《魔神大明》 001:这个大明太奇怪 “现场有激烈的搏斗迹象,却没发现第二人的任何痕迹,这样的自杀匪夷所思。” 一片狼藉的客房里,中京府重案司的探长给高德两人介绍情况。“我们首先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不过这家伙带的武器足以武装一个班了,还有狙击步枪这种玩意。明天就是新皇登基的大日子,他想干什么都不必猜。这种性质的事跟你们锦衣卫有关,找你们来看看,接不接说个话。” “你们中京府啥时候这么大方了,以往连巡捕司都跟我们抢案子,”面目猥琐的老头咧嘴露出满口黄牙,“忙得四蹄朝天了吧?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能丢出去就丢出去,真是好算计。” 探长嘿嘿贼笑,一点也不为道破心事脸红,“本来想找七城兵马司,谁让你们师徒俩就在街对面喝茶呢?” 他们扯着淡,高德抱着胳膊眯着眼,看似被血水四溅的现场吓住,其实在用他的能力观察。 床上的被褥扯得七零八落,桌椅翻倒,墙上涂料被剐出片片污痕,跟大片放射状血迹混在一起。地上散落着七八件武器,转轮手枪、冲锋枪、卡宾枪、步枪什么都有,甚至还有枝装了瞄准镜的猎枪。 靠墙坐着的中年男子嘴巴大张,后脑勺破开一个大洞。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另一只手落在腿上,还握着染满红白之物的自动手枪。看墙上拉出的血痕,这家伙像是双脚离地贴在墙上,然后开枪自杀。 高德放空自己,将感知抽离出身体,现实感顿时出现错位。像是整间房子都变成了平面,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东西拼作怪诞图画。在这之上,还有个他冷漠的看着这幅画。 或许是灵魂始终没有融入这个世界,高德每天起床都会有这种奇异感觉,得花点时间校准,才能完全代入到这个与前世迥然不同的世界。 在这种视角下,空间又多了一层,缕缕细微的血红光丝编织成模糊的人类身影,在房间里穿梭游走,能分辨出清晰的运动轨迹。不过血影正在渐渐弥散,再过一阵子就看不清了。 眨眨眼感知归位,现实感重组,高德走到床前,解说他的发现。“这家伙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惊醒,把被子当成敌人撕扯。” “再跳下床踢飞椅子和桌子,”高德比划动作,在床边捡起断成两截的椅子腿:“力气很大,不过还在正常人的范围内。” “他来回跑跳……看地上叠压的脚印,还有这些弄花了的痕迹。又在地上打滚,跟想象中的敌人搏斗,然后掐着自己脖子撞墙。” 高德走近被血染了大半的墙边,“理论上他不可能掐着脖子把自己提起来,不过在贴着墙跳起来的一瞬间开枪自杀,会造成被人提起来的假象。注意这条血痕,不只是向下的方向,还有一段是向上的。墙下的足迹也很重,反复叠压,说明他跳了不只一次。” 转身面对老头和探长,他摊手说:“这意味着什么?” 探长两眼一亮:“梦魇!” 老头击掌:“梦游!” “这就说得通了,”探长伸手想拍高德的肩膀,发现个头不够,只好拍拍他胳膊,“高校尉的观察细致入微,真是做刑侦的好料子啊,怎么埋没在锦衣卫的巡城所里呢?不如到我们重案司来,两三年就能升到我这个级别。” 老头的脸皱成风干的橘子皮,鄙夷的说:“跟我们锦衣卫说级别?你的退休金能拿多少啊?” 说到这个探长讪讪挠脸,“何小旗您老当然指着退休金,高校尉这么年轻,又是一表人才,前程远大着呢。”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老头收到高德的眼色,说回正题,“这案子我们接也可以,但就是自杀案,最后还是要转给兵部的禁械司,看你咋选。” “总觉得还有些疑点,“探长瞅瞅墙上有道折痕的血迹,耸肩说:“但高校尉把前后痕迹都串了起来,事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这家伙携带武器潜入中京,意欲行刺,结果压力太大精神崩溃自杀了。还是由我们转给兵马司,让他们兵部自己解决吧。” 事情表面上是这样的,高德只是把这个人的行为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和篡改。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行为,他很清楚,那可不是梦魇或者癔症。 在特殊视野里看到血红光丝,高德就知道这案子跟异能者有关。 这个世界是有超凡力量的,但大多跟恶魔有很深关联,被视为禁忌。具体细节高德知道得不多,不过血光对应的力量恰好是最普遍的血魔之力。这个中年男子拥有血魔之力,被血魔侵入魂魄,人心与魔心争斗,在反抗中自己杀了自己。 高德并不想知道得更多,更不想被牵连上。用他的“发现”引导探长得出与异能者无关的结论,免得案子一过手,就把自己和师傅坑进去了。 他还想挣退休金呢…… 不管是泄露自己身为异能者的底细,还是卷入异能者之间的争斗,都背离了他在这个世界的人生目标,那就是挣退休金。 “还是你小子眼尖,又能忽悠,”出了客栈,何老头如释重负的说:“这案子要报上去,万一真跟异能者有关,咱们都要被牵连进去。” 高德笑着说:“还不是从师傅那学的?” 揽案子挣功劳可不是师傅的风格,也不是他的,在“不冒险”这点上他和师傅有很深的共识。 “出了这趟勤,今天就算完活了,”老头受用的眯起眼睛,马上给了回报。“我去所里应卯,你就直接回家吧。明天记得赶早,熬过这两天,我就解脱了。” “得提前恭喜师傅了,”高德发自真心的道喜,这也是他憧憬的未来。 老头是锦衣卫巡城所的小旗,叙资积功,能得个总旗级别的荣休待遇。按总旗俸金一半作退休金算,每月能拿到八十个金龙币,相当于地球世界的八千块! 上辈子在三流游戏公司做码农,最终加班猝死,月薪也才六千块啊。 一个穿越者,以挣退休金为人生目标,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高德目送老头离去,抬头看天。透过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电线,看到压得很低的铅灰云层。 分明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中京的天空还是这么压抑。 小孩子在街道中心的电车轨道穿来穿去,电车慢吞吞的还离着老远,司机探出身子高声咒骂,却是骂攀着车厢借力的自行车。骑车的书生放开把手拐进小巷,巷口斜立着的电线杆头爆出点点火花。喷着白烟的小车猛然钻出小巷,直行的小车不迭刹车,把尖锐的汽笛拉得震天响。 这里不是前世他生活的地球,是另一个世界。 他被不明来历的幕后黑手踹到这里投胎重生,到现在已经十九年了,还是不太适应这个世界的画风。 庞杂、混乱、魔幻甚至荒谬……如果要找相近概念来比喻的话,咖喱味的鸳鸯火锅里插着仰望星空,桌上的标签注明“百分百素食”,大概能有十分之一像吧。 这个世界除了很奇葩的蒸汽科技,以及没有手机和互联网外,其他方面跟地球世界差得不多,有些像四十年代的上海滩,连电视都有,但超凡力量又潜藏其中。他所在的震旦大陆只是四块大陆之一,却比整个地球的陆地面积还大。生活在大陆上的数十亿震旦人与华夏人没什么差别,统治者居然是大明,一个异界版的大明。 大明统治的震旦大陆仅仅只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造物主还嫌元素不够丰富,不仅人类有形形色色的亚种之分,又塞了精灵、蜥蜴人、矮人、兽人、鼠人、吸血鬼乃至混沌恶魔等等种族,每个种族同样有若干亚种,让这个世界花哨得像是专门用来做桌游卖棋子的。 高德也曾雄心勃勃过,可幕后黑手贪墨了本该有的穿越者福利。他没有系统或者随身老爷爷之类的金手指,仅仅只有可以观察到异能痕迹的奇特异能。 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并不是修炼出来的,这种能力的正确用法不言自明,瞅见异能者的痕迹有多远跑多远。 他做过很多尝试,想在这个世界混出点人样,不至于太辱没穿越者的声誉。所有努力在起步阶段就撞墙告终,最终他只能承认自己并没有主角光环,安心享受幕后黑手补偿的微弱投胎术。 高德的父亲也是锦衣卫小旗,出公差时飞机失事算得上殁于职事,高德顶替父亲进了锦衣卫,在中京巡城所当一名编制里最低品级的锦衣校尉。 京城里有座祖传小院,又进了体制,有份相当于特工的皇粮差事。锦衣卫巡城所干的是刑警加片警的活,机灵点就沾不到棘手的案子。除了退休金,高德还能有什么追求呢? 叫住辆人力三蹦子,高德上车吆喝:“南十二街西段。” “三个银角,”戴着小黄帽套着黄背心的车夫狮子大开口,“新皇登基的大日子,咱们上街干活得多给老大一倍孝敬……哎哟!” 车夫瞬间变脸:“大老爷您怎么屈尊坐小人这车了?免费免费!” “堂堂锦衣卫还昧你这点钱?”高德合拢罩衣,掩住胸口的锦衣卫执照和腋窝的枪套,“照老价一个银角,骑稳点别颠着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2:锦衣卫持枪配杀人执照 “今天你们学校放假是吧?好好在家待着不准乱跑!” 一大早高德拍着房门叫唤,“还在听啥鬼迷日眼的广播呢?多看点书不行?” “要你管!”门里传出极为烦躁的声音,是他的妹妹高苗,“我还在睡呢别吵我!” 这丫头小高德四岁,小时候还是只跟屁虫,长大点就跟高德两看相厌了。父亲去世高德顶班,她也上了女子学校,正是青春期叛逆症初期。只在吵架的时候才正眼看他,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知道她就是嘴倔而已,高德没再数落,顺着楼道尽头的铁梯下楼,习惯性的瞅了眼隔壁院子。 他这座小院是传了十多代的祖产,占地三百多平米,后院是有马桶厕所自来水的二层小楼,前院是客厅凉亭小花园。隔壁院子也一样,只是藤蔓密布杂草丛生,多年没人住了。 算算空置了十年,高德暗暗叹气,记忆里那张小脸蛋已经变得极为模糊。 那还是在他心存幻想的童真年代,那一夜他在楼道上观赏中京难得见到的清晰月景,被隔壁院子丢来的小石子砸得满脑袋包。 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熊孩子一个,不过在高德的驯服下,很快成了他的小迷妹。 “高德哥哥,月亮上的麻子是什么?” “那些星星真的比太阳还大?” “我们脚下也是颗又圆又大的星星?那为什么我们没有掉下去?” 高德跟小姑娘成了青梅竹马,过了一年两小无猜的日子。故事俗套的发展到小姑娘发誓“等我长大了要嫁给高德哥哥”,又俗套的在说完这话的第二天,小姑娘哭着与高德道别,搬家去了海外。 终究只是孩童时代的往事,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叫什么来着?哦,小丽,难怪记不住,真是俗气的名字。 “你小子像有啥心事?” 见着了师傅,老头倒是挺敏锐的,瞧出高德心情不太好。 童年的记忆翻腾出来,勾起高德的隐隐忧虑,上辈子他就是单身狗,这辈子还会是吗? 他敷衍道:“没啥,跟妹妹吵了一架,那丫头总是让人不省心。” “灵灵也是这个样子,”老头颇有同感的说到自己孙女,发起了老年人牢骚。“现在这些女娃真是出格!千年前别说顶嘴,吃饭叭叽嘴都得打板子!” 千年前……这个世界的时代变迁还真是慢啊。 高德两手揣在半袖罩衣的口袋里,佝偻着身子跟在老头身后,一溜小跑越过电车轨道,到了街对面。 老头钻进一间商铺,高德看了看门头的霓虹灯,大波浪金发美女的蓝眼睛和红嘴唇交替闪烁,招牌上用震旦文和巴托文写着“远海小酒馆”。 洋人的酒馆都开到这里了么? 高德摇摇头,甩开有些时空错乱的既视感,这里终究不是地球世界。时光在这里仿佛静滞了,从小到大,头上总是阴郁的云层,街道总是弥散着白烟。小时候洋人的酒馆糕饼店就开得到处都是,变化无非是从这里挪到那里。 木框玻璃门带着清脆的叮当铃声关上,满街的喧嚣变作电台广播的背景噪音。 老头坐在角落里,手指敲着桌面催促他。 “您的远海金朗姆,公子,”刚落座穿着低胸女仆装的女招待就送来了酒,身子低低俯着,眼里的盈盈秋波荡漾得比琥珀般酒液还醉人。 高德转头假装整理无翅纱帽,不是不好意思看,是怕纽扣崩到脸上。 “威士忌!” 轮到老头就是轻奢简约风的服务了,还附赠一记白果眼。老头直勾勾盯着,鼻翼急速扇动,那张橘皮老脸似乎已经埋进了沟里。 视线如无形触手黏在女招待身后,牵得老头的脑袋转了大半圈,跟着摇曳晃悠,直到高德轻声咳嗽才转了回来。 “真是现实啊,想当年我也是西城小潘安呢,”老头咂着嘴苦叹年华,“到哪的待遇都不比你小子差,好吧,只是差了一丁点。” 微弱投胎术还给了高德另一桩福利,那就是生得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妥妥的超模级小白脸。对高德来说这可不是什么优良资产,在风俗区开展工作的确有很大便利,各种躲孤寡富婆甚至鸭店老鸨的麻烦却让他头痛不已。 “这时候喝酒不太好吧,咱们还在执勤呢。”高德警惕的转移话题,这老头要打开了话匣子,可不是几杯洋酒能尽兴的,“而且酒馆太暗了,我还是喜欢在敞亮的茶馆里喝茶。” “你还不到二十岁,别啥事都跟着我学。”老头费力拔出卡着肚腩的转轮手枪,拍在桌子上,“没办法呀,这里有点古怪,一直没弄清楚。为防万一,今天得在这蹲着。” 原来是任务,不过高德更不解了。“七城兵马司的西城衙门就在附近,怎么可能有问题?” “所以说以防万一嘛,新皇登基的大日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老头晃着酒杯说,“应该没事,咱们整治得了的,前些日子都整治服帖了。整治不了的,也用不着咱们,上面那些神神秘秘的家伙都死死盯着呢。” 高德恍然,老头把枪亮出来也是这个用意。装作便衣巡捕,震慑想搞事的宵小。如果是棘手角色,又懒得搭理小小巡捕。 跟了师傅一年多,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高德没有把自己的手枪掏出来,转轮手枪是便衣巡捕的标配,就是用来吓人的。黑星自动手枪是锦衣卫的标配,与之配套的锦衣卫执照也称作杀人执照。 “先皇灵位已经送入祖山,宗室皇亲、文武百官齐集灵堂,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叩拜送灵。”吧台上吊着黑白电视,正在播放让高德师徒跑来这里蹲坑的消息。“登基大典正在天庙举行,观众们请不要走开,我们中京电视台的记者会随时发回报道。” “为了新皇!”老头举起酒杯,“为了大明!” 高德举杯:“为了退休金!” 在位八十二年的老皇帝驾崩,五十年老太子终于转正。等这几天忙完,老头退休,他也要从学徒变作正式工,循着师傅的足迹,一步步走向……退休。 好好干锦衣卫这份差事,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老老实实混到退休,在这个操蛋的世界平平安安过完一生,高德的人生目标就是这么Low。 酒液下喉,酸酸苦苦的,高德一点也不喜欢。 “你也得等成家了再想这个啊,那些千户啊游击啊的女儿,真不考虑考虑?”一杯酒落肚,老头还是打开了名为“催婚“的话匣子,“随便娶了谁,你这辈子都安稳了,还用得着退休金?别是你小子眼界高看不起,还作着尚公主那种痴梦吧?” 高德憨厚的笑了,这笑话真好笑。 “说到公主……莫离公主已经是长公主了啊,听说这次她也回来了。还没你大呢,就要和她姑奶奶一样,当什么圣山之女终老一生,作孽哟。” 老头说起了老百姓都爱念叨的天家之事,对高德来说却是云霄之上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听着。 正说得热闹,老头忽然收声,高德警惕的扮回酒客。 身形面目都裹在斗篷里,浑身写满了可疑的家伙经过他们这一桌,大摇大摆的进了吧台后面的工作间,酒保和接待置若罔闻。 “麻烦就是这样,越想躲开它越要凑上来。”老头呸的吐了口唾沫,“洋人的酒真难喝,比咱们的烧刀子差远了。” “会不会是异能者?”高德不是找借口,那人带起的微风有种怪异的凉气,颇为渗人。 “就去看看,真是也轮不到咱们对付。”老头指指手枪,给徒弟打气。“有这玩意在起码能保命,至于更厉害的……” 老头摊手比了个无奈的姿势。“如果是上面都没盯住的家伙要搞事,不管我们是坐在这,还是撒腿就跑,后果都没有区别,不如去碰碰运气。” 感受着磕得肋骨发痛的坚硬金属,高德略略放心。 这是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也是个科技昌明的世界。单个异能者再强,也不可能跟拥有飞机坦克大炮的国家对抗。面对哪怕只有手枪的锦衣卫,异能者也不会贸然出手。锦衣卫身后不仅有官府,还有皇帝。 论外自然是有的,异能者的巅峰是传奇,传奇之上还有圣者,他们都是不惧枪炮的非人生物。老头说的对,碰上了这种人搞事,跑不跑都没意义。 高德没丢下必要的谨慎,他抱着胳膊装作犹豫的样子,进入到“灵魂出窍”的抽离状态,观察了下斗篷客的痕迹。 没看出什么,隐隐有点澄黄光影,却不是截然分层的,这也是高德经常看到的状况。这个结果显示了两种可能,一是没什么异常,二是对方的力量超出了他的观测极限。 “应该只是误会,”高德跟在老头身后走向吧台,不觉得第二种可能性真的存在。”多半是兵马司的暗桩。” “巡捕司搜捡!”老头挥着手枪,凶神恶煞的吆喝:“刚才那个人是谁?就是进去那个!” 酒保和女招待茫然摇头,都说没看见,老头把他们推到吧台里蹲着,招呼高德。“准备呼叫支援。” 高德拔出自己的手枪,另一手握着通话器,跟随老头进了吧台后面的工作间。 酒保和女招待抱头蹲地,面面相觑,正在播放祖山宏伟身影的电视画面忽然一阵雪花,切到主持人。 “突发消息,登基大典暂时中断,我们的记者正在天庙外等、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主持人抖着嗓子说话,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3:挣退休金也这么难 酒窖不大,酒架沿着三面墙摆开,中间只有两人并肩的狭长空间。架子上塞满了各种色彩的洋酒,浓郁的酒香熏得高德有些发晕。 从工作间到酒窖是死路,却没见到那个家伙,事情越来越明显了。 高德正要摁下通话器的按钮,老头却拦住了,“不急,先找找,得找到暗门之类的东西。” 是这个道理,让在分所名义上是待命其实是喝酒打牌的总旗带队白跑一趟,肯定要被穿小鞋进而影响到退休金。 高德和老头分头观察酒架上的洋酒,一瓶瓶仔细查看。如果有暗门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开关。 很快高德发现了异常,一瓶酒散发出微微凉意,直渗心口,正是那个斗篷人走过时带给他的异常感觉。 他顺手转动酒瓶,对老头说:“这里好像……”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等反应过来,他跟老头两人正顺着狭窄的螺旋管道急速滑落。管道滑不留手,根本停不下来。 “是你干的吧!”老头在后面惊叫,“你小子运气总是这么好!可你的手也总是这么贱!” “我也不想的啊!”高德异常懊恼,自己这手怎么就管不住呢!? 转了许久,就在高德怀疑快要下到地心的时候,他终于飞出了管道,摔在冷冰冰硬邦邦却还有些弹性的东西上。接着老头飞了出来,把他踹到了泥土壁面贴着。 “这下大发了,”老头揉着腰叫唤,是啥意思高德很清楚。 这该是个洞穴,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气温很低,淡淡的血腥甚至腐臭味相当熟悉,很像存放尸体的冻库。 “关键时候果然指望不上这玩意,”老头丢下通话器,打开手电筒,堆得层层叠叠的尸体入眼,起码上百具。 高德差点吐了出来,这些尸体都是赤条条的,胸口都被剖开,心脏被挖走了。脑袋也少了上半截,里面空空如也。更惊悚的是,尸体全是男性,下面都没了。 “沃日,”老头也被吓着了,差点丢了手电筒,”是四大寇里的……” 咯咯的奇异蛙声在远处响起,一个接一个,渐渐逼近,随之亮起点点幽幽绿光,高德只觉头皮发麻。 “黑皮豆芽!” 老头举枪就射,枪声在颇为广阔的地下洞穴里回荡,震耳欲聋。绿光摇曳晃动,成对黯淡,其他光点并没有消失,更没有退却。 高德朝着显然是瞳光的绿光射击,枪焰绽放的瞬间,隐隐照出对方细瘦矮小的身影,也照亮了他那毫无血色的脸颊。 这是俗称为“黑皮豆芽”的暗精灵,残暴淫邪,跟吸血鬼、鼠人、兽人并称为四大寇。震旦大陆数万年的历史里,四大寇贯穿了各个王朝,甚至是不少王朝覆灭的罪魁元凶。 为什么会这样!? 一下下扣动扳机,高德满肚子苦水翻腾。这该死的世界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恶意?连挣退休金都这么难吗? 七发子弹转眼就打光了,以高德经常跑靶场玩枪练出的准头,至少打中了三发,可黑皮豆芽多得像港片里的黑社会喽啰。老头丢掉转轮手枪用锦衣卫配枪又打了一个弹匣,仍然没能阻止对方逼近。 还得庆幸黑皮豆芽顽冥不灵,始终排斥火器,不然他们师徒早就变成了筛子。不过咻咻的细声响个不停,吹箭飞刀之类的暗器兜头射来,只靠穿在里面的蚕丝软甲可挡不住。 暗精灵们飞扑翻滚,朝两侧乃至身后包抄,两人背靠背互相掩护。高德满嘴发苦的想着出路,老头忽然惨叫一声。 借着手电筒的余光,看到一柄飞刀没入老头左眼的眼窝,高德胸腹痉挛,又想吐了。 “快跑!”老头的声音从没有这么大这么有力,“往高处跑!去叫援兵,快!” 高德是想跑来着,这一嗓子喊得他反而挪不动腿了,“师傅!” “快啊!” 老头起脚踹了他个跟头,一道寒风咻的从他头上掠过。 “咱们总得跑出去一个领抚恤金!”老头在此刻进入了巅峰状态,呵斥高德的同时用独眼瞄准,一枪打倒一个,弹无虚发。 高德咬咬牙拔腿就跑,这个气氛下自然说不出汝妻子吾养之的话,甚至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不过他还是希望老头能没有遗憾。 “师傅,我会照顾好灵灵!” 他这么喊了声,老头却暴躁的怒吼:“不准你勾引灵灵!” 何老头对高德这个徒弟很满意,但对高德这个小白脸很不放心,不仅没有撮合他和灵灵的想法,还从不让两人接触。 “得当你妹妹待!”接着老头改了口,等听到他嚷嚷“还差几天就退休了真他妈该死”,已经离得很远了。 最后的动静是老头的惨叫和黑皮豆芽的吱哇尖叫,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追在身后。高德努力压住眼里的泪意,不然看不清手电筒照出的路。 从山洞尽头奔上一条通道,向上弯弯绕绕转了好几圈,脚下忽然从泥土变成了人工雕琢的石板,高德跑进了至少有篮球场大的地下殿堂。 身后没了脚步声,高德停步喘气,赶紧检查通话器。 还是没有信号…… 抬头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黑影,吓得他倒着蹦退一大截。 “不错的祭品……” 点点烛光骤然亮起,殿堂里有了昏暗光线。黑影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个斗篷客,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凉气,低沉但明显是女性的声音仿佛阴冷黏湿的蛇信,舔舐着高德的耳膜。 斗篷滑落在地,露出一具丰腴身躯,黢黑皮肤泛着五彩斑斓的光晕,妖娆爆表的曲线让人心跳加倍。 高德的心跳确实加倍了,不过是恐惧。 黑皮豆芽是母系社会,母豆芽天生放荡,渴求肉欲,抓雄性生物搞肉祭的传闻他可是听得多了,跟着就是“把你绑给黑皮豆芽的话能卖个大价钱吧”这种似真似假的玩笑。刚才看到的那些尸体,都是在极度的愉悦与痛苦中死去的,完事了工具还要被没收存档。 这绝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生意义! 高德下意识举起枪,对方不仅没有躲闪,那张漆黑如墨的狭长脸颊还挤出令人作呕的笑容。 “岂止是不错,真是有心了。”看清了高德,暗精灵的细长尖耳朵高高竖起,急速抖动。她伸手来抓高德,嘴里娇吟不断。“小哥哥,我们黑白相配阴阳交济,正好作出一场神灵也要羡慕的乐子。到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她的手离高德还有好几米远,有如无形触须的寒气就透入高德的脑袋和心口,缚住血管筋脉,勒住心念思绪,让他急速失去对身体乃至心灵的控制。 高德觉得自己快湿了,这家伙真的是个异能者!还是个强大到他都看不出痕迹,能够侵入心灵掌控肉体的异能者! 放弃抵抗,抱住我、动起来…… 在脑袋和心口翻搅的寒气对高德绵绵细语,挟带的力量高德完全无法抗拒,他不由自主的垂下胳膊,向前迈步。 不行,得想想办法…… 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高德还是瞬间进入灵魂出窍的状态,将感知抽离出去,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脑子里有根弦像琴弦一样嘣的弹动,振荡让高德的现实感忽然又错位了。来自暗精灵的冰寒之力从他的心灵和身体上滑开,落入错位间的缝隙。 居然有效! 高德赶紧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止步抬手,扣动扳机。 刻了十字的十毫米弹头脱膛而出,一发将暗精灵的手掌打烂,一发自左眼进去,后脑射出。接着的五发全打在胸腹上,堪称上品的美景顿时变作屠夫案板上的烂肉。 暗精灵的身体随着枪击不停晃动,等手枪发出咔咔声时,她竟然还稳稳站着。 “该死!居然是禁绝者!”她异常愤怒,“我要吃掉你的魂魄!” 那只被打得稀烂的手掌蠕动扭曲,血肉融解成肉色肢条,遍布类似鱿鱼须般的口器。转瞬如字面意义的鱿鱼须伸展而出,卷住高德的脖子,将他高高提起。 高德身在半空毫无依凭,手枪还死死握着,却换不了弹匣。 所以说自己这点能力就不是做主角的料,苟着挣退休金是对的,可贼老天就是不容自己啊! 高德满腔悲愤外加绝望,等会追上师傅,真是没脸见他。 接着发生的事情太过骇异,让他的现实感不停在错位与重组间反复横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4:套路虽然老但她给得太多了 暗精灵的胸口和肚腹被无形的爪刃剖开,里面的脏器翻滚蠕动,搅成一团,变幻出各种形状。 一颗美艳人头从胸腔里冉冉拔起,再像拉糖人一样,拉出了曲线妖娆的上半身。等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撑着暗精灵的肩膀,将下半身拔出腹腔时,高德的现实感重归,恐惧抵达顶点。 血水蒸发成介于淡紫与粉红之间的烟气,血肉模糊的人形像CG渲染般覆上粉嫩肌肤,一具堪称完美的身躯纤毫毕现。哪怕小腿还陷在暗精灵的腹腔里,让那具只剩一层皮肉加一副骨架的躯壳变作惊悚画大师笔下的诡奇背景,高德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远远超越了社保级别,足以让凡人升魔的尤物。 若干条肉色触须自暗精灵那血糊糊的脑袋里探出,连接到这具新生躯体的背部,噗滋滋拔出剩余部分,推送到高德眼前,近得气息相融。 被暖甜腥香的气息包裹,高德的恐惧骤然消散。 魂魄都没了,恐惧自然也没了。 不过高德并不是这样,他还努力维持着那种抽离感,进而与这个世界越来越隔阂,只觉眼前所见并不是真实的。这只尤物形态的怪物是在电脑屏幕里,哪怕再完美也是平面的,充其量不过是品质上等的施法材料。 所以他平静的看着道道紫色涟漪自这个美艳到极致但又恐怖到极致的怪物身上散出,将周围的光影荡漾扭曲。他淡定的忍受着怪物吐出猩红长舌舔舐自己下巴,有点痒他甚至想笑出声。他的灵魂似乎被舔出了身体,要随着那舌头飞升而起。但也只是似乎,并没有足够的真实感。 事实上真有片迷蒙虚影从高德身体拉起,像层透明薄皮。 “诶诶……” 事情又有了变化,意外的却是怪物。它并没有把那层薄皮从高德身上拉出来,舌头反而黏在上面挣脱不了。它仰着头张着嘴,闪着红光的眼珠滴溜溜转得飞快,完全不理解这样的情况。 “你不是……禁绝者……” 它说话变得异常迟缓,不像是因为舌头被黏着,更像是脑子甚至灵魂被胶水黏住了,“你是……调和者……” 说到这它不再出声,只是眼珠微微转动,所有力量都耗在了跟高德相持上。双方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对峙,被流逝的时间裹成了琥珀。 感觉极为漫长,其实只是一瞬间。怪物的身躯骤然抖动,额头出现一点细微白光。白光如冰面的裂痕,向着脸面、脖颈乃至身体急速扩展。怪物想有所反应,舌头却还黏在高德那层透明薄皮上,根本动弹不得。很快怪物的整颗脑袋,连同舌头都冻结成了雪雕。 怪物眼中红光炽亮,似乎要开什么大招,更为浓稠的白光由上至下,将它竖着劈成两半。 几乎要把心脏搅碎的恐怖嘶号激荡着殿堂,高德摔在地上,迷糊中见到一裘白影翩跹飘落。 “这不是结束!吾会回来的!” 绚紫烟雾自碎裂的怪物体内喷出,拼成一张奇异非人,难以言述的面目。比刚才的尤物还美丽,比刚才的怪物还恐怖。 仿佛来自地底的冥冥之声说:“收下吾的临别赠礼。” 猛烈的爆炸瓦解了高德的感官,他被冲击波拍到殿堂的墙壁上,滑下来之前就晕了过去。 如果这就是终结的话,还挺不错的,至少领略了一场猎奇向MAX的感官盛宴。 淡淡的清香让他醒了过来,香味有些像初夏时节的栀子花。 有些熟悉,不过又有明显不同。 睁开眼,一张绝美但却冷如寒霜的面容塞满视线,吓得他啊的叫出了声。 “我是人,”对方的嗓音既冷漠又悦耳,仿佛冰棱敲击,“那头孽魔被我驱逐了。” 这不仅是个人,还是个美到极致的冰雪少女。雪白长发罩着层冰蓝光晕,随着说话摇曳流淌。五官精致得像完美的人偶,又由轻启的红唇抹上鲜活生机。银灰眼眸投下盈盈垂怜,像是夜空洒下的月光。 不,这不是人,是女神! 高德愣愣的看着她,在雪白发丝间看到了尖尖的粉嫩耳廓,竟然也是精灵,不过是震旦人称呼为“白豆芽”的光精灵。正牌光精灵的尖耳朵和暗精灵一样,都长得离谱,她的耳廓却没那么明显,应该是只混血的半精灵。 “你是谁?”少女用淡然冷漠的语调问,“怎么跑来地下跟孽魔纠缠上了?” “锦衣卫巡城所西城分所,锦衣校尉高德。”高德敞开罩衣,露出自己的锦衣卫执照。“追查嫌疑者的时候中了机关,落到下面的冰窖里。那里还有一群黑皮……暗精灵,我师傅为了救我,已经遇难了。” 小小的巡城锦衣卫没什么好隐瞒的,倒是这个少女,看起来像是专门追击这只暗精灵而来,难道是庙陵卫或者羽林卫的人? 这个世界的大明有所谓“亲军三卫”,分别是庙陵卫、羽林卫和锦衣卫。庙陵卫守护祖山,羽林卫拱卫宫城。跟既臃肿又边缘的锦衣卫相比,二者还保持着字面意义上的神秘。老头所说的“上面的大人物”,大多出自这两个单位。 “小小的锦衣校尉,胆子却不小,运气也很好,”少女不知道是贬损还是赞许,“再晚一会你的灵魂就被那家伙当做点心吃了。” “下面的暗精灵我都收拾了,既然你是锦衣卫,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 说到这她忽然低低呃了声,白玉脸颊升起红晕,呼吸也变得浑浊。 高德这才注意到她的胸口有好几处血渍,顺眼给了个“稀缺资源”的评价。 少女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眉头紧蹙,像是在担忧什么。再低头看他,看得很仔细,让高德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自己。 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同,自己手背和胳膊都有被划拉出来的伤口,血是正常的红色,少女伤口那的血却近于紫色,闪着微微荧光。 少女挥手发出无形气劲,四周石板碎裂,泥土翻卷,自动堆起一圈土墙。 接着她解开衣带褪下衣衫,即便光线昏暗,那纤瘦晶莹、如白脂暖玉的上身依旧清晰入目,让高德眼珠子差点蹦了出来。 她坦然得像是伤口在手指上,指着胸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舔!” 高德很努力才让眼睛转动起来,再晚点就要抽筋了。至于这突如其来的福利……不,要求,他自然是乐于助人的,不过这套路是不是太老了点? 高德只觉咽喉发烧,“这、这种事情,得有足够的感情基础再、再……” 少女皱眉,语气冷得高德打哆嗦:“是让你给我治伤!” 这种英雄救美的故事,是我在十年前讲给小女孩听的,不觉得老套么? “这个……这是不是太老套了点?” 他居然说出了口! 少女眨眨眼,用恍然的语气说:“的确,那些低俗无趣的小说里总是说到这样的故事。” 手一晃,她掏出厚厚一叠东西,拍在高德胸口上:“这样就不老套了,只是交易,快点!” 那叠东西闪着金灿灿的光芒,烧灼得高德心口发烫。 金票!一百金龙币的金票!至少一百张! 他一个月只挣半张金票,现在就进账了十来年的收入,换算成退休金的话够他养二十年老! 高德的心跳得比眼珠子暴突那会还快,接过金票揣进口袋,严肃得像领受拯救世界的任务。“您说了算。” ………… 高德吐出口黑褐唾液,只觉嘴里嚼了把朝天椒,辣得想哭。 抬头他又吓了一跳,少女脸颊绯红,吐息如火。 “有效果,但是来不及了。” 少女依旧是那副淡漠表情,按着高德胸口说:“躺下!” “这、这不好吧?”高德结巴起来,“我还、还是……” 又一叠金票拍上左脸,再一叠金票拍上右脸,少女不耐烦的重复:“躺下!” 这样真的不好啊,这套路真的太老啊。 高德仰面就倒…… 但是她给得太多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5:谁赞成?谁反对? 震旦大陆东方,原本弧线圆润的海岸线凹出深深的巨大海湾,宛如大肚汉的肥硕肚腩被一拳狠狠揍了进去。海湾形似月牙,异常规整,令人怀疑这是超出自然之力的鬼斧神工。在震旦人的传说里,数万年前发生过群星坠地,生灵灭绝的恐怖天灾。这处海湾就被当做证据,得名坠星海。 自大陆中部起源的若干条江河由西向东,奔流万里,在此入海,中京就建在这江河纵横的广袤平原上。它名义上是一座城,其实是由东南西北四城加沿海三个港口,总计七座城市组成的超级城市群。 距离海湾三四百里的平原中突兀拔起大片高峻山峦,中京四城就环绕在周围。山峦最高处直抵云霄,像是擎天巨柱。这片山峦正是震旦大陆的世俗之枢,震旦人称呼为祖山。祭祀上天的天庙在这,大明历代皇帝的灵位也在这,大明的皇宫无终宫只能委屈的蹲在山峦南麓。无终宫巍峨恢弘,与祖山相比,却只是挂在荷叶边缘的一滴露珠。 祖山由庙陵卫守护,寻常时候别说官员,宗室皇亲都没有资格入内。而祖山最高处的天庙,更是只在新皇登基时才开启。大明的帝王传统是只有手持泰阿,稳坐社稷,才算得到上天的认可,获得天子之位。这个传统到底只是一种仪式,还是如传闻所说那样有实际用处,一般人就不清楚了。要知道先皇十五岁登基,在位八十二年,活得比他在位时间还长的人可不多。 今天是先皇归灵新皇登基之日,宗室官员们终于有了领略祖山风景,一窥天庙真容的机会。可此时天庙却陷入到无形的惊涛骇浪里,宗室官员济济上千人,有的高声呼号,有的低声哭泣,大概三分之一人干脆晕了过去,华丽广阔的殿堂乱得像通往刑场的死囚监牢。 “闭嘴——!” 高挑亮丽的黑发少女立在丹陛之下,本该如黄莺般脆亮悦耳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变成了雌虎咆哮。 这一嗓子挟着字面意义上的凌厉风雷,震得所有人衣衫猎猎,身躯摇曳,整个殿堂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怎么会这样?” 少女目光转到九层丹陛之上的宝座,那就是社稷之座。稻穗为底,云丛为背,扶手是一条五爪金龙,口含宝珠,自右手绕背而上,再低伏到左手。 宝座上坐着个人,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皇冠,左手按在口含宝珠的龙头上,右手倒握一柄剑。那是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剑身斜斜插在龙尾,只插进去小半。看此人扬臂侧身的姿势,像是拔剑拔到后半截就定住了。 “皇兄……” 透过旒帘看到那张已非活人的面目,黑发少女红唇微抖,如深泓秋潭的眼瞳荡起激烈涟漪。 这就是做了五十年太子,终于在今日登基的大明新皇,此时却成了一具僵冷尸体。 “这不是他受得起的称呼,小姐,”黑发少女身后立着个白衣女子,淡漠的说:“他并没有成为皇帝。” 黑发少女眨眨眼稳住心神,转头看殿堂中的宗室官员,焦躁的呵斥:“你们还在等什么?祖训说过这种事情,父亲不行就嫡子上,嫡子不行庶子上!总之必须有朱家血脉手持泰阿,稳坐社稷,该谁了?” 殿堂里哗然,几个亲王打扮的中年青年不迭退步,有的跌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倒退,在地上拖出长长湿痕。 “这里没谁有资格,除了……” 丹陛另一侧立着个高大得怀疑是神明下凡的光头巨人,嗓音轰鸣如闷雷。黑发少女的身量已超过寻常男子,却只到这个巨人的胸口高度。 下面的官员喧闹起来,打断了巨人的话。 “可以暂时空悬皇位,待诸王有心也有力之时,再择贤而立!” “祖训也说过时移策变,我大明社稷已稳如圣山,宗室臣僚足以照拂国事,何须仓促立君?” “臣等哪愿看到皇位空悬啊,问题是现在没人坐得上去!” “电视台还在直播,皇位之事可以从长计议,得先应付电视台!” 咚隆一声巨响,殿堂都在微微震颤,却是那巨人顿了顿手中的长斧。 “社稷不可无主,泰阿不可空悬。”巨人像赶苍蝇一样止住众人的议论,“若是人选已绝,只能依照圣山之令,由尔等自决,但现在还有人选。” 他向黑发少女躬身行礼,“公主殿下,您也是有资格的。“ 少女愣住:“我?” 眼瞳里光彩流溢,她恍然的点头,“是啊,都忘了我也是朱家血脉。” 身后的白衣女子深深叹息,“小姐,你得想好了……” 宗室群臣们面面相觑,变故接踵而来,一时无人开口。 少女摊手叹气,“我也不想的,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办法?” 光头巨汉拎起宝座上的尸体,一队只比他矮半个头的高大玄衣人接过。皇冠斜落,旒帘分开,露出黄褐色的骷髅头。骷髅头嘴巴大张,扭曲得下颌脱臼,似乎死前正遭受着难以言述的痛苦。 少女跨上丹陛,像进小酒馆般随意落座,一手按住龙头,一手握住剑柄,将其插回龙尾。 天地间隐隐一震,仿佛弥散于尘世的某种力量汇聚到宝座上,牵引起磅礴浪涛。只是被这浪涛的余漾掠过心口,也让人魂魄迷散,丹陛之下的殿堂里再无一人站立。 宝珠与长剑同时亮起莹莹白光,照耀得黑发少女如白玉雕琢的神像。当她启唇说话时,神像活了过来,成了下凡神灵。 “就这?” 少女显得很迷惑,“很轻松啊,皇兄……大哥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承受不住?” “或许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坐上社稷之座了吧,”白衣女子冷漠的评判,“连身怀魔种的暗精灵魔子都敢蓄养为妾,他也没想过坐上这里。” 浪涛消散,天地安定,群臣们如梦初醒,终于有了出声的力气。 “这有违祖训!祖训没说过皇位能让给女子!” “牝鸡司晨,如何使得!?” “莫离公主,快起来!宝座可不是梳妆台!” “天子怎能是女子?不可以,绝不可以!” “大明宁可百年无君,也不可有一日女主!” 反对声乃至叱喝声如沸锅般嘈杂,少女的脸色沉了下来,本就英气的柳叶眉渐渐挑起。 “你们……连混沌重临的威胁都丢在一边,只为了反对我当大明的皇帝,反对大明出个女皇?” 少女俯身看着群臣,像是俯瞰蝼蚁的鹰隼,语气冰冷得众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 此时这些人记起了一件事情,一件本不该忘记的事情。 朱莫离,老先皇最小的女儿,是来自圣山的圣者,而圣者是一人灭国的非人之人。 “本来只是想帮你们扛一扛,有了合适人选就让出来,天子女皇什么的,我才不稀罕!” 少女冷冷笑着,目光如电的扫视众人,“现在我改主意了,这个女皇,我当定了!” “吾皇万岁!” 又是咚隆一声巨响,光头巨人跪地呼喊。 轰隆隆响声不绝,惊得殿堂中人惊惶四顾,以为整座殿堂都要垮塌了。 然后他们瞠目结舌,眼睛发直。 宝座左右原本立着两排武士雕塑,每尊都有一人半高,个个身着玄色重甲,手持戟、戈、矛、斧、锤等长兵,胸口是虎豹熊狼等各类兽头。兽口大张獠牙兀立,仿佛择人而噬。兽头之上的脖颈却是空的,竟然都是无头武士。 就是这些武士雕塑,竟然动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跪了下来,同声高呼。 风暴般的呼声激荡着殿堂,宗室官员们仿佛被卷到了九天之上,身心乃至魂魄都在被雷电劈打。 恍惚中,听少女再道:“你们呢?谁赞成?谁反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6:还我的血汗钱! 昏暗的殿堂里,高德从“这两辈子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的虚无状态中挣脱出来,只觉恍然如梦。 老实说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还有物质上,他都大赚特赚了,可他总有些不是滋味。 记起躲富婆寡妇和鸭店老鸨的苦难岁月,高德深深叹息,终究还是把自己卖了。 衣兜鼓鼓囊囊的,心中那空空如也的大洞被填实了不少,至少卖得很值。 白发少女完全把他当成了充电器,拔下插头就走,给高德留下了满腹惆怅和无数疑问。 她叫什么名字是啥来头?那头孽魔真的是从混沌跑进凡间的恶魔?禁绝者与调和者又是什么?为什么非要用这种老套的方式疗伤? 衣兜鼓鼓囊囊的,就不必在意细节了。他这种没什么主角光环的小人物,跟她那种大人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隐秘之事知道得越多翘得越快。还是作个知足常乐的薪水小偷吧。 殿堂里乱成一团,黑皮豆芽那堆烂肉般的尸体被白发少女处理了,连点渣都没剩。高德两腿发软的出了殿堂,循着向上的道路踉跄前行。鼓鼓囊囊的衣兜总是在提醒他回味刚才那难以言述的经历,然后牵起他的愧疚之心,师傅还尸骨未寒呢。 在类似盘山小径的通道里转了许久,又到了空间宽敞的洞穴。隐隐能闻到恶臭的味道,像是发酵了十年的生活垃圾,高德大喜,距离排水道不远了。 中京是座有数万年历史的城市,各个朝代的建筑在历史变迁中层层叠压,形成了无数地下世界,大明千年来建造的排水道是最新一层。排水道之下的世界复杂得令人作呕,也成了黑恶势力乃至四大寇的藏身之所。还好地下世界由兵部刑部的司所负责,免了他这种底层锦衣卫日日钻地洞。 掏出通话器,还是没信号,气得他砸在地上。师傅说得对,这玩意的用处就是宣泄怒气。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他刚举起枪就被几道耀眼白光兜住,照得睁不开眼。 “丢掉枪趴地上两手放到脑袋后面!” “锦衣卫办事老实点我们可是有杀人执照的!” “你敢乱动试试看死在这里没人知道我们不会给家属送通知书!” 熟悉的棒读式吆喝让高德高高提起的心悠悠落下,他娴熟的丢枪跪地抱头,同时喊道:“我也是锦衣卫!巡城所的!” 高大魁梧,像是头目的家伙用手电筒照着脸看了一会,又捡起手枪和通话器打量,嘴里啧啧有声。“差点看成女人了,好生俊俏的小白脸,专门巡绿袖坊那片的?” 只是顺带不是专门! 高德原谅了这家伙对他的人格侮辱,急切道出下面有暗精灵,他师傅还生死未卜,虽然肯定凉了但嘴上得这么说。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有一脸络腮胡的头目说,“你该是锦衣卫没错,不过必要的程序得过一下,你懂的。” 高德当然懂,他和师傅在危险环境里遇到同行,即便是熟人,也得搜身查验。 他两手举得高高的,催促道:“快点吧说不定我师傅还有口气……” 刚说到这衣兜鼓鼓囊囊的感觉就如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他暗道不好,下意识扭身躲避伸过来的手。 啪嗒一声,沉甸甸的一叠金票落在地上,让高德和对方同时愣住。 啪嗒,又一叠…… 啪嗒,再一叠…… 仿佛空气凝固,所有人失去了呼吸。 “别、别误会,听我解释,”高德努力挤出胸腔里的空气,但被若干道电浆般的目光烧灼着,“我说这是我卖身得来的你们信吗”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啊哈!抓到个奸细!” 头目一把掀翻高德,把他摁了个嘴啃泥,再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脖子。 带着肥皂味的手在他身上细细摸索,连脚趾缝和鼻孔都不放过。 “真的……是误会……” 高德奋力喊冤,当然毫无效果。 “小小巡丁毛都没长齐,身上揣着好几万金龙,还是刚从金盛惠取出来的连号金龙票。”头目冷笑,“恰好跟我们要办的案子有关,误会?” “这是我的……血汗钱,”情急之下高德说实话,“没错血汗钱!” 头目笑得更大声了,“血汗钱?小白脸,你是卖身卖给了哪个女神吗?” 你已经说出答案了啊! 头目的膝盖像钢铁一样又硬又重,高德怀疑自己的脖子快被压断了。 “我不能……呼吸了……” 渐渐的他失去了意识…… 被人推了好几下醒过来,看着污迹斑驳的天花板,高德发了会呆,重组了现实感。 脑袋一动,脖子像落枕似的痛得直抽凉气,发现自己戴着颈托,火辣辣的裹了什么药。 “你小子一睡大半天,跟猪似的,”那个头目瘫在对面的沙发上,蔫搭搭的似乎搬了一整天砖。 都一滴不剩了那能不睡得香吗? 高德僵着脖子从沙发上坐起,看清这是间接待室,没有窗户,应该是在地下。墙上的通风扇有气无力的转着,不仅没有改善充斥着烟臭的空气,反而送入了另一种臭味,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脖子上的伤只能说抱歉,那个时候很难把握分寸。我们的药很有效,再过会就能好透。” 头目捏着烟卷吐出口烟圈,一闻就知道是劣质香烟,一个银角一包那种。“你师傅的遗体找到了,只是一小半,其他的都在那些黑皮豆芽的肚子里。” 他像是在念台词,语气毫无起伏。“案子已经结了,你就当没发生过。觉得身体没问题的话,我这就派车送你回家。不要问我是谁这是哪,你该懂的。” 高德如释重负,起身想走,身上清清爽爽的感觉让他脑子里又响起一个炸雷。 他的血汗钱! “金龙票?”说到这个头目像是痔疮犯了,龇牙咧嘴,扭腰磨臀。 “你就别做梦了,”头目说,“别说你,连我们都留不住。咱们的指挥使亲自打电话过问,羽林卫的指挥使带了大队人马过来拿走了那笔赃款,那是物证懂吗?瞧你小子还义愤填膺的样子,以为在黑皮豆芽身上捡的就是你自己的了?” 高德脑子里嗡嗡作响,要很努力压住情绪才没让自己当场炸裂。 被拿走了…… 拿走了…… 走了…… “你人不是还好好的吗?干咱们这行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头目还在开导他,“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也不需要你交代,我们没资格过问。” 拜这辈子也被社会不断毒打的经历,高德喘了一阵子就渐渐平静了。的确,能活着就不错了,算起来自己还是赚的。而且师傅尸骨未寒,只想着自己的收获,太自私了。 “是啊,撞到上面大人物管的案子,我没被调到南方雨林守树堡北方雪原蹲冰屋就很幸运了,还得感谢太子登基,大赦天下。”高德完成了心理建设,自嘲的合掌祷告:“新皇在上,天下大吉。” “新皇在上……” 络腮胡噗噗的笑了,“你果然不知道啊。” 应该知道什么? “该说……女皇在上,”络腮胡又吐出个烟圈,“就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莫离公主登基为帝,成了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 没在那张胡子拉碴的方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迹象,高德狠狠抽了口凉气。之前那过山车般的心路历程化作云烟,脑子里无数念头如电闪雷鸣,轰击着他在这个世界仅存的欲求。 沃日,退休金危险了! “回去看电视听广播就知道了,不过老太子因为健康原因,主动把皇位让给了莫离公主,这个听听就好。现在还没宣布老太子的死讯,过些日子再说他病故,我猜是这个套路。” 络腮胡卖弄起内幕消息,“老太子坐上社稷之座就死了,死得很惨,在场的王子宗亲没一个有胆量接替,莫离公主只好自己坐了上去。” “传闻是真的,我们大明的每一任皇帝都得有镇压混沌的能力,否则通不过社稷之座的考验。老太子据说养了黑皮豆芽的魔子,力量被吸干了。” 高德小时候听父亲讲过,说千年前震旦大陆上混沌肆虐,大明开国太祖在圣山的帮助下用泰阿之剑扫清了混沌,却无法彻底消灭,就在天庙建造了社稷之座将其封印。 封印平时能镇住混沌,但当混沌魔王成型时,就需要朱家血脉加持封印消灭魔王。所以太祖留下祖训,只有能拿起泰阿之剑,坐稳社稷之座的朱家血脉,才有资格做大明皇帝。 传闻成真,高德也没太惊讶。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奇葩,再古怪再神秘的事情他也不意外,除非跟他的切身利益有关。 这时候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那只身体里藏着恶魔的暗精灵,跟老太子蓄养的暗精灵是不是同一只? “你好像在怀疑什么,看来你也不清楚内情,”络腮胡把烟卷摁在烟灰缸里搓了几圈,抱着胳膊翘起腿。“你和你师傅出事的地方是我们收拾的,我也有很多疑问。不过真相没有意义,要紧的是结果,是以后怎么办。” “女皇陛下统治的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络腮胡的叹息也是高德的心声,这个大明虽然科技昌明,仍然是封建皇朝,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 大明官府甚至锦衣卫里都有女人,但只是零星点缀。女子学校也普及了,却是教针织花红、医疗护理之类的东西。大明从没有过女皇,宗室贵族和文武官员难以认同,怕是要动荡一阵子了。往最坏的情况想,退休金还能不能挣到? 络腮胡起身拍拍高德的肩膀,“话又说回来,怎么变跟我们这些小人物又有多大关系呢?只要大明还在,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别瞎想了回家吧,对了先说一声,出去得给你戴上头套,这里是机密要地。” 希望如此吧…… 高德不爽的发牢骚,“你这里庙子不大,架子倒挺大的。” 驻所像是建在公厕旁边,接待室破破烂烂的,头目连好烟都抽不起,高德可不认为这个神神秘秘的部门级别有多高。说不定就是个不在锦衣卫明面编制里的小分所,干些跑腿打杂之类的脏活。 络腮胡搓着下巴,显得很无所谓,“你太客气了,还有人说我们这比火车站的公厕还恶心。很贴切,我们很少招待回头客。” 等高德出了接待室,络腮胡瘫回沙发,两条腿甩在茶几上,陈年硬木做的茶几竟然发出喀喇喇的裂响。 “我的退休金哟,”他按着额头呻吟,“为啥挣退休金都这么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7:月夜再会 月色初上,喧嚣了大半天的天庙殿堂终于平静下来。 新鲜出炉的大明女皇朱莫离走下丹陛,烦躁的摘掉皇冠。 “真是难受,就算只是典礼的时候穿也很讨厌,”女皇随手把皇冠丢给内侍,解下腰间的玉带脱龙袍。内侍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脑袋扎地,不敢把一丝目光投到女皇身上,哪怕龙袍之下还是好端端的衣服。 浅红半袖罩衣绣满花鸟,里面是箭袖白衣窄腿白裤,蹬了双闲适的短帮小皮靴,乍眼看以为是女子学校里以穿男装为时髦的女学生。摇摇头甩散发髻,黑亮长发飘洒如瀑,年方十七岁的女皇变回绝美的青春少女,肃穆的殿堂随之明亮起来。 “得找人另外设计龙袍和皇冠,”女皇眉梢挂着明显的疲惫,这大半天时间里她的付出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还多。“还有你们,我要你们这种人干什么?” 她说的是内侍,也就是太监。跪在地上那个直接五体投地,周围几个也都跪下了,磕头如捣蒜,连声告罪。 “这就是脑子发热的代价,我的小姐……不,我的女皇陛下。”远处走来个白衣女子,平淡语气里含着深沉的无奈。“亿万生灵的命运都落在了你的肩上,你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被人百般揣摩。你这辈子都绑在了这个宝座上,在圣山里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内侍们纷纷招呼“远坂总管”,这位叫远坂爱的扶桑少女名义上是女皇侍女,实际情同姐妹。女皇一登基就任命她为内廷总管,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小爱,你总算回来了。”女皇绷着的肩膀松下来,“谁让我姓朱呢,而且皇帝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小爱又叹了声,交代内侍,“陛下不需要你们伺候,何去何从我会安排妥当,退下吧。” 内侍们如蒙大赦,咚咚一阵响头磕完,脚底抹油般消失了。 “刚才你说那些我都懂,”女皇看着空空荡荡的殿堂,神色恍惚目光迷离,仿佛在回味之前济济一堂的宗室官员。“我还得把这些负担当做宝藏,牢牢的守着。白天你也看到了,他们嘴上山呼万岁,肚子里都在骂呢。接下来不做点什么,我这个女皇的圣旨恐怕连无终宫都传不出去。” “我倒是希望他们找到可以替代你的人,这会就冲进来逼你退位,”小爱接过女皇递来的发带,帮女皇束发。 “那可晚喽,我就要当当女皇看,看那些家伙恨得牙痒痒的又不得不向我下跪磕头山呼万岁的可笑模样。”长发扎成马尾,女皇甩了两下,问丹陛一侧如雕塑般立着的巨人:“小猫咪啊,你就不能多帮帮我吗?比如说……找些脑子机灵的刑天帮我料理政务,管理军队?” 巨人的叹气如疾风拂林,“很抱歉,陛下,分出一些候补刑天帮忙处理现世的恶魔已经是极限了,我们的任务更加重要。” 顿了顿,巨人补充说:“请叫我肖茂密,陛下。” “好的,小猫咪!”女皇嘻嘻笑道。 “陛下,你还有心情开肖统领的玩笑,”小爱数落起来,“孽魔的魔子从来都是两人一起行动,还有个家伙没抓到,那可是个大患。要让她把潜藏在中京的暗精灵组织起来搞个大的,后果不堪设想。陛下想一辈子坐在社稷之座上,吃喝拉撒都不能挪窝吗?” 女皇挠头傻笑,“果然还是小爱可靠啊,我脑子里乱成一团,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小爱拍拍自己算不得伟大的胸膛,“交给我吧,给我封官。” 女皇一根根掰起玉葱般的手指,“圣山之女的忠诚姐妹、女皇陛下的忠实女仆、内廷总管、羽林卫都指挥使、上柱国、开国侯、兵部尚书、刑部尚书……” 她笑着说:“我给你封一大堆官,让你投宿旅店报名字的时候老板说住不下那么多人,咦?你怎么拿回来了?” 小爱掏出三叠金龙票,“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不是招祸吗?一问果然被扣住了,只好拿了回来。而且这是给小姐在中京游玩准备的零花钱,就算小姐做了女皇不缺钱了,也不能随便浪费。” “对不起。”女皇垂下头,像做了坏事的小孩。 小爱把金龙票塞给她,“该我说对不起,我本该……” “那就都别说了,”女皇掩住她的口,柳叶眉紧蹙,“那可咋办?这会他肯定骂得很难听。” 小爱揉起了额头:“瞧这事干的……该怪谁啊?” 夜色已深,破破烂烂的蒸汽车停在小巷前。高德推门下车,仗着这个世界没人懂鸟语,谢特法克骂声不绝,这他妈是人坐的车吗? 车门咣当落在地上,后座护送他的人用锅炉通条勾起车门,手法娴熟老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对高德笑了笑。 高德没理会他,就顾着揉屁股,痛得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那个络腮胡管的部门竟然是在城郊,坐着早过了报废年限,座椅海绵都没了的破车子,开在碎石土路上颠得屁股像打桩机。打了至少一小时桩才进了城,骨头都被捶薄了一层。 显然是故意绕远路,真是庙小妖风大,高德对这伙神秘同行的观感越来越差。 反正见不着了,就受这一次罪。 不过那的膏药真是不错,他的脖子已经好了。 回到家桌上还扣着饭菜,小楼另一头的房间里传来模糊的广播声,高德扯起嗓子嚷嚷:“你是窝在床上听了一天广播吗?这都多晚了没个准数?” 房门嘎吱推开,探出颗黄毛脑袋,俏丽脸蛋因为龇牙咧嘴显得凶恶异常。 “多晚了?你还好意思说我!饭菜都热过三遍了你还没回来!” 高苗伸着脑袋咆哮,“你又跟何老头在绿袖坊鬼混是吧?酒喝足了,豆腐吃饱了,红包也挣够了吧?你倒是过得开心嘛,管我干啥?” 这丫头对家还是挺尽心的,桌上的饭菜就是证明。不过总是把绿袖坊挂在嘴上,把他这个哥哥看成吃软饭的小白脸,哥哥能忍嫂嫂不能忍啊! 说到老头的时候心情就变坏了,再看清她那头染出来的黄毛,高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今天还是出门了?染了头狗毛你想招惹谁呢?”呵斥的时候瞅到门缝里的光景,高德瞪眼:“等等你穿的是啥?” 高苗蓬的把门关上,没来得及落门栓就被高德推开。穿着鲜红袍服的黄毛少女踉跄退步,眼见要摔个仰八叉,被高德一把拎着腰带丢到床上。 “你当这是戏服随便穿呢?”高德七窍生烟的扒着衣服,这个世界的大明锦衣卫也有飞鱼服,不过只有千户以上的大人物才能穿。基层锦衣卫的礼服只是飞兽杂服,这身鲜红飞豹服是他出各类典礼的差事才穿的。 “小屁孩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这是违制的!在家被人瞅见都是罪!上了街被别地的锦衣卫瞅着直接进号子懂吗?”他边扒边训斥,“等我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都成了……总之绿袖坊都不会要!” “禽兽!流氓!”高苗拳打脚踢,哪敌得过人高马大的高德,没两下就被扒得只剩一身小衣,在床上抽风似的翻滚尖叫。 高德有些过意不去,意识到自己是在妹妹身上宣泄恐惧、愤怒还有懊恼之类的负面情绪,这一天他过得真是精彩。 “明天我陪你去洗头发,再给你买身衣服,”他缓下语气,用上小时候哄妹妹的招数:“款式一样的百花服,那不犯忌。” “滚啊——!”高苗才不给他好脸色。 高德叹气,只能让她先静静了。 他闷闷的说:“何老头……死了,我运气好活了下来。你应该听到了女皇登基的消息,这阵子中京会很乱。明天你真的别出门了,学校那我替你请假。” 出来贴着门听了会,高苗还在床上哭,高德无奈的离开,吃饭收拾不提。 上床已经是半夜时分,打开收音机,果然和络腮胡说的一样,老太子病重,让位给莫离公主什么的。听着听着,高德进入梦乡。 梦中他仿佛踏进了一望无垠的素白雪原,空气清凉幽香,正是那种栀子花的香味。 “出来。” 如冰棱撞击的脆声让他心跳加速,恍惚中还听到谁在敲窗户玻璃,他骤然惊醒。 出门转头,雪白身影俏生生立在隔壁小院的楼道尽头,离他似乎伸手可及。月光下蒙了层淡蓝光晕,整个人都在发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8:今晚的月儿又亮又圆 高德感觉还在梦境里,四周蒙着层雾气,就这两座院子澄清如画。 他不明白她又来找他做什么,难道要杀人灭口? “那些金龙票有特别的意义,那时候忘了。”少女丢下手里的石子,转开头说:“我不会平白占人便宜,来找你看怎么补偿。” 是你找人拿回去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高德异常讶异,“连羽林卫和锦衣卫的指挥使都能使唤,你是女皇身边的人吗?” 两边相距就三四米,少女的嘁声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专门收拾恶魔的小人物,没想过为大明效力。只是认识女皇身边的侍女,说得上几句话而已。” 那就是民间高手了…… 危机解除,高德的胆子大了,脑子也晕了。“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我的命也是你救的,哪还需要补偿。” “如果你坚持的话,”他不觉得这般女神似的人物是自己追求得上的,不过撩妹是男人的本性。“告诉我你的名字,这就够了。” 少女斜晲他一眼,缓缓摇头,“按一般的道理看,的确是你占了便宜,不过在我的道理里,你没有资格说这个。” 高德差点被口水呛住,妹子你三观有问题! 等等,如果把“一般的道理“理解为”工具的道理“,那倒是没错。一只震荡理疗棒,有什么资格说占了人的便宜? “说吧,你要什么?” 少女有些不耐烦了,“还是钱的话也可,我收回的不是钱,只是那些金龙票。” 高德大喜,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把钱汇给我不就完事了? 正要应下忽然一个激灵,暗骂自己够蠢,这位是能跟女皇侍女搭上话的大人物! “说到想要什么,我只是个小小的锦衣校尉,爱岗敬业是我的本分。” 高德真诚的袒露心扉,当然得加上大义名分。“我想要的和普天之下所有大明子民一样,就是能和家人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这事光有钱是办不到的啊。” 少女认同的点头,甚至有些唏嘘。“的确,这不是钱能解决的。” “刚才说到女皇,”少女抬头看中京难得一见的明亮圆月,忽然转了话题。“大明第一次有了位女皇,你是怎么看的?” 我见到女皇肯定得磕头,当然是用后脑勺看。 高德脸上肃穆虔诚:“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女皇陛下与大明不可分割,我绝对忠诚于女皇陛下!” 瞅到少女微微牵起嘴角,像是讥笑,高德心底燃起一缕焰火,是个男人都不愿被女人看扁。 “不过女皇陛下现在很难啊,”他又用深深忧虑的语气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少女的银灰眼瞳微微发亮,“既然你清楚女皇的处境,那你觉得她该怎么做?” “当然是亲小人远君子……咳咳……”高德没收住嘴。 “我读的书不多只有几千卷,但也学过类似的道理,”少女有些讶异,“说的是……亲君子远小人啊。” “几千卷书”让高德心中发抖,不过他哪愿放弃这个终于能把她压在下面的机会。 “我说的小人是只知道做事的微末庶人。”前世天天接受馊鸡汤和标题党的荼毒,这点历练还是有的。“君子则是高踞庙堂,满嘴祖宗家法圣贤道理的贵人。” 少女哦了声,眼瞳更亮了。 高德继续输出,“小人无所依凭,只能绝对忠诚于女皇陛下。君子同气连枝,对女皇陛下的忠诚就不那么绝对了。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啊。” “说得好,”少女居然露出了笑容。 “你的意思是,得从微末之人里选出绝对忠诚的人,依靠他们治理国家。”她居然当真了,“那些身居高位,只知道说大道理的家伙,就得换掉。” 就这? 翻身来得太容易高德都有罪恶感了,政治哪有这么简单的?这又不是日漫世界。 “女皇陛下要听到这些话,只会觉得幼稚可笑,”考虑到她跟女皇的侍女说得上话,高德还是打上补丁。“女皇陛下英明睿智,慧识高远,我这样的小人坐飞机都追不上,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办事就好。” 少女转头捋发丝,雪白发丝下的尖尖耳廓粉嫩晶莹,异常诱人。 “也是,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少女恢复到最初的冷漠语气,“想要什么就说吧,只要不是太出格,都会如你所愿。” 可不可以要你呢? 高德认真的掂量了下这个要求,觉得太冒险,还是不忘自己挣退休金的初心吧。 “我想要的当然是效忠女皇,为建设幸福安定的大明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高德乍着胆子开价,“当然钱也必不可少,一万金龙加上合适的位置,这就够了。” “合适的位置?”少女微微蹙眉,一时难以理解。 “就是能恰如其分的发挥我的能力,让我可以效忠女皇一辈子的位置,”高德不得不说得更清楚:“比如说……在锦衣卫里升个小官,管个没什么危险差事空余时间挺多的清闲衙门。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空出来的时间我会做更有益于女皇陛下的事情。” 娶个三妻四妾,努力繁衍生息,为大明贡献更多的忠诚子民,这种事情当然有益于女皇陛下啦。 少女恍然,颔首道:“你对女皇是真的忠诚啊。” 感觉哪里有点不对,高德只能硬着头皮说:“过上安稳日子和忠诚于女皇陛下是一张纸的两面,不能分割的。” “我明白了,会如你所愿,”少女身上的白光荡起隐隐涟漪,似乎在虚实之间转换,“你的忠诚会得到回报。” 那种不对的感觉更加强烈,高德怕她误会,赶紧打上新补丁,“我能力低微担当不起大任,只求默默无闻!” “知道了,对了我叫……丽,鱼丽于罶(liu)的丽。”少女的身影渐渐虚化,最后的话语缥缈如天外降下。“很俗气的名字,别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也有《诗经》,在学校里学过,高德知道是什么字。 名字的确俗气,而且哪有一个字的,真是没诚意。不过下次见面的时候,喊声“小丽”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了。 咦,小丽? 高德敲敲自己额头,也难怪俗气,是个女孩子都叫小丽。 雾气消散,那种事物清澈如画的感觉也消失了。看着又变得模糊的月亮,高德怅然若失,有些想吟诗了。 今晚的月儿啊,又亮又圆呀。 置身祖山,夜空总是那么澄净,月亮的确又亮又圆。 祖山深处某座险峰,峰巅终年覆满白雪,又不停有冰雪融解。雪水潺潺而下,在山腰处汇成瀑布,落入偌大水潭。 透过轰鸣的银白长帘,隐约见到飞檐梁柱,竟是座藏于水帘洞中的宫殿。殿中是座雾气蒸盈的温泉,池水很浅,斑斓圆石拼作的池底仿佛伸手可及。 水池尽头骤然亮起白光,吞吐伸缩,仿佛自冥冥中牵引来奇异之力,推得空间摇曳荡漾。 白光凝作一个身影,白发白衣,眼眉如画,正是对高德自称“丽”的少女。 少女踏在只浸到大腿的水池里,却像踏在空气里,步伐毫无阻滞。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白光就消散一分。那是衣物本有的光。 长袖褪去,裙摆飞散,化作晶莹冰尘,萦绕着她点点飘飞。冰尘挟带着极致的冰寒之力,将少女走过之处冻出一条晶莹冰径。 最后一缕织物散作冰尘,纤瘦挺拔的青涩身躯尽显,在剔透冰径中映出纷纷叠叠的白玉光华。 少女跨出水池,带起迷离冰雾。她揽着长发一甩,又扬出大片冰雾。泛着冰蓝光晕的雪白褪去,发丝落下时,已变得黑亮如绸。 少女吐出口白雾,银灰眼瞳变回深泓褐色。光影转换间,淡然恬静的绝丽容颜有了微微变化,像是从水墨画卷跳入了油画的画框。 眨眨眼,白日那个鲜活亮丽,在天庙殿堂里叱咤群臣的少女重现,她摸摸胸口,那里的伤已经毫无痕迹。 “懵懂不知人事的小女孩,自由自在的圣山之女,在同一天成了过去。” 少女取下衣架上备好的衣物,边穿边嘀咕,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自嘲。 “真好,挺省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09:连升五级 祖山南麓,无终宫西侧的乾明殿人声嘈杂,无数男声嚷着“陛下在哪里”、“陛下怎么还没来”之类的话,女声就一个,低沉中有即将破冰的怒火:“陛下何时来岂由尔等臣子决定?” 文武皆有的官员明显不耐烦了,已有人喊出“女皇是不是也出事了,你一个扶桑女子是想矫诏篡位……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是白天那身打扮的女皇自后殿转出,身穿仙鹤补服头戴长翅纱帽的老文臣噗通跪下叩头,其他官员赶紧跟上。 “陛下!羽林卫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人事任免自是陛下圣裁,可兵部刑部诸司还有中京府等要职得由内阁商定人选,再呈陛下取舍,否则不合规矩。” 老文臣抖着花白胡子,话语情深意真。“此事先不论,清查宗室官员家宅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此令一出,中京必将大乱啊!” 女皇看着唯一主动向她效忠的大学士,眉头紧皱颇为不满。“还要什么规矩?我封官还要征得别人的同意,那到底谁是皇帝?” “清查家宅又怎么了?中京里还潜藏着孽魔的魔子,只有你们这些贵人才藏得住。不清查难道等着你们跟她同流合污,坏掉大明江山乃至灭了震旦大陆吗?” 大学士急得牙都要咬碎了,“陛下啊,道理是如此,可做事得讲章程,得分轻重缓急!陛下白日也该看出来了,眼下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要先安定人心,分出亲疏。” 女皇坐上比社稷之座简朴得多的宝座,手指敲着扶手,目光有些迷离。“你是说亲小……呃,亲君子远小人吗?” 大学士不迭点头,女皇一拍扶手,语气不容置疑。“是得分出亲疏,这正是看看大家对我到底忠不忠诚的时候。谁对我忠诚,我就亲谁……呸!重用谁,这道理还用你教我吗?大学士啊,就从你家开始吧。” 大学士一僵,压低声音说:“老臣家中绝没有蓄养暗精灵,此言若虚,天打雷劈!老臣还可用项上人头为其他大学士担保,求陛下收回成命,为社稷重臣留些……体面。” “你们的体面比大明的江山,比震旦的安危,数十亿子民的生死还重要?”女皇有些怒了,她不明白老家伙为啥这么抗拒,“你们如果忠诚于大明,不该主动接受清查,自证清白吗?” 大学士说不出话,咽喉呜呜作响。其他官员身躯佝偻,恨不得卷成虾米。 下一刻,大学士眼白一翻扑在地上,激起声声惊呼。 等侍卫扶起大学士,殿里噗噗响个不停,又有大半人摔在地上。不仅有昏迷的,还有打摆子的甚至是呕吐的。 “呃啊……” 女皇捏着鼻子,憎厌的说:“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脆弱,一丁点压力都承受不住。” 办公地点转到后殿,官员只剩下稀稀拉拉十多人,都是羽林卫、锦衣卫、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中京府等部院之下强力部门的负责人。 “清查宗室官员的家眷,搜寻中京藏污纳垢之处,务必将那只暗精灵魔子找到,”女皇的语气很严厉,这不仅关系到震旦安危,也关系到她自己的处境。“限时半个月,由远坂总管全权统管,朕会授她尚方宝剑,谁不尽心就杀谁的头。” 官员们个个面无人色,气如游丝的应下,像一群僵尸般步履蹒跚的告退。 “我觉得……这个样子怕是不行。” 后殿只剩君臣两人,沉默了许久,小爱有些迟疑的开口。“不管事情多复杂多困难,我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前提是人手得跟刑天,至少是候补刑天那样让人放心。这些人……我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能不能用。” 女皇揉着眉心说:“我也知道不行,可魔子的事情这么紧急,就没几个绝对忠诚的人站出来替我分忧吗?” “对了他呢?“小爱问到女皇之前的去向,“他该对你绝对忠诚吧?” 女皇的心情顿时变好了,扬起眉梢,语速极快的说着若是高德在这必然捶胸顿足的话。“那是当然啦,他很清楚忠于我就是忠于大明,他也了解我现在的处境,想为我做些什么。不过他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低微,只想在暗中活动,做些不适合公之于众的事情。” 小爱边听边点头,“还好,也不枉你……” 她又懊恼和愧疚起来,“当时在祖山大门那里,是我去追那只黑皮豆芽多好,也不至于让你……” “不是说了不再说对不起吗?”女皇责备道:“孽魔很棘手的,我都出了岔子,换成你不是更糟糕?” 说到这个女皇就心有余悸,“老天保佑遇上了他,认出他那会我差点没绷住。” “是啊真是太巧了,”小爱挤着眼调侃女皇。“孽魔是喜欢搞那种事情,不过以你的冰之圣者形态,还没到那种程度吧?莫不是自己投怀送抱的?” “你还好意思说!虽然不觉得吃亏,但也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女皇笃笃的敲桌子,“不是你给我一连发了几道急讯说天庙出事了,我怎么会选最丢人的办法呢?当然啦,如果不是他,也不会有那样的选项。” “那家伙真是幸运啊,”小爱咂嘴摇头:“换成我肯定就先煎后撒了。” 女皇鼓起脸颊装生气,小爱变回严肃脸。“那就把他招到身边,管整个锦衣卫吧。” “我……”女皇却犹豫了,好一阵子没说话。 许久后她缓缓摇头,“他终究是凡人,我们面对的凶险不是他承受得起的,所以……” 小爱渐渐笑了,“把他当作纪念品,好好收藏起来?” “朱莫离这辈子得为大明而活了,”女皇叹口气,吐出浓浓的疲惫,“丽应该是自由的,他是丽的。” “总之就是藏起来,”小爱点点头:“换我也会这么做,我看看锦衣卫里有什么可以让他养老的清闲衙门。” 她取出一本册子,哗啦啦翻了起来,像是一目十页。 书页停住,她把册子送到女皇眼前:“这个部门是最闲的了,如何?” “真好,没想到锦衣卫里还有这样的部门,跟危险的事情完全不沾边,”女皇很满意,“但我不需要他做什么,就让他安安稳稳在那养老吧。” 她对自小就追随自己的扶桑少女从不吝于赞许:“还是小爱厉害,转眼就解决了。” “我替你写份圣旨,让那个家伙一早上任,”小爱神色黯然,“本来我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以为足以替你分忧,现在看来还差得太多。羽林卫锦衣卫这些部门的事情还好料理,可那些大臣……” 说到这个女皇也苦恼起来,“是啊,跟恶魔战斗都要轻松得多,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能像玩游戏棋一样,点中哪个哪个就精神百倍的应一声,等待我的命令呢?” 她看住小爱,很认真的说:“但我不会退缩,不会认输,小爱,就像我们在圣山杀恶魔那样,继续帮助我吧。” 扶桑少女按住胸口,深深低头:“远坂爱会一直追随你,服侍你,至死不渝。” 女皇扶起她,欣慰的说:“我很高兴,至少我还有你。” 拍拍书案上大堆文件档案,女皇又道:“咱们得熬通宵了,先得搞清楚这个大明还有多少家底,多少麻烦。” 乾明殿后殿的灯光彻夜未熄,西城北面的小院里,高德也辗转难眠。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天蒙蒙亮,睡意才渐渐压下眼皮。 刚闭眼,大门就被咚咚敲响。 开门看清来人,高德单膝下跪,拱手高呼:“佥事大人!” 来者是个身着大红飞鱼服的中年胖子,肚腩肥得玉带架到了胸口,由一群至少是总旗的锦衣卫簇拥。高德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是锦衣卫里分管人事的马佥事。 “哎哟高兄弟,不敢当不敢当!”在巡城所西城分所出现过的负手叠肚不苟言笑的大人物,此时笑得如酒馆里的女招待,“都是皇帝……女皇陛下身边的亲军,哪分大人小人,快起来快起来!” 亲手扶起高德,胖子脸色一正:“锦衣校尉高德接旨!” 尼玛玩我呢我这不是又要跪么? 高德只好又跪下去,这次是双膝下跪。倒没真生气,反而欢喜得很。 别看小丽是民间人士,这效率简直比得上给女皇吹枕边风了!而且是让女皇亲自下旨,难怪马佥事亲自跑过来,这多大的排面! 升锦衣卫百户! 还是管驯象所的实职百户! 高德脑子有些晕眩,算上副百户、试百户这两级,就是连升五级! 等等驯象所…… 在脑子里扒拉出锦衣卫各个部门的资料,高德山呼万岁的时候还想喊声小丽万岁。 大明锦衣卫以前还不是亲军三卫里的边缘角色时,一直负责皇帝銮驾的仪仗。皇帝出巡,得有巨象、狮虎、麒麟、貔貅之类的猛兽开道,锦衣卫里设立了驯象所养这些猛兽。 随着时代变迁,皇帝直接坐汽车火车甚至飞机飞艇出行了,这些猛兽再没了用场。但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突发奇想,搞复古风的大典与民同乐,驯象所就一直没裁撤。 这真是个清闲的养老部门,而且排面不小。“驯象所“听起来不得劲,换成”大明皇家动物园”呢? 亏得自己没被那点金票冲昏了头脑,高德无比敬佩自己,舍了两万金龙,换来这个职位,这交易不要太赚! 回去招呼了声高苗,要她老实待在家里,高德被马佥事搂着肩上了嵌着金边,锃亮华丽的蒸汽小车。 一队蒸汽车突突而去,大门里探出颗黄毛小脑袋,还留着泪痕的脸蛋上满是担忧和懊恼。 “哥……“ 高苗抽着鼻子嘀咕,“你可得早点回来啊。” 车队拉着汽笛一路狂飙,丝毫不管红绿灯,半小时就出了城直奔城南的兽园。没错那里有座向一般民众开放的动物园,高德小时候跟父亲去过几次。 没想到那座兽园居然是锦衣卫的产业…… 高德一边应付过于热情的马佥事,一边盘算自己的薪俸乃至退休金。等车队在离兽园两三里远的地方拐进泥土碎石路,屁股又开始打起了桩,马佥事频频说到“年少有为”、“重任在肩”这类话时,高德的心也跟着屁股一起,咯噔咯噔的跳个不停。 车队开进一座高墙环绕的大院,在碉堡般的三层石楼前停下。 主楼下数十人列队而立,高德在车上就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心跳拉出怒涛般的曲线。 下了车跟在马佥事身后,走向那群跪在地上的锦衣卫。 “这就是新上任的百户大人!”马佥事尖着嗓子叫道:“女皇陛下钦点的百户大人!” 众人低头齐呼百户大人,高德迷迷糊糊的站到他们身前。 等领头那人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接。 “沃日!” 高德的脖子又痛了起来,正是那个差点把他脖子跪断的络腮胡! “我草!” 络腮胡嘴巴张得几颗蛀牙都数得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0 小丽你坑我! 马佥事在场高德不好发作,努力代入到新嫩上司的角色里,颇为艰辛的走完过场。 等车队出了大院,他伸手去揪络腮胡的衣襟想问个明白,对方俯身拱手,发自肺腑的说:“百户大人藏的好深,佩服佩服。” 显然是把他昨天的表现当作演戏了,高德手一抖,变作扶人,“好说好说。” 被小丽坑了…… 驯象所不过是个幌子,其实就是锦衣卫里专门处置异能者事务的神秘部门,这是能安安生生挣到退休金的地方? 高德满肚子翻腾着苦水和疑惑,在络腮胡的引领下进了大楼会堂,坐上主位,接受驯象所上下人等的拜见。 前任百户就是个挂名,实际的事情都由王昆仑,也就是这个络腮胡料理。此人仅仅只是个总旗,在驯象所呆了五六年,已是老油条了。还有三个总旗,都没露面。 “老古和孙婆婆在作坊里忙着,他们身体有疾,从不露面。老侯管兽园,还不知道百户大人到任。大人既然来这里任职,自然清楚咱们驯象所的底细。南面那座兽园就是咱们的产业,一直亏着的,主要是充装门面。” 高德哪清楚啊,好在跟了师傅一年多,说话的艺术多少懂点。“我终究是初来乍到,王总旗就当我啥都不清楚,给我仔细说说。” 驯象所分了现场勤务、器械和医药作坊、兽园、后勤几个部门,在编定员一百二十人,四个总旗,十个小旗。不在编的临时工三百多,三分之一是退休返聘。 就这点人,别说总人口将近一亿的中京,就连西城的异能者都管不过来啊。 高德翻着籍档账册,心中直犯嘀咕。巡城所的西城分所都是千户所级别,定编一千二百人,加上临时工超过五千人。 王昆仑把高德引上了二楼,高德的百户办公室在三楼还没收拾出来,只好去了王昆仑的办公室,说实话高德觉得还是那间地下接待室更自在些。 “百户大人是女皇陛下的身边人吧,”把高德劝上自己那到处是补丁的真皮转椅,络腮胡撑出笑容说,“您这样的新贵来这里,老实说卑职有些想不通。” “当初太祖建驯象所,就是借这个名头掩人耳目,让锦衣卫掌管天下所有异能者之事。不过那是国初,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继续”,高德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翻腾起来,听起来还有说头,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现在是个部门都管得着异能者事务,”王昆仑苦笑着说:“庙陵卫和羽林卫就不说了,凡是涉及恶魔现世的,或者与皇帝安危直接有关的,还有传奇之上的异能者,都归他们管,其他部门得替他们打下手。” “在他们之下,兵部的七城兵马司专设了报闻所,管在中京街面闹开的异能者事务。靖寇司的水务所和刑部的水务所管跟地下有关的异能者。中京府重案司的报闻所管街面、地下和人户……总之只要是在中京的异能者,都管得着。” “如果异能者涉及到大宗银钱往来,户部算计司的经办所也要插手。案子里有异常药剂或者器械的话,兵部的禁械司和刑部的查制司也要管。吏部、都察院、大理寺甚至是礼部理藩院和宗人府,都设有管异能者的部门。” “这只是集中在中京的部门,工部的铁道司、车船司、空务司、电报司,刑部的缉访司和各州县府衙,更是争着管天下的异能者之事。多一事就多一权,多一权就多若干编制经费,当然名义上都有另外的说法,这个大人肯定懂的。” 王昆仑介绍的情况跟高德作为基层锦衣卫的感受迥然不同,他也接触过不少异能者的案子,虽然有各个部门过问,最后都是锦衣卫接手。这还是其次,各个部院竟然都在管异能者事务,像是异能者多得满大街似的。 高德下意识的问:“别说天下了,只是中京,竟然有这么多异能者的案子,需要各个部门都插一腿,为何民众没什么感觉?” 络腮胡露出看穿了盲肠的笑容,马上低下头掩饰。 “太祖留下过秘训,后人绝不敢违背。”他用深沉且唏嘘的语调解说,“那就是不让民众因异能者出现而恐惧或者喜悦,也不因异能者消失而恐惧或者喜悦,总之不让民众感觉异能者就在身边。” “所以从中京到地方,所有异能者存在的痕迹都必须清除,从现场到舆论,不许漏掉一个环节。” 高德先是恍然,接着升起更大疑惑。 太祖的秘训都泄露出来了,异能者的存在也早为世人所知,连他和师傅那个级别的基层锦衣卫都接触得到异能者案子,这守的哪门子秘密? “大明都上千年了啊,”王昆仑摊手说,“再严的规矩也守不了这么久,而且异能者的活动那么频繁,就算有诸多部门管,还是管不过来。立国那会异能者在城里搞事,整条街的人都要发配边塞,现在……可能吗?” “如今的大明啊,大家只是装出异能者还是机密的样子而已。”王昆仑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过大家照着老规矩装下来,却有了意外的效果。跟异能者有过实际接触的人终究只是少数,只要官府用凶杀、天灾和各种意外掩盖,坚决不承认异能者的存在,那些事情就跟鬼神之事混在一起,成了市井传说。即便有少数人知道实情,他们发不出什么声音,影响不了天下人心。” 想到昨天自己的作为,高德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装出异能者还是机密的样子”这个庞大体系里的小小一环。 再想到前世的互联网,的确是这个道理。这个世界的大明已经有了报纸、广播甚至电视,信息的流动已经很频繁和快速。这不意味着真相更难遮掩,恰恰相反,更容易愚弄民众。 高德转到正题:“我们驯象所和其他部门都在管异能者,只是各自的由头不同,我们的由头是什么呢?” 王昆仑沉默了两秒,才一副准备承受暴风疾雨的表情,无奈的道出实情。 “在地方上,各个部门自己清理自己办的异能者案子。在中京,那些留下了痕迹的异能者案子,都是由我们驯象所去打扫干净。毕竟以传统论,我们驯象所是唯一专管异能者事务的部门,其他部门只是管跟各自事务有关的异能者活动。” “昨天跟大人您遇上,就是收到了羽林卫的指令,让我们赶去收拾现场。” “驯象所的确在管异能者事务,管的却只是异能者的后事。” 啊哈! 座位上高德两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像是怒发冲冠,其实欢喜得想跳舞。 竟然误会小丽了! 就收收尸体写写报告,没有进度表没有KPI,这果然是个养老挣退休金的地方! 难怪之前感觉所有异能者案子还是锦衣卫在管,其实就是这个驯象所跑去收尸洗地。 蓬的一声,高德拍着桌子发火。 “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地下受过的辱、脖子挨过的伤和接待室遭过的奚落化作怒火,高德情感真挚的怒叱络腮胡。“这样怎么能效忠女皇,怎么还大明朗朗乾坤呢?” “你说的这些我哪会不清楚,我就是来重振驯象所,让它变为女皇陛下手中利剑的!你们这些人若是还有一点血气,就该对驯象所的现状感到耻辱!这还是人们心中威名赫赫的锦衣卫驯象所吗?你们要知耻啊!” 络腮胡身体卷成虾米,拱手不迭的道:“是是是!百户大人说的是!卑职与所中上下人等,唯百户大人马首是瞻!” 这个态度不错,如果你激情澎湃的说要干出点成绩,反而让我担心呢。 高德心说在师傅那学到的东西真不少,别看老头只是个小旗,也管着几十号校尉力士乃至游手。能把大多数都是泼皮的家伙管得服服帖帖,真得有点东西。 喷得爽快,还要继续,那个曾经护送他回家,用锅炉通条钩车门的小伙子敲门进来。这小子胖墩墩的很富态,是王昆仑手下的小旗,就记得姓刘。 刘小胖哆嗦着嗓子说:“林同知……不,林指挥使来了,只见百户大人!” 王昆仑的腰嘎嘣一下就直了,“林指挥使!?” “昨晚都指挥使和几个指挥使都告老了,女皇身边的内廷总管代理,提拔了林同知做指挥使管具体事务,”王昆仑的消息还挺灵通,“他来找百户大人,怕是……” 说到这脸色变了,腰又弯了下去,“卑职妄论了。” 高德匆匆而去,络腮胡和刘小胖还在发呆,门外挤出一大堆脑袋。 “老大老大,怎么样?” “这个小白脸到底是啥来路?” “咱们驯象所是不是药丸?” 手下们忐忑的问着,络腮胡搓着胡子说,“别担心,连异能者都不是,来走走过场而已,咱们想办法哄好他就行。” 桌上的电话响了,络腮胡赶人关门,嗯嗯啊啊起来。门外的手下就听他“我草”、“什么”、“半个月”、“草他祖宗”的连连惊叫,不由脸色发白,面面相觑。 楼下高德一手捏张纸,一手提着档案袋,两眼直直盯着身穿飞鱼服的大人物,满肚子沸腾着谢特法克。 “指挥使大人,这、这是开玩笑吧?” 他存着一丝侥幸的问,“驯象所不是只管……” 鬓发和山羊胡都已经灰白的半老头子一巴掌拍上高德肩膀,像待子侄一样热情。“高百户是女皇陛下钦点,肯定就是为这事来的,除了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再瞬间变到严肃脸,“异能者的事情本来就是驯象所专管的嘛,怎么能推卸责任呢?” “不、不是,”高德只觉两腿发软,“其他单位呢?这么大的事……” “其他单位还有得忙呢,”半老头子就是新晋的锦衣卫指挥使林大人,“令状送到了,钱也给你了,老夫连一张都没飘没!好啦,就等着高百户的好消息!” 摆摆手林指挥使转身就走,高德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事情都没说清楚呢哪能走! “高百户……”林指挥使头也不回,语气冷得吓人:“此事老夫也担着责,时限到了没完成任务,女皇陛下要砍老夫的头!所以不管高百户有何来历,背景如何,在老夫人头落地之前,高百户的人头会先落下!” 林指挥使拂袖而去,蒸汽小车呼的拉出虚影绝尘而去,把龇牙咧嘴恨不得生啖其人的高德丢在后面吃土。 高德手里那张纸是盖着锦衣卫鲜红大印的生死令状,十天之内必须抓到孽魔的魔子,抓不到杀头! 目送林指挥使的座车远去,高德心神恍惚的打开档案袋。 里面装了叠金龙票,上面贴着纸条,是张派款单,写着“特支经费”。 他要的一万金龙,竟然成了拨给驯象所的公款! 一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高德终于爆发了。 满腔愤慨化作无声咆哮,在肚子里如风雷般奔涌。 小丽——! 沃日你大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1:百户大人实在太稳健了 高德还在院子里骂小丽加发懵,楼里忽然冲出一大群人,个个神色惊惶,直奔院门,像是地震了。 他们见着高德并没停下,只是放慢脚步远远绕行,佝偻着身子向高德拱手,各有说辞。 “百户大人,我媳妇今日早产,我得回去陪护!” “小人老娘舅今天头七,小人得回去守灵!” “媒人今天上门,卑职得回去解决终身大事!” “小、小人肚子痛大概是气管炎犯了!” 高德还懵着的,不迭点头,等到刘小胖像皮球一样从身边滚过,嚷嚷着“大人不好了我家狗子下崽我得回家照料”,这才猛然醒悟。 “王总旗,你也是家里出事了吗?”瞅见王昆仑缩着脖子躲在刘小胖身后,高德冷笑:“是给你家的小强出殡?” “是、是啊,”王昆仑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哎,小强是谁?” 蓬的一声枪响,所有人当场僵住。 “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嘛,知道驯象所领了什么任务。”落下手臂,黑星手枪的枪口还冒着青烟,高德满腹苦水化作怒火,朝这帮手下喷过去。 “今天告假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以欺君之罪论处!杀头!” 高德把学自师傅何老头的“举起手不准动你们被包围了”这招发挥到了极致,“别以为我只能靠你们办事不敢杀你们的头!巡城所、兵马司还有中京府的无数好手正等着我拣选,我是女皇陛下钦点的驯象所百户!” 这一刻高德是真发狠了,让这帮人全跑了他的脑袋也就不保了。什么时候没把手下的脑袋砍完,就轮到砍头儿的脑袋了? “七天之内,抓到潜藏在中京的暗精灵魔子,抓不到就去死!”高德在院子里直接开起了动员会,“这事是难,但总不是飞上天去抓月亮,只要努力还是有希望的。今天就死还是七天后再死,你们自己选。” “七天?”王昆仑惊呼:“陛下的命令不是半个月吗?” 沃日…… 高德心中大骂,林指挥使没飘没他的金龙,却飘没了任务期限! “陛下是给谁下命令?王总旗你吗?”他理直气壮的嘴硬,没想过自己也飘没了三天。“我说几天就是几天!” 王昆仑目光变幻神色不定,其他人个个呆若木鸡。高德放缓语气,光有大棒不行。“只要你们竭其所能,尽心办事,没挣到功劳也有苦劳,我自然会奏请陛下宽免一二。” 就指望联系上小丽,找她解释清楚,让她跟女皇陛下吹吹枕头风,把这任务交出去或者给自己挪个地方了。 “是我听错了,我家小强只是断了腿,”王昆仑眯眼哈腰的笑着,“有百户大人领导,正是咱们驯象所重振威风的好机会呢,我们怎么会退缩呢?” 他对其他人吆喝:“我们哪要什么宽免,我们要的是功劳!” 众人顿时活了过来,这个说记错了日子,那个说豆芽未灭何以家为,纷纷握拳高呼:“功劳!功劳!” “很好,王总旗,你先跟兄弟们商量个大概眉目,我去……安排其他事情。”高德这时候也有了些眉目,他又联系不上小丽,不能被动苦等,得主动出击。他的人生目标是挣退休金,怎么能稀里糊涂就扛下这么口大黑锅,必须先把这事捋清楚。 高德回了二楼的总旗办公室打电话,王昆仑带着刘小胖等小旗挤到地下一层曾经招待过高德的那间接待室,一人一杆烟,熏得不大的接待室云雾缭绕。 “我觉着……” 貌似憨厚的刘小胖眼里凶光毕露,比划个砍头的手势,“不如哄到地下去咔嚓了,上报说遭到袭击不幸殉职……哎哟!” 王昆仑一巴掌拍得他以头抢桌,硬木茶几喀喇又多了条裂痕。 “你还杀起瘾了呢!上上任百户大人是有隐情我们才不得不动手,遮掩首尾还费了老大周折。” 王昆仑低沉的说:“这小子是女皇陛下钦点,来头不一般,出了事咱们真得全掉脑袋。” “我没看出有什么特别,那副虚张声势狐假虎威的样子,嫩得不行。” “昨天不是查过吗?他真是巡城所西城分所的小校尉,顶替殁于公事的父亲进了锦衣卫,才干了一年出头,没有其他背景。” “看他被塞了一嘴屎的样子,肯定也是才从林指挥使那领到了任务,说不定是被谁坑了丢过来顶缸的。” “小白脸嫩归嫩一点也不傻啊,就算他是顶缸的,他被砍头之前肯定会先砍了我们的头!” 小旗们嗡嗡议论着,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事情的大概轮廓,个个都是老油条了。 “那可咋办?”刘小胖抠脑门,“难不成我们真的要在中京抓出一只黑皮豆芽魔子?” “说什么梦话呢?”王昆仑嗤笑:“中京四城三港,地上地下,方圆万里人丁上亿,潜藏的黑皮豆芽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就算我们有些眼线,要想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刻意隐瞒行踪的魔子,别说七天,七年都休想!” 众人如释重负的笑了,刘小胖说:“老大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什么法子了,别卖关子快说吧。” “七天之内找到魔子是不可能的,”王昆仑两臂大张瘫在沙发上,“让人相信我们找到了魔子,那倒是有可能。” 小旗们愣了愣,同时发出恍然的哦声,彼此对视心照不宣。 “麻子你去准备材料,驼背安排地方,瞎子组织人手,”王昆仑布置起来,“小胖去找家报纸的记者,这是关键,得找有名的,而且人得可靠。咱们还得装出四下搜查的样子,其他兄弟就做面上的活。” 一帮下属在地下室合谋,高德在办公室跟接线员、经历(秘书)和各个头头脑脑战斗,渐渐对整件事情有了概念。 他先找了一早把他拉过来的马佥事,那胖子不像给他下任务的林指挥使,还愿意说点啥,言语间透露了不少背景。 原来他并不是女皇钦点,而是女皇侍女钦点。 女皇的侍女就一位,现任内廷总管、羽林卫、锦衣卫都指挥使等等,总之一大堆官衔,多得敲客栈门报名老板会说住不下。就是这位来自扶桑,与女皇情同姐妹的远坂大人半夜把圣旨给了马佥事,下令要一早就拉高德过来上任。 所以小丽吹的不是女皇的风,而是这位大人物的风,小丽也说过她就跟女皇侍女搭得上话。 问题的关键就到了远坂大人这,他打电话给锦衣卫都指挥使办公室,接线员说新任都指挥使并不到锦衣卫官署办公。再打羽林卫找羽林卫都指挥使,那边接线员极为不屑的训斥了他:“区区锦衣卫百户哪来资格找我们羽林卫都指挥使?” 高德绕了一圈,还是没办法接触到远坂大人,只好转到任务上面,先了解自己背的这口锅到底是啥状况。 电话打到锦衣卫其他司所和中京府的相关部门,接线员就毕恭毕敬了。以“案件协调”的名义,跟几个在昨天遇上他还得低头哈腰乃至下跪的大官聊了会,旁敲侧击出了丰富信息。 结果就是高德瘫在皮椅里,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孽魔的魔子从来都是成对活动,昨天干掉了一只,还有一只没找到。女皇陛下限期半个月抓获,死活勿论。 这是场规模空前的大搜捕,连宗室百官的家宅都要掘地三尺,地下世界也不放过。可惜这些既有油水又容易蒙混过关的任务被其他部门抢光了,驯象所作为名义上唯一专管异能者事务的部门,没被分到什么活儿,但必须要有结果的责任却是扛得稳稳的。 “这就是小丽的意思……” 他品出来了,小丽是故意的,你不是想清闲吗,驯象所很清闲啊。你不是绝对忠诚于女皇吗,那就用实际行动证明。 目光落到办公室的处处细节上,虽然破旧朽败,却仍是人上人的证明,高德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问题。 昨天他还只是个小小的巡城校尉,今天就坐在办公室里使唤人了。不仅有相当于“大明皇家动物园园长”的职权,名义上还是整个大明专管异能者事务的神秘机构的头目!换在小说里这是百万字都达不到的高度,他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想想昨天的经历,那不就是主角光环吗?身为穿越者的他,终于走上了正轨! 拥有主角光环的穿越者最珍贵的品质是什么? 变不可能为可能、不可为而偏为之、我命由我不由天、劳资就是要逆天口牙…… 所以这任务不管有多难,只要自己迎难而上,必然会马到功成! 高德精神大振,只觉动力十足。 小丽你坑我是吧,就让你看看,和你交换了第一血的男人可不是单纯的小白脸。 这时候王昆仑敲门进来,抱着几大卷东西。 “王总旗啊,你有眉目了?” “是的百户大人,这是中京的地图,还有包括族群分布人口籍档在内的各类资料。” 王昆仑把地图和资料展开,书桌上摆不下就铺到地上,铺满了整间办公室。 “驯象所全体动员,再发动我们的线人,照着地图分批分路搜索目标痕迹。”王昆仑显得异常专业和尽职,“当然这只是笨功夫,我还有个想法……” 地图一铺开,那密密麻麻得堪比工程图纸的线条就让高德眼睛花了,而那些资料,仅仅只是前言里各种以万为单位的数字,就让他的脑子发晕。 若干次想要翻身把命运压在身下却遭现实毒打的经历涌上心头,高德一个哆嗦,满腔豪情一泄如注,只觉冰水洗头,如梦初醒。 “我也有个想法……” 怂救非,苟长命,稳健才是最强音。 高德邪念顿生,邪路是不能走,但他是被逼的! “七天之内找到魔子是不可能的,”高德对王昆仑说,“但让人相信我们找到了魔子,那倒是有可能。” 络腮胡渐渐张大嘴巴瞪圆眼睛,高德被对方大概是敬佩得五体投地的目光灼烧得不好意思,咳嗽着补充:“这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络腮胡无声的张合了几下嘴巴,骤然精神起来:“是是!这是钓鱼!百户大人要怎么做?” “需要准备些材料,”定下了方针,高德的思路异常清晰,“找个合适的地方,组织些可靠的人手,再找……” 王昆仑眨眨眼,就要说出“报纸记者”了,却听高德说:“找家电视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2:这是个挖坟捡垃圾的世界 “找电视台做什么?” 王昆仑不解,“那不是把什么手脚都暴露出来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高德牵起嘴角,露出看土鳖的蜜汁微笑。“这是关键,就中京电视台吧,他们影响力最大。找找有没有……算了,具体怎么做我来安排。这个先不急,先带我去见见老古和孙婆婆,既然管着驯象所,每个人每处角落我都得心里有数。” 王昆仑有些心神不属的跟着高德出了门,转头向角落里探出的若干颗脑袋比了个“暂缓行动”的手势。 驯象所的这座大院占地颇广,就是昔日的军事营塞改造而来。除了有两层地下室的办公楼、仓库、宿舍、食堂等各类设施外,边角上还并排立着两座类似厂房的建筑。 “这是器械作坊……” 王昆仑带着高德进了左边那座厂房,地表一层是各种破旧的蒸汽车,连侉子摩托,也就是带斗的偏三轮摩托都有。还散落着若干没完工的铁笼子,应该是兽园用的兽笼。 “咱们所的枪械器具都是自力更生,老古专门搞这个,在咱们所呆了二十多年,”带着高德从角落的斜坡往地下走,王昆仑一路作着解说。“不过咱们所只是料理后事,没多少跟异能者正面开干的机会,老古一身本事用不上,就修修器械车子,给兽园造些东西。” 地下一层是冶铁炉和打铁铺,还堆放着无数材料零件,比如小型蒸汽机之类的,搞得跟地下工厂似的。 “老古这个人很特别,”继续往地下二层去,王昆仑开始给这个神神秘秘的总旗铺垫,“他不能见阳光,所以总缩在地下。这里不仅是作坊,还是他的住所。而且他的形貌很不一般,也不是说吓人……” “这里的人不该个个都很特别吗?”高德不以为然的说:“全是王总旗还有刘小胖这样平平无奇的人,我反倒会失望……哟……” 说话时已经到了第二层,昏暗空间里,一个很特别的身影撞入视野,让高德小小的意外了一把。 这是个异常高大的光头男子,正在什么机械前扭腰跨步像在跳广场舞。赤露的上身肌肉贲张,虬筋毕露。偌大空间因为男子的存在,像是缩了整整一圈。 高德大略估计了下,这家伙恐怕比姚明还高! “老古!” 王昆仑招呼:“咱们所来了新百户,还不过来参见!” 巨人转头,露出老农般的朴实面容,愣愣噢了声,踩着咚咚步子而来,离得老远热风就带着汗臭兜头压下。 “驯象所总旗古秦天参见百户大人!” 巨人嗓音粗粝沉闷,下跪拱手时还是跟高德齐平,让高德确认了这家伙的确比姚明高,估计奔两米五去了。 “免礼免礼,”高德背心都在出汗,这家伙的拳头快跟自己的脑袋一般大,要是刚才也加入了请假逃班的行列,他可没半点信心能镇住。 “古总旗简直跟传说中的刑天武士一般高大啊,”他努力套近乎,“是天生就如此,还是身怀异能呢?” 巨人束手而立,俯瞰只到自己胸口高度的高德,沉默不语。 卧槽这也能冷场…… 高德尴尬的挖鼻孔,王昆仑努力圆场:“老古又在修雷弹模械吗?那是够累的,先休息下吧。” “雷弹?是什么特别的武器吗?”高德赶紧顺驴下坡,走向那部像若干冰箱拼在一起的怪异机械,“还有这模械,咱们所居然有这玩意?” “咱们不只有这部模械,还有竹钢和陶钢的模械,”王昆仑边说边冲巨人使眼色,后者闷闷的接话:“雷弹是爆雷枪的子弹,对付异能者有奇效。这部模械是二十年前从上面讨来的,一直坏着,卑职每天都在修,到现在还没修好。” 此时高德已经把尴尬丢到了九霄云外,绕着这部模械转个不停,连摸带蹭,嘴里啧啧有声。 这玩意可不是普通的机器,只用丢进去原料,就能制造出对应的东西。生产过程不需要任何干涉,连电都不必接,比他前世的全自动智能化生产线还要神奇。后者不仅对原料有苛刻要求,还要不时调教和维修,而模械既不挑食又不需要额外照料,运转个几百年都毫无问题。 高德在这个世界碰的第一次壁就跟模械有关,那时候他刚觉醒前世记忆,发现这个世界的科技还停留在蒸汽时代,自信满满的想走科技大亨路线。一动手碰上了这玩意,才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手。 这个世界里大部分跟复杂、精密、大规模量产沾得上边的东西都是模械制造出来的,甚至有些模械还是称为“母械”的特别模械造的。模械又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或者从海里捞起来的,该是上古文明的遗物。所有科技都建立在对模械的运用上,所谓的科研除了研究怎么启动不同的模械,以及某种模械造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外,就只是在模械制品上做各类细枝末节的改进。 在这样的环境里,高德想搞什么开天辟地的技术发明,无异于空中楼阁。就像电子科技,他在前世有点电子学基础,至少能自己焊诸如收音机之类的简单电路,可这里的收音机拆了愣没搞懂里面一堆像是玻璃珠的玩意到底是电子管还是晶体管。还好家里不算富裕买不起电视机,真让他拆了不仅装不回去会被老爸吊起来打,还得去煤矿挖半年煤才能挽回损失。 在通话器的基础上发明手机,乃至创造计算机和互联网之类的宏伟计划自然泡汤。想搞些灵机一动的小发明吧,连电流表、频谱仪之类的工具都没有,也只是想想就好。 搞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科技是怎么回事后,高德其实还很佩服。这个世界的人能靠着挖坟捡垃圾找到的模械,造出汽车、坦克、飞机、火车、轮船和发电厂,建起完整的蒸汽科技社会,已经很了不起了。 “里面似乎在动呢,坏在哪了?” 高德见过制造灯泡之类小器物的模械,但只是离得远远的看。像这样零距离接触模械还是头一次,又是专门制造针对异能者的特殊子弹的模械,哪能不兴奋。 “不知道,”老古闷闷的说,“应该是启动的方法不对,或者我的心不够诚。” 你的心诚不诚跟机器动不动有啥关系? 高德没听懂,不过他也明白自己这话问得没水平,要能知道模械坏在哪那就不是人了。震旦人也不是傻子没拆过模械研究内部构造,可迄今为止没谁能拆了模械再装回去的,更谈不上正常运转了,以至于“拆解模械”成了大明律里的重罪。 “那真是可惜……” 高德搓着手叹气,驯象所要能自己造雷弹就好了,起码多了件对付异能者的利器。 还有些不甘心,他绕到有一堆推杆阀门该是控制台的地方,瞅见几个类似按钮的东西,随手按了几下。模械毫无反应。 身后巨人向王昆仑递去“这小白脸怎么可以这么傻“的眼神,王昆仑苦笑摊手,又比划了几下,巨人忍住了没上前教育高德。 “慢慢修吧,不要急躁,我全力支持古总旗。” 兴致一过,高德被地下的浑浊空气憋得头晕胸闷,赶紧告辞了。 “连焚香祷告都不做就直接碰模械,这都什么人啊,”等高德王昆仑走了,巨人摇摇头,又来到模械前做自己的事。“希望不是以前那种家伙,不然有得头痛了。” 巨人拿起一枝香点燃,这是由模械制造的特别线香,专门用来启动复杂模械。 “敲铃铛一次……” “推动杠杆,启动活塞和泵……” “敲铃铛两次……” “转动阀门,燃起锅炉,注入诚心……” “敲铃铛三次……” “洒下香灰,求祖宗与匠神保佑……” 巨人捧着香又跳起了广场舞,边跳边念念有词。 把香插在控制台的香炉上,吹了口气,让烟气弥散到整个控制台。 然后他按下按钮,屏心静气的等待。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香还是不对吗?” 跟过去二十年里每一天的结果都一样,巨人已经习惯了,转头挠着锃亮的脑门。 咣当咣当的动静自模械里面传出,让巨人呆若木鸡。 等咣当声变作细密的嗡嗡声,巨人雀跃而起。 “成功了!我成功了!” “嗷——!” 巨人咚的撞上天花板,撞得头破血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3:可怕的孙婆婆 “老古来历不一般……” 地面上,高德跟着王昆仑出了器械作坊,去右边的医药作坊。 王昆仑给高德解释:“当年他是从羽林卫分配下来的,但他并不是羽林卫的人。” “会是这个样子,只有一个可能,”王昆仑压低声音,“庙陵卫淘汰下来的人,都是羽林卫负责安排后路。老古可能是庙陵卫里的……百户大人或许恰好说中了老古的痛处。” 高德抽了口凉气,老古真有可能是刑天武士,不过是落选的。 传闻庙陵卫里有支特别队伍,专门镇守天庙里的社稷之座。这些人高大非凡,穿着怪异铠甲看上去没有头,就如刑天一般,也被称为刑天武士。 刑天武士有单人破军之力,能成为刑天自是无上的荣耀。但刑天的选拔标准非同寻常,老古被刷了下来,必然视为毕生耻辱,高德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至于异能者,”王昆仑幽幽叹气,“那该就是老古落选的原因,异能者不可能成为刑天。” 是这个道理,刑天镇守天庙,直面藏有恶魔的混沌,而异能恰恰是凡人接触到恶魔的途径。 高德有些懊恼,刚才没用自己的异能看看老古,看他到底是什么异能者。 “说起异能,老王你不会也是异能者吧?”他改了称呼,试探的问。 “百户大人对异能者怎么看呢?”王昆仑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自己就是异能者,还是对异能者而言都算是异能者的怪物,当然是用鼻孔看啊。 高德自然不会道出自己底细,这个秘密他得牢牢守住。 “我哪有什么看法?”高德打着哈哈:“朝廷是什么看法我就是什么看法。” 感觉太过敷衍,他还是表明了态度,“我父亲祖父都是锦衣卫,自己也当了一年多锦衣卫,对异能者不算一无所知。在我看来,凡人既能为善也能为恶,异能者没什么不同。” 王昆仑哈哈笑了,笑声里听得出一丝欣慰和释然。 “的确啊,从恶魔的角度看,凡人跟异能者并没什么不同,”他这话有些东西,高德品不出来。 到了大门前,王昆仑又说:“那么见到孙婆婆,百户大人应该不会被吓住了。” 库房不是密闭的,不仅有玻璃墙,还铺了玻璃天顶,栽满了各种花草,跟花圃没多大区别。见到孙婆婆高德有些不以为然,就是普通的老婆子而已,有啥可怕的。 “百户大人这么年轻,又是一表人才,怎么跑到咱们这破落地方了?” 矮小瘦弱的老婆子行了个万福,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道。满是皱纹的面容像风干的橘皮,开口时一口黄牙,让高德想起了师傅。若是老头还活着,跟孙婆婆还挺般配。 “锦衣卫就是大明的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都是为人民……呃,为大明服务嘛。”高德终究是新嫩,官场套话会得不多,只好自己发挥了。 对孙婆婆他挺客气,不只是敬老,昨天他裹的药膏就是孙婆婆制的,简直是奇效。 “百户大人这话说得恁是风趣,”孙婆婆掩嘴笑着,“真是个妙人儿……” 老婆子也是个妙人儿,老成这样了,举手投足挑眉眨眼还透着满满的少女气息。如果这就是异能的话,高德真有些受惊。 “园子弄得不错嘛,孙婆婆连药草都自己种,会不会太累啊?” 高德随口问着打量园子,绿草、灌木、藤蔓高低错落,各色小花点缀其间,角落里居然还有座小小蜂房,俨然一副乡村画卷。嗡嗡蜂鸣让画卷变得鲜活,大院里多了道怡然出世的田园风景。 “累啊,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打理,还得挤出时间做药。活儿来了更是忙不过来,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怎么不累?”孙婆婆撩着插在鬓角的小红花,咯咯娇笑。“不过累着才感觉自己是个人,还活着,挺好。” 这才是窥破了人生真谛的赢家心态啊,高德正在感慨,一只蜜蜂停在小红花上,撅起屁股采蜜。像是蜂刺也插进了他心口,让他整个人僵住。 这朵小红花竟然是真的……不,竟然还活着? 仔细再看,小红花的根茎没入鬓角间发丝下,根本就是长在头上的! 高德这一惊还没吃完,又被孙婆婆轻撩发丝的手惊住。 那是只手指纤长如玉葱,肌肤细嫩如白脂的美人手,手腕处却有条清晰的缝补痕迹,与后面松弛苍老的老人肌肤泾渭分明。 “卑职的手去年被疫毒蚀坏了,不得已缝了只别人的手。”孙婆婆举起手,用评判衣服的轻巧语气解释。“这是当时那件案子里死掉的女仵作的手,趁热换上的。精细灵巧是够了,就是力道不足。” “百户大人的手真不错,手指细长筋骨有力,”孙婆婆的目光落到高德的手上,“能多长一只就好了。” 你咋不多长个头让我当球踢着玩呢? 高德暗暗打哆嗦,觉得自己离这老婆子这么近简直太危险了。王昆仑的提醒没错,她比老古怪异得多。 孙婆婆倒有个好处,比老古健谈。“我听小胖说了,百户大人是为眼下这桩大案子来的,这案子挺棘手的啊。” “暗精灵是最亲近孽魔的种族,身怀孽魔之种的魔子都是成对活动。昨天死了只,另一只不知下落,莫非就是百户大人在追查?那些暗精灵的尸体都是我处理的,没找到跟孽魔有关的痕迹。” 孙婆婆说到这,王昆仑紧紧盯着高德,自然是怀疑他早就掌握了那只魔子的情况。 高德已经能肯定昨天遇到的暗精灵就是只魔子,而且是祸害了老太子那只。但是过程涉及到他跟小丽的隐私,他绝不会说出来。 “昨天我还是个小小的锦衣校尉,跟着师傅误入地下,撞上了一群暗精灵而已。只顾着逃命,哪谈得上追查。”高德转移话题,“那些被打死的暗精灵都在这里吗?怎么处理的?” 孙婆婆用美人手指了指周围的花草灌木:“烧成灰埋了,都是上好的灰肥啊。哦,在那些尸体里找出来的人类碎块就是你师傅吧,我拣出来分开烧了,装在盒子里,百户大人要的话这就拿给你。” 高德到极限了,脸色苍白的摆手:“不不,不急。我出去透透气,王总旗不必陪着我。” 瞅着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背影,王昆仑问:“你怎么看?” “没有异能,心性也平平,只有身好皮囊。”孙婆婆摇着头说,“误入黑皮豆芽的据点,发现大笔赃款,师徒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暴露行踪,这小子抢了钱丢下师傅独自逃命。没料到据点里潜伏有羽林卫的高手,把你们招去拿住这小子,收走了赃款。”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至于他跑过来当百户……” 孙婆婆的语气变得不太确定,“九具尸体是被枪弹打死的,二十二具是被某种异能直接粉碎了心脏。那位高手至少是个破军级别的宗师,潜伏在那有什么大计划,却被这小子破坏了。“ “羽林卫的人嘛,做事精细得很,不想直接杀掉这小子。弄到驯象所来顶这口缸,时间一到就光明正大的砍他的头。”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王昆仑唉声叹气,“但他要被杀头的话,咱们也跑不掉。” “真的吗?”孙婆婆斜着眼看他,“曾经威名赫赫的钢铁侠,会乖乖的引颈就戮?” 王昆仑淡淡笑道:“你不是一样吗,曾经芳名远播的花仙子?咱们都是不敢继续走那条路了,老老实实当朝廷鹰犬挣退休金而已。连这种日子都过不得的话,那就太讨厌了。” “是啊,那就太讨厌了,”孙婆婆淡然的笑着,“所以你肯定有办法的。” “说到这个……”王昆仑搓着下巴,透过玻璃墙看在外面呆立的高德,语气飘忽心中没底。“我倒是有办法,不过这位百户大人像是更有办法。” 缕缕幽绿光丝游动弥散,勾勒出人体移动的模糊轮廓,还夹杂着近于铁灰色的浅绿光丝。两种绿光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 在高德的视野里,异能痕迹不仅比昨天看到的血魔之力更模糊,光色也有很大不同。 高德见过三种源自恶魔的异能痕迹,血魔主痛苦与杀戮,痕迹是血红光丝。孽魔主色欲和欢愉,痕迹是紫色。疫魔主疾病和污染,痕迹是绿色。当然这只是基础,还有各类变种。而第四种恶魔之力,高德只听说过从未见过,那就是主阴谋与变化的奇魔。 异能者越强,高德能看到的痕迹越弱。孙婆婆果然是拥有疫魔之力的异能者,比昨天那个血魔异能者强很多。王昆仑就不怎么看得出来了,恐怕比孙婆婆还强。 这才是驯象所的真实面目…… 高德敢拿自己的退休金打赌,包括那个刘小胖在内,驯象所里大半人都是异能者,还都有不能启齿的神秘过往。 连这些人都被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吓得作鸟兽散,自己的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4:豆芽还有灰的 见了老古和孙婆婆,就剩最后一位总旗老侯,顶着“西城兽园参事”的名头,管理驯象所名义上的核心业务。正好“材料”可以在更南面的通天河码头筹备,王昆仑就驱车载着高德去了兽园。 出发前还有段小插曲,高德看着那辆破破烂烂的蒸汽车,屁股又痛了起来。 “咱们只是个百户所,经费太少啊,自己找路子弄点钱又不敢乱花,”王昆仑大倒苦水,“就怕被都察院那些完不成绩效的御史弹劾,出现场都是用垃圾车装成运垃圾的。” 怪不得昨天被弄过来的时候,车厢里那个臭味跟下水道没啥差别。 没奈何高德只好找了个软垫凑合,路上叮嘱王昆仑去买辆南极星大面包。那玩意便宜、耐操、舒适,就是这个世界的五菱宏光。车子个头很大很能装,连打家劫舍的盗匪都视为神器。 “南极星要将近一千金龙,二手也要四五百,抵得上咱们所半年的勤务开支了,”王昆仑继续叫穷,“说到这个,准备材料,动员线人,还要找电视台的人干活,所里没钱了啊,得向上面申请特支经费。” “钱的事别担心,”高德不得不含泪拍胸脯,“我带了四……五千金龙过来,不够再找上面要。” 在碎石土路上慢吞吞开着,让高德屁股又打着桩的蒸汽车顿时变得又快又稳。拐上大道,几分钟后就到了兽园。 兽园规模不算大,养了一家子六头大象,还有狮子老虎棕熊灰熊乃至黑白熊,都是大型猛兽。透过铁丝网编织成的高高栅栏,看到“象林”、“狮原”、“虎山”、“竹海”、“熊谷”等分区,猛兽们精神不错,园区收拾得挺干净,管理水平还行。可惜贯穿各区的道路上游客寥寥,如王昆仑所说,驯象所大部分经费都喂进了这群猛兽的胃里,却没产生多少效益。 如果有空暇的话,高德还真想旧地重游,以主人翁身份看看怎么提升运营水平。这里毕竟是名义上的主业,“西城兽园园长”这个名头就是他的。 现在自然没空,在后门把老侯拉上了车,直奔更南面的通天河码头而去。 “百户大人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卑职积了十辈子福分才能在百户大人麾下效命……” 车上这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用普普通通的水准拼命巴结,等王昆仑说了驯象所接下的杀头令状,又普普通通的吓瘫在座位上。 “买几只暗精灵?有的有的,通天河码头的长工市场有门路!” 说到这事,老侯就不普通了。“不过眼下这风头太可怕,那些人敢不敢做说不好,我得想办法说服他们。老王和百户大人不能露面,免得吓着他们。” 所谓“长工市场”其实就是奴隶市场,大明立国伊始就废除了奴隶,但废除的仅仅只是形式,通过长工、债契之类的变通办法,奴隶的实质一直延续至今。眼下震旦人为奴很少见了,大部分都是其他种族,暗精灵也是其中之一。当然没人敢在明面买卖,暗精灵终究是官府明令见之就擒杀的四大寇之一。 “绿袖坊里的暗坊养的有暗精灵,”老侯说得眉飞色舞,“黑皮豆芽嘛,别看黑黢黢的个头又小,那内媚的滋味……啧啧,是个男人都喜欢。” 说到这老侯问:“干嘛不去绿袖坊抓?一抓一个准,西城不少坊门的老鸨都是从这边码头进货。”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驯象所的地位,”王昆仑咂嘴叹气:“上到兵部兵马司、刑部风纪司,下到中京府巡捕司,早把这种好事分完了,哪轮得着咱们?” 绿袖坊是风俗区的统称,这称呼还跟开国太祖有关。大明风俗行业的所有从业人员必须在衣袖上缝一圈绿色条带以示身份,人们顺口把风俗区称作绿袖坊,据说这条法令就是太祖颁布的。 听老侯说绿袖坊里就有暗精灵,高德还道那些老鸨也太大胆了。再记起老太子就是栽在蓄养的暗精灵身上,又释然了。上行下效嘛,什么禁令,也就管管一般民众和官府基层而已。 蒸汽车又开了半个小时,驶入通天河西城码头。街面熙熙攘攘,憧憧帆影遮蔽了远近,就是处异常热闹的大市集。 王昆仑把汽笛拉得震天响,撞了好几辆牛车马车,完全是横冲直闯,最后开进像是牲畜市场的大院子。就算只是小小的驯象所,锦衣卫对上一般民众该有的蛮横跋扈那是一点没少。 “百户大人和老王在外面看看热闹,卑职进去置办。” 老侯点头哈腰的交代高德,等去了院子后面的办公室,又换里面的人对他点头哈腰。 高德这时候的注意力全在院子里,这一刻他真是眼界大开。 院子里用白线划出整整齐齐的条块,每个条块里都蹲着不同种族的“长工”,客人们沿条块间的通道逛着,不时驻足,对里面的“长工”品头论足。 偌大的市场没几个守卫,还懒懒洋洋的蹲在大门旁边。“长工”们身上没有镣铐之类的禁制,脸上也没痛苦,要么是渴望被选中的热切,要么是等待的焦躁,还有没被选中的失落。 他们迫不及待的出卖自己,哪怕是作为奴隶,卖出包括生命在内的一辈子。 在这座大院里,高德看到了脑袋扁长身上覆有鳞片的蜥蜴人,看到了个头很矮却壮如牛犊满脸大胡子的矮人,看到了头上支楞着兽耳屁股后晃着尾巴的半兽人,还看到了除开肤色有点差异个头更为矮小,其他特征跟暗精灵完全相同的尖耳朵。 “那是灰精灵,”王昆仑循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些棕色皮肤的尖耳朵,给他解说:“是暗精灵跟震旦人生的混血种,这种……灰豆芽不像黑皮豆芽那样容易招惹孽魔。不过血脉混杂,地位低贱得不仅咱们看不起,黑皮豆芽都看不起。她们在中京数目不多,百户大人头一次见到也很正常。” “灰豆芽干活细致,不嫌脏累,又很听话。虽然力气小,还是有不少用处。老侯就买了十几只在兽园里伺候狮虎,用着挺顺手的。” 这时候论只就让高德有些不舒服了,小丽也是豆芽啊。虽然是比黑白熊还珍稀的白豆芽,地位异常崇高,但终究是豆芽。 “伺候狮虎?”高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经费不足买不起肉了会不会直接拿他们喂了?” “这个么……”王昆仑皱着眉头居然认真的回忆起来,好一会后才摇头说:“我记得是没有的,至少到现在还没有。” 说完他瞅着高德,高德也瞅着他。两人对瞅了会,同时露出“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的默契笑容。 虽然高德并没明白什么…… 王昆仑没再提灰精灵,跟高德讲起了暗精灵的历史。 暗精灵是从震旦大陆西面的巴托大陆跑过来的,那是上万年前的事情了。传说巴托大陆北面的冰洋原本也是陆地,暗精灵就生活在那片叫纳伽索斯的地方。后来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遭了天谴,陆地沉没,只逃出一部分暗精灵,散布到各个大陆上。留下的暗精灵变异成海洋生物,下身长出长长蛇尾,成了水手们称为“纳伽“的怪物。 高德满肚子槽水沸腾,那地方是有口永恒之井么? 正说到暗精灵跑来震旦的历史,老侯回来了。 “搞定了,他们都急着抛货呢,”老侯眉飞色舞,“三个金龙一只,有一百出头,百户大人要多少?” “全要了吧,”高德很慷慨,主要是太便宜了。 不要的话这些黑皮豆芽恐怕全要被处理掉,倒不是怜悯这些家伙,到他手上终究能发挥出更大价值。 三人商量了下,敲定布置好场地再直接从这里拉过去的细节,老侯留下来验货,高德和王昆仑回驯象所。还有太多事情得安排。就算高德不飘没,也只有短短十天时间。 挂着锦衣卫车牌的破旧蒸汽车挤出喧嚣街道,刚开上大道,就被一辆慢吞吞的破旧货车挡了路。 “啥几吧破车也敢挡劳资的路!” 开车的王昆仑时刻处于路怒症状态,离得老远就使劲拉汽笛,车速一点也不减。 货车的车厢压满了稻草,一溜儿小脑袋从车尾噗噗冒出来,竟然都是棕色皮肤的灰豆芽。灰豆芽们发出尖细的叫声,一只还跳下来伸展双臂摆出阻拦的姿势,像是车子坏了拐不了弯。 王昆仑眼皮都不眨,踩油门……汽门的脚反而更用力了,居然想直接撞上去。 高德大叫:“停——!” 轮胎嘎吱尖叫,蒸汽车应声停住,高德和王昆仑的脑袋同时撞上风挡,娇小身影也滚过引擎盖,咚隆撞到风挡。 高德揉着额头下车,一只灰豆芽滚下引擎盖,被他顺手接住。 “你没事吧?会说震旦语不?” 这是只纤瘦娇小的灰豆芽,看微微隆起的胸脯,该是只母的。闭着眼五官扭曲,很痛苦的样子。手脚还能动应该没骨折,只是皮肉伤。 一只只灰豆芽跳下货车,吱吱哇哇大叫,愤怒声讨肇事凶手。 “大胆!这是新来的百户大人!” 王昆仑下了车,看出这些灰豆芽的来历。“你们是兽园的人?挡了百户大人的车驾,还不跪下请罪!?” 咦,这是老侯的手下? 灰豆芽们哗啦全跪地上了,像祷告天地一样不迭磕头。 “别磕了,老王拿点药膏来。” 高德把灰豆芽交给她的同伴,找王昆仑要了管药膏递给她。“敷在伤口上,很有效的。以后注意点不要逞强,人是拦不住车的,至少你这样的不行。” 这只灰豆芽已经睁眼,浅蓝眼瞳里满是畏惧,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老王你也是,开车是人控制车不是车控制人。” 高德回了车,不忘训斥王昆仑:“而且麻烦能避开就避开,很多祸事都是这种不经意的小麻烦惹出来的。” “是是!百户大人说得是!”王昆仑连声告罪,脸转到高德看不到的角度,嘴角牵起微微弧度。 蒸汽车扬尘而去,同伴一拥而上,围住受伤的灰豆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绒绒你真的没事吧?” “天啊刚才以为我们全要被砍头了!” “那真的是百户大人吗?好年轻好帅!” “百户大人对绒绒太亲切太体贴啦,莫不是看上了绒绒?” “这是孙婆婆的药膏吧,一整管啊就给你了?” 叫绒绒的灰豆芽握着药膏,瞅着远去的蒸汽车,秀丽小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5:有女皇就得有女丞相 中京四城各有特色,西城以民居为主是最平庸的,北城驻扎了诸多禁军卫所就是座军城。东城是连接三座港口城市的商货枢纽,拥有最多的市场、河船码头和最密集的铁道线路,南城则是无终宫的延伸。以无终宫向南伸展的百里御道为中轴,分布着大明各个中央官署。宗室皇亲与京城官员基本都住在南城,以便就近办理公务,服侍皇帝。 既有宫城与御道,就有远近尊卑之分。能在无终宫南面不到十里的地方建起占地数千平米,还有五层高楼的豪宅,主人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中京四城严禁建高楼,商业和公务楼宇的高度不得超过无终宫南门,私宅更被限制在一半高度,五层已是极限。 层层飞檐的塔楼顶层,昨天昏迷于女皇座前的白发老者按着窗沿俯瞰楼下,看他眼眉飞扬恨不得跳下去干点啥的矍铄劲头,哪是病得出不了门的样子。 东阁大学士、领户部尚书衔陈世宏,十代服朱紫,一门五进士,是先皇时代的不倒翁,昨天却败在了压根不讲道理的女皇手下。 “相爷,下面那些锦衣卫闹得有些过分了,在夫人小姐们面前失礼得很,是不是找林指挥使通个气?” 管家在后面轻言细语的诉苦,前任就因为嗓门大了些已经捂着烂屁股走人了。 “有人剥她们衣服吮她们的肉么?没有就别抱怨!”陈大学士不以为然,“平日享够了福,今日这点苦头都吃不得?” “终究是相爷府邸,府里女眷都是相爷身边的贵人。只是被直直盯着都是亵辱了。”管家乍着胆子进言,并不是出于忠诚,而是被夫人小姐逼的。“传出去不只是她们清白有损,相爷的颜面……” “传出去好,就是要传出去!”陈大学士暴躁的摆手,“让天下人都看到,连我这老臣都落得如此下场,其他人还有什么念想。” 管家战战兢兢的退下,大学士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锦衣卫,从鼻腔里喷出愤怒的热气。 电话铃声响了,大学士离开窗户,坐到两个侍女摆出的人肉软塌上。刚把脑袋枕上侍女的胸口,另一个侍女捧着听筒送到耳边,第四个侍女捧着话筒还没到嘴边,他就悚然而起。 “方阁老!” 抢过听筒话筒,他努努下巴,四个侍女低头告退,装饰得豪奢华贵的书房里就剩他一人。 “哎呀,我不是没努力过,那丫头就不讲章法呀!” “还能怎么办?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只能受着呗。那丫头手持泰阿,稳坐社稷,刑天都认她,木已成舟哇!” 电话那头是个地位更为尊崇的人物,陈大学士几乎是以子侄辈的身份大倒苦水。 “瞧瞧她这番折腾,要是阁老还在朝,连中京府衙役都敢上阁老府邸翻腾!” “当然当然,这朝廷的颜面她不要,咱们还得要。报纸广播电视台那边我们都打过招呼了,别让小民跟着看笑话,还是阁老一心为国啊。” “接下来……这不正想请教阁老吗?只是您老早就淡出朝堂大隐于市,怕打扰到您。” 说到这陈大学士压低了声音,“是是,牝鸡司晨只是其次,男君女君都是君,但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也是如此想法……哦?社稷之座?” 声音压得更低,陈大学士不时点头,谦卑受教。 把听筒话筒压回去,握着手柄摇了几下,陈大学士又拿起话筒,清清嗓子,换上矜持傲然的语调:“去找诸位大学士、各部侍郎、都察院那几位御史还有中京府尹,递我的帖子,说明我的态度,你记好了。” 这是打给代表他与朝廷显要沟通联络的儿子,“眼下的清查搜捕是完全必要的,任何妨碍阻扰都是有损社稷的欺君之罪。诸位应忠心识体,顾全大局。即便受些小辱,也不是陛下本意。现今大局为上,抓到那只魔子压倒一切。” “记得‘社稷’和‘魔子’都要用重音说,再说……我已经跟方阁老谈过,方阁老也是这个意思。” 挂了电话,陈大学士又走到窗前。这次俯瞰楼下,眼眉间再没怒气。 “阁老说得好啊,女皇也一样,”大学士低声自语:“就握着泰阿稳坐社稷,为大明江山当好镇国之宝吧。” 阳光投下,在书房里映出拉长的影子,大学士那纱帽上的长翅摇摆晃动,似乎变成了恶魔头上的长角。 无终宫乾明殿的后殿里,阳光罩住女皇,在地板上投出拉长了的窈窕身影。 “民女上官晴叩请圣安……” 衣裙朴素像是寻常侍女的女子被引进后殿,小心避开女皇的影子,在殿中跪下。 “果然是小爱看中的人,不像其他人上来就跟唱戏似的大叫吾皇万岁。” 女皇穿着宽袖百褶裙,黑发扎成闲适的马尾,浓密眼睫不时扇着正在犯困,被这声请安叫得有了精神。 “起身吧,走近些,”女皇打量女子,满意的点头:“书卷气这么重,肯定比我读的书多。” “陛下谬赞了,”女子二十出头,容貌只是清秀端正,但气质恬静沉稳,的确如饱读诗书的书生。 “先贤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民女两边都没沾着,只是侍奉官宦,耳濡目染而已。”上官晴落落大方,“不知陛下召民女来所为何事?” 女皇看看还堆积在书桌上的无数文件,再看上官晴,两眼炯炯发亮。“听小爱说你引经据典斥退了对女眷无礼的锦衣卫,说得对方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还很熟悉锦衣卫的情况,分辨出不少混在其中的民间游手。” “民女自小就服侍官宦,曾随父母换过不少东主,”上官晴不夸大不自贬,有一说一。“民女记忆尚可,得东主允准学了些诗书,又听东主与来往官宦谈论,朝廷之事也渐渐了然于心。” “既然你了解朝廷的事情,就说说眼下这个朝廷怎么样吧,”女皇随口丢出足以砸死一般人的大课题,上官晴只是略略一惊就稳住了。 “民女无从评断眼下的朝廷,”看出女皇的一些底细,这个侍女胆子大了起来,敢于转移话题了,“民女只知道,这样的搜查若是继续下去,朝廷恐怕要……散架了。” 女皇略略蹙眉,接着舒展开。 这就是忠言逆耳的滋味吧,挺有趣的。他的话果然有道理啊,只有在微末之人里才能找到绝对忠诚的臣子。只有绝对忠诚的臣子,才敢于犯颜直谏。 还好小爱对羽林卫和锦衣卫不太放心,挑了一些人专门监督,结果在某个礼部主事的家宅里发现了这个人才。 “说说看,”女皇决定听听她怎么唱反调。 “皇位更替,不仅宗亲百官的人心不稳,羽林卫锦衣卫,还有各部司衙门心里也没底。”上官晴拐着弯的进谏,“陛下登基伊始就大索中京,本来只需用十分力,他们会用上二十分力证明自己。而他们只负责搜查,并没有必须查获的责任,落下去的力道就成了三十分。生出的诸般恶事,却全由陛下担着,这很不……公平。” “就这?” 女皇摇头说:“无所谓公不公平,我连整个天下都担下来了,还会在意这些人的感受?说实话我本来想把整个朝廷换一遍的,这帮家伙就知道压榨民脂民膏,没见他们干过什么好事。” 上官晴的细淡峨眉扭成了蚯蚓,对上这位女皇,还真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呢。 “澄清朝堂也是应有之义,”想到老皇帝在位八十二年,后半段的确朝政松懈,百弊丛生,上官晴觉得大刀阔斧未尝不是好事,但也不能这么乱来。 她点出了关键:“但澄清朝堂的目的该是振作人心,而不是让人心大乱,眼下的搜查就有些迹象了。” 女皇微微动容,没错,人心才是根本,人心决定了她会不会坐上社稷之座。 “这倒是该好好想想,”女皇轻咬红唇,脑子转了起来。 所以关键还是那只暗精灵魔子,早点抓到,事情就了结了。 “对了什么时候他们只负责搜查,并没有必须查获的要求了?”女皇一个激灵想到了这事,“我……朕说过的,半个月找不到,头头脑脑们全部砍头!” 上官晴叹气,话是这么说,总得有主责和次责的区分。而且那些头头脑脑肯定会在自己被砍头之前,先砍一圈手下的头,这只会逼得下面的人搞各种花样。 “民女记得……” 上官晴忽然想到,名义上朝廷只有一个部门专门处理异能者事务,那是锦衣卫的…… 话没出口,女皇拍着桌子说:“哎呀想不过来了,你来帮我想吧!当然会给你名分的,既然大学士病的病,辞的辞,你就来当个大学士。” 上官晴心跳骤止,女皇又道:“算了什么大学士好麻烦,还是设个丞相简单,你当丞相。大明既然有了女皇帝,也得有个女丞相。” 庶民出身的上官晴只觉天倾地覆,再没了那份从容,软在地上凄声呼道:“陛下饶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016:套娃行动 “老古给力!” 回到驯象所,收到老古修好了雷弹模械的消息,高德很高兴。有了对付异能者的有力武器还是其次,这真是个好彩头。他可没想过跟异能者乃至魔子正面开干,看王昆仑等人的表情,应该也揣着同样的想法。 不想不等于不会发生,高德立马拨了五百金龙给老古,除了制造雷弹外,还让他改装一批雷弹枪,保证王昆仑刘小胖等现场勤务以及自己在内人手一枝。雷弹没法用一般枪械发射,必须做特别的改造。 别看老古木讷,一谈到经费情商立马上线。先是随口提到“光有武器不行还得考虑护甲”、“锦衣卫标配蚕丝软甲就是层纸”,引发了高德的强烈共鸣。再抛出兼具灵巧与防护,连普通步枪都能挡住的竹钢陶钢混合护甲方案,又从高德的口袋里掏走了五百金龙。 高德没忘拿回扣,要老古帮他搞定个人交通工具,他可不想变成打桩高手。 办妥老古这边的事情,高德终于入驻自己的百户办公室。 办公室只是做了下清洁,丢了前任百户的东西。把挂在墙上的黑底五爪金龙旗,也就是大明龙旗换了面新的,还换了高德向往已久的高背皮转椅。等高德把身体深深埋进椅子里,看看办公桌上的手摇电话机时,终于有了手握权柄的真实感。 办公桌后面的沙发上,以王昆仑为首,包括刘小胖在内的所有小旗总计十一个部下踮着屁股尖坐着,脸上挤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等候高德的指示。 “计划是这样的……” 高德开始进行动员,统一部下认识。 “废矿场那边明天中午前料理好,然后把那些暗精灵送过去关押,等明天我过去再做进一步安排。” 废矿场就在西城与南城之间的荒地里,本是座地下煤矿,离驯象所二三十里,来去方便也不太惹眼。那里已经废弃了上百年,成了各路江湖客的活动地点。前些年出过异能者相互仇杀的案子,驯象所清理过后就封闭了,相当隐秘。 王昆仑点中佝偻着背的小老头和满脸麻子的青年,“驼子负责布置和警戒场地,麻子跟老侯交接把暗精灵带过去照管。” “明天一早联络各路线人,对外散布消息说驯象所已经抓到了那只魔子,就关押在废矿场。”高德说到另一个环节,“肯定没多少人信,但没关系,先做铺垫,务必让尽量多的人知道。” 说到这刘小胖插嘴:“这个简单,不过其他部门要是知道了还真信了,来找咱们麻烦该咋办?那些家伙干得出抢人那种事情。” “有啥怕的,当做贼人直接干啊!”王昆仑训斥道:“别忘了百户大人是女皇陛下钦点的,敢找百户大人的麻烦,活腻了么?” 这家伙还真是善于把自己往火堆上架呢,高德不得不附和:“王总旗说得对,其他人敢掺和,别管他们宣称是什么身份,一律当做魔子同党,格杀勿论!” 咳嗽了声,又话里有话的补充,“前提是打得过,打不过的话不要勉强,真有这么蠢的家伙就让他们抢好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传递着某种欣慰的默契。 高德觉得他们应该懂的,真有其他部门信了假消息跑来抢人,那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抢走的不是功劳,而是黑锅! 不过就算是他之前所在的锦衣卫巡城所里,那些脑满肠肥的千户们乃至镇抚使也没愚蠢到这个地步,所以这事也只是想想。 “等明天准备妥当,晚上散布新的消息。说中京府的大搜捕只是烟雾,驯象所是在用魔子做试验,测试挖到的调和模械对魔子甚至恶魔有多大效果。” 高德说出这一环,众人同时抽了口凉气,这个假消息就很有杀伤力了。 刘小胖举手:“调和模械……是啥?” 高德含笑不语,他哪知道是啥,但异能者肯定知道。那只孽魔就说过“调和者”,似乎比“禁绝者”更神秘更强大。 王昆仑用异样的目光看看高德,呵斥刘小胖:“老实听百户大人吩咐就行,该让你知道的你肯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你知道了只会招祸!” “不过百户大人,”王昆仑又道:“发出这个消息,必然会招来各路异能者打探,有点棘手啊。” “老古的雷弹枪是干啥的,正好用在这上面啊。”高德垂下眼帘,道出计划中的“关键”。“使劲打,搞得声势越大越好。真的挡不住了,就让他们抢好了。不管他们是来抢模械还是抢人,留给他们的都只是尸体。” 他抬眼看王昆仑:“模械的尸体交给老古解决,魔子的尸体由孙婆婆负责。” 办公室里骤然变得沉寂,过了好一会,刘小胖才恍然笑道:“百户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小人佩服、佩服!” 其他小旗纷纷拱手称颂,高德这时觉得手里少了把扇子着实不得劲,保持着微笑强调:“这仍然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是是!这绝对不是敷衍差事!”刘小胖多嘴嚷了出来,被王昆仑一脚踹到了地上趴着。 王昆仑向高德拱手,话语真诚无伪:“从明晚开始卑职就坐镇矿场,确保计划不出一丝差错!” 高德品出清晰无误的默契,这些人是老油子,应该明白他的话外之意。只要引来外人捣乱,抢走所谓的“魔子尸体”,驯象所就可以交差,至少十天之后不用砍头了。 至于真的魔子没被抓到该怎么办,这本来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百户,以及驯象所这个只负责擦屁股的小部门该负责的。 联络线人散布消息的任务由各个小旗分头执行,两眼浑浊看似瞎子其实视力贼好,绰号就叫“瞎子”的精瘦青年居中协调。 商量妥当后,其他人离开,高德把王昆仑留了下来。 “我对混沌恶魔知道得不多,”对着王昆仑,高德很坦诚,“把你知道的跟魔子有关的东西都说说。” 这个话题似乎挠到了王昆仑的痒处,滔滔不绝的讲解起来。 恶魔有四种,这个高德知道。四种恶魔借恶魔之力与凡人接触,只要凡人拥有了恶魔之力成为异能者,就跟恶魔有了联系。那些体质或者魂魄特殊,能作为载体,让恶魔从混沌中降临到凡间的人,则被称为魔子。 能成为魔子的异能者万中无一,还要经过魔心入灵、魔心夺灵、魔种凝结、魔种孕化几个环节的成长。到了魔种孕化,恶魔随时能破体而出时,这时的异能者才叫魔子,这也意味着此人从魂魄到身体都已完全属于恶魔了。 “不同恶魔的魔子也有不同之处,”王昆仑说得唾沫横飞,“血魔荤腥不忌,什么种族都来者不拒,资质不好也没问题,只要能肆虐人间,制造血腥恐惧就行。同一时刻会有多个血魔的魔子,近到一定距离还会相互感应。那时他们会抛开一切,相互厮杀,胜者吞噬败者,变得更强大。” “疫魔的魔子数量最多,虽然都是散播瘟疫病毒,却有不同类别。彼此相安无事各行其道。不过疫魔对种族很挑剔,就像孽魔特别钟意暗精灵一样,疫魔跟鼠人是绝配。还好鼠人王朝被太祖剿灭了,千年来很少见到鼠人魔子。” “奇魔就很少见了,身怀奇魔之力的异能者擅长隐匿伪装,神秘得很。传说吸血鬼除了跟血魔有关联外,同时又是奇魔的眷族,不过吸血鬼更神秘,这些年我们处理的案子里从没见过。” “至于孽魔,百户大人说不定知道的比我还多。” 高德的确比王昆仑知道得多,他应该是极少数能在孽魔舌下捡回一条命的幸运儿,不过另一件事他并不清楚。 “魔子会不会跑掉……” 王昆仑露出“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的笑容,“孽魔的魔子都是成对出现,还没见过例外。二者之间必然会有特别的联系,应该清楚彼此的生死。” “至于为什么会成对活动……单个魔子难以控制渴求肉体的欲望,会变得很不稳定。孽魔的魔子一旦落单,半个月到一个月内就会破体而出,到时候就不是死几个人的祸事,也不是发配一条街的人去边塞就能按下来的。” “这对魔子就是奔着老太子去的,差点侵入了天庙,可惜功败垂成。现在单剩一只,与其跑掉,不如潜伏在中京寻找机会搞事。反正就算失败,损失的只是暗精灵躯壳,孽魔不过是被驱逐回混沌而已,我猜是这样的。” 高德皱眉,难怪女皇确定另外一只魔子还在中京,而且只给了半个月的时限,这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搞定后面的事情,至少能交差。在那之后,真的魔子再出现,脑袋留着才有机会解释。 “对了百户大人不是说要找电视台的记者吗?”王昆仑正好提到这个,“莫非不需要了?” “当然需要,”气势翻转过来,高德低沉的说:“让刘小胖来办这事,就我你他……还有孙婆婆知道。” “你在咱们这栋楼的地下室准备个房间,如此这般……” 高德全盘托出,听得王昆仑眼珠子转了好一阵才理顺思路。 “电视台会办成这样的事情吗?”王昆仑对计划里的关键环节完全没信心,或者说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摄像机可不会说谎,那是眼见为实的东西。” “不,有些事情,就算是亲眼见到,也不是真实的。”高德悠悠的说:“比如魔术。” “百户大人既然这么有信心,我就拭目以待了,”王昆仑赞叹道:“只要能凑合过去,就已是妙计。” 到时候你别吓着就行了,高德此时自不会说破,他把手当做鹅毛扇缓缓扇着,“这还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是钓鱼。” 说话时紧紧盯着王昆仑,看到对方露出明白了的表情,而自己明白了他明白了的表情又落入对方眼里,再将这样的明白传递回来,视线交织摩擦,两人都微微笑了。 王昆仑没忘用言语表态:“是是,还是钓鱼,百户大人这鱼钓得真是一层套一层啊。” 那是,这个行动的代号就是……套娃! 之前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已经能向上面交差了,不过说服力不是太足有些勉强。高德还不放心,决定多加一层。于是前面的计划只是钓鱼,用更深一层的计划交差。而这个深一层的计划,其实也是真的钓鱼,钓不上来再交差,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那么卑职就去准备了,”王昆仑说着伸出手,拇指飞快的摩挲食指中指,眼巴巴看着高德。 高德抽抽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叠金龙票递给他。除开给老侯老古的,还有三十多张。 王昆仑眉开眼笑的刚刚接住,高德又抽回几张。 指指窗户外面,高德晃着手里的金票说:“兽园那边等这事完了再说,先找人清理下河口,这些够吧?” 那是驯象所大院外的河口,黑黢黢的漂浮着各种杂物,散发出恶臭的味道,正是昨天高德在地下室闻到的臭味。味道大多来自南面兽园的猛兽粪便,难怪高德觉得熟悉。 “够、够了。”王昆仑心痛的撮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17:穿了……换了衣服就不认识了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晨光大亮,院门打开,高德嘿嗤嘿嗤使劲,把一部怪异车子推过门槛。 这是俩侉子摩托,滑下台阶沉沉落地,压得地砖缝隙溢出淡淡烟尘。看后轮探出两根粗壮连杆接到前面敦实机器的构造,跟蒸汽车头的动轮异曲同工。 高德回了院子,拎出水桶给油箱……不,水箱加满水。再掀起坐垫用通条透了几个来回清光煤渣,把一筒黄豆似的煤粒全倒进去。煤筒有两升快乐水大小,足够这辆蒸汽摩托绕着西城转好几圈。 确认水箱和锅炉闭合严实,脚踏前后的抽气管和排气管没有堵塞,高德掏出打火机,点着一根绒芯草,塞进坐垫下面的引火口。 拧开水箱左右的阀门,听到微弱的潺潺水声和呼呼火焰声,再看车头的气压表指针缓缓转动,高德松了口气。老古说得没错,别看这玩意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破旧得跟垃圾一样,机器却还是好好的。 这个世界的机器,从来都是经久耐用的。 这辆侉子摩托就是高德从老古那拿到的回扣,高德拒绝了实质是打桩机的蒸汽小车,把这玩意当做自己的交通工具。 “真的要戴这个吗?” 妹妹高苗从院门探出脑袋,头上扣了顶八瓣钢盔,她抱怨道:“发髻都压歪了。” “生命安全要珍惜,不戴头盔如儿戏,”高德扣上钢盔套上风镜,紧紧手套,提了提皮衣领子,冷着脸说:“发髻歪就歪吧,随便扎个马尾都行,这方面哥是很开明的。” 瞅着钢盔风镜,皮衣皮靴的哥哥,高苗小嘴咧开,又马上撅起,转头哼道:“反正你就不乐意让我美。” “别装啦,”高德没好气的说:“觉得哥帅就笑出来呗,这是你哥,该你乐的。” “呕——!”高苗装吐。 昨天高德安全回家,还骑了辆虽然破旧却异常显眼的摩托,说是受到嘉奖还调去了清闲部门,高苗总算不闹别扭了。好好弄了顿饭菜,吃得高德兄怀大慰,当桌允诺今天上午带她逛商场买衣服。 几分钟后气压指针转到绿区,排气管散出淡淡白烟。高苗在车斗里坐好,高德跨上摩托,拉下制动阀门,转动把手的加气阀。 汽笛呜呜作响,连杆咣次咣次转动,摩托缓缓起步,载着好加兴奋的高苗驶向巷口。 路过隔壁小院时高德晃了眼,斑驳的院门,锈蚀的门环,没有任何变化。 等咣次咣次声渐渐远去,院门忽然嘎吱打开,探出颗花白头发的妇人脑袋。老妇人看着小巷尽头的身影,微微笑着,笑得颇为诡异。 西城远远比不上东城和三座港口繁华,但对高德高苗这样的小市民来说,西城中心的万货坊已经够热闹了。 先押着高苗去理发店洗了那头黄毛,再陪她逛衣坊。给了单件十个金龙之内的限额,高苗逛得兴高采烈,倒是苦了高德的脚。 逛到中午的时候,高德手里已经提了十来件衣裙和若干小饰品,总价却不到一百金龙。高苗其实挺懂事的,操持家务也是把好手,就是脾气大个性强。说起来这还是高德的锅,谁让他从小就给高苗灌输女孩子要独立自主的思想。 “还想要件纱衣,最后一件!” “怕哥口袋空了吗?再多几件都行,哥有钱!” 今天的高德高苗兄宠妹敬,俨然是对模范兄妹。 当然高德的底气还是他截留的一半公款,那本就是他私人的钱,掏出一半给驯象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西城的万货坊跟前世的购物中心没多大区别,论规模甚至更大些。坐着嘎吱嘎吱响还不停摇晃的电梯上到高层,逛到专卖女士纱衣的店铺,高苗开心的挑挑拣拣,高德被一个有些熟悉的嗓音叫住。 “嗨哟,这不是高校尉吗?” 是个带着小丫鬟的年轻女子,一身青衣颇为朴素,却掩不住让人心神摇曳的丽色。只是眼眉间的风情颇为专业,风尘味十足。 高德吓了一跳,还以为撞上了哪个孤寡富婆,看清女子相貌又觉不对。真有这个级别的孤寡富婆,他应该很有印象,甚至说不定屈服了。 还在努力回忆,女子扮出凄苦神色:“高校尉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或是在高校尉眼里,我区区红绡就没被记住的资格。 高德啊的拍额头,“是红绡姐姐啊,穿了……咳咳,换了衣服就认不出来了。” 姚红绡,西城绿袖坊的大牌花魁,高德跟师傅巡查绿袖坊的时候经常见到。可惜兜里空空,心中怯怯,即便红绡看出他还是童子鸡盛情相邀,不仅不收钱还发红包,他也不敢一亲芳泽。 “高校尉也是哟,今儿怎么可以这么帅,”红绡眨眼飞眉的笑着,“我也差点没认出来呢,是陪着相好来购物呀……啧啧,好青涩的姑娘,原来高校尉喜欢这样的,怪不得看不上我。” 说话时目光已经跟高苗对上,那丫头正怒目而视,连小虎牙都龇了出来。 “这是我妹妹,亲妹,”高德撑着脸皮应付,却见这美女脸颊生晕眼波盈盈,两腿紧紧夹着,腰肢摇曳不定,像是要扑上来似的,赶紧退步。 “哎呀,被高校尉迷得不能自已了,罪过罪过。”红绡掩嘴娇笑,让高德暗翻白眼。不愧是风尘翘楚,随时随地都能装出发情模样。 “高校尉既是陪妹妹逛街,红绡就不叨扰了,”花魁很有教养的告辞,走时还把高德从头到脚狠狠剐了几眼,让高德开了眼界,原来女人对男人也是可以视觉强暴的。 “所以你认得没穿衣服的她?” 高苗那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如冷箭般刺进高德耳朵,“不只是认得吧?瞧她刚才那眼神,像是要把你活活吞下去似的!难怪你一下子有钱了,这钱是哪来的?是不是她给的?你还是把自己卖了对吧,真是恶心!” 高苗气呼呼冲出店铺,高德丢下钱抓起她刚才比划的纱衣追在后面。 妹妹你说得对,这钱的确是卖身钱,不过现在不仅是卖身钱还是卖命钱。 高德人高步子大,追在个头娇小的妹妹身后,几步就跟得紧紧的。他就跟着不说话,跟了两层楼高苗终于止步回头。 “你不是有嘴巴吗?就舍不得动一下解释解释?”高苗还在发飙,“是觉得没必要跟我解释?我只是你妹!” 我开口解释你就捂耳朵嚷嚷不听不听,老套路了,女人啊。 换在往常他就拎起高苗抽屁股了,今天不想破坏好气氛,他只能挤出这点时间陪妹妹了。 高德苦笑道:“你放心,就算要卖也不会卖给那种女人。” “那倒是,”高苗抢过纱衣怒哼:“别忘了你是锦衣卫,你已经卖给皇家了!现在的皇帝是女皇,所以你已经卖给了女皇!不是女皇那个级别的女人,你休想再卖自己!” 小丫头片子真是瞎几把乱说…… 见她还没消气,这层楼又是卖收音机电视机之类器物的店铺,高德心中一动,“走,去挑个电视机。” 高苗一愣,直接蹦了起来,剩余的怒气顿时被欢喜蒸发掉了。 “哇啊!哥你哪来这么多钱?真是卖给谁了?” “瞎扯啥呢?我说过了这是犒赏。而且你说的对,我是锦衣卫,要卖也是卖给女皇。” 兄妹俩说说闹闹走向店铺,为他们的家挑选新的电器。 收音机电视机这玩意很早就有了,不是什么时髦玩意,不过只有黑白没有彩色,节目不仅少得可怜内容还呆板无趣,高德自然不感兴趣。更重要的是这玩意还很贵,一般型号的都得两三百金龙,父亲还在时都没舍得买,他更没这个余钱。 想到这段时间必然很忙,之后更是吉凶未卜,高德觉得与其让妹妹迷广播,不如迷电视。虽然这法子有点损吧,终究能让她少出门。家宅那一片都是养老的基层锦衣卫乃至羽林卫,安全还是没问题。 在店铺里跟妹妹争论要檀木壳还是橡木壳之类的细节,高德并没注意到,隔着若干店铺的远处,那个青衣美女依旧死死盯着他。 “要不寻个由头把他哄到角落里,”年纪比高苗还小的丫鬟低声说,“直接打晕了带走?” 姚红绡拿手绢遮着脸颊,露出的部分潮红胜胭脂,那双杏眼更是快绿了。 她气息浑浊的喘着,身子一阵哆嗦,软得丫鬟扶住,才缓缓出声。“算了,这阵子风头太紧,不能节外生枝。” 又瞅了高德一眼,舌头舔着嘴唇,她遗憾得像放弃了肉包子的狗。 “等过了时间,就把他从里到外连骨带肉,吃得一根毛不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18:众生皆苦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针对四大寇的扫黑除恶行动已经进行到第二天,有关部院表示,女皇陛下登基伊始发起的‘中京安定、天下太平’行动,充分体现了陛下应天顺民的伟大智慧和爱民如子的醇厚仁心。各部院坚决执行陛下谕旨,动员一切力量,力争圆满完成在半个月内彻底清扫四大寇余孽,让中京澄清无暇的目标。” 高苗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前面茶几上那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箱子。箱子正面的椭圆显像管播放着新闻,画面是黑白的,主持人是个木偶般的半老头子,背景只有面大明龙旗,没有Live放送,完全就是念稿子,她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大明的电视台都是官督商办,中京有几十个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的中京电视台名气最大,背景却不是中京府而是都察院。坠星海电视台排名第二,背景是掌管天下钱粮贸易的户部。 “关于昨日南城骚动事件,请看本台记者尤三通的现场报道。” 一阵雪花后,出现南城御道的画面。这个世界的电视除了在演播间直播之外,就只能播放胶片录制的现场信息。胶片需要冲洗,不仅时效性差成本也高,能带着摄像机出现场的记者都是大人物。 “又是他呀,”高苗嘀咕道,“我看他别叫尤三通了,直接叫万事通多好。” 高德也有兴趣了,这个家喻户晓的记者正是他的目标。 “大家好我是尤三通,相信大家和我一样,都为大明有了第一位女皇而无比高兴。我们中京电视台已经向无终宫递交了采访申请,不久后我就能代表大家入宫觐见女皇陛下,瞻仰陛下的玉容,聆听陛下的玉音……” 画面里的矮个子中年其貌不扬,但昂扬的语调、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却令人印象深刻,与一贯内敛的震旦人格格不入。这也正是此人名扬天下的原因,不仅总是能抓到热点新闻,还很善于推销自己。 “今天我在南城向大家报道扫黑除恶行动的情况,昨天女皇陛下出人意料登基,随后就颁布了彻底清扫中京的谕旨,这与老太子的‘病情’毫无关系。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与此有关的任何谣言,此次行动完全出于女皇陛下爱护中京子民的仁心。” “嘁……”高德冷笑。 这家伙能出名还有一点,不仅表现得像是知道一切内幕,还总是对朝廷阴阳怪气,以至于民间都称呼他是“尤御史”。 “在我身后是中京府尹的家宅,大家应该听到了哭声,那是府尹的家人为能向女皇陛下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诚而感激涕零。看到那些荷枪实弹的锦衣校尉了吗?这次行动以羽林卫锦衣卫为主,从宗室百官的家宅开始清查,足以证明女皇陛下铁面无私,一心为民。” “那边……枪声?不,那不是枪声,只是鞭炮声。那边是亲王郡王的府邸,怎么可能有枪声呢?只能是王爷们在庆贺女皇陛下登基。真的,我相信是这样的。” “再看那边,看到那些白衣校尉了吗?那是羽林校尉,传说中的大内高手就是他们。至于异能者之类的传言,那真的只是传言。看看他们挎着的冲锋枪,真有异能者的话还需要这些武器吗?“ “说到异能者,还有传言说此次搜查行动跟恶魔有关,我代表中京电视台在这里向大家郑重辟谣,绝无此事!异能者、恶魔还有魔子之类的说法,都是愚昧的迷信言论!” 尤三通语速极快的发布着真假掺杂的消息,懂的都懂,不懂的安心。不仅两面讨巧,还炉火纯青的掌握着尺度,也让高德越看越放心。 这是昨天拍的片子了,今天不知道这家伙在干什么。找到他也不是难事,驯象所现在有了调动中京所有锦衣卫眼线的权力。 正想到这,高德衣兜里的通话器嗡嗡震动。这玩意虽然总在关键时刻拉胯,平常的消息传递还是没问题,中京四城三港都在通讯范围内。 “找到了?先别动,等我过来看看。” 是刘小胖报告,高德回了话,见妹妹愕然盯住他,暗暗叹气。这丫头可不是笨蛋,已经猜出了什么。 “这个交给你暂时保管,密码是爹娘成亲的年月日,你该记得吧。” 高德把金盛惠的存折递给她,语气平淡得像交代明天的伙食,“这只是以防万一,哥升官了,不再是啥事必须冲在前面的小校尉,不要担心。接下来几天很忙回不了家,你自己好好呆在家里。” 存折上有三千金龙,如果他出了意外,这些钱加上这座院子,哪怕没有抚恤,也该够高苗安安稳稳长大成人了。 高苗眼圈一下就红了,却没说话,乖乖接过存折,沉沉点头。 开着侉子摩托到了几条街之外的地方,驯象所那辆破旧蒸汽车已经停在巷口了。 “线人联系到了尤三通,约了明天一早碰头,“刘小胖从车里出来,虚虚拱手,”现在这个……是这个老头没错吧?” 巷子深处有个摆摊的老头,立了个不高的木箱子,遮着绒布,像个迷你电话亭。一个小孩掀开绒布出来,兴奋的叫着还要看,被大人一把扯走。 “曾皮影……”刘小胖念着木箱上面的幌子,不明所以,“这不是电光皮影吗?找皮影师傅干什么……” 胖子也机灵,转瞬改口:“卑职这脑子不灵光,还是老老实实做事就好。” “是他,小心些,”高德叮嘱:“不要伤着了。” 所谓电光皮影,其实就是电影。这里的大明已经有了电影,光西城就有不少电影院。不过放的都是山水风光或者折子戏之类的黑白影像,几个金龙的票价也不是寻常民众消费得起的。于是催生出一些在大街小巷摆摊,用废旧胶片搞各种花样的皮影师傅。 高德认识这个曾皮影,在这个世界碰的第二次壁就跟电影有关,科技大亨路线走不通他又想当电影大亨,对曾皮影也打过主意。不过光购置摄像机就得上千金龙,而且没有背景和关系,就算拍出了流浪地球也会被人吞掉,下场跟这个曾皮影一样,他就很理智的放弃了。 刘小胖带着两个校尉大摇大摆的过去,掏出锦衣卫执照晃晃,然后吆喝起来。 “锦衣卫巡城所的!老头你在这摆摊经过我们允许了吗?” “现在是啥日子你不知道?老先皇丧期,公众场所禁止娱乐!” “跟我们走一趟!” 脸色惨白的老头被架进车子,木箱也被拆了,只取走了里面的手摇放映机。周围民众漠然的看着,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特效师搞定了…… 高德开着摩托直奔城东,到了废矿场,发现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王昆仑和他那帮手下干起活来没得说,特别利索。 废矿场有好几个入口,十多米深处是中转区域,有很宽敞的地下空间。暗精灵关押在由库房改造的监牢里,披着连帽斗篷的孙婆婆正挨个查验。这些家伙即便手脚倒绑,依旧奋力挣扎。眼里绿光大作,咽喉咯咯作响,一副野性未驯的凶暴模样。 “还在甄别,发现了好几个有孽魔之力的,还好力量都很微弱。” 王昆仑说:“有几个病得厉害,孙婆婆已经选好了一个,正在挑另外一个。” 当着王昆仑的面高德不好用能力查看,随口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百户大人宅心仁厚,”王昆仑淡淡笑着,“不过百户大人真的可怜她们吗?” 什么宅心仁厚,主意还是高德自己出的。 至于可怜什么的,高德真没这种想法。 黑皮豆芽从巴托大陆跑来震旦之后,就在西部的群山中繁衍生息。若是她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也不至于被震旦人列为四大寇之一。她们太热衷于跨种族亲善,把震旦人当做生活资料肆意劫掠,灰精灵就是她们的杰作。势力最强盛的时候,她们甚至建立了暗精灵王朝,给震旦人带来了深重苦难。 按危害程度算,暗精灵在震旦历史中一直位居四大寇的榜眼,仅次于鼠人。直到千年前大明太祖西征,摧毁了暗精灵在百万大山里的巢穴,才在大面上消除了暗精灵的危害。 暗精灵和鼠人一样特别善于钻洞,大明没办法将其赶尽杀绝,只能在西部设立若干卫所,把她们压缩在狭小贫瘠的区域里,任其自生自灭。可大明……尤其是中京府的繁华对暗精灵来说诱惑太大了,哪怕只能潜藏在黑暗里,甚至卖身当奴隶也要跑来中京,进而成了孽魔为祸人间的温床。 现在好了,她们完成了先辈都没做到的伟业。干掉了一位大明皇帝,把大明从未有过的女皇推上宝座。大明的前景蒙上一层阴霾,连带高德的退休金都不那么安稳了。 再加上差点被藏在暗精灵体内的孽魔吸走了魂魄,高德拿什么可怜她们? 不过暗精灵终究是算得上人的智慧生灵,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搞那些事情,高德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众生皆苦啊,”他只能这么感慨,如果没有混沌恶魔的话,暗精灵应该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王昆仑看看他,表情异常微妙。 “百户大人说得精辟,”王昆仑深沉的道:“四个字说尽了世界。” 瞅到高德用铅笔在本子上画什么,又很好:“这是什么?” “让孙婆婆处理暗精灵的步骤,”高德风轻云淡的说:“先开膛破腹,再锯开脑袋。” 王昆仑脸肉抖了起来,像是要抽筋的样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19:迷乱之夜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先在这只黑皮豆芽身上练手,明天再做第二只。” 单独隔出的房间里,高德画完最后一张示意图,等孙婆婆点头示意记住了,点起打火机把他画的几张图全烧了。 “连细节都这么清楚,难道是百户大人的亲身经历?” 孙婆婆的浑浊老眼精光闪烁,“老身运气好,从没见过从魔子里破体而出的孽魔,那般景象可不是随便想想就能编出来的。” 王昆仑在身后,虽然看不到表情,可高德感觉后背火辣辣的,这家伙对他又生出了什么怀疑。 “我的运气也很好,不然哪能好端端立在这,”他厚着脸皮说:“至于这个嘛,我有特殊的信息渠道。” 孙婆婆笑了笑不再问,挽起袖子,从桌子上那堆刑讯……不,屠宰工具里拿起根钢针,粗得像给大象打针用的针头。 类似手术台的铁床上躺着只暗精灵,四肢大张,手腕和脚踝被铁链和镣铐束缚着,只有脑袋能动。这只母精灵还很年轻,已经在挣扎中耗尽了体力,正剧烈喘息着,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孙婆婆捏着钢针走近,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又开始挣扎,却只是从喉管里发出咯咯响声。 “百户大人不出去?”孙婆婆回头,有些讶异,“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脏了点,不君子远庖厨一下么?” “我算什么君子,”高德装出淡然的样子,“和你们一样,都只是为女皇陛下效力的小人。” 如果不是得在现场看着,确保效果没问题,他早撒腿跑了。 高德刚才画的图是孽魔从魔子体内钻出来的过程示意,孙婆婆得依照这个过程处理这只暗精灵,让她从开始到结束,最终成为破碎尸体时,都和孽魔破体一模一样。 至于像不像,谁见过孽魔破体而出的景象? 高德见过…… 孙婆婆也没多话,用那支美人手握着钢针,迅速而轻盈的刺入暗精灵脖颈,搅了两下,暗精灵顿时浑身瘫软。她并没有死,贫瘠胸脯还在起伏,两眼直直看着岩石洞壁。 “她感觉不到痛苦了,”孙婆婆说。 高德合掌祷告:“尘归尘土归土,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别再往黑黢黢的地方落了。” 王昆仑和孙婆婆又看了他一眼,交换着高德不明所以的眼神。 孙婆婆回到桌前,拿起手术刀。 之后是斧头…… 再是凿子…… 铁床上血水横流,孙婆婆手里的工具已经换到锯子。锯子搁到暗精灵额头上时,本该毫无动静的身体猛烈抽搐,喉管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声。 “老王!” 孙婆婆轻呼,王昆仑上前按住暗精灵。 “孽魔之力开始作祟了……” 孙婆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对背心贴到了门上的高德解释:“这家伙应该到了魔心夺灵的阶段,哪怕是死了,孽魔之力也不会马上消散,还会操纵异能者的尸体活动,就像没有心智的尸傀。孽魔之力还不算明显,疫魔之力不需要魔心夺灵,只是入灵就能在异能者死后继续操纵身体活动很长时间,那时候传播疫病的能力反而是最强的。” 说话时暗精灵嘴巴大张胡乱啃咬,眼见要咬住孙婆婆那支美人手,王昆仑胳膊一拐,手肘伸进去顶住了嘴,将她死死摁在铁床上。 锯子撕裂骨肉的声响跟暗精灵的呼噜声混在一起,配上铁床上的惊悚景象,换其他人恐怕早软在地上甚至失禁了,高德却抱着胳膊神色自若的看着,只是目光有些散焦。 异视野里,暗精灵身上逸散出浓稠的紫光,试图渗入孙婆婆和王昆仑。两人一个罩着层翠绿光晕,一个游动着灰绿暗光,让紫光不得其门而入。 紫光没头没脑的晃了一阵子,终于发现了高德。裂作缕缕光丝,朝着高德盘旋而来。 连孽魔本尊都动不了自己,更别说这点羸弱的孽魔之力。高德不为所动,静静注视着绚紫光丝。在他的视野里,这般动静跟默认的电脑屏保没什么区别。 光丝在眼前交织舞动,编织出一张张美艳面目,一具具诱人胴体。这该是种精神攻击,只要有所意动,心灵就会出现缝隙,让这股孽魔之力趁隙而入。这不意味着魔心入灵了,一般人没有异能,即便体内潜伏着恶魔之力,也必须通过各类刺激循序渐进的侵入魂魄。 高德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着这缕孽魔之力,对这个世界的异有了更多认识。 绚紫光丝凝结出模糊的恶魔面目,瞠目龇牙格外恐怖,下一刻散作股股烟气,在隐隐的嘶嚎声中彻底消散。 “黑皮豆芽的脑花挺嫩的嘛,不知道涮起来好不好吃。”王昆仑开着令人作呕的玩笑。 高德趁机仔细打量他,发觉灰绿光芒集中在他的胳膊和腿上,还在缓缓游动。 怕他们有所感应,高德散去视野,回归现实,这时候孙婆婆开始“解剖”暗精灵的腹部了。 大半个时辰后,三人出了房间,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 “有些游手靠近,只是来打探消息的。”负责警戒的驼背报告,“遵照百户大人的指示,只是把那些靠得很近的家伙吓跑了,没有发生冲突。” 很好,前戏开始了,等明天把老古弄好的“调和模械”弄过来,舞台就搭好了。 高德很满意,“咱们还可以好好休息一晚,某些人就彻夜难安了。” ……………… 西城繁华之处,楼宇林立,霓虹闪烁,自高楼俯瞰,俨然是天上人间。 电视机播放着新闻,尤三通那昂扬的声音有如小小帆船,在呻吟喘息编织成的浪涛中起伏不定。 尖叫声持续了许久才停,小丫鬟瘫在地上,无意识的抽搐,两眼几乎翻了白。 白天跟高德见过一面的花魁缓缓起身,霓虹彩光透窗而入,在墙上映出令人窒息的妖娆曲线,下方却又横出小臂尺寸的异物。 “还真是难熬啊……” 花魁用近于叠音的异嗓音呢喃,“没了师傅真是难熬。” 察觉到了什么,身下那怪物急速变小,直至消失。等她穿回亵衣披上纱衣时,敲门声响起,仆人在门外唤道:“姚姑娘,今日的恩客信。” 片刻后姚红绡拿着一叠信回来。其他信看都不看直接丢在一边,就拆开了一封。 “锦衣卫抓到了魔子?呵呵……” 她冷冷低笑,“女皇还真是把他们逼急了呢,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接着神色就变了,“调和模械?怎么可能有那种模械!?” 两手一搓信变作飞灰,她抱着胳膊踱起了步。 “他们说得对,这只是拙劣的钓鱼,没必要理会。” 她点着头低语:“不过是从哪知道了调和者的存在,生搬硬套的跟模械联系在一起,引那些傻乎乎的异能者过去捣乱,就能向上面交差了。” 手臂伸展,衣服离体而去,她烦躁的呻吟:“不过……真是难熬啊。” 又转了两圈,她拿起话筒,摇了几下手柄。 “我是红绡,找大姐……” 她变回了魅惑众生的声线,“大姐啊,今夜我有空。不不,心情好想活动下,可以招待精壮哥哥,越壮越好。榨光么?哈哈,有可能哟。两个也是可以的,最多三个。” ……………… 西城兽园里,一群棕皮肤尖耳朵忙完喂养和清洁工作,回了低矮草棚休息,正是高德遇到过的那群灰精灵。 “绒绒!快过来了不得了!” “看看我们昨天运回来的货是什么!” “是不是要有行动了?” “不要啊……” 被高德抱过的那只灰精灵像是首领,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草棚深处,看着几个打开的箱子,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箱子是泛着蓝光的短剑、匕首、短弩、吹箭和飞刀飞镖,还有用于暗中行动的夜行衣。 “这还需要说吗?”她黯然的说:“等候命令吧。” “还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到永远呢。”姐妹们纷纷消沉下来。 “能一直养狮子老虎该多好,根本不想跟人打交道。” “别傻了,我们从小接受杀人的训练,哪会让我们一辈子养野兽?” 有人企图振作士气,“杀人就杀人吧,反正人都是坏东西,不管是黑皮还是震旦人,都坏得很。” “侯经历不算坏吧,”众人纷纷反驳,“他至少让我们吃饱穿暖不淋雨。” “新来的百户大人难道忘了?那是个大好人!” “那管膏药都够把咱们再买一遍了!” “才只买一遍,当自己是会打铁的矮人啊?绒绒的伤半天就好了,我看至少能把咱们再买三遍!” 大家叽叽喳喳说着,绒绒捏捏衣兜,有些心虚的呵斥:“你们这些骚蹄子见着帅哥就不分好坏了!巴不得把你们买去当黑皮豆芽一样用对吧?不准打膏药的主意,那是给我的!” 她忽然抖起了脚,草棚里顿时安静了。 取下镣铐般的脚环,像通话器一样凑在耳边,她做了个深呼吸。 “我是毛绒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0:异能即深渊 “百户大人,您在这还得考虑您的安全。”废矿场地下的角落里,王昆仑闷闷的抱怨。“卑职束手束脚不好做事啊。” “套娃”行动的第三天,距离高德自定的杀头日还有四天。因为器材还没到位,“请”来的摄像师和特效师还不够配合,高德索性在废矿场里跟王昆仑一起蹲坑,这自然让王昆仑有些不满。 “怕我看到你的秘密?”高德刺他。 “呃……”王昆仑噎了噎,苦笑道:“跟百户大人比,我那点秘密算什么。” 他很犀利的反击:“昨天我和孙婆婆都是强装镇定,倒是百户大人您,却像是强装惊惧。” “彼此彼此,”高德拐了回来,“别管咱们各自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终究是一个坑……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说不上同呼吸共生死,总得齐心协力,就从习惯彼此的存在开始吧。” “百户大人的城府深不可测,跟年龄很不相配啊,”王昆仑不得不服软转移话题,“不过百户大人的枪法没问题吗?爆雷枪可不是黑星手枪,使用不当会伤到自己的。” 高德两手端着枝硕大的枪械,乍看就是锯短了枪管的自动霰弹枪,枪管更粗。只装了八发雷弹的弹匣有略略弧度,厚度超出两个AK弹匣。 这就是爆雷枪,老古昨天赶工出了两枝,另一枝在王昆仑手里。二十毫米是雷弹的最小口径,这的确不是一般人把持得住的武器。 高德抬了抬快有二十斤重的爆雷枪,表示毫无压力。“早上不是试射过么,单发没问题。可惜没有活靶子打,不清楚这玩意是怎么克制异能者的。” 其实有点问题,高德的肩膀现在还在痛。 “我也不是太清楚,总觉得不是很靠谱,”王昆仑没抱太大信心,“普通枪弹足以解决一般的异能者,解决不了的,也没什么机会用这玩意。” “还有这个嘛,”高德用拳头敲了敲胸口,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手上有大枪,身上也全副武装。厚实的陶钢胸甲裹住胸前背后,肩头、手臂、腹部、腿部甚至裆部有更薄也更有韧性的竹钢护甲,加上竹钢八瓣窄檐头盔、面具以及护颈,俨然是尊钢铁武士。不过怒目龇牙的面具配上磨砂黑的甲面,更像邪恶的黑武士。 “百户大人让卑职越来越好奇了,”王昆仑说:“感觉您的秘密不在身上,不像我,揭了衣服就一览无遗。” 他居然主动说起了自己,“卑职在百户大人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下港的帮会里当打手,过着懵懂无知的日子。” 这家伙居然是下港人,还出身草根? 中京除了四城还有三港,由北到南分别是上港、皇港和下港。上港发展最早,现在是大明的造船中心。皇港源自大明临海行宫,已成大明舰队的基地以及金融中心。下港则是大明与另外三个大陆的贸易中枢,也是最大的海港。 三座港口里大明对下港的控制是最弱的,锦衣卫巡城所和兵部兵马司在那里都只是个壳子,可见本地势力有多强大。并不是大明无力管辖,而是利益流动太庞杂,只要能收到足够的财税,门面功夫也过得去,官府自然不愿多管闲事。 这也让高德难以想象,王昆仑是怎么从下港跑来西城,由一个黑社会打手变成锦衣卫总旗的。 “卑职那时候轻佻得很,发现自己有异能就膨胀了,吃了很多苦头。下港呆不下去逃到东城,闯出了些名声,却越来越害怕,怕自己哪天就横死街头了。” “六年前机缘巧合遇到了上上任百户大人,大人把我招揽进了驯象所。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的养老,没想到一步步担起驯象所的担子,这哪是我担得起的呢?还好百户大人来了。” “孙婆婆来得比我早,她和我的经历很像,都混过黑道有点小名声。她也是对未来越来越恐惧,想好好活下去才到了这里。” 说着说着,王昆仑的嘴角渐渐翘起,“等我们来了驯象所,才发现这里的人大多跟我们一样。” “身家清白的人不愿意来这里,常人又干不下这里的活,收容我们这种人已经是驯象所的传统了。我也学着以前的百户大人,一个个拉人进来。小胖是这样,驼子、麻子、瞎子,都是这么来的。” 好嘛,驯象所不只是给异能者收尸洗地,还成了异能者金盆洗手的收容所。 高德问:“把你招进来那位百户大人呢?” 才六年时间,那位百户就算坐火箭晋升,最多也就是哪个司的镇抚使。等眼下这事了结,跟他聊聊的话,应该对自己有很大帮助。 “死了……” 王昆仑低头叹息,“档案上写着是病殁,其实是出了意外。他满心想着让驯象所升格为千户所,接下了什么大案子,然后死了,还是我们亲自送的终。” 高德心口发颤,听起来还有什么出口就死的内情? 王昆仑又道:“近百年里,驯象所的历任百户任期平均不超过三年,超过一半死于任上。” “你是在告诫我什么吗?”高德终于忍不住问。 “不不,百户大人误会了,”王昆仑苦笑着摆手,“卑职是想说,历任百户都是异能者,他们出事的原因也全跟异能有关,下面的人情况更糟。我们这些人能熬到现在,已经很不寻常了。这也是我能升到总旗,大家都卖我面子的原因。” 驯象所只是料理异能者后事,很少跟异能者冲突。听你这说法比其他处理异能者事务的部门还危险? “大人应该清楚,异能就是恶魔之力,这是没有底的深渊。” 王昆仑的语气更沉重,“我们都是异能者,也都清楚异能的根本。我们想安安生生活到老,可除了异能,我们又一无所有。驯象所这里既让我们有用武之地,又不必完全仰仗异能,是很不错的地方。” “但是……异能又是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你越努力压抑它,对它的渴望就越强烈,最终没谁能逃掉。” 想到刚才“解剖”暗精灵的惊悚景象,高德的心绪也变得沉重。 拥有恶魔之力的异能者的确是逃不掉的,哪怕死了,尸体还被恶魔之力掌控着。 “所以我们不敢随便用异能,又不敢长期不用,”王昆仑继续说,“只能自己小心的把握尺度,偶尔用用。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异能失控,魔心入灵。” 王昆仑看向高德,目光既深沉又诚挚。“百户大人,卑职对您了解不多,但感觉您有些不同。不管您有没有异能,卑职都希望您能在这里呆得长久一些。” 看看手持爆雷枪,身着全身甲的高德,又失笑道:“这话其实多余了,百户大人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 这时候高德却在发愣,他想到了那个“自杀”的枪手,还有昨天“解剖”的暗精灵,再想到了自己。 自己拥有的异能难道也来自恶魔?甚至就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奇魔之力? “这个世上的异能并不都是来自恶魔吧?” 高德揣着侥幸提到特例:“比如女皇陛下……” 还有小丽,她那种类似冰雪的力量似乎也跟恶魔没关系。 “那就不知道了,”王昆仑摇头,“就算有那样的异能,跟我们凡人有什么关系呢?那是圣山啊。” 圣山……是比祖山更为崇高的存在,它没在震旦大陆,事实上没人知道它在哪里。就如海外仙山,对凡人而言只是神话传说。来自圣山的人跟四块大陆上的各个国家都有联系,数万年来一直协调着凡人抵御混沌恶魔。太祖正是获得了圣山的帮助,才涤清混沌,开创出震旦大明。 “以前没关系,现在有关系了,”高德说:“我们的女皇陛下来自圣山,她是圣山之女。” 王昆仑愣了愣,点头说:“这倒是个很大的变化,希望是好的变化。” 必须的,至少退休金得保住。 一番攀谈,彼此虽然没有交底,却不再像之前那么生疏,高德安排工作更称心顺手了。不过恶果也随之而来,王昆仑懒得陪着蹲坑,把他这个上司丢到一边,自顾自的跑上跑下忙乎。 这一整天高德都在蹲坑,他所在的地方是地下空间角落里的高台,相当隐秘,可以俯瞰通往监牢、停尸间以及矿洞更深处的地下大厅。只有他有爆雷枪,这个绝佳的位置就归他了。 到了傍晚时分,高德正在考虑是不是交班给别人,回驯象所去解决另一个问题,通话器忽然微微震动。 “几处暗哨同时发现有人接近,行踪飘忽多半有异能,“王昆仑请示,”是直接阻拦还是放进来再说?” 放进来能搞出些动静,可以作为交差的材料,但准备还没做好,留不下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 高德有些迟疑,他真没料到只是这点假消息就能钓上来大鱼。 “我草不见了!” 王昆仑急切的道:“暗哨同时失去了目标,确定对方有异能,可能下去了!百户大人小心,我这就过来支援!“ 不是可能是确定,高德已经看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1:灰精灵杀手团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监牢、停尸间和下方入口处的守卫无声倒下,阴影中跃出一个个矮小身影,穿着夜行衣蒙着脸,手持短弩、吹箭、匕首、短剑之类的冷兵器。 高德冷汗直冒,看个头是群黑皮豆芽,居然会隐身术! 数了数有十三个,高德不敢乱动。他不只有爆雷枪,还有冲锋枪和手枪,却绝无可能同时击杀这么多目标。一旦被会隐身术的黑皮豆芽近身,全身甲都救不了他。 埋伏在更深处的人手和上面的王昆仑几分钟就能赶到,在那之前就任由这帮家伙行动吧。 高德本着小命要紧的原则,屏声静气观望。 这群家伙不熟悉地形,散开四下搜索,压着嗓子叽叽喳喳议论,说的竟然是流利的震旦语。四下张望时,也没见到黑皮豆芽标志性的莹绿瞳光,让高德生出一丝疑虑。 “抓这么多黑皮豆芽做什么?“ “时间不多顾不上她们!找到魔子带走,见到怪机器就砸坏!” “这里关着的,来个会开门的!” “开了,好重的血腥味,啊——!” “叫什么叫,真没出息还能被吓着……啊——!” “好恶心!好变态!” 高德隐约听清了些,似乎全是比高苗还小的小姑娘,隐约有些熟悉。 正在好,叮的一响,像是吹箭或者飞刀的东西射到脖子上,却被竹钢颈圈挡住了。 高德吓得抓着枪转身,一道虚影从眼角掠过。 “乖乖躺下就不会死,怎么就不明白呢?” 脆声嚷嚷着,高德的腰眼铛铛两声闷响,他又挨了匕首或者短剑的二连肾击。 “尼玛!” 对方恼怒的咒骂,声音飘到了脑后。高德知道第三击又来了,索性直接低头倒撞。连人带甲加武器超过二百斤的份量,以屁股为槌,足以让个头矮小的敌人吃个大亏。 对方反应比预想的还快,一脚踹中高德的膝弯。他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直接滑下了高台。 身体还在半空,高德拧身抬起爆雷枪,毫不迟疑的扣下扳机。 轰隆巨响,洞穴里像劈下道旱雷。洞顶喷出道粗壮的泥土尘柱,还冒着橘红火光,金铁钻石声的滋滋声持续了好一会,震撼得那群蒙面客呆若木鸡。焰光中矮小身影捂着眼睛急速后退,潜入黑暗。 重力加上后坐力把高德拍在地上,摔得他金星乱冒,他连气都不回直接跳了起来,背靠洞壁,爆雷枪指向那群蒙面客。 那些家伙终于回过了神,啊啊尖叫着纷纷隐去身影。 隐身必然是异能,高德正要用能力看破,模糊阴影又自头上落下。 轰隆连响,高德不停开枪。爆雷枪追逐着阴影,在洞壁、地面乃至洞顶炸出一条条尘柱,充分展现了人体描边大师的水平。 阴影即将近身,高德丢开爆雷枪,摘下挂在大腿的冲锋枪。枪口喷出十字形枪焰,在身前扫了个来回。 等他丢下冲锋枪掏出手枪时,一颗小脑袋骤然在身前冒出,将他的胳膊当做树枝挂着。两手嗖嗖连晃,高德手里的黑星自动手枪眨眼间散作零件,只剩枪柄和扳机还在手里。 “是锦衣卫啊,留你一命吧。” 蒙面客用清脆嗓音说着,小手立掌,拍上高德胸口。 后面还加了声特中二的吆喝:“摧魂裂魄掌——!” 这一掌完全没力道,只发出了啪的轻响,但诡异莫名的力量却猛烈撞击心灵,像是把他的魂魄打出了身体。 高德不需要主动进入特殊视野了,这一记“摧魂裂魄掌”直接把他打进了这个状态。意识悬在身体之上,淡漠的看着自己跟那个蒙面客。 “这一针你终究躲不掉的!” 蒙面客发出胜利宣言,伸手想摘高德的头盔,蹦了两下却够不到。 “怎么到处都是这种傻大个,吃饭不要钱啊!” 蒙面客恼火的嚷嚷,扯着高德的胳膊想把他放倒在地上。 这一扯高德发现自己魂魄……不,视角虽然没回身体,意识却还能操纵身体,就像游戏的第三人称视角。 大喜之下,高德毫不客气,抬手扣住蒙面客的脑袋,拧腰旋身狠狠一抡。这家伙连脑袋带人砸在洞壁上,半个脑袋嵌在坑里,直接两腿离地悬空挂起。 “啊——!鬼啊——!” 这家伙先是惨叫,再是惊惧异常的尖叫,下一刻,高德那沙包大的拳头又砸了过来,正中鼻尖。 喀喇裂响,蒙面客的脸应该开了座酱油铺,脑袋全埋进了洞壁。 高德还没罢休,抬起腿朝胸口踹去,准备让这家伙完全变成壁画。 呲溜一下,对方消失不见,接着高德裆下剧痛,竟是挨了记力道十足的鞭腿。 两声嗷啊分作高低音部混在一起,回荡在偌大的洞穴里。 高德身下有竹钢护档,不过即便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护档变形的压迫还是不可避免,于是就蛋疼了。异视角瞬间消失,回归现实品味痛苦。 对方不知道高德穿了护档,直接拿腿骨撞竹钢,后果可想而知,肯定是骨折了。 高德佝偻着身子转了几圈才缓过气,准备抓住那家伙,地上却只留下凌乱的血迹和足迹,居然又隐身跑了。想再动用能力吧,蛋疼的滋味太现实,根本超脱不了。 人群哗啦啦涌了进来,王昆仑等人就像警匪片里的警察,终于姗姗来迟。 “真是太危险了,百户大人回去休息吧。” 倒地的守卫只是昏了过去,王昆仑扫视现场,心有余悸,“这帮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高德有些想法,不过蛋疼得他无法思考,只能拄着膝盖喘气。 “大人受伤了!”王昆仑的关切发自真心,“赶紧回去找孙婆婆看看。” 高德的腰嘎嘣一下直了,这可看不得! “没事没事,休息下就好,不过的确得回去处理那边的事情。” 由部下扶着,高德一瘸一拐的离开。 “咱们这位百户大人不简单啊……” 等高德的身影消失,驼背眼里闪着精光,“能跟一群身怀异能的杀手周旋好一阵子,看起来还不落下风。” 麻脸青年很不解:“之前他跟他师傅又是怎么回事?那些黑皮豆芽可没异能。” “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猜测呢?”王昆仑低沉的说,“驼子说得没错,这位大人可不简单。” 废矿场外,高德上了辆方头方脑的蒸汽车,正是他特意要王昆仑购置的南极星大面包。不过王昆仑抠门得很,真的去弄了辆二手。鬼知道他报的六百金龙是不是实价,瞧在座椅很舒服的份上高德懒得追究了。 面包车沿着碎石土路开上大道,即便座椅比那辆破旧轿车好得多,高德的要害也承受不住颠簸,只能让部下开慢点。 没多久面包车追上一辆破旧货车,高德坐在副驾,只觉货车有些眼熟,转头打量。货车的驾驶室里钻出颗小脑袋,朝他这边打量。 两边脸对脸,眼对眼,同时呆住。 高德看到的是只灰精灵,棕色皮肤尖耳朵浅蓝眼瞳,正是兽园里老侯的手下,好像还是他抱过的那只。不过脸面血糊糊的,胡乱裹着绷带,又是他那酱油铺子破颜拳的杰作。 而他虽然没戴头盔,全身护甲还穿得好好的,脖子上那圈竹钢护颈特别显眼。 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双方完成了“居然是你”、“你认出我了”、“你看出我看出你认出我了”这一连串的信息循环,同时发作。 高德掏出找回零件重新拼上的手枪,对方扬手举起飞刀。 两人同时大喊:“撞上去!” 蓬蓬枪响,铛铛刀飞,面包车跟货车撞在一起,在大道上腻歪了几下,一起冲下道路,咚隆翻进沟里。 高德有全身钢甲,几个部下似乎也习惯了意外,竟然都毫发无伤。钻出面包车,拿着手枪冲锋枪之类的武器,围住车底朝天的货车。 货车不远处隐隐有几团涟漪来回游走,听到车厢里的呻吟声,高德顿时明白,她们不愿意放弃受伤的同伴,现在是进退两难。不过对方潜藏在暗处,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眼见双方陷入僵持,高德喊道:“你们乖乖现身束手就擒,我会救她们的。” 此时天色已晚,拖得越久越麻烦,不过高德的用意不止于此。 “说什么傻话……”脆声在不远处飘忽,根本定不了位,但听得出明显的焦灼。 “再拖下去,你们的伙伴就要死了,”高德说:“至于什么傻话,我是你们的百户大人,难道还不可信吗?” 对方不说话了,另外几个嗓音却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刚才我们袭击的是百户大人吗?“ “天啊我们做了什么?” “闭嘴!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假的,我们只是杀手!我们上面没有百户大人,只有……只有主人!” “但、但他真的是百户大人!” 高德趁胜追击:“只要你们老实交代,我可以……免你们死罪,你们还能待在驯象所。” “你骗人!” 那只灰精灵的声音近了些,语气有些激动:“锦衣卫从来不宽恕叛徒和奸细!何况我们是灰豆芽,最低贱的灰豆芽!你会免我们死罪,会让我们待在驯象所,但结果是把我们关进虎山狮原,让老虎狮子吃掉我们!” 不得不说你挺会脑补的…… “我不会,”高德放缓语气,轻松得像跟朋友聊天,“只要说清事情,供出上线,你们甚至不必再在兽园里养狮子老虎。你们可以为驯象所效力,成为一名光荣的锦衣卫。” 灰精灵们咯咯尖笑,像是听到了异常荒谬的笑话。 “我叫高德,以我的名字,我的祖宗八代起誓,”高德赌咒发誓,“我的承诺没有兑现的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对方沉默了,某只灰精灵怯怯的说:“他发誓了呢。” “你发什么誓我都不会信的,你是那种连老天爷都不怕的怪物!” 脸上开着酱油铺的灰精灵在十来米外现身,短剑、飞刀、吹箭……一件件武器丢到地上,用认命的凄苦语气说:“别跟我开那种荒唐的玩笑了,只要你救她们,让她们活下去,我就任凭你处置,我叫绒绒……毛绒绒。” 另外几个灰精灵也显出身形,默然丢下各种武器。 高德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是怪物,不过只要愿意配合就行。 就是这名字么…… 高德绷不住脸噗嗤笑了,毛绒绒? “有什么好笑的啊?” 毛绒绒跳脚:“还不快救人!?” 她惨叫着摔在地上,不仅脸烂了,腿还断了,在高德身上真是吃足了苦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2: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真是群小可爱呀……” 驯象所大院的医务室里,毛绒绒被裹成了木乃伊,孙婆婆揉着她的小脑瓜笑呵呵的说,“我还没解剖过灰精灵呢,真想知道你们跟暗精灵在身体构造上有多大区别。” 医务室里躺满了折胳膊断腿的灰精灵,本来还为见到了熟人高兴。孙婆婆兼职兽园的兽医,跟她们认识,听得这话个个脸色惨白还有人吓得叫出了声。 “瞧你们这胆子,还做杀手呢。”孙婆婆把挣扎的毛绒绒摁下去躺好,“你们的头目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哈士奇训练成警犬。” “我们不是哈士奇,是有本事的哒!” 毛绒绒愤怒的反驳:“我们比黑皮豆芽更能承受隐秘之力,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到目标身边,哪怕对方是异能者也很难发现我们!这难道不是最适合做刺客和杀手的能力吗?”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指住门口抱着胳膊目光发散像是在沉思的高德:“如果我也有百户大人那样的武器,潜行到身后直接开火,百户大人再厉害也防备不住吧。” 孙婆婆笑出满脸橘皮,”真的呀,那我的好奇心更重了,要不谁报个志愿让我解剖下?” 毛绒绒顿时被吓得不敢说话,其他灰精灵干脆钻被窝里瑟瑟发抖,等孙婆婆说“开玩笑的”,才畏畏缩缩的探出小脑袋。 “不过呢,你们要是继续毫无节制的使用这种能力,最终还是会被我解剖的。”孙婆婆说出更吓人的话,“看在你们弃暗投明的份上,我才好心劝诫你们。” 毛绒绒和同伴们还不太明白,不过看她们耳朵尖都耷拉下来的样子,这种等于威胁的劝诫倒是很有效。 “百户大人,真的要收留她们?” 孙婆婆出了医务室,对高德的决定很是好奇。“灰豆芽是很低贱的族群,给她们身份会引来很多非议。这还是小事,她们的隐秘之力很特殊。别看她们傻愣愣的挺可爱,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令人不敢深想,百户大人就不怕……引火烧身?卑职说的不只是蓄养和训练她们,派她们来捣乱的幕后主使。” 的确很特殊,刚才高德倚在门边观察她们,看到的是缕缕暗灰光丝,与之前所见的三种恶魔之力迥然不同。 想想“隐秘”正好属于阴谋与变化的范畴,高德觉得自己多半是第一次见到了奇魔的力量。孙婆婆也有所感应,这是在告诫他,跟奇魔扯上关系的后果不堪设想。 “孙婆婆接受她们吗?”高德没有直接回答。 “不考虑背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接受啊,”孙婆婆捋着发丝,高德才注意到她鬓角处的小花变成了含苞欲放的蓓蕾。 “心思细腻,手脚灵巧,正适合料理药圃,”孙婆婆淡淡笑着说:“治伤或者其他活计,也是不错的帮手。” “这不是挺有用的么,”高德笑道:“驯象所现在需要一切可以团结……呃,利用的力量。” 他已经想开了,如果自己这种超脱现实的能力也来自奇魔,跟奇魔再多些接触也是债多不愁了。如果与奇魔无关,又何须畏惧? 这群灰精灵会潜行,是绝佳的间谍和刺客,高德哪会放过。虽然吧有些蠢萌蠢萌的,孙婆婆的比喻很贴切,就是训练哈士奇当警犬,但运用得当终究是股力量。 不过通过她们找到幕后主使,再顺藤摸瓜抓到暗精灵魔子的想法在路上就破灭了。毛绒绒她们在封闭环境里长大,运到中京当做奴隶卖掉。过程中幕后主使从未露面,只是通过线人或者通话器向她们发布指令,胁迫她们做事的凭仗也只是向官府揭露她们的身份。 总之她们更像是刺客杀手组织培养的工具,跟暗精灵魔子并没有直接的关联。而受命跑来废矿场捣乱,高德猜测除了碰碰运气之外,更多是种试探或者……警告。 幕后主使显然清楚废矿场那是驯象所的手笔,随手调动潜藏在驯象所的力量。可以的话破坏驯象所的钓鱼行动,清除可能影响到暗精灵魔子的隐患。失败的话,权当是恐吓,”想钓鱼你们还嫩点先留心自己身边吧”。 遗憾的是对方并不了解高德,这群灰精灵杀手的心性也真不是干这行的料。她们在兽园呆了不到一年,已经喜欢上了伺候狮子老虎的生活,过去十多年的残酷训练并没有磨灭她们的本性。往好的说是与生俱来的善良,往坏的说是顽冥不灵的蠢萌。 “她们背后的人怕是要大跌眼镜了,怎么也想不到百户大人会如此应对,”孙婆婆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高德的这番考量,“不过为防万一,该做的应对还是得做。” 高德点头,这群灰精灵必须先关一阵子,还得把老侯押回来,让他好好交代一下。为什么在他管的兽园里会潜藏着身怀异能的灰精灵杀手,这群灰精灵还是他买回兽园的。 “这个按程序来不急,先解决更重要的事情。” 高德说,“器材已经到位了,等我搞定了那两个人,明天就行动,孙婆婆你忙得过来吗?” 老婆子眼里闪着光彩,鬓角处的花蕾摇曳不定:“当然,我很想看看百户大人是怎么创造出奇迹的。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行。” 这话让因为蛋疼想先休息一晚明早再开工的高德顿时来了精神,他直奔办公楼的地下二层,那里是地下监牢。 绰号曾皮影的老头子很好解决,之前没理会是器材还没到。 “既是锦衣卫的活计,老儿自当遵命,”这个靠着手艺勉强混饭吃,到老来依旧孤寡一身的老头异常卑微,讨价还价都小心得令人心痛。“只是老儿这几日做不了生意,还欠着房东好几月房租,能不能……每日补两三个银角?” 在一身大红飞豹服的高德面前,老头叫出这价已经压上了所有勇气。 看着佝偻身子的老头,高德没有说出若干年前那个问东问西,甚至当过一段时间学徒的小孩就是自己,也没有表现得太热情。他跟着师傅见过不少因为大喜大悲变得疯疯癫癫的人,那可不是单纯的精神分裂或者神经失常,而是恶魔之力在作祟。 “这是要紧的活计,我们不吝赏钱,每日补你一个金龙。”高德用惯常的官差口吻说:“如果做得好,再加一倍。” 见老头如释重负的吐气,高德再道:“你的工作就是剪裁和作画,胶片管够。要做的东西不仅绝密,也很吓人,有胆子才接得下,敢么?“ 老头凄然低笑:“只要能让老儿用手艺挣到钱,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吓倒老儿的呢。” 你这话我可记下了哦。 招来部下,带老头去暗室布置准备不提,高德去了隔壁的牢房。 “知道我是谁了吧,你们闯了大祸啊!就因为我失踪了整个中京都乱了我告诉你!别说你这身官服,你的小命都难保了!” 刚进去那个矮个子中年就嚷嚷起来,嗓门响亮语速很快,只要是中京人都异常耳熟。 尤三通,中京电视台的记者,虽然不是首席,咖位也挺大的。 这家伙是被刘小胖用“锦衣卫有魔子的特别消息”引来驯象所,然后扣下的,只是蹲了大半天监牢,就暴躁得像被关了一整年。 若是往常高德真不敢得罪这家伙,中京电视台是都察院的喉舌,台长直接向分管都察院的大学士汇报。作为台里的明星记者,都是跟御史、侍郎、指挥使之类的大人物打交道,区区锦衣卫百户,在这家伙的战力表里不过是一通电话就能打十个的卑微存在。 不过现在不同了…… 女皇登基,内阁散架,中京乱成一团。高德身上压着杀头令状,发起狠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区区小记者,连品级编制都没有,拿什么跟他斗?他虽然品级只是百户,却是“大明异能者总机关”的头目! 当然强扭的瓜不甜,高德希望尤三通能积极主动的参与此事。而且跟曾皮影不同,光靠钱很难收买他,驯象所也穷得没有足以收买他的钱。 “区区百户,也在我面前摆谱,我一通电话就能让十个百户跪地请罪我告诉你!” 尤三通还在吆喝:“驯象所是吧?就是给异能者案子收拾首尾的地方,管你们的是林同知……不,现在是替都指挥使理事的指挥使,他还是远海司镇抚使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这家伙的确消息灵通,高德咳嗽一声,只说了句话就让他安静下来。 ”我们这的确有桩大消息,跟魔子有关的大消息,大得足以结束中京的乱局,但得靠你才能让消息成真。” 尤三通沉默了会,很敏锐的抓住了关键:“你准备生造抓住魔子的证据?” 高德淡然笑道:“不要在意过程,结果是真的就行,至少看起来是真的。” “让我当喉舌说服大家?”尤三通鄙夷的冷笑,“你想得是不是太美了?既然只靠我就能说服大家,那还要你们做什么?让我凭空帮你?” 高德反问:“就靠你一张嘴,能说服上到女皇陛下,下到所有中京人吗?” “那不是废话吗?”尤三通很干脆的承认,“怎么可能啊,必须得有眼见为实的证据。” “所以你必须帮我,”高德露出神秘的微笑,“我能给出眼见为实的证据。” “眼见为实”就是整个套娃行动的关键,尤三通的反应比王昆仑、孙婆婆当初听到这话时还要夸张,翻着白眼格格怪笑:“你是远海的魔术师么,能凭空造出真假难辨的幻影?” “只靠我当然不行,”高德也很诚实,“所以你还得客串摄像师,摄像机已经弄来了。“ 今天一整天刘小胖就在外面筹备器材,主要是摄像机和胶片。前者驯象所买不起,找了家跟驯象所有关系的小电视台,租了他们的摄像机。 “摄像机?“ 尤三通愣住:“你认真的?“ 这家伙终于有了点兴趣,上下打量比他高了一头的高德,“看你年纪挺小的,胆子却恁大,如果我就是不帮你呢?” 这是讨价还价的节奏,高德粉碎了他的邪恶企图:“看来你并不清楚我的胆子有多大,直接告诉你,不愿意的话,我照样能借你让这消息成真。只是那时候你就是具尸体,细节怎么填充你该比我擅长。别拿上面压我,中京现在是什么情形你也该比我清楚。” “说笑的说笑的,”尤三通赶紧陪笑脸:“我尽力而为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3:除了力量我一无所有(求收藏推荐) 无终宫乾明殿的后殿,女皇揉了揉眉心,又拿起一份奏章。即便是只手灭国的圣者,长时间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也让她有些疲惫。 “吕适行,这不是白天被打烂了屁股的那家伙吗?” 女皇翻开奏章,只看了两行,绝丽脸蛋就揪成一团,还发出了牙酸至极的嘶嘶声。 “好恶心……” 她把奏章丢给侍立在旁的上官晴:“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恶心?挨了三十板子,还给我谢恩,说我比他祖奶奶都仁爱慈祥,玛德是拐着弯的骂我么?” 上官晴抿嘴暗笑,能把粗口说得这么自然却又毫不影响形象的,只有这位女皇陛下了。 现在的上官晴很开心,她总算让女皇打消了让她做丞相的荒诞想法,得到了内廷司礼监秉笔的职位,帮女皇处理奏章文书。司礼监有了女秉笔这事也挺荒诞的,跟女丞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而且抢的是内侍太监的职位,跟文官没有冲突,应该有益于女皇稳定朝堂。 “吕侍郎是在向陛下示诚,”这份奏章她一看就明白,“他愿意出任右都御史了。” “这人啥毛病?“ 女皇没想明白,”白天我让他当他不干,还当场数落我这不对那不对。先说我穿衣服太随便轻慢臣下,再说让臣子直接看到我的脸会起轻亵之心,要我以后开朝会垂帘听政!不打他三十大板,他恐怕连我进殿先迈那只脚都要叨叨!“ “他之前是礼部侍郎,就当他是被书虫蛀坏了脑子的呆子吧,结果又上了这么一份……跪舔的奏章。这个人呀,虚伪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不折不扣的君子。” 上官晴苦笑,“君子”这个词在女皇的辞典里只比十恶不赦差一截了。 她转到案前跪下:“此人是奴婢推荐的,陛下该治奴婢的罪。” “起来起来,我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又没怪罪谁,”女皇摆着手说:“臣子哪能只按小人君子分呢,那不是幼稚得可笑。” 女皇的疑问还没解决:“你说说,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晴仍然跪着,娓娓道来:“陛下该知道,文臣们对陛下坐上皇位还有很大抵触,告病告老的一大堆,剩下的也在观望。这时候谁升迁了都会被同僚侧目相看,认为是贪恋权位的佞幸小人。” 说到这女皇插嘴:“小人好呀,勤勤恳恳做事不好吗?呃……你继续。” “奴婢这样的人能为陛下效劳已是荣幸,又何须在意名位,”上官晴服侍女皇的一个挑战就是得习惯随时被女皇打断,“但这些文臣情况不一样,他们能够跻身朝堂,靠的是苦读诗书十数年,或者是世代门庭祖荫。他们是拿诗书文才和父祖恩荫在陛下这里换得名利权财,为陛下牧养天下。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荣辱道理,若是背离了这套道理,会被他人耻笑排挤,到时自处都很难,又如何做事呢?” 女皇又打断了她:“君子同气连枝嘛,对我的忠诚自然不那么绝对。” 上官晴自顾自的继续:“吕侍郎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在朝会上顶撞陛下,惹得陛下打他的板子,以示自己并不是逢迎陛下的佞臣。而后再向陛下示忠,就有底气向其他人说,他接受升迁不是贪图陛下恩赐的高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女皇托着白玉般的下颌,怔怔出了会神,恍然拍桌子,“这不就是骗廷杖吗!” “骗廷杖……”上官晴由衷的赞叹,“这个说法既精炼又鲜活,无比绝妙。” “那当然,是……” 女皇眉飞色舞差点说漏了什么,还好及时改口:“只要是骗廷杖的家伙,都不可重用!” 上官晴暗暗叹气,不好多说,起身要帮女皇拟复,女皇却又改了主意:“连你推荐的人都不可用,满朝臣子怕是没几个能用了。” 治理天下终究不是像刑天守护天庙那么简单,可以一心无我啊。上官晴感慨着,同时为自己也怀着些私念而羞愧。 “小晴你说得对,这时候我也没什么可挑的,先捡着愿意从我的用吧,”女皇显得很无奈,“朝堂先得稳下来,不然天下人都以为大明要垮台了。人心乱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不等上官晴反应,女皇又跳脱的想到下一步。“可人人都像这个吕适行一样,在我这骗一通廷杖,把我当傻子玩,这能忍?” “这样吧!” 女皇挥手说:“明天开朝会,把要用的那些人统统先打三十板子,批量处理!” 上官晴噗嗤笑出了声,女皇也跟着呵呵笑了。 女皇的确不懂朝政,也没学过帝王权术,但不是笨蛋。 “骂他一通,告诉他再跟我玩这种小把戏,直接打死!让他给我好好当官!”女皇又揉起了眉心,“我忍,就算是这种人我也忍!” 上官晴躬身应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拿着奏章到一旁的书桌忙碌起来。 “陛下!” 穿着素白银凤服,头戴凤钗纱帽,柔美中又显英气的少女进了后殿,正是内廷总管远坂爱。 “刚刚接到暗中投告,说三日后御门大典上有人要作乱!” 远坂爱隔着书桌跟女皇低语,上官晴还是听到了,吓得手中毛笔一歪,刚写的东西全部作废,还好只是草稿。 “作乱?” 女皇的柳叶眉竖起,又缓缓落下,淡然笑道:“我还以为这偌大的中京,真没一个人敢站出来造我的反呢,原来是准备搞个大的。” 远坂爱沉声说:“可能有魔子推动此事,陛下调一队候补刑天给我,今夜我就去把所有人拿下!” 女皇歪着头托着下颌想了会,摇头说:“让他们跳出来,正好可以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女皇凭什么能手持泰阿,稳坐社稷。” 上官晴的笔又是一歪,新拿的纸又作废了。 远坂爱却没吃惊,只是有些犹豫:“就怕出意外……“ 女皇异常自信:“我们加一块,还有候补刑天在,会出什么意外?” 远坂爱居然就点头了,上官晴再忍不住,扑到女皇书桌前跪下:“陛下,使不得啊!奴婢听闻太祖有秘训,不可让民人知晓异能者的存在,更不可泄露混沌恶魔的威胁,否则必有大祸!” 女皇跟远坂爱对视一眼,后者无奈的叹道:“上官秉笔,这些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连你都知道,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奴婢经常接触官宦才知道这些事情,”上官晴生出浓浓的无力感,像是在跟另一个世界的人对话:“一般民人并不知情啊。” “官宦……在这个世界算什么啊,”女皇摊手,“官宦和民人就是一类人,就是凡人。至于太祖爷爷的秘训,这都上千年了,他老人家哪能料到千年后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他的四十五代曾孙女会当皇帝,他肯定会在秘训里加上一条,大明绝对不许有女皇。” “可是……”上官晴有种世界大变就在此时的急迫感,压得她都顾不上考虑惹恼了女皇会有什么后果。“可是据奴婢所知,混沌就是人心汇聚而成的。如果异能者和恶魔的事情公之于众,惊惧与绝望充塞天下,势必会混沌暴起,恶魔丛生,天下大乱啊。” 女皇淡然笑道:“惊惧是会有的,不过天下人就此绝望嘛,未必哦,大家还会知道有我在啊。” 远坂爱也有些不确定了,暗暗传讯,“要不要谨慎一些,先找人商量下?” “姑奶奶在暗中查访那只孽魔的魔子,小猫咪不会管这些凡尘俗事,”女皇舔了舔嘴唇,看似沉默,其实也是用传讯回应,“他么……这些事情他还是别接触的好。我想早点让天下安定下来,不然丽回不了家。” 当着上官晴的面说完悄悄话,女皇才开口,“要说天下大乱,现在不是已经乱了吗?那些臣子是怎么说的?牝鸡司晨啊,结果呢?” 上官晴呆了呆,随即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太唐突了。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的劝谏女皇。 老太子死在社稷之座上时,大明其实就已经乱了。如果没有女皇挺身而出,泰阿空悬,社稷无人,天下会如何简直不敢想象。 但女皇很难,内阁大学士全体告老告病,朝臣们大半抵触女皇,愿意效忠女皇的都得挖空心思惺惺作态,还有只孽魔的魔子潜伏在中京随时会搞出大乱子。女皇不得不像当初坐上社稷之座那样,靠力量慑服所有人,太祖秘训什么的,已经顾不得了。 正要磕头请罪,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起。等升到半空,才如梦初醒的惊呼出声。 “小晴啊,你要明白,”女皇悠悠的说:“大明历代皇帝都不是凡人,你的女皇更强,更懂得怎么对付恶魔。所以不要担心,你专心思考凡人的事情就行了。” 女皇瘫进椅子里,看着神色严肃的远坂爱,又深深叹气:“话又说回来,除了这样的力量,我其实一无所有,只能用力量解决问题。“ “陛——陛下——!” 上官晴在殿堂半空飞来飞去,衣衫猎猎,发丝飞舞,如飞天仙女一般。 “快放下我啊陛下!我要吐了!” 西城南面,驯象所的地下密室里,尤三通趴在地上,哇啦哇啦大吐特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4:划时代的小电影 地下密室里,几盏大灯将房间照得通亮。 房间中心竖着纯白布幔,一只暗精灵立在布幔前,脖子、手腕、脚踝都扣着套杆。跟上一只暗精灵一样,孙婆婆绞坏了颈椎,几个校尉握着套杆分立左右,把暗精灵当做傀儡摆布。 “等等我再看看……” 高德翻着本子,那是他用铅笔草草而就的“分镜”。 确认没有差错和遗漏,高德点头。 这几个校尉白天已经演练过,牵动套杆,让暗精灵做出若干动作。暗精灵背后有木桩固定,白色布幔穿透木桩遮住背景,乍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 ”就这!?“ 操作摄像机的尤三通冷笑:“这不是小孩子把戏吗?怎么让人相信?“ “这只是材料,等成品出来你就知道了,”高德呵斥:”别废话,胶片不要钱吗?” 他拿起两块由活页钉在一起的木板,咔哒合在一起:“第一节——开拍!” “跨步!抬手!仰头!“ ”笑声!孙婆婆你来笑!哎呀再给你加配音补贴!注意要笑得古怪点,让人头皮发麻那种!” “停!摄像机停!” “好了,开胸!” 孙婆婆熟捻的将暗精灵开膛,尤三通软在地上,大吐特吐。 “停!” 房间里的血腥味本来就够刺激了,再加上呕吐物的酸臭,众人纷纷夺门而出,只有孙婆婆不为所动。 “尤三通你行不行!?” 等房间收拾好,众人重返岗位,高德嘲讽尤三通:“不是什么奇事都见识过吗?这就被吓住了?” “我、我……” 知名记者涨红着脸颇为狼狈,“我当然行!不要小看我啊,我可是名满天下的尤三通!“ 接下来这家伙又吐了两回,一次是开颅,一次是剖腹,好在高德给了他专门的呕吐袋,没让拍摄中断得太久。 到了半夜时分,这部分拍摄告一段落,高德拿着胶片去了另一间暗室。这里已经布置成冲洗和编辑胶片的暗房,各种药水器具都准备好了。 “老儿明白的,必须先翻印一套,原片得留底,不然出了差错就改不回来了。” “这是老儿养活自己的手艺,若是靠不住,老儿活着也没意思了。” “半个时辰就好,百户大人稍等。在旁边看着也行,别碍老儿的事。” 曾皮影一忙起来,身上那层沧桑就褪下了,整个人变得专注而强大,甚至把高德当做助手使唤。 “百户大人也是干这行的吗?怎么这么熟练?”高德配合默契,让曾皮影有些奇怪。 “锦衣卫嘛,什么都得懂。”高德敷衍道,其实若干年前,他就在暗房里当过老头的助手了。 胶片只有十来分钟,不到半个时辰就翻印好了。原片封箱保存,拿着翻印的胶片,高德挑选,曾皮影裁剪,得到了三分钟出头的素材。 “把整个人从背景上抠出来,这些套杆、手还有刀子锯子什么的都抠掉。“高德指着用放映机投射到墙上的黑白光影解说,“每一帧都编好号,别搞乱了秩序,曾老头?曾老?” 曾皮影盯着墙上的光影,两眼发直,喉咙咯咯作响。被高德一巴掌拍在背心上,吐出口浓痰才缓过来。 “黑、黑皮豆芽!”老头指着开膛破腹的暗精灵,哆嗦得像打摆子。“是、是真的啊!” 哟,当初你说过不怕的哦。 果然是良善小民,连暗精灵都没接触过。 “是真的,恶魔也是真的。”高德的话就像红色药丸,让曾皮影所知的世界完全变了样。“传言都是真的,我们的确生活在可怕的世界里。” 曾皮影颤颤巍巍的问:“那我……百户大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让大家知道恶魔到底是什么样子,”高德把本子放桌上,“等另外一段背景拍好了,就把抠下来的部分贴到背景里,再照着本子上的画。不要画得太清晰,而是模模糊糊的,让人看起来完全就是真的,我知道你能做到。” 这就是套娃行动的关键:胶片特效。 这个世界虽然有了电影电视,但连故事片之类的影视形式都还没诞生,更谈不上特效。就如王昆仑所说的那样,眼见为实,人们深深相信摄像机只是用来记录真实的,电视电影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只有像曾皮影这样的人,才会自觉不自觉的在胶片上制造着幻象。他们也没想过在胶片上创造虚假的真实,而是画各种奇异景物,再用放映机投射出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算得上视觉奇观,比万花筒生动有趣得多的花哨景象。 见曾皮影还在发呆,高德解释说:“这不是伪造,是真的,只是当时没有摄像机没办法记录下来,所以找你来重现当时的景象。” 曾皮影眨眨眼有了生气,还很茫然,“让大家知道恶魔是真的,百户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 高德差点就把“为了退休金”说出了口,“当然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大家可以安安生生活下去。” 曾皮影讶异的看着高德,看了好一会,久得让高德怀疑他中了定身术,老头才深沉的说:“我明白了,我相信百户大人。” 等高德出了暗房,老头摇着头低声嘀咕:“是我听错了吗?十来年前那个小孩子也跟我说过这话。” 月落日升,到清晨的时候老头已经完成了工作,轮到高德这边去拍背景了。 开着风挡坏掉,外壳瘪了好几处的南极星大面包,高德等人到了废矿场,王昆仑一见就痛心疾首的埋怨:“这可是五百金龙买的啊,百户大人您叫着撞上去的时候就不先想想?应该有不撞上去的办法吧?” 高德讶然:“不是六百金龙么?” “啊哈哈,记错了,是六百,六百!”王昆仑挠着头傻笑,气得高德牙痒痒。这家伙真是典型的老油子,什么过他手都能揩层油下来。他暗暗下了决心,等这事过了一定要好好整顿驯象所的风纪。 “哟,尤三通……” 大记者就在高德身后,好奇的左右张望,王昆仑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番布置后,地下空间成了拍摄现场,王昆仑、驼子、麻子和一众锦衣卫当了群众演员。 高德总算过了把导演瘾,守着摄像机,用铁皮喇叭吆喝不停。 “老王你会不会演啊?哪有你那么直愣愣倒摔的,人不是铁疙瘩!” “驼子你给我滚!在地上滚!” “麻子你别那么过火行不?听听你那叫声,恶魔是你乡亲么?你都高兴得唱起来了!” “你们那倒摔……算了算了,每人背上绑根绳子,找人拉!” 尤三通这个摄影师被挤到一边,急得搓手跺脚。他感觉自己接触到了全新的世界,但这个世界连门都没有就直接把他拉了进去,满眼全是新东西,根本抓不住头绪。 这部分拍的是关在废矿场的魔子打破了牢笼,锦衣卫大战破体而出的孽魔。等锦衣卫们推出老古亲手炮制的“调和模械”,将并不存在的“魔子”束缚住时,拍摄工作就到了尾声。 “我看出些什么了,”尤三通痒得抓心挠肝,“我的部分呢?不把我加进去,怎么让大家相信这是我拍到的真实事件。” 大记者在伪造真相这方面果然很敏感,王昆仑等人都还一头雾水呢。 “这就轮到你的戏份了,”高德要的是尤三通全心全意配合,现在看火候该够了。 高德先是给尤三通指示,尤三通举一反三,做了若干修正,很快他的部分也拍好了。 扛着沉重的摄像机,装作是偷偷潜入废矿场,过程中镜头摇晃得很厉害,尤三通还偶尔把脑袋凑到镜头前,喘着大气压着嗓子说些营造紧张气氛,强调隐秘环境的话。这家伙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让王昆仑等群众演员羞愧难当,同时尬度爆表。 摄像机还没停下,尤三通退到镜头外问高德:“后面呢?要不要我也加入封印孽魔的战斗?我已经设计了好几个动作。” 高德咧嘴笑道,“你在镜头前随便说点啥,就是孽魔多么可怕之类的。” 尤三通凑到镜头前开始演,高德给刘小胖递了个眼色。 “孽魔开始用魔力了!我的裤裆快炸开了!” 尤三通演得上瘾,超常发挥:“我得闭上眼睛,可特么的我不想闭……” “啊——!” 最后一声惨叫是真情实感,刘小胖一棍子砸在他后脑勺上,让他翻眼吐舌头,直愣愣倒在镜头前。 高德吆喝:“收工!” 抢戏的家伙就是这下场…… 连人带摄像机背回驯象所大院,第二轮暗房作业开始。 高德跟曾皮影在暗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天,高德讲解,曾皮影操作,投影确认效果,再返回修改,精雕细琢,忙到又是半夜才大功告成。 整段小电影有十来分钟,除开尤三通的个人表演,需要做特效的有三分来钟。这个世界的胶片摄像机是每秒三十帧,算下来要编辑接近六千副图像。 说起来多,其实只要在关键帧上做改动,大概是十比一的比例,视觉效果就足够以假乱真了。为了确保效果,高德把关键帧提高到六比一,需要处理的不到一千帧。在废矿场的背景里嵌入暗精灵活动中开膛破腹的过程,画上模模糊糊的孽魔破体而出,再将拼接的胶片翻印成完整原片,一部划时代的特效小电影就此诞生。 在胶片上玩特效可不是高德前世拥有的知识,那会他连胶片是啥都没概念。到了这个世界,跟曾皮影混了一阵子,才有了想法。本想拉着曾皮影做特效电影起家,可听曾皮影说起凄惨往事,只能放弃。 现在算是旧梦今圆吧。 “天啊……” 暗房里,高德和曾皮影一起观看劳动成果,后者好一阵子连呼吸都没了。 老头蜷缩着身体呢喃,“这真是我的吗?我做了什么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5:眼见不再为实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套娃行动第五天的上午,距离高德自定的七天期限还有两天,驯象所的会堂里,王昆仑、孙婆婆和小旗校尉们济济一堂,喜气洋洋。 按百户大人的说法,套娃行动已经到了收官阶段,现在召集大家做内部测试。等测试完成,行动也就圆满结束,颈上人头可以再保十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效期能拉长到整辈子。 拉下窗帘,启动放映机,影像投射到墙上,众人还欢声笑语,吆喝着这是我那是你。 高德默默出门,抱着胳膊倚在门边。 他不想听到刺耳的尖叫和恐惧的呼号,说不定还有人会尿裤子。他很清楚这部特效小电影是多么的划时代,亲手打造出它的曾皮影现在都还失魂落魄,无法入眠。 果然,会堂里骤然沉寂。之后一系列人仰马翻的动静,完全没超出高德的预料。就是尤三通的叫声最高亢,似乎不只是恐惧,还有……兴奋? 短短十来分钟时间,被这帮人的精彩反应拉得似乎有几个小时那么漫长。等高德再进去时,除了孙婆婆之外,没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不是趴在地上就是缩在角落里。 “嘎……” 还在赞孙婆婆稳得住呢,老婆子一口气回过来,从鼻孔里喷出个鼻泡,猛烈咳嗽。 “那一棍子砸得好,砸得好!”尤三通拉着刘小胖嚷嚷:“我的反应很真实!要是预先告诉我,我可演不出这样的反应,砸得好哇刘小旗!” “果然啊,眼见未必为实,”王昆仑从角落里跑出来,拉着高德大发感慨。“百户大人,如果不是咱们参与了每个环节,只看这些影像,会怀疑咱们真的在废矿场遇到过孽魔,只是被它洗了脑子忘了这事。” 高德笑道:“那么内部测试就完成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一刻高德无比欢畅,他总算在这个世界发挥出了身为穿越者的优势,粉碎了这些人关于电影电视必然是真实的,就是“眼见为实“的既有观念。如此剧烈的颠覆,自然让这些人难以适应。 不过再想想又高兴不起来了,别人都是靠着这个吃香喝辣,他却是用来敷衍交差,保住项上人头。 见王昆仑欲言又止,高德提前封口:“别问,问就是我有特殊的信息渠道。” “不不,百户大人不说,卑职自然不敢追问,我只是担心。”王昆仑踌躇着说:“把这些影像交给中京电视台,让他们传得中京甚至天下人人皆知的话,后果恐怕难以想象啊。” “我也是这么担心的,”孙婆婆附和,“连我们都被吓住了,还有谁会怀疑真假?” “上去说……” 高德把王昆仑和孙婆婆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你说我补充,给高德上了一堂关于人心向背的课。 原来在这个世界里,人心即混沌并不是耸人听闻的传言,这是真的。 混沌就是凡人之心的暗面,异能者则是通往这些暗面的隧道。人心越是恐惧、绝望、狂躁、堕落,混沌就越是强大。更多异能者由此催生出来,让凡人与混沌的关联越来越紧密,乃至出现恶魔大规模显世的魔潮。 “千年前就因为王朝腐朽堕落,才有混沌肆虐人间。“孙婆婆感慨的道:”太祖虽然封印了混沌,千年来还是出了不少篓子,每次都跟人心躁动有关。四百年前景灵王发动叛乱,搞得大明东西分裂。为了获胜,景灵王声称定灵帝勾结恶魔,企图引混沌入世,结果人心大乱,魔潮涌现。景灵王死于魔潮,定灵帝为了阻止魔王显世,在社稷之座上坐了十天十夜,耗尽寿命坐化而去。” 王昆仑的感慨更加深沉,“那段历史被史官们篡改了,说成是天灾。死了几十亿人啊,中京更是十室九空,我的祖辈就是那时从北方迁来中京的。民间只是留下了零碎记忆,但在档案里……我们驯象所的档案里,这事却记得清清楚楚。就在地下的资料室里,百户大人有兴趣还可以去查。” “好像就是那次乱子吧,”孙婆婆又加上了新材料,“所里的人为了扑灭魔潮,上上下下死得干干净净。驯象所掌管异能者事务的权柄就此被其他部院分走,沦为收尸洗地的小角色。” 高德听过类似的传言,那时候没当回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心底也咯噔作响,这时候的中京电视台没人管控,拿到这部小电影必然广告天下,人心……至少是中京的人心就要大乱了。 人心大乱,混沌骚动,说不定连女皇都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对刚登基的女皇而言,自然是大为不妙,连带他的退休金也更不妙了。 可是不把这部小电影散播出去,又怎么向上面交代呢?至少钓鱼这个环节的逻辑就不完整了。 高德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 “林指挥使?” 是顶头上司打来的,高德不爽的应付。“魔子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很快会有结果,指挥使大人会满意的。什么?御门大典?” 林指挥使说到后天女皇会在无终宫南门的日月桥亮相,驯象所必须带猛兽出场,充作女皇仪仗。为此指挥使大人格外开恩,将搜捕魔子的期限宽限了两日。 期限什么的高德并不在意,今天他就能交差了。可想到王昆仑和孙婆婆说到的事情,如果他这边用力过猛,人心大乱,这场女皇向整个大明宣示自己统治稳固的庆典,多半就要泡汤。 “是是,卑职立刻动员全所上下,办好这件差事!” 高德面上中气十足信心满满,挂了电话,瞬间变脸,愁云满面。 “其实……” 孙婆婆忽然说:“如果控制好传播范围,对人心的影响并不会太大。” “限制在钓鱼的范围里就行,”王昆仑给了更具体的建议,“中京还有很多电视台。”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高德有了主意。 “原野电视台?好主意,我这就叫小胖去办!”听了高德的决定,王昆仑不迭点头,孙婆婆也说这是稳妥的选择。 高德想到了跟驯象所有关系的那家电视台,摄像机是租他们的,胶片是从他们的渠道买的。那家电视台的影响力远远不如中京电视台,仅仅只是锦衣卫散在中京的无数产业之一。好几代台长都是锦衣卫出身,因为专长拍摄禽兽花鸟,跟驯象所有不错的交情。 的确不必非得找中京电视台,只要有一家电视台传播,那就是眼见为实。还可以通过眼线散布消息,将其当做钓鱼行动的一部分。 “就在今晚吧,刘小胖负责,”高德安排工作,“至于御门大典,就让老侯戴罪立功,他全权负责,咱们后天出场就行了。” 王昆仑还有问题,“废矿场那,咱们还守么?” 高德犹豫了下,无奈的道:“还是得守,面上的功夫得做足。魔子肯定钓不上来,其他杂鱼多半会来。咱们还得指望那些杂鱼砸了场子,才好圆满交差。” 夜色又至,西城中心,霓虹楼林高处的房间里,花魁只披着一层轻纱下床。 床上小丫鬟还在荡着船浆起伏不定,身下的人形肉船高叫低吟,在极致的欢愉与痛苦之间来回摇摆。 “收着点,别脏了我的床!” 花魁没好气的吆喝,打开电视,瘫在软塌上摆了个海棠春睡的慵懒姿势。 “原野电视台是吧,搞得这么神秘,”她不爽的嘀咕:“还坏了我的兴头,没啥东西的话那线人一辈子都别想再做人了。” 椭圆屏幕闪了一会雪花,显出两只老虎追逐鹿群的画面,很有磁性的画外音悠悠解说:“秋天来了,草原上生机勃勃……” 看了好半天两只老虎,花魁耐心消磨干净,凭空挥手,还在摇桨的小丫鬟被凌空提起,丢到了角落里。 “去看!” 花魁恼火的嚷着,见床上的精壮男子静静躺着,已是奄奄一息,火气更大了:“看一整夜!” “紧急消息……” 电视画面骤然切到演播间,主持人哆嗦着嗓子说:“我们从消息人士那里得到了一份影像,影像证实了恶魔的存在。” 主持人说了一大通耸人听闻的话,还夹杂了大段对自家电视台的宣传,等画面再度切换时,花魁挺直腰肢,全神贯注。 “居然是尤三通拍的,”花魁自言自语,“这家伙真是能干啊。” 镜头剧烈晃动,尤三通喘着粗气压着嗓子解说背景,等镜头稳定在地下洞穴的高处时,一群看装扮像是锦衣卫的人惊呼着自洞穴深处奔出来。 接下来的画面让花魁从软塌上跳了起来,身上的轻纱剧烈鼓荡,气息也变得格外粗浊。 “啊——!” 后面小丫鬟被吓得叫出了声,姚红绡却没功夫搭理她。 画面里是只女性暗精灵,骇人的是,她迈步的同时身体也在变化。先是胸膛裂开,再是腹部分开,过程里血水飞溅,她的步子依旧稳定。 胸腹中渐渐升起黏糊糊如软泥怪的东西,紧接着她的头颅也一分为二,像剖瓜般左右耷拉着,自脑腔中探出根根触须。 等那团软泥渐渐塑成美妙人体,由触须推送着离体而起时,姚红绡也惊呼出声:“纳扎斯!” 如神如魔的女子破体而出,大发神威,将锦衣卫们打得四下横飞,却被一部怪异机器放出的电光缚住。 最后是尤三通翻着白眼倒在镜头前,另一只手伸过来。 画面黑了好一会,姚红绡才回过了神。 “不行……” 她焦躁的转圈:“这可不行……” 正当她奔向衣柜时,电话响了。 “你也看了?” 姚红绡焦灼的对电话那头说:“我得去救纳扎斯!只有我能暂时收容他!” “之前我很确定,现在我不确定了!” “那部模械真的是什么调和模械的话,的确有可能切断我跟纳扎斯的心灵传讯!” “会不会是假的?你跟我说说怎么是假的!” “那是电视啊!电视放的还会有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6:真是自寻死路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小的姓骆,这背其实不驼……” 废矿场地下的老位置,绰号“驼子”的半老头子伸出手臂,不仅拉长了一大截,还像麻花一样拧了几圈,似乎没有骨头。饶是高德见多识广,也差点把“恶魔果实”脱口而出。 “天生就会软骨功,背总是挺不直。”驼子淡然道出自己的隐秘,“进了驯象所才知道,哪是什么软骨功,就是疫魔之力。” 他腼腆的笑道:“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本事,就是钻洞子灵活,拿人稳妥,能在所里混到小旗已经很满足了。” 这还不算本事? 高德心说换在我上辈子那个世界,你可以把手臂伸到几米长随便拍妹子的裙底啊!还好这个世界的妹子没开放到穿短裙上街的程度,不然你这家伙绝对要上刑部风纪司的通缉榜。 此时又是夜晚,高德回到老位置蹲坑,驼子陪着他。 这时候的心情跟之前完全不同了,原野电视台已经播放了小电影,影响自然比不上中京电视台,但经过线人事先宣扬,舆论正在发酵。到了明天舆论必然爆炸,别说林指挥使,就算是身为圣者的女皇也会被骗住,压在身上这口黑锅已经笃定、确定、肯定的粉碎掉了。 亲手操刀搞出这部小电影,让驯象所的部下也对他刮目相看,这不驼子就跑来向他交底了么? 守过这两天,等御门大典落幕,这场风波就算熬过了。自己终于能把心思放在驯象所的内部建设上,让它成为自己安安稳稳熬到退休的坦途。 想到这高德不免发急,外面那些异能者怎么都是帮鼠辈,没谁敢像毛绒绒她们一样摸进来捣乱?没人捣乱调和模械就没正当的理由爆掉,调和模械没爆掉孽魔就没理由逃回混沌。孽魔没逃回混沌,这场骗局就难以收场。 算了,真打起来难保有死伤,还是就这样安安稳稳的结束吧。至于怎么收场,王昆仑委婉的提过建议,就说老古其实并没把这部调和模械修好,它自己爆掉了。 好想回家,回家带着高苗出去好好吃顿火锅。 正在想东想西,通话器又响了,接的时候高德还不在意,以为跟刚才一样,就是零零星星的异能者打探消息。 “头儿,大事不妙!” 王昆仑就在下面,离得远远的挥着手臂,显得很焦急:“兵马司的人来了,荷枪实弹的,满满几卡车!还是指挥使带队,把咱们守住外面的明哨扣住了!” “沃日!” 高德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要来抢功啊! “区区兵马司的灰衣,也敢在咱们锦衣卫的地盘上撒野!你先领着兄弟们挡住他们,我找上面要援兵!” 高德自然不会退缩,赶紧联系坐镇驯象所的刘小胖,让他用百户办公室的电话向林指挥使通报。 “等等,兵马司……” 高德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王昆仑:“是哪个司的?” “当然是西城司,”王昆仑不明所以,“来的就是西城司指挥使王子赫,这地方还是在西城之内啊。” 高德哦了声,本来准备下台子的,却又收住了脚。 王昆仑带着驼子麻子,还有三四十号锦衣卫刚刚封住监牢和密室,大群兵丁就哗啦啦涌进了洞穴。 这些兵丁身着灰衣,头戴笠盔,端着上了刺刀的栓动步枪,冲到锦衣卫身前,杀气腾腾的大声吆喝。锦衣卫们毫不示弱,仗着身穿陶钢重甲,手持冲锋枪甚至爆雷枪,直接用身体怼上刺刀,把这股灰潮逼退了一截。 等到灰潮从中破开,露出队同样身着钢甲的士兵,人人端着装了弹鼓的冲锋枪,锦衣卫也被震慑住,不敢向前多迈一步。 不是怕这队兵马司的精锐,而是怕这队精锐簇拥着的大官。钢甲虽然遮住了胸口,肩上的飞鱼图案依旧醒目,标志着此人的官衔至少是千户以上。 “这是我们西城兵马司的王指挥使!” 大官身边的小官出面吆喝:“此处是我西城兵马司的管界,恶魔之事也归我们管,还不速速退开!” 这边嘿嘿冷笑不断,没人退步。在锦衣卫眼里,也就庙陵卫羽林卫比自己地位高,区区兵马司的灰衣牲口,算个什么鸟?如果不是这个指挥使在场,他们早就抡起枪托砸人了。 “我是王子赫……” 身材壮硕的指挥使呵斥:“你们的头儿呢?” “驯象所总旗王昆仑,奉林指挥使之命办事,不敢懈怠。”王昆仑出场,虚虚拱手。“王大人有事该找林指挥使,勿要让卑职难作。” “区区总旗,竟敢如此无礼!” 应该是经历(秘)的小官厉声吆喝,那队精兵也很默契的端起冲锋枪。这边锦衣卫举枪回应。两股哗哗金铁声先后响起,上百枪口互相指着,气氛顿时凝重得落针可闻。 “王总旗,听说过,西城的那种案子都是你带队收拾的,很干练。” 王指挥使身居上位,姿态自然比下面人高得多,“不过你还没资格与本官谈,就算是你们新上任的百户也没资格。你可以向林指挥使报备,这个地方由兵马司接管,马上。” 说完他上前一步,逼得王昆仑只好挪开枪口。这一步也带得灰衣兵丁逼压上来。双方甲胄撞击,枪管摩擦,似乎爆出了片片无形的火星。 锦衣卫们都在等着王昆仑的反应,他们虽然有信心把这帮灰衣都干趴下,不过冒犯上官的罪责不是他们扛得下来的。 王昆仑正犹豫不决,肩膀忽然被拍了下。比他还高的黑甲武士越过,将他挡在后面,让他长出口浊气。 “我是驯象所新任百户高德……” 黑甲武士摘下面甲,露出似乎比女子还要俊美的面目,用温润的嗓音说:“锦衣卫什么时候要听从兵马司的号令了?就算是在锦衣卫里,我这个百户也只听林指挥使的号令,王大人可没资格跟我谈。” 王子赫勃然变色,还没出声,高德又转向那队精锐里的某个士兵:“不过王大人身边的这个人,我倒是想跟他谈谈。” 那个士兵低呼出声,蜷缩着身子往后躲。这一声让众人听出不对,竟像是个女人,连周围的灰衣都愕然看过去。 “高百户!” 王子赫挡在高德身前,语气变得极为严厉。“你想违上抗命么?这是造反!” 下一刻他脑袋后仰,声调拔高:“你敢——!” 爆雷枪的枪口顶住他的下颌,高德摇头说:“我是驯象所百户,本职就是缉捕恶魔,处置异能者。做我份内的事情,不敢也得敢。” 枪口挪开,指住躲在人群中那个灰衣兵丁,高德又道:“那个女人,你混在王大人的队伍里,是想来救孽魔吗?” 周围的灰衣兵丁轰然散开,让那人孤零零立在众人眼前。 “那是本官的护卫!”王子赫愤怒的咆哮:“休要胡言乱语,惑乱人心!” 他向王昆仑伸手:“给我通话器,我要与林德诚说话!” 林德诚就是林指挥使,这个王子赫改了态度,想要借上官来压高德这边了。 “不必了……” 灰衣兵用满含魅惑的嗓音说:“真是没想到啊,高校尉居然成了高百户。” 头盔摘下,黑发飘洒,说不上风华绝世但也到了媚惑众生那个级别的丽容显现,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姚……红绡!?” 连高德也大吃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视野里溢出淡淡紫光,显然是身怀孽魔之力的异能者,居然就是与他有些交情的红袖坊花魁。 “真是遗憾啊,”姚红绡深深叹息:“不能把你吃个囫囵了。” 话音落下,她抬起冲锋枪,如放大了若干倍的打字机声音冲刷洞穴,密集的子弹自十字枪焰中喷出,朝着高德劈头盖脸泼去。 高德下意识抬手挡脸,就听噼噼啪啪爆鸣不断,子弹全打在了厚实的金铁上,他身上却没半点感觉。 原来是王昆仑抢在了他身前…… “愣着干什么!?” 见部下还在发呆,高德吆喝:“开枪!” 刚才知道是西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亲自带队过来,高德记起自己是怎么撞上孽魔的,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蹦出来的姚红绡虽然颇为意外,却让这个想法离真相更近了。 锦衣卫们纷纷举枪,对面的灰衣们,包括那个经历和端冲锋枪的精锐都趴在了地上,只有王子赫拔出手枪,却是对准了高德。 橡皮般的手臂骤然拉长几倍,自锦衣卫这边伸出,拉住了王子赫的手。手指卡在扳机圈里,让王子赫开不了枪。 “就凭你们这些蠕虫,还想拦我?” 姚红绡丢下冲锋枪,发出女妖般的尖锐嚎叫。 声波带着碎石裂金的恐怖力量,冲刷过洞穴每处角落。在场接近两百号人只觉五雷轰顶,肝胆皆裂。大部分人闻声即倒,七窍泌血。少数人勉强立着,却也意识溃散。 “高德啊高德……” 姚红绡推开雕塑般的王昆仑,立在高德身前,吐出粉舌舔舐红唇。“等我办完了事,再把你就地正法。” 高德也像雕塑般立着,姚红绡又低低笑道:“你啊也是有够蠢的,让我混过去不就行了?现在可好,真是自……” 话没说完,高德手中的爆雷枪骤然抬起,冷冰冰的枪口顶在她的嘴上,枪管比她吞过的所有牛子都要粗。 轰隆震响,这颗大好美人头炸成碎骨烂肉,漫天喷飞。 “真是自寻死路……” 高德嘀咕着,两眼空洞面无表情,像被魔神操纵的傀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7: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姚红绡的女妖之嚎帮高德进入超脱状态,他的意识浮在半空,操纵身体毙掉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异能者。 不过这个花魁并不是关键人物,俯瞰众人的异视野里,另一团猩红光影正如心脏般吞吐伸缩,不知蓄积了多么强大的力量。 正要调转枪口对付那个敌人,姚红绡的变化却惊得高德视野恍惚,差点从超脱状态中退出来。 她还没死! 无头的脖颈上长出株株肉芽,缠绕编织,眨眼间就伸展成根根触须。下颌、牙齿、头骨块块重现,她竟然在复原! 高德继续扣动扳机,咚咚枪声如连绵的闷雷,在胸口和腹部破开一个个大洞,刚复原了小半的脑袋再度化作碎骨烂肉四下喷飞。 姚红绡被打得步步后退,却还稳稳立着,她发出愤怒至极的嚎叫,人声之下还叠加了高德颇为熟悉的声音,仿佛自冥冥虚无中传来。 不是真的吧…… 八发雷弹打完,高德顾不上换弹匣,捡起王昆仑落在地上的爆雷枪继续。姚红绡浑身骨肉支离几乎不成人形了,但在他的视野里,紫光正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如泉水般源源不绝,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这是你逼我的!凡人!” 姚红绡用叠音咆哮:“让我舍弃凡人躯壳的代价你根本付不起!” 还在破烂骨架和血肉里蠕动的肉芽和触须停下,开始揉成一团色彩斑驳,如胶似泥的东西。高德的猜测成真,那一刻他差点丢下爆雷枪,直接夺路狂奔。 魔子! 姚红绡并不是寻常的孽魔异能者,而是孽魔的魔子! 她这具躯壳分明是震旦人不是暗精灵啊,这怎么可能!? “魔子……孽魔的魔子……” 王昆仑颤颤巍巍站起来,苦笑道:“百户大人真是好计策啊,居然真的把这家伙钓出来了。” 旁边驼子手脚并用,拉成了人形橡皮筋,将王子赫紧紧缚住。麻子也回过了气,正在连踹带踢的把其他锦衣卫叫起来。 兵马司的大队灰衣堵住了通道,一时难以不掉。既然身上有甲手里有枪,总得拼一把。 不只是高德这么想,不少锦衣卫已经开火了。他们从未接触过魔子,不过一直干着跟恶魔有关的工作,可不像兵马司的灰衣兵那么恐惧。 高德接过王昆仑递来的弹匣,上弹继续射击。此时他才完全看清雷弹的特殊之处,普通枪弹只是在那团炫彩胶泥上打出一个个浅坑,雷弹射上去时底部还喷射出橘红焰火,推动弹头侵彻到胶泥里面,炸出一个个大鼓包。虽然没能像轰击血肉那样有四分五裂的效果,却在延缓胶泥变成什么东西的速度。 “这家伙真的是魔子吗?她不是黑皮豆芽啊!”他也有了跟王昆仑唠嗑的余裕。 “谁知道孽魔是怎么想的呢?”王昆仑带着丝哭腔回答:“理论上是人都可能成为孽魔的魔子,只是从古至今大家只见过暗精灵魔子!” 现在不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了,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存在。姚红绡正是被女皇大索中京,不惜抄宗室百官的家也要找出来的那只魔子。好死不死,真被高德的套娃行动钓出来了。 于是高德这边就尴尬了,钓鱼就是个幌子而已,想的最多是钓点小鱼小虾,谁知道钓上来一头鲨鱼! 高德很想告诉她,这里没有魔子没有调和模械,只是自己为了保住头颅给上面交差搞的骗局,你干嘛非要踏进来呢? 要不你现在走吧,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团胶泥已然拉出上半轮廓,却不是高德见过的绝世美女,而是头顶长满弯曲尖角,身躯充盈肌肉力感的恶魔之躯。 姚红绡的声音消失,叠音中那个自冥冥虚空传来的雄浑魔音震荡着洞穴,“你们都得葬身混沌!” 看来是没得谈了…… 魔音还在回荡,洞穴一侧的铁栅栏咚隆倒下,关在里面的黑皮豆芽噢咯咯尖叫着潮涌而出,冲到了魔子……不,现在就是孽魔的身边,像喽啰般护住祂。 “进食吧!奴仆们!” 孽魔身上探出无数根触须,透入黑皮豆芽的后脑。这些黑皮豆芽毫不反抗,反而极为喜悦和兴奋,仿佛投入了神祇的怀抱,正走在通往天堂的身上之路上。应该是刚才那声女妖之嚎的效果,有着天生亲近孽魔体质的暗精灵在一瞬间魔法入灵。 原本矮小瘦弱的身体像吹气般膨胀起来,变得高大壮硕。细长的脑袋上尖嘴裂开,露出排排尖锐獠牙,转眼间这些黑皮豆芽就变成了比狮虎还要可怕的人形怪兽。 黑皮豆芽们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孽魔爪牙,轰然四散,手脚并用的冲向人类,枪声、惊叫以及惨嚎声又塞得洞穴满满当当。 开枪的都是锦衣卫,灰衣们则是转身就跑,又因为相争不让,将洞穴通道堵得死死的。那队精锐灰衣护着王子赫退到角落里,在这之前,如橡皮绳般缚住王子赫的驼子被扯下来踹到了一边。 另一边麻子在狂化暗精灵中绕来绕去,急速游走,带得暗精灵推挤不定,甚至互相厮杀,给了其他锦衣卫精准击杀的机会。在高德的视野里,这家伙身上罩着层血红光芒,应该身负血魔之力。而他的能力却是快速移动和滑不留手,不得不说恶魔之力的呈现真是千百怪。 王昆仑身上弥散着灰绿光芒,他用爆雷枪和冲锋枪打烂了几只狂化暗精灵,等到手枪打完子弹,直接抡起拳头。 拳头砸在暗精灵身上,如铁锤般让对方胸膛塌陷。对方那又尖又长的指甲抓到他脸上,拉出一溜细碎火星,而他并没有戴面甲。 王昆仑拳打脚踢,在高德身前清出片空地。他的异能也终于浮出水面,应该是能让皮肉骨骼变成钢铁,就不知道当年在江湖里创出的名号是铁皮人还是钢铁侠。 有了王昆仑的掩护,高德端着爆雷枪稳稳轰击孽魔。每一发雷弹都在孽魔身上制造着血肉旋涡。虽然转眼就恢复如初,却阻止了孽魔继续用群体大招。 不过这只是苟延残喘,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德焦灼不已,这次应该不会再天降小丽了。 意识骤然摇曳不已,一股阴冷黏湿的无形之力侵入心灵,想要缚住高德,高德却是大喜。 “咦……” 孽魔惊讶的低呼:“你的魂魄呢?” 就如上一只孽魔的无形触须落空一样,这只孽魔也没缚住高德的魂魄,而是落入到由高德意识与现实产生的缝隙之间。 不过这只孽魔谨慎一些,没有冲到高德身前来舔他,反而马上把那根无形触须抽了出去。 高德由喜转急,让这家伙摸到了自己都还不太清楚的底牌,却又全身而退,那可大大的不妙。 既然孽魔没办法扯走自己的魂魄,能不能用所谓的魂魄拉住对方,主动制造出上次那种情况,争取一些时间呢? 心念一转,悬在半空的意识有了微微变化。高德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从意识里分了出去,也伸展成无形的触手,将孽魔侵入自己身心的触手扯住。 阴冷黏湿的异触感让高德有些眩晕,一缕杂念溜过心头。 自己好像越来越怪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孽魔咆哮。 分出去的那股力量比孽魔弱,但只是扯住对方,却毫不费力。 “不……你到底是什么……”像小县城商场促销的狂乱噪音冲击着高德的心灵,隐隐夹杂着由疑惑而生的畏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8:又是天降小丽? 我是什么东西? 你这只缩在女人身体里的公孽魔,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本来就对自己的状况有些疑惑,被这一问戳中要害,高德恼羞成怒,扯住孽魔触须的力量加了一倍都不止。 现在不是向上面交差的事情了,事情变质了! 得灭口、灭口! 趁着这家伙只是心灵传讯而不是用嘴巴嚷嚷之前,灭祂的口! 高德一脚踹上王昆仑的屁股,这家伙用铁拳殴打黑皮豆芽还打上瘾了,连真正的目标都丢在了一边。 “快集火这家伙!” 高德的一脚和一嗓子让王昆仑清醒过来,他捡起爆雷枪,招呼道:“其他人挡住黑皮豆芽!小旗用爆雷枪打孽魔!” 老古这两天赶工出了十来枝爆雷枪,只够小旗之上的人用,雷弹倒是管够。 洞穴里枪声轰鸣,振荡得洞顶都簌簌落灰。孽魔身上凸起一个个鼓包,连绵不绝。偶尔几发爆雷弹打在同一个地方,居然撕扯下了星星点点的深紫血肉,伤口一时难以复原。 果然是有枪在手,恶魔也得绕着走。 可惜枪太少,雷弹威力还是差点,不然真能让这家伙吃不了兜着走。 “吼——!” 孽魔的身躯猛然变得血红,荡出一圈无比灼热的气息,冲刷过洞穴的每处角落。 高德扯住的那根无形触须顿时滚烫如烙铁,烧灼得他体温骤升、呼吸急迫,心跳加快了不只一倍,血液流得似乎能听到冲击血管的刷刷声。 高德只是如此,其他人不堪得多,几乎陷入到了癫狂境地。 锦衣卫和灰衣们七窍喷血,倒在地上翻滚不定。王昆仑两只手变出斧头,呼啦啦砍着空气。驼子把身体扭成莫比乌斯环,从地板滚到了洞顶。麻子跳起了街舞,快得拉出道道虚影。角落里护住王子赫的精锐灰衣一个个身躯涨大,衣衫啪啪撑裂。而跟孽魔连线的暗精灵们,更是浑身血雾喷涌,没头没脑的乱撞。 果然如传言所说那样,孽魔的力量并不限于魅惑和色欲,而是更广泛的心灵与血肉刺激。此时的招数完全等于凭空强制让人嗑药,还是近于神经毒素的猛药。 不过就像高德免疫孽魔的女妖之嚎一样,处于超脱状态的他还保持着清醒,心灵和身体都稳稳控制着,继续扯住孽魔的无形触须。 几个暗精灵撞开了监牢隔壁的房门,里面是被解剖了的暗精灵,以及冒充“调和模械”的破烂机器。 “这是个陷阱!”孽魔到这会才如梦初醒。 祂甩掉本是姚红绡的残缺躯壳,踩着沉重的步子冲向高德。手指伸展出又长又尖的弯曲爪刃,朝着高德当头劈下。 当啷裂响,大片火星爆开,又是王昆仑挡在了高德身前。他那手掌变化出的手斧像剁肉馅般狂舞,顶住了孽魔这一击。 孽魔爪刃连挥,王昆仑胸前条条火星绽放,却不见一丝血水溅出。 王昆仑狷狂的大笑:“你再牛再大,也比不上我硬!” 咚的一声,他被孽魔踹得腾空而起,脑袋嵌进洞顶,整个人直接挂了起来。 孽魔并没有冲到高德身前,其他小旗恢复过来,爆雷枪的集火又轰得祂退了好几步。 “王子赫——!” 孽魔发急了,转头高喊:“你还不动手!?”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正由精锐手下护卫,贴着洞壁向外面悄悄挪动,闻言顿时僵住。 “小心!“ 王昆仑拔出脑袋落地,惊骇的叫道:“这家伙跟恶魔是一伙的!” 兵马司的指挥使居然勾结魔子!? 灰衣兵没什么反应,他们压根顾不上了。刚才的喂药冲击已经放倒了大半,剩下能爬起来的要么相互拼挤,争着逃离这座地下魔窟,要么被黑皮豆芽扑在地上咬脖子啃脸。少数还有心和有力反抗的,见到枪弹和刺刀都无法阻止对方,多出来的勇气和力气变成了更大声的惨叫。 锦衣卫吓了一跳后又专注在战斗上,这事乍听起来挺可怕,可老太子被魔子榨干,大明差点没了皇帝更可怕,实在算不得什么。 最淡定的是高德,他早就有所预料。 王子赫带着姚红绡刚进洞穴,他就看出了两人身上散发着恶魔之力。姚红绡是孽魔之力,王子赫是血魔之力。 这说明不了什么,驯象所的锦衣卫大半是异能者,兵马司有异能者合情合理。 不过那时候高德记起之前的遭遇,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和师傅出事的小酒馆几乎就在西城兵马司隔壁,遇上魔子的时候,那家伙话里隐隐含着是被安排在那的意思。如果地上的小酒馆,地下的孽魔巢穴是受西城兵马司庇护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然魔子能渗透到老太子身边,区区西城兵马司这样的衙门也被渗透了,这不算恶意的揣测。 所以高德并没把这两人看做普通的异能者,而是当做潜在的魔子党羽。结果超乎预料,不仅姚红绡是另一只魔子,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竟然真是同伙。 “喀扎斯!”孽魔这一嗓子叫得王子赫恼怒的大叫。 旋即他气极反笑:“我这就帮你!” 护住他的精锐灰衣一拥而上,十多枝冲锋枪几乎是杵在孽魔身上哒哒开火。 “你竟敢背叛我!” 有了名字的孽魔抡起利爪,将灰衣抓得腹破肠流,四下横飞。这些人毫不理会,拔出类似狗腿刀的砍刀冲了回来,像鬣狗般撕咬着孽魔。 就在同时,洞壁处血光连闪,已没了王子赫的身影。 这时洞顶喀喇喇开裂,泥土碎石如雨点般落下,王昆仑的那记头槌似乎把上面撞塌了。 高德操纵着身体急速后退,同时大喊:“离孽魔远点——!” 尘土大作,一道纤细白光透洞而下,径直落在孽魔头上。 孽魔骤然僵住,变作了雕像。 白光渗入孽魔身体,散作缕缕光丝,如裂纹般急速延伸。 在高德的视野里,绚丽紫烟从裂纹中急速散出,和之前那只孽魔一样,渐渐凝结成模糊面目。 这家伙要逃回混沌! 高德吓得猛抽凉气,要是祂跑路之前也送份临别赠礼,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洞穴里全是男的! 然而没等恶魔面目成型,洞顶的土石就如飞灰粉碎,散作大片细砂般的微粒,如雨点般淅淅沥沥落下。微粒混入紫烟,像活性碳一样,将股股紫烟吸走。 莹白光丝由缕缕裂痕变作块块斑痕,不断伸展扩散,将孽魔的身体悄然融解。残留着的紫烟也被白光吞噬,最终只留下幽幽低吟,化为虚无。 小丽! 高德终于回过了神,难道又是天降小丽!? 洞顶多了个可以直接看到夜幕的大洞,宛如一口深井。井口立着绰约白影,发出苍老的女声。 “我还得追那个血魔的魔子,这里交给你们收拾了。” 不是小丽啊…… 高德失望的叹息,才发现自己退出了超脱状态,头晕目眩,胸闷得想吐。 王昆仑等人振作起来,带着锦衣卫清理还活着的暗精灵。失去孽魔的控制,这些暗精灵恢复了矮小瘦弱的原貌,大半倒在地上,只剩少数还在发狂,已不是什么威胁。 高德瘫坐在地上喘气,只觉无比幸运,又捡回一条小命。 不过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好像心灵深处多出了什么东西。 心随意动,一团紫光在眼前绽开。 看清紫光里的东西,高德心口剧震,比当初小丽拿金龙票拍脸还要惊讶。 这是个只有食指高的模型,圆形底座上立着只恶魔,雕刻得异常精细。头上的弯角,身上的肌肉,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正是刚才被收拾掉的孽魔喀扎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29:这大明怕是药丸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乾明殿名义上是殿,其实包含了若干殿堂屋舍,就是座缩微版的宫城。无终宫的北区是皇后和妃嫔居住的后宫,东区是太子和幼小皇子居住的东宫,中央和南区则是朝堂大典和各类礼仪活动的场地,整座皇宫只有这里专属于皇帝。 包含了前殿后殿的高大正殿是办公场所,沿着廊道深入园林还有片院落,以前是皇帝读和小憩之处,现在成了女皇的寝宫。 银杏树环绕的院落朱红墙琉璃瓦,飞檐走兽,墙面绘着飞龙行雨图,显得古朴而尊贵,院里的房间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女皇斜倚在软塌一角,她穿着睡袍般的宽松亵衣,黑亮长发随意披洒,露出大片白皙粉嫩的肌肤,盈盈眼瞳还有些散焦,像是正在熟睡却被吵醒了。看茶几上翻倒的茶杯,能让女皇如此失态,事情必然非同寻常。 软塌对面的白墙上投射着活动的黑白影像,洞穴里暗精灵胸腹开裂,头颅分瓣,抽出根根如蛇的触须。 女皇眼中的焦距渐渐聚起,小嘴张得圆圆的,绝丽脸蛋上惊愕、诧异、庆幸、欣慰等等表情如走马灯般不停变换。 “这是我去原野电视台拿回来的原片,”小爱立在软塌旁,佝偻着身子像犯下了大错,语气异常虚弱。“台长招供说是驯象所送去的,两个时辰前播放,一个时辰前出了事。” “要不是你事先说明,我都以为是真的。”女皇啧啧的咂着嘴:“难怪会把魔子招出来。” 小爱听出了女皇话里的不满,吐吐舌头没敢再说,安静的立着。 等影像结束,女皇瘫回软榻,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一个时辰前,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掩护那只魔子,突入驯象所设在西城一处废矿场的陷阱。” 小爱继续解说:“幸亏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够老实,第一时间向我通报了消息。也幸亏姑奶奶正好有空,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不然别说魔子会搞出大事,陛下你的……哦,丽的那个他也已经被魔子吃掉了。” “魔子这事先不说,”女皇缓过了气,抓起软枕抱着,心有余悸的嚷嚷:“驯象所怎么跟魔子扯上关系了?我是让他去养老的,不是让他去抓魔子的,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小爱两脚扭成内八字,搓着脚面说:“我才从小晴那知道,驯象所其实是咱们大明专门管异能者事务的部门。” “哈啊?”女皇呆住。 “各个部院都有管理异能者的部门,但只管跟他们事务有关的异能者活动,”小爱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在名义上专门管辖异能者的,就只有驯象所。当年景灵王叛乱的时候出了魔潮,驯象所全员战殁,就此一蹶不振。现在只是给异能者案子打扫现场,可搜捕魔子的责任还得背着。” “之前就是驯象所处理了前一只魔子的后事,顺带搜走了陛下给他的金龙票。那会我搞不清锦衣卫下面的部门分属,不知道这些细节。” “哎……” 女皇以手遮面,心虚至极的嘀咕:“说好了让他安安稳稳的,结果差点让他送了命,是我的错。” “陛下何出此言?”小爱声音大了些,“他自己也说过嘛,希望为陛下尽心效力,这不正好如了他的愿?” “那怎么行?”女皇气鼓鼓的捶着软枕,“他为女皇拼上了性命,那丽该怎么办?我还准备过了御门大典就回去见他呢,这让我怎么跟他提后面的事情啊?” “那就打我的板子吧。”小爱退步下跪,以手枕头,屁股高高撅起。 笃笃敲门声响起,柔和女声唤道:“奴婢上官晴奉召而来。” “进……” 女皇应了门,把软枕砸过去,“小晴都来了,别闹了!说了我也有错,身为大明女皇,连驯象所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传出去真是笑死个人!” 上官晴进了跟寻常富贵人家没多大区别的厅室,也就电视机多了点,还有常人难见的放映机。见女皇衣衫不整,赶紧伏地叩拜。眼角瞥到远坂爱起身,记起之前问自己的问题,加上羽林卫锦衣卫的调动,大略明白了些什么。 这对主仆对大明朝廷的无知程度还真是令人愤慨啊。 在上官晴面前,女皇还是讲点仪态,整理好衣服坐得端正了些。 “他这运气,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差,”她跟小爱用传讯说悄悄话,“两只孽魔都让他撞上了,他这个样子,真的能安安生生过下去吗?” “终究是丽的男人嘛,”小爱的赞许发自肺腑,“才到驯象所没几天,就帮陛下解决了麻烦。” “这话我爱听,”女皇眼睛眯成月牙,笑得天真烂漫,像回到了孩童时代。“在胶片上以假乱真,的确只有他弄得出来,当年他好像说过。” 抱着削肩拧着小蛮腰,女皇哼哼:“哎呀好想现在就见到他赞赞他!” 小爱咳嗽,女皇才醒悟还有外人,装作挠痒痒还嗯嗯噢噢的配音。 “那个……小晴啊,找你来是说原野电视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女皇扮回正经样子:“你怎么看?” 上官晴来时就知道是为这事,整个中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奴婢不知此事的原委,只是担忧人心因此大乱。” 她很忠实的道出想法,“就此揭露异能者与恶魔的存在,中京人心惶惶,混沌必然会骚动起来。” 小爱也叹道:“虽然是钓鱼,也的确搅乱了人心,难保不出乱子。” “若是整个天下还不好说,只是中京嘛,是个人都知道异能者和恶魔,也不差这一回了。“女皇倒是不在意,”而且我们不是决定了在御门大典上揭破吗?先有这样的铺垫也不错。“ 小爱想了想,点头附和:“影像虽然揭破了异能者和恶魔的存在,但也展示了恶魔并非无敌,凡人能够制服,对人心的影响未必全是坏的。那对孽魔的魔子完蛋了,血魔的魔子会逃跑也说明祂并不想现在就搞事。就算有些影响,等御门大典之后,人心应该就平定下来了。” 女皇看向上官晴,女秉笔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应道:“奴婢也希望是这样。” “那好吧,小晴帮我拟份声明,以无终宫的名义由各家报纸、广播和电视台发布,对原野台放的这部……小电影表个态。” 女皇经过这几天的历练,也开始有些经验了。“不要评断真假,说得模糊点,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到御门大典上。” 上官晴兰心蕙质,明白了女皇的心意,领命离开。 厅室里又只剩女皇和小爱,小爱问:“那他的处理,还有驯象所的事情……” “好好赏他,”女皇说,“但不能让他再这么冒险,驯象所就别管异能者的事情了。” 说着她的柳叶眉蹙起:“又不能太直接,不然会让他起疑心。挺麻烦的,还是等丽回去再说吧。” “孽魔的事情解决了,更多的麻烦还等着啊。”女皇敲着茶几,唉声叹气。“你说这大明的朝廷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孽魔的魔子潜伏在太子身边,兵马司的指挥使成了血魔的魔子!再不好好打理,怕是真的药丸!” 廊道里一队女侍卫手提灯笼,簇拥着上官晴返回乾明殿。灯光摇曳,映得衣裙翩跹,女秉笔的心就在憧憧丽影间飘舞摇曳,始终难以定住。 大明芸芸众生,亿万凡人,知道了异能者与恶魔的存在,真的会因为有女皇这样的强者守护着他们而安心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0:手办王高德 高德呻吟着醒来,感觉全身酸痛,脑袋像裂成了八瓣,恨不得揭开头盖骨搅搅脑浆。 看窗外天已蒙蒙发亮,他躺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旁边刘小胖打着地铺,鼾声震天睡得正香。 自己是啥时候回来的? 高德艰辛的转动脑子,姚红绡、王子赫、孽魔喀扎斯,废矿场那场恶斗的记忆碎片汇聚起来,渐渐拼出清晰场景。直至仰头看到深坑之上的身影,再被眼前的紫光拉回视线,记忆到此为止。 看来是那时候晕了过去,被王昆仑他们送回了驯象所大院。 不不,还有什么…… 高德敲着额头,恍然大悟,模型! 脑子顿时变得清灵,意念触到心底的怪异,恶魔模型裹着紫光又出现在眼前。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高德疑惑的端详着模型,怀疑自己的能力不仅是超脱现实,还能把恶魔之魂扯出来做成手办。当然不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应该是那个老妇人先消灭了孽魔,再被自己捡了漏,那时候他正好扯住了喀扎斯的无形触须。 随着高德的审视,模型弥散出的紫光凝结成无数光丝,编织出几个震旦文字,像是个标签。 “孽魔传令者喀扎斯/残缺”。 高德有些失望,哪怕自己身怀特殊异能,披挂重甲手持爆雷枪,加上若干同样有异能的锦衣卫,对上这家伙依旧弱小得可怜。还以为这家伙必然是只强大孽魔,就算不是魔王也差不了多少,结果只有个传令者的头衔,就比无名杂兵高一线。 他好奇的抬手触摸,手指穿透模型,却不是纯粹的投影。阴冷黏湿的感觉很清晰,跟孽魔侵入身心的无形触须完全一样。 文字忽然散作缕缕紫光,透入手掌,吓得他赶紧缩手。不仅没躲开光丝,反而拖得模型也动了。 高德感知抽离,自动进入超脱状态,升到头顶俯瞰自己。视野里多了面类似画中画,但很不稳定的影像。模糊的光影和噪音混杂在一起,既有类似城市的场景,也有形形色色的面目。 这是孽魔的记忆? 他没有深入影像,视野里还有其他东西。 发了会呆,高德起身长吁短叹。 他起身走向窗户,像是要开窗透气。 迈了两步,骤然转身,右手多了把手枪,杵在空气里。 噢的一声轻呼,矮小瘦弱的灰豆芽挤出空气,两手握着枪管,恼怒的嚷嚷:“干嘛捅我的嘴!” “不然呢?”高德嘁道:“等着你捅我的腰子割我的脑袋?” 刚才他看到一团灰光,就在背后伸手可及的地方。还好认出了灰光是谁,不然就直接蹦起来开枪了。 脸上还裹满绷带活像木乃伊的灰豆芽唉声叹气,“就知道瞒不过你,你果然是个怪物。” “你还是来杀我的对吧?” 高德挪开枪口,悠悠的问:“一直没有动手,是觉得自己不会成功,还是觉得不该这么做呢,毛绒绒?” 灰豆芽正是毛绒绒,她掏出腰间的匕首丢下,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没有区别,求你只杀我,给我的姐妹留条命。” “王子赫……” “啥?” 高德忽然说出这个人名,毛绒绒的反应并无异常,身上的灰光也没什么变化。 “所以你的主人并不是只用揭发身份来胁迫你们做事?” 看来她跟那个家伙没有直接关联,高德问,“那么你们任务失败,或者背叛的话,惩罚是什么?” “就是死而已,”毛绒绒变得坦然起来,“虽然会死得很难看,不过也算是解脱了。这个世界真不好玩,我早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真的吗?” 高德哪可能被她骗住,她身上的灰光正在剧烈荡动,恶魔之力是跟情绪直接关联的。 “当……当然……” 毛绒绒转开头,不仅声音变得哽咽了,泪珠更一颗颗从眼眶里滑落。 “谁特么想死啊!” 她终于爆发了:“我还想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想抱着你用过的那种大枪,把害我们的混账打成肉酱!我还想活下去,活到生一堆小豆芽!为什么非得死啊!” 她抹了抹泪水,又笑出了声,笑得很凄凉。“我真是没用啊,哭有什么用?那家伙给我们种了什么魔虫,不按时吃药我们的脑子会被虫子吃掉。” 她烦躁的挥手在头上扫着:“别摸我的头!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咦?” 高德的左手并没有落在她头上,而是悬在上面。 他本来想摸的,可手还没落下,紫光就从手掌里溢出,再拉出喀扎斯的……手办。 裹住手办的紫光缕缕伸展,侵入毛绒绒的脑袋,高德赶紧凝神观察,同时沉喝:“别动!” 毛绒绒身上的灰光随着紫光的游动放大了若干倍,显出编织细密的丛丛光丝。光丝深处,一条暗红光虫蠕动着,似乎要逃离紫光。 紫光在灰光缝隙间穿梭,层层缚住光虫,把它从灰光里往外拉。几缕紫光还在往深处探索,有如饥渴之蛇,想找到更多食物。 见毛绒绒身体发抖两眼翻白,高德下意识阻止,那些紫光居然就乖乖停下了。 还好,这个手办终究是受自己控制的。 指挥着紫光把暗红虫子拉出来,一离开毛绒绒的脑袋,虫子骤然膨胀,像是要爆炸的样子。不等高德反应,紫光如吸管般从虫子身上抽出股股红光,直至手办蒙上淡淡血色。 虫子化作点点光尘消散,不像是实物,和手办一样该是恶魔之力的具现。手办上的红光也渐渐褪去,高德心说自己这收获真是不小,居然多了个可以精细操纵恶魔之力,而且是别人的恶魔之力的工具。 意念一动,手办缩回左手,这只是个形式。手办其实是藏在自己魂魄中的,乐意的话他可以从嘴里、脸上、脚上,总之身体任何地方“吐出”这个手办。 这次手掌实实落在毛绒绒的脑袋上,灰色的发丝手感挺不错,毛绒绒的。 “好了,”高德说:“那只虫子被我解决了,你不会死了。等会我再清理其他人的虫子。” 毛绒绒眨眨眼清醒过来,捧着脑袋转起了圈。转了好几圈,她兴奋的叫道:“真的……” 高德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灰豆芽压低声音:“真的没了!” 她抬头看高德,忽然退了一步,浅蓝眼瞳里满是畏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怯怯的问。 “活人、男人、震旦人。”高德没好气的说:“随你选。” 毛绒绒表情变换了好一会,定格为某种认命了的释然。 她怀疑的看着高德:“你没顺便往我脑子里放点什么东西吗?” “没有……” “真的没有?” “好吧放了把勺子,想吃豆花的时候就打开搅搅,趁热吃。” “你在骂我脑袋里全是豆腐渣吗?” “应该还有豆腐皮吧。” “除了吃你就不会其他骂人的脏话了么?” 两人压着嗓子嘀咕了会,毛绒绒问:“之前的约定还作数不?” “当然,”高德其实不是很在意她的去留,当初的许诺与其说是照着传统给驯象所招揽人才,不如说是随手拉她们一把。 魔子的事情能圆满了结,一半靠自己一半靠运气。过了这个关口,他只想带着驯象所继续苟下去,挣退休金的初心可没变。 “那么……” 毛绒绒爪手爪脚的拱手,学着王昆仑那些人说话:“卑职就是百户大人的属下啦!卑职先告退了,等养好了伤,任由大人差遣!” 娇小身影隐入空气,在高德的视野中,灰光穿窗而去。 “呀喝——!” 楼下响起欢畅的呼喊,高德确信接着会是酣畅的哭声。 真是有趣的小家伙…… 高德已然忘了毛绒绒报过年龄,还在嘀咕,这家伙以为她当官了么?就算进了驯象所,也不过是没有编制的番子,只能自称“小人”,可没资格叫“卑职”。 “百户大人醒了啊……” 有资格自称“卑职”的家伙在地板上坐起,揉着眼睛嘀咕,然后一蹦而起,夺门而出,尖着嗓子大叫:“百户大人醒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1:神秘的花魁遗物 废矿场之战让驯象所伤兵满营,高德肩膀肿胀身心发虚已是最轻的。医务室里躺满了伤号,还有十来个昏迷不醒,王昆仑等人都是脸色惨白像被孽魔榨得不剩一滴。不过高德清醒,所里上下人等如释重负,只觉杀头这一关终于跨过去了。 “孽魔完蛋那会头儿也晕了过去,王子赫丢下的那队胸甲灰衣很是难缠,伤了咱们好几个弟兄。他留在外面的兵马司灰衣还想捣乱,还好林指挥使派了人过来,刘小胖也召集了几十个伙计支援,总算把场子镇住了。” 办公室里,王昆仑带着瞎子和几个小旗向高德汇报。驼子麻子等人都躺下了,孙婆婆正忙着照料。 “林指挥使埋怨咱们做这么大事却不告诉他,”王昆仑也浑身是伤,绷带缠得跟毛绒绒似的,不过精神挺好。 “他还是挺仗义,接到刘小胖的电话就转告了都指挥使。都指挥使调了高手过来,就是那个白衣老婆婆。不知道是羽林卫的还是圣山的,总之强得不行,挥手就解决了孽魔。” “咱们驯象所立下了奇功啊!”刘小胖欢喜得眉毛像毛虫一样蠕动,“这次不升个千户所实在说不过去。” 高德皱眉,王昆仑变色,刘小胖还没品出来,以为自己错在他处。“噢噢,小人是说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百户大人肯定得升千户,带领咱们继续赢得一场场胜利,重现驯象所掌管天下所有异能者事务的威风……嗷!” 王昆仑一巴掌拍得他以头抢茶几,“还一场场胜利呢,天天出这种案子,天下岂不是起了魔潮?这大明还能好?” 说得太对了,天天在河边走都会湿脚,更何况直接跳河里,还想不想挣退休金了? 高德本想跟着踹刘小胖一脚,记起之前端出的架子,咳嗽着说:“这次行动咱们其实是失败了,没想到……孽魔这么厉害,还跟西城兵马司有勾结。得亏咱们运气好,王子赫会跑肯定是察觉到高手出现。没有老婆婆赶到,咱们还不知道会死得多难看。” “所以驯象所升格什么的就别提了,有多少本事干多少活。我很理解大家渴望建功立业,为女皇陛下做更多贡献的拳拳赤诚,但咱们得循序渐进。慢慢来,稳健才是王道。” 王昆仑等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刘小胖也揉着头说:“是是!百户大人真是太稳健了!” 高德振作起来,去孙婆婆那看望了伤员,身为一把手这种皮面功夫不得不做,再被孙婆婆带到花圃角落的屋子里。 屋子里也有类似手术台的铁台,上面堆着碎骨烂肉,看到纤长白嫩的手指脚趾,高德猜出这是姚红绡的残骸。 “老王把魔子寄宿的女子残躯带了回来,”孙婆婆说,“这是标准流程,每处理一桩案子都得把有关的信息存个档,以后遇见类似的事情就心里有数了。现在我已经知道孽魔破体之后,留下来的凡人血肉是什么味道。” 难怪所里上下对孙婆婆都异常尊敬,她不仅能治活人,还能让死人说话。 就是这个用词…… 不要说得这么惊悚,让人误会你是在吃啊! “细节太多一下子说不清,以后有机会再跟百户大人说,”孙婆婆走到另一张桌子边,上面有堆染满了血的布片,高德认出了肚兜和内裤,还有渔网丝袜。 孙婆婆展示的重点不是布片,而是布片旁边的零碎,都是头钗、指环、项链、玉坠之类的饰品。姚红绡虽然伪装成兵马司的兵丁,却只套了身军服,里面依旧是女人装扮。 “这是她留下的东西,我没看出什么。百户大人对魔子的了解远胜我们,说不定会有些发现。” 孙婆婆既然这么说了,高德不得不凑过来仔细打量,至少样子得装足。 饰品逐一上手,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因为他从未见过。等他碰到一块中心有孔的小镜子时,掌心骤然发热,缕缕紫光伸展,那个孽魔喀扎斯的手办居然自己跑了出来! 高德吓得赶紧动念收回手办,可镜子却有不小的吸力,不仅没收回手办,一缕意念还跟着进了镜子,置身异常广阔的空间。 沃日…… 惊吓如鞭,把高德的意念抽了回来。他努力的不作声色,用眼角观察孙婆婆和其他人,见他们没什么异常,连他手中的紫光手办都视而不见。 又试了两下,适应了镜子的吸力,高德终于收回手办。他拿起那面只有掌心大小的镜子,份量很沉,像是金属做的。 “这个有点奇怪,我拿回去看看。” 他随手把镜子揣进兜里,孙婆婆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她找高德的目的。 装作又有新发现,高德再把一枚戒指和一块玉佩揣进兜里,应该能瞒过孙婆婆了。 咣次咣次的蒸汽连杆响声依稀传来,由远及近,刘小胖自门外探进脑袋:“林指挥使来了!” 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的车队在主楼门前停下,高德带着所里还能动弹的人跪迎。等林德诚跨出车门,飞鱼服的深紫颜色刺得高德差点拔枪开火。 “高兄弟快起来快起来!老夫可当不起啊!” 这次林指挥使变脸成了马佥事,亲热的扶起高德,一张老脸快笑烂了。 “高兄弟立下了大功,你是整个中京的救星啊!“ 林指挥使竖着大拇指使劲晃悠,让高德受宠若惊之余,下意识的摸摸口袋。 接着林指挥使脸色一正:“锦衣卫百户高德接旨!” 果然是这套路! 高德双膝跪下,听着这家伙扯起嗓门吆喝出骈四俪六的圣旨。女皇总算有了精通文辞的近臣,上次的圣旨完全就是大白话。 圣旨的大概意思是套娃行动非常成功,不仅引出了孽魔的魔子,还挖出一只血魔的魔子,中京就此安定,高德和驯象所大大的有功。赐高德飞鱼服、御制绣春刀。驯象所其他人等赐服加级,小旗以上也赐御制绣春刀。待明天御门大典之后,再定官爵封赏。 严格说这份圣旨除了认可功绩之外,意义只是让高德等人可以换上品级更高的行头参加御门大典。不过区区百户就能穿飞鱼服,这是难得的殊荣,足以让王昆仑他们交换意味复杂的眼神。 念完之后,林德诚又拿出份圣旨,这次却没念,而是扶起高德,低声说:“去你的办公室。” 进了三楼的办公室,林德诚还带了个人。这人在大红飞豹服外套着锦衣卫金甲,头戴八瓣红缨金盔,盔檐低得看不到面目。 “卑职在外守着……” 高德以为此人是林德诚的心腹亲信,没想到林悳诚居然恭谨的向此人行礼,倒着退了出去。 头盔摘下,露出让高德眼前一亮的丽容,却是个年不过二十的妙龄少女。留着大明女子很少见到的齐眉刘海,虽是黑发褐眼,眼眉间的气质却与震旦女子有微妙不同。 “我是远坂爱,高百户应该知道我。” 少女说着字正腔圆的震旦语,因为太纯正了,反而不像震旦人。 高德虎躯一震,纳头就拜:“总管……呃,都指挥使大人!” 远坂爱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高德哪能不知。与女皇情同姐妹的侍女,大明一人之下亿人之上的扶桑少女。 “高百户免礼,”少女盈盈笑着,令高德如沐春风。“我来这里,有三件事。” 她晃了晃那份圣旨,“一来是向你宣读密旨,自今日起,驯象所向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就是我直接汇报,你可以通过专线电话随时找我。” “这第二么,是问问你。”很随便的把圣旨丢到桌子上,她背着手,语气变得沉冷。“你弄的那段影像里,那部调和模械是怎么回事?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但是‘调和’这个词是存在的,你不过是个普通凡人,这种异能者都很少知道的事情你是哪来的消息?” 被她如炬目光盯着,高德顿时背心出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2:混沌未灭何以家为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高德只知道“禁绝者”、“调和者”这类概念应该涉及到了异能者的禁忌,王昆仑他们都不清楚。不过看远坂爱这么严肃的样子,这禁忌恐怕还非同一般。 “这个么……” 心念急转,高德想到了地下室那间有几个教室那么大,依旧被塞得满满的档案室,他赌远坂爱不会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去翻浩瀚如海的档案。 “卑职是在驯象所的旧档里看到的,里面零星提到过禁绝者、调和者之类的东西,似乎能克制恶魔。卑职为了让钓鱼行动更加可信,就拿过来用了,其实也不知道细节。” 他发起反击:“大人可否为卑职解说一二?” 对方的怀疑消去,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这些事情是圣山在处理,你没必要关心,总之以后不要再提了。” “卑职明白了,”高德赶紧转移话题:“以后绝不再提,大人刚才提到有三件事,那么第三件是……” 远坂爱点点头,绕着高德转起了圈。“这第三么……是看看你这个人,看看有资格让丽提起的凡人是什么样子。” 听到这个名字,高德骤然一惊。 “小丽!?” 还以为小丽跟她只是点头之交,现在看来交情似乎不浅。 “小丽怎么样了?”他急切的问:“这几天忙得团团转,都没见到过她。” “还想见她?” 远坂爱笑得让高德颇不自在,“见到她想说什么?” 这一问提醒高德了,当然是骂她个狗血淋头啊!把自己丢到驯象所,当天就接下杀头令。不是自己机灵加老天有眼,这条小命已经没了,有她那样补偿的吗? “我想……” 实在气愤不过,高德拐着弯的说:“跟她探讨一下关于震旦人祖先崇拜的语法运用问题。” “不太明白,是你跟她的什么默契?”远坂爱转到高德身后,目光落到什么地方,啧啧咂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丽和女皇陛下一样,都来自圣山,又与陛下不同。”她用高德听不懂的怪异语气说:“她只专心对付恶魔,不受世俗束缚。我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哪,会不会再见你。” 高德心口裂作两半,一半是不爽,那家伙是不好意思见他所以躲着他吧?一半是失落,终究是女神般的人物,哪会跟自己有多深的交集。 “高百户,我问你些私人方面的问题。”远坂爱转到他身前,“你还没婚配吧?有了意中人吗?对婚姻是怎么打算的?” 高德被她盯得心头发毛,生出盲肠都要被看穿的危险感觉。此人是女皇的侍女,力量无比强大。万一看出自己超脱现实的异能,还有刚获得的孽魔手办,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压力之下,他没余裕思考对方为何问得这么突兀,老老实实的回答:“卑职尚未婚配,也没有意中人。未来自然是娶个良家女子,生儿育女。和常人一样,并无出之处。” “没有意中人?”远坂爱微微皱眉,让高德感觉自己似乎选错了答案。“真的没有?” 现实里当然没有啊! 不论现实的话,小丽或许算得上,毕竟跟自己换过一血。可这纯粹是自己的单相思,小丽是来自圣山的混血白豆芽,双方身份太悬殊。两人的亲密互动是特殊情况,她还声明了只是场交易。 高德也不觉得小丽这女神般的人儿,会是跟着自己一起变老的伴侣,画风完全不对嘛。不管是淡漠的脾性,还是坑人没商量的行事,以及专注对付恶魔不关心世俗的生活,都跟他对意中人的想定差得太远。 作为一个决心苟到退休金的苟教信徒,他的伴侣自然只能是沉静如画,温柔如水的家庭主妇。颜值身材以及双商当然得是上上等,得有大长腿,尺码嘛他不太挑,C以上就行。 “真的没有。”他选择了说实话。 “呵呵……” 远坂爱冷笑,笑得高德头皮发麻。“高百户一表人才,从小到大该接触过不少出色女子,竟然连一个都没入你的眼?” 坏了…… 高德骤然醒悟,难道她感应到自己有什么异常,因为没看透,所以旁敲侧击的在为人处世方面挖线索? 他胸脯一挺,掷地有声的说:“混沌未灭,何以家为?卑职一心报国,哪有空暇顾及儿女私情?” 远坂爱愣了愣,转开视线,语气变得淡漠。“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它意。你的功绩已经入了女皇陛下的眼,作为你的顶头上司,需要对你有更多了解,高百户不要误会。“ “这是卑职的荣幸!” 高德装出喜悦至极的模样,心里却暗暗叫苦。难怪驯象所变成了都指挥使直管,原来是惊动了女皇陛下。若是女皇想让驯象所恢复到从前,管起整个大明的异能者事务,那自己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女皇陛下对卑职有什么样的……期许?” 他用热切的语气试探口风,女皇真要把重担丢给他,就得抢在圣旨下来米已成粥前设法回旋。 “这个嘛……” 远坂爱似乎也被高德的忠诚感动了,亲切的劝慰:“不要急,你终究只是区区凡人,是有极限的。女皇陛下对你的期许,也就是凡人能作到的事情。我与丽是挚交,你既与她有些……交情,我自会照顾你。把驯象所改为直管,也有这个意思。“ 高德松了口气,不迭谢恩,面上却还颇为不甘。 叮嘱高德好好准备御门大典,远坂爱再没多话,扮回林指挥使的侍从,随着车队扬长而去。 “不愧是陛下从小就看中的男人,其人灼灼其华,其志铿锵如铁,其行如雷霆闪电。” 蒸汽车里,女皇的忠实女仆抱着胳膊,只觉这番试探收获颇多。 “用电视台传播以假乱真的消息钓鱼,这招我既想不到,也做不出。陛下能把锦衣卫交给他的话,不只是我,陛下也会轻松得多,可惜啊。” 远坂爱深深叹息,可惜的是,人间之事终究只是过眼云烟,陛下要的不是得力臂助,而是可以让她安心小憩的港湾。 可惜的是,高德自己有远大志向,但与女皇有命定前缘,注定了他这辈子不可能得偿所愿。本可以立下偌大功业的好男儿,不得不一辈子隐在女皇身影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凡间立下再大的功业又有什么意义?对一个凡人来说,能成为女皇的港湾,比娶到了七仙女的董永还要幸运,立下的功业也更为宏大。 想到这,远坂爱的眉梢又挑了起来。 这家伙对陛下一无所知,对小丽毫无印象,对丽也没什么想法,有得他苦头吃了。 “高德啊高德,我可提醒过你哟。” 她啧啧的咂嘴,这次出了声:“真翘……” 大院里高德还看着烟尘发愣,远坂爱的露面超乎他预料,好像不只是跑过来亲眼看看自己这么简单。 部下们在旁边欢呼雀跃,唱着类似好日子的震旦小曲。已经恢复了自由身的尤三通和曾皮影也在其中。他们都不急着回去。刚才圣旨说了,等御门大典过了,才有真正的封赏。 交代王昆仑监督老侯做御门大典的准备,高德骑着侉子摩托直奔家门。高苗还在家里担惊受怕,他得回去看看。 “就是这个小子?” 某间没有窗户的昏暗密室里,套着连帽斗篷的人拿起一张画像。上面的黑白半身像栩栩如生,是张放大了的照片。 旁边站着的居然是原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他躬身应道:“是他,纳扎斯是在他那出了岔子,现在喀扎斯又栽在他手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斗篷客坐在软塌上,注视着照片沉默不语,王子赫又道:“要不要暗中拿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拿下就不是看了,”斗篷客说:“御门大典就在明天,那才是关键,不要节外生枝。” “那对孽魔虽然没有竞全功,但事情并没败坏到不可挽救。女皇决意展示力量,我们要做的就是掀起风浪,送她永镇社稷。” “你既已暴露,就去下港吧,那里即便是圣山的人也很难找到你。“ 王子赫愕然,“不是说好了让我带着家眷出海吗?” “你有罪无功,还谈这个做什么?”斗篷客话语温和,却没一丝商量余地。“不到功成之日,哪可能脱身,成为小指那一天你就该明白的。” 王子赫无奈的退步,“至少把我的家眷送出去,再拖下去他们就要被羽林卫找到了。” “这个当然,”斗篷客随口应下,又吩咐道:“下港那边留心手脚,不要惊动那些大人物。” 待王子赫离开,斗篷客的目光又转到照片上。 “这小子会不会是……” 斗篷客把照片丢到茶几上,“无所谓了,反正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照片上多了个血手印,猩红血迹如焰火扩散,转眼就烧成缕缕青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3:妹妹的直觉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你这几天是不是在跟恶魔打架啊?担心死我了!” 高德回到家,被高苗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就不能找人捎个信,或者留个电话好让我找你?你心里压根就没我这个妹妹!” 屋子里大白天都开着灯,电视开着声音特别大。收音机搁茶几上,放着类似情感热线的节目,絮絮叨叨的像蚊子叫。 再看高苗两眼发红,眼圈发黑,绝对是一夜没睡,高德明白高苗为啥这么火大了。 “昨晚你看了啥电视?”他没像往常那样怼回去,温言细语的问。 高苗瘪着小嘴,扑进高德怀里把他抱得死死的。 “我在电视里看到恶魔了!”她涕泪齐下,“好吓人啊!家里就我一个人,到处都藏着恶魔!上厕所都不敢关门,眼睛都不敢闭一下,更不敢睡着了!” 高德轻轻拍她的背,就知道是这样。 王昆仑那帮人聚在一起都吓成那样,高苗还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夜里一个人看比贞子更恐怖的东西,还能活蹦乱跳的,心理素质已经很不错了。 “那不是原野电视台放的吗?”他又不解,高苗是怎么看到这节目的? “收音机里预告的,”高苗揉着眼睛抽着鼻子,“说尤三通有惊天的大消息,晚上会在原野电视台放。” 广播电台的那帮主播鼻子真是比狗还灵光呢,居然拿到了锦衣卫只在线人里散播的内幕消息。 “那是假的。”其他人高德懒得管死活,妹妹他不能不管。“是像电光皮影那样的胶片特效,找技艺高超的皮影师傅就能弄出来。” “怎么可能是假的啊?”高苗还不信:“那是电视、电视!电视放的还有假的?”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没什么不可能,别忘了我是锦衣卫,啥事都知道。” 还好高苗自小受他熏陶,要说服她还是很容易的。“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的电光皮影吗?那个曾皮影曾老头,他不是能在胶片上画蝴蝶孔雀甚至龙吗?那些能画,恶魔为什么不能画?” 高苗渐渐信了,“对呢,很小的时候你带着我跟小丽玩,也说过什么……三弟马磕石电影,屏幕有十层楼高,里面的神仙妖魔看上去都是真的。” 都忘了小时候跟小丽……隔壁小院那个小丽玩的时候,还有高苗这只跟屁虫。 “喂喂!别拿我衣服揩鼻涕!”高德叫道:“都大姑娘了注意下形象!” “别说大姑娘,变老太婆了我也揩!谁让你是我哥呢?” 高苗脸上终于绽开笑容,不过她的下一个问题让高德笑不出来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恶魔,对吧?” 高德想了想,把高苗拉到沙发坐下,按着她的肩膀说:“电视里的恶魔是假的,不等于恶魔就不存在。这个世界很大,什么样的古怪事情都有,我们得做好面对各种危险的心理准备。” 见高苗脸上又露出惊恐表情,高德揉她的头。“别担心,有我在呢,说好了我们一起快快乐乐活到老的。” 当然没有小舅子那种生物。 “别当我是猫!” 高苗不爽的拍开他的手,“好吧,你是我哥,我只能信你。” 她伸着懒腰嘀咕:“你回来了我就能安心睡觉了。” “想得美!”高德一巴掌把她抽起来:“看看你把屋子弄得多乱,先收拾!把你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东西收回去!” 锦衣卫胸甲、头盔、绣春刀,高苗几乎把老爸的行头全搬了出来,高德留给她的转轮手枪更是直接揣在身上。高德敢肯定,真有恶魔跑出来了,高苗反而会如释重负的拿起枪战斗。终究是锦衣卫的女儿,并不像寻常女孩子那么柔弱。 “你就是这么疼你妹的啊!”高苗捶了几下高德,乖乖收拾起来。 “这是啥?” 高德拿起茶几上一块锅盖大的圆盘,像是黑花梨木做的,挺沉。中间镶了个指南针,一面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另一面则是装饰图案,有类似锅盖方便携带的提手。 “怎么把这玩意都翻出来了?” 他认了出来,是个风水罗盘,高家祖传的东西。老爸说是曾曾爷爷在某次行动里的缴获,拿回来镇宅用。风水这玩意是震旦人的传统文化,这时候的人已经没多少人信了。 “当盾牌啊,”高苗理直气壮,“锅盖太薄了,这玩意又厚又沉,还能抡,砸到恶魔身上总有点用。” 小丫头片子懂个啥,恶魔真正恐怖的地方是操纵心智影响魂魄,能被木头砸伤的恶魔还好意思叫恶魔? 高德暗暗发笑,正要把罗盘递给她,左手忽然发热,意识摇曳,自动进入超脱状态。 视野里左手探出缕缕紫光,透入罗盘里,他的意识仿佛也被牵了进去,有了异常异的感应。 这玩意怎么跟姚红绡的镜子一样!? 高德赶紧止住意念收回紫光,高苗还在这,可不能让什么异常吓着伤着了她。 装作无事把罗盘丢到一边,高德说起其他的事情。“等御门大典过了,学校就要复课了。到时见着灵灵,记得带她回趟家。” 高德没忘对师傅何老头的承诺,亲自盯着锦衣卫巡城所发下抚恤,又把何灵灵转到高苗读的女子学校,可以就近照料她。对锦衣卫实职百户来说,搞定这些事只需要一个电话。 “我会办得妥妥的。“领到任务,高苗踏实了不少。“好久没见灵灵了,得好好安慰她。” “对了哥,”她关心起高德:“你现在到底在哪上班啊,神神秘秘的不跟我说,难道真是去了跟恶魔打交道的部门?”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片子的直觉挺敏锐的。 “我就一普通人,让我去跟恶魔打交道,还不如直接杀我头算了。”这事不得不骗妹妹,不过高德并没罪恶感。“你哥现在是锦衣卫驯象所的百户,相当于大明皇家动物园的园长,威风吧?你可以天天逛西城的兽园,不要门票钱!” “你?锦衣卫百户?皇家动物园的园长?” 高苗用压根不信的目光上下打量,“别哄我开心。” 高德摊手:“明天我还要带队去御门大典,说不定你能在电视上看到我。” “真的啊……” 高苗将信将疑,“你是撞了什么大运还是卖身给了哪个大人物?” 她瞪大眼睛,装出惊吓过度的样子:“你不会是真的卖给了女皇,成了女皇的面……咳咳,小白脸……呜……” “你作死啊!”高德拿起茶几上的烤番薯堵住她的嘴,“这种谤君的话你也敢说!” “你既然不说,那就是来路不正!” 高苗吐掉又凉又硬的番薯,鄙夷的道:“你可是能耐啊,老爸一辈子都只是个小旗,你一下子就升百户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身体用在了下流的地方,换来了高官厚禄。” 她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埋怨。“还说兄妹情深,你都当百户了,只给妹妹免门票这点好处,好意思么?至少得让我骑黑白熊啊!” 高德不得不服软,答应找时间陪她去兽园玩个尽兴,包括骑黑白熊。 高苗直接在沙发上睡了,连电视都不愿关,还要高德守着她,昨晚真是吓得不轻。 高德坐在沙发另一头,中京电视台正说到“魔子事件”,主持人用淡然口吻提到昨夜中京的桩桩案件。粗略统计有上百人惊吓至死,好几百人以为末日来临自杀,甚至有几户人家点火自焚,总之中京彻夜不眠,让高德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幸好只是通过原野电视台传播,影响有限。要换成中京电视台,数字怕不要翻几个跟头。 主持人很快把话题转到明天的御门大典,原本很是腻味的称颂之词,此时听起来却很是顺耳。御门大典应该能清除魔子事件的负面情绪,像他这样的大明子民,都期待着女皇能皇位稳固,大明继续繁荣安定。 所以这些玩意,必然藏着大坑。 高德打量茶几上的罗盘和手上的镜子,觉得自己真要进去一探究竟,跟当初在酒窖里转动那瓶酒没什么区别,就是作死,就是手贱。 再度进入超脱状态,感知投入裹住手办的紫光。 还是先看看孽魔的记忆,事情虽然已经了结,可猜测成真,让他生出新的疑惑,或许能在里面找到答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4:混沌圆盘 审视无数破碎影像,高德发现这不是孽魔喀扎斯的记忆,而是花魁姚红绡的记忆。 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目闪过,一幕幕风格不同的活肉鲜生快进,还是以姚红绡的视角呈现。饶是高德在前世久经动作片的考验,胃袋也产生了生理反应。换个人来看这些东西,这连绵不断的精神污染足以让他当场恶堕。 形形色色的官员在姚红绡的记忆碎片里占了多数,王子赫是最多的,高德之前的顶头上司,锦衣卫巡城所西城分所千户副千户出场频率也不低。不少在电视里露过面的高官,从侍郎到御史不等,包括那位被称为“不倒翁”的陈大学士居然都登过场,给高德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牛子也不可喉量。 高德还找到了自己和师傅何老头的记忆碎片,仅仅只是几块。关于自己的碎片很清晰,师傅的碎片就很模糊了。所有碎片只有影像没有声音,更没有附着姚红绡的心理活动,看不出姚红绡作为魔子干过什么事。 记忆碎片不全是污染源,还是有些生活场景。有个女孩出场最多,高德有些印象,应该是那天在万货坊相遇时,陪在姚红绡身边的小丫鬟。场景基本都是她在读书,那是黑色外皮的硬壳大书,厚得足够砸死人。 粗略概览了一遍,没什么收获。这个手办只是从孽魔身上剥离的一缕残魂,标签也注明了“残缺”,没找到有用的信息很正常。 他没急着退出,在生活场景里找到跟王子赫有关的碎片,仔细查看。 王子赫是血魔的魔子,力量比姚红绡还强。连那个白衣老婆婆都没抓住,又很狡猾。那家伙要是跑回来找他报复,他可没把握躲得过,得尽量多掌握些信息。 许久后,高德眨眨眼,紫光手办回到手中。 有一些发现,等明天去所里作些布置,能有收获最好,没有也无妨。 高苗睡得很香,高德盯了会吐舌头流口水的睡脸,目光又落到茶几上的罗盘。 掏出衣兜里的镜子,高德皱眉沉吟。 镜子和罗盘藏着什么秘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什么人? 现在高德自己就是个难解的谜,最初以为能力只是意识超脱现实,看到恶魔之力的痕迹。接着发现还能回避和削弱恶魔之力,然后居然还能束缚住恶魔之力。 这些变化可以看作是一种能力的不同层次,但是把孽魔残魂弄成手办的能力,就着实超纲了。高德都在怀疑有个什么系统藏在自己身体里,悄咪咪的干活。可接触不到的系统哪是系统呢,不就是现实么? 作为苟教信徒,高德不会傻乎乎的就当做迟到的穿越者福利。不追根究底,搞清楚能力的来历和原理,他根本不放心。 谁知道是不是哪只奇魔在他身上动的手脚? 关于这个谜题,高德完全没有头绪。 所以这面镜子和这个罗盘,就成了唯一的线索。 这是作死,是手贱。 高德再一次告诫自己,放开意念,任由手中冒起紫光,缕缕探入镜子里。 像是进游戏副本时的读盘,感知度过了极为短暂的迷乱,置身奇异天地。 没办法,人不手贱,世界就不会发展。人没了作死心……不,好奇心,那不就成咸鱼了? 等等,自己求的不就是当咸鱼吗? 怀着复杂而矛盾的心情,高德“降临”这个镜子里的奇异空间。 他还是有些底气,探入的终究只是感知,真出了问题,退出状态就好。这也不是漫无目的的冒险,既然毫无头绪,只能在使用中观察自己的能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四周辽阔如虚空,高德仿佛置身小行星带,无数破碎巨石或者类似残骸的巨大部件静静飘浮在虚空中。远处一条绚丽的光带如星河般贯通上下,无限伸展。 看清那条光带,高德这缕感知差点当场爆炸。 那是血红、碧绿、绚紫和深蓝四色光华,如亿万光蛇交织缠绕着,像是在结合欢好,又像在互相吞噬,始终变幻不定。 沃日…… 高德现在终于知道了奇魔之力是什么光色,他竟然跑进混沌里了! 这里就算不是混沌空间,也跟混沌有莫大关系,四色光华应该就是混沌四魔的力量呈现。只是稍稍注意某种光华,就会生出极为不适的异感,非常难受,只想逃得远远的。 退出的念头一起,这缕感知就被层层力量拉住。焦躁、惊恐、空虚以及纷乱如潮的杂念,恰好对应了四种力量。 还好这些力量并不强,也没有意志控制,高德像操纵手办紫光那样试探了几下,顺利退了出来。 本来只是向前探一步,结果一步撞进了全新的世界。 高德把镜子翻来覆去细看,剥掉背面的木壳。这玩意原来不是镜子,而是张小小的金属圆盘。正反面是一样的,很像光盘。 是啥形态无所谓,总之这玩意应该是姚红绡身为魔子进出混沌的东西……也不对,高德可以确定那个空间并不是混沌,因为他不仅还活着,还好好的没有发疯。 混沌不可能任由凡人随意进出,更不是凡人能呆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缕意念,也会成为触发混沌之力的引信,而他并没有被混沌之力冲击。 高德把光盘收了起来,拿过罗盘。 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更多信息的话,只能在这个罗盘里面找了。 高德放出手办,任由紫光探入罗盘的空间里,感知也随之被拉进去一缕。 置身昏暗的大地,四周是一片原野,前方隐约见到小山的轮廓。头顶是异常高阔的夜幕,绚丽光河横亘,正是之前见到的混沌光流。血红、碧绿、绚紫和深蓝四色光华有如雷电在云层中游走,隐隐照亮四周景象。 高德呆呆看着天顶,四色雷电仿佛也在心中轰击,让他魂魄摇曳。此时他有很清晰的感应,这里也不是混沌空间,但离混沌很近。 他本能的想跑路,意念刚动,就被一层令人烦躁不安的热气罩住。像穿着胶衣进了桑拿室,裹着他无法退出,束缚之力比之前的空间强得多。 高德“低头”,看到一团反射着雷光的透明胶泥。 手脚和身体呢? 蹦蹦跳跳折腾了好一会,高德终于承认自己在这里就是只软泥怪,还是水晶软泥怪。 哟,居然成了萌王。 高德没慌,他还能感应到空间之外的自己,并不是SAO那种锁死了意识的状态。 前方的山顶亮着点点灯光,应该能发现更多信息。 高德琢磨了好一会该怎么行动,最终还是只能用蹦的。 蹦了许久才前进了几十米,他尝试着分出脚脚走路,身体忽然一轻,他高高飞了起来。 拉出长长的抛物线,高德落到草丛里,咚咚弹跳了好一会才稳住。还没回过神,“背上”剧痛,似乎有副尖利牙齿深深咬进身体。 遇上怪物了! 高德努力挣扎,几个黑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看轮廓很像人,再看又像是团胶泥。脑袋、臂腿以及身体细节不断融解,化作软泥落到脚下,又一截截耸动着升到头顶,凝结出模糊面目和身体部位,往复不息。 等高德看清游走在黑影身上的暗红光丝,即便不清楚细节,也明白了这些家伙是什么来历。 血魔!混沌里的血魔! 准确说是还没完全成型的血魔! 他催动意念想退出状态,黑影一拥而上,又啃又扯,即便不是真实的疼痛,也干扰得他难以凝聚意念。 这里可没有爱丽丝来保护自己! 黑影越来越多,一层层扑上来,把高德埋在下面。 高德的软泥怪形态异常坚韧,血魔幼体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不过疼痛也是实实在在的。随之产生的恐惧似乎在减弱韧度,他感觉自己被扯成了一张大饼。 慌乱中他的意念就像溺水者的手臂,胡乱挥舞中抓住了什么。 紫光自天而降,轰隆落地,荡开一圈冲击波。黑影就像风吹落叶,吱吱怪叫着四下飞散。 高德从平面变回立体,震荡了许久才稳定下来。 一个高大身影立在他身前,头生弯角,面如修罗,正是孽魔喀扎斯! 高德吓得又蹦了起来,还好这家伙呆呆立着毫无生气,就是尊雕像。 绕着雕像转了几圈,高德感应到自己跟这尊雕像有明确的联系,似乎能够操纵。 此时意念顺畅,高德却不想退出了。他小心的将意念投入雕像里,雕像晃了晃,随着意念动了起来。 好玩好玩,真没想到,孽魔手办还跟这里有如此奇妙的关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5:刑天一往无前!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高德操纵着孽魔走走跑跑,比划各种姿势,很快孽魔就像他操纵的游戏角色,可以灵活自如的行动。 光是这样还不够,高德在想,能把这家伙变成载具,载着自己去山顶就好了。 让孽魔趴下,他跳到孽魔背上,努力伸展身体,想把自己变成一件斗篷。这样既能挂在孽魔身上,又能看到前方。 这个计划可喜的失败了,他一碰到孽魔,软泥怪般的身体就变成了水,渗进孽魔体内。 孽魔站起来,扭着脖子转着手腕,行动比刚才还要自然。 “这样更好。” 此时的高德已经融入孽魔体内,连带孽魔的视野和感知也一并拥有了。 化身孽魔,高德抬腿前进,刚走了几步,憧憧黑影出现,是刚才那些被吹飞的血魔幼体。 伸手弹出长长爪刃,孽魔冷哼,现在可以好好收拾这些家伙了。 一只软泥人被横劈成两截,断口处闪着微微紫光,如暗火般侵蚀身体,不断扩展,直至烧灼成灰。 第二只、第三只…… 在这些反应迟钝行动迟缓的弱鸡僵尸前,高德俨然成了格击高手,轻松写意的一一收割。 更多的血魔幼体潮涌而来,高德记起孽魔的能力,试了试,只是意念稍动,条条紫光就射出身体,如灵蛇般盘旋飘舞。 紫光之蛇在血魔幼体中游走不定,有的如长矛透心而过,有的如细刃切割肢体,还有的如吸管般插入脑袋抽吸。一只只血魔幼体要么化灰而散,要么被抽尽了血色变成泥土般的废渣。高德享受着割草的快感之余,还感应到微微暖流不断注入孽魔躯壳,以及他那属于软泥怪的感知里。 孽魔躯壳在渐渐变化,坚实紧绷的力量感不断变强。由软泥怪承载的感知也有了更强的韧度,束缚着感知的那层胶衣变得透气了不少。如果有系统的话,此时耳边应该叮叮作响,头上不断飘起“经验UP”的提示。 可惜,直到他干掉了上百血魔幼体,清空了周围大片原野,也没弹出面板之类的东西,更没有升级的提示。 远处还有绰约黑影,孽魔高德自然不会放过。他在原野上边战边走,朝着小山靠近。等来到山下时,已经杀了超出两百只等于新手村外小动物的血魔幼体。虽然没有升级提示,但孽魔躯壳和软泥怪感知都有了明显变化。 山下的光影与原野有些不同,天顶四色雷光更为绮丽也更难分辨,几乎都混在了一起。 高德顺着破损的石阶上山,阶梯看似附满青苔,却又硬又尖像铁铸的蒺藜。即便套着孽魔身躯,也感觉有些扎脚。 自山下开始就已经见不到血魔幼体,高德一路通行无阻,很快爬到山顶。 山顶有座没了屋顶,连墙都只有一半的殿堂。借着天顶的光亮分辨,依稀看出是座神殿,正中和两侧的石台上供奉着怪怪的神像。 天顶轰鸣如潮,高德抬头,震撼得百感骤消。 四色雷光汇聚成涡流般的雷云,在极为高远的天顶湍急转动。迷乱光影中能见到一片隐约暗影,自雷云中心扩展,牵引着视线四下延伸,直到览尽大半个天幕,才看清暗影的全貌。 那是一个圆,一个巨大的圆! 高德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仿佛置身正冲向土星的地球上,仰望占据了大半天幕的土星。不同的是,土星环退到了土星表面,闪烁着四色光彩,与土星表面的风暴连为一体,形成了绚丽的风眼。 高德呆呆看着,想哭的冲动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感知渐渐溃散。 咚隆的沉重脚步声唤醒了他,视线拉回来,吓得视野恍惚。 那是头异常壮硕也异常古怪的怪物,虽然有头有脚有躯干,六条肌肉贲张的胳膊似乎才是本体。躯干上拼了颗像是婴儿的脑袋,阴森森的像恐怖片里的木偶头,令人汗毛根根竖立。 怪物从殿堂正中的石台上跃下,直奔高德而来,这座殿堂竟然是供奉它的神殿。 惊吓只是瞬间,高德还没肤浅到以貌取怪。基于解决血魔幼体的经验,他觉得即便拔两级高估怪物,自己操纵的孽魔也该有一战之力。 他弹出爪刃迎了上去,与怪物砸下的拳头正面对刚。 啪啪裂响,原本如钢铁般坚韧的爪刃应声粉碎,再是轰隆剧震。高德只觉天地随之粉碎,孽魔与软泥怪的两层躯壳,连带束缚住感知的胶衣一同化为虚无。 地面上多了个大洞,六臂肌肉怪拔出拳头,甩落点点黏稠液体。液体化作紫光冉冉升空,怪物仰头抽气,想把紫光吸进嘴里,却毫无所得。头大眼大的婴儿脑袋吐出长长獠牙,发出哇哇的孩童叫声。 雷光骤然奔涌,天顶的雷云涡流爆出炽亮白光,吓得怪物缩起脑袋,以手为腿,哧溜奔进神殿。它蹲在石台上定住,急速褪去色彩,变回一尊石像。 雷云中心,天地颠倒,四色雷光如奔涌云海,围住断面齐整的山巅。高德所在的原野和小山不过是天幕点点繁星中的一点,渺小晦暗得难以看清。 山巅中心也是座殿堂,同样残缺不堪,但宏伟高峻的气势却更加逼人。仅仅只是半截梁柱,就有乾明殿梁柱的两三倍粗。 温和而浓稠的白光自殿堂中溢出,向天地间挥洒,那四色神光正是被白光压在山下,形成了云海与山陆之势。 云海中不断涌出一只只狰狞怪物,形貌扭曲得超出常人想象力极限。它们攀爬着山壁,前仆后继,源源不绝。目标仿佛就是那白光,如飞蛾扑火般决绝。 山巅之上咚咚炮声不断,若干高大雄壮的异武士散布成圆,维持着稀疏而薄弱的防线。 这些武士身着罩住全身的厚重钢甲,硕大的半圆肩甲高高耸立。胸甲凸起狮虎之类的猛兽脑袋浮雕,脖子之上的无檐圆盔毫无存在感,远远看去仿佛没有脑袋,就是一个个无头武士。 他们的主要武器很像高德用的那种爆雷枪,但枪管还要粗一圈,他们只是用单手握着,还在稳稳连发。枪声如炮火般轰鸣,在怪物身上炸出一个个硕大孔洞。 大多数怪物挨了几枪就分解成若干残肢,在各色暗火中燃作冉冉白烟,再被白光缕缕吞噬。少数怪物能挺过一梭子,冲到武士前却已断手断腿,成了就地枪毙的对象。 偶尔有更强横的怪物冲近,只剩一半的三条手臂高高抡起,捏成拳头同时砸向武士。拳头带着的隐隐血光看上去已非血肉之物,似乎连金铁都能一拳砸碎。 武士毫不慌张,丢开大号爆雷枪,摘下背上的巨剑。巨剑嗡嗡作响,锯齿般的剑刃急速抖动,迎上拳头的瞬间绽出大片白芒。怪物的三个拳头像豆腐渣般在白芒中碎裂,剑刃转圈,接着是整个身体被解离成几截。 婴儿般的脑袋落在地上,獠牙暴突的嘴巴还在张合不定,钢铁战靴落在脑袋上,啪的踩成一团肉酱。 武士刚捡起爆雷枪,几条比他胳膊还粗,裹着暗红鳞片的触须猛然自云海中挥出,抽得他倒撞到殿堂的梁柱上。蜥蜴般的扁长脑袋探出云海,根根触须环绕蜥头,额头看似肉瘤的东西却是张恶鬼般的面目。 “人瘤蛇须蜥!血魔的魔将!” 武士呼喊,告警的鼓声响起,殿堂里冲出又一队武士,朝着这头从云海中拔出一半身躯的怪物集火。这些武士个个都有接近三米高,但在怪物面前,依旧矮小得如猫犬面对狮虎。 一根根触须打断,一片片血鳞崩裂,仍然没有阻止怪物前进。怪物颇为艰辛的拔出前腿,带着爪刃的巨大兽爪拉出猩红扇面。好几个武士高高飞起,钢甲碎裂,血水喷溅。 更多武士冲过来支援,他们丢下爆雷枪,抡起发出嗡嗡振鸣的巨剑和大锤,在怪物的利爪和触须间穿越跳跃,不断制造出恐怖伤口。 不断有武士倒飞而出,还有个被触须缚住。触须如蟒蛇收缩,武士的钢甲喀喇喇崩裂。眼见武士就要送到怪物的嘴里,一道白光从殿堂中射出,正中怪物额头的人面瘤。 怪物丢下武士,仰面惨嚎,武士们趁胜追击,一时打得它没有还手之力。 殿堂里又奔出一个更高壮的武士,没戴头盔,露出澄亮光头。肩甲上绘着飞翅四爪金蟒,正是飞鱼标志。 此人扶起摔在地上的武士,后者惊呼:“统领大人!” “称呼错误,挖一天煤。” 光头武士淡然的说:“这里不是祖山,牢记自己在这里的身份。” “收到,”武士羞惭的低头,“连长。” 光头眯着眼打量正被围攻的怪物,光影中线条硬朗的面目变得清晰,正是庙陵卫统领,被女皇戏称为“小猫咪”的肖茂密。 “今天很反常啊,连血魔的魔将都跑出来了,出了什么事?” 他从腰间的钢匣里取出根短棍,念叨着“匠神保佑”,使劲一抖,短棍前端嗡的喷出白光,凝成长长剑芒。 “老肖!要不要通知莫离,让她预先做些准备?” 另一个肩甲上有飞鱼标志,该是副手的武士远远喊着。 “还以为莫离登基,咱们会在常羊山恶战几天几夜呢,”肖茂密不以为然,“安静了好几天,到现在才冒出只魔将,这算什么?” 他摇头道:“是我劝莫离当女皇的,连区区魔将都要劳动她,难道我们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就心痛咱们的女皇陛下吧,”副手自信的笑了,“你真正想的是连魔王都拦下来,最好她一辈子都不必坐上社稷之座。” 肖茂密举起白芒短矛,嘴里没停,“难道你不想?那意味着咱们至少稳稳守住了上百年,战团里还没哪个连队能做到。” 他瞄了瞄奋力一掷,短矛再度命中怪物额头。那家伙的触须和爪刃挥舞得更加疯狂,伤口处如汽笛般喷出浓浓白烟,显是受了重创。 摘下背后的大锤,肖茂密喝道:“刑天!一往无前!” “刑天一往无前——!” 武士们呼喝响应,士气大振,很快将这头怪物的半截身躯留在了山巅。 残躯弥散出大股白雾,被莹莹白光吞噬,副手苦笑:“接下来几天不缺煤挖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6:禁绝者调和者与魔神 高德倒在地上,嘴角和鼻腔微微腥湿,耳膜嗡嗡振鸣,眼睛也肿胀发痛。 这是七窍泌血啊…… 揉着重如铅球的脑袋坐起,看高苗四肢大张,刚才像是被她踹下了沙发。 圆盘摔得远远的,高德捡起来,手上紫光又蠢蠢欲动,他毫不迟疑的止住。 作死可一不可二啊。 意念触及紫光,手办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仔细打量,高德发现手办的标签变了。 “孽魔传令者喀扎斯/破损。” 不是残缺而是破损了,这意味着升级了? 看来在奇异空间里的经历并不是梦境般的虚幻,孽魔和软泥怪躯壳变强的感觉是实实在在的收获。 可惜对上山顶那只怪物,还是一拳都挡不住。高德不觉得自己一时半会能强大到足以战胜那只怪物,打消了继续冒险的念头。 “这要是金子该多好。” 高德发着让其他穿越者捶胸顿足的感慨,把第二块圆盘揣进衣兜。 自己的谜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这两块应该叫做“混沌圆盘”的东西,里面藏着的秘密也非同小可,一步步来吧。 把单人沙发拼在一起,高德就在妹妹旁边睡下。这几天还真是难熬,他需要好好休息下,确保明天见到女皇时能精神饱满,神采焕发。 女皇长什么样呢?小丽和女皇比谁更美呢? 高德模模糊糊的想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驯象所里,某些人却毫无睡意。 “这位百户大人,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器械作坊地下三层,老古的地盘里,王昆仑、孙婆婆和老古分作三角相对而坐,当然老古是盘腿坐在地上的。 三张面目被圆桌中心的烛光映照着,姿态各有不同。王昆仑搓着络腮胡努力思索,孙婆婆以手黏花,盯着烛光出神,老古看上去就是单纯的发呆。 “算了何必多想?” 沉默许久后,孙婆婆说:“他应该不是跑来让驯象所恢复旧观的,用心可能跟咱们一样,那又担心什么呢?” “跟都指挥使关系非同一般,在某种意义上也就等于女皇近臣,总之驯象所有他罩着,咱们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得多了。” “没这么简单,”王昆仑摆手说:“你没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当时咱们所有人都被孽魔镇住了,就他毫无反应。到最后他还用什么术法牵制住孽魔,可我没一点他在动用异能的感应。” “别被这小子迷惑住了,他面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尤其是对上孽魔的古怪表现,让我怀疑他有超出我们理解的力量。来驯象所只是遮掩,遮掩他做其他事情。咱们不小心点,说不定被他坑死的时候,还觉得他在为咱们好呢。” “从他善待灰豆芽来看,的确如此。”孙婆婆改了想法,“大奸之人必有小善之处,或许魔子之事,仅仅只是他的铺垫。” “我说得对吧,“王昆仑得了支持,越发坚定自己的看法。“咱们也别贸然下大奸这种定论,只是继续跟着他,实在太危险。这小子能用胶片以假为真,操弄人心,就是个乱世的祸害啊。” 孙婆婆幽幽的提供侧面证据,“大奸是难说,小奸总是有的。他取魔子遗物的时候,对那个圆盘很感兴趣。但他想瞒着我,故意又挑了两件混淆视线。” 老古忽然咳嗽了声,像凭空打了个闷雷,差点把烛灯吹熄了。 “他应该是个调和者……” 老古冒出这么句话,让两人茫然对视。 “你们猜得没错,他的确不是普通人,来驯象所肯定另有目的。”老古很严肃的说:“对你们来说是很危险,我也建议你们另寻出路。” “调和者是啥?”王昆仑愣愣的问。 “你们该知道禁绝者。”老古没有直接回答。 “这个知道,”孙婆婆抢答,“就是天生排斥恶魔之力的人,异能者遇上这种人,离得远远的都会生出憎恶甚至恐惧。” 老古摇头,语气更加凝重。“看在相处了好几年,你们对我颇多照顾的份上,我就说些事情。” “先纠正你们一个常识错误,异能者的力量并不全来自恶魔,还有我们并不清楚的神灵。神灵和恶魔是混沌的两面,所以异能其实是混沌之力。” 王昆仑恍然,“圣山那些人……比如说女皇,还有昨天露面的老婆婆,力量就来自神灵?” 孙婆婆则是愣愣的嘀咕:“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神灵?” “我只知道些大概,”老古憨厚的笑了笑,“你要问我有哪些神灵,神灵是什么样子,我可不知道。” 他敛容继续解说:“禁绝者不是天生排斥恶魔之力,而是天生排斥混沌,所以恶魔神灵都不喜。他们在凡间太明显,要么住在隐秘之处,要么被圣山的人带走,跟凡人没什么交集。” “调和者又是另一类人,异能者只能拥有一种力量,调和者却能拥有各种力量,甚至同时拥有恶魔与神灵之力。他们擅长把不同力量编织在一起,获得非常独特的能力。既能表现得像凡人,又可以装作一般的异能者。” 王昆仑和孙婆婆同时抽了口凉气,这简直就是不讲理的怪物啊。 “这些人非善非恶,并不关心凡间的事情。”老古也有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唏嘘,“行事只为自己的私利,相互争斗不休,是圣山严密防范的对象。还好他们非常松散,很难抱团,圣山跟他们达成了一些默契,所以他们很少干扰凡间。” 王昆仑打了个响指,“怪不得他会让你弄什么调和模械,老古就是从这上面看出他是调和者的?” “知道这个词不等于他就是啊,”老古淡淡笑道:“听你说他不惧孽魔,才觉得他可能是。” “这种人跑来驯象所……”孙婆婆很是忧虑,“女皇不知道么?不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某种安排了,之前的猜想没错。” “没得说了,”王昆仑的态度明朗了,“等封赏下来,咱们就办病退吧。” 孙婆婆深深叹气,“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不过只能如此了,这身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啊。” “别看我,”老古耸耸肩,“我是无所谓的,只要能蹲在这里摆弄模械就行。” 做出了选择,王昆仑身心畅快,继续套老古的话。“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老古你说说,除了禁绝者和调和者之外,还有什么古怪的存在?” 老古皱眉想了想,似乎不确定该不该说,不过看两个老朋友满脸殷切的表情,加上难得有人陪他唠嗑,话匣子终于打开了最后一道锁。 “我在祖山的时候,还听刑天说到了另一种人。” 他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会招下天谴的秘密:“禁绝者是排斥混沌之力,调和者是接受混沌之力,还有种人能够掌控混沌之力。这种人兼具调和者与禁绝者的特质,能接受各种力量,但魂魄又浑然一体,不管是恶魔还是神灵都无法侵蚀。” 王昆仑和孙婆婆愕然,禁绝者和调和者已经很古怪了,竟然还有身兼二者特质,却没二者弱点的人? “这……这还是人吗?” 孙婆婆嘀咕道:“这不能叫人了吧?” 老古点头,“这种人介于神灵与恶魔之间,刑天把他们称作……魔神。” 烛光摇曳,那是王昆仑和孙婆婆的粗浊气息。 王昆仑吞了口唾沫问:“这……玩意,真的存在吗?” “老刑天跟我们说起这个的时候,我也像你这么问过。”老古开心的嘿嘿笑了,“好傻。” 两人翻白眼吐长气,搞半天是你从刑天那听来的鬼故事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7:向朕宣示忠诚吧! 溪流自雪峰而下,汇成环绕祖山的河流,这条河叫金水河。金水河流经无终宫南门,南门的正式名称叫丽水门。门下跨金水而过的白玉石拱桥名曰日月桥,寓意为“金生丽水,日月成明。” 老实说这名字和寓意都肤浅得很,像是拿着《千字文》当《尚书》用。估计是大明开国那会已经不剩几个肚子里墨水管够的儒士了,只好抓了个书生由他随口瞎扯。不过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世人千年传颂,却已变得意境深远,逼格冲天。 置身日月桥北侧,打量桥南的恢弘广场,高德生出强烈的既视感,上辈子曾经做过的豪梦似乎成真了。 不过跟天啥门广场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丽水门的宫墙门楼由白玉石砌成,日月桥南北高耸着二十四柱华表。宫墙高二十米门楼高二十米,华表高三十米。不算宫墙门楼,只把华表当做梁柱,再加个顶盖的话,完全就是座巨神的宫殿。 “出来了出来了!” 身边刘小胖咋呼着,王昆仑一爪子拍得他噤声,再叮嘱老侯,顺带招呼高德:“百户大人注意了,待会跟紧卑职的旗。” 高德心跳加快了不少,即便是穿越者还身具异能,置身仪式感爆表的环境里,无形之力也压得他魂魄蜷缩,战战兢兢。 他再次检查自己的衣着,玄底金纹胸团覆肩飞鱼服,镶金扣带,腰挎金鞘绣春刀。三尺孔雀翎自折翅纱帽斜飞向上,随着顾盼如弱柳摇摆。 “老侯那边行不行啊。” 确认自己没问题,高德担心起驯象所的表现。 老侯带领西城兽园的驯兽师忙上忙下,照管大象狮子老虎长颈鹿犀牛熊猫每类四头总计二十四头兽类。这些猛兽披红挂彩,充当女皇銮驾的开路仪仗,看起来还没一点乖乖列队走红地毯的觉悟。 “百户大人不必担心,老侯的手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王昆仑安慰高德,这家伙已经适应了伺候撒手掌柜般的上司,毕竟以前驯象所的事情都是他在管。 号乐大作,锣鼓喧天,礼部御乐班吹吹打打的列队而出,越过驯象所的猛兽仪仗,沿着红地毯踏上日月桥。 除了啃竹子的熊猫和嚼树叶的长颈鹿,其他猛兽纷纷骚动起来,老侯和手下把皮鞭抽得噼啪爆响,依旧于事无补。鞭子似乎也抽上了高德心口,他正着急,声声低喝在鞭鸣后响起,猛兽们骤然变得无比老实,狮子老虎们甚至夹起了尾巴。 不必抽离感知进入超脱状态,高德就感应到低喝声里含有隐隐的奇异力量。记起那些驯兽师都是金盘洗手的异能者,这才恍然。对异能者而言,震慑猛兽不过是小菜一碟。 御乐班过了日月桥跨入恢弘广场,欢呼之潮冲天而起,那是广场南面聚集的数十万民众,基本都是南城的官吏兵将,还有他们的家属。 御乐班之后就是驯象所的猛兽仪仗,王昆仑举起大旗,高德以主官身份押旗而行。猛兽居中锦衣卫分列两侧,拉出长长队伍,走上日月桥。 视野随着拱桥升降渐渐开阔,广场对面似乎截断了天际线的人潮让高德心跳又开始加快。再看到桥下和广场中的摄像机,高德差点走出了顺拐。 他怯场了…… 感知不由自主的抽离身体,升到头顶,隔阂感顿生,高德变成了操纵自己角色的玩家,怯场什么的不翼而飞。 可惜…… 感知就贴着头顶,高德不敢升得更高,更不敢转动视角偷窥后方的动静。别说小丽和白发老婆婆那种圣山之人,光是羽林卫里的无数高手,都有可能把自己抓出来。 说起来是女皇仪仗,结果连女皇的身影都看不到,真是可惜啊。 不过摄像机在这,让妹妹在电视里看到自己的目标还是有机会达成的。高德挺胸昂首,目不斜视,走得雄赳赳气昂昂,让桥边的摄像机在身上停了好几秒。 “啊啊那是我哥!真是我哥!是我老哥——!” 高家小院里,高苗在沙发上蹦蹦跳跳,尖声大叫:“我哥天下第一帅!我哥天下第一美!不接受反驳!” 同一时间无数少女妇人也在对着电视机尖叫,嚷着帅哥哥都让女皇收走了之类的恶堕之语。 高德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引发孽魔之力涌动的触媒,抱着走T台的心态,像模像样的走完短短路程,拐到桥侧列队静立。 驯象所之后是锦衣卫銮仪司的仪仗,数百高大锦衣卫身着金甲头戴金盔,就如远坂爱昨日的装扮,人人手持斧、锤、戟、矛等长兵,威武异常。 锦衣卫之后是数百骑士,人马都是全身重甲,手执大旗,踏着鼓点列阵而行,这是羽林卫。这副彪悍肃杀的行头一出,刚才的锦衣卫就变得娘炮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等羽林卫骑队之后的仪仗出来,包括高德在内,所有锦衣卫的心理又平衡了。 那是二三百名甲士,身材高大魁梧,比骑着马的羽林卫都要高小半个头,完全就是群巨人。 这些巨人甲士的肩甲又圆又大,双肩之间的头盔都没了存在感。胸口突出猛兽脑袋的浮雕,仿佛兽眼就是他们的眼睛,兽口就是他们的嘴巴。 “刑天……” 高德嘀咕着,心想老古穿上铠甲就是这般模样。 “这是候补刑天,”王昆仑拄着大旗,目不斜视,蠕动嘴巴解说:“别看他们的名头是候补,其实每个都有手撕恶魔的本事。他们只负责解决更多更强大的恶魔,咱们遇到的那家伙还没资格让他们出手。” 候补刑天的亮相将观众的情绪推上高潮,大明皇室很少让候补刑天亮相,上一次还是四百年前的景灵之乱。新皇平定了天下后,才把候补刑天搬出来震慑人心。 候补刑天们踏上日月桥,沉重的步伐声汇聚成类似蒸汽机的细密振鸣,令人担心日月桥会不会垮掉。 等候补刑天过了桥,一匹匹白马亮相,观众们的呼喊声掀起新高潮。 女皇驾到! 高德终于有了偷窥的机会,感知贴在头顶将女皇銮驾一览无余。 二十四匹白马拉着黑底金纹装饰的马车出现,车前坐着充当御手的远坂爱,车上张着金黄华盖,华盖之下女皇垂手而立。女皇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看得出龙袍做了细微调整,变得更贴身了些,胸口是五爪金龙团纹,覆肩的却是金黄凤纹。 旒帘摇曳,遮住了面目,高德暗暗叹息。不是为看不清面目遗憾。不必看就知道定是张美丽的少女面容,只因为生在皇家,要么做远离尘世的圣山之女,要么做执掌天下的大明女皇,总之做不成她本该成为的平凡少女,真是…… 真是太棒了! 这样的人设放在手游里不是SSS就是六星级别的存在,舔爆! 说不定真有做女皇面首的机会呢? 心中的阴暗角落通往前世的宅男天性,放出了名为二刺猿的怪物,喷发出股股七彩涟漪。 旒帘微晃,女皇居然朝高德这边看了看。吓得他赶紧退出状态,只觉脖子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堕落了堕落了…… 别忘了这个世界对自己充满了恶意,每当你觉得自己会获得奇遇的时候,后面总藏着足以连身体带灵魂都吞掉的陷阱。 高德警告自己,决不能忘记初心。 銮驾就在拱桥中间停下,麦克风的刺耳啸叫传遍全场。女皇拍了拍话筒,当脆亮的嗓音回荡在广场上时,激动的呐喊声直冲天际。 “朕承命御极,非出本意……” 女皇生硬的念着稿子,念了两句,烦躁的挥手,语调骤变。 “我是朱莫离,本来只是圣山之女……” 这是脱稿演讲了啊,嗓音脆亮,异常鲜活。 “我没想过当大明的皇帝,不过我是朱家儿女,背负着大明江山的一份责任。大明需要我坐上皇位,我当然不能逃避。” “作为大明天子,我会尽心尽力守护江山,牧养子民,不会疏怠这份责任。” “我不知道该怎么当皇帝,但我会努力的学习。我有忠诚的臣僚辅佐,还有你们……所有渴望大明安定,人人幸福的子民的拥戴。” 说到这女皇的声音骤然昂扬,像在宣示不容更改的事实。 “我……朕会给大明带来安定!朕会让子民们幸福!” “这是朕立下的誓言,朕会让它成真!” “臣僚们,子民们,向朕宣示忠诚吧!” 高德想捂脸,女皇有些……怎么说呢,忒中二了点,很尬啊。 “百户大人!” 王昆仑挤着嗓子叫唤,“喊万岁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的声浪之潮涌起,高德学着王昆仑举手高呼,脸上也挤出热烈昂扬的表情。 他可不想被请上主席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8:绚丽的钢铁礼花 万岁的呼喊之潮持续了好几分钟,之后是御门大典的主菜:阅兵。 震旦大明是个巨无霸,除了亲军三卫之外,还有禁军二十卫。陆海空三军泱泱上千万官兵,分为京营和州营,分散驻防在中京和各地。 牛角号声雄浑悠扬,渐渐被广场西侧的嗡嗡振鸣压过。振鸣很快变作轰鸣,带着滚滚白烟如风暴般逼近。 白烟中驶出一部部钢铁怪物,浑身裹着厚重钢板,排排铆钉清晰可见。两侧是过顶履带,中间凸起方方正正的炮台,吐出两根细长炮管。 坦克,蒸汽坦克,这里叫陷阵炮车,简称炮车。炮车两部并列,总计二十四部,缓缓驶近女皇銮驾。到了桥头位置时,炮口上举,同时拉响汽笛。高亢的汽笛声与地面的微微震动上下冲击数十万人的感知,那一刻钢铁与机械对心灵的有力压迫,所有人都感应得异常分明。 更细密的蒸汽引擎声自天空降下,那是一队队蒸汽螺旋桨飞机,由排成“女皇万岁”字形的编组先行,再是一队队雁形编组飞过。既有单翼战斗机,也有双翼的轰炸机和运输机,还有巨大翅膀左右伸展,嵌着风扇般旋桨的旋翼机。 飞机在空中拉出道道白烟,广场中战车的行列源源不断驶过女皇銮驾。身着灰绿军服的禁军官兵挺胸昂首,接受女皇检阅。 所以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讨厌啊…… 高德的目光从天空降下,落到又一队炮管又粗又短的炮车上。此时他心中已不是震撼,而是沮丧,甚至生出了一丝绝望。 钢铁、机械与蒸汽的伟力早在这个世界上显现,却被凡人的羸弱心灵紧紧束缚,人心即混沌啊。这些武器不仅无助于凡人消灭最大的威胁,反而催生了更多的血火与恐怖,让混沌恶魔变得更强大。 这是个死循环,他这样的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有什么特别的存在意义吗?完全没有嘛! “咦……” 王昆仑的诧异低呼让他回过了神,拍拍额头心说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文青了?这不正说明自己苟到退休金的人生规划是正确的吗? “怎么了?” 他随口问着,见到那队炮车已经停住,炮口降下对准了女皇銮驾。 “沃日……”他也吓住了。 咚咚炮声不绝,二十四门粗短火炮喷出橘黄烈焰,道道虚影射向日月桥的桥拱之上。 在金水河边列阵的锦衣卫、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们都出现了微微骚动,不过炮车离銮驾只有百来米,就算他们有所反应,也来不及做什么了。 骚动转眼消失,高德跟王昆仑也呆呆看着,从震惊转为疑惑,再到恍然。 虚影在距离銮驾十多米的地方变成清晰的炮弹,像撞上了无形且光滑的屏障,哧溜折射升空。一发发炮弹在半空炸出团团异常规整的橘黄碎芒,就如礼花一般绚丽。 原来是刻意安排的节目啊…… 高德吐了口浊气,心说这女皇也太轻佻了,怎么能搞这种吓死人的花活呢。 一轮炮火之后,这队炮车还没停歇,断断续续再度开炮。与此同时,炮车后面的战车乃至徒步方阵骚动起来,似乎没有协调好,连他们都不知道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銮驾的车厢忽然脱离底座,带着女皇和华盖缓缓升空。战车的炮管随之抬升,不断开火。但跟刚才一样,那道无形屏障稳稳护住女皇。 “朕是圣山之女,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天下。” “大明的子民们,你们可以相信朕。” 女皇在半空淡然出声,射向她的颗颗炮弹连蚊子的骚扰都算不上。 “正如你们亲眼所见。” 说话时她伸出手,一颗炮弹穿透无形屏障,定在她的掌心前。纤纤素手落下,轻轻在有她三个腰身那么粗的炮弹尖头上一握。炮弹如沙砾般粉碎,化作点点闪烁着寒芒的金铁,淅淅沥沥洒下。 广场对面的数十万观众跟高德等人一样,先是惊讶,再是恍然。接着的反应就不同了,更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滚滚如潮,这是在为女皇喝彩。 这些人不是寻常民人,多少知道些女皇的来历。之前大多还只当做传言,现在亲眼看到女皇展示出神灵般的力量,顿时确信她的确是传说中的圣者,有只手灭国之能。 分布在日月桥和广场中的若干部摄像机如偷窥女澡堂的眼睛,贪婪摄取着半空中女皇的身姿。这些包括了中京电视台、坠星海电视台在内的各大电视台为了获得直播资格,都付了不菲价格租用广场里的广播塔和直播设备,眼前这一幕让他们的开销不值一提。 嗡嗡螺旋桨声接近,四架战斗机折返飞来,朝着女皇俯冲而下,机头喷吐出连绵焰火。 点点焰芒在女皇身前绽放,映照得她的身影更加迷离。战斗机从几百米外射击到百米之内,即将撞上那层无形屏障时匆匆拉起。 女皇周围的空气轻轻浮动,微微涟漪让她所在的天空变得如潭水倒影,极不真实。四架战斗机被涟漪掠过,也成了倒影中的景色。它们盘旋交错,直冲天顶,在高处粉碎成星星点点光芒,变作四团礼花。 地上的那队炮车变得混乱起来,士兵们纷纷钻出来,有的操纵机枪射击,有的惊惶呼喊要跳车逃离。还有炮车降下炮口,不再对准女皇,而是对准河岸边列队的仪仗官兵。 高德等人离得近,哪还看不出蹊跷,两人同时抱头转身,准备逃得远远的。 这是刺杀!是叛乱! 不只是高德这边反应过来,御乐班甚至一些羽林卫骑士都乱了。 涟漪猛然扩展,自天空瞬间降下,高德只觉柔和的力量掠过身心,空气顿时变得如淤泥般黏稠,将他定在原地。呼吸如常,却动弹不得。 涟漪掠过那队炮车,连人带车,包括射出的炮弹都定住。 士兵一个个飞起,战车上剥下一块块部件。转眼间,二十四部战车拆解成大大小小的零件,带着人体拉成滚滚螺旋升到半空,绽放成更猛烈的礼花。 高德完全没有一丝动用能力挣脱束缚的想法,他就呆呆看着半空的盛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看女皇毫不意外的应对,她必然早知道了大典上会有叛乱,将之当作她展示力量的机会。这恐怕还只是她随手而为的结果,用出的力量很微弱。如果她认真起来,将这样的涟漪扩展到整个中京,方圆万里的大地上,所有建筑、机械乃至所有凡人,恐怕也会跟这些炮车、飞机和士兵一样,变成庆贺她登基的礼花。 圣山的圣者,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神灵! 束缚骤消,广场上鸦雀无声。 王昆仑软在地上,呢喃道:“额的老天爷……” 再看女皇时,高德的目光里满是畏惧。刚才还冒出给女皇当面首的念头,现在他只觉得那种事情太可怕太疯狂了,完全就是妄想。 只是轻轻一夹,他就会粉身碎骨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39:这把稳了 御门大典是在午后举行的,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女皇回到小院的时候,日头已经斜沉。 “直接参与叛乱的骁骑卫鹰扬卫官兵一百二十四人当场毙命,协助者、知情者以及失职者抓捕了九百四十四人。骁骑卫鹰扬卫的都指挥使,还有六个指挥使都自杀了。同知佥事里有三人事前逃亡,剩下的自首,根据线报和调查,这些人没有嫌疑。” 见女皇恹恹的无精打采,远坂爱停下报告轻叹:“这下好了,你整个月的力量额度都用完了。到恢复好为止,任何时候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那怎么可以?你总不能还跟着丽活动吧?”女皇分辩:“我很小心的省着用的,才那点范围,最多用了十分之一。“ “我也知道,不过看起来陛下你很疲累。”远坂爱翘起嘴角在嘲笑什么,“比那天都累,像是把自己榨干了。” “女人是水做的,哪有榨干的时候?” 女皇向侍女投去不屑的眼神,“不要试图在说黄段子这事上挑战我,有经验的女人跟只会夸夸其谈的女孩完全是两种生物。” “陛下的经验就别提了,”比起丢节操,扶桑少女可是不遑多让。“跟用萝卜或者黄瓜没多大区别。” “诶……你你……”女皇有些抵挡不住,“难道你……” “不信我们可以比比,”远坂爱眨眼,“有可以同时开工的那种哦。” “你还是女孩子,不要自暴自弃啊!”女皇投降了,话归正题。“说正经的,我心里有些没底。这么做应该是对的吧?天下应该能变得更安定吧?” “毫无疑问!”说到这个,远坂爱脚跟一碰,挺胸昂首。“我不知道陛下有什么感受,至少在我这里有了很大变化。羽林卫锦衣卫的那帮家伙以前得抽一鞭子才挪一步,现在不仅手脚快多了,也不敢再跟我讨价还价。” 女皇微微点头:“说到这个的话的确有很大变化,侍从们只是远远见着我就跪地行礼,乖顺了很多,甚至都有些……过了。” “凡人嘛,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侍女哼道:“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陛下真的是位圣者,圣者可不是他们能够轻慢的。” “这倒不是关键,”女皇眉心微微蹙着,“关键的是天下的人心,是天下的亿万子民看到我拥有的力量后,能够更加安心。” 看出了女皇为何郁郁不乐,远坂爱低低笑道,“陛下其实可以去的,天庙那里应该很稳。” “想去,但不想被意外打扰。”女皇沉默片刻,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还是再过几天,等有了确定结果再说吧。” 她和远坂爱同时看向门外,敲门声响起,如她们所料,分毫不差。 “陛下,这是今日拟就的朱批与圣旨,请陛下过目。” 上官晴怯怯进门,就在门口跪下,将手中装着文件的托盘高高举起。 “拿过来吧,”女皇像往常一样很随便的招呼,“小晴你感冒了吗?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还打着哆嗦?” 上官晴举着木盘低着头,迈着小碎步靠近,到女皇身前时几乎连呼吸都没了。 “奴婢很、很好,”她知道糊弄不了,咬着牙道出实情。“只是陛下龙威……不,君威太强,奴婢区区凡人,有些受不住。” “你怕什么?”远坂爱没好气的呵斥:“陛下的力量是用在惩治恶魔,守护大明上的。身为臣子,只要忠诚于陛下,还怕陛下吃了你?” “总管大人说、说得是!”上官晴又跪下了,以头抢地,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女皇也有些疑惑:“小晴啊,怎么你也和别人一样吓成这样?你把我当做神灵看了么?” 上官晴都快哭了,白天在广场上那一幕是真的啊,陛下你就是神灵啊! 像自己这样的凡人,陛下只是呼吸稍稍猛烈点,就能把自己吹成飞灰吧?说不定连自己此刻在想什么,陛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谁会不怕呢? “陛下恕罪!” 还好她有些急智,转念找到了转圜的话。“奴婢终究是草民出身,心志羸弱见识浅薄,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看把你吓得,”女皇苦笑着摆手,“起来吧,你觉得要怎么着才能适应就怎么做,随意。” 上官晴千恩万谢的叩头,退出去跪在门外,才觉得好受了些。 “所以我心里没底呢,”女皇翻看文件,眉心皱得更紧,“小晴都吓成这样,其他凡人会是啥样?” 远坂爱倒不为所动,“肖统领那边一直没动静,说明混沌并没有剧烈波动。”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女皇嗯了声,目光落到圣旨上。 “哎呀,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赏他。等到丽回去再说吧,时间又拖得太长。” ……………… 祖山深处,天庙所在的山峦之下,巨大的洞穴有如地下世界。黑水汩汩翻滚一望无际,俨然是片黑海。 洞穴四面环绕着巨大雕像,全是刑天武士造型,每座怕不有数百米高。雕像下方的底座就如一道堤坝,将黑水之海稳稳围住。 漆黑潮汐起伏不定,将一波波浪涛推上堤坝。黑水脱离海面就变得黏稠起来,等拍上堤坝时,已凝固成了细碎的黑砂,沿着雕像两腿间如深谷般的缝隙倾泻而出。 堤坝下的黑水骤然分开,几个刑天武士一步步踏出黑水。钢甲上沾染的黑水化作冉冉烟气,等走上堤坝时,又变成细砂淅淅沥沥落下。 “连长,魔将一头头的来,有些不妙啊。” 一个刑天摘下头盔,露出沧桑面容,看上去比他称呼为“连长”的光头武士还要年长。 “调后备班支援,“光头武士正是肖茂密,手指摩挲着钢甲的裂纹,脸色有些不好看。“是有些不妙,不过连魔王都还没现身,我们还扛得住。” 转身看堤坝下的奔腾黑潮,他的语气变得沉冷。“莫离登基成了大明的女皇,这个变化足以撼动天下人心。人心对混沌的影响总会有些延后,现在不过是对应女皇的出现。这依旧是我们自己的责任,我们不能逃避,不能屈服!” ……………… 西城驯象所,高德出了医务室,只觉颇为疲惫。 给灰豆芽们取出血虫只是随手而为,说不上多累,白天御门大典的震撼让他的心很累。 按理说有强大如神灵的女皇坐镇,大明应该是稳了,他的退休金也该稳了。可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世界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尤三通和曾皮影一前一后来找他。 “我是来跟百户大人打个招呼,”尤三通有些气恼,“魔子的事情大有收获,却错过了女皇陛下的御门大典,真不知道是得是失。” “下午跟台长通了电话,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没我在有多辛苦。明天我就回电视台,高百户不会还要扣着我吧?” 高德不迭摆手,哪还会呢?事情已经了结,不仅保下了头颅,还立下了功劳,何必再得罪这个人。让他回中京电视台,以后媒体方面也多了条路子,好处多多。 “高百户是聪明人,我喜欢。”尤三通笑得很灿烂,“那么高百户,合作愉快啦!女皇陛下那边的封赏就麻烦转递一下,百户大人应该不会飘没的对吧?” 接着的话又暴露了野心,“当然啦我就是个小人物,也不会有多少封赏,是多是少百户大人说了算。只希望百户大人行个方便,帮我跟远坂总管说项说项,让我能觐见女皇做次采访。” 他冲着高德眨眼:“高百户如今可是总管手下的红人了哦。” 这家伙果然消息灵通,知道了驯象所归都指挥使直管的事情。 “采访女皇?”高德开玩笑,“你就不怕说错了话被女皇变成礼花?” “富贵险中求嘛,”尤三通哪有怕的样子,反而很兴奋。“而且女皇是什么人?那是人间神灵!要对付我这样的蝼蚁,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有机会我提一下,”高德应了下来,但不保证结果。 大记者走了,再是曾皮影。 “你要出海?” 曾老头这个要求也很稀奇,想拿张出海的牒文,能有路费的话更好。 “老儿听说洋人在电光皮影上很有造诣,想去瞧瞧。”曾老头笑得勉强,说得心虚,“这是老儿一辈子的梦想,还望百户大人成全。” 不久前还在说能靠手艺吃饭就是最大的梦想了,你这一辈子是怎么算的呢? 高德并没深想,答应等封赏下来就帮着办出海牒文。找曾老头只是临时需要,驯象所又不会养个胶片特效师,想去哪他犯不着干涉。 看着曾皮影颤巍巍出门,高德忽然觉得这老头是在怕什么,想逃得远远的。 还能怕什么,当然是女皇啊。 区区平民应该没必要惧怕女皇本身,但女皇展露出神灵般的力量,也意味着潜藏于天下的恶魔异常强大。对亲手重现了恶魔显世的曾老头来说,自然是有多远就逃多远。 真不知道女皇露了这一手是好事还是坏事…… 高德悠然出神,感知抽离身体。 他忽然掏出黑星手枪,头也不回的指住肩后。 哇的一声,毛绒绒从他肩头翻过,立在书桌前。 “以后再偷偷摸摸潜伏在我身边,我可真不客气了啊。”高德收起手枪,这家伙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既然你能发现我,那就不是偷偷摸摸啊!”毛绒绒还很理直气壮,脸上的绷带取了大半,只裹着鼻梁。 “我也是在暗中保护你嘛,”她换上严肃的语气,“感谢你救了我的姐妹。” “急着上工就直说吧,”高德揭穿了她的用心,“所里的事情太多,你们还得等等。” 毛绒绒不爽的瘪嘴,真是急不可耐的想当锦衣卫。 “对了……” 高德心中一动,问道:“白天御门大典的事情知道了吧,你有什么想法?” “女皇是圣者,圣者有神灵之力,很多人都知道啊,“毛绒绒摊手,”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不不,听别人说和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高德随口道:“你如果看到的话,想法肯定就不同了。” “我不在现场,也没看到电视,”毛绒绒还真是个杠精,“再说就算看到了电视,既然你能在电视里凭空弄出魔子,那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她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算上我,我们已经有七个人可以干活了,给我们分派点小事练练手嘛。先给我们发张锦衣卫执照就行,手续可以慢慢办,不过得先让我们去帮下萌萌。” 这是啥性子,三天不干活就痒得脱层皮吗? “萌萌?谁啊?”高德茫然。 “兽园的狮王啊,”毛绒绒眨着眼睛,目光清澈表情纯粹:“这阵子正是它跟后宫交配的时候,没我们看着它准会跑的。身为狮王,它得履行延续族群的责任。” 脑子里闪过一群母狮子追着一只公狮子的画面,而那只脸型已经变成囧字的公狮子却叫萌萌,高德拍拍额头,觉得不能深想。 “行吧……” 记起在孽魔手办里发现的事情,高德心说正好。“我还真有一件……不,两件事情要找人做。” 看着高兴起来的灰豆芽,他压低声音:“还不确定是不是公事,算是私人找你们帮忙吧。” “没问题!” 毛绒绒拍拍小胸脯,脆亮的应下。 她还是念念不忘:“得给我们锦衣卫执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0:事情不妙 “万岁万岁万万岁!” 驯象所大院里,高德带着上下人等叩拜谢恩。 已是御门大典结束后的第三天,到了下午宣旨钦差才姗姗来迟,钦差不是林指挥使而是马佥事。马佥事不再那么热情,而是战战兢兢得像老鼠见了猫,宣完旨就跑。 高德一点也不意外,大典之后,包括王昆仑孙婆婆在内,部下差不多都是这样。好像把自己看成了跟女皇同出一门的怪物,多了敬畏也多了生分。瞧在副作用是令行禁止之类的好处,高德装聋作哑的认了。 这道迟来的嘉奖圣旨出乎高德预料,竟然没有封官赏爵。只看圣旨还以为是冷落甚至打压。可随着圣旨而来的还有满满几卡车赏赐,这就令人费解了。 驯象所上下人人有奖,连临时工都有十枚御制金龙币,请功名单里的人更是收获满满。御制袍服赤青黑蓝各一套,御纹锦绣三十匹、御制金龙币一百枚,镶金虎豹纹黑星手枪两枝。宫廷织罗、熏香等等零碎数不胜数,还有宫廷糖果糕饼之类的土特产,足够开场御品集市。不过买卖御品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没人真敢干。 高德所得的赏赐自然最显眼,除了各类零碎外,还被赐了只有朝臣才能穿的紫绫金纹飞鱼服、云纹头冠朝靴,锦衣卫里也就林指挥使有这身行头。车队留下的那辆打磨得比镜子还亮的加长豪华装甲版蒸汽车,就更令人侧目了。 王昆仑等人交换着“果然如此“的眼神,对没有升官加爵竟然毫无怨言。高德拿着圣旨琢磨了好一会,觉得那句“待观后情再有恩赏”应该不是套话。女皇还不确定驯象所在魔子这事上发挥的作用是好是坏,要再看一阵子才能确定驯象所的处置,也才好定他的官爵封赏。 这什么再有恩赏,当然是不要啦! 部下们在楼下大呼小叫的分赃,高德躲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写谢恩奏章。现在的结果是最好的,过了就危险了。 陛下的赏赐让小人不胜惶恐,睡到半夜三更都要惊醒,反省自己是不是承受了超出小人极限的皇恩。魔子之事不过是小人瞎猫撞到死耗子,还赖女皇陛下洪福和远坂总管照顾才圆满解决。以小人之能,带领驯象所履行好现在的职责就已经很辛苦了,不敢也不能再奢望更高的官爵和更大的职权。 恍惚间高德找回了前世高考写作文的感觉,写得脸颊生光额头冒汗。 “百户大人,梁总捕头电话!”兴头正足,王昆仑的电话打断了他。 高德的直线电话还不被各部院所知,找他的电话都打到了王昆仑那,梁总捕头是中京府巡捕司的头儿。 “有大事吗?” 高德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挂着的几台电视机,从中京电视台到坠星海电视台,包括因为魔子事件声名鹊起,跻身中京一线的原野电视台,都没报道什么重大新闻。尤三通还在接受本台的专访,那家伙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的“奇遇”,说得唾沫横飞。 “那倒没有,就是催促咱们出手,帮着料理异能者案子。”王昆仑一副果然如此的腔调,“那么卑职还是替百户大人回话,说恶魔显世找羽林卫,死者超过百人找林指挥使,其他的事以前是怎么办的,现在照旧?” 高德嗯了声,并不在意。 从大典结束当天晚上开始,各个部院的电话就纷至沓来,都是要驯象所去干活的。刚开始高德还很紧张,都没顾上回家看妹妹,跟着王昆仑出现场,忙了个通宵。 到第二天电话越来越多,高德才感觉不太对劲。不仅是异能者案子暴增,各部院知道了驯象所搞定魔子事件的消息,打探出他是女皇钦点到驯象所来当百户的,竟然不约而同开始甩锅。他们都严厉约束手下,那些只跟他们沾点边可管可不管的案子坚决不管。 所有部院同时收手,多出来的异能者案子陷入到无主状态,还好高德果断挂起免战牌,不然这时候他肯定还在外面奔波。而这就苦了中京府的巡捕,名义上巡捕司得对除祖山和无终宫之外,中京府的所有乱子担起责任。, “女皇陛下对我们有莫大期待,不是让我们陷进这些细枝末节里,成天疲于奔命。” 高德本来还准备了一番说辞,想安抚欲求不满的部下,没想到王昆仑等人发自真心的认同对乱相作壁上观,当时掌声如潮持续了一分多钟。 不过眼下这阵仗真的对劲吗? 御门大典的影像应该已经传遍中京,正向地方传播,女皇那如神灵般强大的形象就算不能让大明子民彻底安心,怎么也不该让人心更乱啊。 高德写完奏章,看着电视发起了呆。 “恶魔是真的,前几天很多人都在电视里亲眼见到了。恶魔是从混沌里跑出来的,混沌呢就在人心之中。人心若是不清净,自然就会生出恶魔。” 坠星海电视台正在做访谈,受访的专家是个风水先生,这家伙的言论引起了高德的注意。 “女皇陛下是圣山的圣者,圣者就是专门对付恶魔的嘛。有陛下在,咱们大明稳如祖山!御门大典?是啊大典,贫道虽然没在现场,但女皇陛下的神灵之力,贫道在百里外就能感应到!所以大家没什么好担心的,心中污秽可能化魔之人,必然会受到女皇的惩戒,绝无可能逃脱!” 风水先生看似满口正能量,听在高德耳里味道却很不对。这到底是在安慰还是在恐吓?女皇到底是对付恶魔还是对付凡人? 也许是说到了孽魔显世,让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有些心虚吧。 高德还在自我检讨,看其他电视台,不少主持人或者“专家”都在谈恶魔,这才意识到,女皇在御门大典上展示力量,让之前的孽魔事件进一步发酵了。 不是给原野电视台还有锦衣卫的线人都打了招呼,既然孽魔已经解决,就不要再宣扬此事吗?尤三通都很安分,回中京电视台后只是说自己的英勇,对孽魔本身避而不谈。 换到另一家电视台,看到熟悉的废矿场,熟悉的孽魔,高德眼瞳紧缩。 远坂总管已经收走了原野电视台的原片啊,这个世界还没有录像机,这家电视台是从哪弄来的? 隐隐阴霾在高德心中升起,他意识到中京的舆论有些不对劲。本该宣传女皇如何强大,却拐到了揭示世界的恐怖真相上。 阴谋论在高德心中油然而生,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放大孽魔事件,再跟御门大典结合起来,想让民众的反应从第一层跨越到第三层,以此推动混沌高涨,难怪这几天中京的异能者案件如此活跃。 “百户大人!” 高德正在沉思,王昆仑急急进来,手里还拿着份报纸。 “门州的锦衣卫分所急报,说那里发生了超过百人的自杀事件,有明显的孽魔之力迹象。” 他把报纸递给高德,“是昨天的事情,中京的孽魔事件两天前就已经在门州广为流传了。当地的电视台播放了影像,报纸登了照片。” 高德接过报纸,头版大图正是废矿场里孽魔开膛碎颅伸出触须的照片,看清晰度是直接翻拍胶片。 “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门州!?” 高德眉头深皱,门州在中京西南两千里,是中京以西的交通枢纽。在门州盛传的消息,不超过半个月就会传遍整个大明。 “当地分所是用邮政飞机送来报纸的,”王昆仑苦笑,“只用了半天,中京这边的东西传过去也就这点时间。” 沉吟了好一会,高德低声说:“事情不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1:女皇就位(求收藏推荐)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女皇陛下很好,你不必担心。” 高德第一次拨通了远坂爱的直线电话,听到这个消息松了口气。 “孽魔事件的原片我已经交给羽林卫归档,如果不是你那边泄露出去的话,的确很可疑,我会去查查。” 远坂爱没有敷衍他,提到的事情都认真回复了,甚至还有闲心说笑话。“你是对封赏不满,借着这个由头找我诉苦么?圣旨说得很清楚,关于你和驯象所的处置,女皇陛下自有安排,你耐心等着就好。” 高德不迭请罪,声明自己并无此心。 挂了电话,对上有些紧张的王昆仑,他叹道:“再看看吧,现在的人心的确有些乱,谁让前后两件事凑到一起了呢。” 他读得懂王昆仑那张络腮胡脸上的东西,孽魔事件是他们驯象所搞出来的,如果跟御门大典凑到一起,产生了化学反应,让本该安定的民心变得惊惶绝望,乃至于天下大乱,他们就算长了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百户大人,这真的是巧合吗?”王昆仑问。 “应该……吧。”高德有些不敢想了。 “圣旨既然下来,我也该回去休息下了。”他决定暂时把这事丢一边。 王昆仑顿时来了精神,搓着手说:“百户大人坐御赐的座驾回家吧,我当司机!” 也行,让妹妹高兴一下。 坐着宽敞得可以打滚,屁股触觉就如在天堂的豪车,高德小小的衣锦还乡了一把。 豪车驶进小巷,临街小院高处的房间里,窗帘微微开了条缝,黑沉沉的圆洞隔着玻璃对准了豪车的后窗。 “嘁……居然是连玻璃都防弹的装甲车。” 房间里穿着套头劲装的人念叨着,眼睛黏在瞄准镜上,直到豪车停在小巷深处,高德下车,院门打开蹦出个秀丽少女。 十字线落在高德头上,这人的手指扣住扳机,呼吸变得浑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忽然出现在瞄准镜里,恰恰挡住了高德的身影。老太婆四下张望,不知道是等人还是找东西,似乎还朝这边看了眼。 犹豫片刻,房间里的人放下枪,“算了,机会多得是。” “我在电视里看到了!哥你该笑的,那样就更完美了!” 家里高苗兴高采烈的整理着御赐财物,高德又是几天不回家的怒气在看到豪车那一刻就消散了。 “女皇陛下简直就是位女神呀,有她在咱们大明稳了!” 她把感想一股脑的喷出来,说话的语气眼里的光亮高德很熟悉,那是追星少女的狂热。 “害怕?女皇只是对付恶魔惩治坏人,我们为什么要害怕?” 说到这个,高苗的反应还跟小孩子一样天真。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女皇,你敢去吗?”高德开她的玩笑。 高苗兴奋的叫着好啊好啊,再想了想,怂了。“只是离得远远的对吧?太近了女皇一个大喘气我是不是就变礼花了?” 高德噗嗤笑了,真是叶公好龙啊,终究还是怕的。 “要不哥你好好努力,争取当女皇的小白脸。”高苗充分暴露了粉丝的本性,需要卖她哥的时候她绝不犹豫。“女皇见到我就会特别关心一些,不会伤着我了。“ 高德佯怒:“女皇赏赐的东西不准你碰!” “我不碰,谁来收拾?”高苗才不怕他,“随便乱丢御赐物品,可是大不敬!” 她很自然的履行起家庭主妇的职责…… “这些御制金龙可得藏好,等哥有空了咱们去买个保险柜吧。” “得清理个衣柜专门放飞鱼服,再钉个大木箱装绫罗绸缎。” “去睡吧去睡吧,别妨碍我,糕饼?” 高德准备睡会,高苗把他推了出去,“等你睡饱了我也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吃。” 回到自己的卧室,高德辗转难眠,虽然困倦至极,可这会还是下午毫无睡意。 他摸出了金属圆盘,是自家收藏的那块。 紫光自手中探入,带着他的感知沉入空间。 先是软泥怪身躯落下,再拉下孽魔躯壳,等软泥怪与孽魔合体,高德发现自己立在山下。 扫视无尽原野,好像没什么变化,高德转头看山顶。 要不再去跟那只血魔怪物作一场? 沙沙的细碎响声出现,先是零星动静,接着窸窸窣窣如细雨响成一片。 回头看到一片片麦浪在原野中立起,高德还有些疑惑,再看到近处升起丧尸般的怪物,那一刻孽魔手足摇摆,摆出了惊吓至极的姿势。 血魔幼体!怎么这么多? 无数怪物蠕动着逼近,摇晃不定,像风拂麦田。 高德还在犹豫,不确定是打还是退,小腿骤然一紧,被软绵绵热乎乎的绳子扯住。 低头一看,高德吓得脚爪上弹出爪刃,使劲甩动,看似绳子其实是怪物长舌的东西应刃而断。染着荧光的紫血飞溅,依稀照出脚下的动静。 那是个衣衫破碎的女子,仰卧在地上,脑袋对着高德。 仅仅只是象人而已,女子的天灵盖上下分开,撑出偌大裂缝。一圈白森森獠牙咬合不定,竟是张足以生吞活人的大嘴。 断舌在“脑嘴”里弹跳着,层层黏液攀附而上,失去的部位瞬间还原。那张还算清秀的人脸上,大半都是眼白的死鱼眼死死瞪着高德。 高德只觉毛骨悚然,这是啥玩意!? 怪物两条腿扭转,猛然一蹬,身体斜飞而起冲向孽魔。 胳膊伸展,脑袋倒仰,忽略掉那张脑嘴的话,还真是个漂亮的背越式跳高。 高德还处于呆滞状态,孽魔自己动了。 伸手一左一右接住怪物的手臂,任由怪物的脑嘴大张吞下整个脑袋。那一刻怪物在上孽魔在下,看上去就是个人类女子顶在没了头的恶魔脖颈上,或者人类与恶魔两具躯体共用一个脑袋。 沃日这就被吃了? 感受着脑袋黏糊糊的被整个裹住,高德的感知更加溃散,完全失去了对孽魔躯壳的控制。 孽魔脖颈突然喷出根根触须,迎风伸展,将怪物整个缠住。触须交错编织,转眼就变作一张更大的嘴,一点点吞下怪物。 怪物发出类似鸟雀的清脆啼鸣,两条长腿疯狂挥舞,折出了倒八字想把身体拔出来。孽魔那如泥潭般涌动着的大嘴哧溜一下,像吸果冻似的,把剩下的部位囫囵吞下。 孽魔的脑袋恢复,道道紫色光丝在身上游走,宛如充电宝的工作提示。 这只手办又变强了…… 恢复了对孽魔躯壳的控制,高德安心了许多。看起来这种怪物是跟孽魔同属的幼体,吸取它获得的力量/经验值比血魔幼体多得多。 再看那麦田般的怪物时,高德的恐惧一扫而空。血魔幼体的下面还有无数这种怪物,虽然有男有女,细节也有各种差异,但都是一个人仰卧着脑袋大张的形态。 这就是片经验田! 他自然不会像孽魔那样囫囵生吃,而是从身上分出无数触须。爪刃对付血魔幼体,触须插入孽魔幼体,像喝奶茶一样吸取。 手挥身吸,高德渐渐找到了节奏,畅快的收割起来。 一缕杂念掠过,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混沌之地,但恶魔幼体的数量暴涨,混沌肯定是有了某种变化。 就在他之上的天顶,四色雷光汇聚成风暴中心,中心的白光不仅更为炽亮,还在剧烈闪烁。 殿堂外,高大光头看着探出云海的巨大身躯,脸色发白。 “魔王……” 他呢喃道:“血魔的魔王……” 如洪荒巨兽的血色恶魔立起上半身,仅仅只是类似羊头还燃烧着血焰的脑袋,就有小半个殿堂尺寸。它的巨拳探入白光,在山巅上砸出一个大坑,刑天武士都还没那只冒出冉冉黑烟的拳头高。 山巅猛烈震荡,肖茂密呼喊道:“就一头魔王,我们对付得了!” 刑天们争先而上,躲避巨拳与烈焰的攻击,用各种武器英勇战斗。 又一个巨大身影从云海中探出,异的身躯紫光流溢。上半身是令人窒息的妖娆美女,下半身却是如蛆虫般的肥胀肉团。 “孽魔的魔王……” 副手看向肖茂密,后者苦涩的叹气,无奈点头,“只靠我们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为什么?”他还很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祖山天庙,社稷之座前,女皇背着手来回踱步,显得很不耐烦。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专门问起你……不,女皇的情况。” 远坂爱立在一旁,视线随着她的身影来来回回。 “我也感应到了什么,”女皇叹气,“都三天了事情好像还没个头,什么时候丽才能去见他啊。” 浑厚的钟声骤然在大殿中响起,连续三声,女皇和远坂爱同时呆住。 “果然,还是出了篓子。”女皇深呼吸。 远坂爱一把抓住她的手,凄楚的低呼:“小姐……” “别这样啊,让我也害怕起来了。”女皇勉强笑着,“我还是头一次呢。” 她又变得释然,“总会有头一次的,与其晚到不如早来。” 她毫不犹豫的跨上丹陛,一手按住龙头,一手握住剑柄。 “小爱,大明就暂时交给你了。” 话音落下,无形的力量自虚无中潮涌而来,汇聚到她的身上。 女皇那高挑纤瘦的身躯微微一震,肌肤蒙上莹莹白光,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直至变作一尊女神般的雕像。 一轮曜日自殿堂中升起,白光高涨,空间随之急速扩展,茫茫云海也变得渺小起来。 探入白光中的魔王之手嘶嘶喷出黑烟,尺寸急速萎缩,最终变得只有魔将大小。 “女皇就位了!” 肖茂密呐喊:“刑天!一往无前!” 刑天武士们齐声呼喝,迎上魔王。此时第二头魔王也踏入山巅,被白光烧灼成魔将大小。 远处的云海里,绚丽彩光浮起片片阴霾,还有不清楚数目的魔将乃至魔王即将升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2:大学士的阳谋 最快更新魔神大明最新章节! “陈大学士,你的病就这么好了吗?真是巧啊。” 无终宫乾明殿的后殿,远坂爱立在女皇的桌前,对领着朝臣求见女皇的陈世宏冷嘲热讽。 瞧瞧这些人,之前她对女皇说的话不就应验了? 凡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御门大典过后的第二天,原本冷冷清清的殿堂骤然热闹起来,那些告病告老的都跑回来了。 不过现在女皇刚刚坐上社稷之座,陈大学士就跑了回来,这时机未免太巧了。 “远坂总管,如此紧要关头,继续欺瞒朝堂只会让人心更加不稳啊。” 陈大学士语气温和,不仅回避了远坂爱的攻击,反击更是一剑封喉。“女皇陛下已经坐上了社稷之座,对吧?” 被若干双灼灼目光盯着,远坂爱不由怒火升腾,这帮家伙是想趁火打劫! 她即便不是女皇那样的圣者,力量也远超寻常的传。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够她一根小指头捻的。但她也清楚,干掉这帮让她异常不爽的家伙,换上来的人只会让她更不爽。天下会因此更乱,女皇会因此继续坐在社稷之座上,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女皇有事回圣山了,宫廷朝堂事务都由我暂摄。” 她强忍怒气,做了连她自己都没底气的宣告。如她所料,在场文武官员哗然,不是为女皇无法理政,而是不服她这个扶桑女子。 “此事陛下留有口谕,”清朗男声响起,让一边倒的逼压消散不少,“鄙人与上官秉笔都受了上谕,辅佐远坂总管。” 这是右都御史吕适行,温文尔雅,有副美髯,算得上仪表堂堂。不过被陈大学士与其他人用鄙夷的目光盯着,俨然是个只知逢迎的佞臣。 不等陈世宏质疑口谕,吕适行又道:“大学士与诸位来得正好,远坂总管虽受令摄政,但朝堂事务还得仰仗诸位,总管只是查漏补缺。对总管来说,中京和地方的安定才是当务之急。” 这是个机灵的家伙,当得起上官晴的推荐。 见陈世宏等人神色缓和,认可了吕适行的说法,远坂爱暗暗松了口气。 上官晴倒是缩在角落的桌后,装作翻阅公文,一副我只是枝笔的乖巧模样。 “说到安定,老夫正是为此而来。” 陈世宏脸上浮起沉痛之色,“陛下在大典上展示力量,对魔人与宵小之辈的确有极大震慑,但另一些心思诡谲之人却趁机作乱。这几日边疆皆有乱事,以东北松州、西南汶州为最。两地生番与乱民结众百万,已占了州衙,杀官放火,朝廷颜面大损啊。” 这话令远坂爱上官晴等人愕然,上官晴赶紧翻找文,陈世宏偏头说:“两州守将的告急电报应在一早就到了兵部,但兵部忙于处置叛乱,应该没顾得上转呈御前。两州知州如果来得及发出公文电报,应是在个把时辰前才到通政司。如果已呈御前,是在最下面……” 刚说到这,上官晴抽出了两份电报。 远坂爱看陈世宏的目光微微变了,这家伙告病在家,天下大事却知道得比内廷还快,难怪能在先皇时代拿到“不倒翁”的绰号。 “这两州叛乱倒是小事,”吕适行自不甘被陈世宏掌握节奏,他现在已经是“女皇派”的旗帜人物,“照例处置,由该州所属兵备道与该省总兵进兵剿灭即可。眼下大事还是中京,依鄙人看,中京乱象与言论肆虐有关,应立即禁绝相关影像与言谈。” “这如何使得!” 陈世宏没出面,几个侍郎站了出来,七嘴八舌说着骤然管制言论,会让民间对女皇的状况大起疑心,人心会更乱。 知道这些人是陈世宏的喉舌,可说的话很有道理,让吕适行难以坚持,而这恰恰是之前远坂爱上官晴与他商量好的应对。 远坂爱也提了其他措施,又被一一驳回。他们列出的危害很有说服力,不过把他们的想法汇聚起来,似乎什么都不做维持现状就行。 “陛下随时都会走下社稷之座,”远坂爱冷声道:“到时候各位毫无作为,面对陛下又有何脸面?” 众人默然,陈世宏垂下眼帘说:“吾皇如曜日璀璨,臣子不过是无光暗星,若是太过耀眼,反而有损吾皇的光辉。” 远坂爱脑子转了一圈才大略明白,不由气结,却无话可说。女皇不就是在大典上展示了非凡之力,让臣子奴仆们如神明般又敬又畏么。 “中京与地方的乱子还是小事,真正能动摇大明天下的危险,还在这无终宫里。” 压住了远坂爱等人,陈世宏终于图穷匕见。“先皇登基之前已有世子,在位期间多次上社稷之座镇压混沌,最长一次足有半年之久。因有太子监国,朝政并未因此受影响。” “如果……老夫是说如果,陛下也在社稷之座上坐几个月,便是我等甘愿与远坂总管共度时艰,天下人也难心服。若是陛下一坐不起,远坂总管要摄政一世吗?” 远坂爱愣住,这话她可接不了。正踌躇时,前殿忽然传来嘈杂人声。 “我们是朱家人,尔等奴仆也敢拦!?” “事关大明天下安危,我等责无旁贷,放我们进去!” “区区内廷总管,还是扶桑女子,就敢号令我们朱家人?朱家天下什么时候轮到海外蛮女说了算!?” 竟然是朱家那些亲王郡王,想起当时他们在社稷之座前的模样,远坂爱恶心的撇嘴。 护殿羽林卫是她精心挑选的人,自然不会放他们进来,不过却不好堵他们的嘴,一时闹得后殿这边都谈不下去。 远坂爱看向吕适行,指望他出去把那些王爷赶走,吕适行却低下了头。 再看陈世宏,对方淡淡笑着与她坦然对视。 远坂爱哪还不明白,那些王爷都是此人召过来的,目的正是夺权。 但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女皇真的一坐不起,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把持朝堂,只能让宗室百官执政。 她坚信女皇很快会起身,但她说服不了其他人。 要是让这家伙搞起皇族摄政,等陛下回来了,也不好大动干戈,她自然绝不退让。 远坂爱的眉梢渐渐挑起,对她而言,解决这种棘手的事情,除了用她最熟悉的力量之外,别无他法。哪怕是有巨大后患,她也不顾不得了。 “按祖制,君王不问政不得超出一旬。” 角落里忽然传出柔柔女声,“超出的话,须立摄政。按常理论,摄政该是太子监国。若无太子,则由朝堂与宗室告谒天庙,与庙陵卫共商应对。” 上官晴低着头,像只提供建议的小文,“所以十日之内,不宜擅自更改女皇陛下的那派。 这话说得很清楚,远坂爱的摄政之位,最多只能做十日。” 远坂爱勃然大怒,转头看上官晴,看着看着,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去。 上官晴是在帮她争取时间,十天……女皇十天之内怎么也能离开社稷之座了。 陈世宏却笑着拱手,“秉笔所言极是,王爷们真是太心急了。” ……………… 晨光大亮,顶着两只熊猫眼的高德上了豪车。王昆仑对这车爱不释手,心甘情愿当起了高德的司机。 昨夜在异空间里杀了成百上千的恶魔幼体,孽魔手办的标签从“残缺“变成了”普通”。高德没忍住还是去山顶试了把,结果只是把抵抗时间拉长了一倍而已。 玩过了头的后果是他一睡不起,还好高苗以为他是忙大典的事情太疲累,很体贴的没吵醒他,结果一觉睡到王昆仑来接他。 “地方叛乱,州官都被杀了?” 高德正打着呵欠,听到这个消息,呛得不迭咳嗽。 “还有什么消息?我知道,肯定都是坏消息。” 蒸汽车开出小巷,在人马稀疏的大道上疾驰。听王昆仑一一列数中京和地方的乱象,高德心口越来越沉。 “百户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王昆仑装作不在意的问,“朋友跟我说,昨晚陈大学士带着文武百官,还有诸位亲王郡王去了乾明殿面君。他们没见到女皇陛下,现在是远坂总管摄政。” “真的?” 高德猛抽口凉气,女皇坐上去了!? 回想昨天在异空间里的遭遇,不仅恶魔幼体多得吓人,天顶的白光涡流也异常活跃,难道那里就是封锁混沌镇压恶魔的封印? “谁知道呢?” 王昆仑幽幽的道:“谁知道是不是女皇陛下引蛇出洞,试探群臣的忠心呢,当然百户大人不在此列。”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高德声明:“我可不清楚,不妨给你交个底,我只是认识远坂总管而已,还是在御门大典上才第一次见到女皇。” “百户大人误会了,”王昆仑也赶紧声明,“我哪是打探百户大人底细那种人呢?只是觉得咱们不必多虑,按照百户大人既定的方针办就行。” 高德没明白,又不好追问。 等到了驯象所,部下们恭恭敬敬的来拜见,然后各蹲各的坑,一副混吃等死的疲怠模样。 高德是真不明白,其他人还好,王昆仑为何一改态度?昨天他分明还跟自己一样,觉得天下大乱跟之前的孽魔事件有关,一旦追责就是杀头之祸,今天却变得无事一身轻了? 伸手去抓电话,想再问问远坂爱,忽然一个激灵停手。 先皇时代的大明虽然总体安定,各种乱子依旧此起彼伏。两州叛乱都不算啥,百万大军葬身东北荒野的大败都有过。那时候先皇整整半年没有理政,显然是去蹲马桶……不,社稷之座了。 女皇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圣者皇帝,比先皇强大得多。只要她坐上了社稷之座,这点乱子催发的混沌应该很容易解决。至于借凡人躯壳跑到凡间的恶魔,不仅数量少,也不是无敌的,凡人终究能杀死。有羽林卫有候补刑天,还有像小丽和白发老婆婆那样的高手,并不担心它们会倾覆大明江山。 所以……即便女皇在大典上展现出来的力量很吓人,但也确实让大家相信,不管大明天下出了什么乱子,都只是小乱子而已,大典还是有正面意义的。 进一步深想,阴暗之潮在高德心中涌动。 如果女皇就这么坐在社稷之座上,永远坐下去,似乎还是件好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3:那个笨蛋 女皇永远坐在社稷之座上,其实是件好事。 大明亿万凡人不仅不再担心混沌冲破封印的威胁,也不必担心女皇会威胁到他们。 毕竟是如神灵般的圣者,打个喷嚏都会死一片蝼蚁,跟凡人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即便宣称仁义爱民,可等她转念想捻死谁的时候,或者运用力量不当祸及无辜的时候,凡人连吱的一声都叫不出来。 对高德本人来说,好处也是明显的。他不过是拜小丽所赐,入了远坂爱的法眼,再被女皇注意到了。女皇不仅力量强如神灵,所求也非同寻常。日子一长,看穿自己其实就是个俸禄小偷的真实面目,那会是什么下场? 好吧在这样的女皇手下办事,就别想混吃等死了,得为她的目标上刀山下火海。然而自己并没有主角光环,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身死魂消。 “那个笨蛋……” 高德嘀咕着收回摸向电话的手,他明白了王昆仑的想法。那家伙应该是和他一样想通了,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其实是好事。就是女皇本人么,似乎弄巧成拙了,真是笨蛋。 “出来吧……” 他没好气的念叨,“你怎么也养成了蹲窗户的习惯?” 娇小身影挤出空气,从窗框上跳下,“什么叫也?还有谁蹲过?” 毛绒绒只是随口一说,她急切的提到正事:“找到了!” 王子赫的家眷找到了…… 高德在姚红绡的记忆里发现了王子赫的隐秘私宅,王子赫的家眷一直没被找到,那家伙有十多个姬妾若干儿女,哪可能悄无声息的跑掉。能抓住这些家眷的话,不管是追查王子赫下落,还是震慑他不敢报复,都有很大价值。 高德对王子赫念念不忘,自然是怕那家伙报复,甚至动过搬家或者把高苗藏起来的念头。可家宅那一片已经是西城最安全的地方,而且高苗终究是活人,不可能藏一辈子,只好打消了念头。 身为苟教信徒,不能留任何隐患,高德决定主动出击。他让毛绒绒去探查那座私宅,看能不能找出线索,结果发现王子赫的家眷都在那。 高德招来王昆仑等人,策划缉捕行动。这事也关系到王昆仑等人自身安危,众人一扫疲怠,半小时不到就布置妥当。 出发前高德把毛绒绒从背后拎出来,做了正式介绍。包括她在内,十三只灰豆芽加入驯象所,当然只有番子(临时工)的身份。 部下的目光都不太友善,灰豆芽的族类太低贱,哪怕只是临时工也拉低了锦衣卫的档次。不过有高德的威望镇着,加之隐身这种能力的确是驯象所急缺的,所以也只是目光不善而已。 “毛绒绒……” 王昆仑念叨着名字,目光从头往下扫了个遍,似乎在找跟这个名字能关联上的迹象。 “你在看哪里啊!” 毛绒绒暴跳而起,不是高德拎着了后领,她已经扑到王昆仑脸上来个满脸开花了。 “这家伙孽魔上身了!“毛绒绒愤慨的控诉,“我知道他在看哪还在想什么!他脑子里全是污秽玩意!能养出一窝孽魔那种!” “你咋知道我是咋想的呢?”王昆仑无辜摊手,“而且这不证明你脑子里也都是那些玩意吗?” 毛绒绒狂怒:“他还狡辩!” 两人怒目而视,目光在空气中撞出无形火花。 新成员进来肯定要磨合一阵子,就等他们自己磨合吧。 顶盔着甲枪炮在身,高德上了装甲豪车,毛绒绒等灰豆芽们挤在后座,其他人乘破破烂烂的南极星大面包,一行人风驰电掣赶往西城北面。那里有片矮山,环绕着若干权贵富豪的庄院。等车队到达时,紧急召集起来的上百番子已经将某座大院暗中围住。 “开门啊,查水表!” 刘小胖敲门,熟悉的用语让高德差点被口水呛住。 大门刚打开条缝,王昆仑抡起铁腿,轰隆一下连人带门板踹飞进去。 “锦衣卫办差跪地抱头不杀!” 小旗、校尉、番子一拥而入,少数走正门,多数翻墙而入。这是官差搜捕的传统艺能,既然能堆人头,就不讲花招。 行动很顺利,没遇到什么抵抗,大院里还能喘气的活物很快集中起来了。老头老太太加成年男女二十八个少儿十九个狗六条猫九只,驴马鹦鹉蜥蜴蛐蛐啥的虽然不计数但也拉在了一起。根据驯象所的经验,血魔之力在特定情况下会潜藏在牲畜身上,再转入人类。就算不转入,发作之后畜牲也会变成伤人的怪物。 “王子赫在哪里?说出来保你们不死!” 高德身着全身黑甲,套着外黑内红的披风,在双手倒绑跪在地上的人群前来回踱步,俨然是个穷凶极恶的反派。 “你们该知道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血魔,是恶魔!”高德淳淳劝诱,“说出他的行踪,了结掉他,也是帮他解脱!” 俘虏们毫无回应,个个都面无表情,像是早料到有这一天。 “带走!” 高德也没指望问出什么,很有气势的挥手。 王昆仑凑过来咬耳朵,“还得等会,咱们租的车还没到。” 高德一滞,这也太破坏气氛了。 驯象所太穷啊,等收工回去,王昆仑一算账,铁定又要找他喊穷。 “那就……咳咳……等一会。” 他努力化解着尴尬,披风骤然鼓荡,一枝硕大的长枪从他背后滑了出来,被无形的手握着浮在空中。 “毛绒绒!” 高德气恼的低呼,这家伙一直在眼馋爆雷枪,她这种灰豆芽哪玩得转? 一个少年忽然从人群中冲出来,该是误会了高德要把他们就地格杀。 少年在身后的惊呼声中迎风涨大,绳索乃至衣衫啪啪崩裂,露出筋络毕露的肌肉,血光细丝自筋络中透出。他两眼亮起红光,嘴巴大张,挤出长长獠牙。 “我跟你们拼了——!” 少年喊着受害者的台词,拎起皮肤上游动着鼓包的拳头抡向高德。 解释也来不及了,面甲掩去了高德的不忍和怜悯,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不仅是这个少年,俘虏里所有未成年人身上都游走着血红光丝。 如果他们安分的听从发落,还有活命机会,但现在…… 不等他动手,几梭子冲锋枪子弹,几发爆雷枪子弹同时射中少年,打得肢体碎裂,脏器飞洒,只剩带着半边胸膛的上半身扑到高德身上。 高德拎着衣领将他提到眼前,与他双目对视。 “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存在,蠢货……” 少年还没死,血魔之力支撑着他,他吐着血冷笑,“你以为我爹是魔子,会变成血魔?你大错特错了,凡人!” “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看到的你以为的那样!女皇也好,锦衣卫也好,还有天下亿万凡人,都只是浮在最上面的可悲家伙!” 少年开始吐破碎的器官,脸上挤出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惊悚笑容。“就连恶魔也算不了什么,这个世界的真正主人是……我们。” 他的脑袋和残缺身躯骤然膨胀,眼见就要炸开,轰隆爆响,脑袋变作碎骨烂肉,泼得高德满身都是。 旁边小小身影抬着硕大的爆雷枪倒飞出去,嘴里发出嗷嗷的舒爽叫声。 “这家伙话多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配合的听起来了啊!“ 她瞬间闪了回来,呵斥高德,“以为还是在拍电影吗?” 下一刻她抱紧爆雷枪,“我能用好的,刚才你看见了!” 院子里大乱,又有几个少年少女冲出人群,眼中红光闪烁,带动其他俘虏也纷纷作乱。 高德扯过爆雷枪,毛绒绒就当做枪上的挂件了。 “开枪!” 他冷冷下令,同时扣下了扳机。 既然不是同类了,就怪不得他斩草除根。 若干枝爆雷枪、冲锋枪、步枪、手枪同时开火,或浑厚或脆亮的枪声高低混杂,如闷雷连绵。片刻后大院里多出大堆烂肉碎骨,王子赫这处私宅,落得字面意义上的鸡犬不留。 这不是结束,那堆碎肉烂骨里,还有若干手指脚趾断臂甚至只剩一半的脑瓢蠕动着,牵引血肉似乎要重新拼回身体。 “泼油,烧掉。”王昆仑脸色变得如字面意义上的铁青。 一块脑瓢滚成脸面向上,本该青春秀丽的少女面容只剩小半。 少女挤出和少年一样的惊悚笑容,用混着嘶嘶漏气声的可怕嗓音说:“不要以为你们赢了,你们只是……食物……” 脑瓢轰隆炸开,飞溅的血水落到几个人身上,滋滋烧灼起来,吓得这些倒霉蛋惊恐大叫。 泼上火油,院子里烧起熊熊烈焰,锦衣卫们个个脸色惨败,完全不像屠戮妇孺老弱,还焚尸灭迹的暴徒,反而更像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高德吩咐道:“让番子彻底搜查,有可疑物品送回所里。” 王昆仑那僵如铁铸的面目骤然松缓,因为两边脸不同步,让他一侧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边。搜查过程中“失踪“的寻常财物,就是大家的出勤补贴了。 高德并不是想到了所里的经费问题,少年少女的话让他确信能在这里有所发现。 这也不是重点…… 高德看着眼前的一团血红光芒,红光里有个棋子般的模型,比孽魔喀扎斯更小,标签是“血魔步卒/残缺”。 这就是最先冲出的少年,高德不知道他的名字,标签上也没有,看来就是杂兵级别。他的脑袋被毛绒绒用爆雷枪轰碎时,飘出若干缕暗红光丝,高德左手顿时发热,不由自主的放出孽魔手办。孽魔用触须拉回一缕红光,再由自己的魂魄吞噬,“捏”出这个手办。 手办依旧是少年的本貌,只是肌肤赤红肌肉贲张,看细节才觉得有些非人,这让高德对王子赫的儿女有了新认识。 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受王子赫影响,被血魔之力浸染为异能者,现在看不能排除另一个可能。他们是被有计划的培养,利用血魔之力培养为非同寻常的异能者。 这意味着王子赫或许不是简单的血魔魔子,他和姚红绡应该有本质的不同。姚红绡早就成了孽魔喀扎斯的凡人躯壳,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抛弃掉,而王子赫却还是王子赫。 “异能者无奇不有……” 记起孙婆婆说过的话,高德暗暗叹息。 手下忙碌起来,高德看着还在滚滚燃烧的火堆,生出浓浓的悲哀,对这个世界的悲哀。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或许不是混沌恶魔,而是连恶魔都能利用的异能者。在他们眼里,凡人并不是他们的同胞,恶魔并不是他们的仇敌。 御门大典之后的桩桩乱象,以及乱象之后隐约的幕后黑手,让他有了更多联想。 就算女皇永镇社稷之座,混沌被永世封印,大明未必能就此安定。相反,当混沌不再是威胁时,王子赫这类怪物恐怕会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们带来的危害,怕是不比混沌差。 “朕会给大明带来安定!朕会让子民们幸福!” “这是朕立下的誓言,朕会让它成真!” “朕是圣山之女,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天下。” “大明的子民们,你们可以相信朕。” 女皇的铿锵誓言和昂扬宣示自心底涌出,令高德悸动不已。 她本可以和小丽一样,以圣山之女的身份继续过省心而自由的生活,但她却选择了成为最不省心也最不自由的女皇。或许她只是想担起血脉之责,但她在大典上的誓言与宣示,不像是虚伪之辞。 她是真心想为大明亿万凡人带来安定啊,可惜,她似乎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敌人有多少,在哪里。 “那个笨蛋……” 他低声嘀咕,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为了自己的退休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4:灰豆芽的灵感 中京南城,离无终宫金水门只有十来里,紧邻御道的豪宅高楼里,陈大学士放下电话,吐出口长气。 “父亲……”他的小儿子陈重蒙叩门进来,恭谨禀报,“给松州汶州、琉州鲸州的知州,还有一应都司的密电已经发出。文字皆是关切军务,叮嘱持重为上,并无把柄,他们都该明白如何做。” 陈世宏满意的嗯了声,他这个儿子读书不行,对庙堂之事的感觉却异常敏锐,被他留在身边赞理事务。 他淡然的问:“孽魔事件的胶片送出去了吗?” “已用特急邮件,找邮局可信之人送去七家商号,再由商号层层扩散。”陈重蒙胸有成竹,“再过十天,即便是极西的胜州,也会赶在御门大典的胶片送到前传播开。” “很好,”陈世宏瞥了眼儿子,决定做些深入的沟通,“你似乎在担心什么?” “听说女秉笔挡住了父亲……” 陈重蒙也没犹豫,直接问道:“她给扶桑女子争取了十天时间,是不是变数太大了?别说十天,说不定两三天女皇就能镇住混沌的涌动,离开社稷之座,她可是位圣者啊。” 陈世宏呵呵低笑,“是有些变数,但无须担心,力量再强得用对地方,否则就适得其反了。” 大学士的浑浊老眼溢出一缕精光,“别说十天,只要我们有意,三个月都可以给。松洲汶州是第一波,琉州鲸州是第二波,还有西北的蜥蜴人、西南的黑皮豆芽可资利用。即便不济,东夷的倭寇、远海的海寇也在虎视眈眈呢。” “女皇是强如神灵,但她并不知道,先皇治世之末,天下其实已乱不堪言。全赖朝堂与地方,还有大隐于市的大人们齐心协力维持局面。只等太子上位,大事可成。如今女皇要坏掉这般局面,就怪不得我们放手了。” “大人们是要动用那些人吗?”陈重蒙还有些忧虑,“会不会难以收拾?” “难以收拾的是女皇,是朱家人,不是我们啊。”陈世宏捋着花白长须,悠悠的道:“而且不必担心,大人们不在意天下姓甚名谁,但还是在意天下的长治久安。” 陈重蒙唏嘘道:“何时我们才能与大人们一同挣脱桎梏,将大明从一家一姓之天下,革新为万民之天下啊。” “快了……”陈大学士又想起另一件事,“羽林卫那边,弄出胶片的人处置好了吗?” 陈重蒙点头,这点小事他自然早办妥当了。 这一问让他又有了不安,“搞出此事的锦衣卫驯象所着实可疑,不怕他们坏事吗?” “那帮爪牙能坏什么事?”大学士晒然而笑,“终究只是无终宫的鹰犬而已,哪知眼前是什么状况。” 再敛容道:“驯象所那个小白脸应是扶桑女的面首,贸然动他会刺激扶桑女。那女人与女皇都来自圣山,脑子不好用拳头却够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逼她动手。留出十天时间,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但是儿子觉得……” 陈重蒙依旧不放心,“能在胶片上鼓捣如此花巧,操弄人心,必然是非凡人物,不能置之不理。” “也就是点花巧而已,”陈世宏摆手示意不必多言,“论操弄人心,还有谁能比过我们这些庙堂之人?而且他那个驯象所专门跟异能者打交道,大人们自会照应他,我们不必担心。” 陈重蒙拱手:“那是儿子多虑了。” 驯象所,百户办公室里,听完高德的话,部下们面面相觑,王昆仑蹙眉道:“大人是不是多虑了?” 高德说的是女皇坐上社稷之座有黑手推动,如果驯象所不做点什么,大明说不定自此时起就永无宁日,而他们驯象所这些人也别想混到退休金了。 “大人说到幕后黑手,卑职也有些想法,”负责联络线人,相当于驯象所情报主管的瞎子说:“卑职在电报局里有些线人,他们提到松州和汶州之乱,都觉得有些蹊跷。” “松州那边是地方官欺压,州民苦不堪言,摄于大明军势不敢作乱。现在骤然有了胆量聚众攻城,还打出了要找女皇主持公道的旗号。” “汶州那边的州民以半兽人生番居多,历来桀骜不驯,但被官府稳稳压着。前几日州内传言说女皇会杀尽异类,吓得他们聚众破城,拼死一搏。” 瞎子不愧是专业搞情报的,得出的结论让众人下意识点头。“两州的叛乱如此迅速,乱民如此坚决,绝对不是口口相传的零星消息能煽动起来的。卑职怀疑有人将御门大典的胶片加急送了过去,让他们亲眼见到了女皇的力量。” 电视电话广播都有距离限制,基本都是以一城一州为极限,能远距离传讯的只有电报。御门大典只有中京人看到了直播,其他地方得用飞机火车之类交通工具递送胶片。按正常流程,地处边疆的两州至少得半月后才能收到。 驼子站在了高德这边,“孽魔事件的成片只有原野电视台那一套,能从羽林卫那边泄露出去,幕后之人所图肯定不小。” “王子赫那厮还没抓到,”刘小胖脸肉颤巍巍抖着,很是慌张:“咱们把他家杀了个干净,这梁子可结大了!如果那厮跟幕后黑手有关联,他们得势的话,咱们岂不是药丸?” “看来百户已有定计了,”王昆仑的脸色不太好看,抱着胳膊显得很抗拒,“可卑职觉得,除非让女皇陛下尽快从社稷之座上下来,否则我们驯象所做什么都没意义。” 这家伙还念着女皇永镇社稷之座的好呢。 高德正愁要怎么说服王昆仑,瞎子身上的通话器响了。 出门嘀咕片刻,瞎子回来,神色惊惶。“无终宫的线人说,大学士陈世宏带领朝臣与远坂总管作了约定,十日后女皇还没出天庙,就自宗室里选出监国亲王。” 这家伙的眼线真是满中京啊,连无终宫里都有人。 “我草!” 其他人还没啥反应,王昆仑先骂了,“女皇陛下和总管大人连这点事都没安排好吗?竟然让宗室和文官骑到了头上!” 见众人茫然,他垮下肩膀摊手说:“亲王监国,朝政就全落到了那帮文臣手里。那些人一直把我们锦衣卫视为眼中钉,他们一旦得势,我们的头颅怕不马上挂满刑部大门的照壁!” 感情这家伙以为女皇一坐不起,还能靠女秉笔和扶桑女左右朝政呢。 高德腹诽着,却没记起之前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王昆仑顿时积极了,不过他投向高德的目光完全是空的,“可我们这点人手,这点力量,能做什么呢?” “你们先出去……” 高德把人赶出办公室,拨通了远坂爱的直线电话。 他得从远坂爱那得到更多信息,同时争取她的全力支持。 “高百户,你是不是膨胀了?” 没想到远坂爱的语气很不友善,“此事不是你能参与的,你又能做什么?你还担心女皇陛下十天之内都下不来吗?看来大典上女皇的力量还没给你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 高德想说明自己的想法,远坂爱笃信女皇要不了几天,说不定下一刻就能出天庙,根本没办法沟通,到最后她直接挂了电话。 “这家伙……跟她的主子一样,都是笨蛋!” 高德气得诅咒自己的上司月事不调,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没了远坂爱的支持,这事又该从何下手呢? “出来!” 他烦躁的低喝,毛绒绒乖乖挤出空气。 “我说你能不能……” 高德揪住灰豆芽的衣领,将她拎到双眼齐平的高度,准备好好教育她一番。 对上清澈而无辜的浅蓝眼瞳,他忽然心中一动。 “你之前说过什么?”他问。 “之前?之多久前?”毛绒绒歪头摊手:“灭王子赫满门那会还是更早?” 这么一提醒,高德眼中暴起精芒。 “喂喂……” 毛绒绒慌了,“百、百户大人,虽然我很感激你,但那、那种事情,不行的啊!我们差距太大了,狮子跟小猫怎么做呢?” “啊——!” 她被高德扔出了窗户…… “是啊,电视里的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高德低声嘀咕,已是胸有成竹。 无终宫乾明殿的侧殿,内廷总管办公室,远坂爱抱着胳膊,看着桌子上的电话机,眉头紧皱。 “不行……” 看了好一会,她摇头打消了打回去的念头。 “区区锦衣卫百户,抓个魔子已经是极限了,这种决定天下命运的事情,他又能做什么?” “就算能做什么,也是极为冒险,万一有个闪失,等小姐下来我怎么向她交代?” 她自我肯定的点点头,“小姐很快会出来的,没必要让他掺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5:向女皇献上祭品 中京南城西面,上百米高的广播电视塔耸立,这是南城唯一被允许超过金水门高度的建筑。 电视塔旁边的小楼里,某位大记者正在台长办公室里拍桌子。虽然被这家伙喷了满脸唾沫星子而且还在继续,台长依旧保持着和蔼笑容,坐得直直的还不断点头,示意在虚心聆听。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已经五天了!这背后必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尤三通义愤填膺,“把很多事情串联起来,我能做出震惊天下的报道!为什么不让我采访陈大学士?为什么不让我采访吕都御史?就连找中京府的府尹你都不帮我说话!你是要坐视咱们中京电视台被坠星海甚至原野赶超吗?” “咳咳,老尤啊,”台长轻言细语的说:“你也知道女皇在社稷之座上坐了五天,接下来五天里到底是女皇出了天庙,还是敬亲王监国摄政,我们根本无法预料,我不能拿整个中京电视台冒险啊。” “至于坠星海,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跟着李阁老走的,有些话当然敢说也必须说,原野电视台么……那不是老尤你成全了他们的吗?” 见尤三通噎住,台长又转圜道:“当然啦,老尤你最终还是回了中京,这份忠心我看在眼里。有我们中京的一天,你就是头牌!只是现在形势不明朗,我们不抢这一波,顺顺利利跨过这道槛就好。” 办公室的一面墙是透明玻璃,外面大厅的动静,包括由几十台电视机拼起来的电视墙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看那里!” 尤三通不甘心的指着电视墙念叨,“各家都在找材料拼命拉收视率,只有我们中京电视台在放折子戏!” 台长转头看了一眼,顿时定住,渐渐的瞠目结舌,像见到了恶魔。 “确定不了该站哪边,不等于不能搞个大新闻啊……” 尤三通嘴还没停,不过大厅里的电视忽然全换到了同一个画面,某个熟悉的声音让尤三通也变成了雕塑。 “此时老儿已经扬帆出海,没什么顾忌了。老儿只是不忿尤三通做这种罪恶滔天的事情,出海前做了这些记录,揭破他伪造真相的阴谋。” 这、这不是跟他一起鼓捣出孽魔影像的曾皮影吗? 罪恶滔天,伪造真相?他在说什么? 尤三通艰辛的转动脑袋,把目光挪到电视墙上。 几十面屏幕同步播放,不必出办公室就能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屏幕里曾皮影一晃而过,然后是令大厅里无数人哗然的影像。 密室里,一只暗精灵被木架支起,在白布前被若干蒙面人开膛破腹。尤三通的声音在画外指挥蒙面人,要他们让开身体,说着挡住了暗精灵就会出纰漏之类的话。 暗精灵的解剖有好几个片段,每个片段里都有尤三通。他不仅指导蒙面人怎么摆弄暗精灵的身体,编造出暗精灵行动的假象,偶尔还出现在镜头里亲身比划。 “只有这样才真实,才能骗住所有人!” 不少片段里,尤三通都用头目的口吻和饱满的情绪说过这话。 解剖片段之后是废矿场里的片段,如果说不少人还没明白前面的片段是什么意思,到了这里就都恍然大悟。 一个片段里锦衣卫挥着刀剑跟空气搏斗,尤三通则在画面外嚷嚷太假太假。另一个片段里锦衣卫四下横飞,尤三通冲到镜头里给他们示意怎么才是真实的倒飞而出。 “恐惧!别忘了恐惧!”影像里尤三通气恼的嚷嚷,“你们脸上没有一点面对孽魔的恐惧,这怎么骗住人!?” 办公室里,尤三通只觉胸口气血沸腾,眼前浮起一层血光。这些片段都是真的,是在拍摄过程中没有停机录下的边角料。 这些胶片怎么泄露出来了?还被曾皮影串起来坑害他!? 接着的片段是各种对比,解剖室里的暗精灵与废矿场的锦衣卫,还有凭空添加上去的恶魔面目。这一对比,便是再愚笨的人也看出了端倪。 之前那段孽魔现世的影像,竟然是假的!是把在不同地方拍的素材拼在一起,抹去了素材痕迹,还由皮影师傅画上了各类细节。 “老儿得了尤三通的启发,把电光皮影的本事用在了以假乱真上面。虽然很感激他,但思前想后,这般本事是欺世盗名,是操弄人心,是要遭天谴的!” 最后的片段曾皮影又现身了,就在那间解剖暗精灵的暗室里。 “老儿偷偷录下了这段话,把真相记录下来,在出海之前递给了电视台。此时老儿应该已经在海外,真相也该公之于众,尤三通的面目也该为世人所知,老儿无憾了。” 影像结束,尤三通保持着瞠目结舌的表情,怎么也想不通,那段孽魔影像怎么成他主持拍摄的了? 等大厅所有人转头看住尤三通,台长那边放下电话,他才一个激灵清醒。 “那个……老尤啊,别激动,“台长笑得异常勉强,像在安抚一头猛兽。“这种事情实在是骇人听闻,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不过……” 台长眼里亮起精光:“这种移花接木的法子,加上皮影师傅的画笔,真的能搞出以假乱真的东西?” 你这是相信我清白的态度吗! 尤三通脸面涨红,恨不得掀了台长的桌子。 哗啦啦一阵脚步声响起,电视台的护卫涌了进来,把尤三通摁在地上绑了个结结实实。 “我是冤枉的——!” 尤三通大叫:“这定是有人栽赃诬陷!让我打个电话,我要见……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护卫用破布堵了嘴,台长松了口气,按着桌子冷厉的说:“这要如何冤枉你?大家看得真真切切分分明明!孽魔事件的影像就是你唆使人伪造的!你回来的时候还神神秘秘的说是跟保密部门合作,骗得我一愣一愣的!” 刚才放的有些片段是真的,但有些片段是假的啊!拼凑在一起才让大家以为整件事情都是他主持的,真相根本不是这样! 尤三通唔唔叫着,想说既然能造出以假乱真的孽魔,当然也能造出以假乱真的他了,可为什么你们就只信后者呢? 所以即便揭穿了电视里的东西并不都是真的,你们还是相信电视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假? “这可是很厉害的本事啊,”台长脸色又变了,和蔼的道:“你尽快交代细节,我还能保你。” 交代了就真完了! 尤三通心说你当我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台长还想逼迫,更大更乱的脚步声响起,转眼大群中京府衙役冲了进来,领头的竟是中京巡捕司的梁总捕头。 “有人投告中京电视台记者尤三通伪造影像欺世盗名,操弄天下人心,有影像为证!” 梁总捕头看看电视墙上正在评论此事的画面,又看看被护卫按住的尤三通,咧嘴一笑,“正好,跟我们走一趟!” 尤三通被衙役带走,电视台里乱成一团。 台长在大厅里拍着桌子咆哮:“为什么又是那个原野台拿到了影像?快去找他们翻拍胶片!给多少钱都行!马上组织专题,制作评论节目,揭露尤三通的虚伪面目,跟他划清界限!” 中京电视台进入到了嗜血状态,其他电视台也是一样,没多久位于西城东面破落院落里的原野电视台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台长被吓得叫来大批巡捕护身,不过他倒是识趣,想翻拍胶片的来者不拒,给钱就行,暗房里挤满了各家电视台的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6: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的第五天,中京的电视台、广播电台、报纸……总之所有新闻媒体都狂躁起来,动静比御门大典还大。等由朝堂控制的通政司调度兵马司人手赶来,以陈世宏大学士为首的诸位朝臣亲自打电话给媒体让他们保持冷静克制时,各类影像、报道和评论已经把中京煮得咕嘟嘟沸锅了。 “真有你的啊,尤大记者……” 中京南城,巡捕司大牢里,总捕头梁飞凡神色复杂的看着尤三通。 “居然能在电视里搞出以假乱真的东西,骗了全天下人,这本事比恶魔都吓人。” 总捕头的赞叹发自肺腑,“不是我亲眼见到你这副样子,还真要信了有些人的传言,以为你其实是奇魔的魔子。” 尤三通满手是血,两眼发直,他在牢房里已经闹腾得没了力气。 “把他看牢点,”见他完全没反应,梁飞凡叮嘱看守,“别让他出了岔子,各个部院都在要人。府尹暂时还能顶住,等到陈大学士或者那位内廷总管要人,咱们交不出囫囵的,那就麻烦了。” 狱头凛然应是,招呼几个狱卒进牢房,把尤三通团团围住。 “这世道啊,以后还怎么分辨真假哦。” 梁飞凡出了监牢,满脑子疑惑。“恶魔的事情能作假,御门大典也一样能作假啊。只是看电视的话,谁知道真假呢?” 大典那天他坐镇巡捕司没在现场只看了直播,这个念头升起,连打好几个寒噤,不敢再想了。 刚出了监牢,大门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接着惊呼大起,一辆南极星大面包直接冲门而入。车上跳下一群身着鲜亮飞豹飞虎服的锦衣卫,举枪待发的警卫们顿时怂了。 “梁总捕头!” 领头的络腮胡拎着大枪吆喝:“你在这正好!尤三通在监牢里吧?马上交给我们!” “王总旗!”梁飞凡愕然,巡捕司跟驯象所经常打交道,他很熟悉此人,不过这家伙怎么跑来掺和这事了? “尤三通可能是奇魔魔子,当然得交给我们驯象所,”王昆仑说话的同时招手,部下们拎着爆雷枪冲进监牢,没人敢阻拦,锦衣卫的枪实在是太大了。 “话是这么说……” 梁飞凡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孽魔事件不就是你们弄出来的吗?尤三通不是跟你们合作的吗?” “梁总捕头,你在说什么呢?”王昆仑皱眉不悦,“孽魔事件是孽魔事件,影像是影像,影像里什么时候提到我们驯象所了?” “这个……” 梁飞凡仔细想想,还真是! 影像里是有锦衣卫,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跟驯象所有关的线索。既然连恶魔都能造假,找些人假扮锦衣卫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尤三通假造的,“他自行脑补,”你们为了引诱孽魔,顺水推舟没有理会?” “总捕头慧眼如炬,”王昆仑捧了一嘴,“不过现在咱们必须理会了。” “等等……”梁飞凡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而且他没办法跟府尹交差:“你们来拿人,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王昆仑摆手,“让府尹找远坂总管吧,这事跟异能者有关,是我们驯象所份内的事情。” 梁飞凡还真要回办公室给府尹打电话,刚走几步,隐隐的呼喊声自下面监牢传出。 监牢深处,狱头和狱卒倒在地上,牢房里多了具血肉模糊,开膛破肚,连脑袋都粉碎了的狰狞尸体。 “嘶……” 梁飞凡深深抽气,这个尤三通,就算不是奇魔的魔子,也是其他恶魔的魔子! “此事绝不可外传!” 王昆仑脸色阴沉的说,“梁总捕头,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梁飞凡点头,这事他熟得很,“找个死囚冒充他在牢房里自缢身亡。” 王昆仑压低声音,语气很沉重:“可得办妥了,中京再经不起大乱。” 梁飞凡由衷赞同:“是啊,不能再让大家知道又有魔子冒了出来。” 巡捕司衙门外停了辆加长豪华装甲版蒸汽车,车门打开,隐隐涟漪如微风般拂过,带上了车门。 “就知道把我往死里用,先是带死人再是带活人,累死个豆芽了……” 宽敞后座里,一小一大两个身影挤出空间,毛绒绒气喘吁吁的抱怨,“以前只是从狮王身边带走小狮子,这人啊不管死活都比小狮子沉多了。” 尤三通还满脸懵逼,见到对面那个高大而漂亮的青年,啊的叫出了声。 “尤大记者,别来无恙啊。” 青年温和的笑道,“我说过的,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高、高……” 大半天来所受的委屈与惊吓如洪水决堤,尤三通一把抱住对方的腿,“高百户——!” 看着嚎啕大哭的大记者,高德挠鼻孔,心说等你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恐怕砍死我的心都有了。 等尤三通被高德带回驯象所,在地下暗房里见到了一个老头,眼珠子差点喷出眼眶。 “曾老头!” 尤三通捋起袖子,掐住老头脖子:“你为何要害我!” 这老头正是曾皮影,他委屈的大叫:“我也是被……被逼无奈的!” 至于逼他的是谁,老头只是用眼睛瞄着,不敢说半个字。 曾老头也是满肚子苦水,四天前他已经在西城码头上了客船,准备去下港换海船出海。 他的确是害怕神魔,不过更怕造出恶魔现世假象的自己被灭口,锦衣卫最擅长干这种事。直到上船前一颗心还在蹦蹦乱跳,始终放不下。 上船那一刻他终于透出口长气,想着马上就能逃离这个恐怖之地,心情异常舒畅。 结果船没开一会,他忽然被船员绑上救生筏丢下了船。紧接着一艘小汽船开过来,船上的人把他捞起。当他见到满脸络腮胡的王昆仑时,当场晕了过去。 他被拉回了驯象所,带着另外几个从街面上抓来的皮影师傅,没日没夜的赶工。“揭示”尤三通“造假”的影像不过是他当天用旧料随手攒出,加上一点补拍而已。现在他们忙的是另外一桩更恐怖的事情,恐怖到老头觉得干完这活就要告别人世了。 尤三通被曾皮影这一嗓子叫得愣住,呆了片刻,他那好用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 他艰辛的转向高德,哑着嗓子问,“高百户,真是你、你做的?” 高德露齿笑道,“当然,现在曾老先生已经出海,偌大震旦已经没了这个人。尤三通也一样,他已经被恶魔破体而出,魂魄皆消。” 尤三通的身体颤抖起来,眼里连续闪过惊恐、暴怒、仇恨等等光彩,最后消沉为绝望。 他瘫软在地上呢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了让女皇陛下早日从社稷之座上站起来,”高德很坦诚,“我知道你一时难以相信,但你没有选择。” “你……你简直是恶魔,”尤三通自然不信,可他确实没有选择。他是个聪明人,他还想活,虽然连身份名字都没了,但他还想活。 “以后你就叫……左大道,是一名光荣的锦衣卫了。”高德随口给他起了新名字,“尤三通这个人为女皇牺牲了,左大道继续为女皇效力,一心一意。” 尤三通……不,左大道万念俱灰,“还要我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做比尤三通更有前途的事情,”高德早想好了这个人的定位,他迫切需要这样一个助手,“怎么让消息尽快散播到整个大明,怎么让尽可能多的人相信我们散播出去的消息,这就是你要做的。” 左大道愣住,高德点头说:“是的,你要做的不再是记者,而是居于幕后,指使记者和曾老这样的人,遥控电视、广播、报纸等等媒体,统筹全局,操弄人心。” 见左大道的目光渐渐聚起光彩,高德强调:“但不是由你心意去操弄,一切操弄都是为了安定人心,为了稳定大明。” 左大道眨眨眼有了些生气,呻吟道:“百户大人你正反两面的来,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7:毛绒绒的悲剧 “我们的百户大人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孙婆婆那骨灰作肥的花圃里,王昆仑感慨满怀,“只看尤三通这事,他就想得滴水不漏。” “献祭尤三通,让天下人都知道电视里的东西并不都是真的,以此平复恐惧,”孙婆婆手里摆弄着什么,“这种事情怕不是奇魔才想得出来。” “真是奇魔就不会做这事了,”王昆仑苦笑,“御门大典的影像广传天下,只有这么做才能搅乱人心,曾皮影那帮人今天就能把胶片弄出来。” 孙婆婆摇着头笑得也很无奈,“用胶片做出假象,把女皇在大典上展露的神威抹黑成假的,女皇不就成了个骗子么?百户大人对女皇怕是没什么忠诚之心啊,女皇即便挣脱了社稷之座,也要清算他的不敬之罪,真不知道是祸是福。” “所以要抹去痕迹,”王昆仑很无奈,“相比女皇降罪,让宗室朝臣得势的后果更不堪想象。” “看来咱们暂时是没办法退了,”孙婆婆抬起手,手里是块中心有孔的金属圆盘,“只能跟着他把这段路走完。” 不等王昆仑问,她解说道:“这玩意我做了很多尝试,包括把力量探进去,仍然没什么反应,只是魂魄有隐隐摇曳的迹象。” 圆盘是番子在王子赫子女的灰烬里找出来的,他们当然不敢隐瞒,只是趁着高德还没功夫琢磨自行查探。 “我猜这东西或许是钥匙,”孙婆婆把圆盘递给王昆仑,“必须借什么仪式,或者由特定的人拿着才能生效,塞到什么地方开启藏宝库或者隐秘通道之类的所在。” “这玩意……”王昆仑接过圆盘,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若有所思,“我好像在资料库里见过。” “找出来,交给百户大人,”孙婆婆说:“总感觉这玩意关联的东西不是我们该碰的,还是由他处置,现在要紧的是女皇的事情。” 王昆仑很赞同,不过他心里没什么底,“这样做就能平复人心,让女皇尽早离开社稷之座吗?” 到第二天曾皮影的团队把胶片搞定,由左大道主持,通过锦衣卫的渠道暗中向中京以及各地全速散播,但高德心里也没什么底。 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完全是由孽魔事件和御门大典引发的? 高德其实不太相信…… 震旦大陆有几十亿人啊,人心混杂得难以想象。虽说前后两件事对人心的冲击的确是颠覆性的,但在哪怕是人人能用手机随时获取信息相互交流的前世,有什么颠覆人类认知的新闻,比如科学家证实地球确实是平的,或者干掉恐龙的其实不是小行星而是三体人的生活垃圾,也得花点时间发酵。 从孽魔事件到现在还没一个月,两段影像最多传播了十分之一的人口,其中是在电视里亲眼看到的人恐怕只有十分之一,情绪产生举动波动由此扰动混沌的人算十分之一也是高估了,这么算下来顶天只有几百万人。 几百万人的观念颠覆,就能让混沌井喷,以至于刚登基个把月的女皇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无法理政?真是如此混沌的反应速度也太快了,这个世界也太脆弱了,大明怎么可能安享千年江山?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混沌其实早已蓄势待发,孽魔事件和御门大典不过是导火索。 高德的计划是揭穿孽魔事件的真相,同时把御门大典上女皇展现的强大力量也歪曲成胶片特效,以此来冲击“电视里都是真的”这个既定成见,借大规模的人心颠覆消除两件事情造成的巨大恐惧。可火已经烧起来了,只是把导火索浇湿,恐怕于事无补。 但他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个把月前他还是锦衣卫的小小巡城校尉,即便当了大明名义上的异能者最高管理机构的头儿,“业务范围”其实连西城都没走出去。女皇跟他也是半斤八两,无终宫里的人她能认出十分之一就很厉害了。 想到这高德不禁抚额长叹,眼下的乱子似乎就是女皇和他这对萌新胡搞弄出来的。 所以也只是尽人事,能出一点力就算一点。这边做的事情只算辅助和打野,对线的是女皇。能不能尽快离开社稷之座,还得看她自己。 胶片送出去时已是傍晚,看着办公桌上的金属圆盘,高德决定今天不回家了,就在这里试试这玩意。 桌上放着三块金属圆盘,一块来自王子赫的子女,另外两块是王昆仑从驯象所档案室里找出来的。 “我和孙婆婆自作主张试过,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问过老古,他也不认识,百户大人恕罪。” 王昆仑把东西交过来的时候坦白交代,高德很理解他们的手贱,面上还是得训斥他们不珍惜小命。 “只是搜了前十年的档案就发现了两块,”王昆仑又说,“这玩意应该跟异能者的关系不浅,老古断定是某种未知模械造的。这种模械朝廷没有掌握,说明背后有一个……或者多个跟异能者有关的隐秘组织。” 高德深以为然,可惜驯象所在四百年前大伤元气,失去了统管天下异能者的能力。这四百年里除了收尸洗地之外,只是往档案室里塞一些案子的文件和物证。其他部院只关心跟本身业务有关的事情,并不会追根究底,大明朝廷没办法在宏观上掌控异能者的状况。 他当然没想过恢复旧观,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遇上厉害点的异能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追查王子赫的下落,顺带更多了解混沌圆盘的更多秘密。目前看来,这两件事情都有助于提升他的安全指数。 这三块圆盘情况各有不同,王子赫子女的圆盘过了火却没任何损伤,擦去污迹依旧光亮如镜。档案室里的两块则是灰扑扑的,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抽离感知进入到超脱视野,这种转换高德已经非常自然,甚至不太需要遮掩了。 档案室那两块圆盘依旧是凡物,毫无异能之力的痕迹,王子赫那块圆盘则有极为微弱的红光。和高德拥有的祖传圆盘一样,而孽魔喀扎斯那块是紫光。 高德有了第一个结论,圆盘是否光滑如镜,跟它是否完好或者处于活跃状态有关。至于为啥会是这种对应,还有待研究。 高德很小心的将感知探了进去,类似进副本的混乱感持续了极短时间,置身陌生的荒野。高德又变成了水晶史莱姆,天顶上的四色星河更远。 正准备把孽魔躯壳拉下来,周围空间翻搅,一条条细长怪物自空中急速逼近。怪物的外形颇像蜈蚣,尺寸却大得惊人,只是节肢就有他腰身粗。 水晶史莱姆化作荡漾的透明光影,巨型蜈蚣冲过来伸展肢节撕扯,却落在了虚影中。怪物们尖锐嘶叫着相互撞击,溅出大片幽绿黏液。 高德眨眨眼活过来,只觉浑身冷汗。里面太凶险了,上来就是精英怪!感觉每只都不比“祖传副本”里的六臂血魔弱,他毫不犹豫的逃了出来。 “还是得尽快升级……” 高德把这块圆盘收起来,拿出祖传圆盘,重新进去。 出现在熟悉的山下,高德拉下孽魔躯壳。正准备融合,忽作奇想,能不能把血魔步卒也拉进来? 红光自天而降,手办变成躯体立在眼前,高德大喜,真的可以! 他没在血魔步卒里发现记忆碎片,应该是王子赫的那个儿子力量太弱,没能留下来。本以为这种杂兵级别的手办没什么用处,现在看来哪怕是个小卒子,也有发挥作用的地方。 水晶史莱姆与血魔步卒躯壳融合,挥动由血光编织出的长刀,高德感觉比操纵孽魔躯壳更得心应手,只需要无脑砍就行了。 把这只手办升升级,跟孽魔躯壳配合的话,或许能与山顶上那只六臂血魔一战。 哗哗响声不绝,无数血魔与孽魔幼体组成的经验田升起,处于自律状态的孽魔躯壳守住正面,高德直接操纵血魔步卒开始收割。 办公室里高德斜坐在座位上,左手握着圆盘,两眼出神看似在深思。 空气荡动,挤出毛绒绒的娇小身影。她招呼了声,高德没反应。 “这家伙还喜欢照镜子呢?” 看到高德手里的圆盘,灰豆芽好奇的低头去瞅。“怎么还多了个洞?” 高德还是没理她,她对着圆盘吐舌头作鬼脸。 “咦……” 如镜面的圆盘荡漾起来,镜子里的脸也随之扭曲,带得她神魂摇曳,似乎有莫大的吸力。 毛绒绒两眼发直,颤颤巍巍的伸手摸过去。 哪怕高德有丁点反应,比如呼吸粗浊点,或者咳嗽一声,“悲剧”就会避免了。 然而并没有,毛绒绒手指碰到圆盘,眼中灰光闪烁,身体骤然僵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8:手办上身 高德很快摸索出了一套打法…… 让喀扎斯跟在后面,用爪刃掩护左右侧面。触须四面伸展,弱化涌上来的恶魔幼体。至于背面的敌人,孽魔躯壳足够强韧,根本不惧幼体的攻击。他则操纵血魔步卒,背靠喀扎斯,用血刀收割已经被弱化了一大截的幼体。 自律的喀扎斯反应有些迟钝,他得偶尔转念遥控调整,幼体太多时还得让喀扎斯放出冲击波迟缓幼体的行动,熟悉之后就相当顺手了。这一招还是喀扎斯升级到“普通”品质后出现的,跟喀扎斯还没从姚红绡体内破体而出时用的那一招完全一样。 恍惚间有了高德有了满满的既视感,像是前世操纵老爸的大号法师在血色修道院里带自己小号,区别是小号必须自己动手。 绕着山下转了整整一圈,清理了好几百恶魔幼体,血魔步卒的身躯有了明显变化。头顶、胸前和背后多了暗红甲块,臂腿更加壮硕,血光长刀也更长更沉。劈砍到幼体身上时,烧灼对方的血焰更加猛烈和快速。 高德敢肯定,血魔步卒应该从残缺升级到破损了。 人在办公室不够安全,高德瞅瞅山顶,放弃了上去尝试的念头。正准备退出,远处的“麦田”有了些许变化,原本涌向自己的恶魔幼体停在原地,聚成了小小的涡流。涡流之中隐隐传来异样的波动,那不是呼喊也不是冲击,而是让空间都微微摇曳的涟漪。 仍然是喀扎斯断后,血魔步卒在前,高德操纵两个恶魔手办劈开“麦田”,没一会就到了涡流之处。 若干恶魔幼体正与一股灰蒙蒙的涡流纠缠,涡流中散发出的力量高德有些熟悉。等他清理掉那些幼体,涡流也收缩成一团软泥时,高德操纵的血魔步卒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满口尖利獠牙。 这团软泥难道是…… 灰色软泥怪表面伸展不定,似乎要拉出手脚脑袋变成人,接着像才发现高德……不,两只恶魔,又变得癫狂起来。一部分身体散作灰蒙蒙雾气,空间又随之搅动振荡。 喀扎斯本能反应的伸展触须,无数根吸管插到软泥怪身上准备吸食,高德赶紧止住。 软泥怪整个散作雾气,再骤然消失,高德已经猜出这家伙来历,带着两个手办化光升空。 办公室里,高德刚恢复意识,身侧就拂起一股微风,同时手里的圆盘动了下。 感知还处于抽离状态,能看到那团灰光正朝窗户奔去。 高德伸手,孽魔手办喷出道道紫光,缠住那团灰光。不过灰光剧烈挣扎,滑不留丝,竟有挣脱的迹象。 高德有些急了,投入手办的意念大幅加力,想催发出更大力量。手办却像塑料小人遇热熔解,散作紫光化入手中。汩汩热流涌入体内,像层蜡封般将他整个心灵包裹住。 瞬间高德有了恍悟,自己好像是……手办上身了? 顾不得体会细节,他继续发力,这时喷出的光丝就成了无形但却更有力的触须,将那团灰光绑得结结实实。 于是毛绒绒五花大绑的从空气里抓了出来,拎到高德身前,灰豆芽脸上还凝固着惊骇与绝望的表情。 “你怎么进去的?”高德轻声细语的问。 毛绒绒没反应,像是连呼吸都没了。高德操纵一根触须挠了挠她鼻孔,一个喷嚏她终于活了过来。 虽然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人了,终究不是原生配备,高德没什么心理障碍。 “魔王大人!”毛绒绒叫道:“我什么都没看见!真哒——!” 后面不带那声哒的话兴许还有些说服力。 “我问的是……你是怎么进去的,”高德知道这时候不管怎么解释她都不会信,索性直指主题。 “你、你不会把我当果冻一样吸着吃了?”毛绒绒怯怯的问,看来她刚才把喀扎斯当做高德了,可高德又没办法解释。 这让毛绒绒暗暗惨叫,这家伙终于承认了!锦衣卫驯象所的百户竟然是头魔王! “我瞅着你手上的镜子,只是摸了摸就进去了!”她赶紧招供,“本来是想找你报告的,苗苗在学校里很好。” 高德啼笑皆非,他给毛绒绒交代了两件任务,一件是查探王子赫的私宅,另一件是暗中保护高苗。既然高苗很好就没必要报告,她有此难纯属没事找事。 “我不是魔王,”这事还是有必要澄清,不过看她毫无变化的表情就知道完全没有说服力。“就算是吧,也不会害你们,只是需要你们做事而已。” 散去上身的喀扎斯手办,触须消失,毛绒绒落地,很乖巧的没有隐身也没有逃跑。 “就知道是这样,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自由呢。”灰豆芽用认命的语气嘀咕,眼里光彩全无。 她又勉强笑道:“魔王……不,百户大人,我会保密的,会乖乖听话,您不必担心。我们还想活呢,只要能活下去,像现在这样活下去,不管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乖乖去做。” 你这家伙还真是没原则哪! 高德很想吐槽,可他哪有立场说人家。 “你自己知道就行,让别人知道的话,哪怕是你的姐妹……” 高德眨眨眼,毛绒绒使劲点头表示我懂的。 “当然啦,你也不是没好处,”高德在她身上有了新的收获,“里面是个……训练空间,可以让异能者修行,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再带你进去。” 王昆仑孙婆婆没能在圆盘上发现异常,哪怕是投入意念也没能进去,毛绒绒却能进他这块祖传圆盘。最合理的解释是,他进去的时候,等于打开了通道,毛绒绒才能跟着进去。 至于“训练空间”这话也不是虚言,孽魔手办上身的状况让高德恍悟,一个既定认知就此颠覆。 谁说异能是无法修行的?手办在空间里能升级,现实里手办又能上身,这不就等于升级了?这么看来,混沌圆盘其实就是异能者的训练营,至少一部分是。 当然还不清楚其他异能者是不是也借手办来升级的,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弄出手办的。这些疑问的答案,就落到了毛绒绒的身上。 “不不!我不进去了!”毛绒绒使劲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没进去过,更没在里面见到……百户大人,真嗒!” 你这乖巧劲头能不能用对地方啊! 高德冷哼一声,“等你身上的恶魔之力发作再来求我,就别指望我点头了,除非你能阻止魔心入灵。” 毛绒绒打了个哆嗦,清秀小脸彻底褪色,浅蓝眼瞳也失去了光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49:时辰已到 四色彩光汇聚成的云海之上,炽白曜日高挂山巅,将一头头如洪荒巨兽的魔王烧灼到不足十分之一大小。 又一头魔怪倒下,冉冉白烟中模糊的恶魔面目褪去,留下细密如雨的呢喃。 云海远处又升起巨大如山峦的魔王,裹着大大小小的魔将魔兵,顶着炽热白光灼烧,如黑潮般缓缓逼近。 趁着黑潮到来前这点空隙,上百刑天武士各忙各的。有的修理武器护甲,有的打理伤势,还有的搬运伤员。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从脚步和动作来看,没有人紧张和慌乱,更没有人畏惧。但所有人也没了最初的昂扬,宛如没有生命的战争机械。 “二狗死了……” 殿堂外两个肩甲有金黄飞鱼标志的光头正在低语。 “他是第五个,”额头皱纹更深,看上去年纪更大的是庙陵卫副统领,“这才第九天,过去三十年里连里只死了三个啊。” “原因就在这啊,”另一个光头正是肖茂密,他的语气异常淡然,“安乐太久,对死亡不够敏感了,刑天不该如此。” “我们的战术是不是有些……急切了,”副手犹豫了下才道:“有女皇镇压,我们不必急着消灭魔王,只要顶住攻击,等魔王被削弱得差不多了再反击。” “你应该知道小爱跟朝臣的十日之约,”肖茂密说:“如果我们不尽快击退这波魔潮,大明怕是又要大乱了。” 副手看了看已经很接近的黑潮,没有隐瞒自己的不同意见。“老肖,这里才是我们的战场,外面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和能管的。” “大明庙陵卫并不是我们的真正身份,从古至今我们都是刑天。我们为之而生为之而战的使命也没变过,那就是坚守常羊山,堵住混沌直接涌入人间的出口。” “你该知道潜藏在人间的那些家伙是什么打算,”肖茂密的语气也很沉重,“莫离不该一直坐在社稷之座上,她或许能带来变化。” “变化?当心奇魔借着你对变化的渴求对你默默耳语,”副手尽责的劝诫:“刑天应该有沧海桑田也无法侵蚀的坚强意志,即便我们的生命足够漫长,也不要生出世界必须在我们这一代改变的妄念。” “莫离成为女皇已经是变化了,”肖茂密不认同这话,“如果不是她,大明的江山已经倾覆,即便还剩层皮,凡人的处境也会完全改变。” 他指了指无数已经逼近山巅的魔怪,“像现在这样的涌动,每天至少得烧三千……不,五千个异能者才能勉强压制住吧。人间因此会发生什么变化,你应该知道。到了那时,我们守护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我们守护的就是凡人本身,这不对吗?”副手反驳:“活着就是一切,为此付出必要的代价不对吗?” “当然不对,”肖茂密也认真了,“活着不是一切,作为人活着才是一切!没有这条界限,又怎么衡量代价?只要能吃能睡能喘气也叫活着的话,所谓的必要代价,岂不是连坠入混沌变成恶魔也包括了?” 他拍拍副手的巨大肩甲,发出邦邦闷响。“不要忘了,我们刑天也是凡人。我们守护的是凡人的生命,不是什么都无所谓的生命。” “皇帝为天下人背负责任,为天下人付出代价,皇帝就应该有统御天下,遏制混沌的权力。震旦上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虽然会有改朝换代,大多数时候总能稍稍安定。” “渴求变化的不是我而是你啊,让皇帝永远坐在社稷之座上,让那些宗室官吏把持朝政,后果是什么你该想得到。” “最终会是那些人夺取了权柄,”副手苦笑,“然后他们惧怕社稷之座上的皇帝,会想办法制造更大的混乱,让皇帝一直坐着。最终他们会废除皇帝,改成每天烧至少三千个异能者甚至三十万个凡人,而我们却无法干涉,因为这是凡人自己的选择。” “这些我都知道,老肖,”副手摘下背上的巨剑,“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莫离,事情已经变了。所以凡间的人心……也就是混沌之源,如何变化都系于皇帝一个人身上,同样不是好事。” “的确,”肖茂密也取下了双手大锤,“我们面对的不是哪个更好的选择,只是哪个更不坏。” 两人大踏步前进,迎向已经朝山巅探下巨爪的魔王。 “咦?” “唔……” 前进之中,两人同时看出了云海中的微妙变化。 过去九天里,由魔王引领的黑潮源源不断,已经不是一浪接一浪,而是前后浪层层叠压。现在这股黑潮之后,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又有若干阴霾在云海中郁积,而是只有远近两团。 “老肖你的战术成功了,女皇或许能赶在时限前走下社稷之座。” “我不是太清楚凡间出了什么事情,或许与我们无关。” 肖茂密加快了脚步,“不管了,总之咱们这边尽力吧。” 混沌封印所在的常羊山战得震天动地,恶魔被击杀后散出的混沌之气穿透封印,化作祖山地下深处的黑水浪潮。浪潮猛烈拍打环堤,即便是在天庙殿堂里也能感觉到隐隐动静,让在社稷之座前来回踱步的远坂爱更加焦灼。 “小姐……” 震动更加明显,扶桑少女立在丹陛下,驻足凝视如神像般的女皇,泪雾迷蒙。 “我真是没用啊,小姐,当初就该让我替你坐上去。” 远坂爱呢喃着,“泰阿之剑,社稷之座,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东西?” 看着如神像底座的宝座,扶桑少女的恨意也如潮水般涌动。 人心即混沌,混沌恶魔的威胁不就是凡人自作自受吗? 为什么非要有个人替所有人承担下这一切? 没有这玩意的话,大明灭就灭了吧,像巴托或者新大陆那边一样,让凡人分作无数国家无数部落自己去顶混沌好了。 小姐和自己原本只是来凡间游玩的,小姐跟她选定的男人共度一段人生,这算不了什么,最终会是她陪着小姐,直到生命尽头。 但此时她和小姐却被社稷之座分开,本以为只是两天、三天、五天、七天……现在看来,连永远都说不一定了。 “我能做什么呢?” 远坂爱握着拳头的手在微微发抖,直到无形的力量溢出身体,拂动了女皇的衣角,让左右侍立的候补刑天咳嗽出声时,才骤然醒悟。 通话器滴滴作响,上官晴在呼叫她。 “敬亲王……” 远坂爱的玉白脸颊变得铁青,怒哼一声,身影化作涟漪,在殿堂中瞬间消失。 “就在今晚了……” 大学士宅邸,书房里陈世宏负手观望北方的模糊山影,幽幽的道:“如无意外,今晚便可事成。” 他的儿子陈重蒙有些不安,“说好了明天一同发动,敬亲王那边擅自动手,岂不是要坏我们的谋划?” “他那么着急,就让他去吧,”陈世宏嗤笑,“让妹妹永远坐在社稷之座上,他来当皇帝,然后压住我们,真是天真。就让他今晚去撞撞,看看少了我们他能走到哪步。” 大学士低沉的笑着,“当然了,素有贤名的敬亲王有他的势力,他若是奋力一搏的话,或许能搬掉扶桑女那块石头,对我们而言岂不是好事?” “未必能如此顺利吧?”陈重蒙比他父亲还要稳重,“揭发尤三通、扭曲御门大典的影像已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到了松州汶州,肯定是那个驯象所在搞鬼!此事算是不小的变数,大人们为何还没出手?” “你啊,不要把世界看得如此简单。”陈世宏深深吸气,“世界并非只有混沌和人间两极,人心与混沌的关联也不是镜中的彼此。短短几天时间,那些人即便把混沌抽干了,也不可能让女皇马上走下社稷之座。” “至于大人们,如何做自有考量。”陈世宏转头看儿子,“不要对大人们有任何置疑,记住了,即便是背地里都不行。 他摆手道:“你其他尚好,就盯着一些小处不放这点不好,要学会从高处看。先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有得你忙了。” 陈重蒙拜别父亲,刚下了高楼,夜幕中劈下道炽白闪电,许久才传来隆隆雷声。 “那是……” 看清电光来处,陈重蒙嘀咕道:“开始了吗?“ 无终宫乾明殿里,前殿的天顶已然破开一个大洞,地板更是被道深痕贯通左右,将殿堂分作两半。 空气中充斥着焦糊气息,有木料杂物的味道,也有肉糊味,是倒在地上的几个侍卫发出的。 御座前远坂爱手握扶桑长刀,两眼亮如曜日,身上裹着隐隐风雷,让她的身影显得绰约迷离。而在她的对面,数十个道士身着蓝底金纹道服,手持罗盘长剑,身上也涌动着骇人的力量。 远坂爱这边,司礼监秉笔上官晴缩在角落里。而道士这边,也有个顶盔着甲的人被王府卫士簇拥着躲在后面。 “按虚时算,十日时限已经到了!” 那个被护甲严密包裹的人叫道:“本王按祖制取印摄政,你这个扶桑妖女竟敢阻拦,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白发道士跟着冷哼:“扶桑女,你也知道不能毁坏乾明殿,不若与我们去宫外一决高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0:就在今夜 雷光几乎将乾明殿一分为二,只是殿内双方蓄势待发的前奏。对殿外的人而言却如天谴般震撼,正在推攘挤撞的人群顿时定住。 等大批身着胸甲手持步枪冲锋枪的锦衣卫赶到时,已被分割得零零碎碎的护殿羽林卫终于脱困。双方合为一处,与王府侍卫以及撕了胸章不知来处的绿衣兵丁对峙。 “有种就开枪啊!” 锦衣卫里站出一人,眉如长剑目似朗星,是个极为俊俏的青年,可嗓音高亢清亮,头上网巾插着飞凤步摇,却是个年轻女子。 女子一手按住绣春刀的刀柄,另一手提着装了弹鼓的冲锋枪,睥睨台阶下塞了小半个广场的人群,先嗬嗬抽鼻子,再呸的吐出口浓痰。 “你们不敢!” “女皇随时都可能走出天庙,乾明殿的台阶只要染了血,就算你们的主子抢了摄政之位,你们也逃不过人头落地的下场!” 她举起冲锋枪,枪口所指之处哗啦啦瞬间空无一人,让她的笑声更加狷狂。“但我敢!诛杀叛党我有功无罪!” 王府侍卫的头目怒声咆哮:“你不要自寻死路,吕九眉!看看是王爷以摄政之名砍你的头快,还是女皇走出天庙快!” “别光说不做,开枪!” “你不是敢吗?你开枪啊!” 两边叫嚣着却没真动手,连最底层的士兵都知道,决定乾明殿归属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殿堂里面的人。 乾明殿外的广场尽头立着九龙照壁,照壁之下是九十九级白玉石长阶,长阶起始处有座宽阔的停车场。右侧停着若干卡车轿车乃至侉子摩托,左侧亦然,但数量只有右侧的几分之一。 左侧那辆与高德座驾类似,装饰更为豪华的装甲轿车里,右都御史吕适行和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相对默然。 “吕大人,你这是把女儿也陪上了啊。” 发须灰白的锦衣卫指挥使率先打破沉默,“换在以前,天下闻名的巡缉御史能来我们锦衣卫,我高兴都来不及,现在…… “林大人啊,咱们之间就别说这个了。”吕适行苦笑,“自我受下女皇的三十大板,再出任现职,我吕氏全家就跟女皇绑在一起了。“ 瞅瞅林德诚,又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林德诚的叹息更深更重,“我们也做不了更多,只是尽人事而已。今夜之后是福是祸,还得看女皇陛下了。” “说到这个,”吕适行看似随意的提起,“林大人不是已经布下妙子了吗?” 见林德诚愕然,又笑道,“到此时了还掩饰什么,这几日又有影像广传中京乃至天下,一段揭示了孽魔现世的影像居然是伪造的。” 林德诚不迭点头,“这个我知道,各家电视台都放了,还大张旗鼓的声讨那个叫……尤三通的始作俑者。那是个人才啊,居然能在电视里以假乱真,可惜已经被中京府巡捕司逼死了。” “既然知道这个,就该知道那个啊,”吕适行再道,“另一段影像是在四天前私下传播的,揭示了御门大典的真相,尤其是女皇陛下展示神威的部分,居然也是同样手法伪造的。” “什么!?”林德诚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那时你我都在现场啊,数十万人亲眼见到,怎么可能是伪造的?” “亲眼见到的就那数十万人,大多数人也只看了个囫囵,”吕适行幽幽的说:“数百万乃至上千万人,都是通过电视看的,他们会像咱们一样坚信吗?” “这不是重点,鄙人要说的重点是,据都察院巡缉司探查,这段影像是由……锦衣卫的线人渠道散播出去的。” 吕适行的语气更轻,听在林德诚耳里,每个字都如一道枪声,轰得他神魂摇曳。“之前孽魔事件的影像正是你们锦衣卫为了引诱孽魔弄出来的,现在又把这般手法用在了消解因女皇神威显世引发的恐惧之潮上,林大人你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待女皇出了天庙,清算了逆贼之后,必定会大大犒赏你的忠诚吧。” 咚的一声,林德诚猛然站起,又抱着头坐下,诶诶的叫痛不止。 “那是……” 林德诚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只要女皇能出天庙,我这老头子做什么都无愧于心。倒是吕大人,此时咱们还前途未卜,说这个是有什么想法吗?“ “终究是未卜嘛,”吕适行笑道,“我提这个,只是希望咱们能有更深的默契。你看此时能跑来护驾的,也就咱们了。” “吕大人说得是……” 林德诚看了看车窗外空荡荡的停车场,无奈的叹道:“可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糊糊面子,今夜之后天下会是何等面目,是由乾明殿里的人……不,是由天庙的女皇陛下决定的。” 乾明殿里,远坂爱手中的长刀电光浮烁,对面道士们个个手持类似风水罗盘的武器,涌动着水火之力,双方都没有退出乾明殿的意思。 角落里抱着印玺盒子的上官晴终于有了力气说话,刚才的雷光震撼对凡人而言着实恐怖。 “敬亲王!”她厉声呵斥:“你就不怕女皇下了社稷之座拿你问罪吗?” “她为什么要下社稷之座?”缩在护卫群中的中年男子冷笑,“她会一直坐在上面!她也应该一直坐在上面!她不过是个女子,凭什么执掌大明江山!这是她遭的天谴!” “祖训并未提及男女的分别,”上官晴自然不容他毁掉女皇执政的大义名分,“大明皇帝手握泰阿稳坐社稷,这是祖训里最重要的一条!” “祖训不过是幌子,有用就用没用就丢掉,如此而已。” 这一点敬亲王无法对线,索性整个否定祖训。“我倒是觉得太祖爷爷真正的祖训被丢掉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合常理!为什么要让必须坐上社稷之座的朱家人当皇帝?一会上去一会下来的,能理朝政吗?” 说得畅快,他直接道出了心声。“这种事情延续千年,到了大哥为此而死的时候,就该纠正了!为什么又要莫离来延续?莫离是朱家人,坐上社稷之座镇压混沌是她的本分,凭什么又要她当皇帝?” 他伸展胳膊,像宣示亘古不变的真理:“要让大明千秋万载,不该是让莫离这样的人一直坐在社稷之座上,让另外的人做皇帝专心执掌天下吗?” 侍卫和道人们纷纷点头,那个白眉白须的老道士叹道:“这才是应有的天地纲纪,现在这样子,让皇帝、混沌与人间民心三者合一,天下频频动荡,何苦来哉。” “陛下是皇室少有的圣者,”为了辩驳,上官晴已经游走在大不敬的边缘。“但陛下既不是永生的,也不会总有陛下这样的人。若是没了陛下,又找谁来镇压混沌?” “小丫头欺我们不懂内情么?”老道士低笑,“社稷之座并非只有朱家血脉才能坐上去,只是朱家血脉能坐得更稳一些。若是换其他人,总能贡献一些力量。” “说得没错,”远坂爱鄙夷的道,“把社稷之座当做祭坛,每天烧尽上千异能者的魂魄就能镇压混沌。异能者难寻的话,寻常凡人也可以,只是数目就是每天十万甚至百万,这就是你们嘴里的天地纲纪!” “大明之前,历代王朝之间的乱世都是这么干的。那时候还没有社稷之座,但有天地鼎炉。震旦分裂,各州各省据有自己的鼎炉,只守自己的地盘,甚至还把恶魔当做吞并邻方的工具。” “大明延续千年,已经破除了这样的天地纲纪,现在你们又要把世道变回去,连我这个扶桑人都想笑!” “混沌就是人心!”敬亲王咆哮道:“混沌就是凡人自己造作出来的!让他们自己承受混沌,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道士手中罗盘一抖,溢出灼热的焰火气息,半个殿堂似乎都变作了熔炉。 “就凭你们几个半吊子传奇?”远坂爱冷哼,长刀斜落,剑刃上雷光萦绕。 夜幕中,乾明殿的雷光连御道尽头都能隐隐看到。 “就在今夜了……” 书房里,大学士陈世宏观望着北方的雷光,兴致正浓时,长须骤然抖动,面目变得狰狞。 等他反应过来,伸手在衣兜里掏什么东西时,嘴角已经探出森白牙尖,眼瞳也亮起血红光点。 掏出瓷瓶,倒出两枚药丸,吞下闪烁着血光的药丸,牙尖才缩了回去。 喘了几口气,眼中红光消散,陈世宏再度呢喃:“就在今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1:狂赌之渊 残破的神殿外,六臂血魔的四条胳膊被孽魔喀扎斯放出的漫天触须层层包裹,更坚韧和锐利的爪刃劈上一条胳膊的手腕,拳头带着触须高高飞起。 断腕处血雾弥散,血魔的婴儿脑袋獠牙大张,哇啦哇啦大叫,抡起没被触须束缚的两条胳膊砸向孽魔。孽魔爪刃相交护住头脸,自体内震荡出一股无形冲击。六臂血魔如遭电击,瞬间僵住。 机会! 根据无数次尝试的经验,高德清楚这波“晕眩冲击”只能让六臂血魔僵直不到两秒,但对早等着此刻的血魔步卒已经够了。 六臂血魔背后,高德亲自操纵的血魔步卒高高跃起,手中长刀拉出血色弧光,朝着脖颈狠狠劈落。 长刀入肉的扎实触感穿透两层躯壳,让高德品出幻境中的一缕真实。他微微松了口气,总算要干掉这家伙了。 等这一夜过去,女皇坐上社稷之座就满十天了,宗室朝臣逼迫远坂爱立下的约定也将兑现。在老太子时代就以贤能闻名的敬亲王早早被推举为摄政亲王,只待十天一过就能拿到印玺,执掌天下。 到那时即便女皇走出天庙,也难以否定敬亲王的身份,否则中京大乱,她又得回去蹲坑。但任由敬亲王干政,他必然会搅出大乱,把女皇送回天庙。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 敬亲王一旦掌政,首要任务就是剪除女皇党羽,自己这个从巡城校尉连升五级的驯象所百户,怎么可能逃过他的魔爪。 这九天里高德已经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实也就是把揭示孽魔事件以及御门大典“真相”的影像广传天下。前者的确是揭示真相,后者则是把真实扭曲为虚假。 相比前者,后者的难度更高。还好曾皮影早有经验,拿到御门大典的影像原片,抹掉女皇的神威之能,制造出“清洁”的原片。再把飞机爆炸、战车上天的影像单独抠到另一卷原片上,制造出是在胶片上画出来的假象。而女皇升空,又造出有人举着竹竿连华盖带人一起撑上去的“特效”,总之女皇在御门大典上的表现就像凭空造出的孽魔一样,全是假的。 由左大道主持,这两段影像通过各个渠道在中京和地方急速传播,而作乱的松州汶州,更是动用锦衣卫的资源,用飞机日夜兼程送了过去。 搞定这些事情后,高德发现自己乃至整个驯象所已经没什么能做的,只能静候结果。从这几天中京的舆论来看,女皇到底是不是圣者,圣者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乃至圣山、异能者和恶魔是不是真的存在,已经变成了纷纷攘攘的争论,人心乱了。 乱象是好事,说明中京的人心主流不再是惊骇和恐惧,而是猜疑和迷惑。虽然可能助长奇魔之力,但奇魔之力从来都不是正面祸乱人间,而是借有凡人自己的作为显威,所以终究是好的变化。 另一个征兆则是在混沌圆盘的空间里,那条四色星河中心的动静比之前要小了一些,高德不确定那就是与社稷之座一体的封印,如果那是的话就太好了。 但所有好的变化都只是可能性,坏的形势依旧确凿,女皇并没有离开社稷之座,走出天庙。 本着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原则,高德决定攻克这座残破庙宇,搞清楚混沌圆盘里的秘密。他不确定这样的秘密能给来什么实际好处,但过程中的好处却是实打实的。 孽魔喀扎斯手办现在已是“精良”级别,血魔步卒也晋升到了“普通”级别。这种等级标识让他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仿佛自己正置身于哪位大能编织的奇异游戏里。不过既然自己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那就当做不存在吧。 另一个发现来自毛绒绒,在她身上确认了这个圆盘空间的确有训练异能者的功用。这几天里毛绒绒也跟着他在“恶魔原野”刷经验,她的灰色史莱姆形态已经能勉强伸展成人形轮廓。按她的说法,出去后她感觉身上的力量更加凝练,潜入潜出比以前轻松多了,而且使用力量过度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神魂迷离,感觉像要被谁吞噬掉。 等干掉这个新手村BOSS,应该能爆出很有价值的宝箱吧。 高德这么想着,血魔步卒的长刀深深切进六臂血魔的脖颈,那颗吐着獠牙的婴儿脑袋眼见就要离颈而飞。 下一刻,汹涌而灼热的力量自刀刃传来,冲击得他差点从血魔步卒的躯壳里弹出去。 血水如泉,从伤口里喷出,把高德喷得连魔带刀高高飞起。六臂血魔已经恢复了行动,两条胳膊向上一揽,一双硕大的拳头在半空相撞。血魔步卒身上覆满的暗红甲片对这种碾压毫无抵抗,啪的被槌作残肢烂肉,再化作股股血红烟气,冉冉消散。 高德在这里的本体,也就是那团软泥怪跟着血魔步卒一同被送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孽魔手办失去控制,机械的应付六臂血魔,没一会也被撕扯成若干碎片,散作缕缕紫烟。 驯象所办公楼,百户办公室隔壁打理出了一间卧室,高德从床上爬起,敲敲发痛的脑壳,到凉台上透气。 就差了一点…… 高德颇为沮丧,孽魔喀扎斯晋升到精良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估计后一级需要的经验值太多。而血魔步卒就算晋升到精良,也不足以逆转形势。毛绒绒嘛……勉强能干掉血魔幼体,对上孽魔幼体还得他护着才行,压根没什么用处。 到明天女皇还没起身,形势就无法逆转了,是不是现在就该准备跑路了? 高德脑子里正杂念丛生,隐隐雷光忽然自东面传来,那该是乾明殿的动静,让他顿时惊住。 通话器跟着响了,是以驯象所为家的王昆仑报告。 “敬亲王带着大批人马进了乾明殿?” 听到来自瞎子眼线的消息,高德只觉一股冰寒凉气从涌泉直冲百会,整个人差点冻成了冰雕。 他顿时生出明悟,那雷光恐怕是远坂爱在与敬亲王的人对垒。 下意识的他就要招呼王昆仑点齐人马,跟着他去“护驾”,转瞬就清醒过来。 自己这样的这些小虾米跑过去能做什么? 不管是人数、枪炮还是异能,都是被敬亲王那边当做蝼蚁碾的下场! “让瞎子带着可靠的人摸过去观察现场,随时发回消息!” 高德下了命令,同时下了决心。如果敬亲王得势,就赶紧跑路,当然得先回家带上高苗。 不过该往哪里跑呢? 高德在凉台上转起了圈,十九年来他就没怎么出过中京,对大明乃至整个震旦的地理人情就没多少概念。 身边微风拂动,毛绒绒挤出空气,中气十足的吆喝:“我休息好了,可以开始下一轮了!” 这家伙嘴上说着坠入魔道了,却比他还热衷于进圆盘空间训练。 要不让这家伙带着跑去灰精灵的地盘?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高德暗暗苦笑,依着这只灰豆芽的机灵,形势一旦变了,恐怕就要骑到自己头上了吧? “好吧,继续。” 反正是赌博,不如把希望寄托在宝箱上,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可寄托的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2:星河垂落 高德在软塌上端正坐着,举起祖传圆盘,先投入孽魔手办,再将感知附着在手办上,落进“恶魔原野“。这是他新获得的经验,比先投入自己的感知再拉下手办要安全得多。 等血魔步卒也拉了下来,灰光闪烁,在高德身边凝聚成黏糊糊的软泥怪,歪歪扭扭的勉强挤出人形。 “走吧,今天咱们去挑战更厉害的恶魔。” 一张卫生纸都有用处,何况一只软泥怪呢,多出毛绒绒这只,或许有什么变化。 高德融入血魔步卒,操纵孽魔喀扎斯,带着毛绒绒上了山。 果然有变化,毛绒绒见了那只六臂血魔就炸了,像吃了跳跳豆一样满场飞奔。不仅没起到作用,还扰乱了高德的行动。结果没到两分钟,他们就被捶成肉酱退了出来。 “我、我会适应的!” 毛绒绒倒被激发了好强之心,“我能派上用场!“ 下一刻她又斜眼看高德,目光不像之前那么畏畏缩缩了,“还以为百户大人是魔王呢,结果连那家伙都打不过。”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终结了她对高德的猜疑,让高德颇为不爽。 接下来的尝试完全是磨合,以及关于“一团软泥怪该怎么发挥作用”的研究。 失败了十多次后,高德的精神都萎靡到了极点。他本想放弃,东面远处雷光又隐隐闪动,咬咬牙,高德又上了。 用上那一招吧…… 当孽魔喀扎斯再一次让六臂血魔僵直时,高德决定搏一把。 喀扎斯晋升到精良品质后又多了一项能力,正是在废矿场里放出的那道灼烧血液乃至魂魄,让人失控的冲击波。前几天高德用恶魔幼体做过试验,结果异常狼狈。不仅恶魔幼体骤然狂化,连血魔步卒也被波及,就是招敌我不分的狂化BUFF。 现在只有这招没用了,就赌敌我同时狂化时,能不能出现转机。 如上一次那般,长刀劈入六臂血魔的脖颈,血泉即将喷涌而出时,高德向孽魔喀扎斯发去指令。 暗红烟气激荡而过,六臂血魔晃了晃,全身关节同时爆鸣。与此同时,血魔步卒也身体膨胀,力量流转加快了好几倍。躲在后面蹦跶的灰色软泥怪,则是嗷嗷叫着膨胀了好几倍,伸展出无数尖刺,宛如巨大的带刺口球。 “刺进去!刺进伤口!” 高德用血魔步卒的嘴巴高喊:“像堵船板的洞一样刺进去,使劲堵住!” 大概是这个形容引发了毛绒绒亲身经历过的恐惧,她用尖刺当腿,如风滚草般爬到六臂血魔的背上,根根尖刺伸展,挤进伤口再膨胀开。 六臂血魔的身体不断拔升,涨大到快有之前的两倍大,六条胳膊每条快有三个高德那么粗。它倒转四条手臂,两条奔向高德,两条去抓毛绒绒。 高德手中的长刀正被伤口之下强了许多的力量冲击,但血魔步卒躯壳内流转的力量也强了不只一倍。这让他的长刀终于能破开喷涌之力,沿着伤口继续深入。 毛绒绒发出像娃娃漏气时的嘶嘶尖叫,她变成的刺球被六臂血魔两手一捏一拧,噼啪破裂,炸成大片灰光。血魔伤口处的血泉激射而出,却是循着毛绒绒堵住的方向,并没冲击到血魔步卒的长刀。 高德操纵着血魔步卒,将沸腾血液转化为最后一丝力量,推着长刀切过六臂血魔的脖颈,切断了最后一丝血肉。那颗婴儿脑袋翻滚着自脊背滑落,伤口处却又探出无数血色细丝,将脑袋拉住。 两只大手已经捏住血魔步卒的两条腿,即将生生撕开。高德正在暗叹还是功亏一篑,六臂血魔忽然一僵。是孽魔喀扎斯在行动,它跳到了血魔胸口,爪刃一左一右,深深刺了进去。自爪刃送入的股股紫光猛烈烧灼,溢出股股白烟。 高德大喜,乘胜追击,切断连接着脑袋的血红光丝,砍掉臂腿,将其大卸八块。等毛绒绒的灰软泥怪重新出现时,地上已经只剩脑袋和臂腿全无,还开膛破腹的六臂血魔。 “这家伙有两颗心脏三个肺呢……” 毛绒绒好奇的打量残骸,“难怪这么厉害,哇……烧起来了!” 残骸无火自燃,升起股股浓稠白烟,里面隐隐有红光盘旋。 高德想到了什么,退出血魔步卒躯壳,让自己的软泥怪躯壳拉出长长触须,将白烟中的红光裹住。 片刻后,红光尽收高德手中,他有了明显感觉,自己的魂魄之下又多出了什么东西。 红光盘旋转动,像是无形的手在编织,转眼编织出一只六臂血魔,和之前一模一样,但只有个轮廓。 “血魔狂怒者/残缺,”高德从编出轮廓的光丝中读到了这样的标签,看来又多了个杂兵级别的手办。 “这玩意是什么?恶魔的残魂吗?这是把它收伏了?“毛绒绒真是个好奇宝宝,对高德的认识又有了变化。“原来你真是魔王啊。“ 高德没理会她,这算什么宝箱?多个六臂血魔的手办有什么意义? 正在失望,这只狂怒者竟然自己动了。 它就像气球一样向神殿里飘去,高德止住了控制它的念头,跳进血魔步卒体内,跟在它身后。后面又多了只灰扑扑的软泥怪,一蹦一跳的跟着。 神殿就是寻常的震旦样式,中间是供奉主神的台座,此时是空的。两侧的长台上还有若干从神,摆着的神像千奇百怪,都已残缺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血魔狂怒者飘到主神台座上,骤然定住,再层层褪色,直至凝结为一尊雕像,同样残破不堪。 高德从血魔步卒中跳出来,软泥怪身躯探出两条小短腿,努力挪到台座上,再跳进狂怒者的身躯。 “哇——!” 毛绒绒的灰软泥怪正在撞血魔步卒,以为自己也能进去,神殿……不,整座原野所在的天地都猛然震动了一下。 软泥怪抬头“看”天,又叫了起来:“落下来了!星河落下来了!” 神殿的天花板只剩小半,天顶一览无遗。四色彩光汇聚成的星河仿佛剥离了一层,朝着大地急速垂落。那是极为稀薄,仿佛轻纱的一层,但压下来难以言述的恐怖之力。软泥怪身上的灰光急速闪烁,拉成虚影消散,毛绒绒竟被压得感知溃灭,当场GG。 “啊哈……” 台座上的雕塑变回血魔狂怒者,胡乱伸展着臂腿,两侧长桌上的神像轰然垮塌,散作冉冉白烟。 “原来是这样,”融于狂怒者中的高德骤然获得了无数信息,让他对混沌圆盘和圆盘里的空间有了更多了解。 可这完全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啊! 感知回归现实,高德抱着胳膊,冷眼注视晕倒在床上的毛绒绒。他开始认真思考潜入江湖创建丐帮,让这家伙和她的姐妹们劫富济高,养活自己和高苗的可能性。 常羊山,山巅上正与魔王奋战的刑天们生出异样感应。 四周沸腾的云海平静了许多,远处那片片正在郁积的阴霾正在消散。 祖山天庙里,端坐在社稷之座上,如女神雕像般的女皇微微动了。 仅仅只是那浓密的眼睫眨动了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3:我不是朱莫离 乾明殿外两方人马对峙,逼压的王府侍卫和绿衣士兵又多了接近一倍,护住大殿的也不只羽林卫锦衣卫,竟然还有大群头戴缺角冠身着鹌鹑之类鸟雀补服的太监。 两方人马隔着几米遥遥相对,注意力都不在对方身上,而是这座大殿。刚才的小半个时辰里,前殿雷光大作,焰风和冰气肆虐,轰鸣震动不止,可殿堂门板上玻璃都没损坏,令人怀疑一门之隔就是两个世界。 殿堂内天花板依旧完好,只有最初那道像被无形巨剑劈开的裂缝。根根梁柱尤在,表面却被剥去了整整一层。丹陛与宝座未损一丝一毫,地板上的玄色金砖却已不存一块,水泥地基都尽皆显露。 以横贯殿堂的裂缝为界,南边躺着数十个道士侍卫,有些是一分为二的尸体块,有些已是人形焦炭。角落里若干侍卫把敬亲王压在身下,七八个道士举着罗盘依旧挺立,道袍却处处破损,露出块块焦黑皮肤。 北面丹陛之下,远坂爱不再是毫发无伤气定神闲的架势,银白凤服染满血水,臂腿有好几个枪眼,唯有长刀雪亮依旧。 “小晴!” 她紧盯着那几个道士,嘴里唤道:“你没事吧?” 宝座后面传出瑟瑟女声,“我、我没事!” “扶桑女,拖延无济于事!” 白发老道沉喝,“真当我们不敢毁掉这乾明殿!?” “哈!”远坂爱冷笑,“这话该是我来说!” 持续许久的拼斗对双方都是螺蛳壳里作道场,谁都不愿真把乾明殿毁掉。对敬亲王而言这意味着谋逆上位,对女皇而言意味着朱家内乱,都很难平复天下人心。敬亲王这边的人还有难以全力出手的苦衷,他们得从上官晴那里夺到皇帝印玺,能抓到上官晴逼她以女皇名义颁布监国诏令就更完美了。 “认清现实吧!”老道士活动唇舌争取喘气的时间,“你的主子哪可能坐稳大明江山,而你这个低贱的扶桑女,更没有资格居于一人之下亿人之上!” 远坂爱笑得更冷更鄙夷,“这话其实有些道理,但由你们这些上善魔人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荒唐可笑了。” “好胆!”衣衫残破露出度超过一半的道姑呵斥:“你敢亵辱我们太一圣教!你和你主子这种所谓的圣山之人,才是震旦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人!” “太一圣教?上善之道?”远坂爱笑得更灿烂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太一天尊是什么来历。” “天尊的名讳岂是你这种贱婢能直呼的!”道姑一手罗盘一手长剑,震荡出呼呼风声。“你们背后的圣山藏头缩尾,不敢明示天下。谁是圣谁是魔,人心自然分明!” 雷光轰鸣,却是来自殿堂之外。自头顶缝隙看出去,依稀看到滚滚雷云翻搅,似乎天顶之上还有场杀阵。 “子时已过,已是第十日了……” 白发老道呵呵笑道:“庙陵卫羽林卫的皇室传奇,还有隐在暗处的圣山传奇,都已无理由坚持。他们马上要退了,你当如何啊,扶桑女?莫非你还指望候补刑天,甚至刑天站在你这边?” 这场争斗的范围显然不只包括殿堂内外,双方的强手还在更远处乃至天穹之上交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女皇依旧没能现身。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约定就成了大义名分,份量越来越重,以至于压退了一方。 “你能算虚日,我就能算实日!” 远坂爱早已豁出去了,她守在这里,女皇还有走下社稷之座的可能,若是她离开,女皇必然一坐不起。 “不仅是实日,”她冷厉的道:“什么十天百天我都不管!一天女皇没离开社稷之座,我就在这里守一天!” 焰光、冰箭、疾风汹涌轰出,与雷电刀光猛烈交织,双方再度斗作一处。 天顶血紫光辉骤闪,射入殿堂缠上刀光,像是自虚无中挤出朵朵彩花,荡开的团团涟漪让空间都扭曲变形。 远坂爱倒飞而出,撞在丹陛台阶上,又滚落地面,玉白台阶拉出又宽又稠的血痕。 她一跳而起,下一刻双腿发软,若不是以刀为杖,差点直直扑倒。 左膊无力垂落,右边大腿被一道血红深痕几乎斩断,胸口更多出个贯穿前后的孔洞。炽亮红焰和莹莹紫焰正在烧灼伤口,升起冉冉白烟。 “你们……“ 远坂爱看着殿堂中多出的三个身影,目光开始溃散,语气却极为不屑,像是在嘲讽弱者:“你们还真是无能啊,为了打倒我,连这三个魔头都搬了出来。” “徒逞口舌之能,”身上游走着紫光的男子负手摇头,“你还是赶紧求死吧,不然你可要生不如死了。” 红发红眼,仿佛由红焰凝成的女子格格娇笑:“马上就能看到变成发情母狗的小爱了,真是期待啊。哎哟可惜,若是带了摄像机就更好了。” 另一个红焰般的男子举起拳头,拳上喷出血红烈焰,“圣山之人只剩根手指都能复活,还是赶紧烧成焦炭,弄出去再处置。” “处置我?” 远坂爱陷入绝地,却无丝毫惊惧,嘴角反而斜斜挂起,“真是做梦!” 她骤然起身,长刀上雷光卷涌,既不是轰向对方,也不是击向自己,而是朝着宝座之上的拱顶而去。 “不好!” “不要让她毁了这里!” “拦住她!” 道士和敬亲王同时大喊,三个高阶传奇拉作三道虚光,射向准备让整座殿堂为自己殉葬的远坂爱。 就在此刻,微微凉风自头顶缝隙拂下。 这风异常和缓轻柔,却像是将时间也拉入到风中,所有人的动作都变缓了,轰向拱顶的雷光和那三道红紫光芒更凝滞在了半空。 凉风吹散了雷光,冲在最前面的那道紫光也散去光华,凝为实在人影。 那个紫光魔头还想挣扎,刚刚举起胳膊,胳膊就片片剥落,宛如一件瓷器瞬间粉碎,无声无息。 当此人化作飞灰,纷纷扬扬飘舞时,无形凉风凝为有形身影,时间也终于回归。 “老大!” “大哥!” “小姐——!” 后面一红一紫骤然定住,恐惧至极的惊叫,同时响起远坂爱的狂喜呼喊。 身着玄色龙凤皇袍,头戴凤翅冠,俨然一身上朝正装的女皇现身。她立在丹陛下,负手注视着不该出现在此的众人,深泓眼瞳燃烧着无形焰火。 “她刚离座力量不足!” “此时正是杀她的好时机!结请神大阵!” “上啊!全都给我上啊!” “成败在此一举!” 不仅剩下那两个魔头陷入癫狂境地,道士甚至敬亲王都撕心裂肺的大叫,仿佛面对的是跨出混沌的至尊魔君。 一红一紫两道身影再度冲出,跟着是手持罗盘与剑的道士高高跃起,结成某种阵势。王府侍卫们则端起冲锋枪,朝着女皇疯狂开火。 “真是……” 女皇吐出口浊气,殿堂里骤然陷入极寒之境,空气似乎都瞬间冻结。 “白痴!” 这两字出口,女皇黑发骤然转白,乃至蒙上层冰蓝光辉。体内涌出滚滚冰雾,皇袍与凤冠应声碎裂,冰雾中隐见雪白衣裙。 “连我到底是谁都没搞清楚,就跟我斗?” 女皇依旧负手傲立,绝美丽容如冰雪女神,“我可是解离与寂灭的双圣者!” 话还在殿堂中悠悠回荡,滚滚冰雾已将那红紫光芒、结阵的道士,甚至是飞向她的密集子弹冻在半空。 “怎么……” “变了……” 红紫二魔挤出最后呢喃,定在半空变成冰雕,再跟着早已冻硬的道士们哗啦啦碎裂,散做漫天冰芒。 冰雾急速扩展,侍卫们纷纷丢枪转身,做出奔逃姿势,连他们的王爷也顾不上。他们只来得及摆出姿势就冻在原地,然后碎作纷纷扬扬的冰屑。 唯有敬亲王幸存,但他的脚已经冻在了地上。自腿而上的色彩一点点褪却,非但衣衫,连衣衫之下的血肉都急速变得透明,朝着冰雕急速变化。 “我是你四哥!我是你哥啊!你不能杀我!” 敬亲王惊恐到了狂乱地步,挥着双手,眼珠子暴突的大叫:“莫离!莫离饶命!” “不,你不是我哥。”雪发银瞳,已如冰雪精灵的女皇摇头。“我也不是朱莫离,我是……丽。” 喀喇喇响声不绝,敬亲王整个人褪去了色彩,冻作一尊透明冰雕。他保持着伸手呼喊的姿势,面目狰狞如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4:陛下所言甚是! 大学士宅邸,陈重蒙还在观望北面无终宫的动静,父亲陈世宏却自塔楼中骤然奔出。陈大学士不仅衣袍都没系好,脚下还是书房穿的鳄皮拖鞋,神色极为惊惶。 “备车!快备车!” 陈世宏嚷嚷着,对他顿足道:“真让你说中了!女皇出了天庙!” 陈重蒙如置身敲响的大钟里,脑子嗡嗡作响。 “跟随敬亲王进宫的王府侍卫和神武卫兵丁已经溃逃,麾下的高手不知所踪,还不清楚敬亲王的处境。” 陈世宏催奴仆:“才烧起炉子?快点快点!” “等等!”陈重蒙回过了神,“父亲此时进宫所为何事?” “嗨呀!谁知道那丫头这么快就起来了!“陈世宏已是气急败坏,”偌大计划满盘皆输,此时不去表忠心,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没了!” 陈重蒙倒是冷静下来,“父亲此时去表忠心,真的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吗?” 陈世宏愣住,陈重蒙继续。“女皇登基伊始,父亲还是最先支持她的大学士,那时遵的是君臣纲常。等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父亲领朝臣请立摄政,也是遵君臣纲常。这都是正大光明之事,父亲所为都是君子正道,无人能够质疑。此时父亲去表忠心,岂不是背离了这样的正道,变作向女皇私人示忠。在女皇眼里,会不会成了奸邪小人呢?” “嘶……” 陈世宏抽了口凉气,看向儿子的目光顿时变了。 他背着手在原地打起了转,转了几圈,沉声道:“熄火!” 这是放弃了夜奔乾明殿的打算,谏言被采纳,陈重蒙也松了口气。 “女皇为何这么快就下了社稷之座?”他生起浓浓疑惧,“而且时间这么巧,刚好赶在敬亲王逼宫的时候,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陈世宏异常沮丧,“自是那丫头实力非凡,连大人们都料错了她的深浅。” “我看那驯象所也有极大干系!“陈重蒙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们这几日散播的消息完全扰乱了人心!“ 大学士深深叹息,“应该是吧,待这一关过去,该得从长计议,先从削剪党羽入手了。” “敬亲王的党羽有哪些,全都挖出来!” 乾明殿前殿,女皇端坐宝座,低沉的嗓音带起凛冽寒风,冲击着整个殿堂。 地面除了丹陛那一圈外,坑坑洼洼已无半块完好地砖。数百文武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连声大气都听不到。靠近殿门的地方还空出了块地方,跪在周围的官员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那里立着尊晶莹剔透的雕像,正是展臂呼喊的敬亲王。 “还有那些溃逃的叛党,不能让他们为祸中京,马上行动!但不准扰乱中京人心,否则视同叛党,一体论处!” 女皇穿着凤服便装,身上还弥散着沐浴之后的香气,显得很疲惫,扶桑侍女并未如往常那样随侍在旁。她直接跳过解释和说服环节,提出了完全没有可行性的要求,在场的各部院主官和各卫所都督都指挥使们却没一个人吱声。 这个时候就算女皇要他们全体脱光衣服,在御道上跑个来回,也没一个人敢吱声! 冻成冰棍……不,冰雕的敬亲王就立在殿里呢。 官员们领命散去,就留下了三个人。 “陈大学士呢?” 女皇瞧了瞧留下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大学士当是效仿前朝先贤故事,不愿深夜进宫,扰乱人心。” 右都御史吕适行竟然为陈世宏说话,“此乃君子正道,令人感佩。” “君子?”女皇呵呵冷笑,“君子就是趁着朕坐上社稷之座,纠合起来夺权的么?他若是愿意放下脸面做个小人,急急赶来见朕,朕还不好说他什么。现在么,他既然当定了君子,就别待在朝堂了。小晴,陈世宏之前不是上书告老暂时留中了吗?给他批个准字!” 侍立在丹陛下的司礼监女秉笔应了声,向吕适行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后者垂着眼帘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没说过一字。 “你叫什么,哪个监的?” 女皇转向另一个人,此人戴着缺角纱冠,竟是个太监。 “难得你组织内侍赶来护驾,”女皇有些好奇,“朕将你们置于冷宫,为何还如此忠诚?” “陛下——!” 中年太监噗通跪地,激动得泣不成声,“奴才是浣衣局监丞邵皓,陛下如此仁、仁德,方才便、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陛下让你说话,不是让你哭嚎!” 另一个脆亮女声响起,浑身裹满绷带的远坂爱出现。 “小爱!” 女皇顿时没了威严,蹦下宝座拉住远坂爱,责备道:“让你好好躺着休息,怎么又跑出来了!” “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候,我……微臣哪能休息?” 远坂爱有些虚弱,但精神还好,她催促太监:“陛下问话呢!” “是是!”邵皓抹着泪水,带着哭腔说:“陛下是大明皇帝,是奴才们的主子,奴才不忠诚陛下又忠诚谁呢?至于陛下如何处置奴才们,奴才嘴笨,只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女皇对这回答很是腻味,翻翻白眼摆手道:“好了好了,尔等的忠诚朕看到了。” 她也不回宝座,就在丹陛下对吕适行和林德诚说:“今夜多亏了二位卿家,不然小爱……哦,朕这权柄,还真要被敬亲王夺去一角。” 两人赶紧跪地叩谢,齐声道这是陛下神武,他们只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份内之事。 “锦衣卫出力颇多,”吕适行说:“尤其是在平复人心之事上,作为令微臣也叹为观止,相信有益于陛下。” 林德诚艰难的转头看吕适行,满眼天崩地裂的惊骇与不共戴天的仇恨。 “哦?”女皇对十天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林爱卿,锦衣卫做了什么?” 有撮修剪得极为精致的山羊胡,任何时候都显得淡定从容的锦衣卫指挥使,此时慌乱得像正抱着印了女皇全身像的抱枕,脸上瞬间掠过的各种表情足以编辑出一幕小剧场。 沉默足足持续了两秒,林德诚眼里骤然亮起精芒。 “微臣不敢居功,除了今夜与吕大人赶来护驾之外,并无更多作为!”他额头蓬的砸在水泥地上,居然震出了微微烟尘,“平复人心之事,都是驯象所做的!驯象所由远坂总管亲领,功劳自然是总管大人的!” “驯象所?”女皇愕然,“他……他们做了什么?” 远坂爱茫然摇头,女皇耸肩,“小爱这些天都守在无终宫,无暇他顾。驯象所终究是锦衣卫一员,他们有功便是林爱卿有功。” “陛下所言甚是!” 又是蓬的一下叩头,林德诚像是也被感动得哭了。 “那么驯象所到底做了什么?” 远坂爱也很好奇,见林德诚额头一片青紫,眼里满是惶恐和哀怨,没好气的道:“你也不清楚么?好吧我自己去问。” 吕适行和林德诚告退,出了乾明殿,踏过还残留着大片血水的广场,走下白玉台阶。 等到了停车场,林德诚一把揪住吕适行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坑害我?” “林大人,这是帮你,哪是坑害你呢?“吕适行淡淡笑着,”驯象所是远坂总管亲领,声明在先,就能划清界限。” 林德诚呆了呆,手上的劲松了大半。 这事他也很疑惑,“可总管也不清楚驯象所的作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快就知道了,”吕适行说,“看驯象所是赏是罚,一目了然。若只是赏或只是罚,那便是不如我们的爪牙。若是赏罚皆有,那便是忠犬,甚至是头犬了。” “女皇座下并非只有我们这样的忠犬啊,”林德诚放开对方,唏嘘不已:“把头犬藏在我的下面,这是什么用意?” “掩人耳目嘛,”吕适行压低了声音,“若是赏罚皆有,林大人试试看能不能把九眉安排进去。” 见对方茫然不解,右都御史叹气,“如此一来,以后咱们不必像这次一样,只能做点表面功夫了。” 林德诚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指住他呵呵低笑,“你啊你啊,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真小人。” “彼此彼此,”吕适行跟着笑了,“谁让女皇陛下只喜欢小人呢。” 笑了会,林德诚说:“今夜恐怕还有布置,我就守在这里了。” 吕适行点头,“同守同守。” 乾明殿后殿,桌子上摆着羽林卫送来的剪报,电视里回放着新闻,女皇和远坂爱主仆二人呆呆看着,变作了雕塑。 “那、那个家伙!” 许久远坂爱才回过了神,蓬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看看他做了什么……噢……” 这一拍牵动了伤势,差点软在地上,还好被女皇扶住。 “真是他干的吗?” 女皇眉心紧蹙,“难怪混沌的涌动越来越弱,竟是他做了这样的事。可这么一来,不就证明我在御门大典上做的是错的?” “陛下,”远坂爱转开头说:“让丽此时就去见他吧,找他问个明白。” 女皇沉吟,显然是动心了。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把远坂爱扶上软塌盖好被子,坐在塌边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离开你。至于他嘛,丽已经忍了那么久,再忍忍也没什么。” 拧拧远坂爱的鼻子,女皇又笑道:“我可不是见色忘友的人哦。” 远坂爱握住女皇的手,嘴角微微翘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5:栀子花香 已是寅时三刻,天边隐隐发亮,驯象所的百户办公室里,高德跟王昆仑等人对坐无语,连孙婆婆都坐在角落里发呆。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高德本来不是烟鬼,此时手里也夹了根烟卷。孙婆婆头上的小花一张一合,吞噬着烟气。 高德的脱逃计划破灭,王昆仑带着刘小胖等人找到他,要跟他一起商量应对。虽然同进退共生死的姿态很让高德感动,可闷在屋子里久久没有可行方案,也着实让人丧气。 更恼火的是,本该潜伏在乾明殿外打探一手消息的瞎子队被赶走了,羽林卫以及无终宫里的线人都失去了联系。乾明殿里到底是什么情形,现在是两眼一抹黑。 “不如去兽园偷几只小狮子小老虎,咱们伪装成巡游驯兽团……” 灰豆芽发言,却被高德狠狠瞪了眼,把后面的话都瞪回了肚子。 高德心说你跟你的姐妹们已经在序号为Z的“丐帮计划”里安排好了,别想再掺和其他计划。 “我们可以去……下港?” 王昆仑提了个初听很吓人细想还有点可行性的计划,“以驯象所查案的名义去,在那边呆上一阵子。女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了天庙,从敬亲王手里夺回了权柄呢?下港那边我有些关系,咱们只是潜伏在那的话,应该不会搞出大乱子。” 挺好,退可归位进可跑路,凭着混沌圆盘的发现,哪怕对上高阶异能者乃至恶魔,也有自保之力。 高德正在寻思,叮铃铃的响声如雷电般撕扯着耳膜乃至心口,众人被吓得蹦了起来。孙婆婆倒是没动,只是额头上小花嗖的一下拢成花蕾。 桌子上有两部电话,一部是公开的,另一部直通远坂爱,响的是公开那部。 高德咕嘟吞了口唾沫,既然是这部响了,情况多半不妙。 “高兄弟——!” 刚拿起听筒,里面那又大又刺耳的叫喊声让他差点把听筒扔出窗户。 “高兄弟作的好事啊!女皇已经出了天庙,敬亲王一党正被连根拔起!” 是林德诚,语气热情洋溢,“高兄弟该比我还清楚,就不多说了。这会女皇和远坂总管已经就寝了,着我向高兄弟传达口谕。” “女皇说……高百户辛苦了,自今日起休假三日,只能待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正为林德诚嚷嚷的消息震惊,再听到这话,高德心头咯噔一跳,这是要他自我软禁? “叨扰了高兄弟好梦,罪过罪过,老夫就只说这事,告辞告辞。” 林德诚一击脱离,高德陷入极度迷茫与混乱的状态。 王昆仑正满含期待的看着他,身上的通话器骤然响了。 “什么?羽林卫重新控制了乾明殿? “什么?女皇回了乾明殿?” “什么?部院和诸卫的人马正在暗索敬亲王党羽?” 一大堆消息自瞎子那边推送过来,王昆仑也陷入到跟高德类似的状态。 跟众人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高德拍额恍悟,自己不是有远坂爱的直线电话吗? 拨通电话,接线员问也不问就转接了,可对面许久不接,让高德的心又一个劲的往下沉。 心口坠落了不知多久,咔哒轻响,接通了! “高百户啊,还没收到林德诚转达的女皇口谕?收到了?那你还找我做什么?不会看看时间吗?我在睡觉,打扰女孩子的睡眠很无礼欸!女皇……你管得可真宽,连女皇都要管?老老实实回家休息!” 他只说了声“女皇”,就被对方喷了一大通,到挂了电话,愣是没找到回一句话的机会。 不过挂断前他似乎听到了另一个女声,像在半梦半醒间呢喃。 那是……那就是女皇吧? 高德额头顿时泌出冷汗,女皇和远坂总管睡在一起!两人是对蕾丝? 直到咳嗽纷纷,他才清醒。挂回电话,如释重负的道:“没事了,女皇和远坂总管都在,这一关咱们熬过了。” 管她们是蕾丝还是啥呢,只要安好就行。现在她们可是滑溜溜的大腿啊,可得使劲抱稳了。 办公室里一片欢声,不少人喜极而泣,老实说高德都有些想哭,忒不容易了。 “回家!” 他吆喝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奉旨休假!” 乾明殿女皇寝宫,其实也就是居家小院里,穿着织花睡衣的女皇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嘀咕:“谁啊?这么晚了还找你?” 睡衣与女皇款式相同的远坂爱敷衍道:“是个烦人精。” 她丢开通话器,缩进被窝里,抱住女皇满足的长叹,“好久没跟小姐睡在一起了,受的这点伤真值呀。” 女皇噗嗤轻笑,揽住她说:“请享受成熟女性的怀抱。” 远坂爱身躯一僵,发出不爽的哼哼,“我可不是他。” ……………… 高德拒绝了王昆仑开车送他,自己骑着侉子摩托回家。这半夜心脏都在做布朗运动,出了不只一身汗,正好吹吹风。 摩托拐进小巷时,天光已经大亮,还没到自家院门口,高德猛然一个急刹。沉重的摩托高高立起,差点倒扣把他压在下面。 隔壁小院的院门居然贴上了门神! 摩托后轮轰隆落地,院门嘎吱开启,探出颗白发苍苍的脑袋,却是个老媪。 “少年郎啊,还好老婆子醒得早。”老媪絮絮叨叨的数落,“若是在夜里,你这偌大动静,岂不是要吓杀人?这小巷就不是骑着铁马纵横驰骋的地方,少年郎你就不怕撞着哪了飞出去?老婆子活了七八十年,见过太多你这样不惜命的少年郎,最惨的那个脑袋被碾得像碎了的甜瓜……” 高德赶紧下车道歉,左邻右舍可不能得罪了。 “啥?你就在隔壁?” 老媪开了门,拍着腿长吁短叹,“还以为这里清净是养老的好地方,结果隔壁住着个烦人郎君。老婆子真是苦哟……这么座小院就要六七万金龙,这辈子积蓄都丢在这了。” 恍惚间高德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个广场舞老婆婆呢,他低头拱手,不迭应着。 “看你生得俊俏,罢了,”还好老媪是个颜值党,让高德的姿色终于用在了正途上。 “既是邻居,就得守望相助。”高德想走,老媪却还没放过。她推开门户,露出杂草丛生的院子。 “这人生地不熟的,老婆子还愁去哪找短工收拾院子,”老媪上下打量他,“瞧你手长腿长的,翻土除草这活应该做得利索吧?” 换了别地别人,这般得寸进尺,高德甩头就走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好歹是女皇亲授的锦衣卫百户,大明异能者机关的头目,给你做小工?真做你怕是一刻钟的工钱都给不起! 可一来他敬老,二来这座院子里留着他的童年记忆,借除草的机会缅怀下算是一举两得。 高德顺口答应了,不过这会不行,他得好好睡一觉。 “那就酉时二刻,不能早不能迟。”老媪这计较的嘴脸很让人厌烦,高德也只能忍。“要是忘了,老媪可要来拍门叫唤。” “是是,一定准时!”高德应下,到下午五点多他应该已经睡饱了。 转身要走,一拍额头记起还有问题。 “老婆子是找牙人买的院子,并不知道前主的情况。”老媪眯眼笑着,“高小哥想知道更多的话,等我孙女回来,问问她或许能有收获。” 孙女…… 高德并没在意,既然买下一座院子,自然不会住老媪一个人。不过这还是拂晓呢,她的孙女夜不归宿? “我那孙女忙得很哟,有时候整天不回来,”老媪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些落寞,“还好老天保佑,今天她应该能回来了。” 似乎有什么故事,不过与他无关。 回了自家院子,高德扯开被子把睡得正香的高苗拽起来,吆喝她去弄了点吃食,在妹妹的拳头里甜甜入睡。 一觉睡到午后,高苗连午饭都给他准备好了,放蒸笼里热了美美吃完,高德终于有了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闲工夫。 电视里的中京异常平静,完全没提敬亲王的事情,只是谈到从昨夜开始,预计要持续数日的“路路畅通行动“。为了缓解中京交通拥挤的状况,朝堂各部院、中京府乃至各卫所兵马联合封路整顿,敬亲王府和若干朝臣的宅邸都在封锁区域里,自然是遮掩缉拿敬亲王党羽的动静。 除此之外,朝堂的人事调整也足以让有心者看出无终宫有了大变。 先皇时代唯一留任的大学士陈士宏也告老了,刚当了几天右都御史的吕适行升任东阁大学士,依旧管都察院那一摊。据说女皇还要提几个老臣当大学士,人选还在考虑中。 高德心里开始七上八下,驯象所歪曲御门大典影像的行为怕是瞒不住的,这可是欺君甚至是大不敬。即便是为了平复人心,结果也是好的,可女皇到底怎么想,这就难说了。 女皇如果能对待陈世宏一样,让他高德也告老的话,那简直是太棒了。 十九岁就能领到退休金,这样的日子就是幸福啊。 一下午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过去了,高德没忘早上的约定,按时去了隔壁。 “老婆子要去四下走走,高小哥自便,工具都在院子里。” “好的,姚婆婆。” 老媪姓姚,丢下句话潇洒出门,让高德想起了小区里那些到点就去棋牌室集合的老头老太太。 “有人吗?” 高德进了院子,以为姚婆婆的孙女在,吆喝了声却没回应。 估计是不愿跟自己见面,高德没管,锄头、风镐、镰刀,一样样换着忙乎起来。 正干得畅快,后脑勺嗒的一痛,像是被石子砸中。 转身抬头,雪白裹着冰蓝的光华流溢,让他下意识闭眼。 即便闭上了眼睛,纤纤身影依旧印在眼底,久久不散。 就听冰棱撞击般的脆声说:“我回来了。” 淡淡清香渗入心肺,那是异常熟悉的栀子花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6:这是道送命题! 高德保持着抡锄头的姿势,直到雪白身影立在身前才活过来。 “师傅说找到了劳力,我猜就是你。” 少女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淡漠,“没想到你这么敬老,还真乖乖来了。” “师、师傅?” 高德脑子还是麻的,他已做好了很多年甚至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小丽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转眼又蹦出来了。听这话她就是姚婆婆说的孙女,但怎么叫……师傅? “姚婆婆是我师傅,凡间行走的时候我们扮作奶奶和孙女。” 少女的确认让高德大呼侥幸,早上要真当成普通老太太,可有得苦头吃了。小丽这么厉害,她的师傅自然更厉害,起码是吹口气就能让自己粉身碎骨那个级别的。 等等! 高德那刚恢复的心跳嘭的来了发布朗喷射,姚婆婆在这里定居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小丽成了他的邻居! 难怪她刚才说……回来了。 下一刻他那高高跃起的心又猛然下沉,比铅球坠地还快。 “应该是我自作多……呃,自以为是,可我还是想问,”说出这话高德真是用上了半辈子勇气,“是我有什么不对,所以你们要盯着我吗?” 小丽和她师傅成了自己邻居,说是巧合就真没天理了。 他身上有三个恶魔手办,占据了一处接近混沌的奇异空间,还在混沌圆盘里有所发现,摸到了异能者在这个世界如何修行的法门。如此种种,引发了小丽和她师傅的注意,因此就近监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少女瞥他一眼,银灰眼瞳里有微微涟漪,大概是讶异吧。 她轻声嗤笑,“你想得也真多,师傅和我哪有闲功夫盯你这个凡人。” 高德有些面红耳赤,自己真是太自大了。 “师傅要在中京休养一阵子,不想太冷清也不想太喧闹,”少女依旧是清冷表情,“那日来找你,见你隔壁这座院子正合适。” 自己这运气啊,果然是没天理。 心中激荡,高德一时无语。 等以后有了老婆,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和小丽只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沉默让气氛渐渐尴尬,还是小丽主动开口,“这些天你很忙吧?” 说到这个高德肚子里卷起滔天巨浪,要很努力的忍着才没有决堤而出。自己这大半个月来的苦难全是拜你所赐,你到底跟远坂爱吹了什么枕边风,把我弄去了驯象所那个深不见底的黑坑啊! 他这一忍,小丽当做默认,“你忙了些什么?” 银灰眼瞳直视着他,里面的光彩让高德不寒而栗。“那两段影像……我是说揭穿孽魔还有扭曲大典的影像,是你弄的?” 接着更是直接的责问,“你不是说要忠诚于女皇陛下吗?你亲身参与了大典,还离女皇那么近,女皇展现的力量你应该感受得非常清楚。你弄那些影像时,心里对女皇真的怀着忠诚吗?” 咽喉里那道堤坝轰然垮塌,混杂着怨气和怒气的洪流自高德嘴里狂泻而出,当然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让这股洪流拐了大弯。 “还得感谢您啊,您给我的补偿……不,其实是恩赐让我高兴得现在还想流泪!我只是区区凡人,掌管负责异能者事务的驯象所非常辛苦,可我终于有了为女皇全心奉献的机会!我做得很开心,开心得有时候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您或许不知道,我刚刚上任就解决了桩危机,干掉了另一只孽魔,还挖出了一只血魔的魔子。过程很凶险我竭尽全力才大功告成,自己还差点完蛋了。可想到天下因此安定了一丝丝,那点苦累和危险就根本算不了什么啦。” “至于您提到的事情,这是我一辈子都会以此为傲的成就!正因为我对女皇无限忠诚,我才会这么做,而且做得问心无愧!” “我的确扭曲了女皇的形象,但我认为那是让女皇尽快走下社稷之座的唯一办法。女皇的声誉神圣不可侵犯,可女皇走下社稷之座亲自执掌天下才是核心利益,二者相比谁轻谁重小孩子都明白!” “只要有益于女皇陛下,哪怕让我背负女皇的误解甚至责罚,我也毫无怨言!当然这都是您的功劳,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嘛。” 这道洪流若是冲在别人身上,不是羞惭交加就是恼羞成怒,小丽的反应却很奇怪。 她保持着愕然的表情,眨了好一会眼睫,眼里才亮起隐约的热诚之光。像是面对即将踏上不归之路的义士,被他的舍命誓言感动了。 “你对女皇的忠诚,真是感天动地啊。”她微微点头,说着完全没有讽刺意味的肺腑之言。 高德有些懵逼,话里完全是狼牙棒的味道这妹子竟然没听出来? 想想上一次的月夜相会,他想抽自己脸。都忘了这妹子单纯得要命,哪可能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真是对牛弹琴了。 “但这终究超出了你该承受的极限,”小丽还在唏嘘,“你只是凡人,却置身异能者的旋涡之中,你自己也说异常凶险,都差点丢了命。” 她偏开了头,“是我不好,我不知道驯象所是那样的地方。” 所以我吃的这些苦头竟然只是因为你搞了乌龙? “这样吧,”听得出她想补偿的急切。“我再跟小爱……就是女皇侍女说说,把你调到巡城司做镇抚使?” 高德两眼发直,这是要连升……六级? “算了,那个职位事情太繁重,”小丽却摇着头自己否决了,“要不别待在锦衣卫了,你既然这么擅长电视台的事情,就去管一家电视台。不想的话,你自己可以选,总之远离跟异能者有关的事情吧。” 高德愣愣的看着她,品出她是真的满心愧疚,不禁微微感动。 这的确是个机会! 可以的话高德当然想远离异能者,至于做什么,儿时无数被扼杀在萌芽阶段的计划又在脑子里翻腾。只要有了地位,随便选一件出来,就够自己这辈子名利双收,退休金什么的可以见鬼去了。 那么应该选什么呢? 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高德认真做了若干设想。 去工部管电报电话搞有震旦特色的信息网络?管造船搞巨舰大炮和多铆蒸刚?管飞机当新时代的航空先驱? 去兵部当将军东征西讨最终成为震旦的冠军侯?当参谋推动军事革命让大明布武全球? 去刑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 一幕幕辉煌灿烂的景象在脑海中掠过,最后一幕却是混沌原野那天顶上的四色星河,让高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做什么美梦呢?在这个世界里,这些宏伟构想每一个都会引发剧烈的人心动荡,然后把女皇送上社稷之座,让自己失去最有力的大腿。 那么还是找个真正的养老闲职吧,锦衣卫的经历司就不错,只管文书档案。在那里当镇抚使的话,不仅不跟异能者直接打交道,还能朝九晚五,一旬双休,安安生生混到退休金。 可对上小丽那清澈纯粹的目光,高德却怎么说不出口。 刚才那番冷嘲热讽被她听成慷慨激昂的剖心明志,自己却来这么大一个转折,她会毫不怀疑的接受,而不是给自己挖个更大的坑? 信你才怪! 高德暗暗苦笑,自己已经陷进异能者这个大坑里爬不出来了。既然如此,待在专门跟异能者打交道的驯象所里,可以掌握更多与异能者有关的力量和资源,又为什么要跑掉呢? “谢谢您的好意,”高德很严肃的说,“刚才我说了,我很感激您,驯象所非常适合我。之前那些凶险只是我刚上手还不熟悉,以后不会了。” 少女抿了抿嘴唇,似乎早料到是这结果,没再多说。 “那么你篡改御门大典的影像,是觉得女皇没做对,她自己引发了混沌的涌动?”她转到这个话题,“你对混沌的了解已经这么深了吗?” 这是道送命题! 高德额头隐隐泌汗,不管怎么回答,似乎都绕不开对女皇陛下大不敬和泄露自己底细这两个结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7:灰境与魔人 “污损女皇陛下声誉这是事实……” 既然绕不开,高德就挑危害最小的选项了。 “即便有诸多理由,不敬之罪是无法抹灭的,”高德摆出挨打要立正的姿态,“陛下因此降下任何责罚,我都毫无怨言。” 小丽又偏开了头,是在捋发丝。 “当时我与驯象所上下人等,都抱定了因此受罚甚至被砍头的觉悟,”高德越发大义凛然,“但只要女皇陛下能走下社稷之座,大明能安定下来,这都是值得的。” “她不会的……” 小丽低沉的说,“女皇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当然明白你们的用心,只是她……” 轻咳一声她才继续,“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女皇在御门大典上展示力量,反而会引发人心剧烈动荡。” “其实我也不明白,”高德赶紧给自己洗地,“只是事实摆在那里,人心大乱的确是与御门大典有关联的,我也只是姑且一试。” 听小丽有些失望的哦了声,高德觉得自己还能多说点。“但我有些猜想……” 被期待的目光盯着,他索性把自己的心得与猜想都倒了出来。 “单纯只是御门大典的话,自然不会让人心大乱,女皇陛下此举其实没错。” “问题是在此之前,孽魔事件的影像正在传播,人心正在动荡。呃……说起来这还是我的错,只顾着抓捕孽魔,没注意对人心的影响。” “这前后两件事加在一起,也不可能让民众心中只有恐惧。但在女皇与民众之间,还有其他力量,它们也在左右人心。” 小丽有了些理解,方向却跟高德所说的不同。“你是说……异能者?” “还有官吏,”高德只能点头。感觉在这妹子眼里,凡人就如蝼蚁只能算一类,跟女皇搞御门大典的思路还真是异常合拍啊,终究都是高高在上的圣山之人。 “官吏……”小丽微微皱眉,有些不得要领。 “是啊,官吏。”高德用尽量浅显的话说:“官吏是这样一类生物,当皇帝陛下要减赋税的时候,他们可以把减掉的赋税放进自己口袋。当皇帝陛下要加赋税的时候,他们能刮地三尺不惜让千里成白地。皇帝倡导清廉,他们就穿用十个金龙打一个补丁的破衣服。皇帝想安定天下,他们就用鞭子抽打民众让民众装出安定的样子。” “没有官吏,皇帝的意志难以贯彻到城镇乡野,但依靠官吏,皇帝的每一项命令,好的只会获得最差的效果,而坏的却会造成最坏的破坏。” “皇帝与民众之间只有官吏的时候都是这样,再混进去别有用心的势力,比如异能者,事情会败坏到什么程度就不难预料了。” 小丽静静听着,到这幽幽长叹,“真是没想到,凡人的事情也会这么复杂。” “一个凡人很简单,”高德大言不惭,“就像此刻站在您面前的我。” 他觉得小丽还没真正明白,“两个凡人就有了无数关系,三个人又多出了二对一的关系。大明有数十亿人,彼此的关系叠加起来,人心自然复杂得难以度量。” 说得嘴溜他顺口批评女皇:“所以啊,治大国如烤小鱼。女皇陛下登基伊始,还没摸清情况,就贸然搞那么大的动作,当然会出乱子。” 小丽嗤的轻笑,“不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么?” “我喜欢吃烤鱼,”高德咂着嘴说,“整个大明不敢说,中京里没有人比我更懂烤鱼。” 还真不是高德夸口,别说烤鱼,炒菜啥的他都是把好手,妹妹是他的徒弟。母亲早逝,父亲工作忙,小时候就是他打理厨房。现在妹妹出师了,自然轮到他享福。 “哦?”小丽眼波流转,这一刻身上的冰雪之气褪去大半,“那我可要试试,今天……不,明天晚上吧。” 高德的心跳又加快了几拍,这时候才有了完全的真实感,小丽真成了他邻居。 “微末小技而已,愿意赏光的话是我的荣幸,”他顺杆子往上爬:“就是刚才那些话……你可别说给远坂总管啊。她要再传给女皇,我可要遭殃了。” “你的忠诚呢?”小丽开他玩笑,“心中所想不如实道出,又怎么称得上忠诚?” “人心乱得很哟,”高德叹气,“啥都有的,有些是绝对不能抖落出来的。那不是不忠诚,只是……没必要。” “的确啊,我明白。”小丽换回淡然语气,“我不会跟远坂总管说。” 她捋起轻纱般的袖管,露出纤纤手臂,“我来帮着锄草吧,这里也算我的家了。” 高德愣愣的道:“锄草?你随手一挥就能解决吧?” “那我不帮了。”小丽的袖管落了下来。 “噢,好吧。”高德浑没在意,抡着锄头继续干活。 小丽立在他身后,瞅着他起起落落的身姿,目光变幻不定。 视线转到高德腰下,她微微噘嘴,意味难明的哼了声。 干到一半的时候高德被叫住了,“明天再继续吧,喝喝茶休息下,过会我也要出门忙自己的事了。” 小丽亲手奉茶,让高德惶恐不已,接过茶问:“这段时间你也很忙?很多恶魔跑到外面来了吗?” “是啊,很忙,“小丽淡然道:“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忙。” 高德心说正好,这位算是猎魔专家了,很多事情可以找她解惑。 “金属圆盘?驯象所还有那东西?” 听高德说起这个,小丽语气骤冷。“表面光滑吗?你没有随身揣着吧?” 有啊,我身上就揣着两块呢。 高德可没笨到这个地步,“表面很粗糙,还放在档案室里。” “那就好,”小丽松了口气。 大概是觉得高德身为驯象所百户应该知道这些事,小丽娓娓道来。 “那种圆盘叫混沌之鳞,它完好的时候光华如镜,能吸人魂魄。但也不是逢人便吸,具体情况很复杂。” 在小丽的悠悠话语里,这个世界又揭去了层轻纱,在高德眼中变得更清晰更真实了。 混沌之鳞最初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天地鼎炉”的部件。至于天地鼎炉,则是在大明太祖建造社稷之座前,震旦历代王朝用来封印混沌的器物。那时候中京有最大的鼎炉,各地有小一些的,鼎炉的核心就是成千上万块混沌之鳞。 “震旦数万年来王朝更迭,天地鼎炉也在不断翻新或者替换。太祖开国后,把天下所有鼎炉汇聚在一起,造出了社稷之座。但在这之前,已有不知多少混沌之鳞流落在外,成了异能者……尤其是调和者修行的依凭。” 小丽果然清楚圆盘的功用,还顺带说到了调和者,让高德一颗心又开始做布朗运动。 “还有这么奇怪的异能者啊……” 院子里整理好的一角摆上桌椅,支起大伞,高德喝完口感极好的清茶,心里也随之明亮。 连同禁绝者在内,小丽把两类特殊的异能者都作了讲解,也说明了异能者的力量来源不只是恶魔,还有神灵,而恶魔与神灵又都来自混沌。 女皇、小丽和她师傅,还有远坂爱等圣山之人拥有的是神灵之力,其他异能者则是恶魔之力。禁绝者排斥混沌之力,调和者能运用不同的混沌之力。 这么看自己应该就是调和者,但高德还有疑惑。调和者同样也有魔心入灵的危险,可自己的魂魄连恶魔都吸不走,显然是排斥混沌之力的,自己到底是啥? 他试探着问:“有没有兼具禁绝者和调和者两类特质的人呢?” “有啊,”小丽说:“不过那种人不可能在凡间存在,就当是没有。” 虽然你的语气斩钉截铁,却没一点说服力啊。这样的人就在你眼前,还在跟你喝茶。 “世界不只是分作混沌与现世,二者之间还有虚实交织的地方。”小丽继续解说,语气变得沉重了。“人心就是凡人魂魄的律动,不管是光是暗,都会先升到那里。混沌之力也会先沉积到那里,再渗透到现世。” “那里有很多名字,现在大家一般叫……灰境。” “天地鼎炉能跨过灰境直接通往混沌,过去天下有无数鼎炉,但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堵住混沌,恶魔频频直接以肉身冲入现世。直到太祖聚鼎炉为社稷之座,混沌到现世的出口才归为一个。恶魔若是不走那里,就只能通过灰境先侵蚀凡人魂魄,再以魔子状态现世。就像水管渗出的水滴,不会酿出太大灾祸。” “鼎炉虽然没了,拼成鼎炉的混沌之鳞还能让凡人魂魄进入灰境。异能者可以在灰境接触恶魔,磨炼魂魄,甚至获得不同的恶魔之力。” “这些人基本都是调和者,圣山把他们称为魔人。他们最终都逃不掉魔心夺灵的下场,是凡间的绝大隐患。但他们在灰境里的活动能缓和混沌之力,圣山就跟他们达成了一些默契。只要不在现世显露形迹,圣山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们不仅多还藏得深,借着默契胡作非为,有些甚至帮恶魔渗透现世。”小丽冷哼,眼中寒芒闪烁。“若是让我遇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哒哒声响骤起,高德的手带着茶碗哆嗦得厉害。 “你怎么了?“小丽不解的问。 “好久没做这种体力活了,”高德面不改色,“手臂有些脱力。” 心中惊恐大叫,所以我其实是魔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8:高德对策会议 “还让他待在驯象所吗?怎么改主意了?” “我是丽呀,又不能决定他做什么。” 高德已经回去了,整理了一半的小院有了点人味。不过挂满小楼的藤蔓依旧,看来这师徒俩打定了主意,要把高德这个免费劳力用到底。 雪发少女和白发老媪坐在院子里闲适的喝茶聊天,隔壁院子里飘来饭菜香气,勾得少女的娇俏琼鼻不停抽动。 “去吧去吧,”姚婆婆宠溺的道:“知道你想了十年他做的饭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还差了点味道,”少女摇头,“应该是苗苗做的,明天约好了从烤鱼开始,慢慢来我不急。” 她放下茶杯,起身牵住姚婆婆的手。“那我就回去了,姑奶奶。” “我的侄孙女不叫丽,”老婆子回敬她,“倒是有只白豆芽叫丽,她是我徒弟。” “师傅!”丽没奈何的撒娇。 “你回去问问我侄孙女,”老婆子还在玩,“是不是在生她姑奶奶的气,怪她昨晚没有出手。” “我哪会生气,反而很庆幸。”丽神色严肃了些,“你回中京就是养老来的,本来就有伤,对付小角色还行。昨晚小爱遇上的是太一教和殇山的魔人,太危险了。” “昨晚我在乾明殿外……” 姚婆婆此时的语气跟丽很像,都是淡淡的好像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本来打算在最后关头带走小爱,看到你来了,就悄悄离开了。” 丽又坐了下来,“师傅早知道我做错了?” “无所谓对错啊,”姚婆婆说:“你父皇丢下的是个烂摊子,混沌早就蓄势待发了。不管你怎么做,结果无非是二选一。要么在社稷之座上连续坐十天半个月,要么隔三岔五上去坐一天。” 老婆子那满是皱纹的脸挤出笑容,看似怪异,对丽来说却异常慈祥。“不过选择后者的话,高小子就不会急得豁出命来拉你了。” 丽笑得既欣慰又自豪,“从小就选定的人,当然没错啦。” 转念又很懊恼,“我坐上去的时候可没考虑过他,他否定了我的做法才把我拉起来,所以我还是做错了。” “你就算有错,也只是错在太急。”姚婆婆端起茶杯,揭盖轻轻吹着始终不入口,“大明并不会千秋万载,能持续千年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越急,大明越危险。” “不过也没什么,大明还能延续都是你的功劳。我留在中京并不是为了养老,而是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拉着你离开这里,不让你给大明陪葬。” “你看你,又在急了。你想说既然是你执掌天下,怎么会让大明完蛋对吧?” “不,师傅,我是不甘心。”丽轻咬红唇,楚楚可怜,“大明之前,历朝历代用分散在四处的天地鼎炉镇压混沌,安定最久的朝代也不过四五百年。太祖爷爷把所有鼎炉聚作社稷之座,到现在已经千年了。如果这就是极限的话,那意味着不管怎么做,混沌最终还是要涌入现世,人间又要重来。这不……不对啊,总该有办法的。” 姚婆婆抿了口茶水,低声喟叹,“当初我和你一样,跟你师祖提了这个问题,现在我就把师祖的话转述给你。” “人有生老病死,哪怕我们是圣山之人,也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世界同理,不要妄想有千秋万载的王朝。你得明白,当混沌寂灭的时候,现世必然也寂灭了。” “不过凡人只有百年,我们却有三五百年,差距不能同日而语。世界能安定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这之间就有作为的余地。” “每朝每代都有人在作为,都会生出些变化。王朝倾覆之后,并不是完全从头来过。太祖聚鼎炉为社稷之座,算是最大一个变化,也换来了千年安定。还想有所作为的话,那得是比太祖更大的变化。” 姚婆婆吐口浊气,摇头失笑,“师祖的话就是这些,换作我说,大明已经活得够久了。每一个小的变化,都可能变成一剂毒药,何况是大的变化呢?” 她点了点茶碗的碗盖,“灰境积蓄的混沌之力太多太重了啊。” 再看青春无暇的丽,老婆子的浑浊老眼闪过像是羡慕的光彩。“你是千年来唯一的双圣者,或许能带来不曾想到的变化,不过你真的确信自己能超过太祖爷爷吗?“ 丽笃定的摇头,“我何德何能,敢与太祖爷爷相提并论。” “这不就结了?当几年女皇,从宗室里选出有心也有力的继承者,已经对得起你身上的血脉了。” 姚婆婆语重心长,“大明只是凡人的事情,凡人只是这个世界之内的问题,世界的真正威胁在外面。你终究是圣山之女,圣山并未因你当了女皇就放弃你。” 丽没说话,只是沉沉的点头。 乾明殿外,身着银白飞凤服的远坂爱凭栏眺望。广场里羽林卫和太监们正在刷洗广场上的血迹,没有人敢开口说话,只听到雨声般的刷刷响动。 远坂爱身后立着个中年太监,保持着躬身等候的姿态,像毫无生气的机器人。 “我才知道,无终宫里也有异能者的档案。”远坂爱头也不回的说,“都放在哪里?” 太监像按下开关般的动了,他把腰几乎弯到了九十度,吐词清晰有力。“回总管的话,就在浣衣局的晒衣场里。四百年前锦衣卫大伤元气,驯象所更是全员战殁。重建后很不得力,光隆帝便在宫里建了御马监。表面上是养马,其实是掌管异能者事务,积下了大批档案。” “不过御马监扩权太甚,与朝堂积怨太深。光隆帝驾崩后,新皇便裁撤了御马监,场院改成了浣衣局的晒衣场。奴婢上任翻建时发现了地下密室与积存的档案,才知有这段往事。” 一个问题,这太监将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让远坂爱满意的点头。 “邵皓啊,你也知道此次女皇能脱困,锦衣卫驯象所居功至伟。”她像是随口一问,“你有什么看法呢?” “奴婢以为,以结果论,驯象所当赏。”无终宫浣衣局监丞邵皓依旧是恭谨至极的姿态,“但以过程论,污秽陛下声誉,该罚!” “还有呢?”这种标准答案远坂爱并不满足。 踌躇了下,邵皓才道:“奴婢觉得,驯象所没事先与总管通气就做这些事情,似乎有些……恣意了。” “是啊,”远坂爱嘀咕,“真是恣意妄为呢,可谁让他是……” 咳嗽了声,她改口道:“你不过是区区凡人,昨夜护驾,应该知道会遇上异能者,真的不怕吗?跟异能者打交道,死都是种解脱哦。” “奴婢是怕啊,”邵皓的话发自肺腑,“可想到不能尽忠职事,回报皇恩,奴婢更怕。” “你这太监真是少见,”远坂爱转身摆手,“下去吧,后面自有重用。” 身上的通话器滴滴响了,扶桑少女接起,顿时飞扬起欢喜。“我马上过来!没事,伤好多了!” 乾明殿后殿,上官晴坐在角落的书桌后奋笔疾书,锦衣卫指挥使林德诚跪在女皇的书桌前。他那张老脸上悲喜交织,像是刚经历了什么大变。 “小爱啊,来这么快呢,说了让你多休息少跑动,”女皇招呼刚进殿的远坂爱,再摆手说:“林爱卿起来吧。” 远坂爱瞧了瞧林德诚,笑道:“现在该叫林都指挥使了吧?” “岂敢岂敢,全赖陛下赏识,总管栽培。”林德诚赶紧躬身见礼,远坂爱说得没错,因为昨夜护驾有功,女皇又提拔了他一级。现在他是正二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也意味着远坂爱把锦衣卫交给了他。 “驯象所还是由小爱直管,”女皇补充,“林爱卿协管。” “陛下决定了?”远坂爱叹气,“还以为要把那个恣意妄为的家伙调去守丽水门呢。” 女皇目光有些飘浮似乎是心虚,“他一片赤诚,去了驯象所不到一月就连连建功,就让他继续待在那吧。不过这次他有功有过,既要赏也要罚。” 听她们说到高德的语气熟络得像说自家家仆,林德诚只觉浑身蚂蚁乱钻,本想告退,女皇这句“要赏也要罚”让他一个激灵。 “我看是驯象所专管异能者事务这个名头让他骄纵了,”远坂爱说,“不如恢复御马监,让邵皓管御马监,分驯象所的权。” “御马监?”女皇不解:“无终宫又不养马,这是什么部门?” 待远坂爱解说完,女皇的柳叶眉略略扬起,那是“好主意”的表情。 内廷事务林德诚不敢多嘴,但他另有话说。 “陛下恕罪,关于驯象所,微臣也有个想法。” 听他提完建议,远坂爱点头附和:“如此甚好,安插根钉子,驯象所就不能再随意胡来了。” “有人盯着当然好,”女皇却不太接受,“不过那个吕九眉,是个女的啊。” “此女意志非凡,铁面无私,在中京府当巡捕的时候就已名声在外。”林德诚不理解女皇身为女人为啥是这个态度,但为了达成他与吕适行的密约,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当能担起重任。” 女皇还在犹豫,远坂爱说,“我听说过她,就是个男人婆,到哪都没人喜欢。” “好……好吧,”女皇不是很爽快的接受了,“过两天让她进宫,我得看看她。这个职位非同寻常,可不能选错人了。” 林德诚低头应是,心说若不是清楚高德乃陛下头犬,这话还真的太违和。面上陛下可从没见过高德,给他派个下属却要先见见,太没道理。 再一想,不禁觉得有些荒谬。 从女皇跟他谈到锦衣卫对驯象所的管辖权,再到远坂总管提议设立御马监分驯象所的权,自己又遵从吕适行的意见,塞个人进驯象所盯着高德,这是在开“高德对策会议”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59:倒在黎明前 月上枝头,小院里的篝火渐渐熄了。纤纤身影消失在门后,若不是满院子烤鱼香味里还混着些微栀子花香,高德还以为刚才是在做梦。 “哥的手艺退步成什么样子了,那条鱼烤得半焦,她竟然吃得那么香!” 高苗啃着有些凉了的烤鱼,嘴里咔嚓咕吱的很不淑女。“我烤的色香味俱全,火候正好,她就敷衍的吃了两口,这太奇怪了!” 气咻咻的丢掉鱼骨头,高苗怒视高德。“你跟她真的只是见过几面那种关系吗?” 这丫头的直觉还真是可怕…… “当、当然啦,”高德有些心虚,“现在人家是咱们邻居,你可别胡思乱想,太没礼貌了。” 今天是他奉旨休假的第二天,傍晚时分小丽如约而至来吃烤鱼。如高苗所说,高德的手艺退步太多,小丽却吃得津津有味。高苗烤的鱼无人问津,全落她自己肚子里了。 终究不是凡人嘛,高苗那种凡人美味或许正好不对她胃口呢。 高德这么自我安慰着,高苗的直觉还在。“美得像冰雪仙子,却跟你熟络得像多年的老朋友。这可不是啥胡思乱想,总觉得她对你图谋不轨!” 高德暗暗苦笑,要说熟络么那倒是,毕竟和她是试过长短知过深浅的关系。不过什么图谋不轨,你还真是把你老哥当宝贝了呢。 “不只是跟我熟络啊,人家对你不也很热情吗?”高德努力掩饰,“叫你苗苗的时候,你还很高兴的样子。” “我事先警告啊,”高苗还是很不爽,“你别学那些非主流男生迷什么白发尖耳朵,要做我嫂子,光有颜值是不行的。我看她那么苗条,恐怕不好生养。” 高德连声咳嗽,“别瞎说了,我哪配得上啊。人家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厉害着呢。” “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高苗的不爽转了方向,“哥你不要这么轻贱自己!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敢说你配不上她?这不是把我的身价也压下来了吗?” 重点原来在这…… 高德觉得还是有必要跟高苗澄清下,免得这丫头以后嘴贱得罪了人家。 他摊手叹气,“我刚才说了,她是高手,一个打一百个都轻松随意那种。你想想她要是成了你嫂子,我会是何等悲惨的下场?到时候我还能存私房钱给你买衣服吗?” “这倒是,”高苗点头赞同,“高家的男人可不能夫纲不振。” 刚说完兄妹俩同时打了个哆嗦,然后此起彼伏的打起了喷嚏。 “怎么天一下就凉起来了,”高德揩着鼻涕嘀咕。 关于自己和小丽的关系,高德对妹妹可没说假话,他的确是那么想的。 出于男人的本性,他也不是没过幻想。不过为了后半辈子能挺起脊梁混日子,也就仅限于幻想而已。再说了小丽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在她眼里自己就是根一次性理疗棒,见着自己没一点扭捏,高德哪会自作多情。 有个仙子般的邻居乃至……朋友,已经足够幸运了,可惜小丽太忙,三天两头才回一趟家,让高德温习厨艺的打算落了空。 第三天高德继续给姚婆婆当免费劳力,清理了小楼的藤蔓,小院终于变得适宜居住了。 “老婆子在中京有不少故人,经常串门不回家。”姚婆婆把钥匙递给高德,“不在家的时候就麻烦小德子照料院子了。” “不麻烦,”高德接过钥匙,鉴于之前的努力毫无作用,他放弃了纠正老婆婆的称呼。 “哎呀挺不放心的,”姚婆婆又开启了絮叨模式,“小德子你以后能不骑就别骑铁马了,有车坐不好吗?一定要骑也记得小命要紧,你死了不要紧,钥匙丢了让坏人捡了去,我这小院岂不是很危险?” 高德挠着头啊哈哈的笑了,这玩笑还真是不好笑。 目送高德出了院门,老媪微微摇头,“生死有命,有没有福气跟着丽走下去,就看你自己了。” 高德若是听见应该会多想想,但对他而言,最大的危险分明是姚婆婆这种存在。出院门的时候他重重吐了口长气,像是出了龙潭虎穴。 回了家没事干,高德只好窝沙发上看电视。他可不敢探入混沌之鳞里活动,让姚婆婆感应到混沌气息发现自己的魔人底细,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正百无聊赖,王昆仑在通话器上呼叫,高德和驯象所上下人等的处置终于落实了。 因消灭孽魔揭穿血魔有功,高德受封开国县子、带刀舍人、无终宫走马。王昆仑等总旗小旗校尉档头番子等人,则只是钱帛赏赐。 “就这?” 高德愕然,这是无视驯象所帮女皇走下社稷之座的功劳啊。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那番操作起了决定作用,但终归有些加成,真的就一点也不提么? “这次不是圣旨,只是林指挥使走锦衣卫流程发下的诏令。哦,林大人现在是都指挥使了,咱们还是受远坂总管直管,同时又要向林大人汇报。” 王昆仑也很茫然,“诏令里就提了一句,说驯象所职司有待整理,希望我们肃风严纪。” 他压低了声音,“瞎子收到线人消息,说上面会塞个厉害角色进驯象所做副百户。” “厉害角色?”高德这边已经转了好几圈念头,想明白了。 看来女皇的意思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了。驯象所搞的事情也确实不能摆上台面,索性就装作没发生过。 他对赏赐很满意,没有升官,意味着驯象所的职权范围没变。但封了爵位,等于提前发退休金了,震旦大明的封爵就是这个意思。开国县子的爵金是每月二十个金龙,对身为锦衣卫百户,月俸加补贴将近五百金龙的他而言聊胜于无。若是犯事被革,只要没犯大逆不道之罪还能保留爵位的话,这点爵金还能让他糊口。 至于带刀舍人和无终宫走马么,前者是说可以挎着绣春刀见女皇,后者则是能把座驾开进无终宫里的停车场,虚头巴脑的玩意,只是用在官场上压别人一头的依凭。 “那不是很好吗?”忐忑一扫而空,高德神清气爽。“就让那位厉害的副百户主持驯象所的事务嘛,咱们正好……你明白的。” “百户大人英明,”王昆仑嘿嘿低笑,“这次连没编制的番子都有一百金龙赏金,总旗更是三千,这都是百户大人领导有方啊。” 马德这帮家伙居然有这么多赏金! 高德没有,顿时羡慕嫉妒恨。 “不必了,你们先做些准备,”高德推辞了王昆仑开车过来接他,“明天我早点过来,带着大家迎接这位厉害的副百户。” 既然王昆仑都说厉害,必然是位高手。以后烫手的事情就交给这个副百户去做,自己跟王昆仑他们坐享其成,老老实实混日子。 心情大好,高德亲自下厨,给妹妹准备了晚饭,兄妹俩在争论厨艺高低和憧憬未来生活中度过了又一个安逸温馨的夜晚。 第二天拂晓,高德骑着侉子摩托直奔驯象所。到了城南,摩托从水泥路拐进碎石土路,速度骤降,这时高德只觉背心微微发痒。 不安的感觉刚刚升起,仿佛一记重拳砸在背上,巨大的冲击让他连人带摩托冲下道路,翻倒在路边的杂草堆里。 意识恍若魂魄脱体而出,升到半空,然后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高德淡然俯瞰倒在地上的自己,看到背心的枪眼以及身下急速扩散的血泊,震惊和恐惧被厚厚一层膜挡住,只觉份外不真实。 自己被狙了! 淡然并不是麻木,高德思绪如电闪,试图搞清楚状况。 这绝对是专业的狙击步枪所为,凶手至少在一里开外。子弹穿透了御制蚕丝软甲,必然是专门针对软甲的特种子弹,意味着凶手相当了解自己。 身体还保留着些感知,但完全无法动弹。心跳也没了,心脏成了一团烂肉。确认了这一点让高德意识溃散,这不是药丸,而是已经凉了! 他只是免疫混沌之力,可不是刀枪不入,身体还是寻常的凡人之身,心脏都烂了还怎么活? 血水汩汩冒着,目测出血量已经超过献血上限的好几倍。高德正在发急,微微凉风拂动,在他这缕魂魄般的感知中荡起清晰涟漪。 他看到缕缕血光自远处飘过来,凶手还要来补刀! 眼见跨过了这道难关,踏上了通往安稳养老的坦途,却倒在了黎明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0:故人的血手 晨曦刚升,女皇开始理政。 “吕九眉,二十岁,都察院巡缉司的巡缉御史,刀术枪术精湛非凡。”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女皇细细打量跪在地上的男装丽人。 “三年前任中京府巡捕司捕头,屡捕大盗。两年前转都察院巡缉司,当年孤身缉拿岱州州尉,杀三十七人,炸毁州衙。两年内缉拿上百官员,杀上千人,毁坏建筑二百余座,车船飞机八十五……” 女皇啧啧叹道:“你只是个凡人,这破坏力有点……匪夷所思呀。” “微臣只知达成目标,不问过程,”身着男子袍服,连纱帽都是男子折翅冠样式的飒爽女子抬头应道:“与放跑罪官的危害比,微臣认为这些代价还是值得。” 女皇的目光在吕九眉那张偏向中性的俊美面容上停留片刻,垂下眼帘说:“朕今日召你来所为何事,你爹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微臣不知!”吕九眉愣愣的道:“家父只说陛下召见是为公事,公事无亲,家父自不会道出详情。” “你爹真是个伪君子,”女皇说着让吕九眉有些懵逼的话,“你倒算真小人,我喜欢。” 接着女皇问:“你婚配了么?有意中人吗?” “天下未靖,何以家为!” 吕九眉回答得很响亮,让女皇揉起了眉心。 “那就记得这话,”女皇的语气有些勉强,“朕交给你的任务,不许沾染私情。” 上官晴递给吕九眉一份文书,看清上面文字,吕九眉有些意外,“驯象所副百户?驯象所不是专门给异能者收尸和清扫现场的吗?让微臣去那里……” 虽然及时闭嘴,不解乃至不满却已表露无遗。 “让你过去,就是确保驯象所只做这些事情。”女皇幽幽的道,“当然更重要的是辅佐百户,保护……咳,确保他尽忠职守,不逾越本分。” “御门大典的影像真是驯象所动的手脚?”吕九眉也不笨,转念想通了关节。“微臣多嘴!” “你明白就好,”女皇交代得很细致,“驯象所百户高德,是朕的……亲信。你的任务是不让驯象所越界,不让高德妄为。” “微臣晓得!”吕九眉再拜。 “你未必晓得,“女皇还不放心,”不是让你去监视甚至钳制他,是让你辅佐他。他……驯象所的安危干系重大,只有确保安全,他和驯象所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这个……” 吕九眉那比女皇浓得多的剑眉像毛虫般蠕动,“微臣尽其所能!” 待吕九眉退下,上官晴随口道,“又是个胆大包天的,高百户该会很难受吧。” 女皇低低哼道:“该他受的。“ “两人脾性挺像,”上官晴的八卦之魂发作了,“说不定会撞出什么火花呢?” 女皇面容一僵。 “不过脾性相近的人就算走到一起也很难长久。”上官晴摇头,“总是要争谁上谁下,没办法过日子。” 像摁下什么开关,女皇眼眉舒展转愁为喜。 “好啦,这是乾明殿,不是情感热线。” 她咳嗽着说:“臣子们都到了吧?叫他们进来。” 大群文武官员觐见,依次谈起政事。朝会本该在前殿举行,可前殿残破不堪,女皇顺手封了也不修缮,图的就是在后殿轻松随意。 “骁骑卫鹰扬卫自校尉以上人等的整肃已经开始……” 新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朱应能禀报军务,这位年逾古稀,依旧身强力壮的老侯爷是宗室远枝,跟老太子敬亲王素不对付。先皇时代他就是威名赫赫的悍将,因为孤忠于先皇,遭老太子打压已经告老。女皇登基后他本不满女子当政,却被女皇在御门大典上的表现深深折服,主动出山帮女皇打理军队事务。 “改卫为军之事,微臣已拿出方略。” 老侯爷又掏出厚厚一叠文件,刚戴上老花镜就被女皇拦住。 “这事先放放,待准备妥当之后再作考虑。神武鹰扬两卫的整肃也不要太严苛了,以惩前毖后为原则。” 女皇见老侯爷不解,还耐心的解释:“治大国如烤……咳,如烹小鲜,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都应徐徐图之。” 老侯爷低头拱手,“陛下圣明。” 小丫头在社稷之座上坐了十天还是有长进的…… 老侯爷暗暗嘀咕,为可以不折腾了松口长气。女皇在他上任后就丢给了他一桩麻烦事,说大明禁军的卫所制落后于时代,应该改改。至于怎么改,她也没啥头绪,就提了各卫改名为军,以及把战车飞机大炮按营混编之类在他看来天马行空乃至异想天开的点子。为这他可熬了好几夜,弄出来的东西依旧不伦不类,现在不搞了也好。 “关于新闻司之事,微臣有言进谏,”新晋大学士吕适行发言,“按陛下之意,新闻司设在内廷,自能让陛下玉音直通百姓,此乃陛下大德。但天下事务繁杂,唯内阁与通政司方能纵览。新闻司还得经一道折返才能把握详情,恐有不谙事由作疏漏之言的坏处,这反而有违陛下本意……” “说人话。”女皇面无表情的眨眨眼。 “新闻司设在内廷会因为信息不畅说错话,”吕适行抽了下自己嘴巴,“应该设在内阁与通政司并列。” 说完缩头躬身,准备承受女皇的训斥。 大明立国时就有电视广播报纸了,朝堂和皇室都有通过它们向天下发声的需求。以前还只是用皇帝诏令或者朝堂政令的生硬方式,景灵之乱里双方为了争取民心,都建了专门机构向媒体发布消息。到了先皇时代,内廷有司礼监传谕,朝堂有通政司告事,但地位不高也相互割裂。 女皇登基之后有意创建新闻司统合二者,不过想法是设在内廷,这侵夺了朝堂的发声权。吕适行主张把新闻司放在内阁与通政司并列,自然是向女皇争权,等于讨打。他本心不愿,可作为新一届内阁班子的首位成员,得表露朝堂之率的态度,不然没法做下面的工作。 “你这个……” 女皇先是柳眉倒竖,眼见就要发火,眼神飘了飘,怒气竟然消了。 “此事容后再议,眼下仍循旧例。” 前后两事这般处置,朝臣们哪还不明白,女皇变得审慎了,不再像刚登基时那么……恣意妄为。 敬亲王余党清理、秋粮征收、远海贸易等等事务依次提及,到工部侍郎谈到模械管控的情况时,女皇拿着文件的手忽然抖了下。 无形寒霜骤然罩住后殿,朝臣们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然后发现这不是错觉,他们竟然呼出了淡淡白雾。 惊骇刚升起,寒霜却消失了,就听女皇说,“朕有些不适,今日就到这吧。” 待朝臣们退下,女皇急急拿起电话。 “小爱……”她显得惶急无助,“好像出事了!” 瘦弱身影自血色涟漪中挤出,是个蒙面人,立在翻倒的摩托旁,看着趴在血泊中的人体,叹了口气。 “何苦多活这点日子呢,”蒙面人低声自语,“人生就是受苦,早点解脱不好么?看看你,美梦刚刚开头就被打断,还不如别做这梦呢。” 说话时他丢下一张纸片,掏出匕首,俯身去抓高德的脑袋,竟是要把他头颅割下来。 看似毫无生气的人体忽然动了,腋窝中探出黑洞洞枪口,蓬的喷出橘黄枪焰。子弹准确命中蒙面人的脸,打得他满脸开花血水飞溅,脑袋高高仰起。 血泊中高德翻身,亮出另一枝镶金象牙握柄的黑星手枪。双枪焰火连绵,枪声不绝,在蒙面人脸上身上轰出朵朵血花。 “你是……” 蒙面人随着枪声手舞足蹈,连连退步,直到高德打光子弹,才惊骇的低呼:“你到底是谁……” 我是高德,可悲的穿越者、西城赛潘安、混退休金的女皇走狗、小丽的人形理疗棒、大明异能者机关头目,对了还得加上个……手办王。 高德暗暗冷笑,当然是咳着血的状态。 紧要关头他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是手办王,不,还有手办上身这一招。 最初他并不抱太大希望,血魔步卒只是单纯的攻击能力,孽魔喀扎斯偏向于控制,血魔狂怒者还没机会认真研究。不过他记起了毛绒绒说过的话,血魔狂怒者有两心三肺,结合这家伙战斗时表现出的强大自愈能力,高德觉得用它上身可能有点用处。 这仍然是赌博,但他赌对了。奋力凝神放出血魔狂怒者手办,再将其吸收,手办融解为热蜡包裹住心灵,身体顿时涨热起来。 感知渐渐恢复,体液排空的恐惧感也随之消散,多少还剩了点。右边胸膛里多出了什么,最初只是米粒大小,很快膨胀到鸽子蛋,撑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这玩意像心脏一样律动起来,虽然微弱,却让干涸的血管里重新有了流动的血液。 他并没有满血满蓝就地复活,看情形只是暂时拖住了黑白无常。此时那团血红涟漪已经靠近,他悄悄摸出女皇赏赐的那对御制黑星手枪,打开保险。 很好,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蒙面人挨了十多枪还没倒下,简直比他还怪物! 蒙面人后退了一大截,血水碎肉洒得满身乃至满地都是,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水碎肉化作缕缕血丝,又汇聚到蒙面人身上,这家伙似乎就是部碳基t1000机器人! 刚爬出深渊的心又向下坠落,高德抖索着手换弹匣,悬在半空的意识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片刻间蒙面人就恢复得差不多,高德也换好了弹匣。 举枪瞄准,高德愣住。 蒙面人还没诡异到连血肉带衣服一起恢复,蒙面巾破开几个口子,露出了小半面目。虽然并不完整,但在高德下意识的脑补里,与另一张脸瞬间对上了。 “你……” 不仅那颗新生的心脏加速跳动,连被打烂的心脏都开始跳了,血液急速冲刷,让高德眼中泛起淡淡红晕。 “百户大人!是你在开枪吗百户大人!” 通话器忽然响了,是王昆仑呼叫。驯象所离这里不远,他显然听到了枪声,而且是熟悉的黑星手枪。 高德警醒,毫不迟疑的扣下扳机,同时大喊。 “救命——!” 子弹射在了空气里,蒙面人已只是虚影。 又打光了子弹,高德才如释重负的垂下手臂。目光转到地上,身边有张像是扑克牌的纸片。是蒙面人留下的,该是要丢到他身上的作案标志。 他艰辛的挪动手臂拿到纸片,白底之上是个血红手印,就是“血手会”那类泛滥成灾的帮派徽记,毫无出奇之处。 “是我看错了吗?” 高德暗暗嘀咕,觉得自己刚才产生了幻视,把蒙面人看成某个早就死了的熟人。 警哨声在远处响起,过了好一会脚步声传来,混着“百户大人”的惊呼。高德再也撑不住,合上眼帘,意识沉入黑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1:我花了钱的! 高德幽幽醒转,发现自己在病床上。 身下软软的像躺在云朵里,身上是最名贵的手织锦绣蚕丝被。装饰得素洁雅静的病房里就他一个病人,天花板吊着无影灯,可以拉下来直接作手术那种。能闻到明显的消毒水味和药味但并不刺鼻,还混着淡而清新的熟悉花香。 这必定是档次很高的医院…… 身体软软的没力气,有些胸闷,心口又痒得难受。 房门推开,进来个素白身影。高德以为是护士,虚弱的问:“这是哪?什么时候了?” 来人坐到床前,栀子花香顿时浓郁起来,就听脆冷嗓音说:“这是太医院,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小丽!” 高德心跳加速,那股痒劲也跟着变强了,难受得哼哼起来。 “昨天驯象所给你做了紧急处理,本来要送去西城医院,我让小爱把你接到这里疗伤。”小丽语气风轻云淡的说:“你真是命大,子弹擦着心脏过去,再偏一丝你就死定了。“ 擦着心脏过去? 高德心说不可能,当时心脏完全就是坨烂肉,靠着血魔狂怒者上身才撑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是心脏复原了,只是还没痊愈,医生才以为只伤到了边缘。这说明手办上身的效果已经消失了,医生没有发现自己的魔人根底。 “你怎么在这?”高德放松下来,不自觉的进入撩妹模式,“我有这么重要吗?值得你亲自来照料?” “我……恰好来找小爱,顺路看看你。”小丽手里端着什么,语气冷冷的,高德还是听出了一丝掩饰。 他忍不住哦了声,既升调又长音。 “作为一件物品,你是有那么点重要。” 小丽扬起眉梢语气又冷又硬,“就像我用过的筷子,是丢掉还是烧掉得我点头,我花了钱的!” 高德瞠目,嘴巴张合着既说不出话又闭不上。 为什么非要说筷子?那就是你的体验? 就算你花了钱的,那只是买走我的身体,还要尊严的话得加钱! 道歉!必须道歉! 没等鼓足勇气说出这话,瓷碗硬生生堵住他的嘴,用力之大,似乎要把整只碗塞进他嘴里。 小丽呵斥:“喝药!” 灌完药拿着空碗起身,小丽边走边说。“你老实养伤,驯象所那边有人打理。也不必关心凶手的事情,小爱说女皇很……震惊,督促羽林卫缉拿凶手。“ “唔……”高德发不出声。 等脚步声远去,高德猛烈咳嗽,她这是灌药还是杀人啊! 小丽进了像是办公室的房间,远坂爱倚在桌边翻文件。 “小姐……” 见到小丽,远坂爱笑道,“小姐换到这个状态,我叫起来才没一点心理负担,咦……怎么脸红成这样?” 眉毛瞬间竖了起来,“那家伙非礼你了!?” “不不,不是!”小丽拍着脸颊,既尴尬又苦恼。“你该知道,我换到这个状态就冷冰冰的。对他没什么好话,这个样子要怎么继续啊。” “我还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远坂爱摊手,“这种事情得问成熟女人呀。” “身体成熟不等于心灵也成熟了啊,”小丽破罐子破摔,“在这方面咱们都一样。” “就一次有啥资格说……”远坂爱还在嘀咕,见小丽的耳朵尖已经由粉转红,赶紧转移话题。“你的高德哥哥可不是天命护身,沈太医说了,他的心脏有自愈迹象,右侧胸腔还有些变化,有些像圣山给刑天做的手术。” 她很严肃的看着小丽,“沈太医怀疑他是……” “连我都看不透底细的异能者?”小丽却淡淡笑了,“他真的不是,这些异常跟我有关。” “跟小姐有关?”远坂爱大吃一惊。 “你不会以为十年前我选定了他,”小丽眨眨眼,“然后什么也不做,放任他自生自灭吧?” “十、十年前你就、就和他做了?”远坂爱快要晕倒的样子。 “给他置换血源而已!”小丽耳朵尖快紫了,“让他的身体有自愈能力,魂魄也不会被恶魔之力轻易侵蚀。” “那也很可怕啊!”远坂爱抽了口长长的凉气,“你还那么小就给他置换血源,那是比交换体液还要亲密的事情!” 小丽没好气的丢个白眼,”我不是也给你置换过吗?那就不是一类事!” “我觉得是呢,”远坂爱低头嘀咕,“原来他跟小姐也是这种关系,真是不爽。” 感觉气温有变低的迹象,她咳嗽着说:“即便有小姐的馈赠,如果不是他强撑着反击的话,这会已经凉透了。” “所以这个凶手,实在太可恶!” 小丽背着手踱起了步,这一刻除了发色瞳色不同外,俨然又变回了女皇。 “要不就这么把他关下去算了,”远坂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坦白丽就是女皇,让他接受皇夫的身份,安安生生在皇宫里养老。” “他是丽的,就像小爱是朱莫离的。”在这事上小丽可没一丝动摇,“难道我也要把你像金丝雀一样关起来吗?” 小丽深深叹息,“像他那样的人,宁可死也不愿失去自由啊。” 远坂爱感动得牵住小丽的手,“那就按原来的计划办吧,让他待在驯象所里,掌握跟异能者有关的力量,了解跟异能者有关的情况,但不让他太冒险。” “也只能这么办了。”小丽无奈的点头,“他恐怕已经躺得很不耐烦了。” 病房里,青衣护士细致体贴的帮高德换了床单被褥,躺在又软又暖还很透气的床上,高德舒服得脚趾都在呻吟。 太医院就在乾明殿的北面,被大片郁郁葱葱的园林围着,还有人造的山水景色。窗外微风拂林,水声潺潺,鸟鸣不绝,前世的国家疗养院都比不上这里。 能在这种地方安安稳稳活到老,此生无憾了。如果还有电脑和网线可以连通地球,那简直就是天堂! 什么混沌灰境,恶魔魔人,可以的话他才不想沾上关系。哪怕大明只有百年国运了,反正比他一辈子长,他管那么多干嘛? 等等…… 高德猛然掀被子坐起,心悸的叫道:“护士——!” 他在这个世界可不是孑然一身,还有个被他从小养到大的妹妹! 西城南面,距离高家小院也就三四条街的小巷深处,立着座偌大的院落。院落主体是栋长楼,每层都分出若干大间。从女孩到少女的脆嫩诵读声不绝,这是座女子学校。 某间教室里,穿着青衣小裙,扎着双丫髻的高苗匆匆收拾书囊。 “又急着回家做饭吗?” 同桌的少女嘀咕:“你哥简直把你当家仆使唤呢。” “灵灵你可别这么说,”高苗笑道,“我是不想让他在外面乱吃,要是吃胖吃丑了,我这个妹妹岂不是很没面子?” 比高苗还要瘦弱,看上去楚楚可怜的秀丽少女正是何灵灵,她揉着额头哀叹:“你也真是太宠你哥了,真怀疑你是里那种……兄控?” “什、什么兄控啊!”高苗使劲拍书囊,像在拍她哥的脸:“把他养得白白帅帅的,找个有钱富婆入赘,我的下半辈子不就有着落了吗?” 何灵灵被打败了,“我不认识这只毫无追求的懒虫。” “怎么没追求呢?”高苗义正辞严的说,“我的追求就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直看到老,完全不为吃饭问题担心!这还不够远大吗?” “佩服!”何灵灵以头抢桌。 “对了,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啊?”高苗说,“我哥交代我的任务现在还没完成呢。” “我还得去姐妹会做工,”何灵灵苦笑,“你知道的,我不想坐吃山空。” 她略略羞涩的说,“而且感觉好像是去相亲的,我可配不上你哥。” “你?”高苗上下打量,“你是配不上。” 何灵灵呆住,高苗不屑的撇嘴,“屁股太小,不好生养。” “你的意思是……” 何灵灵反应过来,凶狠反击:“你哥找嫂子得依着你屁股的尺寸来?” 高苗恬不知耻的点头,“这是底限!” “那我量量!”何玲玲伸手,跟高苗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两人肩并肩出了学校,到了巷口高苗向东,何灵灵向西。 沿着街道走了小半个时辰,何灵灵又拐进一条小巷,两侧院落破败荒芜,尽头是座巴托样式的石楼。 推门进了石楼,置身昏暗厅堂,何灵灵换了身洋人女仆的装束,开始扫地点灯。 “何姐妹,你来啦。” 比她更瘦弱的身影自角落的阴影中走出,“今天不必做功课了,和我一起祈祷吧。” 这是个比何灵灵还小的女孩,抱着本厚得足以砸死人的硬皮大书,眼里反射的烛光似乎褪了色彩,显得清冷苍白。 “好……好的……” 何灵灵躬身行礼,期待中又有忐忑,“米玛姐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2:灰境之主 高家小院里,咣咣的铲锅声和滋滋爆油声不绝,高德的大嗓门几乎要掀了屋顶。 “先下酱料啊酱料!你先下葱干嘛?毛绒绒你这辈子是不是没吃过酱!?” “毛豆豆你切的肉丝呢?这是啥?肉丝跟肉馅你都分不清吗?” “关火!先关火!这不是蜡烛别吹!沃日毛水水你还吹!” 厨房里,高德终于忍不住了:“都给我滚——!” 几个娇小身影嗖嗖掠出厨房,乖乖在外面站成一排,以毛绒绒为首,全是尖耳朵的灰豆芽。 “我们是来当保镖的,不是来当厨子的啊!” 毛绒绒还在嘴硬,“这什么京酱肉丝真是麻烦,有这功夫我吃烤肉已经吃到吐了!” “你们就是堆享不了福的土坷垃!” 看着一片狼藉的锅子,高德抹脸,承认把灰豆芽训练成厨子的想法就是白日做梦。 “算了,做成红烧狮子头吧,”只好废物利用了。 因为担心妹妹,高德在太医院躺了一天就回家了。他推辞了远坂爱派来羽林卫守护的提议,召来毛绒绒和她的姐妹,自家的灰豆芽用着更放心。 这是在家休养的第三天,他没告诉高苗自己被人一枪爆心差点完蛋,只说单位继续放假。关于毛绒绒她们,则说是雇来的家政。除了对灰豆芽既好奇又提防,以及不满高德异常慵懒啥活都不想干外,高苗并没多想。 高德哪是慵懒,心脏虽然长回来了,身体还很虚弱。想训练下灰豆芽减少自己工作量,结果这帮家伙只有吃没有做的天赋。 “我们的编制呢?” 又到夜里,毛绒绒摸进高德房间,向他发起正义的控诉。“说好的等女皇下了社稷之座,就给我们正式编制,结果我们在花名册上还是兽园杂工,你这个黑心魔王!” “我不是被人狙了么?”高德没好气的敲她脑袋,“等我回所里上班了再办!” “好吧,也只能信你了,谁让你是魔王呢。”毛绒绒说这话时表情一点也不配搭,她哈呲哈呲的吐着舌头催促:“隔壁院子空着的,咱们开始吧!” 好些天没进灰境修行了,毛绒绒一脸快憋炸了的欲求不满。 “先等等,我看看情况。” 高德严正警告:“你千万别跟着来,魂魄被吃了我可不管。” “知道了。”毛绒绒乖巧的退到远处,“我离得远远的给你护法。” 关于混沌之鳞和灰境,高德没有隐瞒毛绒绒,他需要忠心可靠的助手,虽然这家伙表现得既不忠心也不可靠。 桌子上摆着两块混沌之鳞,一块是姚红绡身上的,一块是王子赫秘宅的。每块通往不同的灰境,前者是类似小行星带的孤寂虚空,后者则是有强大恶魔的荒原。 此时高德琢磨这两块混沌之鳞就不是好奇了,被狙杀的经历让他有了莫大的危机感。之前撞上孽魔被舔和废矿场之战,都没让他陷入到这般绝望与恐惧之中,他绝对不想再有下一次。 挖出那个杀手,亲手……至少是亲眼看到那家伙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强烈的冲动正在他心中翻搅,不是他不相信羽林卫的能力,羽林卫擅长对付名声在外的强大异能者,很难挖出隐藏在市井甚至名门中的魔教奸细。他们根本就没像样的情报网络,太不接地气。 更重要的是,杀手跟他个人关系非同一般,或许是熟人,或许与姚红绡以及王子赫有关,他正好借这两块混沌之鳞一探究竟。 高德选择了姚红绡这块,先投入孽魔喀扎斯手办,再将感知附着在手办上。 经历了比上次更长更剧烈的迷乱后,高德发现自己蹲在台座上。台座下面是巨大如山的岩石,天顶和左右飘荡着大大小小的嶙峋岩石,遮挡住四色星河。 “传令者之礁,四级。” 台座里游动着醒目的标签,标注了此处灰境的信息。祖传混沌之鳞的台座上也有类似标签,那里是“血怒原野,三级。” 如高德所料,孽魔喀扎斯是这处灰境的主人,姚红绡应该就是通过这里成为喀扎斯的魔子。灰境的级别也是由主人的级别上限决定,高德还不清楚三级四级的具体含义。大致推断是,四级该是有名有姓的恶魔底限,三级则是恶魔杂兵的上限。至于恶魔手办那个残缺破损普通精良的级别,那该是另一套系统,对应的是手办发挥出原主力量的不同阶段。 和血怒原野一样,蹲在台座上就能感应到整个灰境的状况。在这种感知里,传令者之礁的范围并不大。把感知伸展到界限之外,就会陷入无尽的虚无中,范围差不多正好是这片小行星带。自四色星河洒下让感知扭曲摇曳的无形之力,或许是有太多岩石遮挡,并不如血怒原野那么雄浑猛烈。 整个灰境空空荡荡的,没有一只血魔幼体。台座里还翻滚着汩汩激流,混杂着暖热交织,兼具刺痛与磨砺等明显的不适感。 高德猜测这股激流就是灰境里的混沌之力,只是被凝聚在了台座里。孽魔喀扎斯的等级够高,渗入灰境的混沌之力全都汇聚到了台座里。血怒原野的血魔狂怒者差一级,没能完全控制灰境里的混沌之力,才有那么多恶魔幼体。 不能碰的,一碰准没好事。 感应着激流,高德告诫自己,不能再手贱了。 下一刻一缕意念就像哪吒的浑天绫,不由自主的探入激流,逆着流向搅了搅。 沃日这真不是自己干的! 好吧,是另一个自己干的。 仿佛堤坝开了口子,激流倾泻而出,渗出台座,化为迷乱烟气,吓得高德赶紧抽出意念。 眼见无数模糊线条在四色糅杂的烟气里游走碰撞,撕扯着空气(如果有的话)以及地上的碎石泥土,似乎要拼出恶魔幼体,高德顾不上骂自己手贱,再度探入意念,顺着激流方向翻搅。 激流加速,台座变作抽风机,烟气顿时被抽了回去,让高德松了口长气。 总有一天要被自己这手贱的毛病害死。 正嘀咕着,似乎是被烟气触动,离台座不远的地方隐隐有了波动。高德仔细端详,那竟然也是个台座,只是残缺不堪,乍眼看以为是乱石堆。 记起孽魔的魔子都是成对活动,高德心中一凛,莫非是吞噬自己魂魄不得,反被小丽干掉的那只孽魔?那家伙被驱逐回了混沌,这么快又蠢蠢欲动了? 这次不是手贱,是必要的探查。 高德小心伸展感知,轻轻触摸那堆乱石。里面也有微微流淌的力量,刚刚碰到,就听到仿佛自幽冥深处传来的隐隐人声。 “赞美纳扎斯,唯有你令我知晓血肉之躯的意义。” “赞美纳扎斯,唯有你赐我生命律动的甘美。” “赞美纳扎斯……” 是个还带着明显稚气的女声,年纪比高苗还小,正在虔诚的祷告。 祷词就那几句,只是翻来覆去重复,却渐渐在声音之外制造出更多感知。缕缕紫光隐现,如素描般勾勒出凌乱线条。下一步似乎能将对方身影描绘出来,让高德不由自主的投入更多意念。 几道紫光在感知迷雾中猛然绽放,如闪电般映照出一张稚嫩面容,让高德意念骤然震动。 这张面容他很熟悉,是在孽魔手办留下的记忆碎片里频频出现,始终捧着本硬皮大书的小姑娘。 是姚红绡的小丫鬟! 他这一惊,迷雾中荡起剧烈涟漪,如微风吹拂潭水,面容也随之扭曲荡漾。 “主人——!” 诸般感知瞬间粉碎,只剩下狂喜的声音。 高德没有回应,脱离接触退出灰境。 很好,孽魔那条线的残党找到了,高德怕自己又手贱打草惊蛇,只能等对灰境有了更多了解再来。 “还没好,别乱动。” 出来后警告了坐立不安磨皮擦痒的毛绒绒,高德放下这块混沌之鳞。 把手办换成血魔步卒,拿起王子赫秘宅发现的那块混沌之鳞,高德深呼吸,这处灰境就得小心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3:魔人聊天群 又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迷乱,套着血魔步卒躯壳的高德置身宏大山谷中。山谷上方若干巨型蜈蚣飘荡盘旋,并没来找他麻烦。 血魔步卒脚下没有台座,但有块跟地面截然不同的石板,石板上蚀刻着符文法阵,亮着隐隐红光。 高德异常紧张,这处灰境应该是与王子赫有关的魔人组织所有,看起来势力异常庞大。 山谷里可不只有他这头血魔步卒,就在他左右,密密麻麻亮着若干团红光,无数恶魔沿着山谷边缘铺开,成百上千。不仅有和他一样的血魔步卒,也有六臂婴儿头的血魔狂怒者,还有六条腿类似蜘蛛人的怪物,千奇百怪,全都是有暗红皮肤的血魔。 这些血魔应该不是真正的恶魔,而是和他一样套着恶魔躯壳的异能者。 山谷中心耸立着高塔,比中京电视塔更粗更高,似乎探进了天顶的四色星河。高塔像是座蒸汽塔,源源不断散逸出暗红雾气。雾气中又探出缕缕血红光丝,绕着塔身缓缓转动,到了塔下伸展到山谷四处,与具具血魔躯壳相连。 仔细打量高塔,透过雾气能看到塔身像无数细小黑石拼接而成,很像煤粒。老实说高德经常怀疑这个世界的煤其实不是煤,一瓶两升快乐水能装的煤就可以让他的侉子摩托跑上百公里,换算下来的热值完全不讲道理。 再看到黑石塔身上印着的一个个血色手印,高德心说果然,那个杀手果然与王子赫有关,两人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山谷里的血魔并不全是静立的,还有些在走动,但所有静立着的血魔都连上了红光。上空的巨型蜈蚣来回巡曳,好几只似乎朝着自己这边飞来。高德感觉自己就像主席台下没有鼓掌的那个异类,不得不伸展感知,碰触那种红光。 细密的呢喃如潮水般涌入,冲刷得心神恍惚。他不敢全力抗拒,又不能尽数承受,只好努力把感知凝聚得更细更坚实,如分水坝般消解一部分压力。 呢喃顿时变得清晰,凝聚成条条文字,在高德感知中如弹幕般闪烁飞掠。 “半个时辰前羽林卫拘走了怀郡王府长史,欲知详情找崩山道人。” “那帮鹰犬真是太嚣张了,连金阳观内山都翻了个底朝天,金阳子一脉的到我这里报道。” “西城不能呆了,羽林卫锦衣卫甚至中京府巡捕都动起来了,查得比之前捕杀那对孽魔还严,不知道又出了啥事。” “你还不知道?驯象所的百户被人狙杀了,听说那个百户是女皇侍女的面首,那小贱人能不跳脚么?“ “驯象所不是收尸洗地的么,谁闲得无聊去折腾他们?” “老鱿鱼你是不是一直在潜水不知道这边出了啥事?女皇登基后这个驯象所也闹腾起来,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改胶片造影像钓鱼,扭曲御门大典这两件事都是驯象所干的,应该是得罪了咱们这边哪伙人。” “我看是得罪了塔里的哪位大人,不然不会干得这么光明正大,就是给那对小贱人一个警告!” “闭嘴!塔里的大人做什么岂是咱们妄自揣测的?” 一连串“弹幕”看下来,高德恍若被天雷击中,轰得外焦里嫩。 这是什么灰境? 怎么感觉就是个……聊天群? “新人四五零七六,道出你的引荐人!” 弹幕骤然消失,蹦出血淋淋的一行大字,振荡着高德的感知,差点把他的软泥怪形态震出了血魔躯壳。 这里的防御机制还真不少,巨型蜈蚣应该是阻挡直接探入感知并无血魔躯壳的异能者,现在则是验证血魔躯壳的来历。不过不是自动的,应该有人巡查。 转瞬无数念头掠过,里面跳出一缕,投入红光之中。 “我是……散修,并无引荐人。” 高德又开始赌了,赌输了无关生死,赌赢了的话,他就能以萌新的身份混入这个“魔人聊天群”,不必编造引荐人留下隐患。 以另外两处灰境的经验,加上毛绒绒不需要“认证”就能进的情况,高德赌的是混沌之鳞就像门钥匙,并没跟拥有者绑定,对方无法判定他的真实身份。 “你可作如下选择……” “报出凡间真实身份,待核查后确认,可获得永久资格。” “通报你所知的圣山、魔人、官府、模械这四类隐秘消息,视消息价值判定是否有资格,每月清零重新审定。” “在此清理魔芽,上交十斤魔尘,之后每月上交十斤。” 还是个收费群…… 高德赌对了,竟然有打怪交掉落的验证方式,那些活动的血魔该是去外面打怪吧。所谓的“魔芽”,估计就是恶魔幼体。 灰境之外忽然有了异常,毛绒绒在扯他的衣角。 高德发出意念:“现在有事交不了,下次来的时候再交可以吗?” 红光的回复异常亲切,“可保留游客身份,新人四五零七六。” 退出灰境,毛绒绒凑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隔壁老婆婆回来了。” 这下没得搞了,只好上床休息不提。 烛光摇曳,不见窗户和门页的昏暗殿堂里,纤纤瘦弱的小女孩身体颤抖,完全停不下来。 “主人还在!” 手里的硬皮大书落在地上,咚咚声响在殿堂里回荡不休。 “主人会来接我的!” 她哭了起来,“我没有被主人抛弃!” “你的……主人,回应你了?”角落里忽然传出人声,苍老而低沉。 “是的,大人!”女孩捡起书,细细拂去灰尘,紧紧抱在怀里,像母亲抱着婴儿。 “谢谢你收留我,”她转头看向从角落里走出的身影,“主人来接我的时候,必定会报答你们的!” 那人佝偻着背,面目隐在兜帽里。 他走到女孩身边,仰头看殿堂前方。那是座有两三人高的石雕,一男一女两具灰黑人体如长蛇般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彼此。男的尖角獠牙肌肉贲张,异常恐怖。女的美艳异常,却吐着有若干分叉的长舌。 “此处本来就是你主人的庙宇,你还没出师太弱小,我们只是帮你照管,说不上收留。” 驼背老者说,“也别称呼我大人,在你我这个世界里,大人是有特指的。” “好的……”女孩怯怯的应道,“尊者。” “你继续努力吧,”老者又道:“如果你的主人可以现世了,只是缺合适的躯壳,就告诉我。” “会的,很快会的。”女孩异常有信心,“要不了多久!” “希望吧,”不知为何,老者在这一刻变得更佝偻,像是无比疲惫。 南城御道旁,高楼顶层书房里,曾经的陈大学士身影佝偻,长吁短叹着显得异常疲惫。 “不要自责了,”他招呼跪在地上的儿子陈重蒙,“起来吧,之前你的谏言没错,错就错在这位陛下不讲道理……不,跟道理反着来。” “这次失手倒是让我清醒了些,”看着窗外的迷离夜色,陈世宏的语气里并无沮丧或者恼怒,相反还有些解脱。 “我能体会到些阁老大隐于市的感觉,也总算稍稍看清了这个丫头。” 他转回来看儿子,“你还有恩荫的官身,明日就以此身份上书都察院,与我划清界限,要求彻查我的贪渎之罪。” “父亲!”陈重蒙大吃一惊,“当不至如此吧!?” “朝堂里还有不少门生,但已不知谁可信,也缺个主心骨。”陈世宏说:“你就去吧,除了弹章之外,再准备好平定松洲汶州之乱的献策。有我们的消息渠道,你的献策必能受到重视。” “记得在弹章和献策里多称颂女皇,不要在乎脸面。那丫头挺喜欢听奉承话,以后朝堂就是小人当道了。” 陈重蒙自然清楚父亲的用心,想了想,咬牙拱手:“那我今夜就搬出家宅!” “很好,”陈世宏深深叹道,“中京人心和两州之乱不能撼动她,再多两州也是白费力气,那就换棋易步,徐徐图之。” 待陈重蒙退下,陈世宏交叉双手,低声嘀咕,“果然是急不来啊,只能一面剪其党羽,一面顺水掺沙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4:驯象所又来了个小白脸 一大早高德被驯象所的防弹豪车接走了,开车的不是王昆仑,是个叫白银十郎的扶桑人。 这个乍眼看就觉得是个忍者的精瘦汉子见到他便以头抢地大礼参拜,口称是主人派来的专职司机兼保镖。至于他主人是谁,汉子二话不说奉上通话器,里面传来远坂爱的声音。 “给你派羽林卫的确太显眼,我就把家仆派给你了。”远坂爱的语气很冷淡,甚至带着丝憎厌。“谁让你是丽的人呢,她的请托我没办法拒绝,总之你就把白银当做你的家仆用吧。” “他不是异能者,精通各种技艺。记住他只负责你在外面活动的安全,你可别当锦衣卫用。” 有个沉默寡言的司机兼保镖挺好的,高德笑纳了,不过另一个保镖头子格外不爽。一路上就在后座死死盯着白银十郎的后脑勺,似乎想用目光把人家烧死。 白银十郎的车技没得说,远远胜过王昆仑。这辆加长装甲版蒸汽豪车在他的驾驭下,既快又平稳,半个小时就到了驯象所。 “恭贺百户大人伤愈回所!” 大院里上下人等居然列队迎接,某个清亮嗓音带头,上百号人同声呼喊。 高德前脚刚跨出车,这一嗓子喊得他后脚差点跟前脚打结。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搞这种形式主义?”他摆着手训道:“要不得要不得!” 还好早上高苗说休了这么多天的假回单位得精神点,硬押着他打理了下形象,还换上了飞鱼服。 “百户大人您果然还活着!” “您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那天把您拉回驯象所的时候您都已经凉了啊!” 王昆仑带着刘小胖等人涕泪皆下,借着抹泪的功夫王昆仑斜眼努嘴,给高德递眼色。 高德这时才注意到立在队列前的那个生面孔,其实这人只看个头就很出众,几乎跟王昆仑一样高。只是高德更高,他估摸自己接近一米九,一米八之下的对他而言都是二等残废,没多大区别。 “这位便是吕……副百户了,”高德走向那个青年,笑得如春风般温暖,“吕大人能来驯象所,真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翻腾。这小子身材挺拔肤白俊俏,略浓的剑眉下一双大眼精光闪烁,端的是帅气逼人,帅得快赶上他了!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女皇派了个能跟他斗艳的副手过来,是什么居心? 跟青年近到不足一臂的距离,淡淡角皂清香扑鼻而入,让高德略略一愣。瞅到对方那专属于男人的折翅纱帽,才有所肯定。 “高大人过谦了,”吕副百户不卑不亢,“驯象所能有高大人,可是修了四百年才得来的福气。” 哟,还夹枪带棒,是来争权的? 如果这家伙说话的时候语气恭谨,别这么挺胸抬头毫不退让的瞪着自己,高德还会把这话理解为发自肺腑的钦佩。现在这副姿态,只能理解为是在讽刺他一来驯象所就折腾得鸡飞狗跳,甚至还干出了扭曲女皇形象那种恶劣勾当。 高德哈哈笑着拍对方有些单薄的肩膀,“自家人别这么生分,你既来了,我就轻松了。” “这正是卑职的职责,”副百户似乎要退步却又忍住了,居然端出了女皇,“陛下召见卑职的时候,也是这般交代的。” 小白脸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拿女皇来压我? 女皇的确还没召见过自己,不过跟女皇侍女的交情已经不是上下级那么简单了。看看我身上是啥?飞鱼服!你小子凭什么跟我斗? 高德觉得这家伙真是太不识相,怎么就不学王昆仑那样,恭恭敬敬的说唯百户马首是瞻之类的话? 所以还真是来争权的了? “吕……副百户,”左手按着对方肩头,右手点着对方心口,高德语重心长的说:“人心都藏在里面看不到,所以心里是什么样子,靠嘴说的不够还得做出来,诶……” 正觉得指头的触觉不对,后面部下们咳嗽连天,王昆仑艰辛的“委婉”提示:“吕……吕副百户是吕大学士的女公子,她定能做好的。” 高德呆住,女公子? 被高德点在心口上的副百户浓眉已经竖起,脸上却没一般女子的羞色,胸膛反而挺得更高,以至于高德的触感更软更深了。 “高大人说得对!” 她瞪着高德的目光有如凛冽飞刀,“大人可以把手挪开了吗?” 高德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不迭缩手,搞半天是个妹子! 这真怪不得我…… 你男装就男装,好歹留点女性特征啊!比如纱帽上插根凤钗或者戴上耳环,就凭你那平平无奇的胸脯,谁能分辨?把雷霆姐的脑袋挪到克劳德的身体上,那不还是个爷们? “原、原来是吕姑娘啊,”慌乱之下,高德有啥说啥,“穿上男装一点没看出来,平常我都被人叫小白脸,看到你还以为是又一个小白脸呢,咳咳……王昆仑!” 他转头咆哮,“你是怎么通报消息的?只说了要来位副百户,连啥情况都不说清楚,你真是太失职了!” 王昆仑低头拱手不迭告罪:“是卑职的错!请百户大人责罚!” “百户大人,”吕姑娘深吸口气,淡然的道:“这里没有吕姑娘,只有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也不必责怪王总旗,您刚才没有分辨出卑职的性别,对卑职来说还是一种赞誉,只是希望您的手以后不要那么随……” 还没说完高德一巴掌又拍在她肩膀上,“不错,驯象所就需要有这样的觉悟!在这里男人当畜牲用,女人当男人用!” 他招呼部下,“开工了!瞧瞧我没在这几天,你们把驯象所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说完背着手大大咧咧的进了办公楼,本该有的面红耳赤化作汩汩尬水,在胸腹之间流转不定。 总算混过去了…… 看着高德远去的背影,吕九眉嘁了声,满含不屑。“果然是个狂妄自大、品行低劣的痞子!” 又挺了挺胸,她眉头紧皱既不解又困惑,“分明没有的啊,怎么还是轻轻一点就分辨出来了?女人这里跟男人的区别这么大吗?” “这姑娘不是异能者,却厉害得不讲道理,刀术枪法无人能及。” 百户办公室里,王昆仑给高德打小报告。 “刚来那天大人您正好遇刺,她徒步追踪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地,追到南城东面才放弃,回来的时候面不改色!” 王昆仑一脸的震撼之色,这个吕九眉在这短短三天时间里,似乎就把他和其他部下慑服了,让高德肚子里酸水横流。 “她一来不仅要清查驯象所资产,还立了若干规矩。驼子麻子有些不服,激她单挑,却被她反激二打一,结果输得很惨。两人虽然没用异能,她也没用枪械,真打的话还是她赢面大。” “她虽然是凡人,对异能的了解比我们都深,连老古和孙婆婆都能跟她谈笑风生。” “她还给所里申请了特支经费,替换早就该报废的各种装备器具,南极星大面包她一口气就要了十辆!” “她还特别强调了驯象所的职责是收尸洗地,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是越界。” 王昆仑越说越嗨,浑没注意小心眼的上司脸色已经发白了。 “总之短短两三天时间,她就让驯象所有了新气象。” 王昆仑说到了重点,“有她打理驯象所,咱们可以安安稳稳的挣退休……呃,混到退休了。” 光顾着嫉妒了,没想到这茬! 高德脸色由白转红,王昆仑说得对,这简直是天降工具人! 不过也不能完全混日子,追查杀手的事情还得靠驯象所的力量。 “让瞎子来一下……” 先得从情报入手,高德刚开口,王昆仑就唉声叹气。 没等他解释,门被推开,吕九眉抱着大堆文件气势十足的闯进来。 “王总旗,我跟百户大人谈点事情。” 她很不客气的驱赶王昆仑,后者缩着脖子怯怯退场,让高德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这猫砂盆……不,驯象所的老大到底是谁? “卑职觉得,所里的费用细目不够清晰,自由度量空间太大,这正反映了所里运作混乱的状况……” “百户大人养伤的时候,卑职作了初步清理。把现场勤务分作十个小队,每个小队分派班次,每日三班轮换,确保全天昼夜都能出动……” “这还不够,驯象所要顺畅运作,就得从源头上开始清理,规章制度得完善到位,执行情况得详细可查……” “所里的人员构成也有问题,档头番子里退休返聘的太多,还有太多信息不明的这怎么可以……”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高德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看吕九眉手上的文件,她才说到一半! 至于她说的问题,很多细节之前的确没注意过,不过大方向就不对。 让驯象所昼夜不停的收尸洗地,其他事情就不做了?自由度量空间太大?不大他怎么捞……不是,他怎么做那些不方便上报的事情? 还要有完善的规章制度,详细可查的执行情况,这是交代罪行么? 至于临时工的情况,退休返聘只是个名目,实质是给因伤退休的老人发补贴。那些情况不明的,要么是线人要么是变换身份隐居的,写清楚了是让人一锅端么? 高德觉得这妹子对驯象所的职权范围还没有清晰认识…… 想到这一个激灵,高德看吕九眉的目光变了。 这是个敌人! 没料错的话她就是远坂爱……不,是女皇派来钳制驯象所的,确保驯象所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顶着专管异能者事务的名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限制职权当然是好事,安安心心收尸洗地混到退休哪点不好?问题是这么一来他就没办法自行追查那个杀手,确保他和妹妹的安全。 所以理想的状态是在名义上限制职权,实质上驯象所还是想干啥就干啥,这个吕九眉的作为完全是反着来的。 高德身居上位一阵子了,锻炼了些城府,没有当场驳斥吕九眉。正寻思着怎么把她调开,王昆仑忽然打来电话。 “南城洋庙集体命案,有异能者痕迹?” 王昆仑果然跟他有默契,塞来这么件案子,高德毫不客气的甩给了吕九眉。 “卑职领命!” 不等高德说完现场实习熟悉情况之类的理由,吕九眉就蹬蹬走了,看起来还真是很乐意的样子。 “召集人手!” 高德赶紧又打给王昆仑,压低声音:“地下室开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5:把她哄到地下作了 地下室那间密不透风的招待室里,又一次烟气缭绕。王昆仑、刘小胖、驼子麻子等总旗小旗挤在沙发上,满面愁容同时又满含期待的看着对面一人占了条长沙发的高德。 “形势严峻啊……” 高德幽幽长叹,只觉一张由女皇亲手编织的包围网罩住了驯象所,让他难以喘息。 派来个女副百户钳制驯象所还是其次,更大的坏消息是,羽林卫新设了熬鹰所。对外名义是给女皇养鹰,暗地里还有块牌子叫镇魔司。这个机构收走了驯象所专管天下异能者事务的权柄,至少名义上如此。 熬鹰所镇魔司就是个空壳,羽林卫其实没什么变化。女皇在内廷设了另外一个机构,为这块牌子做实事。 女皇陛下算是开窍了…… 想到这个机构,高德心说女皇登基就把太监尽数打入冷宫,差点以为她要当崇祯了,现在还好,又把太监捞起来用了。 新设的机构叫御马监,其实就是驯象所的翻版。明面上没有专管异能者事务的权柄,但可以顶着镇魔司执行部门的名头活动,显然是抢了驯象所的业务。 这些消息是瞎子发来的,这也是瞎子给驯象所的最后一批消息。昨天他被御马监挖走,因为高德不在,副百户吕九眉代管,二话不说就放了人。驯象所由此失去了大半消息渠道,高德徒唤奈何。 “只管收尸洗地当然好啊,”驼子抱怨,“可天天三班倒的忙乎,这是图啥?咱们待在驯象所不是为了当运尸工。” “驯象所这么多年从江湖里拉出了很多人,”麻子想的是另一方面。“要是撒手不管了,他们咋办?” “御马监的人手全是从锦衣卫里挖的,在咱们这边不仅挖了瞎子,还挖了好些精干的档头番子。”王昆仑叹气,“我和孙婆婆都被找过,给了翻倍的薪俸还许诺一年内升试百户。还好我把左大道和曾皮影那些人藏了起来,他们也真以为一个死了一个去了海外,不然那帮人也被挖走。” “到了我们御马监,连羽林卫都得拿正眼瞧你!”刘小胖掐着嗓子学太监说话,“给你的腰牌也是无终宫的,锦衣卫算个鸟,能有咱们威风?” 效果已经不是惟妙惟肖,完全就是录音室级别的重现。这家伙的本事之一就是口技,这是异能,是用血魔之力改变咽喉结构。高德赞叹之余,还怀疑这家伙会易容乃至变身。 “咱们哪可能背叛百户大人啊!”刘小胖又握着拳头宣示忠诚,“咱们与百户大人同生死共进退!” 胆大包天的事是大家一块干的,没了高德的庇护,被抓了去治罪,这帮人连声冤都喊不出来。王昆仑和孙婆婆就是清楚这点,才拒绝了御马监的招揽。 “这些事情都不要紧,”高德阴恻恻的说:“要紧的是,驯象所现在成了落水狗。王子赫那帮人狙杀我不得,解决你们还不容易么?” 除了王昆仑肯定早已想清楚外,其他人都是两眼圆瞪瞳孔紧缩。 “我们还有敌人!” 高德把众人拉到他的战车上,“前后两件事情得罪了什么人,大家心里有数。那可不是磕头求饶就能消解的仇怨,也不是跑路就能躲过的。羽林卫查了好几天,把中京地上地下翻了个底朝天,抓到凶手了吗?” 房间里沉寂下来,只听到吧啦吧啦抽烟卷的声音,烟卷上的光亮明灭不定,频率比之前快多了。 “我们和百户大人一样,在驯象所就求个安逸和安稳,”王昆仑帮着统一思想,“为了这个目标,必须把王子赫这股势力连根铲除!” 驼子愁得背更驼了,“先不说御马监,新来这位副百户怕是不会让咱们如愿。” “她只是副百户!”麻子鄙夷的道:“驯象所是百户大人的不是她的,她敢作反么?” “这倒是很大的麻烦,”王昆仑焦虑的摩挲络腮胡,“她作反该是不敢,整治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倒是敢。而且她是吕大学士的女儿,就是朝堂掺进来的沙子,我们做什么都逃不过朝堂的眼。” “我看不如……” 刘小胖脸上横肉抖动,举手比了个斜劈的动作,“把她哄到地下作了,就说殁于职事!” 啪啪连响,一人给他后脑勺一巴掌,王昆仑低喝:“别扯淡!怎么动不动就想这个!” 动不动就想这个? 高德嘶的抽了口凉气,当初自己刚来那会,这帮人是不是就动过这念头? “他开玩笑的!”王昆仑又抽了刘小胖一巴掌。 “我开玩笑的!”刘小胖给了自己一巴掌。 人心隔胸脯哟…… 高德忽然觉得,只靠废矿场之战和拉女皇起身这两件事就全心信任这些部下,恐怕太托大了。等散了会,是不是有人跑去给吕九眉通风报信,他可打不了保票。 “怎么就开玩笑了!” 毛绒绒忽然从空气里挤出来,满腔愤慨的向高德告状。“我看这个副百户真该死!刚才毛尖尖告诉我,她把我们灰豆芽全开了!说既然当了你的家仆就不能再在驯象所拿薪水!” 因为太气愤,她的耳朵尖都在哆嗦。“这分明是歧视我们灰豆芽!觉得我们没有资格当锦衣卫!” 一时高德也七窍生烟,这个吕九眉简直是公开打他的脸! 他才不会承认吕九眉占着道理,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公车……不,公器私用了么? “这些事情我会拨乱反正,”他沉冷的说,“驯象所绝不容许脱离群众的人恣意妄为!至于王子赫那帮人的追查,先收拢我们的眼线,重建消息网。” “这怕是不好办,”王昆仑咂嘴,“瞎子跑消息是有本事的,中京的消息贩子他大半都认识。我们另建费力不说,还摸不着要害。靠着这样的消息网办事,不是打草惊蛇就是被坑。” 刘小胖恨声讨伐:“瞎子那家伙,就一点不念旧情么?” “终究不在驯象所了嘛,”高德很理解,“人各有志,而且驯象所也好御马监也好,都是为大明效力,何必分彼此呢?” 这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恨不得把那家伙拎过来抽个三百大板。其他人都没跳槽,就这家伙跳了,自然是仗着手握消息渠道,高德不能把他怎么样。 高德越想越怒,情报是重中之重,少了瞎子,就算能顶住吕九眉的干扰,清除王子赫势力的打算也得落空。 能不能把瞎子再挖回来呢? 这个念头骤然掠过脑海,高德本觉得没啥可行性,腰间忽然被毛绒绒轻轻戳了下。 有了! 毛绒绒是催他早点完事,好进灰境修行。如果把瞎子也拉进灰境,那么他该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效劳了吧。 不,不只是瞎子…… 扫视对面王昆仑等人,一个大胆而又邪恶的计划浮上心头。 “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高德鼓舞大家,“跟之前我们跨过的两道槛一样,想要退休金就得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6:你该叫青铜侠 王昆仑进了百户办公室,满身的灰还没拍干净,一脸蜘蛛网。 “百户大人所料不差,光隆年间的档案里就找到了三块,可惜都是花的。“ 他把三块金属圆盘放到桌子上,圆盘雾蒙蒙的像涂了灰漆。 这是散会后高德交代他找的,还要他亲自拿过来,说有事商量。 高德瘫在靠背转椅上,懒懒挥手,示意他坐下。 “您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咦?” 王昆仑坐到沙发上,看到茶几还放着块金属圆盘。圆盘表面光华如镜,照出他那张像从煤灰堆里爬出来的老脸。 “这是孽魔那块还是王子赫那块?”他好奇的问。 高德没回话,百户大人此时两眼无神,仿佛在魂游太虚。 又在琢磨什么惊人之举吧,这小子越来越……邪门了。 在王昆仑眼里,高德从里到外、从脑子到身体都透着邪门。 说是异能者吧却感应不到丝毫混沌之力,还被人一枪两眼的狙了,差点死掉。 说是凡人吧,那天他头一个赶到现场,瞧那血流满地的恐怖景象,还以为没救了。一搭手居然还有脉搏!心脏都烂了还有脉搏,说出去谁信? 把高德扛回驯象所交给孙婆婆,孙婆婆也在惊呼这是什么怪物,胸膛里已经成了碎肉的心脏正抽出丝丝肉芽急速愈合。 王昆仑敢肯定,要是羽林卫来得再慢点,孙婆婆恐怕连高德的腰子都拆下来了。 更邪门的是,这么邪门的家伙,跑来驯象所竟然是为了混吃等退休金,和他志同道合,这点已经在孽魔事件和女皇事件里得到了充分证明。 话又说回来,谁身上没点秘密呢? 想到自己的过往,王昆仑就懒得深究了。 “当镜子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同。” 高德说话了,语气机械而漠然,像是傀儡。 王昆仑没在意,实际上他已经被这面中心有指头大的圆孔,尺寸跟女孩子用的手镜差不多的镜子吸引住了。 镜子里的他只有小半张脸,但他却生出恍惚错觉,似乎镜中人并不是自己。他跟镜中人对上眼,那一刻心头咯噔大跳,对方目光尖锐暴戾,像野兽盯着猎物。 他自然没被吓倒,只是好奇,过去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其实挺帅挺有气质呢? 王昆仑更专注的盯着镜子,直至镜面荡起微微涟漪。等他心神摇曳察觉有异时,那涟漪已经渗出镜面,就在他身前的空气里荡漾。 王昆仑呆呆看着涟漪扩展,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将自己渐渐吞噬。 经历了好一会天地混淆的迷乱,王昆仑置身昏暗原野。他能确定自己是处于类似梦境的状态,努努力应该能挣脱,但眼前所见所感太过震撼,让他舍不得离开。 原野四面伸展,没入无尽夜幕,与高阔得难以想象的天顶融为一体。天顶正中是团柔和白光,被翻滚的红紫绿蓝四色光河围住,糅成缓缓转动的涡流。四色星河延伸开,将无边无际的天顶一分为二。星河垂下薄薄轻纱,很像北方冰川的幻光,挟带着令人狂躁不安的力量。 “小心……” 耳语般的呢喃惊醒了王昆仑,他才听到窸窸窣窣的杂声正自周围缓缓接近,有些像涨潮的潮声。再过了会,一具具像是软泥捏成的人体显现,摇摇晃晃有如恶魔之力控制的尸傀,吓得他差点飞起了头盖骨。 梦魇般的模糊感骤然凝实,宛如置身真实,不管王昆仑怎么努力都无法退出。等怪物近得可以看清恶鬼般的面目时,王昆仑下意识挥臂猛击,然后发现自己只是伸出去了……一根触须。 他变成了圆圆滚滚的软泥怪! “这是你的魂魄,准确说只是魂魄的投影,是你心智与混沌之力的融合。” 那个温和的声音还在耳语,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直触心灵的意念,王昆仑还是感觉到了熟悉甚至亲切。 “百户大人?” 王昆仑刚送出这个意念,更大的惊惧如怒涛般振荡心灵。 自己是被吸进了镜子里的诡异之处?这面镜子是件魔物,可以吸人魂魄! 百户大人在这里无处不在,他是这里的主人! 所以百户大人是恶魔,甚至是传说中的魔王魔君! 王昆仑的软泥怪形态剧烈震颤,竟然有化作一滩灰绿液体的迹象。 “去那里找我。” 耳语绵绵,远处的小山亮起一点柔和红光,宛如罩上轻纱的灯塔。 红光骤然熄灭……不,是被怪物遮住了,无数怪物一拥而上,把他这只软泥怪当做肉团疯狂啃噬。疼痛与惊恐也淹没了王昆仑,他觉得自己都快粉身碎骨了。 轰隆巨响,地上震出圈烟尘,大群怪物变作碎裂肢体,高高飞起。 坑坑洼洼的软泥怪伸出一条胳膊,方方正正宛如机械臂,末端是偌大的金属拳头,捏得紧紧的。拳头和胳膊都罩着层灰绿光泽,像在地下埋了千年后挖出来的青铜器。 怪物完全没有心智,很快涌上来补了缺口。青铜胳膊沉沉挥动,青铜拳头落在怪物身上,轻则塌陷,重则撕裂,不论轻重都飞得远远的,在半空喷溅出大片血水。 怪物涌动着前仆后继,聚成的涡流里一只胳膊渐渐变成两只,然后多了一条腿,又一条腿。等躯干和脑袋也凝聚出来时,那团灰绿软泥怪已经不见了,原野里多了尊泛着铜绿的武士雕像,却又如活人一样灵活自如。 红光所在的小山看起来很近,王昆仑觉得自己花了半辈子才杀到山下。 爬上山顶,他见到一座破庙,庙堂中间的台座上立着尊高大壮硕的雕像。那是只凶神恶煞般的六臂血魔,却长着婴儿般的脑袋。雕像浑身泛着柔和红光,正是他在远处看到的光亮。 王昆仑正茫然不知所措,身边荡起一股波动,红光自半空落下,凝作一个武士。这武士披挂着长满尖刺的暗红重甲,头盔伸展出牛角般的尖角,一看就是血魔。可让王昆仑震惊的是,武士眼中亮着的红光与雕像完全一样。 “你这混沌之力的形象挺不错的啊。” 血魔武士毫无敌意,抱着胳膊绕着他上下打量,发出王昆仑异常熟悉的声音。“不过什么钢铁侠的绰号显然取错了,该叫你……青铜侠。” “百户大人!” 王昆仑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心境剧烈变化,让他的腰身骤然变软,上半身仰倒下半身却没动,摆出了两手两腿反着走路的奇行种姿势。 “是我,不要慌。” 高德对在地上翻滚着不知该如何操纵身体的王昆仑说,“这里不是现世,不必刻意压制力量,顺其自然。” 王昆仑的学习能力比高德强多了,没一会就恢复到了武士状态。不过他要威武得多,戴着凤翅盔身着明光铠,完全就是古代震旦武士的造型。 “有什么感觉?”高德问。 “力量有所增长,”王昆仑老老实实回答:“而且更凝练了些,感觉回到现世可以控制得更好。” 他终究忍不住了:“百户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急……” 高德悠悠的道:“这里是说话的好地方,绝对不会有人偷听,咱们慢慢道来。” 许久后,山顶上有所异动,两个恍若雕像的武士活了。 “真没想到,异能居然是可以修行的。” 王昆仑异常感慨,刚才高德给他灌了潮水般的信息。从天地鼎炉讲到混沌之鳞,从灰境讲到魔人,世界在他眼前完全变了样,变得更宏大更深邃,也更诡异和恐怖了。 “以前在下港的时候也遇到过奇奇怪怪的人,还有人明里暗里试探过我。” 他唏嘘的道:“那时候只以为是见不得光的江湖帮会,或者一些隐秘的异能者组织。现在回想,恐怕就是有意招纳我的魔人。或许是我的回应令他们不满意,或者我这样的小人物没多大价值,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下一句话就是在试探高德了,“没想到百户大人也是……也有这样的背景,那么是赏识卑职,赐卑职一个机缘吗?” “异能者的确可以在灰境里修行,”高德没有直接回答,“但修行的目的是什么呢?” 王昆仑正忐忑不安的等着回应,老实说高德真要招揽他,他本心虽然排斥,却知道拒绝的下场肯定很难看。没想到高德如此反问,让他一时愣住。 是啊,就算异能者可以修行了,那又该为了什么修行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7:邪恶的大魔王 王昆仑陷入到迷茫之中,身上的恶魔之力是莫名其妙就有了的,运用恶魔之力只是为了活命和过日子。可以修行的话他当然想修行,但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变得强大吗?” 高德说:“但你的力量来自恶魔,力量越强魔心夺灵的威胁也越大。” 在高德的视野里,萦绕着王昆仑的灰绿光丝中有个“疫魔金傀”的醒目标签,看不到更多信息。 “或者是赌一把,”他温和而淡然的说:“赌修行到某个境界,就能遏制甚至清除魔心夺灵的威胁?” “我……我不知道,”想了会王昆仑实话实说,“能清除魔心夺灵的威胁当然好,不过既然我的力量都来自疫魔,这种事情理论上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所以修行也是赌博,赌在魔心夺灵之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 “理论上是可能的啊,”高德呵呵轻笑,“你想想调和者,魔人其实就是调和者。也包括了可以进入灰境,希望通过修行变成调和者的异能者。” 王昆仑恍悟:“用不同的恶魔之力抵消魔心夺灵的威胁?” “这应该是基本的目标,至于有没有更多更大的目标,比如驱策恶魔,让恶魔为自己所用,我就不清楚了。” 高德假装泄露自己底细,“毕竟我是……不是……呃,魔人只是我的一个身份,本质上我仍然只是个凡人。” 说完血魔武士拉作缕缕红光升空消散,转眼台座上的六臂血魔雕像活了过来,咚咚走下台座。 “这处灰境是我用来研究恶魔之力的地方,”六臂血魔的婴儿脑袋发出高德的声音,“就像驯象所是我作为凡人安稳养老的地方一样,我希望你能加入这处灰境,和我一起挖掘出更多秘密。灰境的、魔人的、恶魔和神灵,所有影响现世的秘密,从中找到可以让我们在现世里作为凡人长命百岁的东西。” 王昆仑先是吃了一惊,听到高德声音才镇定下来。 “只是为了……安稳养老?”他心怀恐惧的打量这只血魔,小心翼翼的问。 “只是为了安慰养老。”高德很肯定的重复,六只胳膊挥动着,因为不习惯这种形态打起了结。 “能不能……”王昆仑这老油条自然不是毛绒绒,“让卑职先考虑几天呢?” “不能!”六个硕大的拳头握起,高德声音变冷。 能说服就说服,说服不了就来硬的,他怎么可能放跑知道了底细的家伙。 “这样的话,卑职恕难从命啊。” 王昆仑苦笑,萦绕着身体的灰绿光芒明亮起来。 这个环节果然是少不了的…… 高德正准备好好教训下这家伙,一团灰光骤然溢出,散作大片雾气,拦在了两人……不,两具恶魔躯壳间。 “王胡子,”雾气里传出毛绒绒的脆声,“这次我站在你这边,当初我该像你一样在他面前硬起来的。” 王昆仑愕然,旋即释然,在他之前高德已经把灰豆芽拉了进来,这很正常。 “不过你打不过他,这个地方就是他的,他无所不在。” 毛绒绒跟王昆仑同仇敌忾,“你真要打的话,我在精神上支持你。他就是个邪恶的大魔王。我很希望你能创造奇迹把他打翻在地,我好在他身上踩一脚。” “邪恶的大魔王?” 王昆仑的语气沉重了,“他做了什么?如果是蹂躏了你和你的姐妹,那我就没办法委曲求全了。” 看来是碰触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伤疤,让他宁愿玉石共焚,也不愿与高德同流合污。 “他是蹂躏了我们啊,”毛绒绒悲愤的指控:“简直是惨无人道!” 王昆仑身上的光芒猛然炽亮,整具躯壳从灰绿变成了莹绿。 “他让我们给他的院子除草!给他的大门刷漆!扫地拖地就不说了,连马桶都要我们刷!“ 毛绒绒嚷嚷着,王昆仑呆住,绿光变得明灭不定,像是短路了的人形灯泡。 “更过分的是他把本来该烤了吃的肉弄去做什么京酱肉丝!” 雾气聚成涡流,涡流中凝出毛绒绒的身影,叉着腰挥手怒叱:“还要我们自己炒!” 绿光熄灭,王昆仑成了毫无生气的青铜雕塑。 “够了啊,”高德懒懒的说:“分明是玩刀的,葱丝能切成葱片肉丝能切成肉馅,自家丑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对了你这模样是怎么回事,不是只能保持魂球的状态吗?” 身影散开融入雾气,毛绒绒很是得意。“是王胡子提醒了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捏出人样呢?这里是灰境,我只是魂魄在这。魂魄可以千变万化嘛,所以我就放飞……放开自己,什么形态最舒服最方便那就是真正的自己。” 雾气荡起细密涟漪消失不见,转瞬出现在六臂血魔头上,扩展成大圆球,将血魔整个罩住。 “你才是魂球!”大雾球里毛绒绒的声音闷闷回荡,“在没兑现让我们当锦衣卫的承诺前,你就是魂球!” 红光绽放,雾气之球破开一个个大洞,再被六只手掌挥散。 “不错,你是直接裹住恶魔幼体吸吧。”高德看出了毛绒绒的套路。 雾气凝作巨大的毛绒绒,比血魔还高一倍,“现在我可以上台了吧?” “自己去试,出啥岔子我可不管。” 高德刚说完前半句,雾气毛绒绒就朝庙子里飘去。 “考虑得如何了?” 高德这时候才问王昆仑,后者刚从懵逼状态中挣脱出来。 “上台?”王昆仑还在挣扎,“那是什么?” “上庙子里的台子,相当于把魂魄投影留在这处灰境里。” 高德和盘托出,这是他蹲上台座掌握了灰境后才知道的事情。 “也就是我说的加入这里,以后可以进出自如,把这里当做训练场。” 他郑重提醒:“我是这处灰境的主人,你们算是从者。在灰境里我能束缚你们,现实里如何还不知道。或许是清除这里的记忆,或许是收回这里获得的力量,这还有待验证。” 说到这语气凝重了些,“我希望永远不会做那样的验证。” 王昆仑沉默了,片刻后他哈哈笑了起来。 “既然是为了安稳养老,那什么都无所谓了。”他摊开双臂,豁出去了似的说:“就算是成了大魔王的部下,不也是为了安稳养老而努力吗?” 其实在毛绒绒开玩笑那会,高德就有了清晰感应,王昆仑会同意的。 “我或许是大魔王,”高德故弄玄虚,“等哪天你忽然发现我其实是大魔王的敌人,那时候也不要惊讶。” 王昆仑用青铜手指摩挲青铜下颌,发出沙沙金属磨砺声,“算了吧,还是大魔王好些。” 庙子里猛然震动了一下,然后荡出圈灰光,毛绒绒哈哈叫道:“我蹲上来了!我蹲好了!” 王昆仑再无犹豫,朝庙子里走去。 办公室里,王昆仑睁眼,眼中的灰绿光芒闪烁不定,好一会才散去。 “百户大人!” 他起身向高德拱手,像是第一次见面,姿态恭谨声音有力。 高德正在审视左手探出的血魔狂怒者手办,头也不抬的说:“别当是什么大事,不要泄露给其他人就行。” 从今往后就能修行了,自己就也成了江湖中只在逸闻奇事里存在的魔人,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王昆仑眉毛胡子拧成了一团,心说自己刚才在灰境里那番挣扎真是可笑,百户大人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自然不明白,对高德而言这真不是什么大事。 血魔狂怒者手办的标签里又多了一项,那是个菜单,标注了“疫魔金傀”、“奇魔灰影”两项,对应了王昆仑和毛绒绒。 高德想到了那处有血手高塔的灰境,那俨然是个魔人聊天群,现在看来,自己不就是在建群么? “以后要进去还得跟王胡子一起照镜子啊,好麻烦!”毛绒绒蹲在茶几上,震旦蹲的姿势很不雅,她盯着混沌之鳞嘀咕:“不能每人一片吗?” 这是个问题,高德拿起王昆仑放在书桌上的混沌之鳞。 “这事我还得琢磨……” 话没说完,手办探出缕缕红光,伸展到混沌之鳞上。灰蒙蒙的表面扰动起来,像是无数细小颗粒排成多米诺骨牌急速刷新。 原来是这样…… 片刻后,高德看着表面光滑如镜的混沌之鳞,心说灰境之主就是有特权啊,可以把废弃掉的混沌之鳞修复成通往自己灰境的钥匙。 让手办沉入镜面,感知也附着进去,确认的确是血怒原野,钥匙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把这片混沌之鳞抛给王昆仑,后者慌张的接住,高德说:“这个是你的了,记得不能在附近有其他异能者的情况下进去,最好有我和毛绒绒,或者其他……同志的监护。” 王昆仑不迭点头,毛绒绒一把将茶几上的混沌之鳞抢进怀里,“这片是我的了!” “别当飞盘玩,”高德还要叮嘱,见她找来绳子串起,很小心的当胸坠挂在脖子上,就不再多说了。 灰豆芽看起来不大靠谱,不过关系到自身命运的事情,还是知道轻重的。 “对了,你们看看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印记。” 还有个问题没解决,高德不清楚把恶魔之魂捏成手办的能力到底是自己专属,还是魔人都有。 “我的掌心有片光纹,就是我在灰境里的形象。”王昆仑举起左手,“仔细看还有‘疫魔金傀’的名字,后面是青铜两个字,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的是‘奇魔灰影’,后面就一个雾字。”毛绒绒好奇加兴奋的说:“我的力量竟然是奇魔之力!” 他们并不能捏出手办,青铜和雾只是各自的力量级别。 “恭喜二位,”高德开着让两人打哆嗦的玩笑,“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魔人……不,候补魔人了。 “那么百户大人,”王昆仑心思深沉,马上就问到了后续,“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像是加入了邪恶组织,就得开始谋划统治世界之类的大阴谋了。 刚才说的只是为了安稳养老呢? “当然是找更多的同志,”高德很配合的歪嘴冷笑,“我已经有了人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8:瞎子有眼无珠 无终宫东北角,浣衣局的晒衣场里,原本纵横交错的晒衣杆被清理干净。偌大场坝里塞着数百上千人,这些人服色各异,但腰间都挎着柄绣春刀。 “咱家要说的就这些……” 场坝尽头立着座木台,头戴缺角冲天冠,穿着朴素青袍,乍看就是个普通太监的圆脸中年正在台上高声训话。 “咱们御马监办事不讲书生那套,也不讲军卫那套,就讲忠诚二字!” “尔等忠于职事,便是忠于陛下!”太监朝着乾明殿的方向遥遥拱手:“尔等忠,咱家就诚!办多少事给多少薪,做出几分功绩就给几分赏。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咱家绝不虚言!” 人群轰然应诺,场坝边缘的小太监们挥舞皮鞭啪啪抽地,呵斥他们不得喧闹,这里可是皇宫之内。 “督公是个爽快汉子!” “为督公效死!” “我御马监威武!” 众人压低了声音喊口号,他们几乎全来自锦衣卫,都是被台上之人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挖来的。雷厉风行的行事已让人心折,这番坦荡之言更赢得了他们的好感,翻倍的薪俸和提升一级的衔阶也很实诚。 台上的太监叫邵皓,本是无终宫浣衣局的监丞。敬亲王率众夺宫时,他带着太监舍命守卫乾明殿,一举成为女皇新宠。 邵皓由此转任御马监监丞,还兼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有了督公的尊称。御马监这个在四百年前昙花一现的异能者管理机构,今日便在邵督公的手上浴火重生。 众人都相信,在邵督公的统领以及自己的努力下,御马监必将重振威名。不管是朝堂还是军卫,乃至满天下异能者,他们很快会记起四百年前被御马监压在头上的恐惧。 这处场坝在皇宫之内,只是御马监面上的衙门以及档案库,真正的办公场所是在无终宫南面丽水门外。那里本是早被废弃的内廷南缉事厂,所以御马监的另一个称呼便是……南厂。 人群前排,身形削痩两眼似乎没有眼仁,看起来就是个瞎子的汉子格外振奋,手臂挥舞得比别人更用力。 “从今日起,我便是南厂的总档头了。” 绰号“瞎子”的夏正贵只觉置身全新的气象之中,前路无比光明。御马监沿用了卫所的衔阶,但在名称上有所变化,既示区别,也含着压锦衣卫一头的用意。比如小旗改成大档头,总档头就是总旗, 瞎子刚到御马监就是总档头,邵督公还当面允诺,只要尽心办事,一年内升试百户。衔阶倒是其次,每月三百金龙的薪俸已是他在驯象所的两倍,再加上补贴与赏金,明面上他的收入说不定比高百户还高。 瞎子挺敬佩高百户,也有些舍不得王昆仑刘小胖等一干兄弟,在驯象所的日子过得还挺舒服。但没办法啊,驯象所的收入紧巴巴的,养一大家子人颇为吃力。谁让他老婆太能生,三胎全是双胞胎,其中一胎还是龙凤胎。 “御马监成立庆典”落幕,瞎子跟着一帮大档头总档头挤在场坝边上的屋子里,聆听督公亲口训示。 比照卫所体系,御马监目前的级别是千户所,眼下却没一个百户,这自然给了众人上升空间,也是他们摩拳擦掌要大展拳脚的动力。 “御马监新立,需要尽快办好一件案子,向总管大人证明她的眼光没错。” 邵督公是个实诚人,上来就直入主题谈实事,让部下们异常欣慰。这些来自锦衣卫的好手受够了上司开口云里雾里,只知道玩权术把戏的作风。 部下们纷纷发言,列出若干案子。大多数人都以敬亲王余党为目标,那帮人里有若干太一教余孽在逃,确信不少还潜藏在中京。 “太一教为祸大明上千年,除非抓着太一天尊之下的大人物,否则不值一提。” 邵督公并不满意,这话也说得在理,众人纷纷点头。 早在大明开国之前,太一教就是祸乱震旦的邪恶势力。这帮自称太一天尊门人的道士另辟了什么“上善之道”,把震旦传承了数万年的“自然之道”毁得面目全非。还将召唤恶魔混淆为请神之举,对震旦的危害几乎与四大寇并列。 正因为危害太大影响太广,抓着几只小猫小狗算不上什么大功,当然入不了邵督公的法眼。 部下们七嘴八舌的提着意见,瞎子咬咬牙,挺身而出。 “追捕狙杀驯象所高百户的凶手?” 众人讶然,这瞎子不就是从驯象所跳槽过来的么,提这茬是想讨好驯象所? “继续说,”邵督公却若有所思,被圆脸挤成一条缝的眼里亮起精光。 “凶手背后还有偌大势力,是个异能者组织,多半还与前西城兵马司指挥使王子赫有关联。” 瞎子侃侃而谈,“王子赫一直没有落网,狙杀高百户的凶手也没下落,这两桩案子让羽林卫焦头烂额。” “还须注意一点,高百户与远坂总管关系……匪浅,他遇刺后远坂总管把他送到了太医院疗伤。” 当瞎子说到最后一条时,邵督公的眯缝眼顿时瞪得圆圆的,比铜钱还大。 “很好!” 太监拍着大腿说:“就这个了!” 众人向瞎子投去钦佩与羡慕的目光,这个案子选得好!一箭双……不,三雕! 羽林卫都没搞定的案子御马监搞定了,足以证明御马监的能力。 御马监的活儿就是以前驯象所名义上该干的活儿,若是御马监抓到了狙杀驯象所百户的凶手,那么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都知道了驯象所已被御马监取而代之。 最重要的是,远坂总管会很满意! 谁都知道远坂总管是设立御马监,提拔邵督公的恩主。 “卑职已有不少线索,这就全盘奉上!” 瞎子按住过快的心跳,暗道在御马监的第一炮打响了。 “也算是对驯象所的小小回报吧。” 丽水门西南,一圈长楼围成偌大院落。楼中一间颇为宽敞的办公室里,瞎子按着崭新的电话机,只觉心潮澎湃。 跟高百户和王昆仑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啊,他们要么有深厚背景衣食无忧,要么撞得头破血流心灰意冷,自然开口养老闭口退休金。自己不仅有一大家子要养,还不甘心人生就此平淡到老。男人嘛总得干出点名堂,名垂青史不敢想,千户甚至镇抚使之类的目标还不能追求吗? 这样的名利,驯象所给不了啊。 身体陷进不逊于驯象所百户办公室的靠背软椅里,瞎子发出长长的喟叹,对自己跳槽的那点愧疚与不安尽皆消散。 电话忽然响了,接起一听,不安猛然回潮,是王昆仑! “少了你,连找个电话都变得费劲了呢。” 王昆仑像在开玩笑又像诉苦,“你小子跑得太快,让咱们到现在都还手忙脚乱。” 瞎子反而安心下来,若是没这个电话,他怕是要一直悬着心提防了。 敷衍了几句,他问起高百户的反应,王昆仑的语气变得沉重。 “很糟糕,那小子露出了真面目,把我都坑苦了,哎……” 听上去王昆仑满肚子苦水,“你那边情况如何?那位邵督公为人怎么样?有空的话晚上聊聊,就南城那家小酒馆。” 瞎子心头一动,王昆仑也想跳槽? 心念急转,他兴奋起来。他跟王昆仑配合惯了,若是也挖了过来,两人联手可比自己孤身一人强得多。 “没问题!”他利索的应下,王昆仑这人他很了解,不会害他。 月上枝头,瞎子在颇为冷清的街道立了片刻。在他的视野里,对面小楼的石墙砖瓦变得透明了,团团红光裹在人形轮廓中,或高声喧哗,或低头闷饮。轮廓之外还有隐约线条,勾勒出模糊的衣服器物。 这正是他的异能,虽然分辨不出凡人与异能者,但是否心怀敌意,是否携带武器,视力所及之处都毫无遮掩。 看清酒馆里一切如常,角落的隔间里只有一个身影,瞎子略略悬着的心放下,躲着电车蒸汽车跑过街道,推门进了酒馆。 “老王……” 走进隔间,在王昆仑对面坐下,见喝着闷酒,瞎子暗喜,的确是找他谈跳槽的事。 “咱们也有好几年交情了,那些虚头八脑的话也说不来。” 王昆仑直入主题,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推给瞎子,“今天找你来是想谈谈出路,你先看看这个东西。” “这个是……” 看清是块金属圆盘,表面光华如镜,瞎子不解:“在孽魔魔子身上发现的玩意?不是说一直没搞明白吗?” “你看看就知道了,”王昆仑端起酒杯,遮住脸上的表情。 瞎子低头看着镜子,看到里面的自己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凝神细看,顿时有了很大差别。自己那双眼睛居然是正常的,不由看得入了神。 涟漪荡开,他那双白果眼渐渐凝出眼仁,只是没有丝毫光彩,整个人也如雕塑般定住。 “抱歉哟,”王昆仑举起酒杯,“谁让你跑得太快呢,不过你真正的问题是有眼无珠,没看清百户大人到底是什么人。” 酒杯对着瞎子虚虚一碰,王昆仑低沉的说:“今天是来谈你的出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69:一出悲剧正上演 四色星河洒下诡异光影,映照得荒原斑驳迷离。 尖角羊头高高飞起,拉着血水在半空扬出一道月弧。无头躯体犹在战斗,抡着巨大铡刀胡乱劈砍。不过脖颈断口溢出那缕缕红光似乎比血液更加重要,随着它的流失,怪物的力量不断衰竭,以至于动作越来越迟缓。 最终怪物定格为雕塑,发出喀喇喇的细密爆鸣,那是覆满全身的嶙峋橘皮在变化。这些橘皮急速褪色枯萎,变得如树皮一般,将无头躯体包裹成类似树根的狰狞之物。 高德收回长刀,看着缕缕红光飞入腰间的装置里,有些心痛的呸了声。带血的唾沫落在地上,滋滋飘起青烟。 这玩意很像油灯,里面亮着刺眼红光,是专门用来收集魔尘的魔尘灯。 什么是魔尘呢? 高德在自己的灰境,也就是血怒狂野里击杀恶魔幼体都会获得“经验值”。这个本来是无形的,本质上应该是渗入灰境的凡人魂魄。与混沌之力融合后就成了恶魔幼体,杀了便由恶魔躯壳自动吸收。 但在这里,他带着的魔尘灯就截留了战利品,把无形的经验值变成了类似细微煤粒的有形之物。 高德自然不爽,不过不交魔尘就得交消息甚至报真实身份,要混进这个魔人群,只能无偿劳动。 每只恶魔幼体能收到的魔尘份量都不一样,最常见的血魔幼体魔尘最少,算了算高德至少得杀上万只才能攒到一斤魔尘。好在已经搞定了瞎子,隔壁院子姚婆婆也不在,他可以安心的在这处灰境里伐木。 这里是与王子赫有关的魔人群体,成员分布很广相当活跃,血手高塔里的“大人们”说不定在现世里也身居高位。能在这里扎下根,就成了潜伏在魔人里的“魔奸”,挖到王子赫的线索都只是附带的小小好处。 一万说起来多,实际干起来就是那么回事。一分钟杀十只也不过大半天时间,如果冲进怪堆里开无双,效率还要提升好几倍。 高德最初是这么盘算的,结果吃了大亏。他没想到这里的恶魔幼体远比血怒原野丰富多样,不少还很强大,令人怀疑已经不是幼体了。 他出山谷没多久就遇上了一群鸟人怪,肋生双翅鸟嘴鸟爪很像雷公。鸟人怪飞在天上射箭投枪,让他无从躲避。逃吧两条腿跑不过一对翅膀,不得已强行退出了灰境。等再进入时发现魔尘灯没了,之前的努力全告作废。 收拾了这头树皮羊怪,高德看看荒原深处,空中隐约有暗影浮动,不是鸟人怪就是其他飞行魔怪。 今天就到这了,他的血魔步卒躯壳能“长”出长刀,却长不出弓弩。在他修炼出“投刀术”之类的技艺前,对上这种怪物根本无解。 转身朝高塔方向走去,路上偶尔有零星魔怪,被他手起刀落利索的解决。当附近浮起萤火般的猩红光点时,则加快速度拉开距离,那是和他一样的魔人。 在这处灰境里魔人是可以相互攻击的,山谷里除外。干掉或者逼退另一个魔人,对方魔尘灯里的魔尘就会转移到自己的灯里,这可比老老实实伐木来得快。 这是高德用亲身体验换来的认识,不过他不是被一个魔人,而是一队魔人袭杀。上辈子他做的就是不爽不要玩的游戏,除了自嘲遭了报应之外,并没更多怨念。 现在他见到其他魔人就跑,压根不考虑跟其他魔人组队的选项,对他这个还没取得容留资格的预备魔奸来说,站稳脚跟才是第一位。 “十一钱,新人四五零七六,已记录。” 山谷的谷口被粗壮藤蔓堵住,看起来像无数长着尖刺的巨蟒交织成团,只空出条堪堪通行的通道。一根藤蔓探到高德腰间摘下魔尘灯,藤蔓上类似吸盘的瘤疤摩挲灯罩,将里面的魔尘一卷而空,再在高德的感知中投出这行血字。 一斤十六两,一两十钱。算下来还得这么忙十来天才能获得一个月的“入群资格”,高德不由有些泄气。 慢慢来吧,高德安慰自己。 这处灰境明显分为两层,外层是一般成员,相互交换信息,就是个灌水群。在灌水群里寻找特定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内层则是高塔里的“大人”,他们是灰境的主人。和自己在血怒原野里的状况一样,应该是个更严密的组织。要混进这样的组织难度太高,高德既无耐心也不愿冒险。 退出灰境,看时辰已是午夜过后,高德正准备休息,某种细密的扰动让他难以入眠。 仔细感应了会,高德放出孽魔喀扎斯的手办,感知刚探入手办,就被如潮的祈祷甚至是欢愉的呻吟冲得混乱不堪。 他赶紧摸出另一块混沌之鳞,进入他拥有的另一处灰境:传令者之礁。 感知自台座上的雕像升起,看到旁边的乱石堆紫光流溢。若干凌乱线条正游动碰撞着,似乎要拼出什么轮廓。被紫光的动静牵引,股股烟气正从自己这边的台座溢出,像薪柴或者原料般投入乱石堆。 要糟! 高德转念就大略搞懂了状况,姚红绡的那个小侍女竟然要把另一只孽魔又招出来! 这下不得不冒险了,高德将自己从孽魔喀扎斯的躯壳中拔出,成了只又软又弹的水晶软泥怪。他蹦蹦跳跳着来到乱石堆前,从身上拉出若干触手,探入紫光之中。 得抢在小侍女召唤成功前,把这只孽魔捏成手办! 触手一探入,就陷入到又黏又热难以言述的深处,让高德记起了自己身为人形理疗棒的属性。这种感觉真是太糟糕了,糟糕得水晶软泥怪的表面瞬间竖起无数细丝,像头发一样摇曳晃动。 高德并不清楚自己的变化,他只觉穿透了什么东西,进入到类似原始汤那种生命之初的蛮荒状态。他的触手融化成一层膜,将混杂着甘美与腐臭,寒冷与炙热,总之各种对立感觉都有的黏浆裹住。 那似乎也是只软泥怪,更软更不成型。 他化作的膜似乎要将这只软泥怪吞噬掉,却只是让二者贴得更紧,原本散乱不成型的软泥怪都被捏得紧致起来。这一刻高德隐隐觉得自己成了当初在地下世界遇到的那只孽魔,舔出了魂魄想吞噬,却被自己魂魄黏住动弹不得。 “主人啊,是你吗?” “是纳扎斯大人?我的祷告成功了!” “纳扎斯大人降临到我身上了!” “我真是太幸福了,纳扎斯大人!” “请尽情使用我的身体纳扎斯大人,请成为我的魔主!哪怕是化作您现世的血肉也可以的,只要您将我的魂魄带入圣境!” 如潮的意念自这团软泥怪中涌出,让高德恍然大悟。 他包裹住了小侍女的魂魄! “不要吵!” 他发去呵斥的意念,想获得更清晰的感应。 那团软泥怪顿时紧紧蜷缩起来,让出的偌大空间拉着高德的意念狂泻而下。瞬间他像是冲破层层迷雾,坠入另一个世界。原本还保有的对自己身体以及现实的感知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现实感。 弱小,虚弱,少了什么…… 燥热,舒爽,多了什么…… 等他听到自己的呻吟,感受到手指与身体的触感时,震惊如电闪雷鸣,轰得他外焦里嫩。 他变成了姚红绡的小侍女,更准确的说,他控制了小侍女的身体。 他抽出手指,异样感觉让他哼哼出声。那是脆嫩娇媚,令人骨髓的女声,身上燥热让他下意识摩挲肌肤,滑不留手,又滚烫如炙。 沃日…… 高德小时候被同学朋友甚至是老爸押着扮过不少次女装,妹妹也怀着鬼心思想方设法把他整蛊成女装大佬。但到他身材拔高到鹤立鸡群时,那种可能性就完全消失了。 没想到啊,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重返女装界……不对这哪是女装呢,分明是变身,还好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 “米玛,你的主人回应你了?” 苍老声音忽然响起,让高德瞬间挣脱纠结,放弃了设法退出身体的打算。 这个声音…… 披着斗篷的蒙面人从黑暗角落里走出,略微激动的说:“还是有其他什么变化?” 这是狙杀他的凶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0:这可是把他们得罪死了 米玛……姚红绡的小侍女怎么取了个洋人名字? 高德拉起斗篷遮挡衣衫凌乱的身体,纤细的手臂和羸弱的力量让他很不适应,更不适应的是身体的多多少少。 他没有急着回应蒙面人,而是先观察环境。 这是座昏暗的殿堂,应该在地下深处,很像当初遇到那只孽魔的地方。看地板石砖的状况,还要更古老些。 他……不,小侍女跪坐在一尊巨大的石雕下面,石雕是对男女,身体如长蛇般纠缠在一起。男的头生尖角面目狰狞,很像孽魔喀扎斯。女的口吐长蛇美艳异常,应该就是死在小丽手上的孽魔,小侍女叫它纳扎斯。 这里竟然是供奉这对孽魔的魔庙,只有“传令者”称号的孽魔级别并不高,却能被凡人建庙供奉,这有些说不通。或许“传令者”并不只是单纯的级别,还有字面意义上的特殊地位。 “我……我不知道……” 高德用小侍女的稚嫩嗓音含糊回应,勉强起身。竹竿般的双腿绵软无力,差点又坐回地上。他扯着斗篷紧紧裹住身体,还残留着的燥热让身体内外都在微微颤抖,要很辛苦才能止住之前那种呻吟。 还好小侍女只是用自助的手段召唤孽魔,要是借助他人的话,自己的降临还真是不堪设想。 “你怎么了?” 蒙面人的嗓音很苍老,有些像熟人,但差异很大,让高德不是那么确定了。 “你看起来很不好。” 还以为这人是在关心小侍女,接着的话让高德吓了一跳,“是你的主人……不,是你的魔主降临了?” 刹那间高德升出无数疑问,最强烈的一个自然是这个蒙面人到底是谁。 小侍女的魂魄被他这层膜紧紧裹住,能感应到他的意念,马上就给出了回答。 “应、应该是的,尊者。” 高德有气无力的说,“很模糊,很短暂的一刻。” 这座地下殿堂的确是供奉孽魔喀扎斯和纳扎斯的魔庙,由蒙面人所在的组织掌握。这个组织叫“姐妹会”,一听就不是真名。小侍女由这个组织抚养成人训练成材,送到了姚红绡身边,而姚红绡自己也出自姐妹会。 之前姚红绡与孽魔喀扎斯一同完蛋,小侍女被接回到这里。至于蒙面人是谁,小侍女并不知道。她从未见过他取下蒙面巾后的面目,只知道是专门照料……或者说监管她的尊者。 高德尽力装出自己还是小侍女的样子,他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有分辨孽魔上身的能力。而他现在除了控制小侍女的身体外,什么都做不了,更演不出孽魔上身的样子。 “很好!很好!” 蒙面人却激动起来了,“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高德是懵逼的,因为小侍女也是懵逼的,他只能含糊的道:“当然,我时刻准备着。” “那就好,”蒙面人用吩咐的口吻说:“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的休息吧。” 高德赶紧说:“我想上去透透气。” “去吧,”蒙面人不疑有他,“别出大门就行。” 照着小侍女的提示,高德在螺旋石梯里转了好一阵子,走过长长甬道,推开一道木门,置身类似书房的房间。木门合上,却是由书架伪装成的暗门。小侍女告诉高德,她就住在隔壁的寝室里。 这里的空气清新得多,已是地面了。高德出了书房,沿着由烛光照亮的通道进到宽阔而破旧的殿堂。殿堂尽头又是巨大的石雕,粗看是个巨人,细看竟然是……义思达。 义思达,来自巴托以及新大陆的神灵,祂的信徒把祂尊奉为超出恶魔与神灵,世界上唯一的真神。是统领魂魄与物质,主宰过去、现在和未来的造物主,总之跟高德前世里的上帝差不多。 细节还是有所不同,义思达的形象是个粗犷巨人,结合身上的某些装饰,感觉有些像刑天。 义思达教会是大明少数承认的洋人教会之一,可以在中京设立教堂。不过正统的义思达教会几百年前就已没落,残留在震旦的分支随之凋零。这里并没有义思达信徒,恶魔与魔人早已鸠占鹊巢。 西城西七街九巷…… 问出这座义思达洋庙的位置,高德暗暗心惊,竟然就在离自家只有四五十里外的地方! 视线忽然有些模糊,身体的感觉也开始抽离,包裹住小侍女魂魄的那层膜出现无数细小孔洞。 控制小侍女的身体太消耗力量,时间到了。 高德不得不放弃了观察四周环境的打算,抓紧向小侍女提问,可惜她知道得不多。 地下深处尊奉孽魔的魔庙,加上地上的义思达庙,都是姐妹会的产业。姐妹会收养孤女,面上像是座女子学校,暗中却与中京各城的绿袖坊有生意往来。 至于姐妹会是不是异能者乃至魔人组织,大头目是谁,在朝堂上有什么后台,为什么供奉那对孽魔,小侍女就不清楚了。 “我会尽快降临的,不要再用那种方式召唤我。” 考虑到小侍女势单力薄,而且太单纯或者说愚蠢,很难瞒过蒙面人,高德不敢让她去主动刺探底细。 感知回潮,高德在灰境中清醒,只觉刚才又是一场梦境。 旁边的乱石堆不见了,变成了完整台座,上面立着尊美艳女魔的雕像,这显然不是梦。 魂魄之下又有了隐约变化,高德退出灰境,心念转动,左手掌心紫光流溢,编织出一个新的手办,正是孽魔纳扎斯。 这个手办与之前获得的手办有很大不同,并没有完全成型,紫光中还有杂乱光彩闪烁,那隐约是张清秀的少女面容。 小侍女米玛…… 高德有些头痛,这又是啥状况? 感知探入手办中,碰触那些光彩,于是听到了绵绵的祷告声。 “纳扎斯大人!” 小侍女回以惊喜意念,“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你特么别念经了成么! 我想上你身就上,不需要你这么碎碎念! 高德有些恼火的训斥了她,反而让她更加欢喜了。 恶魔信徒果然都是抖m。 收了手办,高德梳理自己获得的信息。 孽魔喀扎斯是姚红绡的魔主,二者已经通过魔子这个阶段合二为一了。孽魔纳扎斯则是那只黑皮豆芽的魔主,混入老太子身边却被小丽干掉了。小侍女是个备胎,不管那对孽魔的魔子哪个完蛋了,都可以通过把小侍女变成新的魔子,再度返回现世。 这个过程应该得花上一阵子,至少是几个月乃至好几年。而且开始阶段情况应该不是很明朗,否则姚红绡也不会被假影像钓到废矿场。那时候她多半以为真有什么调和模械,可以把纳扎斯禁锢在现世。 不过孽魔的回归显然都要通过灰境,也就是传令者之礁。纳扎斯被逐回混沌后,它在灰境里的雕像也被摧毁了。喀扎斯则被高德捏成了手办,窃占了它在灰境的台座。高德再把只有个雏形或者胚胎的纳扎斯捏了手办,没想到连同小侍女也捏到了一起。高德就这么跟小侍女绑定在一起,成了可以随时降临到她身体里的魔主。 自己冒充恶魔可以随时上小侍女身这事虽有极大好处,对他个人造成的影响却难以言表,高德只好暂时忽略。他想到的另一件事是,这对孽魔传令者在现世里代代相传,可以确定它们是跑单帮的,它们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呢? 纳扎斯寄宿的黑皮豆芽混到了老太子身边,喀扎斯寄宿的姚红绡则是广交权贵的花魁。如果它们成事,应该不只是重演妲己乱商那种故事。 传令者……传令者…… 高德品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如果孽魔自身是个锚标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当它们在现世里获得某种地位,或者在大明里站到了某个高度时,能够获得足够的资源,或者安全的进行某种动静很大的活动。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是想避开社稷之座,另外开启一扇大门,把混沌里的恶魔大军放进现世。 传令者之礁…… 想到自己控制的这处灰境,高德心跳骤然加速。难不成传令者之礁就是那扇大门,却被自己随手堵死了? 这么说起来,蒙面人所在的组织正是运用这对孽魔道标,准备开启灰境把恶魔大潮放入现世的幕后黑手。自己跟他们之间的仇怨,就不只是干掉了喀扎斯纳扎斯,揭露了王子赫身份还灭了他全家那么简单,根本就是得罪到底,不死不休了。 西七街九巷…… 得好好计划一番,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 就在义思达庙之下,地下深处另一间昏暗石屋里,蒙面人躬身向另一个斗篷客汇报。 “很好,时辰已到。” 斗篷客说,“可以确认高德此人是圣山摆在外面的棋子,只是凡人之躯,心脏被打烂还能不死,只有圣山的改造能做到这种事情。” “真是如此太令人吃惊了,”蒙面人说:“必定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做的布置,连我都没看出一丝痕迹。” “圣山的布局是以千年甚至万年计的,”斗篷客低沉的说,“不过他们终究进不了灰境,看不到世界的暗面。” “就借纳扎斯的降临把眼线埋到他身边吧,现在他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若是能控制他更好,他终究只是凡人,圣山的改造重在,魂魄并不擅长。” 蒙面人似乎有其他想法,“这般处置,王子赫不会认同吧?” “由不得他不认同!”斗篷客声音变冷,“既入魔门,凡人之心就该弃掉!他若是还执迷于此,我可没办法在大人们面前为他遮掩了!” 缓了缓,斗篷客又低笑,“让他的亲人毁掉人世伦常,堕入魔道。他则欣然从之,进而沉沦,岂不是比直接杀掉他更快意?” 蒙面人沉默良久,低低应道:“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1:又是糟糕的降临 丽水门西南,南厂办公楼里,瞎子使劲挠了挠眉心,只觉那里酥痒难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的异能血眼有了变化,能看得更远更透,而这样的变化是在灰境里发生的。仅仅只是个把时辰,他的异能就脱胎换骨,连往日难以看透的石墙都不再是阻隔了。 终究还是低估了百户大人啊,没想到他竟然是个魔人,还是魔人里的“大人”,也就是灰境之主。 三天前在小酒馆里被王昆仑拉进灰境,发现自己是团血红软泥,又遭到无数奇异魔怪的攻击,瞎子自然惊恐万分。 记起流传在异能者里的某些神鬼逸闻,他很快醒悟自己是进了传闻中的“魔域”。看到远处山顶上的红光,身为情报工作者的职业热情让他放弃了马上退出去的打算。 他尝试着与那些魔怪厮杀,很快摸索出了诀窍,渐渐由软泥怪形态变成了独眼大头的血魔怪物。靠着独眼喷射出的灼热红光,一路拼杀上了山顶,见到了那座破庙。 破庙里走出一头六臂血魔,口吐人言,还是高百户的声音,把他惊得又变回了软泥怪。 “你既在灰境里凝出了恶魔躯壳,就算是魔人了。” 高百户的威胁非常有力,“魔人的魂魄与普通异能者有微妙的不同,只要请位羽林卫的高手探查一番,你就无所遁形。就算你不清楚魔人是怎么回事,接触异能者这么久了,也该知道有类异能者一旦暴露身份,必会招来圣山的人,下场有多惨不必我提醒。” 而后王昆仑化作一尊青铜武士降下,从灰境到魔人讲了个通透。瞎子毫不犹豫的上了台座蹲好,把恶魔躯壳印在台座上,成为这处灰境的从者。 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何况对他而言这其实是好事。高百户并没要他离开御马监,只是要他在必要的时候做必要的事情。 妙啊,真是一举两得! 瞎子都有些后悔,跳槽之前若是找到百户大人,自己主动提出这个方案,就不至于虚惊一场了。 谁让那时候百户大人生死未卜呢?现在好了,百户大人原来是魔人而不是凡人,也不是要自己去干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做的正是自己所求的,简直完美! 至于从异能者升格成了魔人,镇定下来他也想开了。原本他走的就是条不归路,只求能在魔心夺灵前尽量多挣些名利,让老婆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光明正大的活下去。 努力忍住额头的不适,瞎子忙碌起来。 这种状况是异能暴涨造成的,换了寻常异能者这非常危险。现在他能在灰境里修行凝实魂魄,大幅降低魔心夺灵的危险。 高百户对他推动了御马监追查凶手之事很满意,但说此事已有计划,到时候听他安排即可。在此之外,要他尽快获得邵督公的信任,比如先办妥一些小案子。 “驯象所被御马监压在头上,一些线人开始不听话了,以为可以越过我……不,驯象所直接抱御马监的大腿。” 瞎子嘴角扯出冷酷的弧度,就从清理这些二五仔入手吧。这些家伙每人身上都牵连着若干陈年旧案,驯象所为了用他们才帮着按了下来,现在是时候收割这块麦田了。 什么自己也是二五仔? 哪有的事情,他不还是在为驯象所效力么。 感应着腹下的坚硬金属,瞎子的心沉甸甸的异常踏实。高百户给了他一块混沌之鳞,他藏在内裤里。到了晚上又能进入灰境修行,同时聆听百户大人的指示。 瞎子在办公室里埋头整理资料,不时打打电话。楼下蒸汽车来来往往,带走一队队手持长枪短炮身着玄色飞马服的御马监番子,拉回来一个个囚犯乃至一具具尸体。 邵督公得了远坂总管的全力支持,御马监置办的家当就是证据。那种可以载十多人的装甲版大面包就有二三十辆,每辆车的价格是南极星的四五倍。干活的档头和番子们人人身着羽林卫制式的蚕丝软甲和陶钢胸甲,爆雷枪人手一枝,其他零碎要啥有啥,几乎能与户部算计司的那帮外勤媲美。 傍晚正要下工,他被邵督公叫去了,在颇为宽敞也颇为朴素的办公室里,圆脸督公亲热的拍他肩膀。 “御马监开门大吉啊,三天就抓出四五十号劣迹斑斑的异能者,清理了上百件积案,朝堂诸公为之一震!” 督公脸上洋溢着毫不作伪的喜色,“远坂总管都亲自打来电话,说小皓子你干得好!这哪是咱家的功劳呢,是你夏总档头的功劳啊!” 这太监很实诚,老实说欺骗他瞎子还有些愧疚感,不过再说到驯象所,那点愧疚顿时消散无影。 “现在案子这么多,收尸之类的事情太耗人力。咱家想了想,驯象所不就是干这个的吗,把活儿交给他们如何?” 邵督公这话自然是在试探瞎子,看他对驯象所是不是还有感情乃至关联。 瞎子毫不犹豫的道:“如此甚好,督公可设专人与驯象所联络。一旦我们这边结了案子,就通知他们去收拾首尾。” “的确需要专人处理,”太监继续试探,“你来负责如何?” “万万不可!”瞎子不迭摆手:“卑职本就出自驯象所,应当回避。” “的确有些为难你了,”太监露出满意的笑容,“咱家另外找人,你就专门梳理线人,把驯象所的消息网全都拉过来。咱家给你派个经历,需要啥不必四处奔走,直接交代他协调即可。” 瞎子诚惶诚恐的拜谢,这既是殊荣也是监视,这个太监还是有些东西的,只是这样的监视对他毫无意义。 “继续努力!” 邵督公再度拍他肩膀,“只要挖到线索,抓住狙杀高百户的凶手,咱家就升你作御马监的第一个百户!不是试也不是副,是正百户!” “为督公效死!”瞎子嗓门响亮的拱手深揖。 “卑职定会尽心尽力!” 日头斜沉,办公室里满身血污的吕九眉向高德拱手,语气又冷又硬。 她跟高德的关系越发恶劣了,这几天趁着她在外忙碌,这家伙大手一挥把她做的各种调整尽数推倒重复旧貌。十三只灰豆芽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花名册上,还从兽园杂工变成了负责后勤保障的校尉,他甚至还要给灰豆芽头目请封小旗! 不过怎么说呢,她来驯象所的目标正在稳步实现。没了瞎子那个掌握消息网的情报头目,驯象所现在想主动做点啥事都很麻烦。只能每天不停接其他单位的电话,然后赶去收尸洗地。 高德让她替代王昆仑负责现场勤务,还得每天带队出勤,这自然是报复。不过一来她乐于通过收尸洗地增进对异能者世界的了解,二来她管现场勤务就掌握了驯象所大半力量,让高德无力再折腾幺蛾子。 就她本心而言,驯象所的工作终究太憋屈。可这是女皇的赏识,父亲也叮嘱她得压住性子,她不得不尽心尽力。 等有朝一日跳出了这处泥沼,定要把这个小白脸打成猪头! 看着比自己更高大更帅气的高德象没骨头似的瘫在靠背椅里,装腔作势的跟自己说话,吕九眉就觉得胸膛里塞着一堆雷管,连着雷管的导火索正滋滋灼烧。 可恨的是,让这家伙总是这么瘫着,正是她来驯象所的目标。 “有吕副百户在,我都可以养老了啊。” 这家伙还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挑逗她! 吕九眉怕自己下一刻就炸了百户办公室,气咻咻的离开了。高德伸了个懒腰,悠悠跟在后面,下楼上车。 高德的扶桑保镖每天一早送他来驯象所,傍晚又送回家,中间这一整天时间就在驯象所的门卫室待着,跟门卫一起听广播,没半点怨言。 也只有扶桑人才能这么变态……不,奇葩。 “半个时辰到家,不能晚也不能早。” 高德吩咐了白银十郎,然后在后排躺倒。看似小憩,其实是把感知探入到孽魔纳扎斯的手办里,捕捉小侍女的魂魄。 瞎子已经在御马监初步站稳,有他打入御马监内部,就能把御马监当做自己的力量。现在要紧的是摸清楚那个地方的情况,确保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感知切换,进到纤弱身躯里,异样的燥热与触感让高德愣住。 自己……不,小侍女竟然跟另一个少女赤果果抱在一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2:孽魔预备学校 少女正在自己身上手口并用忙个不停,吓得高德一脚把她踹下了床。 “米玛恕罪!” 不着一缕的少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魔主恕罪!” 被他包裹住的小侍女魂魄也惶恐请罪,“奴婢实在想念魔主,魔主说不准自己动,奴婢以为可以跟别人动。” 这个小侍女的脑子已经坏掉了啊! 等等这个少女的声音…… 待少女抬头,高德包裹住小侍女魂魄的那层膜差点炸裂,是何灵灵! 何老头虽然刻意阻止他跟何灵灵交往,但两人还是见过几次面,高德自然认得她,当然只是这张脸。 “米玛,是我弄疼你了么?” 何灵灵还想爬上床,青涩而纤瘦的身躯让高德意识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地下殿堂。 “不、不是……” 由何灵灵想到了何老头,高德先是愧疚,再是悚然,更不敢跟她有任何亲近了。 小侍女告诉他何灵灵只是姐妹会的外围成员,也没看到她跟蒙面人有什么特别的往来,这让高德的悚然减弱了些,愧疚加深了些。 “不需要你服侍了,去上课吧。” 高德赶走了何灵灵,又吩咐小侍女:“以后不准如此了,不管是自己动还是别人动,都不行。” 小侍女有些不解,却不假思索的应下。 “带我走遍这里,每一处地方都不能落下。” 高德下床穿衣,觉得时不我待。虽然还看不出何灵灵背后是不是有推手,但她跟妹妹是同学,有了这层关联,难保此处正在酝酿什么针对他的阴谋。 这什么姐妹会简直就是孽魔的预备学校啊,女孩子都不准穿内衣就是铁证。 披上空空荡荡的宽大麻袍,衣物与身体的摩擦带来细微而连绵的痛楚与愉悦,却让高德对身体的掌握更加细腻和真实,让他纠结不已。 就当是开了女号的人妖玩家吧…… “好的魔主,”小侍女怯怯的要求,“能不能带上……魔典?” 魔典? 顺着她的指示,高德看到桌子上有本黑色的厚皮大书,正是在姚红绡记忆碎片里见到的那本书。 “魔主不记得了么?”小侍女解释说:“时刻诵读魔典,才能接近魔主,直至碰触到魔主的意志。” 她发现这里有问题,但她自动脑补了。“是奴婢愚昧,魔主回到了圣境,或许忘记了凡间的事情。” 高德装作高高在上不屑回应,好奇的翻开大书,跳着页码粗略浏览。 三分钟后,他啪的合上书。保持着僵立的姿势,努力稳定情绪,免得让包裹住小侍女魂魄的那层膜爆掉。 我的眼睛……不,我的纯净心灵! 前面小半部分倒还寻常,就是抄各种邪教魔门的祷词颂歌,表达愿意献身魔主的虔诚之心。后面就不正常了,根本就是本粉红之书。 各种关于男女身体美妙之处的描写只是基础,在这之上延伸出各种触感品味和运动体验,引导信徒从中挖掘对应的快意与愉悦,这才是重点。 书里还把这套东西分出了若干阶段,最初看起来挺像瑜伽,之后是自舔级别的变态自恋狂,而后加入了与他人的互动。 到此只是口舌手足阶段,接着就转入了赛车道。各种类型各种型号的车在各种赛道上争奇斗艳,对高德这种刚刚摆脱了魔法师身份但只是浅尝而止的纯洁宝宝而言,哪怕有前世那海量的赛车信息打底,大书上的每个字仍然如压路机一般,轰隆隆碾压着他的认知。 这并不是单纯的皇叔,可怕之处在于,书上所描述的各种活动都只是媒介,让心灵产生对应动荡的媒介。按书上的要求,信徒沉浸的不能是动荡本身,而是动荡之下心灵深处产生的抽离感。所有动荡都是为了将魂魄牵引到超脱现实,接近“圣境”的虚无境界。最终的目标是碰触到魔主,获得魔主的拥抱。 书的末尾提到了福报,让这本书又回归了教典的本质。信徒只要完成了在凡间的任务,就能被魔主接进可以获得永恒幸福的圣境。在那里有无尽的美食,无尽的金银首饰和华美衣裙,甚至是可以将自己经受的诸般“考验”尽数施加其身的奴仆,同样是无尽的。 这果然是本魔典,将凡人魂魄扭曲成孽魔食粮的魔典。 绝大多数凡人没有异能,以高德这些日子接触异能者的经验来看,换成科学的解释,就是魂魄太微弱。这样的魂魄个体与混沌没有发生直接关联,恶魔无法自混沌中直接侵入凡人心灵。但通过这样的“修行”,理论上可以让凡人魂魄发射出特定信号,指引对应的恶魔找到这样的魂魄,就此制造出魔心入灵的机会。 不过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就如异能是无法修行……至少是无法在现世里修行一样,绝大多数凡人不管怎么修行,都不可能接触到恶魔。接触到恶魔就等于获得了恶魔之力,那就是异能。 驯象所的档案里有不少凡人通过各类仪式获得恶魔之力的假案记录,归结起来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些人本就身具异能,自己并不知道。另一种则是把自己弄疯了,看起来像是魔心夺灵而已。 所以这本魔典只是姐妹会的遮掩吗? 高德摩挲着硬皮书壳,忽然心中一动,书壳里面会不会有混沌之鳞?小侍女其实已经身具孽魔之力,有混沌之鳞的放大,她的魂魄动静就能在灰境里很清晰的感应到。到了需要的时候,可以很方便的通过混沌之鳞侵夺她的身躯。 此时自然不好破坏书壳进行验证,高德抱起魔典,顿时龇牙咧嘴,好重! “先去姐妹会看看……” 地面上的义思达庙除了供奉义思达像的大殿,以及供小侍女居住的房间外,后面还有不小地盘。那里是座小号的女子学校,住着二三十个女孩,刚才那个被他踹下床的少女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女孩子最小的七八岁,最大的也只比小侍女大一两岁。 “你的本名呢?” 抱着魔典朝大殿后面走去,高德问小侍女。蒙面人跟何灵灵都叫她“米玛”,总感觉这个名字不对劲。 “奴婢是姐妹会的米玛,不该有自己的名字。”小侍女变得惶恐起来,“米玛是魔主之女的意思,我的主人……小姐,也曾经是米玛。” 她忐忑的求证:“魔主是不认可奴婢吗?” “凡人……” 高德不得不装神弄鬼,“你怎可如此狂妄,居然揣测我的心思?” 被高德这层膜裹住的魂魄散作一堆豆腐渣,不断发出“奴婢该死”、“魔主恕罪”的意念。 “奴婢很小就成了米玛,记不起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她还是没给出答案,“只有个十九的编号,并没有名字。” “你既然一直跟在你的小姐身边,”高德给她取了个名字,“就叫紫绡吧。” “谢谢魔主赐名!” 小侍女……紫绡并没显得多激动,也没为魔主其他事情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的小姐叫什么而疑惑,她还在为魔主或许不认可她是米玛而忧惧交加。 大殿后面是片竹林,还有处看起来很幽深的水潭。穿过竹林,见到一座四合院。隐隐的读书声……准确说是祷告声自院子里传出,细细密密,如淅淅沥沥的雨声。 来到院门时高德已经难以忍受,不是力量耗尽又要退出,而是粗粝的麻衣摩挲着身体,尤其是敏感部位的感觉太草蛋了。又痛又痒却有些舒服,令人下意识的想细细品味,这正是魔典上讲述的基础课程。 “你的修行到哪一步了,”想到魔典,高德顿时生出对这具身躯的憎恶,如果进行到了后期的话,这具身躯的开发度已经突破天际了。 “奴婢还小,还没有突破人性禁锢,”紫绡的意念凝结起来,向高德表达坚定的决心。“但我会努力的!我会向魔主证明,我是合格的米玛!” 高德略略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还没“修行”到消除人类与禽兽隔阂的动保期? 等等这哪里值得高兴啊! 就在这纠结之中,高德进了院子,然后被一个麻衣老媪拦住。 “米玛,你怎么来这里了?” 老媪语气和目光都很冷厉,高德竟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紫绡对这老媪的畏惧竟然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我来见见姐妹,”高德扮出既惧怕却又有底气的样子,“尊者答应了的!” 这老媪犹豫了下,冷哼道:“你想见就见,召谁去服侍也只需要传个话,跑来看她们上课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终究还是没再拦着。 院子左右厢房都是教室,高德走到左厢房,隔着玻璃窗,看到里面有十多个也就是小学生年纪的小女孩。她们围成一圈站着,看上去像在练习针织,细看却是一边祷告着一边用针扎身边同伴的耳朵,稚嫩脆声断断续续,正在努力压抑疼痛,而那祷词却是在这疼痛之中寻求愉悦。 “忍住……” 高德告诫自己,在这个世界他听到看到的人世苦难并不少,眼前这一幕并不算什么。 但他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又去了右厢房。这边是大一些的女孩子,像是舞蹈练习班一样,互相帮忙压着拉一字马。 她们是在练舞,但不是为了给人看,而是为了给人用。 “忍住……” 高德暗暗长叹,这里虽然已经有电视广播飞机火车,但终究还是大明。 “魔主息怒,这些姐妹的资质太差。” 紫绡感应到了高德的情绪波动,诚惶诚恐的解释:“所以只是用来供奉魔主的祭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3:这真是件令人悲伤的好事 祭品!? 高德努力止住动摇的意念,免得被紫绡感应到进而怀疑,虽然以她的脑子不太可能。 里面的少女发现了紫绡,纷纷停下训练,跪拜请安。 高德随便挑了个少女叫出来,让其他人继续。 “有些课程我还没完成,可能服侍得不好,”少女既不安又渴盼,“但我会努力的!” “不需要你服侍,”高德说,“陪我走走,有些事想问你。” 这个少女同样没名字,只有个“二十七”的编号,跟着高德来到水潭边, 深青潭水宛如镜面,没见到鱼苗之类的活物,感应不到一丝生气。 两个麻衣少女就在这如镜的水潭边交谈,小半个时辰后,其中一个抽泣起来,直至哭出了声。 “二十七!” 之前拦住高德的麻衣老媪奔了过来,从袖管里抖出鞭子,狠狠抽在少女背上。麻衣顿时开裂,白皙肌肤上绽起一道刺目血痕。 “你怎么敢哭!?” 老媪厉声呵斥,面目狰狞得像自家祖坟被刨了。“你都这般享福了,竟然还哭!” “我错了嬷嬷!” 少女跪地求饶,露出大半的背脊上还能看到旧日的鞭痕。 “米玛!你跟她说什么了?”老媪又把矛头转向高德,“你是米玛,你该给姐妹做好表率,不是让她们变得软弱。” 老媪说话时手里鞭子也微微晃着,被高德裹住的魂魄泛起阵阵悸动,那是混合着疼痛和压迫的记忆。 还以为这“米玛”的身份就如圣女一样尊贵,其实不过是高级的祭品。 “这不用你管。”高德冷淡的回应,让老媪勃然变色。 “还不退下!”高德算是魔假魔威了,“我已经触摸到魔主了,你胆敢对我无礼?” “魔主”这个词让老媪畏惧了,她低下头缓缓退步,退到十多米外转身跑了。 “再有人为难你,就这般直说。” 高德告诉紫绡,“若是不灵,再向我祷告。” 他得退出去了,抱着这本估计有十多斤重的大书实在吃力,真正的原因还是他化作的那层膜又有些裹不住紫绡的魂魄了。 这次控制紫绡身体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不只一倍,应该是他开始适应了紫绡的身体,这真是件令人悲伤的好事。 感知退潮,返回自己身体,高德只觉心胸憋闷,起床出门,倚着栏杆眺望夜空。 可惜今晚看不到月亮,隔壁姚婆婆不在,小丽也还没回来。 说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活得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高德深深感慨,“二十七”说的那些事情还在他心中翻滚不定,让他骤然醒悟,这个世界在科技上已经跨入了文明时代,可大多数凡人不仅活在前一个时代,还因为有混沌的存在,活得异常痛苦和绝望。 二十七跟紫绡一样,都是去了绿袖坊之后又回到姐妹会。紫绡是因为姚红绡死了才回来的,二十七则是因为官府大举搜查,才暂时回来避难。 她和紫绡一样都不记得自己来自何处,父母是谁。不过她被姐妹会收养的时候年纪稍大些,还有点模糊印象,说到的风土人情该是震旦极西的地方。 和紫绡可以修习完整的魔典不一样,二十七她们学的是魔典里的零碎篇章。主旨还是一样的,就是让她们抛开疼痛和不适、伦理和羞耻,习惯沉浸于欢愉之中。 单单只是看她们的经历,扬州瘦马和萝莉岛之类的要素在高德那个世界里都有,对高德的触动并不大。 二十七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浮动着发自内心的满足,她真的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跟另一个世界里用药物瓦解了意志,脑子里除了欲求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案例完全不同。只要不涉及那方面的事情,她看起来跟寻常少女没什么不同。 仅仅只是靠人身禁锢、意识灌输和训练就能扭曲一个人的心灵,而且只是扭曲一部分,其他部分正常无虞,在高德那个世界是天方夜谭,在这里却有活生生的例子。实现这种变化的力量不是药物,不是魔法,想想就异常恐怖。 高德让二十七努力回忆父母和兄弟姐妹时,她失控的哭了。 “没有吃的,吃饼子会变怪物。” “好多人……好多好多人,逃难……” 当时她两眼发直的呢喃,“我好像吃了什么肉,不敢想,想就觉得身上脏,恨不得把肚子挖开。” 老媪呵斥她的时候,她眨眨眼瞬间恢复正常,那种她自以为的正常。 这才是真正触动高德的地方,二十七说的事情没有细节他不太明白,但前后的变化却很他清晰。这个少女的意志……或者说魂魄的一部分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那部分魂魄被扭曲成了孽魔喜欢的形状。 高德有些恍惚,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中京七城就等于是震旦大明,中京这上亿人的生活就代表了震旦大明里所有人的生活。大多数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为了生计整日劳作,但还是享受到了科技带来的便利。比如电灯、煤炉、马桶,方便的交通和便宜的粮食,还有普遍设立的学校,以及腐烂得臭不可闻但还没到崩坏程度的官府。 他错了,就像异能者乃至魔人潜藏在凡人中一样,中京以及其他州县的市民只不过是海平面,海面之下还有亿万凡人在各种苦难中挣扎。 “哥你发什么神经啊,这么晚了还在闲逛?” 高苗忽然冒了出来,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是在等你的小丽吗?” 你咋总是能猜中我的心事呢? 高德转头看妹妹,恍惚中将她与二十七的面容叠在一起,不由出了神。 “哥你怎么了?你、你看什么啊!” 高苗被看得心头发毛,拢了拢罩着睡衣的外套说:“真没想到哥你这么恶心!你是不是在拿我跟小丽比,然后嫌我胖?” “我都跟你说了,不准再听什么情感大师的广播!”高德没好气的呵斥,“瞧瞧你那脑袋瓜里都灌的是什么脏东西!” “谁让你两眼亮得跟狼似的!”高苗不服外加难为情,“我认真警告你哦,你的年纪也不小了,那、那种事情你要是忍、忍不住了,就赶紧去追求小丽啊,我看她很乐意的样子。” 不要总是把话题歪到小丽身上啊! 虽然满肚子气,高德还是略略欣慰,跟紫绡和二十七比,妹妹终究是幸福的,可惜这家伙没什么自知。 “对了,怎么还没把灵灵带回来?” 想到蒙面人身份的某种可能性,高德警惕起来。 “带回来干嘛?”高苗转开头明显心虚了,“跟你相亲么?” “她不愿意?”高德逼问,高苗勉强的嗯了声。 想了想,高德没直接说不准她跟何灵灵混在一起。处于青春期逆反状态的少男少女就是喜欢跟长辈对着干,极端一点的跟她说不准吃屎她都会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吃一口彰显自己不屈从权威的勇气。 “这些天单位很闲,我回来得早,”对付妹妹他还是有心得的,“我的司机兼保镖,每天早上你都能看着的那个白银十郎,我对他说了你的厨艺很好,你多弄点菜让他见识见识。” 高苗不爽的哼道:“你不是在教那些灰豆芽做菜吗?让她们做啊!” 高德耸肩,“行吧,我就说她们是你教的。” “少拿别人说事,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吃了!”高苗就范了,“我才没心思给你做呢!而且你自己也该好好练练了,以你现在的水平,等小丽再来的时候你咋拿得出手!真要吃你得列个菜谱啊,又是随便我真给你随便弄了。” 兄妹俩又斗了会嘴,直到住在楼下的“女仆长”毛绒绒咳嗽,才各自回房休息。 高德躺回床上,准备进血怒原野,刚才毛绒绒就是在催他进去。 心底忽然泛起隐隐扰动。紫绡又在召唤他,意念颇为强烈。 放出纳扎斯的手办,感知探入紫光,附着到其中的变幻光彩里。 意识切换,高德又变成了紫绡。 正要询问她出了什么事,就听冷厉的声音呵斥,“还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动了其他心思?连起码的规矩都忘了,竟然在地上说出魔主的事情!” 是蒙面人,不远处还站着那个老媪。 “今日她乱跑乱说,反常得很,”老媪恶狠狠的说,“就让她升仙一场,让她记起自己是米玛。” 蒙面人含糊的嗯了声,在他身后还有一群大汉,都是精赤上身,下身只有条裤头。 见蒙面人没否决老媪的提议,大汉们开始脱裤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4:魔假魔威 惊天大危机! 高德下意识要退出紫绡的身体,满身大汉的后果他承受不起。 细细密密的情绪波动自紫绡魂魄中传来,迷乱得如冰火交织。即便被高德这层膜挡住,寒冷与燥热混杂的感觉依旧渗入身体,让这具身体颤抖不停。 冷得刺痛的一面自然是恐惧,热得舒爽的一面却是期待。高德暗骂沃日,没等他反应过来,这具身躯自己就湿了。 前两次降临他已经总结出了经验,那就是他越不排斥这具躯体,控制躯体消耗的力量越少。若是就这么退出去任由紫绡“受罚”,下次再进来,他觉得自己恐怕半分钟都呆不下去。 为了大计他可以突破底限,但这离生与死的问题还差得远,为什么要这么变态下去? 有没有其他办法? 高德急速思索,这时紫绡传来的意念变得清晰。 “奴婢卑微低贱,但奴婢这具身体此时是属于魔主的,他们连根头发都没资格碰!” “魔主啊!惩罚这些狂妄的罪人吧!” “他们胆敢碰奴婢,必定不得好死!必定会被挫骨扬灰!” 这时候退出,即便愚笨如紫绡,恐怕也会对自己这个“魔主”产生怀疑吧? 高德猛然醒悟,他这个魔主并不完全是假的啊!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真的就是纳扎斯! “大胆!” 他挺直身躯大声呵斥,让那群大汉愕然停步。 “我是碰触到了魔主的米玛,你们怎么敢!?” 先拖拖时间,高德努力凝聚意识,让自己这层膜更加坚韧,跟这具身体的结合更紧密。 “所以说你疯癫了呢!” 老媪抖着脸肉尖声道:“米玛只是为殿下准备的容器,就不该有自己的脑子!” 她吆喝大汉:“还愣着干嘛?给我上!” 蒙面人在后面低声嘀咕,“是有些古怪。” 十多条大汉又动了,把高德版紫绡团团围住。 领头那个大汉的手眼见就要搭到削痩肩头,将薄薄麻袍撕下,两道紫光骤然在紫绡眼中亮起。 很好,暂时可以承受。 高德暗暗擦汗,他把孽魔纳扎斯的手办拉了下来,化作一层热蜡裹住自己。此时他在紫绡体内只是层膜,如果不够严实坚韧,就很难承受纳扎斯手办。 现在这个状况有些诡异,怎么说呢,好像又是在套娃了。 顾不上细想,他挥手荡出一圈冲击波。 无形涟漪急速扫过,大汉们像中了定身术般,当场僵作雕塑。 高德对孽魔之力的运用已经很有经验了,不过之前用的都是喀扎斯,这次换上纳扎斯,二者的能力有些差别,但这招心灵冲击显然是共通的。 殿堂里颇为昏暗,冲击波范围有限,大汉又遮挡了蒙面人和老媪的视线,等到两人察觉不对,大汉们已经定了两三秒钟。 纤弱身影自人群中升起,不仅两眼喷吐着炽亮紫光,身上还散逸出淡淡的紫雾。雾气股股凝结,探入大汉身体。这些人身躯一震活了过来,却一声都不吭,转头冲向蒙面人和老媪。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老媪吓得抱着胸口连连退步,却被大汉冲上来拳脚交加打翻在地,揍得她嗷嗷叫唤。 冲向蒙面人的大汉却没这么顺利,他们还没靠近就被打得四下横飞,依稀看到每人胸口都挨了记血光凝成的手印。 “殿下!?” 蒙面人倒还能保持冷静,“是纳扎斯殿下吗?” “你是谁?” 高德落地,这是搞清楚蒙面人身份的好机会。他放开了探入大汉体内的紫烟触须,那帮人跟老媪滚作一堆,哇啦啦呕吐不已,喷得老媪满头满脸。 “老儿是组织里的小指,贱名不值一提,替代之前的小指服侍殿下。” 蒙面人向高德拱手,并无多少恭谨,感觉只是向强者表示尊敬。 高德大略明白了这个组织与孽魔之间的关系,没有“姐妹会”寻找人选,特定培养,孽魔就无法侵入凡人躯壳在凡间活动。喀扎斯纳扎斯这对孽魔代代相传,恐怕就是“姐妹会”长期供养的工具,不然这个蒙面人面对恶魔也不会有这种平等的姿态。 “我是纳扎斯,我还没有做好降临的准备。” 高德心念如电闪,飞速编织着谎言。 他后半句倒是真的,结合紫绡的描述和他的推断,现在他对紫绡还只算是魔心入灵,只能暂时控制紫绡躯体。必须等到在紫绡体内凝结魔种,再孕化魔种,把紫绡变成魔子,也就是之前的姚红绡,那时才算真正的降临。 不过他终究不是孽魔,他的魂魄既无法被恶魔吞噬,也无法如恶魔一样吞噬别人的魂魄。所以他无法真正降临到紫绡体内,夺取这具躯体的产权,只能像现在这样临时借用。 “但这具躯壳……这个米玛对我很重要,绝不容许她受到伤害!” 他看向那堆躺在呕吐物里的人,“把那些狗男女处理掉,用我喜欢的方式!” “如您所愿……” 蒙面人打了个响指,又进来一队蒙面人,把大汉还有老媪拖了出去。紧接着隔壁传来杀猪般的叫声,就听老媪惊恐的叫道:“等等让我抹油!会裂开的!等等……啊噢噢哦……” 不仅是老媪叫,那些大汉也发出了痔疮爆裂般的惨叫。 不得不说,这些声音不仅是孽魔中意的,高德也喜欢听。 “纳扎斯殿下的回归比我们预料得快,”蒙面人又问:“殿下有什么计划呢?” “这里太不安全,我可不想让上次的事情再度发生!” 高德努力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压迫感,不过有些过头了差点呛着自己。 “上次的事情”说的是纳扎斯在地下世界被小丽干掉,这话顿时让蒙面人理亏心虚。“那只是意外,谁也没料到有圣山的圣者追踪殿下。这次殿下不必担心,这里绝对安全。” “让我看你的脸!” 高德得理不饶人,“现在我对任何凡人都不放心!” 蒙面人呆了呆,摘下兜帽揭了蒙面巾,露出一张布满暗红鳞片,仿佛是蜥蜴人的的惊悚面目。 这狡猾的家伙…… “此处也不安全,我要换个地方!”此计没有得逞,高德并不罢休。“由我自己选定的地方!” “殿下万万不可!”蒙面人的态度变得坚决,“此处是组织准备祭品的地方,最隐秘也最安全,几百年来从未出过问题。换到其他地方动静太大,殿下应该不只是为了自己降临,也是为了喀扎斯殿下吧?” 是啊,孽魔成双成对,在紫绡成为纳扎斯魔子时,也得让喀扎斯获得新的凡人躯壳。 高德哪是真的想换地方,只是故作姿态消除对方怀疑。 既然蒙面人拒绝得这么坚决,“纳扎斯”接下来的反应就顺理成章了。 “一定要在这里,就得我弄清楚这里的一切!给我地图!让我的米玛走遍任何角落,尤其是紧急撤离的安全通道!” 高德把两眼喷吐的紫光又调高了一个亮度,“我不相信你们!” “殿下的要求小人能理解,”蒙面人无奈的道:“但小人作不了主,得请示上面。” “你居然只是个小卒子?”高德咆哮,压过了隔壁的惨呼声,“真是狂妄!把能做主的人叫来!我要马上有结果!” “他不在此处,”蒙面人应付不来了,“容小人去打个电话。” “哼!”高德怒哼出声,收起已经成了探照灯的瞳光。 蒙面人匆匆出了殿堂,隔壁的惨呼声已经变成呻吟。十多分钟后,蒙面人返回,呻吟声已经消失。 “就这个?” 高德拿到一个羊皮卷轴,打开看正是幅地图,上面线条弯弯绕绕交错往复,令他眼花缭乱。 “找个人带路,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注意到三个注有出口标志的地方,“若是有假,定是你们有意欺瞒,后果绝不是你想象得到的!” “是是是,殿下尽管放心,地图绝无差错。”蒙面人不迭应着,还问了声:“我们准备三日后献祭,帮助殿下和喀扎斯殿下回归,殿下觉得如何?” 三天太长,夜长梦多,高德断然道:“改到明日午后!” 唤来个随从领着米玛去核实通道,蒙面人匆匆转到更深处也更隐秘的石屋里。 “几百年来纳扎斯喀扎斯还是第一次被赶回混沌,会变得暴躁可以理解。” 斗篷客在石屋里背着手踱步,“就是这时间,明日午后的话……” “既是纳扎斯这么说,定是有把握,”蒙面人略微有些急切,“不过用来迎接喀扎斯的躯壳就得换人了。” 斗篷客低低叹气,“你跟王子赫一样,都不愿把那缕凡人执念割掉。” 不待蒙面人解释,点头说:“好吧,这本就是计划好的事情。不过你得尽心竭力,确保不出任何差错。这是给你的第三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 后者肩头微微沉下,似乎如释重负,“当然,拇指。” “纳扎斯不放心我们,我们也不放心它。”两点刺目红光自斗篷客的面目上亮起,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刺耳。“明日我们也得做足准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5:大幕之下的小过场 无终宫乾明殿,已经被朱红木板封禁起来的前殿回廊,身着银白凤服头戴高飞凤翅冠的少女走在前面,青衣缺角冠的太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御马监这开张的势头不错……” 内廷总管远坂爱回廊背着手训示,“但要戒骄戒躁,多琢磨四百年前的御马监是怎么败的。不要去对比光隆帝和女皇陛下,而是自省自查。朝堂正虎视眈眈,生怕你弄回当年那个让朝臣人人自危的御马监。女皇陛下虽然竖竖眉毛就能镇住那帮家伙,可让他们总是用这些事情烦扰陛下,那就是你的过错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不迭应是,躬着身子微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灿烂。 “也不要急着铺开摊子,得注重基础。比如把档案好好建起来。这些笨功夫初时费劲,等积累多了就有极大方便。” 远坂总管淳淳教导,连这些细节都要说透,让邵督公一颗心暖烘烘麻酥酥的。 “对了,驯象所那边有了什么变化啊?” 远坂总管忽然转到这个话题,让邵督公的脸面一僵。 他倒是反应得快,眼眉一抖就进入报告模式。“禀总管,奴婢已经双管齐下,掌管天下异能者事务的权柄正稳稳转至御马监手中!” “其一是夺走了驯象所的消息网,现在的驯象所已经失去十之七八的耳目,哪怕只是西城之内的异能者事务,驯象所都已是两眼一抹黑。” “其二是让驯象所专注在在收尸洗地上,奴婢专设了经历与驯象所联络,但有案子,勿论大小都招呼驯象所去处理首尾。这几天下来,驯象所只是给御马监打扫现场,就已忙得四脚朝天。” 远坂爱嗯了声,显得很满意,让邵皓略略放心。 他上任的时候远坂总管就明确说了,驯象所在女皇登基后立有大功,但终究只是锦衣卫,不如内廷可靠。所以要把掌管天下异能者事务的权柄收回来,承担这个使命的就是御马监。 总管也再三声明过,这不是敌我之间的比拼。驯象所或许会因不甘心而有所行动,双方不能伤了和气,只能靠实绩竞争。 邵皓此时坐上了内廷第一太监的位置,消息自然灵通。驯象所自女皇登基以来的所有动静,包括百户高德的崛起,他已有很深的了解,包括关于高德是远坂总管……面首的传闻。 若是女皇刚走下社稷之座那会,邵皓还不太信,但高德遇刺后,远坂总管第一时间派羽林卫把他接到太医院疗伤,这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于是邵皓就很迷惑了,远坂总管既然与高德是如此关系,为何又要御马监夺驯象所的权? 他也有一些推测,比如…… 远坂总管只是把高德放在驯象所混资历,并不愿他出生入死太过冒险? 或者这事还跟女皇有关,之前高德所做的事情让女皇着恼,远坂总管是让自己冒出来,为高德做掩护? 还可能是……远坂总管跟高德吵了嘴?总管虽然英明神武,以一己之力阻挡太一群魔和殇山三魔,但终究还是个小女娃。眼下是通过这种方式打压高德,让后者低头认错? 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让邵皓有些沮丧,本以为自己是总管最器重的人呢,结果只是被总管当做情侣之间斗气用的鸡毛掸子。 想到这邵皓猛然一个激灵,告诫自己逾越了。就算是鸡毛掸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远坂总管对自己的抬举,那是一辈子忠诚都不足以报答的。 “难怪没什么消息……” 远坂总管低声嘀咕着,邵皓没明白。 咳嗽了声,总管又道,“也不要太明显了,挖人、抢案子、拉他们收尸洗地这些事情还是得留点余地。别让驯象所的处境变化太大,记得循序渐进。” 总管心疼那个小白脸了! 邵皓暗暗叫苦,却凝神记下,认真点头。 算了反正自己又当不了总管的小白脸,这个位置就让给他了,自己还是当好总管手下第一走狗吧。 邵皓大人有大量,想了想没说出自己正在追捕狙杀高德凶手,已经有了些线索的事情。等真有了结果再报告,总管大人必定会异常开心,拍着自己肩膀说“小昊子干得好”。 憧憬着那样的场景,邵督公也开心的笑了。 通话器忽然震动起来,震得他差点闪了腰。 “你的手下在找你,去办事吧。” 远坂总管摆手,“我也要回去见陛下了。” 台阶下果然有个小太监鬼头鬼脑的窥探,应该是有急事找他,不敢当面打扰总管,只好用通话器提示。 邵皓不迭请罪,退出十多步才转身。到了下面见着小太监,先给了一耳光,再恶狠狠的呵斥:“啥事!?” 若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这小太监就收拾行囊滚去浣衣局搓衣服!自己难得受总管耳提面命,这家伙真是没眼力价! 小太监捂着脸结结巴巴的说:“夏、夏总档头说、说找到地、地头了!” “什么!?” 邵皓一把抓过小太监手里的通话器,“那家伙要是报错了消息,就滚回驯象所吧!” 通话器里瞎子语气异常凝重,“卑职收到线报,刺杀高百户的凶手来自一个叫姐妹会的组织,地点已经确认。午后他们就要举行某种血祭,消息确凿无误。” 邵督公精神大振:“咱家通知人马,立即出动!” 瞎子很是紧张的补充:“这个组织势力不小,估计有级别很高的异能者,巢穴也颇有规模。要一网打尽的话,御马监恐怕力有未逮。” 邵督公沉吟片刻,咬咬牙道:“御马监全体出动!咱家亲自带队!” “督公!”小太监惊呼:“督公千金之躯,怎能亲临那等凶险之处?” “没有咱家在,谁能号令御马监上下几百号人?”这一刻邵督公大义凛然,“咱家上受浩荡皇恩,下蒙总管提拔!正当用人之时,咱家岂能退缩!” 丽水门西南,南厂办公楼,瞎子把通话器放回桌上,对守在他桌前的小太监,也就是邵督公派给他的经历说:“就烦劳公公亲临一线,替在下当耳目喉舌了。” 小太监龇牙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硬着头皮应下。瞎子是掌管情报的总档头,得坐镇后方协调消息,只能由他到前线去当人肉通话器。 等小太监出办公室没多久,轰隆隆的脚步声震得整栋楼房都在微微颤动。邵督公的钧令下来了,整个御马监都动了起来。除了瞎子等少数留守者,所有人赶赴现场。 楼下停车场轰鸣一片,雾气冉冉飘升,瞎子瘫回靠背椅,闭上眼睛手压小腹。看似养神,其实是激活手上的恶魔光纹,将一缕魂魄探入灰境之中。 置身破庙之中,正中的六臂血魔雕像还没什么动静,倒是那尊青铜武士像不在了。 “瞎子,动起来了吗?” 王昆仑的声音自庙外传入,青铜武士正在外面转圈,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动起来了!全体出动!” 瞎子化作的独眼血魔跳下台座,出了庙子。 他兴奋的道:“百户大人的消息细致到了这种程度,真怀疑他在那边也安插进了线人。” 王昆仑一副少见多怪的语气,“谁知道呢,总之别怀疑百户大人。” “御马监靠得住吗?”瞎子又有些担心,“不能光指望他们,那还是帮乌合之众,没上工几天呢。” “本来就不指望他们,”王昆仑朝着庙子走去,这是要归位退出灰境,“这边还有后手,你的任务就是让御马监牢牢堵住那两个出口。” 西城南面,驯象所大院地下,王昆仑眨眨眼从接待室的沙发上坐起,将做成胸坠的混沌之鳞塞进衣领里。 他疾步上了顶楼,敲开百户办公室的门。 “妥了!百户大人!” 里面高德嗯了声,交代道:“按计划给咱们的吕副百户发消息吧,其他人,驼子麻子,还有刘小胖那边召集的档头番子们都动起来。” 王昆仑自去传令,高德下楼招呼白银十郎。 “西七街十一巷……” 他吩咐说:“半个时辰到,到了停在不显眼的地方。除非天崩地裂了,不然不要打扰我。” 装甲版蒸汽豪车喷出浓浓白烟,稳稳开出大院。 这会是午时二刻,高德连夜制定好,一早安排好的计划,就此拉开大幕。 同一时间,高家小院门口,高苗有些讶异的看着另一个少女。 “灵灵!一直叫你来你不来,这会你自己跑来了?” 高苗挠着头说,“是担心我么?我哥说晚上有客人来,让我好好准备一桌酒菜,所以才请了假。” 待何灵灵怯怯的说了来意,高苗皱眉,“真的少个人就不行?” 见对方脸颊泛红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她又豁达的笑道,“好吧好吧,我陪你去!就是穿上你们姐妹会的衣服站班充数对吧?那衣服也不用换了,走!” 她拉着何灵灵关门就走,门后两团涟漪晃了晃,穿透大门,融进空气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6:机灵反被机灵误 何灵灵在前,高苗在后,两个少女搭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出了小巷,左拐朝着西面而去。 “我不会太重吧?” 高苗罗里吧嗦的念叨,“会不会把你们那种麻袍撑烂了?上次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屁股上崩了条口子连肉都能看到!别告诉我得脱光了穿那衣服啊,我可不干!” 不等何灵灵回应,她环着何灵灵腰的手臂紧了紧,“看看你这腰,细得跟妖精似的。小丽也是,我哥喜欢的就是这型吧,不过你的屁股还是不够……” 刚说到这自行车扭起了八字,然后带着两个少女摔在地上。 “苗苗!”何灵灵气得叫道:“我骑车呢不要挠我的腰,多危险啊!“ 还好她骑得不快,电车刚刚开过去,蒸汽车也少,她们没受什么伤。 “对不起对不起!” 高苗单腿往远处跳,“我的鞋子!” 蹲在地上穿鞋,高苗用眼角余光瞄着后面的何灵灵,低声说:“毛绒绒你在吧?或者是豆豆?尖尖?光光?” 隐约涟漪靠近,传出咬牙切齿的低声,“你知道我们会跟着你?” “谁让你们平时不注意,动不动就玩消失,我早知道你们会隐身。” 高苗嘁道:“再想到我哥是个恨不得连我洗澡上厕所都监视起来的变态,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还不清楚?我上学的时候你们肯定会有一两个悄悄跟着我对吧?” “你哥的确是个变态,”毛绒绒隐着身说,“你这个妹妹也差不多,知道我们会跟着你,还坐自行车让我们追,你咋不坐飞机呢?把我跟豆豆累得呀……肺都快吐出来了!既要隐身又要跑,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不好意思啊,”高苗慢条斯理的绑鞋带,“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没本事……呃,我是说你们不如我以为的那么有本事。” “还好我没有像你这么可恶的妹妹!”毛绒绒有气无力的催促,“说吧,是不是觉出不对了?既然不对了就直接回去,找不到借口的话我这就给你腿上划拉一刀。” “等等!” 高苗吓得竹筒倒豆子般的交代,“我是觉得灵灵很不对劲,我哥也一样!哥他莫名其妙的找借口要我今天不出门,灵灵偏偏就找上门来了,他们两个好像在我身上对着干似的。” “再想想灵灵打工的那个姐妹会,大半个月前她拉我去过一次,总觉得阴森森的有蹊跷。” “这会灵灵又把我叫去,我记起小时候哥跟我还有小丽……那个小丽说过的故事。几个女孩子跑到破庙里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召唤恶魔,结果全成了恶魔的食物。我知道哥是吓唬我,不让我跟别人跑去莫名其妙的地方干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现在这一出,真是像啊。” “你这脑袋瓜挺好使的嘛,”毛绒绒由衷的佩服,“不过这个灵灵不是你朋友吗?你就这么不信任她?” 高苗很认真的说,“朋友是可以满天下的,如果信任朋友就必须把身家性命交出去,这种人是什么怪物啊,可以把自己洒得满天下都是?” “你说得好有道理,”毛绒绒语气很复杂,“这还是你哥说的吧?你就不怀疑他?他有很多事情瞒着你哦。” “我为啥怀疑?”高苗的回答依然好有道理,“他是我哥,他都不能信任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你还真是模范妹妹,不像我这些妹妹,对外人信得不行却偏偏不信我。”毛绒绒叹气,说回正事。“既然感觉不对劲,那就别掺和啊。” “灵灵的样子很别扭,我怀疑她被人逼迫的。”高苗说,“我不信任她,但不等于她就是坏人,我得帮她。” “你这不还是傻吗?”毛绒绒气结。“说归说,结果还是要去冒险啊!” “我怎么傻了?”高苗理直气壮,“不是还有你吗?我知道你们会跟着我的,我哪里危险了?” “我……你……” 涟漪荡动得有些猛烈,毛绒绒说不出话,只能暗暗竖大拇指,你牛! 远处灵灵招呼,很担忧的样子,以为高苗受了伤。 “我觉得你哥应该说过另一件事,”毛绒绒警告她,“自作主张的女人是最讨厌的,出了事也不值得同情。” “我还不是女人,”高苗又堵得毛绒绒说不出话。 还好她也不是没分寸,“到了姐妹会那我会当面问她的,不然现在这样会吓跑她。你也别想着把她抓起来审问就完事了,她背后肯定还有人,会打草惊蛇的。” “想想看,如果她背后的人正在干针对我哥的坏事,比如抓住我要挟他。可我这边却出了意外,他们不得不对我哥下死手,那不就完蛋了?” “这个……”毛绒绒脑子有些跟不上,生出浓浓的无力感。别看高苗是个凡人,可这丫头在开脑洞方面压根不逊于她哥! 算了反正也不必自己做决定…… 毛绒绒已有打算不说话了,高苗却晃起了手,“给我把匕首,就是你们用来切菜那种,真当我傻以为那种刺客用的武器是菜刀吗?” 还以为在高德家里隐藏得很好呢,结果连这个小女孩都没瞒过。 挫折感压迫着毛绒绒掏出匕首暗暗塞给高苗,叮嘱毛豆豆跟好,她则退回街道,转进拐角里挤出空气。 “什么?正在睡觉不能打扰?” 她掏出通话器呼叫高德,却是个陌生嗓音回应,呆了呆才恍悟是那个跟自己抢生意的扶桑人。 “跟他说是他妹妹出事了!他还睡个屁啊!” 毛绒绒跳脚的叫着,对面一阵杂响,应该是去叫人了,片刻后回复说根本叫不醒。 “完蛋!” 毛绒绒顿时明白高德是进灰境忙乎了,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这声完蛋不是说高苗,而是这事得她做决定了。 “算了,决定就决定吧。” 转念毛绒绒又高兴起来,甚至开始期待真的有事,在灰境里磨炼了这些天,她还没在现世里好好体会下自己的成长呢。 高苗要真遇上危险,逮着她隐身跑路就行。话又说回来,区区一个破洋庙能藏着啥妖魔鬼怪? 毛绒绒挤进空气,四周顿时变得灰茫茫的有如灰境,各种景物不仅褪了色还只剩下线条勾勒出的轮廓。裹住她的空气就如黏稠果冻,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要很用力才能行动,只是微微摆臂扭腰,就能顺滑的游动起来。 什么累得肺都要吐出来的话当然是骗高苗的,累的只是毛豆豆不是她。 还好地方不远,在毛豆豆真的累得把肺吐出来之前,自行车拐进巷子里,停在了一栋石楼前。这石楼一看就是洋庙风格,破败得快要垮塌似的。 高苗跳下后座揉着屁股抽凉气,何灵灵扶着车发起了呆。 等高苗叫唤了两声,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吓了高苗一跳。 何灵灵像变了个人似的,忽然一把将高苗推开,惊恐的叫道:“快跑!苗苗快跑!” “对不起,我是被逼的,我不想……” 大门猛然推开,冲出一队蒙面人。 呼喊戛然而止,蒙面人几人一组,捂嘴的勒脖子的钳手臂的抬腿的,默契异常,眨眼间就将两个少女扛了进去。等大门咣当关上,恍惚还以为只是一阵风卷过。 “沃……沃日……” 隐在后面的毛绒绒这才回过神来,这破庙里的贼人是啥水平啊?知道的是设陷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明抢呢。 感觉人很多的样子,毛绒绒招呼毛豆豆:“把姐妹们都叫过来,带足家伙!” 还不忘叮嘱:“让她们打车,记得要发票!” 交代完了她化作涟漪挤进门里,追着模糊的惊呼而去。 另一团涟漪飘进角落,乍看就是另一个毛绒绒的灰豆芽缩在阴影里用通话器呼叫。等她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咣当咣当的蒸汽引擎声大作,一部部喷着白烟的大面包停在了巷口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7:杀伐果断小高苗 像是书房的房间里,两个大汉正压着高苗的臂腿,试图剥掉她的衣服,高苗则尖叫着奋力挣扎。叫声之大几乎要撕裂耳膜,成功的干扰了大汉,不得不分出手去堵她的嘴。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把什么玩意塞进她嘴里,两人因此还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紧接着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两人脑袋先后喀喇倒转半圈,用后脑勺对着高苗。吓得她顾不上吐出嘴里的东西就一蹦而起,连连退步。 两个大汉噗通倒地,毛绒绒挤出空气,开着玩笑说:“其实该等你完事的,这么刺激的成人礼很难遇到哦。” 高苗呜呜叫着,费劲扒出嘴里的东西,竟然是个有很多孔洞的树胶球。 “我早握住匕首了可没全指望你,”高苗摆弄树胶球,“这是啥玩意?” “我也是黄花大闺女啊,”毛绒绒很不走心的掩饰,“哪知道这种污秽玩意是啥?你哥应该知道!” 她催促道:“哎哟我的二小姐这都啥时候了还有闲心琢磨这个,快走!” “灵灵被他们抓下去了!”高苗指着一个书架说,“从那里,那是个暗门,下面很深。” “现在哪管得了她?”毛绒绒可没耐心,“你再不走我可要打晕你直接扛走了!” “可是……”高苗很不忍心,“灵灵刚刚得到了我的信任。” 毛绒绒已经掏出黑星手枪,准备用枪柄砸晕这个脑袋瓜好使关键时刻却不用的家伙,房间外忽然人声喧哗。 “沃日这是炸了窝吗?” 凑到窗户一看,若干大汉正提着各式武器来回奔突,有的往庙顶上爬,有的朝着这边跑来。 “快把尸体藏起来!” 即便能带着高苗隐身,可人这么多,万一有能看破隐身的异能者,那就是死路一条。毛绒绒不得不当机立断,招呼高苗把尸体拖到隔壁像是卧室的屋子关好门,再推开了暗门。 “等等!” 脚步声已经在门外,高苗却转身拿起麻袍,正是大汉之前要给她套上的。 暗门刚刚关上,几个人就进了书房。还好这些人并没推门,只是守在了暗门外。 “这是天意……” 高苗套上麻袍,指了指通道深处,毛绒绒翻翻白眼,无奈的跟在她后面。 地下深处的殿堂里,数十身着麻袍的少女正跪伏在地,同声祷告。摇曳的烛光将她们的纤弱身影映在墙上,宛如随风拂动的幼林。 殿堂中间静静立着一个少女,她的身影并未随烛光而动,此刻她双眼亮着淡淡紫光,身上不断散逸出雾气,宛如恶魔降临。 “人呢?” 殿堂边缘立着若干黑衣人,其中的蒙面人不悦的问:“怎么还没带过来?” 两个大汉拖着个少女奔进殿堂。少女两手倒绑,嘴里塞着什么,呜呜叫着说不出话。 “这个是……” 蒙面人略微扫了眼就认出少女,顿时惊怒交加:“另外一个呢?” 几个部下冲出殿堂,没多久又把一个少女拉了进来,却不见押送她的人。这些人也觉蹊跷,不过蒙面人正在接听通话器,挥手示意把人押上去,他们就顾不上多说了。 “什么!?” 蒙面人听了两句就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出了什么事!?” 殿堂中心的少女冷声问,“能让你如此慌张的消息,定然极为糟糕。” “地上有身份不明的人骚扰,”蒙面人强自镇定,“殿下不必担心,组织已经连夜集中了力量,这里稳如祖山。即便是羽林卫大举出动,甚至圣者亲临,殿下也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降临。” 他对通话器那头沉声说,“阻挡半个时辰,不计代价!” “我不相信!” 高德怒哼,“怎么会这么巧,你们之中定然有奸细!” 奸细当然是他了,他也不相信这帮人能挡住立功心切的御马监整整一个小时。 “纳扎斯殿下,已经没有时间计较这些了。” 蒙面人的态度变得强硬,“法阵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祭品都在这,现在要放弃的话,组织两三年内都无法再筹备到这么多材料,喀扎斯殿下也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 后面的少女已经被拖到殿堂中间,蒙面人指着她说:“这具躯壳虽然只是凡人,但与大明中枢有特别关联。若是让喀扎斯殿下降临到她身上,便有机会混入无终宫,从女皇身边的侍女下手。” 高德没注意这个少女,他正有些举棋不定。 殿堂里的地砖已经剥了一层,露出很有些历史的繁复法阵,各类不知来历的药物、香料乃至动物或者就是人类脏器的东西填满了法阵符文,让殿堂里弥散着香臭混杂的怪味。 包括他昨天见过的那些少女在内,数十个少女正蓄势待发。她们穿着空空荡荡的麻袍,只等一声令下就脱掉衣服,与守在边缘的男子进行召唤仪式。等魂魄被极致的欢愉灼烧得飘摇不定时,还系留着魂魄的会在一瞬间被切断生机。喷溅的鲜血和抛洒的碎肉就如礼花,衬托着魂魄的弥散,为两位孽魔殿下降临现世编织出安全屏障。 此时高德其实已经可以退了,把懵逼的紫绡跟这个组织的人都丢在这,任由御马监的人冲进来。即便有所遗漏,还有他安排的后手。 不过他终究不是无情之人,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救下紫绡,毕竟上了她的身得对她负点责任。而这些少女里不仅有他交谈过的二十七,第一个被拖进来的还是何灵灵,还能救下她们当然更好。 继续冒险待下去也有好处,至少能盯紧这个蒙面人。这家伙乃至身后之人才是这次行动的关键,让他们跑掉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 不管是做好事还是冒险,前提都是安全。若是被识破的话,其他虾兵蟹将不足道,这个蒙面人有点本事,在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微弱红光,他并没有稳赢的把握。 这么做就意味着他必须启动仪式,何灵灵和这些少女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是自己贪心了啊,能保住紫绡,再努努力看能不能保住何灵灵,已经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还是安全为上苟为先吧,高德作了决定。这些无辜少女,只能算作必要的牺牲了。 正要激发孽魔之力,示意启动仪式,忽然一个激灵。 蒙面人刚才说什么?让喀扎斯降临到这个少女身上,就能混进无终宫,从远坂爱身上下手? 这少女是什么人物? 他低头一看,眼中紫光爆绽,身上的烟气剧烈喷吐,以至于发出滋滋声响。 高苗!? 震惊几乎将裹住他意识的那层热蜡掀飞,不是让这丫头待在家里的吗?怎么被人抓到这来了!? 他这边刚刚呆住,殿堂里也迎来了惊住所有人的变化。 躺在地上的少女一跃而起,原来她根本没有被倒绑双手,她手腕倒转亮出一柄匕首,深深捅进高德……不,米玛的肚腹。 高德只觉肚腹一凉,再是剧烈疼痛。他按着高苗肩膀,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却完全没了开口的力气。 高苗拔出匕首,再度捅入,再拔再捅,接连好几下。 烟气消散,“米玛”眼中紫光急速黯淡,捂着肚腹就要倒下,却被高苗抱住。 “她、她还没死!” 高苗将匕首压在“米玛”脖颈上,因为太紧张声音抖得厉害,“你、你们敢上来,她就死、死定了!” 高苗——! 高德心中大叫,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看看你干了什么? 你竟然捅了你哥!还不只一刀! 他要很努力才能维持着意识,确保能继续裹住紫绡的魂魄。现在他要退出去了,别说紫绡,高苗都不保了。不过这么一来,疼痛就全由他承受了。 麻烦还不只如此,高苗这么跳出来,事情有了巨大变化。 “不要妄动……” 蒙面人喝止了要冲上去的部下,淡定的道:“殿下自会解决,你们慌什么?” 说得对…… 感应着压在脖子上的冰凉与锋利,以及抱住自己的温软与颤抖,高德心说这下是想不救这些少女都不行了。 小巷深处枪声轰鸣,血水飞溅,大群番子败退下来,散到两侧的院落里,依然被洋庙顶上的密集火力压得抬不起头。 “你们的本事呢?” 巷口邵督公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小太监,对着一圈身上各有好几个血洞的带队档头咆哮:“都特么的给咱家拿出来!全拿出来!” “不要管啥忌讳,有啥本事就用啥!马上给咱家攻进去!” “后门堵住了吗?记得堵牢实了!哪怕片瓦不留,都不能放跑一个!” 档头们又奔入小巷,看他们身中好几弹都没事的样子,自然都身具异能,只是过去习惯了遮掩。现在得了督公允诺,自然敢放开手脚了。 “给我叫兵马司还有中京府!” 邵督公还不放心,“让他们赶紧把机枪车……不,炮车开过来!” 距离这处巷口四五里外的河道边,几辆南极星停下,涌出大队人马,围住临河还自带小码头的院子。 “咦?” 领头是个高挑俊美的青年,转头打望枪声如爆豆般传来的方向,浓浓的剑眉竖起。 “不是让咱们来这收尸的么?” 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很是诧异,“旁边怎么打起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78:马甲套马甲 高德稳住意识,把被高苗几刀捅飞了的纳扎斯手办重新拉下来。 正要调动力量镇压高苗这个天降之物,压着脖颈的匕首忽然动了动。锋利刀刃传来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张嘴,还没叫出声,一个拳头大的玩意忽然塞进嘴里。 “这样你就没办法念咒了吧?” 高苗得意的哼了声,不理会呜呜叫的“魔女”,扫视四周,像是自言自语。“接下来该咋办?” 高德被这一记口球塞得直翻白眼,心说这丫头怎么如此杀伐果断了? 对了,她一直是这么杀伐果断。 看电视怕恶魔怕到不敢去上厕所,却在桌子上摆着刀手里握着枪。她还是家里的厨妇,鸡鸭鱼鹅甚至兔子都是她亲手宰的。高苗可不是娇弱的千金小姐,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哥哥培养得好啊。 不过这家伙的知识版本也太陈旧了,召唤恶魔什么的,啥时候需要念咒了? 任由她闹下去可没办法收场,蒙面人还等着自己的反应。高德身躯一震,重新逸散出淡淡烟气,肚腹和内脏的伤口急速愈合。虽然他没有真正降临,调动孽魔之力做到这种事情还是轻而易举。 张嘴波的一下吐出口球,满是孔洞的树胶球即将落地时却凭空弹了起来,砸出了隐约涟漪,依稀还有声低呼。好在有附近跪着的少女遮掩,此时殿堂里也嗡嗡喧闹着乱得很,并没被他人注意到。 高德却注意到了,他就是故意朝那吐的。 刚才捅他第一刀的勇气与果断是高苗自己的,但是一刀不够接连几刀,既能废掉“魔女”又能挟为人质的狠辣与算计,就不是高苗能有的了,定然有人指点她。最有可能跟在她身边却又不显露形迹的人,除了奉他命令贴身保护的灰豆芽外还会有谁呢?说不定就是毛绒绒本人。 这也不必推断,他拉回纳扎斯手办的时候,视野里就多了个灰蒙蒙的身影,正蹲在旁边伺机待发。 涟漪荡动,眼见就要起来。高德捞起口球,低声说了四个字,涟漪顿时安定下来。 身上的紫烟凝聚成触须,透入高苗身体,少女猛然哆嗦不止。她张大了嘴巴想要叫出什么,口球又塞了回去,只能呜呜乱叫。 浓郁紫气很快将高苗整个人裹在其中,只见胡乱挥舞的臂腿。她长短起伏的呜呜低叫,显示正被难以言述的痛苦折磨。 “苗苗——!” 倒在地上的何灵灵翻滚着站起,痛苦的呼喊:“对不起苗苗!我真的不想害你!” 她埋头朝“米玛”冲去,“米玛,让我替代她!本来就该是我的使命!让我来吧!” 只跑了几步,几根触须自雾气中探出,透入她的胸膛,让她变作僵直的雕塑。 “殿下!” 蒙面人忍不住朝前迈步,“这个……并不适合喀扎斯殿下……” “米玛”发出恶魔般的咆哮:“你在教我做事?凡人!” 触须已将何灵灵裹住,雾气正在浸染她,眼见她就要跟高苗一样变作孽魔的祭品。 蒙面人急冲了几步,却又停下,身上衣袍荡动,像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又一个大汉冲进殿堂惊呼:“来的是御马监!他们人太多火力太猛,还有不少异能者,我们挡不住了!” 通话器同时嗡嗡作响,蒙面人接通,也惊呼出声:“什么?后门也被堵住了?” 他猛然击出偌大的血光手掌,同时叫道:“住手!” 血手印轰然命中“米玛”,拍得她连连退步。不仅雾气被拍散了,连缚住两个少女的触须也顿时消失。 何灵灵和高苗摔在地上,前者还好,后者已是鼻涕泪水糊了一脸,只有哼哼的力气。 “凡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米玛“两眼还残留着紫光,“你竟敢打断我和喀扎斯的回归!” “朝廷鹰犬冲进来了!”蒙面人沉声道,“必须马上撤离!” “这都是你们的错!” “米玛”愤怒的叫道:“找出那个奸细!等着我把他的魂魄抽出来榨油!” 哪怕是恶魔,此时还没降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带上我的祭品!不能让她们有任何闪失,我会回来的!” 说完“米玛”两眼一闭脑袋一歪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还愣着干什么?” 蒙面人招呼:“快带上人走暗道撤离!” 部下赶紧拉起三个少女,跟在蒙面人身后,推开殿堂墙上的暗门,走另一条通道撤退。 “还有她们!得带上她们!” 米玛清醒了,她不愿放弃其他少女,态度异常坚决:“魔主说的,魔主说只要撤出这里找到安全地方,祂会和喀扎斯魔主尽快降临。不需要其他材料,但得有这些祭品。” “把她们都带上!”蒙面人无奈的下令。 殿堂片刻间变得空荡荡的,没一会又从两处入口涌进若干蒙面男女,个个提着武器浑身血迹。两边汇合,醒悟前后通道都被堵住,在短暂的慌乱和争执之后,分别堵住两个门准备就地抵抗。 小巷深处,架着机枪的装甲车已经逼近洋庙。此时枪声稀疏了许多,洋庙壁面和庙顶一片狼藉,地上躺着若干具蒙面尸体。 “督公,已经攻进去了!” 负责现场指挥的总档头用通话器报告,“这帮贼人不仅持有大批军械,异能者也多得要命!这可是中京百年难遇的大案啊!” “是是,我们已经找到暗门,正向地下摸查。不过地下情况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连通了排水道甚至地下世界。我们都很小心,确保不闹笑话。” “督公谬赞、谬赞了!损失不大,大家都是督公亲自拣选的好手,督公的眼光怎么会有错?” 总档头说话的时候目光还在四下扫视,他心里其实有些发虚。刚才对方居高临下,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可不知道是哪来的狙击手,一个个把火力点敲掉,这才给了御马监里擅长攀爬和近战的异能者机会,冲上去夺了庙顶。 应该是擅长潜行隐匿的异能者,这种异能者异常稀少,就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 总档头暗暗心惊,隐隐生出御马监是被无形之手操纵着介入这件案子的怀疑。不过对方不愿露面,督公又只问结果,这个怀疑他可不敢说出口。而且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功劳岂不是就没了? 远离洋庙的角落里,涟漪一团团浮现,挤出一只只灰豆芽。 领头的毛豆豆点了点数,加上自己七只,数量没问题。毛绒绒已经在地下,还有五只在驯象所孙婆婆那帮忙。 “接到绒绒姐的通报了,”毛豆豆传达命令,“咱们去西面跟百户大人汇合,堵住那些要从暗道跑掉的贼人。” “还有贼人杀吗?刚才杀得真开心!” “可惜不能露面话说回来为啥不能露面我们是锦衣卫校尉啊!” “你真笨呢让御马监顶在咱们前面不好吗?” “是啊绒绒姐说过百户大人说了的,咱们得弄些马甲,御马监就是咱们的马甲。” “马甲不是这个意思啊,算了一下子也说不清楚。” 灰豆芽们叽叽喳喳讨论了片刻,身影纷纷消失,化作团团隐约涟漪,朝着西面而去。 洋庙西面紧靠河道的院子外,吕九眉啪的将通话器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御马监那帮王八蛋!玩我是吧?” 没在高德面前,吕副百户本性毕露。她一直在呼叫御马监,想搞清楚是啥状况。好不容易接通了,刚报完单位对方就暴躁的嚷了句“别来烦我们”然后挂了。 摔了这个通话器才觉不对,只好找部下又要了个通话器。正要呼叫王昆仑,又有几辆南极星驶了过来,从车里涌出一队人马,赫然是王昆仑带队。 “御马监捅了马蜂窝,”王昆仑说,“但他们没封住所有出口,不知道是大意疏忽还是故意坑我们,这是另一个出口。” 吕九眉竖起剑眉,从背上摘下硕大的爆雷枪。 这些时日在驯象所里受的憋屈似乎有了倾泻之处,她笑得很快意:“很好!” 院子里忽然传出女子的惊呼声,还不只一个。 “是女的!好多!” 带着人潜入院子的麻子报告,“都是小女孩,应该是受害者。” “马上带出来!快!” 吕九眉沉声下令,“带着她们退出院子!贼人肯定躲在她们后面,不要给贼人浑水摸鱼的机会!” 王昆仑张嘴正要说什么,听到这话又闭上了。 单单只说能力,这位女副百户真的很称职。 麻子和部下们押着数十个麻衣少女退出院子,如吕九眉所料,后面紧跟着若干蒙面者,差点被他们冲上前搅作一团。麻子这边骤然拉开距离,他们不甘心的埋头冲击,被驯象所早已布置在高处的火力蓬蓬一阵洗刷。十来个被当场打倒,剩下的仓皇撤退,缩进颇为坚固的石屋里负隅顽抗。 眼见这边也要陷入对峙,吕九眉忽然把爆雷枪一丢,呼的奔进院子,快得王昆仑等人阻拦不及。 高挑身影在枪弹中急速穿梭,偶尔被打中一发,有陶钢胸甲和蚕丝软甲防护,还举着陶钢护臂遮挡脸面,女副百户只是身躯微晃,脚下丝毫不停。 冲到近前,吕九眉双手一分,从腰间摸出大号爆竹般的东西,脑袋一晃,嘴里多了只打火机。 甩头打火点火一气呵成,等她把冒着滋滋火花的那玩意丢进屋子,抱头转身,屋子里轰隆炸响,王昆仑等人才如梦初醒。 那是雷管! 爆炸连绵不断,每座贼人藏身的屋子都是两发以上,卷动的猛烈烟尘不断喷出碎裂人体,让驯象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来啊!” 烟尘中吕九眉那清朗呼喝极为昂扬,“来多少炸多少!看看是你们的枪子还有异能厉害,还是我的炸药厉害!” 就在她狷狂大叫的同时,烟尘隐隐荡动,有什么无形之物潜入烟尘之中。 巷口另一处,那辆始终停着的豪华蒸汽车里,扶桑人白银十郎依旧坐在驾驶席上,身后的车厢里却已是空荡荡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第四个出口 就在吕九眉狂轰滥炸之前几分钟,地下通道里,隐隐枪声传来,让只剩少数人的队伍骤然停步。 “这个出口也被堵住了……” 蒙面人震怒异常,“到底是谁出卖了消息!?” “魔、魔主还在,”米玛怯怯的说:“祂非常生气……” “等会殿下会更生气的,”蒙面人不怎么在乎恶魔的情绪了,“不过大局为重,只要能解决眼前的麻烦,殿下会理解的。” 他在前,米玛跟何灵灵扶着还晕乎乎的高苗跟着,几个亲信殿后,并没继续向前,而是拐进了通道里堆放杂物的角落。 “站稳了……” 蒙面人握住墙上并未点燃,像是几个世纪前就留在这的火把。他既没往外扳也没向里推,而是连火把带底座往上推了一截再转了一圈。 怪异的冲击骤然震荡,让所有人意识凝固了片刻,地面亮起奇异符文,将一个个身影拉得虚化。 冲击溢出角落,刷出正鬼鬼祟祟半蹲在地上的娇小身影。竖着双尖耳朵,小麦色肌肤的俏脸上嘴巴大张,浅蓝眼睛瞪得圆圆的,竟然是只灰豆芽。 灰豆芽的惊愕只是一瞬间,她甩出根皮鞭卷住高苗的腰,直接把她扯了出去。 高苗正被何灵灵和米玛扶着,她下意识抓住两人。眼见要把她们拉出虚化状态,蒙面人怒声低喝,袖子一挥想把两人卷回去,却只卷住了米玛。 灰豆芽拉着高苗,高苗拉着何灵灵,三个人撞作一堆倒在角落外,蒙面人带着米玛还有其他部下已经虚化不见。 “沃日,差点交不了差。” 毛绒绒拍着胸脯喘气,赶紧起脚踹还在翻白眼的高苗。 “哥你想死啊——!” 高苗一蹦而起,歇斯底里的大叫,像从噩梦里惊醒。 “诶……” 看到毛绒绒跟何灵灵,她眨眨眼才有了现实感,“是真的啊,不是在做梦?” “刚才……你被咋了?”毛绒绒抠着鼻孔问。 “我被谁挠痒痒,挠得死去活来的,”高苗打着寒噤又坐在了地上,“好可怕,好像被挠穿了身体,直接挠到魂魄上了。是那个魔女吗?她简直就是恶魔!” “所以记起了小时候被你哥挠痒痒的恐惧?”毛绒绒忍得很辛苦,她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这可是阴阳怪气的好机会,“你哥是个大变态,真的。” “苗苗——!” 这边何灵灵回过了神,扑过来抱住高苗,“你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认识这只忽然冒出来的灰豆芽,但她知道危险已经过去了。 “怎么办?等呗!” 高苗打断了何灵灵要做的坦白,问毛绒绒现在该咋办,毛绒绒掏出通话器。“前面正在交火,冒冒失失出去要被打成筛子,还是老老实实等着。” 过了好一会,又有只灰豆芽挤出空气,对毛绒绒挤挤眼说:“大家都在外面,不过外面有个炸弹女正在兴头上,先到通道口那待着。” 毛绒绒让这只灰豆芽带着何灵灵跟高苗往外走,等她们身影消失,另一只灰豆芽牵着高德出现。 “这是你的错!” 毛绒绒恶人先告状,“你在鼓捣什么大计划,也知道了你妹妹有危险,却不提前跟我说清楚!” “是我的错,”高德苦笑着认了,他没料到对方真把高苗当做了目标,而且是喀扎斯降临的目标。这不符合魔子诞生的法则,必然有他还不清楚的什么秘密。 “多亏了你,还有大家。” 高苗顺口赞扬灰豆芽,即便没料到对方这一手,他做的准备没有落空。毛绒绒她们保住了高苗,只是危险了点,多半跟高苗的冲动有关。 “解释什么的等完事了再说吧,”高德指了指通道对面的角落,“你看清机关没有?当时我没注意到那家伙……就是那个蒙面老头的动作。” “那时候你还在那个魔女身上?” 毛绒绒张大了嘴巴,“我以后你已经退出去了呢。” “对这帮家伙可不能有一丝信任,”高德冷笑,“那时候退了,就不知道还有第四个出口,而且是通向地下世界的。” “整件事情我都还蒙在鼓里呢,”毛绒绒扁着脸缩脖子显得异常恶心,“只是想到你躲在女孩子的身体里,对我说出京酱肉丝那话,我就忍不住想吐。” 刚才在殿堂里她正准备袭击那个恶魔上身的少女救下高苗,却没料听到声“京酱肉丝”,顿时醒悟少女就是高德。 “回去再细说,”高德敷衍道,他没让灰豆芽们参与的原因是一开始就打入了对方内部,没有必要用到灰豆芽,让她们保护好高苗就行。 “握住那个,”毛绒绒借着手电筒的光给高德讲解,“往上提,向左边转一圈……等等!” 毛绒绒抽凉气,“你要下去?不怕自投罗网?” 怎么能不去? 紫绡还在蒙面人手里,蒙面人和他背后的主谋还没抓住,高德哪肯就此放过。 不过毛绒绒这么一提醒,他也回过神来了。 “说得好,”他一把将毛绒绒拎了起来,“不是还有你吗?” “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毛绒绒挣扎起来,“你想找死别拉着我啊!” “尖尖你守在这,等王胡子来了通知他,让他带人接应。” 高德叮嘱了另一只灰豆芽,转动火把,两人身影拉成虚影,渐渐消失,看得通道外的毛尖尖瞠目结舌。 异常广阔的地下洞穴里,高如天顶的破口降下瀑布般水流,发出轰隆巨响。混合了腐烂与腥臭的味道呛人心肺,让紫绡跪在地上呕吐不已。 “殿下已经回去了?” 蒙面人看看身边,只剩四个部下,语气显得沮丧而凄凉,“这下可好,满盘皆输。” “你在庆幸,小指。” 异样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像是之前那个斗篷客,却又是无数叠音汇聚而成。 “不过我们并没有输,只不过重新回到。” 斗篷客并没有现身,却像是在洞穴里无处不在。“我们还有这个米玛,纳扎斯很中意她。” “谁是奸细?” 蒙面人异常不解,“一般成员不知道第三个出口,核心成员又都在这里了。” “先离开这里,”斗篷客说:“去安全屋吧,等我向大人们汇报之后,再给你新的指示。” 蒙面人带着部下和紫绡向地下湖泊走去,一路上紫绡吐得天晕地转,却拒绝吃蒙面人给她的药丸。 “魔主要我保持清醒,随时等候祂的意志。” 蒙面人也没强迫,“等你再碰触到纳扎斯殿下的意志,告诉祂暂时没什么事了,请祂在自己的地方再待上一阵子。” 一行人来到湖边,正准备登上早准备好的船,斗篷客忽然又出声了。 “的确很奇怪,”斗篷客说,“他们不仅知道第三个出口,连这里都知道。准备迎接小老鼠吧,两只。” 洞穴远处的角落里亮起隐隐白光,却没有身影显现。 “隐匿者!” 斗篷客的声音变得尖利,“是魔人!” “是另一座魔塔的人!” 蒙面人也大惊,“难怪能摸清楚我们的情况,是哪座塔?迷乱之眼还是腐烂之拳?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行动?” “谁知道呢?”斗篷客的声音有了变化,像是自湖边发出,“或许跟大人们那个层次的争斗有关,那不是我们该去考虑和担心的,现在……干掉他们!” 四个部下转身扑过去,蒙面人把紫绡推上船,自己正要上船,斗篷客又道:“你也去。” 蒙面人没说什么,把船推离岸边,转身跟去了。 紫绡孤身一人彷徨不安,船忽然荡动起来,水下像是有无数的鱼簇拥,将小小的木船朝着深处推去。 “不要担心,米玛,”斗篷客似乎就坐在船头,温和的道:“你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情况下,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 紫绡本想说话,轰隆震响自岸上传来,惊得她打了个哆嗦。 “朝廷制式的爆雷枪……” 斗篷客自言自语,“真是颠覆我的认知,或许这不是个坏消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0:你怎么阴魂不散 高德跟毛绒绒只觉天地颠倒,在涡流之中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落地时已经晕乎乎的不辨东西,被下面的腥臭恶气一冲,不约而同的喷吐彩虹。 总算知道上次跟何老头在酒窖里是中了什么机关了,高德边吐边想,这哪里是暗门,分明就是传送器啊! “这机关太奇怪了,”毛绒绒也发现了,“是个传送法阵吧?” “这帮家伙果然还有后手,”高德恨恨的道:“他们连恶魔都敢骗!” 臭味太难受高德被动进入超脱状态,视野里展开一片惊悚而奇异,同时又幽深莫测的景象。远处奔腾的水声显示这是处异常广阔的地下空间,应该是中京地下世界的一部分。 “被发现了,”高德低声嘀咕,他抽离出的感知有了隐隐的压迫感,仿佛来自混杂在臭气里无处不在的力量。与此同时,远处几个暗红光斑急速靠近。 “先躲开他们。”毛绒绒拉住他施展能力,“我的胃跟肠子还在打结根本没办法打架。” 两人隐入空气,绕了个圈向地下湖泊摸过去。没料绕到一半那几个光斑竟然拐弯追了过来。很明显,那股压迫着高德视野的力量看破了他们。 来敌总共四个,前二后二。高德跟毛绒绒又反方向绕了半圈,停下来迎接这四人。这四人没有马上变换方向,并不是他们看破了隐匿,而是有人给他们发送消息。 高德让毛绒绒带着,在灰扑扑的隐匿视角里继续绕,还想来个肾击。没想到这四人站定之后跺脚大吼,如虎啸般的声浪带起一浪浪烟尘。毛绒绒的隐匿终究不是潜入什么暗影界,和高德一起当场被刷了出来。 立在前面的两个敌人成了近距离标准人形靶,在爆雷枪的轰轰枪声中脑袋炸裂胸口洞穿,倒飞而出。 高德现在玩爆雷枪也有些经验了,上身一晃很轻松的消解了后坐力,枪口端平紧接着就是第二枪,命中远处的第三人。 跟在高德后面,毛绒绒也开了第二枪打中第四个。不过她的花样就大了,竟然是两手平举横在头上,跟黑叔叔拿阿卡47那样开火。后坐力带得她向后仰身,她顺势腾空倒翻三百六十度,又回到了原位。 瞟了眼她手里的爆雷枪,高德心说这家伙为了能带上爆雷枪还真是敢想敢干。她不仅拆了枪托,还把枪管锯了一半,难怪她的第二枪只是打中对方肩头。 突袭奏效了,四个敌人都被干掉……重创……呃…… 前两个颤巍巍站起来,烂掉的脑袋和洞开的胸膛肉芽伸展,急速编织出新的。后两个身上覆了层怪异重甲,雷弹并没透体而出,仅仅在重甲上轰出了莹白裂纹。 “恶魔!” 毛绒绒惊呼,下一刻她又醒悟了,“魔人!” 没错这四个竟然都是魔人,看冲上来的两个也覆上了暗红重甲,头顶伸展出弯曲尖角,竟然还是高德异常熟悉的血魔步卒。 毛绒绒开枪翻滚,不断后退,高德手上也没停,但除了给这四个家伙身上增添一道道莹白裂纹之外,并没有更大用处。 果然如老古所说的那样,爆雷枪……只是凡人可以拿到的爆雷枪,收拾寻常异能者还行,对上更强的家伙就别指望单对单解决对方了,只能靠人多枪多去堆。 所谓“更强的家伙”,老古虽然没有明说,但高德怀疑老古知道魔人乃至灰境的存在。 子弹很快打光,高德却没时间装弹。两个降临现世的血魔步卒一左一右夹住他,左右臂甲各弹出一柄长刀。四柄泛着血光的长刀如呼呼风车,劈头盖脸朝他绞下。 高德右手丢开爆雷枪,左手一抬,冲锋枪在手,十字枪焰在哗啦啦如打字机的枪声中喷出密集子弹,打得长刀风车顿止。 眼角瞅到毛绒绒化作人形雾气,正在同样的长刀风车中穿梭游走,显得游刃有余,高德略略放心。 趁着打断对方这点空暇,高德丢开没了子弹的冲锋枪,拔出战刀。他这柄刀不是御赐的,而是锦衣卫的护身战刀。不仅有护手,刀身也只有两尺,方便携带利于贴身肉搏。 他不会什么绝世刀法,当然不是靠这柄刀杀敌,何况他是左手握刀。 握住刀的同时孽魔喀扎斯手办上身,高德很小心的压制住力量。不仅身上没溢出紫气,瞳光也没有变化。这里有个恐怖存在,在没搞清楚它的底细前,高德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底细。 趁着敌人还没重新编织起长刀风车,高德踏步急冲,一刀捅进一头血魔步卒的肚腹,另一侧长刀呼啸着落下,高德抬起右手。陶钢护臂与长刀撞击,发出铿锵闷响。 估算正确,根据高德的经验,血魔步卒化出的长刀并不如现世钢刀锋利,只是能附着血魔之力侵蚀凡人血肉乃至魂魄而已。 对方的长刀高高荡起,高德拔刀,顺势捅进这头血魔步卒的肚子。他在灰境里没练出什么刀法,但快准狠是没差的。 这两刀并没伤到对方要害,两头血魔却像是中毒般瞬间脱力,得用刀拄着地才勉强立着。它们的伤口正滋滋喷出白烟,那是孽魔之力在侵蚀它们身躯的景象。 恶魔之间并没有相性克制的说法,只有强弱和适用范围的区分。这两个魔人依靠血魔上身,变成跟灰境里一模一样的血魔步卒。但灰境里只是魂魄承受血魔之力,现世里是真实的血肉承受,躯体的负担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高德捅刀的同时,他附着在刀刃上的孽魔触须也送进了对方体内。触须渗入的孽魔之力能大幅刺激血肉,然而这两个家伙的血肉已经负担不起了,于是躯体崩解力量消散。 还得感谢他在灰境……不管是血怒狂野还是血手高塔里,跟各种恶魔幼体战斗时积累下来的经验。这两个魔人要知道他也是同行,恐怕就没这么托大了。 接下来高德一刀一个,将两颗头颅砍飞。但看脖子上伸展的肉芽,以及远处咕噜噜朝回滚的头颅,就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天赋点全点在了血肉再生上。 又有人自湖泊方向逼近,身影陌生步伐熟悉,还带来了明显压迫,但并不是一进入这里就存在的那种压迫。 高德瞅见毛绒绒化作的雾气轻松裹住两头血魔步卒,不时抛出一根手臂或者一条腿,他吆喝了声:“交给你了!” “嘁,故意不给我练习的机会,”毛绒绒嘀咕着,她正把这两头血魔步卒当做高德练手,想着之后在灰境里好胜过高德的血魔步卒呢。 雾气凝结出模糊身影,如女妖般飘飞而出,将正在急速恢复的另外两头血魔步卒裹住。 高德收起手办,捡起爆雷枪和冲锋枪,好整以暇的上弹,这才迎向对方。 双方相距十多米,很有默契的同时停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蒙面人用苍老且沧桑的语气说:“何苦呢?” 此时的嗓音毫无掩饰,高德的怀疑也彻底坐实。 “这话该我说才对,”高德冷冷的道:“师傅,你怎么阴魂不散?” 不等对方回应,他又冷笑,“你隐藏在凡间这么多年,活着的意义就是把我送给孽魔吃啊。失败了还不罢休,再来刺杀我,想想真是可怜又可笑。” 早在废矿场之战里王子赫暴露身份的时候,高德就有了猜想。 紧挨着西城兵马司衙门的那间小酒吧正是孽魔藏身之所的入口,而他师傅何老头好死不死,当天非要拉着他去那里,让他羊入虎口,何老头跟王子赫是一伙的嫌疑难以洗脱。 不过那时何老头终究是死了,孙婆婆的尸检也证实了这一点,之后高德就没多想了。 然而遇刺的时候,跑过来补枪的杀手被他揭了半边蒙面巾,与何老头依稀相似的面容让他又有了怀疑。 如果何老头就是异能者……不,是与王子赫一伙的魔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就意味着自己一直置身于魔人的掌控之中,若不是自己有着莫名的金手指,还通过小丽与远坂爱有了密切关系,自己还真就死翘翘了。 现在,是时候了结师徒孽缘,搞清楚背后的故事了。 虽然跟何老头只有一年多的交情,但受他颇多教导,彼此相处很愉快,老实说这一刻高德是有些伤感的。 “高德啊,你才是可怜又可笑。” 何老头揭下兜帽,摘了蒙面巾,露出覆着块块血鳞的诡异面容。 “你现在努力活着追求名利的样子,才是可怜又可笑。” 这老头的口吻俨然已看破红尘,“你哪里知道,这凡间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痛苦而又滑稽的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1:魔人杰地? “你以为凡间就是真实吗?” 何老头挺直了身躯,竟然比高德还要高半个头,语气也越发居高临下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虚幻。” 听到这话时高德心口咯噔一跳,合着现在的自己不是本体,真正的本体还泡在营养液里当机器人的生物电池? “这里的一切短不过两三百年,长不过千年,全都要重归混沌。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凡人,所作所为哪怕刻在了岩石甚至钢铁上,混沌重临时也会跟着岩石和钢铁一同粉碎。” “既然一切都要重来,又何苦在每个轮回里挣扎?注定没有结果啊,挣扎得越用力结果会越痛苦,何苦沉浸在毫无希望的虚幻中呢?” 再听到这些话,高德噗嗤笑出了声。 “真没想到啊师傅,莫非你还在做长生不老的梦?活个百年都是人间奇迹了,两三百年甚至千年,那种时间尺度跟凡人有什么关系?” 他没急着出手,对方似乎想通过嘴炮蛊惑他,他就姑且听听,毕竟对自己之外的魔人完全没什么了解。 “长生不老……凡人……呵呵……” 何老头微微摇头,“你果然跟圣山有关系,圣山把我们称作魔人,跟凡人对立。他们始终把希望寄托在凡人身上,这也是你的认识对吧?然而你哪里知道,凡人也是虚幻的呢?” “别神神叨叨的了,”高德装作不耐烦的套话,“这都什么年代了,靠这种虚头巴脑的话就想让我怀疑这个世界,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太天真了?” “我都知道你接着要说什么,凡人要么是脑后插管泡在营养液里的生物电池,要么是什么超然存在创造出来的恩劈……呃,幻象,或者魂魄都是假造的傀儡。只有你们魔人才是挣脱了这个幻象世界,升华到真实世界的真实存在。魔人其实是真正的凡人,圣山才是压迫整个世界的邪恶存在。” 何老头呆了呆,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脑后插管?生物电池?那是什么?” “原来你是在跟我谈哲学啊,”高德叹气,“我还以为你是在谈科学呢。” “你还是你,那个喜欢满嘴巴胡说八道转移话题或者把人搞糊涂的高德,”何老头又低低笑了,像是在怀念之前那段师徒时光。“但不管是那时候的你我,还是现在的你我,都是在作着既定的事情,命运中早已安排好了的事情。” “安排好了?” 高德扬眉,“把我拐到地下送给孽魔当血瓶喝的那会,不就是安排好了的吗?而后再用狙击步枪杀我,不也是安排好了的吗?藏在上面想把我妹妹弄来当祭品重新召唤孽魔,不也是安排好了的吗?” 他摊手冷笑,“结果呢?我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也是你安排好的?” “当然不是我们安排的,”何老头叹气,“当初的确是安排了你,我们错就错在,以为只有我们安排你,却没想到圣山很早就安排了你。但归根结底,你依旧是被安排好了的凡人。” “圣山?”高德心中暗跳,继续套话,“圣山安排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幸运呢?” “这还需要遮掩吗?” 何老头从腰间摘下了像是手电筒的东西,“你不是普通的凡人,高德。当初你撞上了纳扎斯殿下居然还不死,我们就对你有了怀疑。那一枪既是要除掉你,也是在试探你。果然,打烂了心脏都没死,只有圣山能在凡人身上做到这种事情。” 他的目光又落到高德那柄战刀上,“那把刀能侵蚀血肉或者魂魄,连魔人都抵挡不住,显然也不是凡品,而是圣山的破魔之刃。” 感谢你的脑补…… 高德正在暗笑,何老头又道:“如果你到现在还没自知的话,那就好好想想。我们的确安排了你,不仅是你,还有很多凡人,这也是在帮你们摆脱现世的苦难。圣山不也安排了你吗?你以为圣山的安排是让你在凡间享福?或许是吧,但最终圣山也是为了让你发挥出应有的价值。圣山和我们并无分别,你的命运早已注定。” 高德心口微微一沉,何老头的话当然不足以触动他,可心中一直萦绕着的若干疑问却被这些话勾了出来,让他对圣山有了怀疑。 从抽离感知到可以把恶魔残魂捏成手办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真的只是穿越者福利? 在地下世界巧遇小丽,享受到了凡人难以想象的福利,如果不是巧合而是安排好了的呢? 把自己安排到驯象所搅起风云,不仅挖出了恶魔还把女皇拉下了社稷之座,真的也是巧合? 小丽和远坂爱都是圣山之人,如果圣山很早就关注到自己乃至做了安排,那这一切就不是巧合了。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破坏社稷之座放恶魔进现世,让轮回提前降临?” 他懒得跟何老头弯弯绕了,说话的时候一手刀一手枪也做好了准备。“那不是跟你说的矛盾了么?轮回都是一样的,提前推后都毫无意义。或者说你们这些魔人有什么宏伟蓝图,觉得现世是错的,要按照你们的想法重新来过?” “你把我们看做什么了?”何老头失笑,“以为我们是恶魔的附庸甚至奴仆吗?那种魔人也有,不过他们的下场异常悲惨,在魔人的世界里也就如凡人一样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目标……” 到这他止住了,深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我们的目标不是你能明白的,除非你能真正明白现世就是虚幻这个道理。中京也好,大明也好,乃至整个震旦,都是虚幻。你们的女皇也没把自己当什么女皇,在她眼里皇位毫无意义,有意义的只是社稷之座。” 真是微妙,后半句话高德居然有些认同。 “但这毫无意义,你自己都不相信……” 高德说:“不然你也不会放开灵灵,没把她一起带下来。” 何老头一呆,高德已经丢下刀两手持枪扣了下扳机。 咚咚枪声不绝,何老头被打得身上血水飞溅,不断踉跄退步。 七发雷弹转眼就打光了,高德丢下爆雷枪又拿起冲锋枪,看清退了一大截的何老头,嘶的抽了口凉气。 何老头身上只是多了七个莹白光点,游走的炽白裂纹很快就被暗红烟气吞掉,连带光点都在急速黯淡。 此时他的脸颊已经全被暗红鳞片包裹,脑袋因此都拉长了一大截,看上去很像鳞片版的异形。不过这不是吓住了高德的地方,这家伙握着的手电筒竟然嗡的吐出了猩红刺目的剑芒! 这是啥? 魔人杰地吗? “哪怕是圣山改造过的凡人,终究也只是凡人,”何老头此时的嗓音变得雄浑非人,“只要被我这剑伤到,绝无可能再生!” 冲锋枪哗哗爆鸣,转眼打光了一个弹匣,却只是在何老头身上打出细碎火星,顺带把他的长袍打得稀烂。他索性脱了长袍,露出覆满鳞片的壮硕身躯,屁股后面还晃着又粗又尖的尾巴,不知道是哪种血魔上了身。 他握着猩红光剑加快步伐,蹬蹬两步就冲到了高德身前,这时高德才刚刚捡起战刀。 战刀与光剑撞击,大片血红光点爆绽,光剑竟然生生劈进战刀的刀身。眼见要一刀两断,高德眼疾手快的丢开刀。 何老头又呆住,他以为这柄战刀是圣山制品,必定坚不可摧呢。 趁这功夫高德转身就跑,边跑边喊:“还不来搭把手!沃日你还在剁肉馅哪!” “我看透你了!” 后面那片灰蒙蒙的雾气发出缥缈之声,“你啥本事没有,就只会叫人!” 毛绒绒果然在剁肉馅,四头血魔步卒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她的奇魔之力不像孽魔之力那样可以崩解血肉,但仍然侵蚀了伤口,让魔人不能顺畅的再生血肉。这些魔人的级别显然不高,做不到哪怕只剩一小块都能再生整个肢体,被拆到这种程度,除了每块每片还在蠕动外,已经不可能凑在一起重新拼完整了。 雾气抛出一堆肉片,呼呼卷着裹向何老头。即将跟何老头的光剑硬碰硬时,却一下子消散无踪。 下一刻,毛绒绒从何老头背后冒出来,爆雷枪咚咚发话,轰得何老头背上白光莹莹。 “当我傻啊,会主动去撞你那柄看起来就很吓人的剑?” 毛绒绒奚落着何老头,在光剑拉着弧线倒劈过来时,又呼的一下消失,只留下得意的咯咯笑声。 “你是哪座塔的人?” 何老头对毛绒绒有些忌惮,放弃了追高德,就在原地仗剑游走。“为什么要坏我们的事?你可知这会引发无谓的塔战!若是擅自而为,当心你小命难保!” 高德缩在远处暗暗心惊,除了那座血手高塔,灰境里还有很多塔么? “我是灰豆芽之塔的!”毛绒绒绕着何老头打转,寻找下手的机会。“我就是塔主,塔战是什么?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打就打啊!” “原来是个浪客,”何老头哼道,“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刚落,手中的猩红光剑骤然爆涨一倍都不止,绕着身前转了一圈,轰然击出滚滚血红光浪。 “妈呀——!” 毛绒绒顿时被刷了出来,惨叫着倒飞而出。听她的叫声中气十足,也没什么部件从身上分出来,应该没有大碍。 何老头旋身之后未停,蹬蹬几个大步追上毛绒绒的身影,准备补刀。 高德猛然自侧面冲出来,既没拿枪也没握刀,只是左手前伸像慌忙到了极点下意识想拦住何老头。 “早就等着你呢,高德。”何老头光剑回旋,斩向高德脖颈,“你终究只是带来了点意外,现在事情该回归正轨了。” 下一刻根根淡紫光丝自高德左手喷薄而出,如条条触须裹住光剑。 同时他右手一翻,多了柄匕首,这是从鞋筒里摸出来的。 匕首染着莹莹紫光,铿的一声刺中何老头的胸口。暗红鳞片挡住了匕首,紫光却如游丝般自鳞片缝隙渗入身体,让何老头骤然僵住。 他那蜥蜴眼般的金黄竖瞳急速紧缩,保持着挥剑劈砍的姿势,艰辛的道:“你……你怎么……也是……” “没错,我也是魔人,”高德左手一甩,将何老头手里的光剑扯飞。再两手握住匕首,努力将刃尖向前推,同时送入更多紫光之丝,将他的心脏层层束缚。 “你没想到吧,”高德还在瓦解他的意志,“这还是拜你所赐哦,要不要听听是怎么回事?” 暗红鳞片先是急速变亮,再黯淡下来,乃至块块开裂。何老头双手反握住高德的手,想要挣脱紫光的侵蚀。但越用力鳞片崩裂的喀喇声就越密集。 “你……原来你……” 何老头的手忽然改掰为握,声音也低沉下来,“你能保护好灵灵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2:暗手血塔 又来玩交代遗言然后死遁的把戏? 高德吓得一哆嗦,努力压制的力量顿时失控。侵入何老头体内的孽魔之力加大了好几倍,两眼也喷出了紫光。 何老头身上的鳞片噼噼啪啪崩裂,血水碎肉四溅,异形般的脑袋也碎开了,露出近似人类的头骨轮廓。 他大声惨叫,并没如受创猛兽般反击,只是把高德的手握得更紧。 “难怪你能逃过……” 何老头艰辛低语,“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虚幻与真实,更明白二者的分野。” 握着高德的手坚硬如钢铁,随手一爪就能将高德开膛破腹,何老头却没有攻击。他的身躯剧烈颤抖着,正在忍耐鳞片以及血肉不断崩飞带来的剧烈疼痛。 这让高德对何老头有了新的认识,之前何老头激活机关的时候,高德还控制着紫绡的身体。他看到何老头可以把灵灵甚至高苗都卷回来的,却只卷住了紫绡。原本不确定何老头是力有未逮还是故意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是故意的。 “为什么?” 可惜这会没办法深谈了,看何老头的样子,片刻后就会尽数崩解。高德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只是下意识吐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 何老头咳着血笑道:“兴灭交替,苦难永恒,所有人注定了无处可逃。所以……能在虚幻里多待一阵子,不管是我还是灵灵,都是好的。” “我不知道你是哪座塔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跟圣山有关系,但你比我强,强很多。强到我用过各种方法试探你,也没发现你的底细,或许你能……能保护灵灵……” 会说人话不?会说就说点实在的啊! 高德急得咬牙,想追问这个组织到底是什么背景,有什么目标,可何老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咳出一团团碎肉,握着高德的手也急速松软,开始变得像无骨鸡爪,整个人更颤抖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爆炸。高德不得不收拢的意念,准备抽手转身就跑。 至于保护灵灵什么的,早就承诺过了。 就在这一刻,何老头的异形脑袋哗啦开裂,露出不见皮肤只有糜烂血肉的人类脑袋,还冒着蒸蒸热气。 颗颗森白牙齿在没有嘴皮的下颌上扭曲伸展,两颗眼球蓬的烧成了两团猩红焰火。随着牙齿变化成暴突的獠牙,头骨也在喀喇喇伸展,直至在耳侧长出粗短横角。 这颗恶魔头颅不断升高,握住高德的无骨鸡爪也融化成热蜡般的灼热血焰,还好高德正处于手办上身的状态,不然肯定连血肉带魂魄都被烧烤了。 “我、我会……” 眨眼间何老头已经变作未知种属的血魔,该是刚才那种接近蜥蜴人形态的血魔的成熟体。但这家伙居然还维持着一丝意识,属于人类的意识。 “我会给你……“ 血焰之手松开高德,朝着正燃起股股焰火的胸口掏去。”给你……报酬……” 当血焰之手在胸膛里挖了几下,挖出一块拳头大的黑石头递给高德时,毛绒绒在后面惊叫:“快跑!” 她自然不是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才发现这头血焰巨人,而是另有异动。 高德也感应到了,那股一直压迫着他感知的力量骤然消散,自湖泊方向又升起更为森冷和尖锐的压迫。这压迫蕴含的力量无比强大,还没充分接触就让他生出难以抵抗的畏惧,难怪毛绒绒叫得这么慌张。 顾不上关心已经恶魔化的何老头会如何,给的东西又是什么,高德把石头塞进腰包,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又转身,气急败坏的叫道:“毛绒绒你想死啊!” 灰豆芽自己不仅没跑,还冲上来跟他擦身而过,捡起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啦!” 毛绒绒晃着手电筒一样的东西,却是何老头刚才用的光剑,她兴奋的叫道:“这玩意比爆雷枪还带劲!” 轮到高德吆喝她快走了,刚才落下来的地方也有跟入口差不多的火把,应该就是离开这里的传送器或者法阵什么的。至于前者属于科幻后者属于魔幻的画风问题,这个世界的画风本来就很奇怪没必要计较细节。 轰隆隆水声接近,已经变作血焰巨人的何老头又长出了异形脑袋,粗短尖尾在地上划拉出大片血焰。 这已经是头纯粹的恶魔了,它朝高德跟毛绒绒这边跨了一步,踩起冉冉烟气,像是把两人看成了甜点。 高德暗暗叹气,刚才自己接过石头之后,何老头应该就魂飞魄散了。他的血肉跟上次一样也洒得满地都是,但这次是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在他的超脱视野里,这头恶魔就是一团纯粹的血焰,找不到半点跟何老头乃至凡人有关的东西。 这么看起来,魔人与魔子虽然是不同的,却是可以转化的,当然只能由魔人转化为魔子。就如之前推断的那样,魔人虽然能利用恶魔之力,同时阻止了恶魔夺灵。可一旦突破某个极限,魂魄失守被恶魔吞噬,那就成了魔子,进而让恶魔借躯体进入现世。 总之这方面的信息稀里糊涂的,何老头有一点没说错,异能者、魔人、恶魔这档子事真的是笔糊涂账,让这个世界……或者说凡间的确缺乏真实感,每次改朝换代基本留不下什么东西。等这事了结,高德觉得应该好好整理驯象所地下的那些档案,弄点系统性的东西出来。 正在走神,嗡的一下,毛绒绒居然把那柄光剑激活了。 超出灰豆芽身高,接近四尺长的血红光刃弹出,发出嗡嗡细声。这声效倒是惟妙惟肖,或者说如果是科学画风的话等离子体灼烧空气就该是这个声音吧。 “哇哈哈,砍了这家伙的脑袋再跑也来得及!” 毛绒绒仗剑面对血焰巨人,还没忘问高德一句:“你跟这家伙叙完旧了吧?可以杀了吧?” 杀你个头啊! 拿到剑就狂了?那只是光剑不是神剑! 高德冲过去想拉起她跑路,没想到她自己一蹦三丈高。 猩红剑芒就如巨人身上的血焰,自剑身延伸到剑柄,裹住毛绒绒的手,朝着肩头急速蔓延。 “好烫好烫!” 毛绒绒使劲甩着,却怎么也甩不掉光剑,她懊恼而又惊恐的叫道:“这玩意是活的!它想吃我!” 高德挥手伸出无数紫光触须,将毛绒绒连人带剑缠住。他顿时感应到那柄剑里正有股暴戾而燥热的血魔之力,像是陷入到狂暴状态,紧紧咬住毛绒绒身上那团灰蒙蒙的阴影。那是毛绒绒的奇魔之力,当然实质就是她的魂魄,只是由奇魔之力呈现出来。 “进灰境!” 高德也没办法了,他能对付血魔之力的手段只是让血魔之力更加狂躁进而失控。现在这股血魔之力咬在毛绒绒的血肉和魂魄上,再刺激一下怕不是要把毛绒绒整个吞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她进灰境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毛绒绒倒是听话,另一只手探进衣领,身体先发僵再变软晕了过去。高德用紫光触手缠住她和光剑,像拖着破烂风筝般跑路。 没跑几步,咚隆震响,血焰巨人又转了身,面对如决堤洪水般逼近的那个敌人。 “何足道!你死不足道!” 洪水中无数叠音汇聚成的非人之声咆哮出何老头的名字,挟带的力量如细密钢针,扎得高德的感知片片刺痛。 这家伙该是何老头所在组织的高层,正为何老头叛变而异常愤怒。 高德脚下加速,又一个声音响起,却让他猛然止步。毛绒绒带着光剑摔在地上,滑出去老远拉起一溜烟尘,他也恍若未觉。 那是尖尖细细的惊呼,是个少女的声音,因为恐惧到了极点,叫得转了好几个音阶。 紫绡…… 高德暗暗苦笑,居然忘了追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救下紫绡。 不过现在这情形,别说救紫绡,能保住自己和毛绒绒的命就不错了。 回头观望,血焰巨人挥舞双臂,燃作两枝巨大的血红火把,轰向汹涌而来的浪涛。浪尖上赫然是一艘小木船,木船上坐着个模糊身影,正是紫绡。 浪涛在血焰之下骤然变得黏稠,两侧倒卷避让血焰,中间却向前涌动翻滚不息。一连串变化震撼得高德忘了继续跑路,映入他眼中的是本以为不可能在凡间见到的景象,恐怖、惊悚,令人心脏乃至脑子都无处安放。 黏稠浆液翻滚卷动,在血焰的映照下呈现出灰绿色泽,跟王昆仑“魔化”的青铜武士有些像,但要更黯淡一些。 两侧倒卷的黏浆片片凝固,很快凝结成一对巨大羽翼。中间涌动的黏浆则凝作身披重甲的人形,浑圆的肩甲异常醒目,遮得头盔都看不清楚,像是两肩之上没有脑袋。 滚滚黏浆自背后倒卷而上,拉出瀑布般的披风。逆转的瀑布翻滚不休,将那艘小木船顶在肩背的地方。足足超出血焰巨人一半的身高,让木船横在肩背上就象扛一根扁担。 这家伙的造型怎么这么像……刑天? 严格说就是又大了一圈的刑天! 看恶魔之力的光色以及这副模样,恐怕是个获得了疫魔之力,变成了魔人的刑天。 老古那种被淘汰的候补刑天就已经很可怕了,正牌刑天更是高德从未想过能与之匹敌的存在。而现在,一个魔人刑天!? 高德呆呆看着这个魔人刑天缓缓抬手,举起一柄锤头估计有肩甲那么大,更是他几个脑袋大的大号金瓜锤,朝着血焰巨人脑袋落下。后者击出的两道血焰已经被羽翼黏住,连同地上的大片黏浆陷住腿脚,让血焰巨人保持着双臂前伸的姿势动弹不得。 血焰巨人发出如飓风卷过火场的呼呼啸叫,身上的血红烈焰轰然高涨,化作了滚滚火炬。但这啸叫听在高德耳里,却含着浓浓的恐惧,就像下位者面对上位者碾压的悲鸣。 血红烈焰丝毫没有影响魔人刑天的行动,金瓜锤像慢动作般落到了血焰巨人的头上,轰隆震荡不仅自空气和地面传来,连高德的超脱视野也扭曲模糊,继而破灭消散。 眨眨眼高德神魂归位,只见焰火升腾作冉冉白烟,白烟中无数血红光丝朝着四处飞溅。 感应到光剑里的血魔之力平复了许多,高德放下毛绒绒,收回紫光触须,换作无形触手,飞速揽下几缕血红光丝。 焰火渐渐消散,血焰巨人的身躯也随之消失。白烟滋滋喷涌,升到半空急速褪色,成了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到头顶肩上时,高德才发现那不是雨点,而是细细密密如沙砾般的微粒。 魔尘! 恶魔被驱逐后,留在凡间的躯壳和在灰境里被消灭一样,竟然也变成了这种魔尘。 眼下可不是搞恶魔学研究的时候,高德看看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毛绒绒,再看看解决了血焰巨人正缓缓逼近的魔人刑天,咬咬牙心说拼了。 “果然如我所料……” 魔人刑天发出混杂着汩汩怪调的声音,“圣山竟然也开始驱策魔人做事了,真是令人惊奇的变化。” “不管你是哪座塔的,”声音骤然转冷,在魔人刑天脚下如地毯滚动的黏浆冲刷而来。二者融在一起压迫得高德如置身冰川,还附带着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生活垃圾的恶臭。 “为圣山做事,就意味着与我们暗手血塔为敌,”魔人刑天居然心平气和的跟高德谈判,“除非你有强有力的证据,说明你那边另有计划。但若没有获得血塔会或者塔林的允准,甚至不是血塔会和塔林的成员,这样的的行径仍然等同于塔战。” 足有三个高德那么高的魔人刑天停在远处,对高德而言却近得像是一伸手就能把他拎起来,更何况伸展出的黏浆已经在他周围划出了一个圈。 意识到这是个机会,高德努力压住双腿和喉管的颤抖,装出很淡然的样子,“你怎么确定我只是另外一座塔的魔人,而不是圣山之人呢?” “圣山的人什么时候能用恶魔之力了?” 魔人刑天不屑的道,“他们只会用所谓的神灵之力,就是帮连灰境都进不去的无能之辈!” “说不定会有例外呢?”高德想忽悠住这家伙,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底细,最终知难而退。这当然很理想,成功几率无限趋近于零,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哈哈哈……” 魔人刑天仰头……不,仰肩甲大笑,“那种人的确有,不过那已不是人了。” 巨大金瓜锤又抬了起来,这家伙嘁道:“那是我们魔人的终点,是恶魔和神灵都畏惧,绝不可能出现在凡间的存在。那叫做……魔神。” “你想说自己是魔神吗?” 魔人刑天手臂伸长,金瓜锤挟带着奇异之力缓缓落下。 仿佛空气也变作了黏浆,将高德黏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裹着层层污泥的巨大锤头落下。 就听对方说:“这一锤就能见分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3:惹人厌的家伙 西城十二街已是一片…… 小巷深处,若干辆战车堵在洋庙大门外。黑漆机枪车来自中京府,灰漆机枪车是兵马司的。几辆涂着绿漆的炮车正撞开洋庙附近的院墙,看车身上的骏马徽记,应该来自骁骑卫。 战车前后无数兵丁来回往返,黑衣是中京府捕快,灰衣是兵马司兵丁,绿衣则是卫军,正将以洋庙为中心方圆好几里地的偌大区域纳入封锁圈。 “是是,总管放心,奴婢哪会不知轻重,定会努力降低损失。” 一圈重甲卫士围出的人肉盾阵中,邵督公正双手捧着通话器不迭的点头哈腰。 “驯象所……” 通话器里又提到了这个名字,让邵督公身躯一僵,似乎都能听到喀喇的骨裂声。 “驯象所的确参与了,只是……” 邵督公眼角瞟着西面,那边靠近河道的地方正爆炸声不断,烟尘滚滚升天。 “总管恕罪,驯象所还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他们堵住了另一条出口。卑职谨记总管教诲,不仅未与他们发生冲突,还本着大局为重的原则与他们充分合作……” “高德?奴婢没有见到高德,也没有接到他的通讯,现场应该是由那个女……呃,吕副百户主持。” “明白明白,驯象所有什么需要,奴婢定会全力支持。” 通讯结束,邵督公瘪着嘴抽了两下鼻子,重重哼了声,神色才恢复如常。 又举起通话器,圆脸太监呼叫他手下的总档头:“还没打进去吗?地下环境复杂?简单的话塞衙役捕快都行还要你们干什么?一刻钟之内给咱家冲进去,务必抢在驯象所之前抓到主凶!不惜一切代价!告诉你们手下的弟兄,赏赐抚恤加倍!” 吆喝了一通,邵督公吐出浓浓浊气,这时天空的嗡嗡振鸣更密集了,头上本就有几架伸展着巨大风扇翅膀的旋翼机盘旋,这时又多了两架。 看清旋翼机肚皮涂着的白色铜钱徽记,邵督公呸的吐了口唾沫,恨恨的嘀咕:“户部那帮金钱龟也来凑热闹了。” 祖山南麓,无终宫西北角落。看似不起眼的寻常殿堂里,地面道道白光闪烁,编织成繁复法阵。若干白衣人分散而立,像是维持着什么法阵。 殿堂大门前,内廷总管远坂爱放下通话器,看向立在一道粗壮白光上的白衣老媪。 “中京各地没有异常,”她关切的问:“姑奶奶你那呢?” 老媪正是高德的邻居,小丽的师傅姚婆婆,睁眼摇头说:“地下也没有发现,不过这个法阵残缺太多,并不能监测到所有地下世界。” 姚婆婆跨出白光,苦笑着说:“莫离这孩子真是心狠,不仅把她自己还有你拉进了大明这个坑,连老婆子也被扯了下来,天天不得清闲。” “没有姑奶奶的支持,圣山也不会同意小姐一直当这个女皇。”远坂爱盈盈笑着奉承,“您就是我们的靠山呀。” “好听的话儿留给你的小姐吧,”姚婆婆笑道,“她才是真正的靠山,若不是有双圣者的身份,我也说服不了圣山的那些古板家伙,让他们同意姑且试试,看震旦这一次会不会有些变数。” 笑容渐渐敛去,远坂爱脸上浮起忧虑。“这就是我担心的,圣山的长老们似乎并不在意塔林的应对。那些人可不喜欢这样的变化,他们必然要生事。” “这是莫离和你要做的,”姚婆婆微微摇头,“谁生出的变数谁去负责,圣山不过问细节。而且对圣山来说,塔林并不是主要的威胁。” “是啊,这是小姐和我的战场,”远坂爱神色坚定了些,“就看这一次御马监能不能派上用场吧。” 通话器又响了,远坂爱接过一听,眉心顿时揪在一起,“那家伙还没出来?” 她牙痛般的啜了口牙花,吩咐道“就待在那别动,高德出现了再通知我。” “那小子真是个孽畜!”说到高德,姚婆婆就捶胸顿足,“莫离那丫头也是,没想到她那么小就把自己交给他了,也太……哎!也罢,下次得让他给老婆子我亲手整一整桌菜!” 提起像是法杖的武器,姚婆婆说:“我去照应下吧,别又遇到什么幺蛾子让莫离发急乱了阵脚。” “姑奶奶小心,”远坂爱九十度鞠躬,等抬头时,殿堂里只剩一缕淡淡白光。 给那些白衣人作了交代,远坂爱出了殿堂,朝着乾明殿而去。 “高德啊高德,”齐眉刘海下,玉白俏脸因为纠结而变得扭曲,“明明只是凡人,却得了凡间最尊贵之人的宠爱。还这般不自爱,以为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只是上天眷顾吗?真是惹人厌的家伙!” 西城西面,河道东侧一小段烟尘滚滚,原本的临河宅院已被炸得一片狼藉。院中几座石屋还算完整,周围的木屋则已变作残垣断壁。 驯象所的锦衣卫已经成了搜救队,在碎木瓦砾中搜寻幸存者。生生制造出这幕灾祸景象的凶手背着手四处游走,检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放心,尸体都是贼人的,我动手之前确认过,”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对还满脸懵逼的部下说:“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找到通道入口才是关键。” 王昆仑、驼子、麻子等人跟在后面,努力挤出笑容,待她转身时相互对视,传递着默契眼神。 到底是谁在浪费时间啊? 刚才那个扔炸弹扔到哈哈大笑的女人又是谁啊? 地下通道的入口被你这一炸,还能找到吗? 通话器滴滴响了,王昆仑接过一听大喜:“是毛亮亮?你在通道里?苗苗也在?百户大人已经下去了?出口被堵住了不知道?” “你继续说话!随便说什么,唱歌也行。” 王昆仑把通话器丢给身材面目都异常普通的青年,“聋子,你定下位。” 这个穿着绿色飞豹服,应该跟驼子麻子一样都是小旗的青年嗯了声,拿着通话器前后左右的转起了圈。转了会,指住不远处的瓦砾:“在那。” 锦衣卫们一拥而上清理瓦砾,吕九眉凑了过来,神色极为冷峻:“高百户在下面?他什么时候下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卑职也不知道啊,”王昆仑陪着笑把锅推给高德,“卑职也是奉百户大人之令行事。” “我也下去!”吕九眉捋着袖子,一副要跟高德算账的架势。 “副百户下去了,上面就没人主持了,”王昆仑说:“御马监那边要搞点什么动作,咱们都得陷在里面。” “这个……”吕九眉踌躇起来,按女皇交代,驯象所一开始就不该插手,而是老老实实等着有了结果再收尸洗地。可按她本心所愿,刚才炸得可真是爽啊。 “好吧,我守在上面。” 犹豫只是片刻,女副百户觉得既然是自己开的头,就该善始善终。如果御马监真的跑过来抢活,可别怪她顺手再丢几根雷管。谁让他们动作太慢还出了篓子,居然漏了条通道。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的跑过来堵住,驯象所要收的就不是那些贼人的尸,而是御马监那帮番子档头的尸。 片刻后瓦砾刨开,一道暗门打开,出来三个少女,一只灰豆芽加两个人类。 “是王胡子啊,我哥呢?”高苗左右张望,满脸喜色。 王昆仑客串过高德的司机,高苗认识他。“就知道我哥会来救我,他人呢?” “百户大人另有安排,”王昆仑遮遮掩掩的说:“他应该还在忙其他事情。” 把这个小麻烦丢给了吕九眉,王昆仑带队匆匆下了地道。 “你就是新来的副百户,我哥的副手?” 这边高苗直直瞅着吕九眉,瞅得对方浑身发毛,“你是高……百户的妹妹?“ 吕九眉扔雷管扔得舒爽,现在脑子里基本是空的,不知道高德的妹妹为啥从下面钻了出来。好在这些年办案有了经验,懂得不乱说话惹出意外的道理,并没泄露高德的去向。 她努力挤出笑容,“去车里呆着吧,这里还很危险。” “哎呀,原来是女的。”高苗这会才确定了,然后点着头,用肯定的语气说,“虽然前面不行,但后面还过得去,身高也配得上。我觉得可以,当然只是有资格啊没说我就认可了。” “可以?资格?认可?”吕九眉不解。 “不过态度还不行,”高苗叹气,“你不是清楚我是谁么?我是高德的妹妹啊,妹~妹~” 吕九眉瞪眼:“啊?” 高德抚额:“不行,脑子还不行。” 目送高苗搀扶着另一个少女走向蒸汽车,吕九眉努力压住跳动的眉头和嘴角。 她这会才品出味来,明白了前面后面说的是啥意思。 高德一个,他妹妹一个,都是奇奇怪怪加讨人厌的家伙! 不知道高德在忙乎啥,如果是在跟贼人斗的话,不能祝他不得好死,让他多吃点苦头那种诅咒还是能念的。 吕九眉哪知道她的诅咒已然生效,地下洞穴里,硕大的金瓜锤还没落下,裹住锤头的厚厚污泥就已压下冲天恶臭。臭得像镪水兜头泼下,让高德身心不适得快要炸裂。 身体已经被浓稠的空气黏住,即便能活动也难以躲开后手,高德决心跟这个魔人刑天硬碰硬,毕竟他已经没得选择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4:唯物主义派纯正主义者(上架啦求首订) 高德收回孽魔手办,换作六臂血魔。 血魔手办融解成热蜡裹住心灵,急速蔓延到身体每处角落,血肉中顿时充盈燥热之力,那一刻高德感觉血液都变作了蒸汽。 血红光芒喷涌,缕缕光丝凝结成厚重甲胄。转瞬高德身体拔高了一倍有余,宽度更暴涨了三四倍。虽然还不能与魔人刑天比肩,却不再是巨人与婴儿的对比。 随着六臂血魔上身,黏住身体的压力骤然减弱,高德的超脱感知也终于能升到半空,以第三人称视角俯瞰现场。不过感知依旧被沉重力量压制,没办法升得太高,大略只比越肩模式高一点。 视角里的自己跟灰境里的六臂血魔有了很大不同,身上的重甲竟然跟魔人刑天有些相似,只是没有巨大的肩甲,而是左右各二总计四根像是旗杆般的东西,将四团游动的血光顶得高高的,像四面血红大旗。原本该如婴儿般的头颅,此时罩上了圆塔造型的头盔,细长眼缝里飘着如血焰般的光辉。 不得不说,还挺帅的…… 若不是大敌当前,高德还真要变换视角好好把自己欣赏个够。 锤头已在头顶,高德右手握拳,将在血肉中的力量汇聚到拳上,以一记上勾拳牵引这股快要让真实身体处处开裂的力量,迎向那硕大锤头。 就在同时,肩上飘摇的四杆血光之旗竟也凝出四条手臂,与他高扬的右臂融在一起。刹那间高德生出错觉,他这条手臂已成了足以托起世间万物的麒麟臂。 拳头与锤头撞在一起,猛烈的冲击让高德的视野碎成亿万雪花,靠着血魔躯体的感知才勉强稳住意识。 等视野再度清晰,高德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右臂变成缕缕飘摇的血光。血光萦绕着他的人类手臂,似乎想重新融入其中。却在转动中急速褪色,变作片片黑尘。 落下的不只是黑尘,还有淅淅沥沥的动静,像是鱼虾之类水产带着雨点洒下。 魔人刑天的金瓜锤被荡开了,锤头上的污泥已尽数消失,露出暗绿本色。正是这些污泥洒了高德一身。 这还是高德第一次进行了完整的恶魔上身,结果超过预期,本以为无比强大的魔人刑天,就如双方的个头差别一样,强得并不多。 不过等高德看清落在地上那些或白或灰乃至发绿的东西,这点良好感觉顿时消散,胸腹翻江倒海的动静让他的视野都在发花。 那是无数残骸碎块,既有动物的,也有人类的手臂、腿脚、躯干以及头颅。发白的是只泡了几天的,发灰发绿的是几个月几年的,至于那些发灰发黑的骨块,比如那个没了下颌的头骨,恐怕已是文物了。 “先是孽魔之力,现在又是血魔之力,你果然是个调和者。” 魔人刑天拉回金瓜锤,层层污泥重新裹上锤头,他的话语也显得迟缓而凝重。 “以你的年纪这根本不可能,圣山用了什么手段制造出来的,还是哪座隐秘之塔赋予你了特殊的力量?” 金瓜锤再度抡了起来,魔人刑天的语气有些复杂。“我都舍不得干掉你了,你身上的秘密真是令人着迷。可惜调和者并不必然强于一般魔人,哪怕只能运用一种恶魔之力,决定胜负的还是力量的强弱。而你正是那种把力量分散在不同恶魔身上,妄想靠各类恶魔之力互相压制,只求苟且长生的调和者。” 这时高德才觉得不对,刚才那一锤的威力不只是震碎了恶魔躯壳的手臂,还在阻止手肘部位的血光蔓延而上重生手臂,有诡异的力量侵入了恶魔躯壳。 手臂……当然是属于人类的手臂忽然痒痛不止,像有无数无形的食人鱼撕开皮肤,钻进血肉深处。 扯掉衣袖,看到的景象让高德差点惊叫出声。 那不是虚假的错觉而是真的,他的小臂裂开条条深痕,血水横流,裂口深处还有异物躁动。不等他仔细感应,一道裂口里忽然挤出根手指! 没错是手指,人类的手指! 又一根手指,再一根脚趾,然后是一只耳朵! 等到一颗圆滚滚的黑白分明的眼球挤出裂口,悠悠转动时,高德觉得自己马上昏过去可能要好一些。 脏了,自己脏了,不再是个纯洁的人类。 骤然清空的san值让高德陷入呆滞状态,直到挟带着恶臭气息的力量再度压下,才拉回了他的魂魄。 “看来我低估了你的力量……” 这家伙很不满意自己的战果,似乎高德变异成长满眼睛的大章鱼才符合预期。 金瓜锤砸下,魔人刑天的污泥羽翼高高扬起,地上围住高德的污泥也掀起翻滚泥浪,这一次显然用上了全力。 高德瞬间清醒,自己还有救? 感知升起,见到肩头立着的血光大旗,高德心中一动。 顾不上细想,他举起那只已经遍布各种零碎的手臂,牵引肩头的血旗。那本是六臂血魔的另外四条胳膊,猜测正确的话应该会派上用场。 一杆大旗上的血光倾泻而下,将高德的变异手臂裹住,血光冲刷着皮肤与血肉,浸透了每一寸角落,痒痛感顿时消散,暗红的恶魔手臂急速成型。 缕缕混杂着绿光的血光回到大旗上,血光翻滚不息,渐渐将绿光焚作黑灰。高德心中大定,血魔狂怒者的再生能力可不只是让躯壳急速恢复,同时也能净化躯壳。 金瓜锤再度落下,被魔人刑天的力量钳制,高德难以躲避,他却不再畏惧。这次是两手同出,出手时感知凝聚附在头顶,藏在血光大旗之下。 又是猛烈振荡,高德两条恶魔手臂碎作点点血芒,喷溅得偌大的地下洞穴红光璀璨。但他不仅没有跪下,两手还稳稳抱住锤头。至于两条手臂的异变,肩头两杆血旗降下源源不绝的血光,替换出滚滚暗绿光流。 “你是谁?曾经的刑天吗?” 高德还有了说话的余裕,令他痒痛难耐的怪异力量正自锤头源源不断冲击而来,又被他生生不息的血魔之力化解。他的心灵……或者说魂魄并不受这股力量的影响,就像当初孽魔纳扎斯想舔出他的魂魄吃掉却无果那样。 “不,你不像,”高德又开始套话,“我只见过被淘汰的候补刑天,就已比你这种藏头缩尾的家伙英雄得多。他绝不会置身于一场不能留名的战斗,让敌人记住他的名字和身份而死是他战斗的最大意义。” “刑天?看来你对真实的世界知道得并不多,”这一问却给对方交了底,“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你居然连刑天这种可悲而又可笑的存在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或者是用这种蠢话来套我的话?你不会认为我连血魔狂怒者是刑天的暴虐残魂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吧?” 还真不知道,高德心说,血魔狂怒者竟然与刑天有关? 这么说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魔人刑天,只是跟刑天有关的某种疫魔上身。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名字,”对方又道,“你这样的调和者能死在我手上,若是不知道我的名字,的确很不光彩。我叫沈泽,暗手拇指沈泽,你记好了。” 自锤头冲刷而来的疫魔之力更加猛烈,让高德不得不驱动全力消解,一时无法说话。就算魂魄不受影响,可不及时用血魔之力清除,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可怕的后遗症。他可是个唯物主义派纯正主义者,坚信物质决定意识,改变了精神也会跟着变的。 魔人刑天的金瓜锤被高德抱住,送出去的疫魔之力如石沉大海,让两人形成了难以分割的对峙。 持续了好一阵,不断加码力量却仍然无法侵蚀高德,让对方有些犯怯了。 “你想拖住我?” 沈泽冷哼,“真不明白,你为何会跟圣山的人携手,不过我会查清楚的,你等着我……” 说到这锤头上的力量已经在回卷,这家伙准备跑路了。 高德像是置若罔闻,只是牢牢抱住金瓜锤。 沈泽的污泥羽翼鼓荡,正要掀起浪涛冲开高德,扛在肩背的小木船上光亮大作,道道紫光如利剑般刺入沈泽的污泥之体中,让这个巨人发出愤怒而又慌乱的咆哮。 “纳扎斯!你想干什么?” 木船上的少女飘飞而起,眼中喷出炽亮光芒。周身散逸的淡淡雾气编织出美艳非人的身影轮廓,像是孽魔纳扎斯,又有些像少女的投影。 少女毫不理会沈泽的质问,只是将紫光之剑继续深深插进对方体内,直至透出胸口。 紫光之剑弥散出的光辉将沈泽身上的污泥分解成潺潺水流,残骸杂物也簌簌落地。巨大的魔人刑天身上出现一块块斑痕,污泥羽翼片片脱落。 “为什么!?” 沈泽还在咆哮,“纳扎斯你疯了吗?没了我你休想再降临现世!” “该死!你是什么怪物!” 后面说的是高德,沈泽想抽回金瓜锤,可锤头上的孽魔之力已经跟高德的血魔之力紧紧纠缠在一起。不管怎么用力,不仅伤不到高德的魂魄,还没办法挣脱这种纠缠。 变化毫无预兆,从金瓜锤到巨人轰然炸成团团污泥,洞穴中像升起了暗绿喷泉。 漫天恶臭污泥飞溅,一道身影朝洞穴深处急掠而去。 看轮廓是个披着斗篷的人类,正是沈泽的真身。这家伙果断异常,眼见无法摆脱,当机立断的散掉了恶魔躯壳。 高德与少女像反应迟钝的傀儡,都还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就听嗡的一声轻响,浅蓝剑芒骤现,没入斗篷客的背心,至胸口透出,将他定在了原地。 剑芒抽离,嗡嗡转动,将一颗人头高高抛起,无头的身体上烟气冉冉,依旧僵立不倒。 “总算抓着机会了……” 人头落地,被一个娇小身影踩住。 毛绒绒嘿嘿轻笑,“这剑能抑制恶魔之力,你不可能起死回生了,对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5:邵督公的捷报(三百六十度回旋求首订哟) 血甲巨人接住自半空落下的少女,甲胄与躯壳层层褪作光流,显出人类本貌。 “高、高校尉!” 少女魂魄回归,看清抱着自己的高大青年,惊得叫出了声:“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高德放下她,可以压低了声音:“魔主无处不在,受祂眷顾的凡人也不只你一个。” “可、可是……” 少女很想说可你就是干掉主人,接连驱逐两位魔主的凶手啊!不过自高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异常亲切,只觉能完全信赖,必然是自己所知太少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关节,便乖巧的闭上了嘴。 远处毛绒绒正高举光剑宣扬胜利,高德暗道侥幸。刚才趁着缠住疫魔之力与沈泽对峙的机会,分出意识投入纳扎斯手办控制了紫绡,激发出纳扎斯之力双线操作,总算干掉了这个可怕的魔人。 等等,真的干掉了吗? 无头尸身缓缓扑地,脖颈与头颅的断口都溢出淡淡烟气,那是光剑灼烧血肉的动静。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并没看到散逸的光丝。只有出现那种光丝,才证明恶魔之力在现世中溃散,也等于异能者乃至魔人的魂魄消散。 “毛绒绒!” 捏不到手办就等于没死,对高德来说这是确凿无误的证据,他下意识捞起什么武器沉喝:“快退开那家伙还没死!” 浅蓝剑芒瞬间熄灭,毛绒绒呼的一下潜入黑暗,这时候高德才发现自己抓起了一根很像擀面杖的东西。只有小臂长,一段是握柄,另一段是金瓜造型的椭圆锤头,还不到拳头大。 这是沈泽的武器,握在手里就觉手心微微痒痛,竟然还残留着疫魔之力。 远处的湖泊……准确说是超大型下水道发酵池有了变化,高德顾不上琢磨,握紧锤子屏息待变,那是沈泽的动静? 无数泥沙碎石顺着废水瀑布轰然落下,溅起高高水柱。白光破开水柱悬在湖面,翩翩裙影让高德差点喜极而呼,叫出小丽。 “还有只老鼠……“ 传来的声音如一盆冰水,浇得高德心口透凉,是姚婆婆。 “高德小子你又整出了什么花活?算了我先去追那只老鼠,后面你再跟我老实交代。” 白光射入水中,高德没好气的嘁了声。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小丽一样扮白衣仙子,老婆婆你这脸皮有点厚啊。 “真没死!?” 毛绒绒跳了出来,“不可能啊!我先穿心再斩首分明利索得很!看断口这剑的确能阻止血肉再生!” “这家伙是我师傅的上司,”高德说,“我师傅都能诈一次尸,这家伙不诈个两三次尸怎么对得起他的级别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也在犯嘀咕,沈泽是怎么跑掉的? 鉴于没追到王子赫的记录,高德对姚婆婆追到沈泽并不抱什么希望。 高德走过去查看身首分离的尸体,头颅没什么异常,灰白头发枯瘦脸颊,依稀看得出也是个老头。不过脸上额头遍布疮疤,看不清相貌细节。 身体么……看到右手血肉模糊,拇指不翼而飞,高德恍然。 这家伙恐怕不是畏惧自己,而是感应到姚婆婆逼近,果断决绝的壁虎断尾。只是尾巴是整具身体,这根不翼而飞的拇指才是本体。 难怪这家伙自称拇指,竟然是只需要一根拇指就能完整复生的怪物。想想之前何老头应该也是这样死而复生的,就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指头。 暗手血塔…… 沈泽终究跑掉了,高德还是颇有收获。至少知道了灰境里那座血手高塔的名字,也知道了沈泽、何老头与王子赫所在的组织名称。不过他们肯定不是塔里那些大人,只是办事的部下。 仅仅只是塔外的成员就这么诡异而强大,既有数十年默默无闻的何老头,又有身居高位的王子赫,塔里的大人真不知道是何许人物。高德颇为期待再次进入那处灰境,同时又对那里多了几分戒惧。 “刚才那是……姚婆婆?” 毛绒绒啧啧感慨道:“就是隔壁院子里那个你怕得不行的老太婆?果然厉害!” 紫绡捏着鼻子左右张望,“我们是不是该找出口离开这里?好臭好恶心,我又想吐了。” 远处光影闪烁,又有人传送下来了。 “百户大人……呕……” “好臭!这里是化粪池吗?” “我不能呼吸了!” 是王昆仑等人,下来就哀叫连天,好几个当场跪倒喷吐彩虹。 来得正好,高德交代王昆仑打扫现场,带着紫绡和毛绒绒先行逃离。 “高……百户……” 上来就被吕九眉堵住,那副恶狠狠像是身上被咬了块肉的表情让高德很疑惑。 “这是你整出来的动静吧?” 吕九眉冷哼道:“抢了御马监的风头,证明驯象所还掌握着权柄?” 高德看看几乎已成废墟的院子,当了复读机:“这是你整出来的动静?” 吕九眉一滞,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 转头看到东面的偌大阵仗,包括好几架在半空盘旋的旋翼机,高德啧啧的道:“御马监还真是卖力啊。” 他对吕九眉说:“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别计较前因,就看后果吧。” 女副百户眼睛眉毛挤了好一会,艰辛的挤出话:“包括……这个,也不计较?“ 说到“这个”的时候眼神左右扫了扫,高德心领神会,点头说:“不计较。” 驯象所的一把手跟二把手就此达成妥协,高德是怎么跑来这搞事的以及这处院子为啥被炸成了这样,彼此都不追究了,大家齐心协力善后。 看御马监的动静,他们连第三条通道都还没发现,更不用说靠传送器相连的第四条通道了,高德这边先忙着解决紫绡这批人。 重点不是紫绡,而是原本预定要献祭给紫绡……纳扎斯的那些少女,总计六十八个,被当做肉盾先放出了通道,没想到吕九眉尽数救下。 让紫绡清点了一番,除了之前在洋庙后院见到的那些受训的,还有跟何灵灵一样的外围成员,高德欣慰之余,对吕九眉也有了新的认识。在对待这些受苦少女的态度和手段上,他跟吕九眉挺有默契。 “先送到兽园去吧,那里有杂工宿舍,条件差点但她们能适应。” 高德交代紫绡,“你带着她们去,管好她们。” 紫绡有些彷徨无措,高德压低声音,“她们都是魔主的羔羊,你要替魔主牧养好她们。” 按道理高德该把这些少女交给中京府,不过紫绡这条线高德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连带这些少女,本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高德觉得该给她们找条出路,就先暂时安置到驯象所名下。严格说这些少女也是这件案子的证人,驯象所有权扣住她们。 紫绡手按裙角,腰下顿时显出厚皮大书的轮廓,她竟然把魔典藏在裙子里。 摸到魔典她就安定了,沉沉点头,带领少女们整队出发。 “什么锦衣卫,在大老爷面前算什么!” 少女们正要离开,尖利女声骤然高喊:“你们完蛋了!你们竟敢坏大老爷的事!你们全都得下到地狱,被石头砸被火烧,永远不得安宁!” “还有你们!” 是那个高德认识的老媪,她竟然经受住了一整队壮男的摧残,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怎么啦?你们现在就该挖掉自己的心脏,献出自己的血肉和魂魄!这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等等!”高德叫住紫绡,“每人抽那家伙一耳光再走。” 紫绡愕然,“为?为什么?” “不需要问为什么,”高德淡淡的道:“你们可以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好的后果,我保证。” 紫绡下意识去按魔典,却被高德拉住,“不需要问其他人,只问你自己,你不想吗?” 少女挣扎了会,眼里诸般光彩散去,只剩下清澈的坚定。 她走到老媪身边,扬起手掌,结结实实扇了一耳光,然后轻快的哼了声。 之后是跟高德谈过话的二十七,她用力之大,扇得老媪鼻血横流。 等所有少女扇完耳光,老媪的脑袋已经变作猪头,瘫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高德并不担心这个人证就此完蛋,孙婆婆会好好玩她的。 没多久王昆仑等人扛着若干编织袋出了通道,他们已经把地下洞穴里还能找到的尸块残骸都搜刮上来了。几乎赶在王昆仑身后,另一队陌生面孔冲出通道,不仅满身血迹,脸上还挂着被磨砺得麻木了的惊惧与疲惫。 御马监那边终于找到第三条通道了…… “你们御马监完事了?” 高德一副忠于职事的模样,“我们等得不耐烦了,所以把这里清理了一下。现在可以给你们收尸……哦,给现场收拾了吗?” 领队的档头先是愣愣点头,再使劲摇头,这可怜的家伙完全不清楚状况。 东面几里外的小巷里,一个总档头跪在邵督公身前,涕泪交加的拜道:“卑职等终于打通了第三条通道,清理了所有贼人!” “主凶呢?”邵督公急切的问,这才是关键,没抓到主凶那就是白干。 “那个能化身恶魔的贼人必是主凶!”总档头参与了地下殿堂的战斗,说到那人就下意识的打寒噤,“十几枝爆雷枪同时开火都打不死,失去的血肉眨眼就再生了,折了三十多弟兄才用喷火器消灭了他!” “好!好!” 邵督公长出一口气,如此贼人不仅配得上狙杀高德的罪行,连幕后主谋的角色都能担当了。 至于手下五个总档头两死三伤,档头及番子死伤上百的损失,邵督公虽然肉痛,却也觉得很值。 “让驯象所收尸!” 他不迭的嚷着,“记得让他们填报明细的时候注明那是主凶!” 举起通话器,邵督公缩进战车里,他得赶紧向远坂总管报捷。 “咦,怎么占线?” 邵督公呼叫了好一阵子,那头始终是忙音。 宽敞的车厢里,高德把通话器递给白银十郎。刚才远坂爱好一阵数落,跟查勤的母老虎似的,弄得他丈二秃子摸不着头脑。 “这招不好使……” 高德对扯着他袖子撒娇的高苗说:“回去再收拾你。” 再看向何灵灵,少女缩在对面座位,穿着单薄的白裙,白裙之下的青涩身躯高德可是清楚得很,不由有些尴尬。 他咳嗽一声说:“灵灵,这次总该愿意去我家了吧?” 蒸汽豪车在白银十郎的驾驶下稳稳离开巷口,另一条小巷深处,邵督公正在战车里脸红脖子粗的说着什么,说着说着泪水就下来了。 “总管竟然关心奴婢的安危,奴婢真是……呜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6:表情符金瓜锤 夜色已深,隔壁小院里依旧没有动静,姚婆婆还没回来,看来是没追到沈泽,没脸回来找他问罪。 沈泽真没除掉的话,高德也只是有些遗憾。沈泽跟王子赫只是暗手血塔里的小人物,就算干掉了他们,还会有人来对付他,除非把整个暗手血塔消灭掉。 高德的心态有了些变化,不再觉得那么急迫了。倒不是没了置身险境的压力,而是压力太大,不是一时半会能化解的,只能从长计议打持久战。 还是先确认何老头的“遗产”吧…… 回来后高德跟何灵灵做了深谈,确认她并不清楚她爷爷这摊事,更不知道她爷爷起死回生,就藏在洋庙里,还是她经常见到的“尊者”。她很早就加入了姐妹会,一直以为只是那种善人办的,让孤苦无依的女孩们互助友爱的组织。后来的种种活动让她开始有了疑虑,觉得有些邪门,等到“尊者”要她把高苗叫来,才确认不对劲。 当然她隐去了不少事情,比如与“米玛”之间的互动,高德只能装作不知。 仔细查验了高苗跟何灵灵,确认她们身上并没有毛绒绒之前被种过的那类魔虫,高德才彻底放心。 学校是不能去了,得给高苗和何灵灵找个新的去处,等明天去了驯象所再说。 坐在书桌前,就着灯光高德摊开左手,一枚有中指大小的血光棋子浮现。壮硕的类人身躯覆满鳞片,有异形般的脑袋和粗短的尾巴。双爪大张,指甲如利刃般又尖又长。 棋子的标注是“血魔潜伏者/残缺”,潜伏者……挺符合何老头的身份。 新手办依旧是杂兵级别,即便有什么能力也只是大路货,不能跟有名字的恶魔比。 高德对新手办没太大兴趣,他已经有孽魔喀扎斯、血魔狂怒者、血魔步卒三个手办可用,这些天零零碎碎的升级,都升到了精良品质。要让新手办堪用,还得花大把时间在灰境里打怪升级,至少得升到普通品质吧。 目光落到摆在桌上的两件东西,一件是比拳头略小的石头,通体黝黑,泛着五颜六色的微微荧光。外形极不规整,像是在矿床上直接掰下来的一块黑曜石。 这是何老头从自己胸腔里掏出来的东西,说是当做他保护灵灵的报酬,可高德看不出比黄金白银宝贵的地方。 这块黑石应该跟恶魔有关,说不定是“恶魔之心”之类的东西。高德用超脱视野观察过,用各个手办探究过,都没什么反应。 或许可以通过混沌之鳞拉进灰境,不过眼下不急。 目光转到另一件东西,是那柄看起来很像擀面杖的金瓜锤。传送出地下洞穴后,高德就贴身藏着,避免被其他人碰触到。对他而言只是一点痒痛,对高苗何灵灵这样的凡人,恐怕就是引发畸变的疫源了。 握住锤柄,将锤子摆在视野正中仔细看,能看到隐约的暗绿光斑。光斑中又有极为细微的莹莹白光,让高德好奇的集中注意力,想看得更清楚。 锤子忽然微微震动,痒痛感自手心侵入手掌,手背顿时泛起一颗颗脓疮般的凸起,吓得他眼角差点抽筋。 赶紧把锤子由右手交左手,激活血怒狂魔者手办,引导血魔之力注入锤子。这玩意居然跟毛绒绒的光剑一样是活的,这会毛绒绒已经睡了,不好把她拉起来问是怎么制服的,高德先试试看能不能暴力压制。 血魔之力一注入,顿时感应到锤子深处藏着团污泥,污泥之中还有缕微弱的力量。说是力量也不准确,更近似于魂魄,却又不是寄宿紫绡身体时感应到的凡人魂魄。 污泥该是沈泽留在锤子里的疫魔之力,高德将血魔之力凝结成细流冲刷。锤子逸散出浓浓绿烟,在空气里急速褪色,书桌很快蒙上一层黑灰。 等污泥被清洗一空,那团小小软软如耗子般的东西显现,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就是团柔白光斑。 高德用血魔之力轻轻碰触白光,白光忽然显现出图案,让他的表情跟图案同步。 (0_o) 没错,是个表情符,代表惊讶的表情符。 高德惊讶得忘了控制力量,血魔之力冲向那团白光,染得白光急速变红,表情符也随之产生变化。 (+_+) 这是要……嗝屁了? 高德赶紧收回力量,等到白光重现,表情符又变成(-_-)。 似乎回到了正常状态,高德把血魔之力抽出来,大概明白了。 这柄锤子果然是活的,按东方人的概念算,白光应该是个“器灵”。只是这个器灵与众不同,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心灵传讯,只会用表情符。 科幻加魔幻的震旦大明里又多了仙侠画风的玩意,这玩意却会用表情符,画风好像更奇怪了,不过…… 高德耸耸肩,无所谓了,不就是在咖喱味素食版仰望星空火锅里再加煮鸡蛋吗,受得了。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器灵订立“契约”,感觉眼下它还没有“认主”。 高德想了想,明白了问题所在,他不该用血魔之力。 收回手办,稳住视野,高德努力伸展自己的感知……也等于是魂魄吧,直到拉出条无形触手探进锤子里,再度碰触那团白光。 白光连续刷出不同表情符,生动得都有声音了。 (o_0),这是惊讶。 (o_o),应该是呆滞吧。 (t_t),哭泣? (_),高兴。 ╰_╯,这是啥?生气还是有劲? 高德正在琢磨这个表情符,白光猛然撞上他的触手,似乎融在了一起。像是烙铁摁上胸口,烫得高德嗷的一声跳了起来。 “大半夜的你还在折腾啥啊?” 毛绒绒挤出空气蹲在窗台上,打着呵欠嘀咕,没一点身为下属乃至仆从该有的恭谨与敬畏。不过这只是面上的,冲着她这几乎是实时的反应,就知道她很在乎高德了。当然只是在乎高德的生死,毕竟这决定了她的生死。 “还没摆弄好这锤子啊,”见高德手里好握着金瓜锤,她兴奋了,“拉进灰境,能行的!拉进去我告诉你怎么弄!” (n_n) 看到白光刷出这个表情符,再感应到自己跟锤子间多了某种超出血肉的关联,高德觉得已经搞定了,不过进去看看情况也行。 感知附着血魔狂怒者的手办,沉入混沌之鳞,世界变换,高德化身六臂血魔蹲在台座上。 高德跨下台座,举起手里的金瓜锤,看起来…… “没什么变化嘛,跟死的一样。” 侧面台座飘下一团灰雾,凝结出毛绒绒的身影,手上滋的弹出道浅蓝剑芒。 “我带着这玩意进灰境的时候,就像带了一道闪电进来,”毛绒绒挥着剑芒炫耀,“电得我外焦里嫩啊!可我哪会服输呢?我就裹着它跟它耗!它终究没耗过我,老老实实认我为主了。” 说话的时候,剑芒被毛绒绒拉出了弯月、方块、螺旋各种形状,甚至软作了光鞭,的确是件得心应手的贴身武器。 光鞭滋的凝作剑芒,搁在高德的金瓜锤上,毛绒绒笑道:“还是没动静呢,这么小这么短,别还是软的吧?” 在高德的视野里,白光骤然绽放,冲击出一个表情符。 ( ̄3 ̄) 随着表情符的冲击,金瓜锤如水泵般自六臂血魔体内抽出滚滚力量。血光闪现,空间仿佛也被撑开了,一柄六臂血魔也得两手把持的巨锤显现,浑圆锤头大得遮挡了高德大半视野。 “人呢?” 高德没看到毛绒绒。 “救命——!“ 锤头下蠕动着棉花糖般的灰雾,毛绒绒叫道:“这玩意把我摁在地上摩擦啊!” 出了灰境,毛绒绒看看自己手里像是手电筒的东西,再看看高德手里的金瓜锤,眉毛鼻子嘴巴扭了好一会,终究没说出“我们换换”这话,悻悻的走了。 确认这柄表情符金瓜锤认了自己为主,灰境里的效果在现实里应该也能呈现,高德喜不自胜。总算多了件可靠的近身武器,对付魔人光靠爆雷枪可不行。 把金瓜锤放在桌子上,像撸猫一样摸了摸。再用视野仔细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可疑动静,高德拿出纸笔,今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抽离感知,发现混沌之力,即便只是残留的痕迹。” 高德写下第一行字,即便写完就会烧掉,他也没有写出“自己”这两字。 “魂魄免疫恶魔之力,哪怕有名字的恶魔都无法侵蚀、吞噬、分割魂魄,反而因此被束缚。” “抽取恶魔残魂做成手办,重现恶魔的力量。若是恶魔残魂与凡人有紧密关联,手办便不完整,但能通过手办控制凡人。” “未知武器的器灵直接认主……” 高德将他的特异之处一条条列了出来,再写道:“身体依旧是凡人之躯,如果没有恶魔上身,哪怕只是巡捕用的转轮手枪,都能轻易杀死。” 写到这停了笔,倒过钢笔在纸上点着,点了好一会才继续。 “强大到超越恶魔与神灵的势力为了特定任务而定制的人形武器?” “各种自然而为的巧合拼凑起来的缝合怪?” “本该是系统给的但因为意外或者恶趣味而零零散散塞过来的金手指?” 高德是在思考哲学问题,“我从哪里来”这个问题算是有答案吧,其他两个问题就茫然了。 到此时他这一身变化,若是觉得天经地义没一丝怀疑,那就枉为穿越者了。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7:套娃立志记 高德不是第一次思考哲学之问,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他觉得必须找到一个至少说得过去的答案,让他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必再重新思考,更不必用“来都来了”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他一直是这么做的,现在这个理由不好使了。 多长个心眼…… 前世父母总是这么教导他,这点精神财富让他在此世里还能保持着一丁点警惕。打个低幼的比方,某个怪蜀黍请吃冰淇淋,用心不言而喻。但这个怪蜀黍却把人拉上宇宙飞船,飞到致远星去吃冰淇淋,那就得好好想想了……到底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自己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 该死这下连“我是谁”这个问题也都成问题了! 哲学之问就是这么讨厌,高德收住发散的杂念,在第二项上划了条实线。 自己当然不可能是各种巧合拼出来的缝合怪,这意味着自己差不多等于混乱宇宙熵涨熵落里凭空掉出来的玻尔兹曼大脑,这跟自己还拥有的前世记忆显然是矛盾的。前者已是得用科学计数法表达的宏观时空尺度的理论概率,再与确定时空有交集,那样的概率……算了还是研究佛学好一些。 高德再在第三项上划了条虚线,本该是系统发的金手指但被拆得七零八落藏在新手关卡里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挤给自己,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不过还是很扯淡。 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就得先追溯所谓的“系统”,也就是把自己从地球拉到震旦大明来的幕后黑手,但有三方面因素降低了“系统”存在的可能性。 首先所谓的前世记忆仅仅只是记忆,如果是虚假的,是幕后黑手灌输的,高德也无从分辨。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高德就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被系统选中穿越异世”的前提便不存在了。 其次如果幕后黑手真是“系统”,那必然会随时随地通过各种方式彰显自己存在。喝口水睡个觉摔个跤都要叮一下那种程度是变态了些,但到目前为止自己经历的几场变故,对系统来说就是几项任务或者成就,“系统”不蹦出来转个盘子抽个卡,把自己的努力抽道水化作它的收入,那还是堪称资本主义老祖的系统吗? 第三点比较细节但也更基础,“系统”必然是个痴迷于数字的垃圾运营。就算压得住本性从不发布任务,也该给他塞一大堆数字,让整个世界以数据化的方式呈现给他。 比如杀异能者、魔人乃至恶魔该有经验值,经验值满了该升级,级别增长了才有新的能力。另外像是灰境那种虚实交织的地方,没有进行数据化完全是暴殄天物不可思议。 对了……其实是有数据化乃至任务的,暗手血塔那处灰境,让游客杀恶魔幼体搜集魔尘不就是么?问题在于,那不是以他为中心的数据化。所以即便这个世界有“系统”的存在,也不是服务于他,他并不是普雷尔。 目光落到第一项,高德微微叹气,终究还是这个可能性最大,就本心而言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在第一项后面写下“圣山”两个字,高德的心口有些发紧。 沈泽其实说得很明白了,自己这个“怪物”其实就是圣山弄出来的。先是小丽献身,再通过远坂爱的关系把自己弄到驯象所,这样还不放心,小丽又跟姚婆婆搬到隔壁就近监视,说自己跟圣山没关系,骗谁呢? 那么可以确定了,幕后黑手就是圣山。 老实说有这么优厚的待遇,给圣山卖命顺理成章,可高德总觉得不是滋味。 摆明车马谈条件不行么?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跟反派似的,圣山差不多就等于世界之主啊!就像九九六的问题其实不是九九六而是给多少钱一样,就算咱的人生目标只是混退休金,但圣山只要拍下比几辈子退休金还多的钱,咱不得乐颠乐颠的叫圣山爸爸,爸爸说干啥咱就干啥么? 结果呢圣山什么都不说,所以就是想让我九九六又不想给钱,目的是白嫖对吧? 就说小丽吧,送个小丽他也就老老实实卖命了,可圣山却扣扣搜搜的只给张体验券,想勾他氪光一辈子去赌能不能抽到……不,勾到小丽,你们这个圣山啊比我对面那个垃圾运营还要垃圾! 越想越气,高德顺手把“圣山”两字圈起来再打了个大叉。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自己该做什么? 情绪消退,高德觉得可能冤枉了圣山,毕竟自己对圣山了解得太少,说起来整个世界他都了解得太少。 “情报。” 他又写下这两个字,再加上备注:“驯象所档案”。 还真是巧啊…… 那么该做什么就清楚了,他得好好看看驯象所的档案。那只是大明立国以来与混沌有关的事件档案,不过按何老头的说法,震旦的历史更替不过是一次次轮回,那就不必关心大明之前历代王朝的事情了。 也不能光埋头在档案里,何老头说过洋庙那处据点是暗手血塔在中京的核心据点,拔掉了那处据点,难保对方不会激烈反应,安全仍然是第一位的。 想到这,高德不由沉沉的吐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开始布置了,把紫绡和那些少女送去兽园其实就是措施之一。他仍然渴望安安稳稳混到养老,但要实现这个目标,就不得不放弃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原则,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没错,培植自己的势力。明的暗的,软的硬的,什么都得有。 问题是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意味着必然卷入更激烈的冲突之中,跟混到养老完全背道而驰啊! 高德苦恼的用笔杆敲额头。敲了会,骤然停手。 幕后黑手…… 对啊,为什么不能韬光隐患猥琐发育,为了实现养老大计而居于幕后,做操纵大局的幕后黑手呢? 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魔人还是朝廷,他其实都有资源,很不错的资源。 就算自己背后还有什么幕后黑手,给自己强加了什么使命,就不许自己搞套娃……呃,也当幕后黑手再转包一层么? 高德豁然开朗,一拍桌子,拿起纸嚓嚓撕碎,再烧作灰烬。 “那家伙又在鼓捣什么阴谋诡计了……” 楼下的卧室里,毛绒绒在床上翻身嘀咕,浅蓝眼瞳瞪得大大的,没有一点睡意。 “毕竟是魔王啊,害人就是本能一刻也不会停息的。” 她眨着眼睛有些忧虑,“这么说我其实是魔王的部下,跟恶魔没什么差别啊。” 又自嘲的扯扯嘴角,“无所谓了,说得自己以前是好人一样。” “吃得好穿得暖还能当锦衣卫,有编制的锦衣卫,到目前为止干的至少是坏人。”她掏出手电筒,在床上一抛一接着。“不把我们看成外人,又很大方,就算真是魔王,也是好的魔王啊。” 她按下了开关,“你说是吧,小蓝?” 手电筒滋的喷出浅蓝剑芒,在她的力量推送下,剑芒一点点延伸,直至碰到天花板。 “真希望一直都能这样,一直干坏人,”她又叹道:“但这不可能吧,最终他还是会露出本来面目的,怎么可能有善良的魔王呢?魔王就是来为祸凡间的啊。现在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吧,多一天就赚一天。” 心神恍惚,剑芒骤然暴涨,呲的捅穿天花板。 “毛绒绒——!” 楼上响起高德的咆哮,“你在搞什么?差点捅穿了我的脚板!” 灰豆芽吓得耳朵飘摇,收光剑关灯钻被窝一气呵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8:驯象所金盆洗手 晨光大亮,驯象所办公楼里一片喧嚣。百户大人天还没亮就上工了,发出一连串指示,即便大家摸不着头脑,依旧老老实实的照办。 副百户吕九眉进办公楼时已是晌午,一早她去了御马监送收尸洗地的单据,再去了中京府和兵马司做案件陈述,总之做的都是善后之事。 刚踏进办公楼,她就发觉不对,每道门上的标牌都变了,部下们正来回穿梭搬着沙发书桌文件柜,一副内部大整顿的热闹景象。 “百户大人在地下的档案室,”刘小胖点头哈腰的禀报,“副百户要去找他的话,最好换件衣服,那里灰大。” 吕九眉的浓密剑眉顿时竖起,自己刻意换了强调女性身份的赐服,就是想向高德展示善意,她觉得在某些事情上还是能跟那家伙达成一致的,结果那家伙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看看这番动静,他这是对驯象所的部门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竟然没跟自己这个副百户通气? “先不打扰百户大人了,不过你得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淡淡说着,拉着刘小胖陪她巡视。 “百户大人说,既然女皇陛下有意让御马监处置异能者事务,驯象所就该退避三舍,专注善后与支援的工作。” 刘小胖毫无隐瞒,这本就是高德交代他要跟吕九眉沟通的。 听完高德的调整,吕九眉先是眼眉舒展,接着眉头又揪在了一起。 高德那家伙,真的愿意退居幕后了? 看高德对驯象所做的调整,的确是全心全意搞善后与支援。 之前的现场勤务改成了行动科,三分之二的人手都划到了这个科里。 医务室药圃解剖室那一摊改为检验科,只负责提交验尸报告。 老古那一摊改为保障科,负责提供枪械弹药武器防具以及各类器械,以及维护修理蒸汽车等技术装备。 新设了两个科,分别是档案科和经历科。前者顾名思义没什么说的,后者负责公文往来以及收发案件,简单说就是负责接电话。 其他如食堂、宿舍等零杂部门都归于杂务科,老侯那边的兽园仍然没变。 没了联络线人汇总消息的部门是最大变化,而这恰恰是管理异能者事务的核心枢纽,高德砍了这个,就等于驯象所放弃了自主处理异能者事务的权柄。 检验科的设置进一步削弱了驯象所参与异能者事务的程度,只提交验尸报告这一点说明,只要是没死人的案子,驯象所就没必要介入。 这么一来驯象所的工作流程变得异常简洁,经历科负责接收来自御马监与其他各个单位的案件通报,根据通报给行动科分派任务,由行动科去收尸洗地。再汇总行动科的现场勘察与检验科的验尸报告发给相关单位,同时将该案记录归档。 以前说起驯象所,大家都当是收尸洗地的角色,这其实只是一种调侃。现在被高德这么一改,还真的是名至实归了。 “怎么你们……” 再听刘小胖说到各科的人手安排,吕九眉的疑虑更重了,“都不出现场了?” 孙婆婆和老古没变化,王昆仑居然被调到了杂务科当科长。驼子是档案科的科长,聋子跑去当老古的助手,刘小胖则是经历科的科长,麻子更直接告退了。行动科由吕九眉兼任科长,下面不仅没小旗,连老资格的校尉都没有。 “百户大人说驯象所算是金盆洗手了,既然只是收尸洗地,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就没必要掺和,在所里管好家贡献更大嘛。” 刘小胖那张胖脸笑得灿烂,见吕九眉还一脸狐疑,又真诚的说:“昨天那阵仗太大,咱们还从未见过,能安安稳稳在后面待着,谁愿意再掺和啊。” 副百户脸上的疑惑顿时消散,难怪高德退让了,昨天他肯定是遇到了极大凶险,又被御马监那帮只知道用枪炮蛮干的家伙吓住,所以决定金盆洗手。 呃……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炸了个爽的原因。 吕九眉又有些生气,这是把所有苦活累活脏活丢给自己了? 再一转念,只要高德就这么安分下来,那离自己跳出这个坑的时间也就不远了,为此吃些苦受些累也是值得的。 瞅见副百户那变幻不定的生动表情,刘小胖赶紧低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金盆洗手? 百户大人一大早抓着王总旗和自己这几个心腹在地下招待室里密谈,那些事情都说给副百户你,你怕不是要掏出雷管把整栋办公楼都炸了。 “经历科在这里?” 这时已到三楼,见到百户办公室旁边的屋子挂上了经历科的牌子,听到里面有少女的脆声,吕九眉愕然。“怎么还有女孩子?” 推门进去,两个身着吏员青衣头戴无翅小帽的少女赶紧起身,却是吕九眉昨天见过的高苗跟何灵灵。 “你们……忙自己的,”见到她们各踞一桌,桌子上各有几部电话,俨然就是接线员,吕九眉抽抽嘴角没再多说。 很明显,高德那厮又私权公用,把人拉进驯象所当了锦衣卫,多半还给了校尉编制。 吕九眉原本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此时却想得开了。这只是小节,为了女皇交代的任务,为了她早日脱坑,这点小节她能忍。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吕九眉手按电话想了会又放开。 她有直接拨打内廷总管办公室电话的特权,既然是特权,她自然倍加珍惜到现在还没用过一次。现在高德金盆洗手,如此变化应该禀报远坂总管,但她觉得该再等等,看高德是不是言行一致。等驯象所真的完全改观了,那时再禀报不迟。 “总管放心,绝不会擅自妄为!只是觉得驯象所转居幕后,就不能放松喉舌之事。此事还望总管保密,最多让林大人知晓,是是卑职多嘴了。” 办公楼地下一层,昏暗的接待室里,高德挂断通话器。 他在档案室里呆了一上午,出来透透气,正好该到的人到了,可以落下他计划里的另一子。 “总管点了头,你们就去原野电视台报道吧。” 他两臂大张支着二郎腿,对面两人正襟危坐,只敢在沙发上落个屁股尖。 “尤……呃,左大道,先当副台长,曾老,你管技术。平常向麻子汇报,大事不决也可以直接找我。” 对面正是尤三通改名的左大道,以及在孽魔事件与御门大典里操刀改胶片的曾皮影。两人不迭点头,没半点插话的勇气。 高德只是用通话器就直接找到女皇身边的内廷总管安排了他们,他们还敢有什么话? “至于做什么,跟之前一样,把异能者案子抹成假的。当然不能像上次御门大典那么生硬,而是编造出可信的理由。让哪怕是现场目击者,只要不是亲眼见到异能乃至恶魔那种目击者,都相信事情与混沌无关,而是无害的自然异象。” “先从昨天的洋庙案做起吧,以后有了其他案子就连续做,搞成系列节目,就叫……” 高德想了想,把下意识想到的那个名字改了改:“走近自然。” “麻子会帮你们疏通关系,确保你们可以不受阻碍的拍摄现场,采访相关人员。” 这是高德早就想好的安排,大明从中央朝廷到地方官府虽然清楚人心即混沌,明白管制舆论的重要性,但千年来除了查禁与装死之外,从未主动进行疏导,在他看来这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之前只是出于公心,他还不急,现在公私兼顾,他就得马上推动了。向远坂爱汇报自然是让她知道公的一面,至于私的一面嘛,等《走近自然》打响了名号之后再进行吧。 “小人明白!” “小人……卑职会尽全力!” 曾皮影跟左大道的屁股在沙发上落实了,前者只是技术专家没想那么多,只知道自己从街头艺人变成了做公众事业的锦衣卫,后者却清楚此事意味着自己有多大前途。 “幕后黑手不好当啊……” 等两人离开,高德又去了档案室,继续沉入千年来混沌在大明印下的各种活动痕迹。就目前他的收获而言,要真正退居幕后,背后还有若干层幕布等着他穿透。 在格式各异,杂乱不堪的档案海里畅游,等胸口左边的混沌之鳞微微发热时,看钟点已是傍晚了。 “邵督公在乾明殿等了三个时辰仍未见到女皇与总管,回来颇为担忧,说宫中羽林卫正在调动,女皇似有去了天庙的迹象。” 感知附着血魔狂怒者手办进入血怒原野,在台座下见到一块石板,上面刻着这些字,正是瞎子发来的消息。 高德猛抽了口凉气,赶紧拿起通话器呼叫远坂爱。 “你哪来的消息?” 远坂爱语气很冷也很不烦恼:“女皇陛下好好的,别有点风吹草动就来烦我。” 宏伟殿堂里,远坂爱切断通讯,仰头看向丹陛上的龙袍少女。 “看吧,高德都知道了,”她嗔怪里含着庆幸,“还不赶紧下来去乾明殿露露面让大家安心。” “谁知道这么突然呢,”女皇苦笑,“还好只是那一波,小猫咪他们很快就解决了。” 女皇左右张望,扭着腰显得很别扭,玉白脸颊泛起淡淡红晕。 “我这会……不好下来……”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远坂爱,声音低得跟蚊子似的,“那个,我……姨妈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89:他敢不娶我! 乾明殿后殿,待群臣退下,女皇拍拍脸颊如释重负。 “早知道我就继续坐在社稷之座上了,这些凡尘琐事真是让人头痛。” 女皇吐起了苦水,“松州汶州的乱子现在还没搞定,赶跑了陈世宏,他儿子陈重蒙又腆着脸凑上来,不少文武还帮他说话,赞他的平乱方略。” “户部的秋解更让人头痛,父皇给我丢下个堆满白条的国库,他们竟然还往里面塞白条!” “就算没白条也够扯淡的了,两千五百七十五亿!堂堂大明,有兆亿子民的震旦之主,秋解竟然只有两千八百四十五亿!这还是把粮食绸缎金龙加在一块算的数字,金龙只有不到一千亿!” “陆海空二十四卫千万将士,三百州五千县千万官吏,加上无终宫和朱家宗室,全靠这一千亿金龙养活,给大明当家真是比巧妇还难!” 远坂爱算了算不太明白,“一千亿也不少了啊,算起来兵丁官吏每人能摊到五千金龙呢,寻常老百姓一年挣五百金龙已经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 “又不是养狗给够吃的就行,”女皇说,“战车战舰、弹药燃料,这都要花钱啊。” “飞机战车火车战舰,还有枪炮刀剑不都是模械造的么,”远坂爱对经济这部分完全没概念,“这要花什么钱?” “模械是可以自动造东西,总得有人操作看守吧。原料不是凭空来的,总得有人筹集吧,很多材料还得设工坊加工。祖山下面有无穷无尽的煤,刑天也把挖煤当做训练,但也得另外找人把煤运出来啊。” 说到这个女皇就滔滔不绝了,“哪怕只是开条电话线,总得养人确保畅通无碍,每年怎么也要花个上千金龙。说是千万将士千万官吏,加上这些人手就是好几亿啊。” “而且一千亿很多吗?”女皇撇撇嘴,“问问小晴你就知道了,金胜惠每年十亿金龙票税交得痛快无比,他们赚的恐怕百亿都不止吧?泱泱大明的财税,就只是十个金胜惠,真是可笑!” “难怪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退朝的臣子们在嘀咕把工部铁道司的产业卖掉或者……招股,”远坂爱尽心帮女皇想办法,“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此事关系甚广,”坐在角落里的上官晴放下笔加入讨论,“奴婢也未想清楚其中关节,但大明千年来的规矩自有道理,不宜草率更改。” “大明千年来还没女皇呢,”远坂爱不以为然,“规矩就是用来破的。” “好啦,国事终究得慎重,所以让臣子们先议议,”女皇叹气,“问题是松州汶州都得派出禁军平乱,几十上百亿的军费还没影呢,总不能给大家发白条吧。” “奴婢再催户部重新算计,”上官晴也跟着叹气,“先帝年代的老账乱成一团,逼逼户部应该能腾出这笔钱。就是户部铁板一块,陛下得在人事上动动刀。” “看吧,我这个皇帝当得真憋屈,”女皇摊手,“除了这事,还有让人头痛的。弹劾邵皓的奏章一大堆,都说他在西城搞出偌大动静,中京人心惊骇什么的,新的中京府尹又要告病了。” “说到这个……” 远坂爱笑了,“我倒是给陛下带来了个好消息。” 回到只是小院的“寝殿”,女皇急不可耐的催问:“别吊我胃口了,瞧你那眼神就知道跟他有关,快说快说。” “高德要专心养老了?” 听远坂爱这么说,女皇先是喜不自禁,跟着噘嘴有些失望,深泓眼瞳一转,又眉飞色舞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瘫在软塌上说:“姑奶奶说昨天高德撞上的魔人颇为厉害,她又追丢了。真不知道高德是怎么打跑那家伙的,不过他肯定被吓着了。” “他妹妹也被牵连进去了,”远坂爱赞同女皇的看法,“他应该是觉得继续冲锋陷阵太危险,所以调整了驯象所,还找我要了原野电视台的控制权,准备全心扑在辅助支援的事情上。” “这也是小爱的功劳,”女皇喜滋滋的,“你弄的御马监不错,邵皓这个人很好。我会保他,就让他去冲锋陷阵吧。” 女皇抱过软枕,玉白俏脸浮起满满的憧憬。“那么以后我可以天天回家,享受他的手艺了。” “门都还没过呢就把他那当家了,”远坂爱微微泛酸,忍不住吐槽,“就算你敢以丽的身份嫁,他可未必敢娶啊。” “他敢不娶我!” 女皇发火了:“他都、都跟丽做了!” 摸了摸小腹,她哼道:“可惜没有怀上,不然丽就直接挺着大肚子去赖上他!” “你是圣者,”远坂爱翻白眼,“不可能怀上的。” 手停在小腹上,女皇的呼吸略略有些粗浊,“也就是说……” 见女皇吞起了唾沫,远坂爱更不爽了。“想他了?想他那臭烘烘的身体,想重温跟他……摩擦的快乐了?你可是圣者哟,沉迷于那种事情就不怕滑入孽魔的深渊吗?” “圣者也是人啊!”女皇脸红了,“那种快乐是自然人伦!我为什么不能享受?而且我哪里是沉迷啊,我就是想……你试试吃了一颗糖,而且是慌慌张张吃下都来不及仔细品尝,然后一个多月都没吃过是什么滋味!” 远坂爱面无表情:“不要跟未经人事的女孩子说这种事情。” 见女皇勒着抱枕生闷气,远坂爱又笑道:“那么陛下的计划是直接上门把他推倒?” “现在当然不行,”女皇跟她没在一个频道,“我那个刚来呢。” “陛下你啊,”远坂爱拍额头,“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又把他推倒,得到的只是身体上的快乐,这就是你……不,丽想要的吗?” 女皇呆住,想了会坚定的摇头:“当然不是丽想要的,丽想要的是温暖和宁静的港湾。只是次要的,心灵才是最重要的。” “那就得从头开始了,”远坂爱当起了情感顾问,“你得从心灵上征服他,而不是靠圣者的力量征服他。既然是你这么看重,从小就许了终身的高德哥哥,那他不仅不会屈服于力量,还会很反感。” “他当然不是,”女皇这话说得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心中的天地是那么广阔,怎么可能屈服于力量呢?” 接着又有些茫然,“从头开始吗?要怎么从头开始呢?” “陛下啊,有些话我一直想说,”远坂爱终于找到了机会,“丽心中的高德哥哥只是十年前的记忆,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现在他长大成人,肯定有了很多变化,就像陛下你……哦,丽成了冰之圣者一样。你怎么确定他还是你心目中那个高德哥哥,怎么肯定他一定会是丽的港湾呢?” “他还是他,就像我还是我。”这个问题女皇完全没动用大脑思考,“这个我毫不怀疑。” 远坂爱揉眉心,“好吧,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大致能确定他还是个……好人……” “还很能干!”女皇补充。 “嗯……能干……”远坂爱叹道:“不管哪方面,都出乎预料的能干,但终究是个凡人。没有陛下移植血源,这会他已经凉透了。” “又在吊我胃口了,”女皇催促,“说吧,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我和小爱之间不该有隔阂。” “我的意思是,”远坂爱也不再扭捏了,“你应该把自己降到凡人的角度,用凡人的眼光重新去审视他,用凡人的身份和态度去和他相处,就像两个凡人从陌生人渐渐走到恋人,最终成为家人一样。你可以在这个过程里确认他还是不是原来那个高德哥哥,有了这个过程,他也能把丽当做凡人一样呵护爱惜,给丽当好港湾。” 女皇手指点着下颌,点了会眼瞳光彩绽放:“好主意,好主意!” 手指又挪到眉心,苦恼的问:“但是还没解决问题,要怎么从头开始?” “陛下……” 远坂爱颇为丧气,女皇压根就没考虑过“审视高德”这个选项,想的只是怎么让高德接受她。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不讲道理的,扶桑少女再一次确认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从……牵手开始吧,”她只好继续当狗头军师,“就像普通男女那样,从牵手开始。” 有了确定答案,女皇踏实的点头,眼里荡动着期待的波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0: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即便女皇的愿望从推倒变成了牵手,她还是没能如愿。 大明的秋解等于每个财政年度的结束,收入支出,预算结算,从地方州县到中央部门,各个单位都等着女皇在文件上盖章批复。虽然女皇可以偷懒只画圈,报告有没有问题全交给上官晴负责,可财政是王朝命根子这种认识她还是有的,又是第一次纵览家底,她自然不敢懈怠。 秋解之外,关于御马监的争执隐然有了掀起新一轮朝堂风波的迹象。女皇不得不恩威并施。该批驳的批驳,该安抚的安抚,该打板子的打板子,加上升降换人之类的人事变动,让她根本挤不出时间“回家”。 相比恨不得三头六臂的女皇,她的亲密战友兼侍女远坂爱就清闲得多了。毕竟那个烦人的高德不搞事了,手下那个邵皓虽然搞事却早请示晚汇报,恭谨得视她为再世老母。能力是差了点,但这么好用,远坂爱自然坚决的给他撑腰。 “能力差了点……” 丽水门西南,御马监办公楼,亲自坐镇指挥的邵督公肚子里翻滚着总管评语,只觉异常委屈。 “新人颇多,还没有章法。” “装备还有欠缺,开着车穿街走巷不仅时间慢动静还大,若是有户部金钱龟那帮人的旋翼机就方便了。” “线人倒是多但乱得很,这方面还有待料理。” “是啊案子太多太乱,搞得中京天天大火一样,这才是大动静。” “朝堂风声不对啊,问题是不是就在这上面?” 几个总档头七嘴八舌说着,目光却都落到旁边的精瘦中年身上。这人双目白瞳,乍看像是个瞎子。 “督公容禀……” 瞎子拱手,让正走神的邵督公精神一振:“夏百户有话尽管说!” 前些天清剿西城姐妹会的行动得到了远坂总管高度赞扬,但抓住狙杀高德凶手这个目标并没有实现,至少是没拿到确凿证据。邵督公是个实诚人,还是升了试百户,瞎子也就此成为御马监的新贵。 不过瞎子异常低调,并未因此在御马监里伸手夺权,依旧安守着情报这一摊事。今日邵督公召集总档头以上干员商议御马监下一阶段发展方针,他也是到了后面才说话。 “上次没抓到姐妹会大头目,但那处据点确实是姐妹会的主要巢穴。姐妹会因此元气大伤,原本把持着的若干产业都纷纷浮出水面。” 瞎子很小心的引导邵督公的思路,“卑职认为,应该继续揪着这条线深挖到底,做出一桩既针对异能者,又与中京安定有关的大案子。做好这样的案子,总管乃至陛下才有堵住朝臣汹汹之口的材料。” “这姐妹会怎么与中京安定有关了?”邵督公脑子还没转过弯,“不就是收买幼女,调教之后卖给各城绿袖坊吗?那些异能贼子只是以此为掩护而已,哪里摆得上台面呢?” “卑职汇总各方线报,有了些收获。”瞎子轻言细语的解释,“其一,姐妹会面上的这桩遮掩,应该与老太子的案子有关。” 听到这邵督公两眼就瞪圆了,连声催促:“继续继续!” “其二,若上次干掉的真不是大头目,那么他必然还藏身于其他巢穴,正好顺腾摸瓜继续追捕。” 瞎子说得条理分明,即便是其他羡慕嫉妒恨的总档头,也下意识点头附和。“其三,买卖女子供人淫乐,这样的案子以前上不了台面,现在却正该摆到台面上!” 第二点督公还不以为然,第三点就让他拍起了桌子:“说得好!” 远坂总管以及女皇不正是女子么?逼良为娼乃至残害女子的恶行就在女皇脚下继续上演,朝臣们不当回事,他邵皓怎么能视而不见! 既然这事扯上了异能贼子,御马监就有了穷索到底的理由,到时让中京风气一新,看那些朝臣还怎么拿御马监说事。 邵督公心口原本被数百份奏章压得沉甸甸的,那都是弹劾他的,妄生事端、扰民害民、越权执法、违制调兵等等罪名压得他喘不过气。连驯象所那边炸了民居的麻烦都算到他身上,没有远坂总管的遮护,他的脑袋恐怕已经挂在丽水门前了。 瞎子的分析让邵督公豁然开朗,对啊,怎么光想着去抓异能者了?就算抓得再多,也没办法摆在台面上说,根本堵不住朝堂的口。只有把异能者跟那些可以摆上台面的事情混在一起,办这种案子,才能与朝堂抗衡。 当然这就意味着御马监的手伸得更长了,必然激起朝堂的更大反应,但御马监就是远坂总管手里的刀,怕卷刃就不去砍硬物,还有作为刀的价值么? “很好,夏百户,你就兼着御马监经历的职务,帮着咱家居中调遣吧!” 邵督公用人不疑,瞎子一再推辞,还是坐上了等于御马监二把手的位置。 散会后回到自己办公室,瞎子微微吐了口浊气。 大王英明! 瞎子已经不把高德称为百户大人或者高大人了,尽管高德自己没说过,王昆仑等“魔友”也没提过,可他哪还不清楚高德必然是身份崇高的恶魔,以大王暗称是应当的。 刚才那些话都是大王在灰境里交代他的,目的就是让他推动御马监继续清扫姐妹会的势力。瞎子不清楚大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自己为他做事会落得什么下场,但只是看目前的话,大王做的事情还是让人挺开心的。 手按小腹,瞎子想进灰境给高德禀报,念头一转又放开了手。 邵督公是用人不疑,但自己在御马监还没站稳脚跟,还是稳健为上。 他的手转到了电话上,拨通只与他单线联系的线人头目。 “好了,可以报上地点和情况了。” 随着瞎子一通通电话打出去,御马监又开始了忙碌。 跟之前无头苍蝇式的乱撞不同,涂着亚光黑漆印着飞马标志的蒸汽车队在中京四城的出没变得颇有规律,穿着玄色飞马服全副武装的档头番子深入到一处处宅院和庙宇,制造出一场场烈度颇高但时间颇短的战斗,显然拥有充足情报和极强针对性。 行动刚开始时,瞎子拿到情报后还得跟总档头们讨论乃至请示邵督公再决定目标,很快决定权就交给了瞎子。毕竟每次出击都挖到了姐妹会的据点或者抓住了成员,邵督公就没必要掺和这种细节,其他人也没资格质疑了。 等御马监所有线人都归到瞎子手上,被瞎子整合成无数单线联系编织成的大网后,瞎子终于成了御马监当仁不让的二把手。但邵督公和总档头们并不知道,这张大网里混了条来自驯象所的线。真正决定御马监去解决哪个目标的,是这条线后面的那个人。 御马监不知道这条决策线的起始来自驯象所,但在事情的结尾却能看到驯象所。驯象所与御马监的合作已经非常默契,经常是御马监刚完事,驯象所的人就到达现场收尸洗地。连邵督公都交口称赞,说驯象所辅助到位,让御马监省心省力,真是既专业又默契的好伙伴。 只是有一点让御马监的人不爽,大多数时候驯象所带队的都是那位英气逼人的男人婆,那家伙总是借口看有没有隐秘通道丢几发雷管,搞出偌大动静惊吓市民,然后被中京府算在御马监头上,日复一日不屈不挠的告状。 御马监的雷霆出击持续了大半个月,朝堂的弹劾之风也越来越猛烈。就在距离中元节还有三天,秋解结算告一段落,风波眼见要酿成风暴的时候,女皇在朝会上丢出了一份报告,让上至大学士下到中京府的官员们哑口无言。 “就是这个姐妹会把孽魔的魔子送到了老太子身边,但它们做的孽远不止于此。” 女皇凤颜如霜,话语如冰,“六千三百名弱龄女子,大半比朕还小,被他们或蛊惑或强迫着拜魔,然后卖去绿袖坊。这仅仅只是御马监挖出的一小部分,仅仅只是区区一个姐妹会!就在中京,就在朕的脚下!” 女皇接着的话让朝臣们难以承受,不约而同的轰然跪倒。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1:还有两日就是中元节 中京东城是座铁道之城,俯瞰城区,密集的市坊像是挂在了一张由铁道编织成的大网上。冉冉蒸汽汇聚成云,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在云中缭绕,让整片城区如仙洲般虚实难辨。 东城并不是震旦最大的商货枢纽,却是最繁忙之处。自三港而来的商货汇聚到东城,由庞大的铁道网络分发到震旦内陆。来自内陆的商货人流也自这张网中转通往三港,前去震旦南北乃至外海。 铁道工、搬运工、商人牙人,东城的人口以干活的实在人为主,整片城区没多少闲适高雅的享乐处所。倒是因为海外商货泛滥,扶桑酒屋和远海酒馆遍地都是。 某条不起眼的街道里,某个不起眼的高瘦中年进了座不起眼的扶桑酒屋,街道对面就是拉着沉重车厢的火车,咣次咣次喷吐白烟的动静也毫不起眼。 酒屋里妈妈桑迎上来,熟络的招呼道:“福翁先生来了,真是稀客呀!” “七叶八叶呢?”中年人对只有妈妈桑一个人迎上来有些不满。 “哎哟福翁先生啊,说到这个奴婢就是一肚子苦水。”妈妈桑跪地给中年人脱鞋,嘴里絮絮叨叨。 “昨天夜里衙门的老爷们亲自上门吆喝,让那些拿不出籍贯文牒的姑娘们都躲起来。绿袖坊不说,咱们这小小的酒屋也逃不掉。” “听说最近羽林卫破了个买卖女孩子的大案子,让女皇在昨天朝会上发了火,要在中元节前彻底清查买卖人口的事情。别说七叶八叶,跟了奴婢好几年的一叶二叶都是嫌疑,奴婢哪敢让她们还待在这啊,一早就打发她们去下港待着了。” “这几天酒屋里只能先用糙汉子服侍客官,眼瞅着生意就跟祖山的瀑布一样哗啦啦的落呀……” 中年人打断了她:“没在就算了,小心盯防。” 妈妈桑不迭点头,抖落一片白灰。 “羽林卫……” 中年人又冷笑道:“哪是什么羽林卫,就是那个阉人而已,倒让他揪着了尾巴死咬不放呢。” 妈妈桑装作听不见只管赔笑,引着中年人去酒屋深处,进了地下的酒窖。 等妈妈桑退出酒窖,中年人转动一瓶酒,光影闪烁,顿时没了人。 狭小石屋里只有一张石桌,两个斗篷客相对而立,桌上烛灯将两人身影投到墙上,宛如两尊自幽冥升起的邪魔雕像。 中年人走入石屋,这两人向他躬身行礼。 “这就是镇之以静的结果,福翁先生。” 一人摘下斗篷露出面目,是个枯瘦老者。“当日敬亲王出手,我们就该尽出全力,是福翁先生力主镇之以静。” 老者有些沮丧,“现在可好,我们在中京四城的主要据点十不存一,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沈泽!”中年人不悦,“你是在责难老夫?” “这里只有塔下的兄弟,没有凡间的上官,”另一个斗篷客要平静些,但阴冷语气里含着更为炽热的东西,“今天冒险面聚,我可不是来听大学士训话的。福翁先生是暗手之腕,我是暗手小指,有尊卑却无上下。” “王子赫!你敢如此与老夫说话!”福翁先生两眼发红,嘴皮掀起吐出两颗尖牙。 对方也掀了斗篷,露出阴桀面目,两眼喷吐红光与福翁先生对峙。 “现在的确不是相互责难的时候,”沈泽转圜道:“形势至此,虽有喀扎斯纳扎斯失控的原因,我们也有疏忽大意的过错,但这都是往事了。我们得向前看,塔里虽然定了奋起一搏的方略,细节如何还得咱们这些塔下人商量。” “不管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阴桀中年正是让高德念念不忘的王子赫,“我的计划只有一个!” 他一拳锤在石桌上,拳头弥散出暗红光雾,桌面噼噼啪啪跳起无数碎块。石桌被生生削去一层,刻着“高德”两个大字,再被如血的猩红刻痕画了个叉。 王子赫恨声道:“让高德这头圣山之犬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再送他魂飞魄散的下场!” “待大局砥定,自然有你的机会,”福翁先生哼道,“若是为私仇而坏大局,你该清楚会有何等下场。计划是大人们定的,我们只是按计行事。” 右手一抹,石桌哗啦啦又削去一层,食指弹出尖刃,他直接在桌板上刻画起来。 “就是如此……” 刻完后,福翁先生扫视两人,“就在中元节,也就是后日入夜。塔里大人们说了,会请动其他血塔响应计划,在当日造出声势调开圣山之人。包括庙陵卫羽林卫的高手,尤其是候补刑天们无法及时回援。” 沈泽还在看桌板,王子赫冷冷的道:“就是如此么?这就是奋起一搏?堂堂血塔会竟然只有我们暗手奋起?其他塔会为何没有动作,真就怕了那个篡位的圣者小娘们?” 他手按桌板,身上溢出的血雾随着呼吸伸缩不定,却是极力压制着力量。“既能放开一道门,就能造出更多门!为何不多门齐发,直奔祖山毁了社稷之座?” 福翁先生勃然大怒,沈泽抢在他发作前呵斥:“毁了社稷之座,再改朝换代来管这凡间琐事,岂不是多此一举?” “上到塔林下到我们血塔会,什么时候成了为恶魔开道毁这花花世界的混沌前驱了?我与福翁先生都知道你这是怨愤之言,换作哪位大人听到,还当你是魔心夺灵只求灭世呢。” “大人们的确是怕,”福翁先生按下怒气,耐心解释,“但怕的不是眼下这个圣者丫头,怕的是这丫头坐镇大明,是不是代表圣山改了方略。” “不要以为这个计划只有我们在动,咱们塔里的大人们,连同血塔会的其他大人,甚至是塔林里不少互通声气的大人们也在动。他们要紧盯圣山的动静,防备圣山以此事为由发作,掀起灰白之战。” “所以我们这奋起一搏,求的不是大明颠覆,只是解决那个丫头。” 福翁先生接着的话咬字很重:“从驯象所到御马监,从御门大典到清剿中京,包括朝堂与地方的连连动作,那丫头正一步步握紧权柄,扎牢根基。能干掉她最好,不能的话也要送她上社稷之座,至少坐个十年八年。” “便是最差的结果,”沈泽安抚王子赫:“只要她长坐社稷之座,清剿她手下党羽,尤其是那个高德不就顺水行舟了吗?” 王子赫沉默了会,轻轻点头,“好吧,我会尽全力。” “下港的人手都交给你,”沈泽说,“我们放弃下港,作为交换,那边的大人物也会有所支援。” 他再问福翁先生,“那么东西呢?” “让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福翁先生从衣袍中取出个扁长盒子,“东城铁道巡捕所的库房下面存着需要的东西,守卫是我们的人,今天就去取出来。” 把盒子递给沈泽,他沉声说:“后日戌时二刻,记住了。” 日头斜沉时,中年人出了酒屋,叫了人力车,一路坐到东城最热闹的舶来品市场,消失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 片刻后,南城之南,毗邻通天河的庄园地下,彩光闪烁,中年人身影出现在狭小密室里。 换了身衣服,掏出瓷瓶吞下亮着血红荧光的药丸,原本挺胸昂首的身躯佝偻下去,清瘦面容覆上老皮,已经告老的大学士陈世宏现身。 “还有两天……” 沉重石门在身后落下,顺着阶梯往上走,陈世宏发出垂垂老矣的喟叹:“八十年凡间时光是真还是梦,就在两天后了。” “啊?还有两天就是中元节了?” 驯象所地下,高德接起通话器,被那头说到的事情吓了一跳。 “这些天你泡在酒池肉林里乐不思书了么?竟然连时日都忘了!” 那头是远坂爱,很是没好气,“你别解释了,到时候跟丽解释吧!” “我只是告诉你,后天你好好待在家哪里也别去,若是乱跑有什么后果你自行负责,就这事!” “说起来我到底是你上司还是你啥人,连这种事情都要管!” 通讯断了好一会,高德还捏着通话器发呆。 小丽终于要回来了! 听远坂爱这话,是有跟小丽一起过中元节的机会? 眨眨眼回神,高德苦笑,难怪远坂爱这么生气,堂堂内廷总管竟然还要帮他传这种话,真是掉份。 不过……真的能跟小丽一起过中元节? 心跳加快了几拍,脑子却又发起了晕。高德撑着架子缓缓起身,吐了口几乎顶得上三倍肺活量的长气。 十六天还是十七天? 哦,是十八天。十八天来,除了吃饭睡觉,打理驯象所事务以及进灰境之外,剩下时间全都泡在了档案室里。每天要到入夜才回家,搞得高苗都插手到驯象所食堂给他开小灶了。 这十八天里他在灰境有很大进展,但在档案室里的收获更大,大到他对小丽的憧憬都没那么强烈了。 这真是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深得落不到底,残得三观粉碎的世界啊。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他仅仅只是看到了无数残片,而他看过的档案还没到驯象所千年积存的十分之一。所以暂时到此为止吧,这也是场持久战,眼下他得拔出来关注现实了。 “驼子……“ 把手头上的卷宗举起,他招呼道:“这份归到热裆的魔人部分,贴红签。” “热档魔人红签,小的记住了!” 远在十来米外的驼子伸手,手臂如橡皮般骤然拉长,直接从高德手里取走档案,划了大半个圈放到另一个架子上。 这些天他在档案室里并不孤独,还有驼子陪着。 “今天我就到这,你继续忙。” 交代了声高德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身问:“会不会觉得枯燥?” “哪会呢?”驼子身子没动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对着高德笑道:“还得感谢大人给了小的享清福的机会。” 对上高德的目光,细长胳膊弯到头顶挠挠,驼子老实交代:“的确有些枯燥,不过总比在外面打生打死好。而且做累了还能进灰境放松,小的耐得住寂寞。” 驼子也早被拉进灰境,成了高德的私属,不然哪会放心把管理档案的重任交给他。 “不要小看了这桩差事。” 高德的话让驼子觉得很好明白却又大有玄机,“档案管理员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2:魔人的世界 “绿袖坊为何月月上新?二八娇娃为何痴迷肉欲?破旧洋庙为何成贼窝淫地?地下密室堆满牲畜尸体,为何全是雌性?西城洋庙案的背后,究竟是恶魔作祟还是人性沦丧?请跟随原野电视台《走近自然》节目组的镜头,一同走入震惊中京的洋庙惨案,探究这百年难见的人世奇景。” 高德跟高苗瘫在沙发上,何灵灵很淑女的并腿坐着,毛绒绒毛豆豆等灰豆芽像站电线的麻雀一样蹲在沙发靠背上,十来个人瞅着电视机,脸上神色各异。 黑白屏幕里,随着镜头的变幻以及不时敲响的鼓点,狰狞的畜牲尸堆、扭曲的女子面容,以及令女孩子脸面发红的呻吟起伏而过,牵引着观众的情绪,厅堂里不断发出尖叫声。 “就是这颗小小的药丸……” 到了最后,由若干恐怖声像编织出的惊悚悬疑剧目终于迎来了结尾,颇为俏丽的女主持人举起一颗药丸,立在已成废墟的洋庙前,用颤抖的嗓音说:“一切的罪恶都来自这颗小药丸,是它开启了罪恶之门,让凡人变成了纵欲的恶魔。” “骗人!” 高苗跟灰豆芽们叫了起来,还要嚷嚷,被高德一声咳嗽止住。 “我是说……欺骗感情!” 高苗压低嗓门说,“铺垫那么久结果编了个会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药丸来交差,太不负责任了吧!” 毛绒绒揉肚子,“我的胃都被闪得扭着了,这活干得太糙了。” “我、我是觉得,”何灵灵绞着手勇敢的发表了意见,“没多少人会信吧?” “这是不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高德反问,“是不是一个符合基本常识的答案?” 众人虽然对这档节目极为失望,却不得不承认,用姐妹会炼制毒药丸荼毒少女来遮掩邪恶组织向恶魔献祭的恐怖行径,是一般人最容易理解也最容易接受的说法了。 “下一期你们还想不想看?” 高德接着的问题,女孩子们的回答异常统一:“想!” “过程挺有意思的,”高苗说。 “看看他们下一次会编出什么新花样,”毛绒绒说,“虽然肯定还会扭着我的胃。” “电视里还没见过讲这些事情的,”何灵灵更实际,“总比读官府告示有趣。” “这不就结了么?” 高德摊手,“只要天天讲,月月讲,变着花样的讲,用有趣的方式讲,大多数人都会信的。” 这些天他也抽空指点过左大道跟曾皮影,他们交出的第一份答卷虽然还很粗糙,方向和手法却已经把握到了。 相信这个时候,中京有几百万人在看这档节目。先前西城洋庙案对人心造成的冲击不可能就靠这档节目完全消解了,削弱个三四成乃至一半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么这个方向看起来是稳了…… 只是舆论宣传这一手,高德自觉已经对大明做出了前无古人的巨大贡献。可惜就算女皇那边一清二楚,也不可能给他什么赏赐。也罢,反正自己立志当幕后黑手,也不在意官阶和名声了。 驯象所档案里各种千奇百怪的案子也在提醒高德,混沌的渗透无处不在,凡人也不全是无辜的。无数魔人、异能者乃至只是区区凡人,在混沌之下并不仅仅是被压迫和残害的角色,相反混沌还成了他们的工具。难怪小丽和远坂爱说起“混沌即人心”这话时,语气都是那么无奈以及憎恶。 “睡觉睡觉!” 把女孩子们赶上床,高德也上床忙他的另一档子事了。 “游客四五零七六……” 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里,高德的水晶软泥怪本体混在血魔步卒躯壳里,勾住头上一缕红光,传去了获取“居留资格”的要求。 “上缴魔尘已积至一斤一钱,后三十日内可接入塔市。” 看到这行血字,高德松了口气。这一斤魔尘可是他这大半月来的伐木收获,其间还遭遇过几十次意外。 正准备抓取其他光丝浏览信息,血字还没完。 “本塔招募塔下附指,可免入市费用。每月有固定任务,除报酬外还可得魂石。魂石积累足够即可成为塔下人,正式加入本塔。” 高德暗喜,御马监这段时间挺卖力的,真把暗手血塔的人干掉了不少,让这座魔塔不得不招新了。附指……应该是低于小指的阶级,算是高等级的临时工吧。 这可是打入内部的好机会,高德自然不会放过:“有什么要求呢?” 血字变化:“必须报上现世真名和身份,由本塔专人面会审核。” 这就不行了,高德装作犹豫,“这个……都不是正式成员,需要这么严格么?” “抱歉这也是临时更改的条件,”血字颇为坦诚,背后不知道是什么魔人。 看来是那个沈泽的报告,暗手血塔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魔人的身份,只是还当做圣山培养或者收买的。怕他潜入搞事,临时提高了审核门槛。 现在高德知道了灰境有不同类别,暗手血塔这里只要是魔人都能进,但得挣积分才能看到有价值的内容以及发言,算是处“公共灰境”。他掌握的血怒原野必须获得他的许可才能进去,等于是“私人灰境”。 传令者之礁又是一类,毛绒绒都进不去,那里应该是喀扎斯纳扎斯专有的灰境,除祂们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进。他能进去,自然是靠着喀扎斯和纳扎斯的手办。 对比暗手血塔和血怒原野,高德觉得前者应该是后者的升级版。由光丝编织成的“信息市场”、杀恶魔幼体获得魔尘、游客从蹲坑到接入信息市场、防备魔人之外存在的防御机制,尤其是这座由魔尘凝练堆砌而起的高塔,都是血怒原野没有的。 说不定何老头留给自己的那颗黑石跟这个有关…… 高德正在思忖,血字又刷了出来,“本塔正有任务发布,此时加入的话,报酬翻倍。” 新手优惠嘛,懂的…… 高德自然坚定的拒绝了,血字很理解:“尊客可以考虑,招募一直有效。” 等血字消退,他迫不及待的伸展触须,以血魔之力碰触在头顶翻卷的光丝。 一条条信息在视野中刷出,那一刻强烈的既视感让高德不由自主的想找把键盘敲出“萌新报道”之类的表情符,对了今天还没撸表情符金瓜锤呢。 “扶桑东离岛深潜团招新,能扛万米水压,宝贝可能是与航海有关的模械,保底报酬三万金龙。” “松洲镖队寻探查好手,保要人安全。日薪五百金龙,日结。” “北地天坑探秘,详情询踏雪道人私聊。” “招隐匿杀手,目标只是凡人,面议。” “有鉴定好手吗,求鉴定模械的好手。” “买卖灰器,童叟无欺。” ……………… 高德看了好一阵,最初他真的怀疑自己其实是在什么游戏世界里,自己是npc,这些在“世界频道”里嚷嚷的家伙是玩家。 不过随着各类信息的流淌,与他在档案里看到的一一对照,让他确认这并不是游戏世界,而是震旦大明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属于魔人的一面。并没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系统”,魔人们“下线”就是回归现世,而不是退出到另一个世界。 在这处“塔市”交流的信息有很大一部分与模械有关,这也解开了高德的一个疑惑。模械在大明属于管制品,具体是怎么来的他并不清楚。现在他知道了,模械不是深藏地底就是泡在海里,还置于被混沌侵蚀的奇异环境中,只有魔人有能力接触。从古至今,一直是魔人这个群体在探索和挖掘模械,再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朝廷手里。 模械之外的信息虽然繁杂,其实就分作两类。一类是魔人之间的互动,一类是魔人与凡人之间的互动。两类互动并没本质差别,要么是利益纠葛,要么是恩怨情仇,俨然就是江湖客与平民之间的魔幻版本。 包括模械在内,所有信息描述的互动都归于现世。魔人就在凡人身边,就是凡人中的一员。 粗略估算,此时在这个塔市里交流的魔人有上千之众,算上在山谷之外收集魔尘的游客,在暗手血塔这处灰境里来往的魔人怕不有上万之众,让高德暗自咂舌。 好吧,就算魔人有百万千万,跟整个震旦大明的人口相比,也是微不足道。 继续浏览了一会,高德决定前期就乖乖潜水,好好观察这个全新的魔人世界。 血红字样又在信息里刷出,竟然还是暗手血塔的招募广告,不由让高德暗笑,这里的正式成员可让自己坑得不浅。 后天就是中元节了,还是养养精神等着小丽的宠幸吧。 虽然知道是妄想,高德还是忍不住妄想了。 正要退出,高德忽然一个激灵。 中元节…… 暗手血塔招新…… 双倍报酬的任务…… 退出灰境,高德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确认稳健才是王道。 “驼子,还在忙么?“他拿起通话器呼叫驼子。“给我找一下热档里跟中元节……不,所有节日有关的大案子。” 所谓热档,就是影响大危害大疑点多总之价值高的案件档案。这种案子的档案特别厚,不需要翻开卷宗就能确认,第一时间挑了出来单独存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3:那是什么兵刃? 这一日太阳还没落下,中京就已华灯大放,周边四城的街道熙熙攘攘,市民们朝着城区中心涌去,加入到千年来雷打不动的庆典中。 中元节到了…… 今年的中元节颇不寻常,从先皇驾崩到现在的两个多月里一直都是国丧期,规模稍大一点的集体活动都被取缔了。女皇登基伊始,又是各种乱子肆虐中京,上到羽林卫锦衣卫,下到中京府衙役,如竹篾般来回筛了好几次,没谁有胆子有心情上街游乐。 但到了今天,阴霾骤散天高云阔。女皇颁诏止丧,要官府与民同乐,造出中元喜庆的气氛。各城官府纷纷行动,督促商市办会,挂喜庆标语,免公交车电车票钱,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派了衙役走街串巷敲锣打鼓,一副要把所有人轰出家门的架势,像是在比拼上街率。 顶着般的喧嚣,加长版装甲豪车仅仅开出两条街就再也动弹不得。高德只好跟小丽下车,混在潮水般的人群里,向西城中心的万货坊走去。 远坂爱没有跟高德开玩笑,小丽在这天午后真的回来了。下午享受了高德亲自下厨做的家常菜,又要高德陪她去夜市逛逛,体验一下凡人的节庆气氛。 高德当然没办法拒绝,即便只是朋友之交,他这个中京土著也有义务带小丽游玩。 “那个……抱歉得走很长一段路了。”高德还很绅士的道歉。 “难得与凡人同乐,我不在意的。”小丽的回应淡然而矜持,让高德颇为尴尬。 是啊人家是圣者,走这点路算什么劳累呢? 至于拥挤么,自小丽身上散发出异常柔和的力量,像是张开了无形屏障,将他也裹在里面。人流在两三尺外就悄然滑开,却没一个人感觉有异。 当然他俩并不是隐身或者进了奇异空间,小丽是来体验凡人喜庆的,此时的她看起来也就是个凡人少女。 银白长发和尖尖耳廓被头巾裹住,绝丽容颜遮了层纱巾。原本如冰雪仙子的白衣白裙换成了红绿相间的朴素褶裙,掩去了小丽那高挑纤致的身材,让她看上去只是个家风保守的小家碧玉。 不过两人还是惹得邻人频频回首瞩目,看得小丽有些生厌,把高德挤到街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你,你说你一个男人长这么俊俏干嘛?” “哪是在看我啊,”高德叹气,“大家都在看你,谁大晚上的还戴着墨镜啊,又不是瞎子。” 小丽噎住,憋了会哼道:“我长得奇怪呗,让大家瞅着了会吓一大跳的。” “是挺奇怪的,”高德发自真心的奉承:“仙子嘛当然奇怪了,凡人哪有福气瞧见仙子的真容,真见着了这辈子就没心思讨老婆了。这墨镜简直是拯救了世界啊,没了它凡人还怎么传宗接代。” 小丽沉默了会终究绷不住吃吃笑了,“你怎么变得这么嘴贫了?” “也罢,这么热闹也没人在意,”她摘下墨镜,灯光下那双银瞳仿佛转着银河,让高德想起灰境之上的四色星河。已经冲到嗓子眼的骚话似乎被那星河代表的混沌之力压住,竟然咕噜吞回了肚子。 高德这一泄劲,小丽眼中那似乎等待着什么的光亮也黯淡下来。那光亮闪烁着似乎要自己燃起来,最终却被冰层般的淡然封住。 两人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就顾着肩并肩前行。高德在右,小丽在左,两人身材都是超出常人的高挑挺拔,时刻吸聚着满含各种情绪的目光。 走了好一会,小丽暗暗噘嘴,目光落到高德手上。 袖口微微晃动,正要有什么动作,高德忽然抬起左手指向远处:“那边有饰品集市,要去看看吗?” “没兴趣……” 小丽刚说完就懊恼的掩嘴,高德却没瞧见,他正心中打鼓惴惴不安呢。 刚才小丽瞅他的左手他可是看到的,瞬间背上出了层白毛汗。莫非发现自己的左手有问题,感应到那些恶魔手办了? 他抱起胳膊,没话找话的说:“上次你回家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了,是不是很忙啊?” “是……是很忙……” 小丽拿眼角余光瞅高德,因为不爽语气更冷。“事情似乎挺多的,其实就是寻寻觅觅,打打杀杀。人心即混沌,人心不灭混沌就是永恒的,我们圣山之人永远停不下来,最多就是有处……地方稍稍歇息下。” “是在中京之外清剿魔人吗?”说到这个高德认真起来了,自顾自的问下去。“有没有发现一些规律?比如女皇登基之后,混沌之力的哪部分更活跃?” 他下意识把小丽当做了活的档案提供者,想为之前在档案里发现的某些规律找到佐证。 “你不是安心在驯象所做辅助支援了吗?” 小丽转开头说,“是小爱说的,我可没功夫关心这些闲事。” “这就是辅助支援嘛,”高德对她还是要交点底,“前段时间带着驯象所埋头蛮干,跟女皇陛下凑到一块了,结果出了事。还是得先打好基础才稳妥,哪怕只是看档案,也能看出很多东西。好好总结的话,这就是经验。经验多到可以找出规律,做事情就事半功倍了。” “嗯……这倒是你的……”小丽回头飞快瞟了他一眼,努力压住翘起的嘴角。“这倒是适合你的事情,不过你这话好像是在说女皇也跟你一样埋头蛮干,你的忠诚呢?” “我对女皇陛下的忠诚就如我的心跳和呼吸,时时刻刻都在的,”此时的高德跟小丽说话放开了不少,“只是展示忠诚的方式方法更丰富多样了,比如真诚的指出陛下的……疏失。” “终究是不绝对了,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啊,”小丽轻哼道:“你自己说的。” “说到女皇……”她又低低叹道,“你的问题在女皇那边的确有些……迹象,比如说孽魔之力涌动得更厉害,不过这是自古已有的规律,你就不必费心琢磨了。” 对面走来一队兵马司的灰衣巡兵,小丽扯住高德的衣袖,把他往街道里面拉,趁势挽住了他的胳膊。 “什么规律?”高德还处于好学上进的状态。 “就是人世兴灭的规律啊,”另一只手捏成小拳头,轻轻晃了晃,小丽的语气变得欢快。“战乱起,血魔兴。灾荒起,疫魔兴。盛世转衰,孽魔兴。王朝一旦到了人人以奢靡为荣的时候,混沌中的孽魔之力自然就变得强大了。” 高德这才注意到纤纤素手挽上了自己胳膊,刚刚消去的白毛汗又炸了起来。 真被小丽怀疑上了! “难怪只是那么个姐妹会就那么猖獗,”他努力跟小丽保持距离,确保自己的胳膊只跟小丽的手有接触,同时让动作和声音显得自然。 “说起来那个姐妹会的头目也真是厉害,我加上师傅都只是打伤了他……” 他转移着话题,义思达洋庙地下世界的经过他向姚婆婆和远坂爱都交代过,当然是编辑后的版本。 “本是姐妹会成员,潜伏在锦衣卫中曾经将他送给纳扎斯的师傅就是刺杀他的凶手。再次见面师傅人性未泯阵前反正,与他携手抗敌,终因力竭不敌化魔而亡。” 这个说法九成九是真,加上何灵灵这个人证,姚婆婆跟远坂爱自然没有怀疑。 “那家伙虽然不是魔塔里的塔中人,也算是外围的高手了,”小丽安慰说:“你能在他面前活下来,还真是……难以想象。” “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比如最初……”说到这高德赶紧闭嘴,小丽挽着他的手骤然加力。 “从一开始你的运气就很好,”小丽低声嘀咕,转回正题:“孽魔之力的事情你也掺和不了什么,女皇说她正在处置,中元节后会有一系列的举措。” “能先透透风吗?”高德很好奇。 “跟你说也没事,明天就要施行了。”小丽沉吟了会说:“女皇的看法是,孽魔之力大兴的根源之一是女子地位太低,这让凡人习惯了在女子身上宣泄、寻求刺激。千万年下来凝结成牢不可破的传统,也像一扇大门般的,让孽魔之力自然而然的自这扇门涌出。” “女皇陛下洞见深远,”高德赞道:“的确如此。” “毕竟是女皇嘛,不看透人世又怎么执掌天下呢。“小丽眉梢扬起,”似乎”高德在称赞她自己。“所以女皇决意大改官制,提拔女官和女将,先从朝堂和官府开始,提升女子的地位。还要打击绿袖坊,制定保护妇孺的律法,清理各项男尊女卑的陋习,嗯……总之是一整套举措,细节太繁杂一时说不完,总之就是这个方向。” “女皇说了,这套举措也有你的功劳,”小丽看着高德,银灰眼瞳盛满了他的身影。“男女之分就是自然的阴阳之分,女子也顶半边天,这是你说过的话。” 我啥时候跟女皇说过这话了? 高德有些迷糊,不过这些举措让他记起看过的一件陈年旧案,不由连连摇头。 “这么做就能让大家尊重女子了吗?说不定适得其反啊。” “你觉得女皇错了?”小丽抽出手转到前面与他对视,嗓门也变大了:“说啊,错在哪了,好好说说!” 高德赶紧停步,为她这骤然变化的态度不解。 “小两口好好处不要吵架,”旁边忽然响起苍老声音,是个老婆婆。“今天可是个大好日子,冲散了喜气可不好啊,一整年都不舒坦。” 老婆婆你是好人呀! 小丽和高德都向老婆婆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再转身小丽又想挽住高德,高德早有准备举手装作挠头。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小丽的手滑到高德腰下,握住了什么。 小丽先是疑惑的捏捏,再蹙眉思考着什么,接着才回过神来两眼圆瞪。即便面容被纱巾遮住,看眼瞳里荡动的涟漪,也知道她那张玉白俏脸已变得涨红。 她像是握在了烧红的烙铁上,慌张的松手,同时重重哼了声,却听不出恼怒的意思。 “那、那是什么?”她装作淡然且无知的问,“是什么兵刃?” 高德心说这个是瞒不住的,掀开袍服下摆。 那还真是兵刃,是那柄表情符金瓜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4:摊牌了! 金瓜锤柄端有个挂环,高德用绳子拴着系在腰带上。这玩意没显露真身的话还不到两尺长,贴着大腿藏在袍服里看不出来。 “不喜欢用刀吗?” 小丽的消息灵通得让高德有些意外,“枪也不好使?我记得女皇应该给你赐了绣春刀和黑星手枪。” “对付不了魔人啊,”高德诉苦,“那帮家伙砍了头甚至剁成肉馅都能复活,爆雷枪又太大太沉,总得有件贴身用的兵器。这是我在那个魔人巢穴里找到的,觉得可能对魔人有效就留下了。” “是那个魔人的?”小丽的话让高德心跳加速,“你拿到手的时候就没觉得不对劲?” “开始是有点不对劲,拿着又痒又痛的还以为中毒了,”高德真中有假的装傻,“多半是疫魔之力,还好过会就没了,是不是还有问题?” 小丽又上手了,隔着袍服摩挲了几下,锤子在高德大腿上凸起长长一条。周围顿时有了动静,嘶嘶抽凉气的,惊讶低呼的,还有女子的吃吃笑声。 隐约听到“好长的宝具”、“都能盘着当腰带了”、“我家那口子要有可不敢让他出门”等等嘀咕,高德尴尬得要死,小丽像是没听到或者装作没听到总之面不改色。 “没什么问题,”摸完了小丽淡淡的道:“就是你真用的时候可能会出点问题,不过那时候别惊讶应该是好事。” “还能有啥好事?”高德继续装傻,“只是防备魔人冲到身前而已,多半用不上。” “这柄锤子是灰器,”小丽说了个高德在暗手血塔里听到的名词,“凡人用只是现在这柄小锤子,其他人用就会有些变化。” 当然会有变化,只要灌注混沌之力就会变成双手大锤,高德当然不敢说出来,在小丽面前他还得演好凡人角色。 不过这个名词倒真让他好奇,“灰器?” “就是能运用混沌之力的武器,”小丽竟然说起了秘密,“要解释灰器,先得解释白器和黑器。” 她的话音如冰晶碰撞,异常清晰,看旁边人流没任何异常反应,就知道是用了类似传音入密的能力,只有高德能听到。 “白器是神灵赠予,黑器是恶魔赠予,它们其实是一大类,使用者一旦湮灭,武器也会跟着消失。” 她手腕一翻,手里多了把小刀,就是最常见的水果刀或者削铅笔的小刀。 刀刃亮起微微白光,在小丽的手指间跳动翻转,“这就是白器,是神灵赐予我的。只能由我使用,别人没办法用也夺不走。” 高德心说这个我懂,不就是灵魂绑定吗? 手腕一晃小刀不见了,小丽接着说:“灰器就不一样了,它也能运用混沌之力,不管是神灵还是恶魔之力都行。虽然不如白器黑器强大,却能更换使用者,所以可以交易。” “白器黑器的来由与神灵恶魔直接有关,异常稀少,在现世里不可能找到。灰器却能在现世里找到,本质上它就是另一种模械。虽然也很少,终究是魔人可以拥有的利器。” 原来如此,所以这柄锤子也是从地下或者海底里挖出来的。 “那你说我用它会有……好事,”高德记起她刚才的话,不由一个激灵,“我是凡人啊,难道还能激发它的什么力量?” “你的确是凡人,没有异能的凡人。”小丽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为什么自豪,“但你也不是普通的凡人,身上有另外的力量,那种力量也能驱动灰器。具体说……比如刑天,刑天也是凡人,同样没有异能。但刑天可以肉身进入混沌,跟恶魔面对面厮杀。” “就算只是普通的刑天,也能击杀有名有姓的恶魔。只有面对魔将以上的恶魔时,才会落于下风。而魔将级别的恶魔……只凭它一己之力,就能把整个西城摧毁。” 高德心虚的嘎嘎笑了:“我怎么可能跟刑天比哟,老实说我觉得刑天比魔人还要奇怪。” “刑天的确是怪物,是圣山活生生改造出来的怪物。”小丽竟然说起了刑天的秘密,“他们从小就接受特别的训练和改造,从内脏、骨骼到皮肤都加了很多东西。这种改造让他们即便置身最严酷的环境都能存活,虽然不像很多魔人那样只剩一块皮肉就能复活,但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痊愈。” “关键的是,刑天接受的所有改造与混沌之力无关。他们就从小接受抵抗混沌之力的训练,在训练中磨炼出的坚强意志,为保卫凡人而战斗至死的伟大信念,这些都让混沌之力难以侵蚀他们的血肉和心灵,如此他们才能强大到与恶魔匹敌。” 小丽侧头看住高德,灼热的目光让高德头皮发麻。 “你当然不是刑天,但你就没认真想过,之前被杀手打烂了心脏,为什么没有马上死掉,还有力量反击?你在太医院躺了一天心脏就恢复好了,你以为那是太医院的医术非凡,或者是有神奇的药物吗?” 这是要摊牌了? 高德心说果然,自己果然是圣山制造的怪物。虽然没有用上刑天的全套,但至少动了不少手脚。 “是、是吗?” 高德有些苦涩的说,“我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会如此……与众不同,有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真是天选之子呢。” “你当然不是天选的,”小丽转开了头,“而是人选的。” 承认了是吧! “那么……他们对我这个人,是有什么特别的期待,”高德努力提着下沉的心口,“还是给我安排好了什么伟大的任务呢?” “当然……”小丽像是马上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改了,“当然有期待,但并不是任务。只是希望你……真心做些事情。现在你也别问,既然是要你真心,自然不会当做任务交给你。” 循序渐进,让人心甘情愿的九九六嘛,这个我懂! 高德深深叹气,虽然真相揭晓了,但这个世界的真实感却淡漠了一大截,因为自己就是个工具人啊。至于小丽接近自己的目的,甚至包括当初那突如其来的福利,那不都是主人的任务么? “那么手办……我是说恶魔棋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自暴自弃的问,自己身上的各种能力小丽原来一清二楚啊,刚才还装得那么辛苦真是可笑。 “手办?棋子?” 小丽却茫然了,“你在说什么呢?” 诶? 高德跟着茫然,你不知道? 心念急转,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事情似乎不对劲。 刚才小丽说到自己并不普通时,前提是自己仍然是个凡人,和刑天一样无法运用混沌之力。一旦能运用混沌之力,那就是异能者了,就如老古一样。 自己能把恶魔残魂捏成手办的能力,明显属于“运用混沌之力”这个范畴,哪可能还是凡人,所以这意味着她并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啊啊,我是忽然想到了在驯象所档案里看到的案子,走神了,跟刚才说的事情无关。” 高德赶紧转移话题,“那到底是哪些人如此垂青于我呢?我到底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我知道你在猜,”小丽淡淡的笑着:“但我可以肯定你猜错了,不是圣山,也没有期望你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你自己的志向就很好,不会有外人来干涉你的人生。你也不要继续猜了,等那一天自自然然的到来时,你就自自然然的明白了。” 说到这她又扯住了高德衣袖,“好啦,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该对我坦白一些了。说吧,你觉得女皇做错了?错在哪里?” 这么敷衍怎么可能让我心安啊! 高德很不满,可她问到的事情确实也在心胸中萦绕,有种不吐不快的憋闷,他也不能坐视女皇照着这条路走下去。 “去瞧前面的龙狮会吧,已经好些年没办了。” 前方街口拐进去就是西城中心的万货坊,那里已经锣鼓喧天,人如潮涌,大功率喇叭正在报舞龙舞狮队的队名,竟然是西城的传统节目,高德也只在小时候见过。 “龙狮会?舞龙舞狮队对决吗?我要看!” 小丽竟然也有些雀跃,跟着赶紧声明:“我听小爱说的!” 远坂爱不是扶桑人么怎么知道西城以前的民俗? 杂念只是一闪而过,高德忍不住卖弄:“得准备点东西,不然会被其他看客笑的。” “就是买花冠嘛,”小丽哼道,“前面肯定有卖花冠的,看好哪个队就买哪队的,我哪会不知道?” 她又急急补充:“还是小爱说的!” 高德顾不上计较了,几个小孩已经围住了他们,说着神仙眷侣之类的恭维话,把花篮举得高高的。上面有各色小花编织的花冠,还用叶子拼出了不同的队名。 高德随手选了顶花冠,见小丽还愣着,正要催她选,她却瞪眼道:“给我戴上。” 果然只是来体验凡人风情的仙子啊,都不愿伸手碰触凡俗之物。 高德感慨着将花冠给她戴上,自己再取了顶,丢了一把银角出去,惹得小孩子们又起劲的鼓噪好一对金童玉女。 “小孩子童言无忌,不要在意。”高德尴尬的掩饰,小丽果然丢了记白眼回来,却没看到小丽背在身后的手正欢快的编着手指。 接着小丽咳嗽了声说:“伸手!” 高德愣愣照办,然后一只温软滑腻的小手塞到他的手掌里。 小丽粗着嗓子吩咐:“牵着我!“ 还好伸的是右手…… 醒悟到小丽收了之前那种屏障,不再像之前那样能避开人流,高德醒悟之余又很庆幸。 紧紧牵着小丽,两人挤出人群到了街边。 舞龙舞狮队们正施展浑身解术,看谁能赢得更多掌声喝彩。高德小丽跟旁边的人一同鼓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就是背后有人骂骂咧咧的说他俩太高挡了视线,有点煞风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5:这对狗男女 最终是“丽水香坊”的舞狮队战胜了“德升百货”的舞龙队,让高德稍稍松了口气。这两家取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取丽啊德啊的犯忌。 “看得高兴都忘了,”小丽按了按头上确认花冠还在,又提起了那个话题,“现在你可以说了,女皇错在哪里?” 她朝前方看看,指住人流最少的商铺:“去那里逛吧,边逛边说。” 德丽珠宝…… 看清商铺的招牌,高德嘬着牙花子心悸加心痛。可仙子乐意,他哪敢违逆。 滑嫩小手依旧在手掌中,他谨守礼仪不敢摩挲一下,刚刚放开,又被小丽握住。 “带我去!” 小丽粗着嗓子下令,跟当初拿金龙票抽脸时的语气一般无二。高德乖乖听令,不敢有一丝绮念。 “是这样的……” 路上高德开始解释为何说女皇的措施有问题,“我先说件案子,是在驯象所的档案里看到的。” “那是六百多年前,天辉帝在位的时候。那时候的大明已有了腐朽迹象,天下大乱,朝堂只能堪堪稳住局面。” “我记得,”小丽的历史居然也很好,“那时候西北有蜥蜴人侵袭,东北有兽人反叛,东南又有倭寇肆虐,西南腹地的汶州也在作乱,比眼下规模还大。” “天辉帝年少登基,在位十五年,有十二年都坐在社稷之座上,无暇顾及朝政。”高德很同情那位敬业但却苦命的皇帝,“于是他的母亲,也就是皇太后独揽大权。” “这位皇太后垂帘听政十来年,对大明有擎天大功。她选拔贤良,重用能臣。在她的主持下,不仅剿灭了各方叛乱,地方官府的压榨也稍稍收敛,让人民……呃,民人们休养生息。大明能跨过三五百年必灭的宿命,王朝绵延至今,大家都说是景灵帝力挽天倾,可我觉得其实是这位皇太后打下的基础。” “昭敬皇太后么?”小丽有些疑惑,“我读到的史书里没讲得这么细,大概是景灵之乱里太多史料被毁,驯象所怎么会记录这些事情?” “朝堂那些史书都是后世写的,”高德嘁了声,“臣子们怎么会颂扬一个有实无名的女皇帝呢?” “驯象所的档案当然不是史书,只是记述案件背景的时候,总会写下当时的一些时政片段。这些片段拼凑起来,就能从侧面看到很多东西。” 他又叹道:“史书故意隐去她的光彩,也的确跟她做过一些在当时看来不合时宜甚至荒诞不经的事情。天辉帝英年早逝,多多少少也跟她的作为有关,所以……” “所以新帝登基,她就病死,”小丽也哼道,“恐怕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新帝逼死的。” 这种话哪能乱说呢! 高德本想竖起手指嘘她,再一想她是圣山之人,对皇室自然没什么顾忌,只能苦笑着装作没听见。 “说吧,她做了什么?”小丽倒是来了兴趣。 两人进了德丽珠宝,这间商铺位于万货坊最大一栋楼的底层,占地颇广。石地板磨得如光亮如镜,檀木框的玻璃柜里摆满金银玉器,在照得如白昼般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再有两排宫装牙女(售货员)齐声娇唤“尊客贵安”,比前世的珠宝店气场强多了,让高德都生出一丝怯意。 “继续说,”小丽有些不高兴,握着他的手骤然硬如铁钳,高德赶紧收回打量这些牙女的视线。 “她在位的时候,也改过很多……规矩。” 高德不好拿女皇的措施对比,只能直接陈述,“比如把龙上凤下的规矩改成龙凤齐平,到后来又成了凤上龙下。” “她还把官职阶位的名称都改了,并且大力提拔女官。在翰林院之外另设了由女官充任的凤墨院,掌书诏之权。还在亲军三卫外另加了鸾鸣卫,分走羽林卫锦衣卫的銮驾仪礼之职。” “她的目标是改男尊之世为女尊之世,所以目标不仅仅是宫廷与朝堂。州县必须设女子学校就是自她那会才有的规矩,她办过专门面向女子的报纸、广播台和电视台,还大修大明律,规定男子不得娶妾,女子与男子有同等继承权,当然后来的皇帝又改了回去。” “不、不会吧?”小丽很是惊讶,“那时候就有人做了这些事情?” “那位皇太后虽然没有皇帝之名,却掌握着皇帝的权柄啊。”高德叹道:“如果她胆子再大一点,在天辉帝死后披上龙袍,今日的女皇陛下就不是大明第一位女皇了。” 小丽冷笑:“可惜她既不是朱家血脉,也坐不上社稷之座。” “是啊,不过那只是她个人的悲剧,”话题拉得太远,高德回到了案子上,“她在那段时间里做出的改变,就是我要说的背景。” “那桩案子跟这次姐妹会的案子很像,说不定就是这个姐妹会的前身所为。他们在地下世界开设了女子角斗场,让被掳掠的女子装扮成女官或者鸾鸣卫女兵相互厮杀。待到角斗场里躺满了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戏才开场,不需要太多材料和祭品,就召唤出了孽魔。孽魔肆虐了小半个城区,才被驯象所和羽林卫镇压,” 说到这高德终于忍不住低声说:“痛。” 小丽几乎快把他的手捏碎了…… “这终究是个案,”小丽松了力,嘴上在为什么辩护:“孽魔对应的就是人心的贪欲,对新奇刺激的渴求汇聚成孽魔之力,再自混沌渗透回来夺人魂魄。” “并不是个案,”高德很有底气的反驳:“那段时间中京并未受到叛乱影响,但与异能者有关的案子却异常多,大部分都与孽魔有关,准确说与那位皇太后做出的改变有关。” “那桩案子还牵出了好几百桩个案,卷宗都失落了,但还是记下了案件大略。” “有的是女子分到了家产被魔心入灵的家人吃掉,有的是魔人专门捕捉女捕快女兵用来献祭。还有件案子震动了朝堂,南城绿袖坊里某坊把妓女装扮成朝堂官员,以女代男,让心怀愤懑的恩客泄欲,结果引发不少人魔心入灵。” “至于女子学校成了各种案子的高发地,这个我就不细说了。” 说到这高德又笑了,是笑那时候的荒唐。 “这案子又牵连上了另一桩奇事,侧面透露出那时的时势。一些女异能者痛恨时世对女子的残害,纠合成众进行反扑。她们不仅与姐妹会这类组织激烈拼斗,还扶持所谓的蓝袖坊,也就是鸭店。” “有鸡店自然就有鸭店,”小丽低声嘀咕,“现在中京不也有么?” 高德叹气,“但她们做的事情是把恶行搬到男人身上,掳掠少年供女子淫乐,甚至同样搞出了地下角斗场。” “那桩案子还是她们中的某人向驯象所告密,驯象所才得以提早行动,否则整个中京都危险了。档案上留有当时记录人的感慨,说那些女子的作为同样会召下孽魔,可碍于上面的压力却不能追查她们。” “记录人还说,当时的恶女已成了中京之害,最猖獗的时候,年青一些的男子上街都不敢露脸,生怕被掳去蓝袖坊。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背后有大人物大势力,追究上去,说不定能看到皇太后的影子。” “那的确不好,”小丽终于稍稍面对现实了,“像你这样的放那时候,刚出门就没了吧。” 虽然我的确是个帅哥,也不要再三强调嘛。那会让我骄傲自满,觉得配得上你的。 高德暗暗嘀咕,生出“我还是希望能用有趣的灵魂勾搭上你“这般矫情。 “难得体验凡间生活,应该留下点纪念。” 小丽拉着高德立到一处柜台前,点着玻璃下的金玉胸坠说,“这个就不错,你买个吧。” “这是一对里的雄佩,”牙女迎上来介绍。 高德下意识摇头,“我不喜欢胸口挂着东西。” 一来是的确不喜欢,二来他胸口左右和肚子上贴着三片混沌之鳞呢,稍稍动作怕不就叮当作响。 小丽捏着他的手加了点劲,这该是不高兴,高德醒悟,的确该买点东西做纪念。 瞅到旁边一副镶玉白金腕环,造型华贵内敛,正合“冰清玉洁”之意,感觉正适合小丽,他指着腕环说:“要不买这个给你。” “这是一对里的雌腕,”牙女赶紧解说。 “腕环?会碍着我动手的。”小丽也下意识的摇头。 高德本还要劝劝,看到价签背上又出了层白毛汗,顿时没声了。 一万七千金龙! 就算他拿全俸退休,也是三年的退休金,这个物欲横流的罪恶世界哟…… “哎哎哎……”他又叫痛了,小丽的手钳再度加劲。 “走吧,都是些俗气玩意,没什么好的!” 小丽拖着他往外走,语气又冷又硬。 “瞧着一表人才地位不低的,结果是个耙耳朵!” 牙女朝两人背影吐了口唾沫,“还什么俗气,中京里除了南城的袁二福,还有哪家能比得上我们德丽珠宝贵气?有本事你戴着女皇的凤钗来说这话!” “这俩狗男女,”牙女真是气得不轻,“都是什么人啊?正配作一对!” “我听见了,”大门外小丽低声说,高德不解:“什么?” “没什么……” 小丽岔开话题,“继续说女皇的事情吧,我大概明白你说的适得其反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女子就永远低于男子吗?” 就个案而言你不是早就比我高了吗,那时候咱们还是你上我下呢。 高德腹诽着,嘴上说:“我也不是说女皇的措施就是错的,只是觉得……还少了什么。就像那位皇太后一样,只是做一方面的事情,生产力……呃,社会根基没有改变的话,上下不相称,自然会产生各种光怪陆离的变化。” 男女的性别关系属于社会的上层建筑,到底是男尊还是女尊或者平等,是由底层的生产力决定的,高德差点顺口把这种画风严重不对的话说了出来。 小丽的手又加了点劲,这次却不痛,倒是让他对纤纤小手的柔滑有了更充分的体验。 “虽然不是太明白,”小丽的语气变得软软的,“但说得不错。” 她接着问:“那你觉得,根基又该怎么改变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6:来得真特么的是时候! “这个么……” 高德心说怎么把我当导师了呢?这可不是前世键政随便吹水可以不负责任,小丽是能把自己的话传到女皇那的。依着女皇比小丽高不了多少的政治值,要信了这些话,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本事,那不是又把自己坑进去了? “这是江山社稷之事,”他赶紧推辞,“我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哪敢指点江山,只是据实说出我所知道的东西。” “又不是女皇在问你这个锦衣卫百户要怎么治理天下,”小丽却不依不饶:“是丽……是我在跟你聊天,就不能像朋友间闲聊般说说?” 朋友…… 高德受宠若惊,居然升级了。 “你真不会说出去吧?”他屈服了,主要是屈服于小丽又加重了的手劲。“不跟其他人,尤其是远坂总管说的话,我倒是能说点想法。” “不会,就我自己听着。”小丽举起另一只手,郑重其事的说:“我保证,绝不跟其他人说。” 此时两人顺着街道拐进了万货坊中心,这是座宏大广场,中心还有喷泉和彩灯。光影憧憧,人头攒动。货郎游走其间,杂耍艺人卖力展示才艺,俨然一副盛世景象。 说便说吧,反正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高德此时心情也很愉快,或者说一直牵着小丽的手让他开始飘了。 “根基说的是决定男人女人地位的那些事情,比如金钱、权位、武力,归结起来就是力量。就像女皇陛下,既有权位又有武力,自然没人敢欺压她。” “不过陛下终究只有一人,加上你还有远坂总管,以及其他女性的强者,数量也少之又少。而这个决定男女地位的棋盘上,棋子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和女人。” “从古至今就是男尊女卑,忽略混沌只看凡人的话,女子天然体弱,还有生儿育女以及……月事的困扰。这是自然天理,就如阴阳之分,阳总是强盛的一面。” “这不是说女子就永远屈于男人之下了,世界还是在变的。” 高德牵着小丽穿过人群,朝广场中心的彩灯喷泉走去。 “对比一下现在跟开国那会的情况,你应该能发现,女子的地位还是有些提升的。开国那会可没有女子学校,女子上街都跟你一样藏头掩面。官府里很难找到女子,哪像现在几乎所有接线员还有大半文书都是女子。现在的强力部门……就是查案抓人那些部门里女子也不少,比如吕九眉。哦,吕九眉是驯象所新上任副百户,那是个连我都怕的男人婆,也不知道是远坂总管还是谁塞过来的。” 高德说到了吕九眉,小丽低低哦了声显得很无辜。 “所以要怎么从根基做起,看看这千年来大明有了什么变化就清楚了。” 高德说得很空,毕竟这个话题要较真的话,得从工业革命说起然后一路踩油门拐到大同主义去了。 不过说到工业革命,高德觉得只看这个世界的科技,其实已经超过了那个时代。妇女地位还没广泛提升,只能归咎为这里的科技并不是爬上来的而是挖出来的。 “有什么变化?”小丽只是“政治觉悟”低,并不是笨。高德点到为止,她却能很快抓住关键。 “我想想……变化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女子少了,出门做工的女子多了。对了女子嫁人的年纪也越来越迟了,换在开国那会,我和小爱这个年纪的女子还没订亲的话必然遭人白眼。” “我明白了!” 她一高兴又把高德捏得龇牙咧嘴,“力量!忽略混沌之力的话,对凡人来说权位和金钱就是力量!出门做工就有金钱,就可能谋得权位,这样女子只靠自己就能养活自己,不再需要依靠父母或者夫家过活!有了力量,女子的地位自然就提升了。” 满分! 高德正为她明白了前世中学生都明白的道理而高兴,她的喜悦却骤然消散。 “女子能做的工已经很多了,能得的权位……女皇都有了还能指望什么?”她唏嘘的道:“要有更大的改变,起码又得几百上千年吧,大明还能有那么久吗?” “事在人为嘛,能有一些改变总是好的,”高德安慰她,“女皇陛下若是上下都着力,肯定会有些改变。完全改观当然不太可能,但具体到受惠的女子身上,每多一个那就是全心全意的感谢女皇啊。而且女皇可不只是大明女子的女皇,还有一半男子呢。” 嘴上怎么说,心口却变得沉甸甸的。 是啊,现在这个大明还能有多久?到底能不能熬到自己领退休金? 前世高德也经历过大变,一直以为生活会如自己习惯的那样永远持续下去,结果世界说变就变了。键政的时候倒是指点江山说到各种变化的征兆,但出于只求安稳的心理暗示,对这些征兆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自我欺骗…… 会不会就在自己苟到头发胡子全白的时候,大明忽然轰隆一下垮台了? 目前看大明似乎还是繁华盛世,可前阵子的变化说明,灰境里积郁的混沌之力已经太多了。而那位女皇陛下从登基伊始就连续不断的骚操作,她又和小丽一样是高高在上的圣者,眼里很难看到卑微渺小的凡人,只把大明当做白纸般描画。会不会真是个女版崇祯,最终把大明推向般的境地? 高德越想心口越沉,感觉自己一直坚持的人生信条出现了道道裂痕,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 “说的也是,”小丽却自己振作起来了,“大明子民,勿论男女都是女皇的子民,女皇要做的不只是关照女子。混沌之中,勿论何色都是邪魔,我要对付的也不只是孽魔。” 工整对仗,唱起来一定很好听。 两人来到彩光喷泉边,人们正一家家一对对的朝喷泉里扔铜子甚至银角,合掌念着阖家平安或者天长地久之类的祷词。 高德懊恼的拍拍脑门,他身上只带了金龙票没带钱币,怎么忘了这个保留节目? 小丽掏出两枚钱币,“小爱跟我说了,在喷泉边许愿是中元节的保留节目。” 她塞给高德一枚钱币,催促道:“来吧,咱们各自许个愿。” 高德举起钱币,又嘬起了牙花子,这是枚金龙。 本想偷偷换个银角,可小丽一直瞅着他,银灰眼瞳里满是期待,高德只得肉痛的把金龙丢进水池,合掌祷告。 “别许什么长命百岁的愿,”小丽提醒,“你不是寻常人,只活百岁哪够。” 高德还真想说长命百岁,闻言更正,却并不当真。 “祝大明千秋万载,我和……大家福寿安康。”他的心愿坦坦荡荡,直接念了出来。 小丽扔了金龙,合掌闭眼默默祷告。 等她睁眼,对上高德的目光,甜甜笑道:“不告诉你。” 这一刻小丽的笑颜比喷泉中的彩光还要灿烂,高德真想永远留下来,可惜这个世界还没有方便个人携带的相机。 接下来该去逛哪里呢? “就在这里坐坐吧。” 高德还想找地方逛,小丽拉着他在喷泉旁的石凳坐下,“听听凡人的欢声笑语就够了。” 没错,有你陪着就够了。 高德坐下,被淡淡栀子花香裹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今晚怎么感觉自己是在跟小丽拍拖呢?按前世的节奏接下来就到了开房环节啊! 即便小丽对自己的情况还遮遮掩掩,跟自己来往似乎只是主人交代的任务,可这节奏也太对了,瞧瞧现在小丽又拉着自己手了! “那个……“ 他鼓起勇气想莽一波,问问小丽到底是把自己当啥对待。 “我说……”没想到小丽也有话说。 “你先说……” “你想说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的叠了起来。 “我想问问……” 被小丽的盈盈眼波鼓励,高德大起了胆子。 然而刚刚开口,一股异样的波动自脚下升起,渗入喷泉之中,再向四周传开。冲击范围大得超出了广场,四周的高低楼宇都覆盖在内。 这下高德不只是背后,浑身的白毛汗都竖起来了。 来了! 来得真特么的是时候! 他霍然起身,却被小丽抢了先。 “来了……” 小丽冷声道:“就知道他们会赶在这个时候捣乱。” 她抽出被高德握住的手,叹了口气柔声说:“你赶紧回家吧,直接跑回去,什么也不要管,这里很快会变得非常危险。” 高德还想说什么,腰间的通话器嗡嗡震动,应该是王昆仑或者毛绒绒在呼叫。 “你……小心点……” 高德只好丢下这句话,转头急奔,消失在还没感觉到任何感觉的人群中。 “嗯,我会的。” 小丽目送高德离去,低声应着,虽然高德已经听不到了。“我们才刚刚开始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7:今夜会死很多人 乾明殿西侧,女皇寝殿所在园林的南面,原本只是仆役居住的院落里灯火通明,头戴缺角冠的太监和髻插凤翅钗的宫女进出不停。院落正厅里,内廷总管远坂爱背着手走来走去,显得焦躁不安。 “中元节啊中元节,”扶桑少女怨气很大,“自从到了陛下身边,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过中元节呢。” “总管这话说得……”旁边坐着青衣小帽的上官晴,依旧在伏案疾书。“这里还有很多人啊。” 这间正厅颇为宽敞,除了上官晴那张书桌,还摆了十多张书桌。每张书桌旁都坐着个青衣女子,个个神色肃穆的盯着桌子上的电话机。 “好吧你们也是人,”远坂爱无奈的耸肩,“但这不是我想要的中元节。” “能让陛下散散心可是莫大的功劳,”上官晴奉承道:“陛下肯定会记得总管的……牺牲。” “哼!”远坂爱抱着胳膊,更不开心了。 叮叮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远坂爱还没太大反应,但当那张书桌上的女子刚接起时,又一个、再一个铃声响起,片刻间所有电话都响了,让她嘶的抽了口长长凉气。 “北城兵马司急报……” “东城兵马司急报……” “锦衣卫南城巡城所急报……” “西城!中京府急报!西城出现怪异疫气!” 这些女子是远坂爱特意组织起来的接线员,在今晚她的电话直通羽林卫、锦衣卫、兵马司乃至中京府等各个强力部门,此时竟然同时告警。 “真让邵皓那家伙说中了!” 远坂爱扬起剑眉,战意昂扬,“那个姐妹会的后台要在中元节搞个大的!” 她拿起身边的电话,依次打给庙陵卫、羽林卫、锦衣卫,快速且清晰的发出一连串指令,大明中枢的顶尖强力部门就在这一个个指令下运转起来。 “先不要慌,如果邵皓的报告正确,这一波只是扰乱视线,并无太大危害。”见上官晴停下工作,呼吸急迫,远坂爱安慰道:“敌人的目标要么是乾明殿,要么是祖山天庙,但这两处都已做好布置,现在就等敌人露出形迹……” 通话器忽然震动,接起听了几句她低呼道:“陛下,怎么在你那?是专门针对你的吗?那怎么会选在西城?我马上过来……什么?好、好吧,我会盯着其他地方的。” 结束通讯远坂爱原地转了几圈,又打开通话器呼叫。“邵皓,你那边该动起来了!” “动起来!都动起来!” 御马监办公楼里,邵督公对着若干部通话器下令:“不必怕打草惊蛇了,搜索之前标定的那些区域,动作快!” 发布完命令,邵督公拍拍旁边恭谨候着的瞎子肩膀:“果然在西城!小夏你又料中了!” 瞎子拱手道:“这哪是卑职的功劳,都是下面线人得力。线人之所以得力,又全赖督公信任,归结起来还是督公的功劳。” “不要客气了,是大家的功劳,”邵督公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也不枉咱家拼着前程向总管告警,要四城提前做好准备,还把所有人手都散了出去。等这场大案了结,咱们御马监便能扬眉吐气了。” 瞎子说要继续与线人保持联络,回了自己办公室。 “既不是督公你的功劳,也不是我的功劳,更不是线人的功劳。”坐在椅子上捏着下巴,瞎子暗暗沉吟,“这是大王的功劳。” 不过大王怎么料定对方一定会在西城发作,还列出了下水道那一层里的若干可疑地点呢? 想了会不得要领,瞎子摇头,这必然是大王另有神通了,多想无益。总之让邵督公向远坂总管发出预警、由御马监人手清理外围这两件任务,他已经完成了。 西城北面,冷冷清清的街道旁停着辆南极星大面包,驯象所副百户吕九眉在车里正对着通话器发火。 “又是你玩的把戏对吧?高百户!这是收尸吗?是跟御马监抢案子!什、什么遂了我的心愿,我可没你这么不安分!这次我要上报远坂总管了,你别想拦……啊?什么?什么什么?” 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既然是这么大的案子,御马监人手不够,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一把吧,跟丢不丢雷管没关系啊!” 放下通话器,吕九眉揉眉头:“还是遂了他的愿……” 又耸耸肩:“算了,反正陛下要的只是他安生待着,并没说要驯象所别揽事,苦活累活就都由我来干吧。” 伸手到座位下拉出一个袋子,从袋子里拿出件背心,上面缝了一条条竖兜,里面塞着什么东西。 “下去!都下去!” 吕九眉把车上的人连带司机都赶了下去:“想吃本姑娘豆腐么?” 片刻后她下了车,原本纤瘦的身影稍微充实了些,她端着爆雷枪吆喝:“行动!” 部下们哪敢有二话,揭开脚下的下水道井盖,一个个跳下。 西城中心,万货坊外某条小巷里,高德进了辆南极星大面包。 “头儿你料中了,”车里王昆仑眉飞色舞的说:“那帮家伙果然选择在西城发难。” “我可没料到他们会搞出这么大阵仗,”高德接过护甲头盔,一件件穿戴起来。“今夜中京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即便有所预料,也尽量作了布置,但没料到对方居然能搞得这么大,他们哪来的资源? “你不是想安安稳稳混到老吗?”他看看王昆仑,“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冒险?” “不把这帮家伙连根除掉,又哪能安稳呢?”王昆仑咧嘴笑道:“其他兄弟虽然不上阵,却都在忙,我总不能闲着,而且跟着老大你那可不叫冒险。” “我保证不了什么,”高德摇头苦笑,不知啥时候王昆仑改称他叫老大了。这个称呼是以前刘小胖瞎子他们称呼王昆仑的,该是种认可吧。 “我还是有点信心的,”王昆仑拍了拍自己的陶钢胸甲,“而且老大在,我身边就有人,信得过的人。” “这点我能保证,”高德把冲锋枪挂上腰,又披上装了若干弹匣的背心,提起爆雷枪下车。 不远处的下水道入口已经揭开了盖子,高德问,“这个入口确定能过去?” “毛绒绒已经过去了,”王昆仑点头,“几分钟前报告说察觉到了动静,怀疑对方设了有隐匿者的暗哨,没敢继续深入,但应该不远。” “广场那边怎么办?”王昆仑又问,“那边动静好像更大,应该是什么阵眼吧?我们之前查过几次怎么都没发现异常?” “那是更深处的动静,下水道那层查不出什么,”高德摆手说:“有人解决不必担心。” 两人进入下水道,戴上防毒面具,加上头盔,画风骤然变成了生化危机。 广场中心,自喷泉中传出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让水流与彩光开始变得迷乱。隐隐还有淡淡烟气自泉水中溢出,缥缈如云雾,让现场更加迷离。 无数民人以为这是喷泉的新花样,不仅没有躲开,还纷纷聚过来欢呼喝彩。 “疫气……” 立在喷泉边的小丽叹气,“是疫魔啊,真讨厌。” 白光如激流般自身上涌出,头巾纱巾衣裙在白光中粉碎成青烟。转瞬一套长裙宽袖飘带冉冉的白衣白裙裹住少女,而她的雪白长发也尽皆显现,银灰眼瞳喷出有如实质的白光。 “离开这里!” 少女如冰晶叮当的声音传遍广场,“想要活命的话就马上离开这里!” 随着声音传递,无形的力量震荡而出,带着凛冽冰寒,将广场成千上万的人潮向外推挤。原本被少女美景惊住的人群惊呼哭号,如潮水倒卷般退散,地上顿时躺下不少被踩踏的妇孺。 少女已经顾不上那些人了,彩光喷泉连同广场中心轰然粉碎,化作泥水混杂的巨柱冲天而起,紧接着是浓郁的绿气喷薄而出,绿气中依稀见到一只如洪荒巨兽的怪物,光是身高就与旁边的十层高楼齐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8:朝廷的力量 浓郁绿气自广场中心的地下喷涌而出,如洪荒巨兽的巨大魔怪在绿气中直身而立,竟与广场一旁的十层高楼齐平。 似狼又似猿的魔怪前爪落地,本以为地面会剧烈震动,砖石飞舞,却只是荡出更为稠密的绿气。暗绿烟气滚滚涌动,冲刷过整个广场,朝着四周的街巷涌去,却被白光凝成的屏障挡住。 没来得及跑掉的民众,尤其是摔在地上的妇孺被绿烟裹住,惊呼声、惨嚎声、哭泣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和凄厉的痛呼声响成一片。片刻之间,绿气中的身影就变得千奇百怪。 有的脑袋涨大了好几倍遍布大小脓疮,噼噼啪啪爆裂着绿液四溅。有的脑袋似乎只剩下一张嘴,大大张着看上去脑袋都裂作了两半。还有的腋下或者腰间多了条黏糊糊的臂腿,压得俯身趴在地上像蜘蛛一样爬行。还有的就僵立在原地,上吐下泻着,身体变作大团稀泥。 “还以为你们有本事直接打开一道混沌之门呢,结果只是打破了一处灰境。” 小丽扫视广场上的惨状,眼中虽有丝怜悯,却已异常淡漠,类似的景象她看得太多了。 身上的白光继续弥散,让她像光之仙子般耀眼夺目。白光穿透绿烟,在魔怪身上烧灼起滚滚黑烟。广场上同时也升起数百上千个惨嚎声,变异的妇孺被白光烧灼。当魔怪被烧灼得散去了轮廓时,那些变异之人也化作飞灰。 白光收敛,弥散整个广场的绿光不见了,只在广场中心郁积着一滩如沼泽泥潭般的绿泥。泥面如水面般不休,汩汩冒着大大小小的泡。 一个水泡涨大到人形大小,猛然自绿泥中跃出,初看像个鼠头人身的怪物。似乎是由绿泥捏成的,身体各处细节还在不断具现和调整。不过首先具现的却是一枝带着弯钩的长枪,怪物握着长枪发出细密气泡破碎的声音,朝着小丽冲去。 笼罩在小丽身上的白光凝结成一块块甲片,转瞬就给她套上了层柔白光甲,遮去了之前的宫装长裙,令她从冰雪仙子变作神女战将。 她手中一动,之前给高德展示过的那柄水果刀出现,再在急速涌动的白光里膨胀,变作足有她两倍身长的巨大长刀。 严格说这不能算是长刀,不仅刀刃占了一半长度,造型还是方方正正的厚背宽刃,跟铡刀或者斩骨刀没有差别,只是更大更长。 小丽单手持刀,手腕轻晃,巨刀落到那只怪物上。嗤的一声,没有刀刃入体血水横飞的过程,怪物直接变作冉冉黑烟。与其说是斩,不如说是燎烤。 巨刀的刀刃嗡嗡振鸣,颇有韵律,像是在说着什么。 “别抱怨,小光,”小丽低声说,“我知道这些只是从灰境里跳出来的伪魔,也知道直接冲进去就能找到那个支撑灰境的家伙,不过这里不是圣山,我必须更加稳重和谨慎。” 她嫣然一笑,“现在我可不是只为自己活着呢。” 下水道里烟气弥漫,高德不必用手电筒观察,靠着超脱视野里的淡淡灰影穿道拐岔,很快就在一处塌陷的大坑前找到了毛绒绒。 “下面应该有暗门,暗门后面潜伏着隐匿者,一动也不动像是在蹲坑守门。不知道是黑豆芽还是和我一样的灰豆芽,肯定发现我了。” 毛绒绒报告,“像我们这样的最忌讳待在某个地方不动,所以我猜暗门之后应该离那伙人不远了。刚才又有了动静,感觉那家伙招了个援手守在暗门后面。” 其实不用她报告,在高德的视野里已经看到坑下的砖墙后面有两团模糊灰影,看强度比毛绒绒要弱不少。而这两团灰影后,是密密麻麻如游丝的黯淡绿光,自地下深处探上来飘摇不定,显然是暗手血塔制造出的疫气来源。 “怎么搞?”王昆仑摩拳擦掌,已经在准备抡起铁拳砸破暗门冲进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麻子带队的驯象所锦衣卫。高德可没英勇到只带王昆仑和毛绒绒深入险地,作为大明朝廷的官员,调动朝廷力量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对准那里三连发,其他人火力覆盖,绒绒跟老王掩护。” 高德一声令下,三个两人小组在大坑周围扇面分布,一人扛着火箭筒,另一人装弹。没错这个世界也是有火箭筒的,但属于军队制式武器,执法部门很少配备。为了这次行动,高德特意找林德诚要了一批。 三声闷响紧接着三声轰鸣,偌大的空间也微微震动,烟尘弥散伸手不见五指。十多条弹道追在爆炸后面兜住大坑下方,偶尔还有拳头大的炽白光焰绽放,那是爆雷枪的动静。 密集的攒射中听到声惨呼却不见身影,紧接着浅蓝剑芒嗡声绽放,在空气中斩下一条手臂。 若干手电筒的光芒罩住模糊黑影,竟是只黑皮豆芽。她一手按着自肘而断的伤口,即便被照得眼前一片花白,依旧冲着灯光龇牙哈气,显得异常凶恶。 她只是骤然出现,转眼又消失了,不过不仅伤口隐约显现,在炽亮光线下烟尘的扰动也清晰勾勒出行动轨迹,却是朝着一组火箭筒手冲去。 王昆仑拦在半道直愣愣出拳,黑豆芽跃出空气,挥手在他脖颈处爆起一溜火花。他的拳头却变作利刃,自黑豆芽胸口直透后背。 浅蓝剑芒横扫,尖耳朵人头高高飞起,被麻子举起爆雷枪像打飞盘般轰成碎片。看着还套在王昆仑手臂上的无头尸体,毛绒绒恶心的道:“老王你现在怎么这么重口了,是不是想转孽魔路线了啊?” “这跟重口有啥关系?” 王昆仑把尸体从胳膊上扯下去,颇为不解,“不就是用拳头打……透……” 说到后面回过了神,磨着牙道:“我看你才是转了孽魔路线,这会已经魔心夺灵了。” “别扯淡了,”高德很没好气,怎么这两个凑在一起啥事都能变污呢。 说话时顺手扯出缕感知,自四下飘散的暗灰光丝中拉住一根。不错真是开门红,他又多了只奇魔手办。 大坑之下的暗门被火箭弹直接轰成大洞,还有只黑豆芽被埋在瓦砾里。王昆仑和毛绒绒上前铁拳光剑并作,两三下解决了这个可怜的家伙。 砖墙后面是颇为宽敞的地下殿堂,急促脚步声正从深处渐渐转上来。 “冲——!” 高德跳进殿堂,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在他的视野里来敌虽然多却轮廓清晰光色明显,显然等级不高。 刚冲到殿堂中间,自对面的门里冲出大批模糊身影,抬手枪声大作,喷出道道炽亮枪焰,吓得高德赶紧刹车。他虽然身披重甲,还是个心脏被打烂都不会死的怪物,可架不住对方枪多。 叮叮当当声大作,王昆仑又挡在了他身前,两条手臂前伸,撑起两面厚重大盾,这本事显然是在灰境里锻炼出来的。 王昆仑掩护着高德后退,麻子带的火力队还击。等高德王昆仑撤到安全区域,火箭筒再度发话,顿时打得对方溃不成军。紧接着浅蓝剑芒在他们后方亮起,盘旋斩跳,搅起条条烟气,很快就把这队枪手清扫一空。 “好样的小蓝!” 毛绒绒挤出空气,赞了自己的光剑,再不屑的道:“就这?连异能者都没几个,那帮家伙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可没资格说这个,只会补刀的家伙。”王昆仑又怼上她了。 高德也补刀,“没麻子他们这身行头,也轮不到你说就这。” 麻子这队人有二十来个,全是血魔异能者,有超出凡人的体力和耐力。他们人人一身重甲,除了人手一枝的爆雷枪外,还有三具火箭筒和十来挺轻机枪。禁军里的重火力步兵对上他们也不是对手,何况只是一群拿着冲锋枪乃至手枪的黑帮分子。 这就是朝廷的力量,至少在凡人层面,暗手血塔乃至其他魔人组织都不可能比得过高德这边。可惜战场是地下,如果是在地面,以高德的能量,调个几十辆战车只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能这么顺利也是暗手血塔自己的锅,他们铺开的摊子太大,更没想到高德的反应会这么快。 顺着殿堂中的甬道急行,又解决了几波零零散散迎上来的敌人,冲进一处地下空间,眼前豁然开阔。 这里比当时面对何老头和沈泽的地下湖泊小一些,但中心也有处水潭,几处来自下水道的废水从上方轰然流下,如瀑布般汇在水潭中。水潭亮起莹莹绿光,映照得整处空间如邪魔的神殿。 一圈人围在水潭边正在忙碌,守卫被密集枪弹打倒,他们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四散而逃。 只有一个人留了下来,身影容貌藏在斗篷中看不清楚,但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熟悉的暗绿光影却异常熟悉。 是那个沈泽,果然没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099:凡人并不虚无 “又出什么事了?” 高家小院里,高苗何灵灵正在看电视,沙发靠背上依旧蹲着一排灰豆芽,单人沙发上坐着白发鹤颜的老婆婆。 屏幕里本在播放丽水门广场的中元庆典,这处广场紧靠着广播塔,是中京唯一的户外现场直播地点。庆典是朝廷办的官方节目,正载歌载舞时,人群却乱了起来,挤了数万人的广场片刻间就变得空空荡荡。 紧接着屏幕变成雪花,再转回中京电视台的演播室,主持人低头念着来自各地州县的中元贺词,假装广场上什么也没发生……不,刚才并没有那场直播。 “疫气!” 姚婆婆用拐杖点了点地,沉声说:“果然有人作乱。” 屏幕变成雪花前,空荡荡的广场上的确弥散着淡淡的烟气。 “好吧我不生哥的气了,”高苗嘀咕道,“还以为他故意不让我跟灵灵开心所以不准我们出门呢。” “可是高百户还在外面啊,他会不会遇上危险的事情?”何灵灵很担心。 “不要担心,有丽在呢,”姚婆婆笑道,“就像我在这你们就很安全一样,他不会有事的。” 老婆婆又叹了口气,“那丫头倒是跑出去了,丢下老婆子我在这守小孩。” “我们不是小孩!” “别看我们个头小可我们都成年了!” “我们也是在工作啊。” 灰豆芽们叽叽喳喳的澄清,姚婆婆呵呵轻笑,脸上浮动着难得的祥和。 西城万货坊广场,如曜日女神的小丽挥动厚背大铡刀,将一头有她两倍身高的羊头魔怪劈成两瓣,铡刀印在伤口上的白光烧蚀着如黏浆般的身体,让魔怪无法重新融为一体。 等这头魔怪散作黑烟,大铡刀嗡嗡震动,小丽说:“好吧,开始吧。” 她走到已经缩小到不足之前一半的绿浆泥潭边,将大铡刀插进泥潭里。 白光渗进泥潭,黏稠绿浆骤然升腾而起,似乎遮蔽了天地。整座广场扭曲飘曳,广场四周的高楼倒伏交错,似乎空间出现了错位。 就在这个错位的空间里,泥潭拔升成一座山丘,山丘上立着个高大身影,正用嘶哑且沧桑的嗓音唱着什么歌谣。一边唱还一边扬手洒下什么东西,细细密密的宛如麦种,落到山丘下化作团团绿烟,再升腾交织成冉冉绿烟。 “魁隗……他们竟然还藏着远古祭台……” 小丽单手拎着大铡刀,散发出的白光让她周围的光影异常稳定。她看着那个身影,语气有些沉重。 “这是远古时代震旦人祭祀丰收的祭台,却被不肖子孙用来召唤疫魔,荼毒同胞。” 小丽提起大铡刀在地上一顿,“不可饶恕!” 这一顿荡出炽亮白光,瞬间驱散了绿烟,连山丘上的高大身影也被冲击得僵住。 “生长……吃……” 那个高大身影呢喃着渐渐如蜡般融化,渗进山丘中。山丘剧烈震颤,草木泥土消去了踪影,露出如刚才泥潭般的绿浆本体。 绿浆很快凝成一张巨大面目,像是百米高的巨人埋在地里,只露出脸颊和一半后脑。面目最初还是古朴男子的模样,很快就扭曲得恐怖异常,不仅眼中喷射出探照灯般的莹绿光柱,鼻孔和嘴巴也溢出浓稠绿雾。 “生长——!” “吃——!“ 这张巨脸发出震天咆哮,轰隆隆自地下拔起,张嘴露出根根巨树般的獠牙,朝着小丽压下。 小丽举起大铡刀,冷冷的道:“死!” “高德——!” 地下水潭边,沈泽低沉的叫了声,又马上平静下来。 “你来得很快,但这毫无意义。疫魔之潮会从我开启的大门涌入现世,百万千万人会变作混沌的祭品!” “即便你们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中京四城也成了死城。无数满含憎恶、仇恨和痛苦的魂魄魂魄坠入混沌,引发的涌动会把你效忠的那个丫头死死压在社稷之座上,她会在上面坐到天老地荒!” “只要她坐上去了,高德,就算你有圣山撑腰,也无法再在朝廷里立足,你和你的驯象所会被连根拔起!” 随着沈泽的畅快陈述,他身后的水潭也波涛涌动,搅起更为浓稠的绿烟。 “不要那么得意,你的那扇大门还没打开,就被圣山的一位圣者堵住了。”高德的语气颇为轻浮:“这会她恐怕已经把门砸坏了,正在搬石头把门后面的通道彻底堵死吧。” 一发雷弹在沈泽的身上炸开,亮起条条白光裂纹,又转瞬消失。 “真是啰里叭嗦的,”毛绒绒在后面嚷嚷:“你们这是在对台词吗?” 枪声大作,沈泽的部下跟这边的麻子小队接上了火。 高德被王昆仑一把拉到巨石后躲着,他可是被集火的对象。 “沈泽!” 高德没停下嘴炮,对方人多势众火力也不弱,他得扰乱那家伙的心神。 “你们的布置我早就一清二楚!” “你们在中京四城都有布置对吧?不过北城的校场,东城的货栈,南城的丽水门广场都只是扰乱视线,顶多搞成一场骚乱。真正的目标是西城万货坊的广场,只有这里的地下世界能让你们从容布置!” “你们根本不可能打开直接由现世通往混沌的通道,只是用收藏的前朝祭器或者无数混沌之鳞拼凑起来的器具打开由现世通往灰境的通道,让灰境里的混沌之力涌入现世。那的确会造成很大麻烦,但前提是混沌之力得浸染百万千万人。很遗憾,你们的计划就卡在这一步上了!” “不只是这个计划,连具体的布置我都一清二楚,你真的没怀疑过我为什么会这么快赶到这吗?” 远处沈泽重重的哼了声,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却没笨到真的开口。 “我就大发善心的告诉你!” 高德哈哈笑道:“当然是你身边有奸细啊!” 水潭边顿时响起一片人声,不是说高德胡言乱语就是劝沈泽不要相信,很快又被枪声和火箭弹的爆炸声压了下去。 高德哪里是靠奸细,全是他根据档案分析出来的。他指导驼子忙了一整晚,搜索了跨度长达几百年的无数份档案,详细了几十份档案,这才得出大致结论。 在过去几百年里,中京曾经遭遇过数十次牵涉到混沌之力的大规模袭击,一半都是在中元节,而其中五分之四的袭击手段都是散布疫魔之力。 这些袭击没有哪一桩是把恶魔直接从混沌拉到现世的,不过仍然对中京造成了巨大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就在西城,那是五百多年前,半个西城被付之一炬,死难者上百万,也把当时的皇帝摁在社稷之座上长达两年之久。 西城是中京四城里最古老的城区,地下世界也是最繁复也最完整的,在西城地下设置类似法阵的东西最方便。高德还猜测暗手血塔在西城的势力最强,即便被御马监清扫了大半个月,仍然足以支持在暗中进行这样的大行动,要是换在其他城区就没西城这边方便了。 暗手血塔肯定还会做其他铺垫,就如档案里若干桩经过严密组织的袭击一样。比如在各个城区制造混乱,让圣山以及羽林卫以为目标是乾明殿或者天庙,不敢贸然出击。 他们也赌朝廷以及高德并不清楚中京过去数百年的混沌之乱,所以循着旧例就在西城动手。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方便,其实他们自己并不清楚过去数百年来中京的历史。高德觉得后一点可能性更大,毕竟这种隐秘组织哪可能拥有记述数百年来历史变迁的档案,那根本就是自断生路。 沈泽面上没有反应,王昆仑毛绒绒麻子也没人当捧哏,这帮家伙估计觉得这是他高德本该做到的,让没得到正面反馈的高德颇觉无趣。 “沈泽!” 高德并不泄气,再接再励:“不,你不叫沈泽!” 他揭了对方老底,“你叫沈文纯!老太子的王府执事,把孽魔纳扎斯的魔子弄到老太子身边就是你干的对吧?让老太子坐死在社稷之座上,皇位就此空悬,你们倒是好算计,却没想到女皇坐了上去。” “沈文纯,从那时起你们就是一路失败了。女皇登基那天你假装服毒死掉,那只是你丢下的躯壳是吧?你们还想翻身,简直是痴人说梦!” “知道本人是谁又如何?”沈泽的镇定动摇了,“凡人终究只是虚无!” 孙婆婆靠这家伙之前丢下的躯壳,好不容易复原了相貌,再找林德诚让锦衣卫暗中指认。忙乎了不少天得出的成果,也没换到那家伙一声“怎么可能”。 自己果然不是爽文的主角啊…… 高德正在唏嘘,另一个声音响起。 “对我来说可不是虚无!” 声音是自另一侧的地下殿堂里传出,紧接着密集枪弹射来,高德这边顿时腹背受敌,被压得抬不起头。 这个声音颇为熟悉,高德正转动脑子搜索记忆,却听那人极度愤怒的呼喊:“高德!不管你是圣山弄出来的什么怪物,今日我都要把你碎尸万段!令你魂飞魄散!” 是王子赫! 血光升起,让地下空间变得如鬼庙般森冷,噼噼啪啪的衣帛撕裂声中,被血光裹住的血人蹬蹬直冲而来。 爆雷弹只在血光上绽点莹白火星,接连两发火箭弹都被侧身躲过。那个接近高德两倍高的巨人握着柄血光长刀,转眼就冲到高德王昆仑躲着的巨石前。 “别挡!” 长刀牵引起的血光刮得高德的感知缕缕刺痛,他拉住想跳出去怼正面的王昆仑,两人就地一滚。 长刀入石,喀喇裂响,石头像豆腐……不,像豆腐渣一样碎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0:咱们凡人有力量 王子赫的长刀绝对是件灰器,而王子赫本人……看那比脑袋大得多的肩甲上还有类似长蛇的血焰飘摇,用的竟然也是血魔狂怒者。 高德端起爆雷枪开火,同时呵斥王昆仑:“有枪不用去拼刀?你傻啊!” 王昆仑回过了神,跟高德一起开火,边打边退。 两枝爆雷枪只是在王子赫身上绽起朵朵白芒,转眼就被血焰吞噬。隔着老远,王子赫凭空劈出一刀。长刀从虚无中牵出血光激流,如粗壮的猩红激光,挟带雷鸣电闪的动静轰向两人。 高德只觉眼前一片血红,正要手办上身,暗绿光影挡在了身前,与红光撞在一起,爆出漫天红绿相间的礼花。 王昆仑高高飞起,还拉出带着回音的叫喊:“我没事……噗啊……” 看他像砣铁锭般轰然落地,高德略略放心。 这时高德与王子赫已近到三四十米距离,然而王子赫无法再前进一步。其他爆雷枪以及轻机枪集火到了他身上,他的胸口正着白光橘光。即便高大如刑天,浑身血焰卷动,急速修补着恶魔躯壳,但修补的速度远远追不上枪弹在躯壳上制造残缺破口的速度。等到一发火箭弹轰中胸口,血焰巨人胸前破开大洞,光焰如血水般汩汩散逸,王子赫不得不转身后退,直至散去恶魔躯壳,避到掩体之后。 “高德!你羞为魔人!” 王子赫气愤的大叫:“有种过来与我一决生死!” 到底是谁羞为魔人啊? 刚才沈泽那个魔人都在说凡人只是虚无,你这个魔人却念念不忘自己的家眷,把身为凡人的灭家之仇凌驾在组织的利益之上,你才是魔人的耻辱! 高德并不觉得自己打不过王子赫,有表情符金瓜锤在手,同样也用血魔狂怒者躯壳,他确定能干过那家伙,就算差点不还有孽魔手办吗。 可问题是只需要用凡人的武器就能打赢,他为什么要硬碰硬呢? “压住那家伙就好!” 他招呼麻子,“重点是水潭,尽快打垮那帮人!” 制造出万货坊广场那股动静的装置应该就在水潭里,疫魔之力正由装置开启的灰境涌入水潭,再由水潭连通的下水道向全城散播。走下水道这条路线的散播效率并不高,但如果不尽快解决掉疫魔之力的根源,让疫魔之力充斥整个西城的下水道,后果也不堪设想。 小丽那边肯定能堵住从灰境里跑出来的东西,但装置不破坏,即便摧毁了灰境,构成灰境的混沌之力还在,仍然会向现世喷涌,尽快解决掉那玩意才是正事。 麻子领命布置,驯象所的火力小队渐渐进入状态,以不到对方三分之一的人数搞出了比对方还要热闹的动静。 “拉开点!人都分散点!” “注意短点射!” “火箭弹就一发了?打水潭边!别打那边的建筑,到时候拍片子不好交代!” 带队的麻子才去原野电视台当监军没多久,就已经养出了职业病,开始构思怎么编故事掩盖这场战斗了。 地下空间里枪声鼎沸,绿光红光中橘色白色礼花连绵不绝绽放,不时响起的惨呼声全是暗手血塔那边的动静。 高德这边人均爆雷枪轻机枪,还不时来发火箭弹,只是论射程就碾压对方手里的冲锋枪手枪。对方里的不少魔人各展神通,包括像王子赫那样召唤恶魔上身,发起各种冲击。有高德监测全场,不管是血魔、疫魔还是孽魔,不是被集火打成碎肉,就是被毛绒绒自侧背处砍头。 火拼持续了快半小时,王子赫没再血魔上身冲过来,估计是cd太长只能干着急。沈泽不时嚷嚷着时间足够让西城所有人完蛋的话,想激高德冲过去,也看得出有些急了。 高德这边也在发急。虽然压着对方打,终究人数不占优势,别说解决掉对方,只是把对方从水潭边赶开都很有难度。 如果援兵还没到,自己就得亲身上阵了…… 那么选哪个好呢? 用孽魔喀扎斯去心控瓦解对方防线?孽魔喀扎斯正面拼斗的力量不强,被沈泽和王子赫夹击就危险了。 用血魔步卒的话倒是能稳扎稳打,但有可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还有这种“大众脸”的身份,由此怀疑到自己潜入了血手暗塔的灰境,那就得不偿失。 那么只能用血魔狂怒者了,只是这么一来,即便能打败王子赫也得好一阵时间,不清楚能不能扛住沈泽的夹击。 想到这高德不由感慨,就魔人这个层次来看,王昆仑只是擅长挡刀,毛绒绒那货是个补刀王,除此之外就没可用的人了。看来除了加紧督促其他灰豆芽,还有麻子驼子刘小胖那些人在灰境里修行外,还得另外物色得力部下。 可惜吕九眉是个凡人…… 想到吕九眉高德又暗暗摇头,那家伙真能用的话更是个祸害而不是帮手。 杂念纷飞时,通话器骤然震动,身后以及其他方向都传出隐约响声。 “百户大人吗?我听到了前方有相当规模的交战声,百户大人是不是正跟敌人战斗?” 竟然是吕九眉,她已经通过事前安排的路线赶到了这里。 另一方向乱了起来,听到“御马监奉差办事抵抗者杀无赦“的呼号,高德心说这帮家伙终于到了。 进入暗门的时候,高德抽空进了趟灰境,给守在那里的刘小胖交代了情况。刘小胖以线人身份打电话给御马监那边的瞎子,瞎子得了暗语进灰境,获得了详细情报,紧急调度御马监的人手。 这只是御马监的一队人手,瞎子按他的规划,在西城中心区域布置了二十多队人马,占了御马监人手的三分之一。不需要全部赶到,来三分之一就足以把沈泽王子赫这帮人淹了。 什么是力量?这才是力量! 个人强大当然是需要的,但在特殊环境下自保才只需要靠个人力量,解决对手哪可能靠自己单打独斗? 沈泽和王子赫的行动在高德发现这处地下空间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现在双方争夺的只是失败到来的速度,以及他们个人的命运。 吕九眉自后方支援上来,御马监的队伍从王子赫出现的方向杀入,随着轰轰雷管爆炸声和密集了一倍都不只的枪声,现场形势大变。等另外方向的石壁轰然爆破,又涌入大队人马时,对方即便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变得稀疏的枪声就是证明。 “你以为这就得逞了吗?休想——!” 血光升起,王子赫再度化作血魔狂怒者,高高跃出。血焰巨人朝着高德咚咚急奔而来,肩甲上的血焰如长蛇般卷在长刀上,再度化作血焰长刀。 王子赫这是舍命一搏了,不搏就再没任何机会。 爆雷枪机枪再度集火,然而这次少了火箭弹,即便王子赫的恶魔躯壳胸口残缺了大片,可血焰滚滚烧得他如人形火炬,密集枪弹别说阻止他,连扰乱他的步伐都没做到。 眨眼间王子赫就冲过了上百米距离,长刀朝着他一直锁定好的位置劈出,带起的血焰激流在半空招展奔腾,烧灼得空气嘶嘶哀鸣,如火龙般扑向高德。 高德避无可避,左手捏住血魔狂怒者手办,右手从衣袍下掏出金瓜锤。正要让热蜡般的血魔之力将心灵包裹,忽然警醒,吕九眉还有御马监的人在场! (_) 金瓜锤在他眼中投出这么个表情符,像是还没睡醒就被高德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干活,很是懵逼的样子。 怎么还没用上混沌之力就跟这家伙建立了联系? 高德正在奇怪,忽然发现自己的感知延伸了,跟金瓜锤连为一体。 小丽说的事情掠过脑海,高德恍悟。他不需要混沌之力就可以激发灰器,这种力量被小丽称为凡人之力。 搞不清小丽说的凡人之力到底跟他拥有的超脱视野是不是一回事,高德也顾不上深究,如火龙般的长刀烈焰已经临头,他尝试着向金瓜锤送去意念,就像驱策血魔之力送过去一样。 嗡嗡振鸣,金瓜锤果然变大了! 并没有大到必须双手把持,锤头足以把毛绒绒摁在地上摩擦的那种程度,仅仅只是正常的单手大锤尺寸。似乎超出了物理极限的振动让高德觉得自己跟着整个世界都面临崩溃,他不是在握着锤子,而是锤子在拖着他,他仅仅只是锤子的小小附件。 (owo) 金瓜锤给高德闪了这么个表情符,像是憨厚或者装傻,高德却觉得这家伙是在说“小意思”或者“瞧好了”。 单手大锤荡出层层莹白光纹,细看是由无数六角透明光块拼成的。血焰之龙撞在光纹上,像是撞上了粉碎机,在类似电流的滋滋声响中碎成点点血红碎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1:黄雀在上 铡刀剁在巨大头颅的额头上,道道裂纹自伤口伸展,头颅渐渐从狰狞魔怪变回古朴人类,在满含愤怒乃至悲怆的呼号着碎裂成漫天烟气。 “哪怕只是你的一丝残魂之影,也还在为这个世界的毁灭而痛苦和不甘吗?” 小丽落地,唏嘘的道:“安息吧,魁隗,还有我们,我们还在努力。” 四周的扭曲景物散作雾气,这处似乎自现世中挤出的空间破碎,小丽重新置身万货坊广场。广场中心的泥潭已变作幽深大洞,地砖石块还在哗啦啦落下,洞口正急速扩散。 小丽悬在空中,铡刀凭空搅出一道白光,朝着洞口投下。白光射入洞中,荡起一圈圈涟漪,依稀听到喀喇喇的连绵冻结声,眼见要扩散到四周高楼的地陷之势顿时止住。 “辛苦了,小光。” 手中的铡刀变回水果刀,身上的柔白光甲褪去层层光波,变回雪白长裙。小丽置身雾气飘摇的半空,如冰雪仙子般耀眼。 更高处响起嗡嗡振鸣,那是旋翼机的声音,几道探照灯投下,交织着落在小丽身上,又瞬间熄灭,像是看出了小丽的圣者身份。 “户部的怎么也跑来了……” 几架旋翼机匆匆远离,小丽透过迷雾看清了每一架的标识,有中京府的,有羽林卫的,还有肚皮上绘着外圆内方铜钱标志的,那是户部的。 “应该是人手不足调来支援的吧。” 小丽也没在意,在她的视野里,广场之外的下水道井盖还溢着疫气,淡淡疫气正向更多街巷弥散。她虽然摧毁了灰境本身,但灰境连通现世的那扇门还在,灰境碎片会继续涌入现世,化作疫气四处散播。 “会死多少人呢?” 小丽深深叹息,那扇门肯定就在西城地下,她确信小爱已经调动人手去处理了。这些疫气也只是疫魔之力的残余,不会马上让凡人变异。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必然还会死掉很多凡人。 她很庆幸对方选择在西城捣乱,自己能第一时间打碎灰境,阻止那头由魁隗残魂之影化作的灰境伪魔跨入现世。如此一来,即便死了成千上万凡人,只要做好舆论上的掩盖,人心并不会因此有太大浮动,自己也就不需要坐回社稷之座了。 只是……很讨厌啊,跟高德刚有个很好的开始呢。 高德呢,他回家了吗? 很想回家跟高德一起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不过此时中京大乱,自己应该尽早露面,尽到女皇该尽的职责。 小丽遗憾的叹气,身影化作模糊白光,渐渐消散。 这时候的高德却没功夫想小丽,他正在心中大叫妈妈。 (>w<) 金瓜锤给他刷了个装萌扮纯的表情符,带着他急速旋身轰向王子赫。后者似乎被这白光吓得魂飞魄散,原本熊熊燃烧的血焰骤然弱了大半。 “这是什么神灵的力量?” 他倒没转身就跑,仇恨已经蒙蔽了他的心灵。“就算是,也休想逃过做我刀下之鬼的下场!” 血焰长刀毫不示弱的迎上金瓜锤,白光血光交击。本以为会有震天动地的动静,血焰长刀却像瓷器般蓬的碎裂,散作无数血焰光点漫天飞舞,现场有如爆开大团血色礼花。 下一刻更大更灿烂的礼花绽放,金瓜锤砸碎了长刀后又带着高德转了一圈,砸在王子赫变身的血焰巨人肩上。整条胳膊连带小半个胸膛也如瓷器般粉碎,散作滚滚血雾。 等高德跟着金瓜锤转到第三圈时,锤下的血焰巨人已如瓷俑般片片粉碎,胸腔中露出王子赫本人。 “我不——!” 王子赫呲目大喊,才吐出两个字,五官啪啪炸裂,整个脑袋瞬间血肉模糊,裂口间游走的血丝散发出更为沉凝的红光,呼喊也变作了低沉而暴戾的咆哮。 这家伙魔心夺灵了!就不知道是主动的还是终于压不住了。 眼见就要有一头血魔狂怒者自混沌中跨入现世,这跟召唤血魔上身化出血魔躯壳有本质区别。后者仅仅只是灰境的血魔之力凝结而成,能够运用对应血魔的某些能力而已。而前者是货真价实的恶魔,集齐现场所有爆雷枪能不能对付得了都是个疑问。 (ˋ0ˊ)/ 金瓜锤给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高德刷了个欢乐的表情符,锤头落在王子赫那颗五官四分五裂,正被另一颗脑袋顶起的头颅上。 嗡嗡振鸣中,白光随着这一锤砸中正处于王子赫与恶魔叠加态的魔怪,汇聚成白光的六角光纹如有形之物渗入其中,不管是之前的血魔躯壳还是王子赫的凡人身躯,乃至正在凡人身躯中拔升的恶魔身躯。三者似乎置入无形的破壁机中,急速分解碎裂,化作从红到褐最后至黑的股股烟气。 “我不……甘心……” 烟气中回荡着扭曲的呢喃,几缕细微血光飘升而起,高德下意识伸展感知勾住一缕,然后被金瓜锤刷了个惊讶的表情符。 (⊙o⊙) 被这家伙看穿了! 白光消失,高德摔在地上,金瓜锤变回原状,身前的王子赫散作漫天烟气,又淅淅沥沥落下烧得焦黑的碎裂骨骸。 与王子赫的交锋只是眨眼之间,快得离他不远的王昆仑都救援不及。周围和后面的人包括吕九眉在内被起伏地形挡住,只看到血光白光交织。等视野重新清晰,战斗已经结束了。 “老大你伤着了?” 王昆仑冲过来很没诚意的问,在他看来高德哪可能受伤。 “没……噗啊……” 高德张嘴喷出大口血水,他感觉浑身关节都被抖散了,内脏也被破壁机打成了肉糜,眼中的世界全是碎片。 看来这柄表情符金瓜锤还不是他能掌控的武器,至少那种“凡人之力”的模式不行,再持续一会他整个人都要被震成了肉泥。 “扶我起来,”高德吩咐王昆仑,“我还能……咳咳,还要看……” 他得看到沈泽的下场,不然死不瞑目……呃,夜不能寐。 王子赫被莫名的白光干掉,让对方本就低迷的士气再度大跌。抵抗的动静瞬间消失大半,在高德的模糊视野里,若干条或红或灰的虚影退走,那该是暗手血塔临时招募的魔人。 “果然是圣山炮制的怪物,”远处水潭边,沈泽嘿嘿冷笑,“但你们……” 这家伙的话也没说完,水潭边爆炸连连,吕九眉正在发威。 此时其他方向的火力也更加密集,越来越多的御马监小队汇聚过来,等到废水瀑布上方的缺口也射下枪弹,乃至落下一颗颗手雷时,沈泽的结局已经板上钉钉了。 “当心下面……” 高德吐着血的交代王昆仑,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打开灰境的装置就在水潭里,难说水潭里没有退路。 王昆仑把高德扶到能看见水潭的石头上趴着,跑出去调度队伍,这时除了水潭下面,四面加上方都已被死死堵住。 果然如高德所料,沈泽跳进了水里,水中的绿气喷涌得更为猛烈。还好水潭边的防御已经全部垮掉,驯象所和御马监的人正疾冲而去。 就在这时,上方缺口忽然响起呵斥声,却又很快平息。 高德还以为是沈泽援兵,却听到一声大喝。 “户部算计司经办所办差!闲者退避死伤勿论!” 话音尚在回荡,几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直落而下,轰然砸进水潭里。 水潭剧烈起来,让高德愕然的是,不仅御马监的队伍停了手,连驯象所这边也没了动静。王昆仑不说,吕九眉都没再丢炸弹了。 水潭汩汩翻腾,那几个家伙很快浮了上来,个个套着重甲面目被防毒面具遮住。沈泽像没了生气般的被一人挟在腋下,还有件方方正正类似青铜鼎的大件器具被其他人扛着。 周围竟没有一个人出声以及动作,就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抓住自缺口垂下的绳索,连人带东西缓缓上升。 “住手!” 高德终于忍不住了,撑着石头起身喊道:“哪个单位的?敢抢锦衣卫的差事!?” 腋下挟着沈泽的那人看了过来,嚣张跋扈的语气让高德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们看中的东西,别说锦衣卫,羽林卫也得乖乖的双手奉上!” 那人呵呵冷笑,“是新人吧?居然连我们都不知道?这次不与你计较。下次遇上还这么瓜噪,就是阻挡我们办差,下场嘛……” 他抬手并指对准高德,比了个枪毙的手势:“砰!” 哈哈大笑中,这帮人渐渐升高,高德气得捡起爆雷枪要动手,却被王昆仑按住了。 “老大……这帮人可得罪不起,至少在明面上不行。” 王昆仑的语气异常凝重,“他们是户部算计司经办所的暗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2:落幕即序幕 高德松开了手,竟然是那帮金钱龟! 他还是锦衣卫校尉的时候,就知道这帮人是出名的惹不起了。经办所就是户部的执法武力,专门处置与大宗金钱有关,比如涉及到海商和票行这类大户的案子,而经办所的暗班正是处置涉案异能者的特殊队伍。 这帮人跟还另有一层皮遮掩的驯象所不同,成员尽数隐姓埋名,在户部籍档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确嚣张跋扈到连羽林卫都不甩,不仅因为成员强大装备精良,还因为他们的任务就是给大明财税堵漏洞,其他单位犯不着跟他们冲突。 这帮家伙一旦咬住目标就绝不松口,哪怕是天子亲军都夺不过他们,既是为金钱而来,背后又是执掌大明财税的户部,所以被其他人蔑称为“金钱龟“。 当然真撞上了有关前程的案子,大明的强力部门各有上司,彼此并不隶属,谁有本事抢到就算谁的。没人跟金钱龟动手的关键原因还是打不过他们,这帮人太强。 “这帮人不是只在三港活动吗?” 高德还是不解,“怎么跑到西城插手老太子的案子了?” 金钱龟虽然跋扈,还是得守规矩,否则就不是吃皇粮的单位了。几百年来活动范围都局限于三港,偶尔到四城来,也是跟票行有关的大案子。 沈泽这桩案子完全是老太子案的延续,就算不是羽林卫锦衣卫专管,也轮不到金钱龟插手。案件归属得按核心性质划分,如果只是与金钱有关金钱龟就能插手,那什么案子他们都能插手了。 “可能是西城骤然大乱,”王昆仑还在找可以合理解释的理由,“远坂总管手头上力量不足,临时调金钱龟过来支援吧。” “听听那家伙刚才说什么?”高德嗤之以鼻,“羽林卫都不放在眼里,我觉得他们连远坂总管都不鸟。” 话是如此说,远坂爱一人之下亿人之上,就算金钱龟隐名埋姓是江湖中人难以管束,但他们的上司哪敢得罪远坂爱,高德心说就别怪他动用大招了,他要……告状。 掏出通话器,高德甩头说:“清理现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落下。” 王昆仑领命而去,这时金钱龟已经连人带东西走了,上面下面挤了大群御马监的人。 “散了散了,”王昆仑带着部下清场,“这里归我们驯象所了。” 御马监那边群情激愤,几个总档头暴跳如雷。他们在下水道里跑断了腿,跟那些故布疑阵的贼人已经打了好几场。眼见找到了正主以为可以完美收官,却先被金钱龟抢了标的,再被驯象所赶人。 合着他们就只是跑腿的? “现场善后是我们驯象所的本职,你们想来干收尸洗地的活就赶紧干,以后都交给你们自己干!” 驯象所这边嚷嚷着回应,吕九眉的嗓门扯得最高。“不想干就快滚!是想让我用雷管送你们上去吗?” 女副百户原本对高德又置身险地气恼不已,可眼见是正荼毒西城的邪恶之敌,也就把这点事丢到了脑后。正要大功告成时却被人横截一杠,肚子里正炸着呢。 在这一刻,她完全把自己当做了驯象所一员。 吆喝的时候吕九眉也暗暗瞅浑身血水的高德,心说刚才击败王子赫的那道白光难道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吕九眉甩甩头,忽然觉得女皇陛下的叮嘱藏着什么难言之隐,而自己对高德似乎也过于轻视了。 御马监的人应该是收到了上峰的指示,骂骂咧咧的开始撤走,王昆仑带着麻子等人清场。毛绒绒这时候终于挤出了空气,浑身湿漉漉的,垂头丧气的对高德说:“刚才在水潭里看到了那玩意,可是疫魔之力太强根本没办法靠近。然后那几个家伙落下来,感觉每个都强得离谱,比你强得多,我就老老实实躲着没敢动。” 刚才的战斗完全没这家伙的戏份,不是她躲起来了,而是高德交代她暗中摸去水潭,伺机破坏那件器物或者袭杀沈泽,很显然她一件任务也没完成。 高德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又竖起手指示意噤声。 “歪——!“ “远坂总管吗?卑职高德!” 他用通话器联系上了远坂爱,“不知道总管那边收到了什么消息,卑职这里先汇报下,事情差不多了结了,接下来就是清理疫气和善后,不过卑职有个事得确认下……” 乾明殿,寝殿所在园林之外的宅院里,身着闲适袍服的女皇进了远坂爱的“电话中心”,玉白脸颊上还残留着沐浴后的红晕。 “可累着你了,我来啦。” 她招呼远坂爱,后者刚结束通讯。 “哎呀破坏了陛下的好事,那帮贼人真是该死!” 远坂爱的欢喜语气与话语完全不搭,让起身迎接女皇的上官晴抿唇暗笑。 “起来干活,”远坂爱把跪拜女皇的接线员吆喝起来,吩咐其中一个:“找户部算计司经办所的千户。” 跟着女皇出了厅堂,她向女皇抱怨:“高德刚刚跟我联系,听起来又是他找到了贼人头目和作祟的地方。” 女皇愣了愣,旋即苦笑,“没想到他早有所料也早有安排,果然是闲不下来,只想着保大明安靖。” 柳叶眉挑起,又不爽的哼道:“跟我逛街呢还分心管这些事,真是不够忠诚,下次见着定要罚他。” “可得好好罚,最好罚得他三天下不了床。”远坂爱开着女皇爱听的玩笑,接着疑惑的说:“刚才高德向我告状,说经办所的人摘了桃子,那帮人把贼人头目和打开灰境的器具都抢走了,他问我知不知道。” 女皇记起了在广场见到的旋翼机,“那帮人是你派的吗?” “怎么可能?”远坂爱摇头,“那帮人明显不可靠,我怎么会用他们?” “这就有趣了,”女皇的眉梢挑得更高,“他们怎么会擅自跑去西城插手这桩案子?” 这时接线员出来通报,说经办所的千户已经在电话那头。 “看他们的千户怎么说吧。” 远坂爱点点头进了厅堂,女皇蹙眉在院子里转起了圈。 过了许久远坂爱出来,脸上的疑惑更重了。 “只是接错了指令,”听远坂爱说了前因后果,女皇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以为要他们去支援西城?” “千户说马上把贼人头目的尸首,还有那件能开启灰境的器物送到羽林卫,”远坂爱也摇着头说:“还说那队擅自行动的暗班也已拘押起来,等候发落。” “经了他们的手,谁知道还是不是原本的呢?”女皇冷笑,“至于那队人,金钱龟的暗班从来没人知道真实身份,拎几个替罪羊顶缸,谁又能分辨?” “先看看他们送来的东西吧,”远坂爱叹气,“看了再说,总之那帮家伙的后台跟三港有关,小姐还是得慎重处理。” “那就看他们的态度了,”女皇的脸色沉冷下来,“看他们此举是不是准备与我为敌。” 南城临河的庄园里,灯光通亮,若干警卫来回巡弋,个个不仅精壮魁梧,还浑身甲胄长短皆备。 庄园中心小楼,垂垂老矣的陈世宏关上窗户,先看了看还在诵读州县贺文的电视,再看看旁边的落地钟,然后从怀中掏出通话器。 他吩咐在身后伺立的轻纱女子:“你先上床侯着。” 女子应了声是,听声音极为年轻,轻纱下那绰约身躯的确足以让老朽重返青春。 不过女子只走了两步便定住,纹丝不动像中了定身术。 陈世宏举起通话器要呼叫,察觉有异,回头呵斥:“你怎么……” 话没说完,他骤然僵住。 定住的女子身影微微晃动,分出又一个人,开始与轻纱女子完全无异,乍看还以为是眼花。但多出的身影摇曳浮动,渐渐变幻成另一个人。 一个浑身艳红,盖头遮面,凤冠霞帔的新娘。 “大、大……大人!” 陈世宏浑身轻颤,竟然恐惧到了极点。 他手一松,通话器脱手,即将落地时却被无形之力托住。棕黑铁木外壳的通话器层层褪色,直至变得透明,最后只剩线条勾勒出的轮廓。 “没必要联系了,” 新娘发出空洞的女声,仿佛这具身躯只是没有生命的傀儡。“你已失败了,暗腕。依照本塔戒律,你可以……升华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3:怂人就是要斩草除根 “我还能发挥余热……” 陈世宏打着哆嗦,“坏掉的只是姐妹会那根拇指,还有很多根拇指。塔下数百年的布置还在掌握中,缺了我会一盘散沙。” “姐妹会那根拇指不是坏掉了,而是被海塔会掰去了。”新娘淡然且空寂的说:“缺了你是一盘散沙,但还能保住其他拇指。还由你掌握,那就是根根尽失。” “海塔会?”陈世宏失声低呼:“他们怎么敢越界?”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新娘颇有耐心的交代,“姐妹会拇指暴露,其他拇指也有了暴露的危险。海塔会与我们暗手血塔在四城的勾连太多,当然有理由出手。” “不过若是让海塔会顺藤摸瓜找到了你,那他们就不只是自保而是借机侵夺我们的产业了。这样的代价我们无法承受,所以……你该明白自己何去何从。” 陈世宏的身体更加佝偻,还不死心的道:“可我这一去,谁又有资格来执掌执掌塔下?” “你不是早有安排么?”新娘呵呵低笑,“你的小儿子很合适,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一切,但我们会引导他成为又一个你,就如当初引导你接替你的祖父一样。” “我可以改头换面隐居乡野,”因为恐惧,陈世宏的声音都变尖了:“让我再活十年……不,二十年!我为本塔,为血塔会兢兢业业效劳了一辈子,这是我该得的!” “你沉迷凡间太久了,”新娘叹气,“开始怀疑起凡间不过虚无,灰境才是真实的族律了么?” “让你升华到塔里,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这是你的荣誉,”新娘的声音变得柔和,柔和得像是空气都在微微荡漾,将碰触到的一切软化。“这不是你在凡间数十年辛劳的意义吗?你怎么害怕了?” “我是害怕……”陈世宏渐渐直起了身,眼中亮起红光,不仅话语变得有力,身体以及相貌都在急速变得年轻。 两对尖利獠牙探出嘴角,他低沉的道:“凡间纵然是虚无,但在这里获得的喜怒哀乐,品尝过的酸甜苦辣却不是虚无的。升华之后的真实,我虽然没有体验过,可我知道那是直面混沌的世界,那里不再有各种色彩,只有永恒无尽的……灰。” 他深深呼吸,做出了什么决断,挺直了胸膛说:“在族中我还年轻,我有权继续享受这样的虚无。” “你准备好了,”新娘没有一丝意外,连盖头都没晃动一下,“我也准备好了。” 陈世宏眨眨眼,再度呆住。 屋内屋外乍看没什么异常,院内依旧灯火通明,警卫还在巡弋,天边建筑如林,点点灯光如繁星闪烁。 不过稍稍留神就看出了不对,有什么东西没了。 是颜色,红色不见了。这让所有景象有如在灰铁般的背景上镌刻出来的,显得很不真实。 “看见了吗?” 新娘说,“并没有绝对的虚无,也没有绝对的真实。区分虚无与真实的界限,只在于是否拥有改变它的力量。现世是我们随手可变的,它就是虚无的。等你回到了塔中,你在这种虚无中拥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就如你手中的沙砾。” 陈世宏已经说不出话,红色也从他身上消失了。他的皮肤变得枯灰,瞳光成了灰蒙蒙两团。这红色似乎就代表了他的力量,让他吐出的獠牙缩了回去,挺直的身躯重新佝偻。 新娘的盖头骤然荡动,掀起一股无形之力,卷在陈世宏身体绕了两周,抽出一股红光吸入盖头。 笃的一声闷响,通话器此时才落到地上,红色重新回到房间内外,陈世宏缓缓倒地。 “做该做的事情……” 新娘低声说,转身回到纱衣少女身边,涟漪荡动变得与纱衣少女无异,再与少女合二为一。 陈世宏手足并用,颤巍巍的爬到床上翻身躺好。纱衣少女终于动了,她如傀儡般跨上床,机械的动了起来,起伏准确得像是齿轮驱动的机械,床也极有规律的微微摇动。到了某个设定好的“转数”时,男女同时七窍溢血,瘫作一团。 黎明时分,已经变成巨大天坑的万货坊广场边缘,高德躺在南极星大面包里,还在接受孙婆婆的救治。 其实也没什么好救治的,就是喝了点醒神汤药,好恢复精神继续干活。昨晚那帮金钱龟刚走时高德就感觉身体有了变化,破碎的内脏渐渐恢复。当时他并没有召唤手办上身,小丽说过的事情就此被证实,他的身体的确接受过改造。 昨夜远坂爱告诉他金钱龟只是接错指令,经办所会奉还沈泽尸首和灰境之门。还说小丽解决了灰境,正赶往中京之外清理残余魔人。 这就是说他暂时没法找小丽进一步探究自己的来历,远坂爱还把善后工作丢给了驯象所,毕竟驯象所干这事已经熟门熟路。 “还以为那帮金钱龟会节外生枝呢,没想到是帮憨头铁王八。” 孙婆婆唠叨着给高德的手贴好膏药,高德内伤好得七七八八但外伤没怎么愈合,表情符金瓜锤震得他手掌开裂伤口纵横交错。 “这几天不能动用力量,要是好不了留下疮疤,会摸得姑娘不舒服。” 我哪有姑娘可以摸啊! 高德没好气的瞪了老婆子一眼,后者抬起柔白无暇的纤纤素手摸额头上的小花,回以让高德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容。 拜整理档案所赐,高德手头上有了十几块失效的混沌之鳞。有王昆仑从旁引导,孙婆婆被顺利的拉下水,在血怒原野的破庙中印下了自己的魂魄痕迹,成了高德这个无名隐秘组织的一员。孙婆婆在灰境里对应的疫魔躯壳是什么“殖异天女”,形象异常猎奇,见之san值决堤那种。 天坑四周已经被封锁起来,成群士兵的轰隆脚步声交错往返,空中若干旋翼机来来回回,高德瞅着那种前世只在科幻作品里见过的旋翼机,羡慕嫉妒恨。 他很想给驯象所弄两架,可惜制造那玩意的模械极为稀少,且不说订单已经排到了十年后,就说每架一百万金龙购置费加每年三十万金龙的维护费,驯象所哪里掏得起。 “哎呀百户大人受伤了还不下火线,真是令人感动得想哭……呃,孙婆婆也来了呀。”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是奉召而来的原野电视台副台长左大道。本还有一肚子奉承话想说,见着车子里的老婆子,这家伙顿时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此时的左大道与以前的尤三通在相貌上有了很大不同,给他做“永久易容手术”的正是孙婆婆。 “别废话,记好我的话,不说二遍。” 高德很忙,但对这家伙还得耳提面命。 “此事已经定性为重大公共意外事件,缘由是地下道废水渗透到古代的危险品仓库,产生了猛烈爆炸,之后毒气挥发到地面造成了大量死伤。” “事件全貌有其他电视台解决,你这边要做的是分析爆炸的成因和毒气的危害,最终让民众明白这玩意跟煤气的性质差不多。有了生活中熟知的事件对比,他们就不会过于恐惧了。” “具体手法我就不交代了,总之把流传开的各种谣言,包括疫气的说法都包含进去。限期三天之内,今天先出个预告。我知道很赶,需要人需要经费马上打报告。” 左大道拿着小本本一边点头一边飞快记录,记完后好奇的问:“现在情况到底如何?我来的时候各种传言漫天飞,有说西城全完蛋的,有说死了一半的。“ “还在统计,”高德的脸色黯淡下来,“预计死者接近一万,伤者三五倍,其中一半活不了多久。” 直接死于疫气的不到一半,其他都是踩踏至死。伤者里多数是老弱妇孺,他们吸入的疫气已经很稀薄,并不会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异,但也有一半因为身体羸弱扛不住疫气侵袭,会在十天到半个月内痛苦的死去。 说到这个高德的心口沉甸甸的,他有过深深的愧疚,觉得这么多人死伤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他能说服远坂爱,让女皇终止中元节庆典,这些人就不会死了。 不过回头再想,没了中元节还有下元节,庆典终究是要办的。沈泽那帮人还在的话不可能停止搞事,不尽快搞定他们,后面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一定了。 是有些自私,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因为整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还好还好,”左大道居然欣慰的道:“就这点人,人心还好收拾。” 高德颇为认同,西城就有一千多万人,只是死个两三万,还不足以让人心崩溃。 回过神来,高德觉得很有些悲哀。 “朝堂上有什么异常?”左大道很了解朝堂情况,高德顺口问他。 “户部那边乱成一团,听说是算计司的经办所出了什么岔子让女皇震怒。” 左大道还真有消息,“另一件事很凑巧,告老的大学士陈世宏昨夜死了。” 他挤挤眼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跟姬妾作乐,服食药物过量,两人一同死在极乐之中。” 高德哦了声没太在意,是挺凑巧的。 “怎么可能?” 孙婆婆听到了,“再过量也有个限度,那种药女人的耐受性比男人强得多,怎么可能两人一起死掉。” “你是说……”高德讶异的问:“那家伙死于意外?” “谁知道?”孙婆婆说:“或许是那女子借药杀人同时自尽,或许是另有凶手制造假象,终究有疑点,甚至说不定跟这里的事情有关呢。当然具体如何,还得勘察现场。” “那可没办法了,”左大道摇头,“陈家是名门望族,一早报官之后就封棺举丧,现场肯定清理过了。便是他们知道有什么内情,必然也掩盖好了。” 这个陈世宏会不会与沈泽有关? 高德想了想,觉得完全没有证据,要关联上太牵强。 “去办事吧,”他赶走左大道,又叫来吕九眉:“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要回去休息。” “百户大人安生休养,”吕九眉拱手,显得有些疏离。 高德下了车,又上了早等在一边的装甲版蒸汽豪车,里面毛绒绒正呼呼大睡,被他一巴掌抽醒赶到一边。 “去南城羽林卫衙署!” 高德吩咐白银十郎,他哪肯休息,算时间金钱龟应该把沈泽尸首和灰境之门交给羽林卫了,他要亲自去看看。不确认沈泽彻底完蛋,他是一刻也放不下心。 怂人就是如此,只要是他的仇人,他都得生见人死见尸,外加斩草除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4:女皇驾前图穷匕现 朝霞还未褪尽,女皇就在乾明殿理政了,以新晋大学士吕适行为首的一班文武更是日头还没升起就在殿外等候,自然是奔着昨夜的西城异灾而来。 中京府尹叫朱甚能,跟五军大都督朱应能一样都是远房宗室。不过看名字更厉害的府尹不管是年纪、个头还是气势,都远远不及朱大都督。这个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削痩中年上来就跪地请罪,求请革职查办,他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卿能协调各方及时应变,有功无罪。” 女皇的嘉许不仅没让府尹安心,脸色反而更加惨白。他是在老太子横死后才被女皇提拔起来的,先是御门叛乱,再是敬亲王谋反,现在又是西城异灾,每一桩都是以前府尹难得遇上的大变,他却在短短两三个月里全撞上了。 或许是担心再出事会被女皇解离成碎片,或许是怕下一场乱子应在他身上,总之他是真心不想再干了。 还要磕头求退,朱大都督咳了声说:“府尹还要强求,置陛下之言于何地?” 府尹看向大都督,两人视线交换,府尹乖乖爬起来不敢再说话。即便愚笨,他也明白了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不是因为能干,而是女皇根基未稳,这个位置必须由可靠宗室占住,无能就是他的能处。 “西城之事已经落幕,中京府做好尸体烧埋、伤病护理之事即可。” 女皇的关注点并不在这,“朕忧虑的不是中京,而是松州与汶州的叛乱。叛乱不平,中京难定。依诸卿之前所议,松州剿汶州抚。兵马正在拣选,军费却还没着落。” 她看向面目儒雅俊逸,更似修道之人的中年,“胡卿,户部那边已有章程了么?” 这中年人是户部侍郎胡轩,拱手拜道:“陛下,户部算计司重核内外两库,清理出六百四十二亿亏欠。” 书桌后女皇抽了抽嘴角,其他人则是抽了口凉气。大明春秋两解的收入不过一千五六百亿,先皇留下的国库不仅没剩一个铜子,还倒欠六百多亿,真是好大一个烂摊子! “这些亏欠挪移起来已很辛苦,要户部为松州另拨军费,实在难为。部议的章程是,可先销去其中一百四十七亿的欠款,这些欠款来自三百多家票行商行和工坊。只要销去这些,他们便能认朝廷军票,供应大军开拔和作战所需。至于新增的欠款,而后再徐徐图之。” 不待女皇追问本就是要户部找钱,又哪来钱填这窟窿,胡侍郎继续说:“依朝廷惯例,核准更多模械许可就好,所需许可与模械折价,算计司已做好清单。” “这可不妥,”个头矮胖的憨厚老者发言,这是另一位新晋大学士张怀远,在刑部起伏数十年,也是被老太子打压致仕。女皇在上官晴的推荐下拉了出来,清理敬亲王叛党时相当得力,便拔起来与吕适行一同坐镇内阁。 张大学士说:“模械关乎朝廷命脉,先皇在时已有滥发之势,继续再把模械散之民间,朝廷的管控之力会更加羸弱。” 臣子们纷纷点头,能制造各类机械器具的模械都是朝廷管制,但朝廷的管制也有几种模式。制造火车飞机战车战舰的模械都是由工部之下的官坊管理使用,而那些不甚紧要的模械,比如造蒸汽车、电视机、收音机乃至各类民生用品的,采取的是民间使用官府抽税的模式。 大明面上虽然是靠征收粮食和银钱维系朝廷运转,但模械又构成了大明运转的另一层。高楼林立,车船来往,商货奔流,都是靠无数模械在支撑,管控模械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对地方州县与民众的管理。 模械每年有进项也有损耗,进项是朝廷机密,哪怕大学士都不清楚细节。损耗虽有部门检视,但面上的数字与实际的情况肯定有差异。让民间掌握太多模械,相应的金龙来往和物资流动自然就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掌握不到模械的后果比掌握不到人口还严重,那样的朝廷哪还能统治天下。当年景灵之乱,景灵帝与定灵王为争夺模械流下的血,远比争夺疆域多得多。 “折价一百四十七亿的模械散到民间,可催生千亿产业,得百亿财税。”吕适行发言,“但也可能造成商货充塞,物价大变,进而引发慌乱,后果难以预料。” 他提出了另一个方法,“不知户部是否可与这些债主协商,将欠债转做军票浮值,再以减税等各种手法,日后徐徐销减?” “这个……”胡侍郎很是为难,“此事户部可做不了,这些欠债以内库为主,内库虽在户部清转司过账,但出入往来都是内廷作主。” 于是朝会主题从擦先皇的屁股,延伸到了界定内库与国库的分野。 “如此看来,陛下应当理清内库规制,”吕适行说:“让内廷来办此事。” 臣子们再度附和,内库外库不分,正是先皇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的根源。女皇一心为公,自然愿意分清二者,甚至该把内库交给朝堂。 出乎众人意料,女皇不仅没有马上表态,还反问胡侍郎:“户部真的做不了主么?” 胡侍郎的仙风道骨顿时没了,有些狼狈的道:“臣知道的情况是如此,若是有偏差,那是臣不谙部务了,请陛下责罚。” “算了,朕也不害你,”女皇摆手说,“你只需要知道这些便好。” 她扫视众人,再问:“还有他法么?” 臣子们接踵发言,说话小心谨慎得多了,只觉女皇已不再是刚登基那会的懵懂少女,她对大明朝堂的了解越来越深了。 待朝会结束,后殿只剩下女皇、远坂爱和上官晴,女皇幽幽低叹。 “原来是着落在这吗?” 她挑起了眉梢,“一派想要更多模械,一派想要用这笔军费逼我交出内库,至少是压住内库,这就是他们的条件吗?“ 朝会时远坂爱一直伺立在旁不发言,此时她冷声说:“朝堂上的,朝堂外的,都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竟敢逼迫陛下,就不怕陛下降下雷霆之怒吗?” “大明就是陛下手里托着肩上挑着的瓷器,”上官晴温言劝道,“陛下若不是女皇自能整治他们,可成了女皇,就没办法丢下瓷器动手了。瓷器一碎,天下崩乱,陛下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国事就是如此啊,只能回旋挪移,哪有意气用事的余地。” “我还真想自己去松州平定叛乱呢,”女皇苦笑,“我一个人倒是能把人杀光,可人心上的乱子,就不是我一个人能解决的了。” 远坂爱横眉竖目,似乎想说这未尝不是个办法,只是由她带人去办,腰上的通话器忽然响了。 接通之后嗯嗯几声,没好气的说“我过去瞧瞧”就挂断了。 “是他,”远坂爱冲着女皇翻白眼,“他在羽林卫那边,说有发现。” “他不是又受伤了吗怎么还到处跑?”女皇顿时没了刚才的沉着,柳眉紧蹙,“真是歇不下来!” 想了想,无奈的摇头:“你去安抚住他吧,让他不要纠缠这事了,那帮金钱龟就是给今日之议点题的。” 羽林卫衙署,高德指着解剖台上的尸身,对远坂爱说:“沈泽是个魔人,在这个隐秘组织里的阶级是‘拇指’,这意味着他可以断指逃遁。上次清剿义思达洋庙的行动里,他就是这么跑掉的。看看这具尸体,虽有证人指证的确是沈泽……不,沈文纯本人,但左手拇指的血肉跟身体血肉有些差异,显然是用他人拇指靠邪术拼接上去的。” 这就是高德的发现,他一到地头就检查尸首拇指,果然如他所料,沈泽那家伙又拇指遁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帮金钱龟跟沈泽是同伙! 至于另一个发现,他就不好跟远坂爱说了。放在另一间屋子里,有一人高四人合抱的青铜大鼎里面是空的。只靠这尊大鼎绝无可能开启灰境,高德猜测里面应该有很多混沌之鳞编织成某种法阵,再通过特定的献祭仪式激活。 总之金钱龟送回来的物证就是想瞒天过海! “高德啊……” 远坂爱抱着胳膊,语气异常沉重,“你是不是觉得,大明朝廷的官吏都是良善之辈,女皇之下的臣子都是绝对忠诚的凡人?” 高德眨眨眼,只觉匪夷所思。 听远坂爱这口气,她其实知道金钱龟那帮人的底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5:魔塔与海塔会 “你自己已经摸到了这个层次,有些话也的确该跟你说说。” 远坂爱揉着额头斟酌用词,小姐交代的这件任务还真是难办。说深了吧依高德这性子绝对又要折腾,说浅了吧没让他信服他肯定要一捅到底,总之没办法让他就此住手过安稳日子。 “事先声明,这些话与你是驯象所百户无关,也与我是你上司无关,”远坂爱觉得还是得让小姐分担一些责任,“纯粹是因为你与小丽的……特别关系。” 高德没说话,现在他自然明白了,自己能一步登天并不是因为跟小丽的私人关系,他本来就是小丽身后什么势力早就安排好的棋子。小丽虽然否认自己是被圣山改造,但除了圣山,还有什么势力能拥有小丽那样的圣者,同时跟真正来自圣山的女皇和远坂爱关系密切呢? “你已经知道了异能者、禁绝者、调和者,还有灰境和魔人,除开禁绝者,其他人混在凡人之中,是大明亿万子民中的一员。” “你肯定以为,从异能者到魔人都像贼人一样,小心谨慎的藏在凡人里,偷偷摸摸的暗中作祟。他们既见不得光,又只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要很辛苦才能活下去这样子。” “这种看法也不算错,大多数异能者……只是异能者,只要没接触到灰境,的确就是这么过的。这种人夹在凡人与魔人之间,对两边来说都是边缘角色。他们既在危害凡人,同时又受魔人的压迫,谁让他们身怀混沌之力,是最好的祭品呢?” 高德暗暗点头,王昆仑那帮人不就是如此么?他们还算好的能在体制基层混着,被胁迫当杀手刺客的毛绒绒那窝灰豆芽虽然苦命,终究还清楚自己的处境,最凄惨的还是被拐进隐秘组织随时准备献祭的异能者,比如紫绡和姐妹会那些女孩。 远坂爱撩了撩齐眉刘海,露出皎洁如玉的额头。这个扶桑少女既冷又硬的性子跟她的容貌恰好成反比。如果静静立着不说话倒是挺赏心悦目的。 她继续说:“在他们之上的魔人,你以为他们只是零星存在,或者极少数人结成秘社,终日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么?” 以前还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混进了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 “你错了,”远坂爱摇头说,“想把恶魔召进现世毁灭一切的魔人只是极少数,还不排除是魔心夺灵之后的结果。大多数魔人的想法跟凡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倚仗身怀混沌之力,想夺得更多权柄揽到更多财富而已。” 这里说到的就是高德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灰境是魔人可以触及的奇异处所,魔人的魂魄可以升入灰境,在那里磨炼魂魄之力,算是间接的修行。但魔人不只是在灰境修行,他们还依托灰境组织起来,形成一股股势力。” “这些势力仍然从属于大明这具肌体,把它们比作瘤子的话,只有少数是毒瘤,大多数是无害甚至是有益的瘤子。你应该不知道,模械就是由魔人们发掘出来的,大明乃至以前历朝历代也都是依靠模械建立和运转的。这些势力就靠着发掘和运作模械存续,同时也以此争夺各自的利益。” 这很符合在暗手血塔观察到的情况,虽然还有魔人对魔人,魔人对凡人的恩怨情仇,但外围成员的活动仍然还是以模械为核心展开的。 “说得具体点,王子赫、沈文纯这些人,不要认为他们所属的势力是潜伏在大明中的恶魔,他们的势力本身就是大明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朝廷的一部分。” 远坂爱苦笑着摇头,“其实这些事情小姐……女皇和我,也是接过了这一摊之后才渐渐明白的。以前在圣山的时候,我们可没想过我们拼死守护的凡人会是这么复杂,这么……肮脏。” “你的意思是……”高德品了一阵子明白个通透,“王子赫沈泽那帮人的活动,在你们眼里仍然只是大明内部的权力争斗?” 他举一反三,“那么朝堂上的种种纷争,不只是涉及寻常凡人的利益冲突,也与魔人势力直接有关?” “不愧是……小丽挑中的人,”远坂爱不由自主的赞道,又咳嗽着掩饰,“刚才我也说了,魔人虽然特殊,但也是大明子民,他们的活动与凡人一样,都是构成大明的一部分。若是与他们有关的利益争夺并不在大明的朝堂上体现,那大明又何以统治震旦呢?” “不过你也别把朝堂上的臣子看作魔人势力的代言者,你该知道,庙堂之上的人臣跟庙宇里的神像一样,受哪里的香火就要为哪里说话。只要香火都是在大明这座庙子里烧的,每一缕香火是来自魔人还是凡人,并不能分辨,也没必要分辨。” 这话高德能理解,一个国家如果既有凡人也有大量诸如魔法师术士之类的超凡者,那么国家自然得把各方势力的利益都照顾到。居于决策层的领导人自身是什么身份虽然有一定影响,但并不是决定性的,决策终究还是服务整体,至少是统治阶级整体。 这个道理放在震旦大明也一样,只是有点特殊。在震旦大明里,魔人个体是见不得光的,因为除了圣山之人外,其他人的力量都来自混沌恶魔,随时有被恶魔夺灵的危险。 “所以,那帮金钱龟还真是魔人,”高德把握到了关键,“只不过他们效劳的对象是关乎朝廷利益的另一股魔人势力?金钱龟夺走沈泽和灰境之门,也是一场……政治争斗?” “好吧,我都说了,”节奏完全被高德带着,远坂爱只好跟他了,“你应该知道,在中京,朝廷能直接插手的也就是四城,最多再加半个皇港。上港和下港,尤其是下港,几乎就是自治的。” 高德点头,他当然知道,即便是锦衣卫都难以在下港立足,那边离中京只有二百来里远,却俨然是个国中之国。 “下港是连通震旦南方和远海的门户,是由海商自己发展起来的。大明财税的四分之一都来自下港,所以朝廷除了维持名义上的存在之外,从不干涉下港细节。千百年来,下港靠着商贸工坊的势力渗透到震旦东南和南方,也培养出大批为他们说话的文人官吏。每当朝廷甚至皇帝有意插手下港时,不必动用其他手段,他们只靠朝堂博弈就能拦住。” 远坂爱语气变得凝重,“下港的真正主人正是一股魔人势力,他们叫……海塔会。” 海塔会? 高德试探着问:“我面对沈泽的时候,那家伙隐约说过什么……塔,他们也是个塔会么?这个塔是什么意思?虚指还是字面意义上的?” “你知道的不少啊,”远坂爱叹气,“塔就是魔塔,只有在灰境里立起魔塔,才能完全掌握那处灰境,成为魔人势力的稳固据点。灰境有很多,魔塔自然也有很多。那些大的魔人势力拥有若干座塔,就结成了塔会。” “沈泽王子赫那股魔人势力既然能做出老太子案,势力必然不小,羽林卫这边只隐约了解到他们的组织叫血塔会,细节如何就不清楚了。女皇和我,还有小丽她们都是圣山之人,力量来自神灵,无法进入灰境。” “我大概明白了,”高德绕着解剖台转起了圈,“血塔会的目标是借老太子夺取天下,至少是把握朝廷大权。海塔会即便没有与他们联手,也肯定有什么协议。没料到女皇登基,血塔会的计划失败。下面的沈泽王子赫借姐妹会作乱企图翻盘,还是被一一挫败。到此海塔会认为血塔会的计划完全失败,为了摘清关系,就让金钱龟出手毁灭证据。” “应该是这样,”远坂爱看着负手转圈的高德,心绪起伏不定。 先是遗憾,这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弄到小姐身边为小姐分忧呢? 再是不甘,为什么就他能分忧,我却不能呢?我必然不比这家伙差的。 最终是庆幸,还好还好,小姐就是不愿让他掺和,那就只能让他明珠蒙尘,当个庸庸碌碌的地下皇夫了。 “不过金钱龟做得这么明显,不就暴露了海塔会的真面目么?”高德还有不解,“女皇难道还没看出来?看出来了难道不生气?” “当然看出来了,也当然生气,”远坂爱心说女皇真正生气的是跟你的约会被打断了,“不过什么真面目,只要事情没完全摆在明面上,女皇就没有揭盖的理由,圣山也无从干涉。” “你得明白,金钱龟只是户部里没有籍档的一支小小暗班,它的实质是户部与包括下港在内的三港沟通的渠道,海塔会只是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接触到的魔人势力之一。算计司经办所的千户根本见不到金钱龟的人,只在有案子的时候按照对方留下的联系方式找他们出手。” “他们既然归还了尸首器具,还推了替罪羊出来,这已是三港那边的魔人势力表露姿态。他们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并且在面上依旧臣服朝廷,有什么诉求依旧通过朝堂传达。” 到此为止? “沈泽还没死呢,怎么可能到此为止!”高德下意识说出了口。 “那只是个小人物,”远坂爱为高德的执着略略感动,“与女皇面对的难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高德气结,跟女皇无关啊,此人不魂飞魄散,我睡不好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6:没品的女皇 “难题?陛下还有什么难题?” 在小丽和远坂爱面前高德一直保持着绝对忠诚无私奉献的人设,他没法袒露心扉,只好顺着话头往下说。 “还能有什么难题?”记起朝堂上那些臣子的嘴脸,远坂爱涌起倾述的冲动,话到嘴边却变了:“皇帝有什么难题,女皇就有什么难题。” 见高德皱起眉头又开始琢磨了,远坂爱赶紧拉开他的思绪。“并不是所有魔人势力都愿意臣服朝廷,与朝廷有默契。跟血塔会海塔会相比,还有些势力就是大明的心腹之患了,比如以四大寇为核心组织起来的势力。” 吸血鬼、黑皮豆芽、鼠人、兽人,以高德现在的视野来看,四大寇这些族群在很大程度上是跟魔人势力重合的。吸血鬼和鼠人销声匿迹多年,兽人只有零星活动,黑皮豆芽在西部的百万大山里苟延残喘,基本没什么威胁。当然也不排除这些族群跟其他魔人势力合流的可能性,比如暗手血塔这帮干部,何老头、王子赫、沈泽,他们的身体复原能力强得不可思议。自己既能血魔上身还经过了改造,仍然远远不及他们。高德很怀疑他们的种族有问题,说不定是传说中恢复能力最强的吸血鬼。 “有这个可能,”高德把疑惑说了出来,远坂爱却摇头,“但传闻吸血鬼就是血魔创造出来的种族,如果是通过血魔之力强化了复原能力,那从身体到魂魄都看不出痕迹。” “你想得太远了,”远坂爱总算带起了节奏,“四大寇只是潜在威胁,还有更多现实的威胁,比如太一教。” 这个高德知道,震旦人原本是有近似道教的“自然之道”,但很早就被一帮搞“上善之道”的道士夺去了话语权。如今大明里的道士,不是乡下神汉就是太一邪道,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也是魔人。 高德暗暗摇头,早该想到的,这种教派反而是最善于掩饰根底的魔人势力,比暗手血塔那种就跟集市般的组织方式严密有力得多。 “不是召唤恶魔,就是召唤恶魔改头换面的邪神,”远坂爱说:“或者是想颠覆大明,自己取而代之。这些魔人势力都还好说,进不了灰境清剿,也能在现世里解决。还有股势力就很头痛了,女皇和我了解到他们的存在后,都觉得是大明的最大威胁。” 高德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住了,还有更可怕的敌人? “自景灵之乱后,灰境里出现了一股势力。他们把各座魔塔各个塔会组织在一起,联络消息互通有无,乃至调解纠纷协商利益。到现在俨然成了类似魔塔联盟的庞大组织,虽然还很松散,一旦纠合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远坂爱蹙起了眉头:“我们只知道这个组织的名字叫……塔林,还不清楚任何细节,只有魔塔的塔中人才能接触到。” 高德也隐隐震动,如果远坂爱没有骗他,魔人势力紧紧依附于大明,本身就是大明的一份子,那么这个塔林俨然就是个地下政府啊。就算只是类似武侠里的武林盟主,也是朝廷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 “圣山不管么?”他只觉很不对劲,“好吧圣山之人进不了灰境所以管不了这说得过去,但朝廷不管么?收买魔人势力混进塔林打探消息挑拨离间引发内乱这该是基本操作啊。” “你别想在这上面动什么心思,”远坂爱的语气很严肃,“下场会很惨的,至于原因么……” 她转开视线很敷衍的道:“这是圣山立下的默契,朝廷不干涉灰境。” 高德还要问,远坂爱不耐烦了,“好了,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总之老太子和姐妹会这一系列案子就算了结了,你也该好好休养生息。” “我知道你还不甘心,”轮到她背着手绕高德转圈,“但我要警告你,不要再自以为是的往前冲。之前你已经做得很过头了,再深入到灰境和魔塔这个层面,惹出了什么乱子,那可没人救得了你,小丽都不行。” “你对大明,对女皇的忠诚,我都看在眼里,女皇也很认可。等女皇这阵子忙过了,说不定她会召见你当面嘉奖。你该专注在你自己认定的事情上,那就是做好支援与辅助。这方面你既然有才华就该好好发挥,做好了足以让大明安定不少。” 她踮起脚拍拍高德的肩膀:“就到这吧,你不是还有伤在身吗?回去休养,小丽随时都会回来,要见着你还在折腾,又得埋怨我了。” 见她这姿态,高德清楚今天是套不出更多话了。也罢,等见到小丽,再在小丽身上努力吧。 至于了结…… 高德暗暗冷笑,不把沈泽挫骨扬灰,魂魄捏成手办,又怎么可能了结? 他绝对不想再被当做甜点祭品送到恶魔嘴里,再被人用狙击步枪破心爆头,再被掳走妹妹。 “感觉他还有些不甘心,”回到乾明殿,远坂爱向女皇报告,“我给他讲了不少内情,让他看到了更深一层也更凶险的世界,那不是他有能力介入的,相信他能安分下来了。” 远坂爱自己还有怀疑,“不过……我不像陛下你那么了解他,他要是借混沌之鳞进灰境折腾,那就麻烦了。” “不可能的,”女皇摆手,笃定的道:“他虽然比不上刑天,却有纯正的凡人之力,进不去灰境。” 远坂爱点点头,见女皇在白纸上写着若干数字,好奇的问:“这是在算什么呢?” “扩散模械是动摇大明根基,在内库上让步那就再没可让之处。” 女皇叹道:“这两样我都不选,就只剩下给州县加税这条路了,我在算能拿到多少。” “加税?”远坂爱眨眨眼,提醒女皇:“我们游历天下的时候,听得最多的怨愤就是朝廷万税,如今陛下还要加吗?” “当然不是加给老百姓的,”女皇说,“是去散布在州县的各处矿场收税,那些矿场名义上是朝廷的,户部却收不到什么税,都被州县转包给豪绅了,从他们身上剐点油下来名正言顺。” 上官晴在后面补充,“只要派得力人手去办,辅之清廉之士巡查,加之陛下天威,应该出不了问题,估计能收二百多亿。” “那就太好了,”远坂爱松了口气,有难题不怕,怕的是不努力想办法。 “三百亿可以指望,”女皇拢了拢数字,欣慰的点头。 “这笔钱是专门为松州平乱准备的,”她提笔写下两字,“就叫……松饷。” 忙完了这摊,她吐了口浊气,吆喝道:“小爱,替我摆驾,我要微服出宫!” 远坂爱愕然,“你要去见他?这个样子?现在?” “当然不是,”女皇竖起了柳眉,“我是去出口恶气!” 晌午时分,西城万货坊,广场已经被封锁。不知道是官府和媒体的宣传到位,还是生意大于生命,广场周边的商铺竟然还在营业。一队人涌进德丽珠宝,将某处柜台围得水泄不通。中京里的贵人们经常干这种事,附近的牙女和游客见惯不怪。 “这个、这个……” 身着大红袍服,头戴凤翅冠的绝美少女指着柜台里的胸坠和手镯,“包起来!” 牙女战战兢兢的打开柜台,心中如雷鸣电闪。 这少女怎么穿着女皇才能穿的龙凤袍服? 珠宝铺子的牙女都受过严格训练,区分服饰规制是她们必备的知识。 手正要碰到珠宝,少女冷喝:“那是朕的珠宝!你怎么敢用你那脏手直接摸!” 朕!? 牙女惊得肝胆皆裂,急忙抽手,另一手却同时压下柜门。顿时压在手上痛得她身体蜷缩,这下脑袋又撞上了玻璃,让手再遭了回罪。 “陛、陛下恕罪!” 她抽出手捂着头,强忍疼痛和泪水去找绒布。少女却手一勾,珠宝自己飞了起来,波的破开玻璃落入手中。 “的确是俗气玩意,我没说错。” 少女把玩着手镯和胸坠,叹道:“可谁让咱们瞧上了呢。” 再点点头上的凤钗,少女对牙女笑道,“不认得我了么?我戴着这个回来了。” 牙女终于记起了昨晚的事情,那对“狗男女”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 她哆嗦了片刻,想说请罪之类的话,咽喉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音。她又僵硬的下蹲想跪拜,身体一晃翻着白眼仰面晕倒。 “喂……” 女皇意犹未尽:“才开个头呢,我想好的台词还没说完。” 旁边远坂爱无奈加好笑的对女皇摇头,女皇悻悻的耸耸肩,转身离去。 远坂爱追上女皇,低声说:“真是没品。” “没品就没品了,”女皇哼道:“我就是不受这个气!” 远坂爱吩咐部下,“处理好那个牙女,让她忘掉刚才的事情。” 女皇停步,掏出一叠金龙票,“这个给她。” “下面人照价付了啊,”远坂爱开玩笑,“你这又是补偿么?” “不,”女皇俏皮一笑:“是奖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7:异能者与魔人的区别 高德回到驯象所已经是午后,从昨晚到现在他啥都没吃,毛绒绒一路也嚷着肚子饿,路上就让白银十郎先去了西城食坊买了唐门肉夹馍。 这家老字号的肉夹馍面精肉嫩,汁水鲜美,从早至晚都有人排队。毛绒绒挤到最前面,大声吆喝有多少现成的全买了,不管是伙计还是顾客都怒目而视。没等“灰豆芽”的称呼吐出口,毛绒绒掀开披风露出锦衣卫执照和黑星手枪,仰着下巴抖着尖耳朵,神气活现的转了半圈,顾客顿时纷纷作虾米状后退鞠躬,伙计则以二倍速取馍装袋。 肉夹馍太大毛绒绒两手捧着啃就像啃西瓜,等车拐上碎石路她还啃完。 隔着车窗,高德看到远处几条黑烟翻滚升空,就在驯象所的方向。 那里在烧什么? 蒸汽车在办公楼停下,一开门毛绒绒唔唔嚷道:“好臭!是在烧尸么?” 滚滚黑烟就在驯象所大院西面的河对岸升腾,看距离也就两三里远。 王昆仑迎了上来,见高德盯着黑烟,解释说:“那是在烧埋尸体。” “噗……”毛绒绒嘴里的肉夹馍喷得漫天飞。 “是我们擅专了,”王昆仑忐忑的道:“早上头儿刚走,中京府的人就找到我们,说上头告知他们死者尸体得按疫源处置,但他们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所有尸体丢给我们了。” “当时吕副百户问我们该怎么办,我和孙婆婆都觉得尸体还潜藏着疫气,真让中京府自己解决怕是要出大问题,得赶紧处理掉。我们也说了要不先问问头儿,吕副百户说既然她负责现场,就是她说了算,所以……” 王昆仑指指黑烟,苦笑道:“昨晚死于疫灾的尸体都拉过来了,不仅是西城的,整个中京的都拉到了这里。老古教了石灰加煤灰混合分层闷烧,再填埋水泥的法子,现在所里大半人手都在那忙呢,吕副百户在那边看着。” “离得这么近!?”毛绒绒跳脚:“咱们驯象所还真成了火葬场啊!呸呸!” 也不知道她把烧尸体跟肉夹馍怎么联系上了,很是恶心的啐着唾沫。 “你们做得好,”高德赞扬:“这事咱们的确得担起来,就是……” 他皱起了眉头,“数量是不是太多了?” 从大院后门看出去,对岸公路上停了一长串蒸汽卡车,远处还有卡车源源不断开过来。按之前的预计,昨夜只是西城就有接近一万死者,加上其他三城以及后续死亡的,最终怕不得有三四万。 想到坐在办公室,抬头看出去就是万人冢,即便高德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要给够物质好处啥神都能信那种),也扛不住那个气氛。 “要不顺便建个陵园?” 王昆仑已有腹案,“以前我们都是把尸体弄去兽园混在垃圾里处理,那时候业务不多还能应付。现在御马监活跃得多,咱们收的尸体也多得要命正在愁呢。以后就按这法子统一烧埋,建个陵园管理。” 这法子好,驯象所既然管收尸洗地,那烧埋照料也该续上,一条龙服务。 “好,把那边的地都拿到手,建个大大的陵园,”高德有了更多想法,“既然建了陵园,就得有人看守。再把收尸的活交给陵园,咱们就不必再干那种晦气事,可以专心扑在案件记录和分析上。” 这事远坂爱应该会大力支持,不过高德不打算让这个陵园归到驯象所名下,得套上另外一层皮。对魔人势力有了更多了解,高德觉得自己之前的确太招摇了。今后不只是自己个人,连带驯象所也要退居幕后,存在感越淡薄越好。 “就知道头儿会支持的,”王昆仑松了口气,“孙婆婆有什么发现,想让头儿去她那看看。” 抬头看到高苗跟何灵灵在三楼露台上向他招手,高德点头回应。毛绒绒这时候也不管肉夹馍跟烧埋尸体有什么联系,抱着一大袋肉夹馍上楼施恩去了。 “大人之前不是说想看看被疫气侵袭的凡人是什么情形吗?” 药圃里面的解剖室,孙婆婆揭开台子上的白布。“这里有个绝佳的标本。” “以前我解剖的尸体要么是稳定的异能者,要么是魔心夺灵后留下的凡人残躯。像这样把恶魔之力对人体的影响保留在过渡阶段,还能这么清楚完整的标本,还是头一个。”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个头生前异常健康。不过剖开的胸腹内部,以及放在盘子里的器官都很奇怪,是那种即便只有中学生理课知识水平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奇怪。 在少年胸腔腹腔的肌肉筋膜上遍布着大大小小褐色的颗粒,大的接近指头,小的只有米粒尺寸。一片片的颇为规整,肋骨和脊椎上也有细密的褐斑。 “脑袋上也有很多病变……” 孙婆婆用镊子从大张的嘴里夹出舌头,这里就更加明显了,舌根部位覆盖着一层暗绿色像是舌苔的东西,也凸起了密密麻麻的颗粒。 等孙婆婆再掏出一只眼球,即便戴着口罩和眼睛,高德也有些受不住了。不过眼球后端的变化让他吃了一惊,在胸腹涌动的恶心感消散不少。 眼球后端已经变得灰黑,延伸出几条常人没有的筋条,不知道是神经还是血管。仔细看眼球,瞳孔变成了椭圆,隐约像是细胞即将从一个分裂成两个时的状态。 接着观察盘子里的器官,从心脏到肺肝脾胆都呈现出肿大的迹象,表面处处是被酸液侵蚀的伤痕。 “脑子的情况也差不多……“ 孙婆婆还要揭头盖骨,高德摆手止住了。 “这不是昨夜直接死掉的吧?”他问,“只是受了伤,到今天才死掉的?” “是的,从医院拉过来的。”孙婆婆说,“医院就在离这十来里地的兵营,原本废弃了,中京府改成医院,把伤员都拉到那里。说是医院,能做的就是随便灌点药汤,是活是死就看伤员自己的命了。” “我已经派了几只灰豆芽带着人去医院守着,有变异严重还活着的就先送过来,不过到现在还没送来一个。” 孙婆婆用了“变异”这个词,这也是高德看了尸体后的第一印象。在他看来,只要不是被疫魔之力直接冲击当场死掉或者魔化的,而后的变化就是变异。 比如这个少年,身上明显有很多种变异痕迹。眼睛变成重瞳,胃和肠道变得可以消化草甚至木头,心脏和各个器官变得强壮,骨骼也在为体型即将产生的某种变化做调整。 不过即便是这么健康的少年,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变异,他死得很痛苦。 “孙婆婆,你跟王昆仑都拥有疫魔之力,”由此高德生出疑惑,“你们运用力量的时候,身体会产生实际的变化吗?我是说……比如手指变成触须,那是种假象,还是真的手指就成了触须?” 当高德用手办上身时,感觉像是套上了一层躯壳,自己的身体其实没有产生变化。王子赫也是如此,用表情符金瓜锤砸碎他的时候,是先砸碎了一层恶魔躯壳,再砸到他的凡人身躯上,跟《巨人》里的情况很像。 如果不是手办上身这种“魔化”,比如王昆仑的手臂变成刀枪斧棍的时候,到底是手臂真的变了,还是只套了部分恶魔躯壳,高德就不清楚了。之前他动用孽魔喀扎斯的能力长出来的“触须”,感觉更近似精神领域的东西,与他的身体无关。动用血魔狂怒者的能力愈合心脏,又是在身体内部,还有小丽说的那种凡人之力在起作用。 “这只手不行……” 孙婆婆晃晃她那嫁接的纤纤素手,再举起另一只手,细碎的喀喇骨裂声里,手指渐渐变长,直至变成五根类似藤蔓的长条,凭空晃荡。 “大人这么一说,的确存在着分野,”孙婆婆低沉的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有异能,家里人以为我得了怪病,把我丢到了荒野里,那时候身体的确很痛苦。随着年纪的增长,痛苦渐渐减轻,能力也渐渐稳定了。现在我都快忘了还有过那段难熬的日子,那时候我该跟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样,身体也经历了类似的变化。” “只是异能者的时候,身体的变化的确是真实的。所以每一次动用能力都很难受,那其实就是对过去那些痛苦的畏惧啊。” 孙婆婆看着高德,混浊老眼里闪过微不可见的光彩,“不过跨过那条界线就不同了。” 她甩甩手,藤蔓变得隐约透明,末端的手还在,就像套着手套一般。 “现在就不是身体的真实变化,而是一种可以变作实物的力量。”孙婆婆感慨的道:“真是神奇,这就是魔人的力量,我猜是从灰境里引出来的力量。只要进了灰境,凝练出恶魔形态成为魔人,就能完成这样的变化。” 高德恍然大悟,原来异能者跟魔人的区别在这里! “所以所谓的异能者,其实就是受各种恶魔之力浸染,身体发生变异同时又扛住了变异,最终稳定下来的……病人?” 高德的总结让孙婆婆沉沉点头,“这种变异必然是自小就开始的,如果是在短时间里完成的,结果就像这具尸体,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这就是说,异能者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这也解释了何老头跟沈泽为什么要抓高苗去献祭。他们应该有办法让凡人避免因快速变异而死亡,然后在这段时间里完成献祭仪式,也就是碰触到混沌恶魔。 高德再度看这具尸体,心中升起沉重的怜悯。 众生皆苦这话并不是修辞,而是实实在在的叙述。 “对了,老古要找你。” 孙婆婆低低笑道,“我和老王跟老古谈过,暗示了大人的情况和我们的变化,想把他也拉入伙。他没有马上表态,只说想跟大人谈谈。” 高德叹气,“在你们眼里我这个头儿实在没有威严啊,换在其他魔人组织里,你们这种做法可是要吊天灯的。” “赌嘛,”孙婆婆笑得额头上的小花灿烂开放,花芯里竟然隐约有张人脸,倒并不惊悚,反而很美。 “赌老古和大人都是好人,把大伙拉在一起是为了过安稳日子。如果不是的话,老古跟大人打作一团也是好的,最好一起完蛋。” 高德额头暴青筋,你还真是诚实啊! 不过呢……这老婆子的确是把自己看得最清楚的,高德无奈的苦笑:“就不怕坏人老古把好人高德干掉?” “如果大人是好人,老古肯定不是对手。”孙婆婆说,“大人身怀凡人之力,刑天也有同样的力量。” 高德眼瞳紧缩,孙婆婆笑道:“老王把大人在昨夜那一战的异状说给了老古,老古就有了这话。放心现在只有我、老王和老古知道,这应该就是老古想找你谈谈的原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8: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上次见老古还是大半个月前,高德翻档案前去找他改造爆雷枪,学毛绒绒一样把枪托卸了枪管锯断,用来当近距离的防身武器。 那时候的老古跟高德刚到驯象所那会没啥变化,只是把那台雷弹模械搬到地下一层,换了另一部坏掉的模械一直绕着转。高德问那是啥,老古不仅神秘兮兮的不说,还禁止高德靠近。确认不是可以造仿真人偶的模械,高德就没了兴趣。 进到大仓库的第一层,景象有了很大变化。原本堆着的破铜烂铁没了,加装了正儿八经的修车台,停着辆正在修理的南极星。高德的侉子摩托也在,遇刺后远坂爱给他派了专车和司机,那玩意就没用了,失去了摩托自由还真是遗憾。 地下一层是竹钢陶钢模械,加上雷弹模械,三台模械就占去了小半空间。即便没有运行仍然感应得到嗡嗡低鸣,里面蕴藏的奇异力量让高德又忍不住诅咒这个把凡人打成不可知论者的可怕世界。 “老古在吗?” 往地下二层走的时候高德大声吆喝,依次拍了拍胸口、腋下、腰间和大腿,确认软甲、手枪、冲锋枪还有金瓜锤都在。 “百户大人,”阴暗角落里晃着片模糊光亮,那是秃脑勺的反光,比姚明还高的巨人招手:“这边来。” 高德把感知抽离出去,视野中有片淡淡的紫斑。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老古的异能光辉,和上次一样,他仍然为老古拥有孽魔之力而惊奇。 那片紫斑缓缓起伏,宛如熟睡中的猛兽,高德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过去。以他击败沈泽王子赫的战绩,自信可以解决“塔中人”那个阶级之下的任何魔人,但老古终究跟刑天沾了边,那可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我没有敌意,百户大人不必如此戒备。”感觉到了高德的紧张,老古挠着头说:“如果百户大人的真实身份跟我猜想的一样,我也绝对不是百户大人的对手。” “真实身份?”高德走到老古身前,仰望高出自己两个半头的巨人,“说说看。” “还不能完全确定,”老古看着高德,神色异常真诚,“我想请百户大人展示一下,用你从魔人那里获得的灰器展示一下力量。不是恶魔之力也不是神灵之力,就是那种……会亮起白光的力量。” 高德不是天真少年了,虽然知道老古说的就是凡人之力,想看自己是不是类似刑天的存在,但事情总得有个缘由。 “我能得到什么?”他淡然的问:“是你的效忠吗?” “这个……”老古又挠起了头,“我没想过,如果需要那也可以。” 看你这么大块头,心思还跟想要啥就直接开口的小孩子一样单纯啊。 感觉跟这家伙就耍不起心计,高德叹气:“好吧。” 他摘下金瓜锤,将感知收回来,再延伸到锤子里。 (▽) 金瓜锤在他视野里刷出高兴或者活力满满的表情符,嗡嗡振鸣似乎像小狗甩尾一样。 高德却知道这振鸣是能要人命的,他保持着与锤子的意识连接,像气功里运气般的推送出“力量”。当然并没有实际的力量,只是让他投注在锤子上的意识更加专注。 金瓜锤呼的一下从擀面杖膨胀成单手锤,柔和白光放射而出,映照得角落里亮如白昼。 下一刻,白光瞬间消失,锤子又变了回去,视野里留下又一个表情符的残影。 (*_*) 大概是“你搞毛”、“玩我呢”这种意思,可高德哪敢继续。这会他鼻腔里已经湿湿的,视线也有些发花了。 再看老古,那家伙竟然退了好几步,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这是凡人之力!” 老古回过了神,轰隆坐在地上,捧着脸竟然抽泣起来。“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都没再见过这样的力量了。” 等老古平复下来,高德扯过椅子坐在对面,老古就盘腿坐在地上,讲起另一个层面的秘密。 “从根源上划分,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拥有混沌之力的人,包括圣山之人和异能者,还有调和者,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魔人。禁绝者虽然排斥混沌之力,但这种排斥同样来自混沌之力的赋予,所以他们也是这类人。” “还有一种人,他们身怀与混沌之力截然相反的力量,他们不会被混沌之力侵蚀心灵,夺去魂魄。” “不就是刑天吗?”高德很没耐性的打断,这哪是秘密。 “刑天只是其中之一,”老古摇头说:“刑天拥有的力量被称为凡人之力,它并不是混沌之力那种可以改变现实的力量,而是无形的。凡人之力来自血脉的传承,意志的锤炼和灵魂的磨砺。” 高德明白了,所谓“凡人之力”只是个形容词,而混沌之力是个名词。混沌之力是精神决定物质,是唯心。凡人之力是精神物质一体,是唯物。 老古接着的话让高德一惊,“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凡人。” 再下来的话就与刚才孙婆婆揭示的真相契合了,“所有人都被混沌之力浸染着,区别只是程度深浅的不同。” “凡人之力就是真正的、纯粹的凡人拥有的力量,刑天是圣山用特殊的手术和残酷的训练改造出来的,他们只是努力接近这个境界,并且身体足以承受得起只有凡人能够驱动的特殊武器。” 老古感慨的道:“这种武器在外面叫灰器,它其实也是模械的一类,所有模械都是设计给真正的凡人用的,只是……” 高德心头大跳,老古你这话里面的玄机太大,已经涉及到整个世界的起源了! “只是不知道从几万还是几十万年前开始,混沌降临,浸染了凡人,遮蔽了凡人之力,世界就此沉沦。” 果然,老古这些话让高德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被颠覆了。 也不对,高德在这里还没有真正的世界观呢。以前他根本懒得去思考这些问题,几万年都是如此,只求挣退休金的他操这份闲心干嘛? “所以在刑天之外,还有另一些人拥有凡人之力。那是比刑天更加纯粹的凡人之力,因为那是血脉中就固有的力量。”老古继续说:“他们看上去就是寻常的凡人,却能和刑天一样能激活灰器的凡人模式。他们的魂魄比刑天还要凝实,不会被混沌之力浸染。” 说到这老古停下,高德眨眨眼还在等下文,见他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无奈的道:“他们是什么人?” 果然是个怪人,非得别人催才继续说。 “他们是……”老古吞了口唾沫,压低声音:“皇室。” 嗯? 嗯!? 高德瞠目,这个发展他可真是没想到! “除了皇室呢?”他赶紧问:“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没有,也不可能有。”老古脸上荡漾起怪异的微笑,或许是自己所知的隐秘终于有了分享的机会,或许是确认了自己知道的秘密并不为高德所知。 “太祖为什么能镇压混沌重开帝朝,因为他是那个时代里唯一的、真正的凡人啊。历代皇帝为什么必须手握泰阿稳坐社稷?因为那其实是两件灰器,必须由拥有凡人之力的人坐在上面才能生效。” “如果那两件灰器不被凡人之力控制,就会被混沌之力浸染。只有把其他人当做柴薪投进里面,才能暂时遏制混沌恶魔涌入现世。” “凡人之力是无形的,相当于一种权限和保护,只能确保拥有者能激活灰器,同时不被恶魔夺灵。而且血脉代代传续,不断稀释,还得经过类似刑天的改造和训练才能提纯凡人之力,所以老太子才会……” 老古还在说着,高德的脑子却嗡嗡作响。 自己是皇室血脉!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自己的老爹还是爷爷,或者是哪一代祖宗被朱家人戴了绿帽呢? 念头再一转,还挣个屁的退休金啊! 去宗人府报个道,直接领宗室爵金,不就能稳稳的混吃等死了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09:我是流落民间的皇子? “你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知道得多……” 高德压住过快的心跳,绕圈子确认老古这话的可信度。“这些事情是你们那些人,包括还没成为候补刑天的人都该知道的常识吗?” “当然不是,”老古那张古朴大脸挤出难看的笑容,“其实我本来就是候补刑天,只是没通过晋升考验,因为我在考验里被混沌之力浸染了。” 果然,这家伙离刑天只有一步之遥。 “那是什么样的考验?”高德本是套话,现在却来了兴趣。 “晋升考验很平淡,但对从小就准备着成为刑天的我们来说,却是巨大的挑战。”老古目光内敛陷入追忆,“这是绝密的事情,不过既然是大人,说给你也无妨。” “考验的内容就是放我们一年假,但只能在限定的区域里活动。那里很大,几乎有整个西城那么大,人也很多,估计有西城的一半。里面有集市、游乐场、图书馆、工坊、酒馆甚至跟……异性相处的地方,总之就是座繁华的城市。” “我们可以在里面看电视电影、开车开飞机、喝酒赌博和……咳咳你懂的。每个人还发了很多金龙,比百户大人你一辈子能挣到的俸禄还多。” “在那个区域里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我的意思是,那里有凡人也有王法,但我们不受律法束缚。我们折磨人杀人,对凡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任何后果。那些人不是假人,是真人。就算我们没通过考验,也不会追究任何责任。我们在那里做的事情会被彻底抹灭,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高德顿时明白了,这就是意志的考验。 乍看这哪算什么考验,换成高德完全是帝王般的享受。可对候补刑天来说,却是对意志的巨大冲击。 他们从小接受身体改造,日复一日的进行残酷训练,时刻被灌输为凡人而战的信念。长年累月下来,意志已经被凝练得如钢铁般坚硬。 但忽然给他们放了一年假,没有任务没有训练,就是让他们闲着,还把他们丢到凡人社会里,哪怕是再坚定再自律的人,也会有所动摇。 最初他们应该会努力抗拒正常人的生活,保持自己身为刑天的本色。可接下来总会在某一点不经意的突破,毕竟他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封闭环境里,五光十色的凡人社会本身就有莫大的诱惑力。 当他们对凡人社会产生了向往的时候,意志也就开始溃散了。于是不管是手里的金龙,还是不受律法约束的特权,都在引诱他们在凡人社会里寻求更多刺激,最终…… “通过考验的标准是什么?”高德觉得这种考验没谁能通过,如果标准是一年后意志依旧坚定如初的话。 “只要没有被混沌之力浸染,就算通过了考验。”老古平淡的说:“不管我们在里面做了什么事情,哪怕杀人吃人,只要没有被混沌之力浸染,就算合格。” 高德瞪着眼歪着头,保持了好几秒这种姿势,才噗的吐出口浊气。 刑天的使命就是与混沌恶魔战斗,不被混沌之力浸染是先决条件。为了检验这点,付出一些人命是必要的,这就是圣山如此做的考虑吧。 这么看来,圣山的道德观还真是超出了凡人境界,让高德颇为不适。 “让我猜猜……” 高德上下打量老古,有些怀疑那个区域里的凡人也不是寻常品种,不然怎么经得起老古这个尺寸的折腾。“你是跟女人相处得太愉快,所以没有通过考验?” “大人果然看出了我身上有什么力量啊,”老古使劲摆手,“不过不是大人想的那样,我是百~万\小!说,百~万\小!说惹出的事。” 百~万\小!说? “那个区域……名字我不能说,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老古幽幽叹道:“那里所有的事物都是真实的,带来的各种诱惑都是真实的。比如图书馆的书籍,讲述的都是真实的历史,真实的秘密。” “我对模械很感兴趣,一直憧憬着成为刑天后能做匠师,给战友们制造和维修武器。我在那个地方呆了十个月,大半时间都泡在了图书馆里,找各种跟模械有关的书看。” “看完馆藏的所有书我还意犹未尽,所以……我推开了秘密书库的大门。守卫警告我,里面的书可以看,但被混沌之力浸染的可能性非常高,但我没有退缩。” 老古又挤出那种难看的笑容,“事实证明,我太自大了,我被孽魔之力浸染了。那时候的我并不是真的渴求知识,而是痴迷于获得知识的巨大快感。正是那种快感引诱着我一步步深入,最终沉沦进孽魔的低语里。” “我获得了孽魔之力,能力是可以聆听模械和灰器的低语,判断它们的状况甚至影响它们。” “我被淘汰了,圣山并不会把淘汰掉的候补刑天当废品处理,而是安排到大明朝廷里的各个部门,让我们默默无闻的老死。” “还加上了一条不准你们晒太阳的禁令?”高德问到了这个禁忌,老古从不上地面。 “那倒不是,”老古摇头说:“而是阳光里有太多……噪音,像是模械和灰器运转的噪音,我一晒太阳就会听到那些噪音,完全忍受不了,听久了我会发疯。”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怪人。 “所以什么凡人之力,也是你在那些书里看到的?”高德把话题拉了回来,“书里也写清楚了,只有皇室血脉,也就是朱家人才拥有纯正的凡人之力?” “只有这个可能性,”老古有些含糊其辞了,“不然根本说不通。”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呢?”高德想到了小丽说过的改造,“圣山或者皇室通过什么方法,把朱家人的血脉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让他拥有了纯正的凡人之力?” “这个……” 老古挠头,“理论上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这种事情太离奇了啊。这种血脉……刑天那边叫血源,的确可以移植,但一个人身上的血源是有限的。移植给别人,他自己就少了,凡人之力会变得不纯正。被移植的人只是获得一点血源,也不可能获得纯正的凡人之力。这种没什么好处的事情,想不出会有谁这么做。” 所以自己就是朱家血脉的可能性不仅存在,还非常大。小丽所说的“改造”,或许只是提纯了自己的朱家血脉,让自己能拥有纯正的凡人之力,同时身体也朝刑天方向做了强化。 想着想着,高德就觉得好气啊。 自己竟然是流落民间的幌子,吃了好多年苦! 好像也没吃啥真正的苦,就是梦想破灭成了条咸鱼。 等等,这里还有个疑问,非常关键的疑问。 “拥有凡人之力的人,好像不能进灰境吧?” 高德很确认这点,小丽和远坂爱都说过,圣山和大明朝廷不干涉灰境。像她们那样的圣山之人,还有刑天和候补刑天都进不了灰境。 “老王跟孙婆婆应该向你透露过,”高德的语气严肃起来:“我是可以进灰境的。” 老古又一次挠头,“这个、这个我也很奇怪,真的。请大人来就是想确认一下,按理说不该有这种情况。”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高德站了起来,沉痛的说:“我并不是皇室血脉,身上也没有凡人之力。只是这柄锤子有些特殊,激发出来的效果看上去像是凡人之力。” “刚才我的感应没问题,那是刑天给我们展示过的凡人之力。”老古的语气很笃定,“老王跟我说过昨晚的战斗,大人能那么利索的打败魔人,也只有凡人之力才做得到。” 他也站了起来,“如果大人不信,可以试着启动这部模械。” “灰器是更高级的模械,可以启动灰器的话,就能启动模械。”老古说:“有些模械看上去是坏的,其实是必须靠凡人之力启动。以前那部雷弹模械,我怀疑就是大人启动的。” 还有这事? 高德看向角落里的模械,比之前那部雷弹模械又多了几个金属柜子,看上去就像根巨大的金属方柱。 “这是造什么的?” 高德靠近控制台,随手把几个按钮都按了一遍,感觉是没什么变化。 “我也不……” 老古刚开口,轰隆震响,模械抖动起来,幅度剧烈得像鱼在砧板上翻腾。 巨大的嗡鸣声出现,高德惊愕加欣慰的说:“真的是我……” “小心!” 老古却猛然冲过来,扯着高德就跑,完全重现了动画片里把人当风筝拉着跑的景象。 刚刚跑到上面,像是一发钻地弹落到下面炸开,震得老古跟高德摔成一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0:先订一个小目标 等烟尘散尽,两人再回到下面,看到的是满地残骸和一条长沟。 “我的床……” 老古的关注点总是出乎高德预料。 “到底是我启动的还是我终结的?”高德摊手,这可怪不得他。 “是大人启动的,”老古叹道,“模械启动不了有两种情况,一是需要凡人之力,一是真的坏掉了。” “现在这个是既需要凡人之力,也真的坏掉了?”高德叹气,“这只是推测啊,怎么说都行。” “看看这个,是爆炸前造出来的。” 老古从残骸里刨出一件东西,看上去是副精钢护腕,尺寸正合适套在箭袖上。 “大人试试,”老古把护腕给高德扣上,“就像使用那柄锤子一样。” 高德将信将疑的探入意识,护腕里居然真的有团隐约白光,跟锤子里的“表情符器灵”一样。只是更小更柔软,也没刷出表情符或者文字。 嗡嗡低鸣中,护腕裹上一层白光,再喷出无数半透明的六角光纹,瞬间拼接成一面圆盾。 即便动静比金瓜锤小得多,高德也只坚持了两秒就开始意识发飘鼻腔升温。他赶紧收回意识,光盾与白光消失,变回寻常的护腕。 “好东西!” 高德哪会不识货,这是件灰器!就算挡不住子弹,也是近身肉搏的防护利器。 这部模械竟然是制造灰器的? “羽林卫那边有接收模械的部门,存着太多坏掉的模械。“老古欣慰的道:”我要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它到底是造啥的,既然彻底坏了,造出来的东西就不必上报了。” “只有你我知道,”高德爱不释手的抚摸护腕,谁也别想从他手中抢走! 这副护腕就是证据,他的确身怀凡人之力。 “结果你还是没有搞清我的身份,”高德叹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啥。” 他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片混沌之鳞,“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秘密,为了保密,我也需要你效忠于我。其实算不上什么效忠,并不会让你打生打死,或者为了什么目标做事,只是让你……就像现在这样。” 对高德来说有茶杯盖大小的混沌之鳞到了老古手里就是功夫茶的茶杯盖了,他用两根指头捏着审视了好一会。 “它在哼哼,”老古说,关注点又偏了。“像在唱摇篮曲,在诱惑人投入它的怀抱。” “只是像现在这样?”他抬头问高德:“像老王和孙婆婆说的那样,混吃等死,熬到拿退休金?” “呃……还是得干点什么……” 至少得把沈泽干掉,把所有跟自己有生死之仇的家伙捏成手办,才能放心的混吃等死。 “不过总的来说,的确是这样。”对着老古的清澈目光,高德还是交了底。 “怎么可以?” 老古忽然激动起来了,“百户大人,不管你是不是皇室血脉,你终究是有凡人之力的!你虽然不如刑天强大,但你的凡人之力比他们还要纯正!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混日子?” “这个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冒出来的力量,它会存在总是有原因的!它必然是为了某个目标,某个值得它存在的目标而生的!” “还有什么目标是比驱逐混沌更远大的呢?我也知道这很可笑,圣山都做不到的事情百户大人怎么可能做到,但百户大人你的努力未尝不是个!” “就像我……” 他抖着手,高德真怕他把混沌之鳞捏碎了。“我被孽魔诱引失去了凡人之力,但我的目标还在。镇压混沌,驱逐恶魔,守护凡人,保卫世界,我把这二十多年蹲在地下的日子也看做是一场战斗!修好一部模械,造出一枝爆雷枪,我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我身怀孽魔之力,但我在用这样的力量跟混沌战斗!哪怕我的这些努力,连同我自己最终都只是一粒小小沙砾呢,不管是铺在路上还是投到海里,终究又多了一粒沙砾。愚公移山,精卫填海,说的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高德本来听得挺腻歪的,跟混沌战斗就是跟人心战斗,那根本是无解的嘛。可听到后面两个成语,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这个古怪的世界既然有大明,有刑天,有这样的成语自然不奇怪。 让高德震动的是,世界虽然古怪,人却不古怪,跟这些名词和成语对应的人完全一样。在这个意义上他并非异界来客,他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是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同胞。 “百户大人,你总得做点什么。” 老古语气缓了下来,把混沌之鳞递过来,“我还把自己看作候补刑天,所以绝对不会进灰境。我也不会向别人泄露百户大人的半点根底,以曾经的候补刑天身份发誓。” “我能做的事情就是现在这些,帮不了百户大人太多忙,除非……” 巨人眼中亮起精芒,“除非大人有了目标,要把你的力量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那时候就不一样了。” 接过混沌之鳞,高德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老古是可靠的,直觉这么告诉高德,这家伙身上藏着的秘密也不比自己少多少。 等高德的身影消失,老古开始收拾残骸。 “是我还不值得信任吗?” 巨人暗暗思索,“还是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残骸里扯出有些变形但坐垫都还完整的沙发,大手拧了几下恢复原貌,巨人把身体沉进沙发,没理会沙发发出的嘎吱响声。 “不是刑天,却身怀纯正的凡人之力。如果不是皇室血脉的话,也有可能是圣山特别培养的战仆。但还能驱策混沌之力,进入灰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巨人深深叹气,那种存在即便是在心里他都不敢再想了。上次有所怀疑,想通过老王和孙婆婆侧面求证提过一次。在那之后他的孽魔之力就浮动不止,似乎有了魔心入灵的迹象。 “如果是前者的话,我想什么做什么都毫无意义,就等着他安排我的命运吧。” 巨人又淡淡笑了,就像坦然面对魔将魔王的刑天。“如果是后者,只有等他自己苏醒了。” “别打扰我,我得好好睡一觉。” 办公楼里,高德吩咐隔壁经历室的高苗何灵灵刘胖子三人众,再进了自己的套间,把身体往床上一丢。 压根睡不着啊,自己可能是皇室血脉的可能性就在高德脑子里萦绕,同时还转着老古的慷慨陈词。 做点什么……能做什么呢?他今天才知道魔人势力原来如此强大,才知道凡人生下来就受着混沌之力的浸染,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对了,现在倒是能做点什么。 昨晚的掉落……哦,收获还没好好检查。 摊开左手先放出一个灰蒙蒙的手办,是在地下暗门那干掉的那只黑豆芽捏出来的。跟毛绒绒的“附魔”一样,奇魔灰影,残缺。 深入到手办里,并没发现含有记忆的碎片,应该跟王子赫那个儿子的血魔步卒手办一样,级别太低没有留下。 高德将这个手办融入心灵,因为品质太差就只是薄薄一层。他尝试着收敛气息,想学毛绒绒那样隐身。身体周围的确弥散出了隐约灰雾,可镜子里还有他的身影,凌乱得如水中泛起涟漪的倒影。 感觉即便是把手办的品质提升上去,也未必能完全隐身。毛绒绒说得对,隐匿之类的能力也跟族群血脉有关。 高德很遗憾,这个手办暂时是用不上了。 收起奇魔灰影,再放出另一个血魔狂怒者的手办,这是用王子赫残魂捏的。 感知探入手办,品质果然还是残缺,只是多了个选项,竟然可以与原本的血魔狂怒者合并,提升后者品质。 这不是合卡升星吗? 自己这个捏手办的能力,总感觉背后隐藏着一个痴迷纸片人老婆的宅男。 高德没急着合并,他对王子赫的记忆碎片很感兴趣。 收获的确多,高德正忙着梳理,始终保持着的超脱视野里,窗台里又多了团灰影。 毛绒绒这家伙又犯啥病了? 高德正要呵斥,忽然感觉不对,那团灰影刺得他的感知微微发痛,那是带着敌意甚至杀气的迹象。 收了王子赫手办转到喀扎斯手办,正要吐出孽魔触须,又一团灰影在这团灰影后升起。铛铛火星四溅,两团灰影交错腾挪几下,落下了窗台。 那团灰影是身份不明的魔人隐匿者! 片刻后毛绒绒跳进窗户,沮丧的道:“追丢了,早知道该直接一枪撂倒,还以为能抓住那家伙。” “肯定是只黑豆芽,那股腥臭味道远远就能闻到。”她还怪起高德了,“你怎么警觉性这么低啊?还是故意没理会,想抓只黑豆芽换口味?” 你这脑补直接捅到第二层了啊! 高德没好气的把她赶走,“去告诉王昆仑,加强驯象所的戒备,什么招数都用上。” 做好安排,高德只觉心慌意乱。 是沈泽的残余部下来复仇,还是金钱龟那边来试探的?或者就是二者合为一体的? 立在窗前,看着远处的依旧滚滚冲天的焚尸黑烟,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不解决沈泽他就一天不得安宁。而这意味着必须对上金钱龟,那些人的后台硬得远坂爱都颇为忌惮。 老古的话又在心中回荡,让高德幽幽叹气。 是啊,必须得做点什么。 那就先订个小目标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1:个人的一小步与大明的一大步 “这是碧玉鼠毒,是前朝精炼鼠人牙腺毒液而得。它并不是三天前才泄露出来,千年来各地已发生过若干次类似事故,只是时代久远没人再记得了。” “看看它的可怕之处……” 乾明殿后殿,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原野电视台的《走近自然》特别节目,女皇、远坂爱、上官晴以及司礼监掌印太监邵皓聚精会神的看着。节目组上期的《西城洋庙姐妹会探秘》轰动一时,这期的《万货坊广场毒灾》在三天前就作过预告,这会估计整个中京的电视机都在播放。收视率不敢说是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是起码的。 屏幕里套着橡胶衣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将一根装着莹莹液体的试管丢到下方的畜圈里,淡淡灰烟弥散开,下面的鸡鸭狗驴还有猴子惨叫蹦跶,片刻间毛皮脱落皮肤溃烂,等烟气散开,畜圈里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还好电视是黑白的,不然只是这个场面就足以吓倒很多观众了。 镜头转到病房里,医生正在给伤员换药,绷带解开,露出大片糜烂皮肤,跟畜圈里的尸体没什么差别。 “哎呀……”上官晴捂住了眼睛,却还透过指缝偷看。再看到实验室里医生展示死者那像被浓酸腐蚀过的心脏,这才赶紧闭眼。 “真是难得啊,”看完节目,女皇赞道:“情节跌宕起伏,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推理过程严密,逻辑令人信服,做得是真好。” “当然好啦,”远坂爱话里有话,“也不瞅瞅是谁教出来的。” 邵皓还满脑子星星,如果不是他亲手办过整件案子,清楚是姐妹会余孽搞出来的,还真以为事情就是电视里说的那样。当天夜里差点被疫魔闯进了现世,死了两三万人已经很幸运了,却被电视说成是掘宝者挖破了前朝毒库,仅仅只是一桩意外。 更可怕的是,原野电视台只用了三天就编造出了这个故事,各种器具实例无比详尽,就算是专家都挑不出纰漏,起码他挑不出来。 再听远坂爱这话,邵督公心头咯噔一跳。 原野电视台的后台是锦衣卫,远坂总管这话像是邀功,难道真正的后台是驯象所……不,高德那厮? 也只有她的男人,才会这般向女皇邀功。 不该有杂念,不该有邪念。 邵皓暗暗警告自己,就听女皇咳了声说:“等这个节目广传天下,人心应该能稳住了,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女皇看向邵皓,“要论功的话,邵监丞事前示警,事中控制,事后协调,居功至伟,当赏。” 远坂爱吆喝:“还不赶紧谢恩?” 邵皓滚倒在地,嘭嘭一连串响头:“奴婢哪当得起陛下的赏!” “事情办得好就赏,办得不好就罚,”女皇念台词般走着过场,“御马监既已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后但凡事涉异能者的案件,都有侦讯缉捕之权,另许设讯狱。御马监由千户所升格为镇抚使司,你兼镇抚使,再另兼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 邵皓涕泪皆下,喊着谢主隆恩,再是一连串响头。 “你先退下吧,在外候着。” 远坂爱怕这家伙的泪水鼻涕污了地板,赶紧挥退他。 “靠这个家伙跟塔林斗么?” 待邵皓退下,上官晴也自觉告退,远坂爱叹气。“这太监忠诚是够了,却是寻常凡人,手上的力量也是七拼八凑的,恐怕担不起重任。” “姑奶奶答应了执掌镇魔司,有姑奶奶联络圣山,圣山的反应比以前快得多,塔林必然不敢跳到台面上。” 女皇淡然的道:“这家伙就管台面下的争斗,再办不好就是能力问题了。真不行也无所谓,内廷里的太监还多的是。” 女皇挠着下巴噘着嘴,显得不太开心。“听说这家伙挖光了驯象所的墙角,御马监这一升格,岂不是多出好几个千户和一堆百户?那帮家伙必然会对驯象所百般奚落吧,这可不好,他还只是百户呢。” “想升他的官就升吧,“远坂爱翻白眼,”别找理由。” “说得他是佞臣一样!”女皇敲桌子为某人鸣不平:“那夜不是多亏了他,死的人就不是两三万而是两三百万了!更别说人心大乱后我不得不坐上社稷之座的可怕后果!” “是是,”远坂爱不得不认,“他也该升官了,反正他已经决心退居幕后运筹帷幄,升到锦衣卫同知都不会影响他过安稳日子。” “锦衣卫同知……”女皇思忖了下摇头,“那个级别已经进入朝堂视线了,哪还过得了安稳日子。” 她又愕然:“你怎么确定他决心退居幕后了?” 远坂爱递上一叠纸,“这是他报给我的计划,看计划就知道他的心思。” 接过纸,女皇噗嗤笑了:“这十年完全没长进啊,还是这么丑的字。” 细细看过后,女皇欣慰的点头:“建墓园分走收尸善后的脏活,驯象所只管档案,的确是不想再冲锋陷阵了。他对档案这么看重,就让他管所有档案吧。” 她仍然不放心,“不过还是得给他足够的名分,免得其他人不知轻重欺压他。” 邵皓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远坂爱终于出来了。 “给你件差事,去驯象所找高德传旨。” 远坂爱把黄绫卷轴递给他,“圣旨的内容先告诉你也无妨。” 邵皓感激得又要磕头,被一脚踹了起来:“老实听着!” 听完圣旨内容邵皓先呆了呆,再努力挤出笑容,“奴婢明白,这是陛下对奴婢的鞭策!” “你不明白,”远坂爱还是得解释下,免得这个炮灰还没发挥出足够价值就真灰灰了。“御马监已掌侦讯缉捕之权,还可自设讯狱,权柄已经很重了。若是案件卷宗也归御马监自己管,当年的御马监就又回来了。” “让驯象所执掌所有档案,御马监只需专注在侦讯缉拿上,两方协力,事半功倍。” 邵督公凛然的道:“奴婢完全明白了!” 总管总得给自己男人分点权嘛,还暗示自己必须跟高德搞好关系,懂的懂的。 带着圣旨出了无终宫,坐着豪车直奔驯象所,路上见到两架涂成灰蓝色的旋翼机奔东南而去,正是御马监办公楼的方向。 “督公,那是咱们的旋翼机!”随侍的小太监惊喜交加。 总管对自己真是好啊,前天才申请的,今天就批下来了。 邵督公感动得又要落泪,用通话器呼叫办公楼那边的人,要他们迎接旋翼机,同时把御马监升格的好消息告诉部下。 “把档案交给驯象所?”瞎子在那头提醒,“我们没了档案之权,不就成了单纯的执行单位么?做起事来会有太多麻烦。” “小夏啊,”邵督公教育瞎子,“什么权柄都捏在手里,就成了朝堂的眼中钉。单纯的执行单位怎么啦,不挺好的吗?功劳照样是我们的啊。至于麻烦……你那边的眼线探子,难道还会记档交给驯象所?” 瞎子被说服了,邵督公也颇为欣慰,这个部下不仅有能力还很忠心。先给他升个实授百户,等用其他可靠之人分走他手头上的线人,那时候再升他千户。 用人当然得不疑,但不能留下隐患,否则也是推着忠心部下走向不忠,这点邵督公是清楚的,总管对待自己就是这样的道理啊。 再想到总管,邵督公握紧了拳头。自己又不是男人,何必跟高德比呢?高德就做总管的男人好了,自己要做的是总管的心腹。 抚摸很快要交给高德的圣旨,邵督公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充盈着满足与喜悦。 从今日起,总掌大明异能者事务的人就是自己了,这是自己的一大步。 驯象所的会堂里,高德对着香案上的圣旨恭敬叩拜,拜得很真诚,毕竟涨工资了嘛。 驯象所由百户所升格为千户所,他升实授千户! 只是这一桩,薪水就翻了一倍多。 升格后的驯象所管理所有异能案件的档案,分散在御马监和各个单位的卷宗都要汇总到驯象所里,不在驯象所存放的档案就不再有法律效力。 这一条不仅是分御马监的权,还是收其他单位的权。以后其他单位,包括金钱龟办的异能者案子,前因后果案件情况处理结果等等所有信息都得向驯象所报备。不报备可以,以后就别想拿这些案子说什么事,包括争预算要编制。 当然金钱龟那些单位该做什么还是照样做,交档案么就像交沈泽假尸和灰境之门一样,动动手脚做假档就行了。只是终究多了层手续,成本和风险都加大了。 驯象所也不是不再出现场,还会以罪案鉴证机构的身份出场,不负责搞清楚案件真相,只是确认现场证据,鉴别异能痕迹,这也限制了各方对异能者案件的处置。 没错,驯象所会成为大明异能idc(数据中心)和csi(犯罪现场调查)…… 这只是理想状况,朝廷各个部门互相扯皮是历朝历代的不治之症,怎么可能就因一道圣旨就完全改观。但有这个名分就好,这个将朝廷与异能者乃至魔人的互动置于统一框架下的名分,对大明而言是巨大的进步。 “还得恭喜高大人了,”读完圣旨,邵督公笑意盈盈的低声说:“咱家还有一道口谕,从今日起,咱家与高大人同司共事,共掌镇魔之任。” 羽林卫镇魔司的镇抚使! 高德挤出灿烂笑容,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还望督公多提携。” “不敢当不敢当,”邵督公恭谨回应:“咱家得与高大人精诚合作,以报总管与陛下浩荡恩德。” “那是自然,”高德由衷的道:“陛下之恩高如山深似海,怎么都报不完的,只能献上绝对的忠诚。” 这项任命是秘密,只由与异能者事务有关的单位知悉。面上这个职位是加在羽林卫钟鼓司里的,就是个闲散的加官。 但再闲散也是个官,也有对应的俸禄。这一加高德的月入从五百金龙暴涨到两千金龙以上,放在前世那就是月入十狗,令众社畜仰望的精英社畜。 给十狗月薪的老板,当然值得献上绝对忠诚! 满脑子转着金龙,高德压根没想到远坂爱,是女皇给他发薪水嘛。 “高大人真是……” 邵督公只觉高德刻意略去总管的行径太做作,忍不住出言讽刺:“谨言慎行,洁身自好呀。” “哈?”高德没听懂。 送走邵督公,高德只觉天高云阔。 圣旨到来之前,远坂爱就打电话跟他详细说过了,说的事情还不只圣旨上写的和邵皓转述的口谕。 他提的异能者公墓被女皇认可,还亲自定名为“佚园”,名义上归羽林卫镇魔司所有,高德以镇抚使的职权掌管。 羽林卫镇魔司的镇抚使,锦衣卫驯象所的千户…… 高德立在窗前,眺望远处依旧冒着黑烟的墓园,心说他的小目标就是干掉沈泽,如果金钱龟要与他为敌,就干掉金钱龟。 当日那只金钱龟对他比出的手势,他会用真枪回应。 今日他个人前进的一小步,就是为了这个小目标而做的布局。 然而这还不够…… 为了让他的挣退休金之路不再有一丝风险,他还得做更多的布局。 【本卷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2:女骑士终究比女巫正派 西城兽园,竹海深处,少女费力的挥着长条扫帚,沿着铁丝网墙清扫游客丢进来的垃圾。娇嫩纤柔的身躯裹在粗布短衣里,黑亮长发也被布巾裹了起来,整个人卑微得像扫帚的人形附件。 “呜……好难受……” 紫绡呻吟着,只觉两腿发软。 倒不是扫地累,而是…… 酥麻痒痛到了极点,她几乎快站不稳了,赶紧退进竹林里,喘着粗气默默祷告。 这是残留在自己体内的不洁之力,是邪恶的,必须战胜它而不是被它主宰,魔主是这么说的。 祷告似乎真有效,感觉好了些,再用点劲的话会更舒服。 等等不对! 紫绡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骑在了扫帚上,像骑竹马似的使劲晃腰磨蹭。 不能这么做,魔主说这是不对的! 紫绡的纤纤手臂打着颤,想把扫帚从腿间抽走,这一抽又带来了异样的舒爽,那股万蚁挠心的痛苦消减了不少,让她不由自主的把扫帚按了回去。 这不对啊! 紫绡咬着嘴唇几乎快哭出来了,魔主啊,救救我吧! 她和姐妹们离开洋庙后,被安排到兽园作杂工,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却一直难以适应。 倒不是日子苦累,以前在姐妹会里不仅要做各种折磨人的功课,各种杂活也是她们干。被穷凶极恶的婆子押着,一刻也不能停歇。 到了兽园这,虽然接触的是猛兽,干的活更脏更臭,但活计并不繁重,吃的住的都要好得多。兽园的头儿很照顾她们,专门安排她们照料貔貅,也就是花熊。干活之余还能跟花熊玩耍,比以前闷在洋庙里快活多了。 紫绡自己有些特殊,以前跟着主人在绿袖坊有过一段奢华日子,只是主人已死,魔主已经降临,那段日子变得如梦境般毫不真实。 她带着姐妹们在兽园里默默过着,并不敢问魔主有什么安排。有时候也觉得,魔主如果让她就怎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她和姐妹们难以适应的是,没了以前那些功课,也不再按圣典修行之后。潜藏在她们身体里的“不洁之力”时刻在刺激她们,让她们无比难受。 魔主说姐妹会的尊者扭曲了祂的意志,把她们这些“魔女”带上了邪途。尊者已经受到了惩戒,魔主会授予她们正确的圣典,让她们走上正确的道路。 那是魔主上次降临到她身上时做的交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魔主啊,救救我!” 紫绡痛恨自己的软弱,但魔主再不降临的话,她觉得自己快要触犯魔主立下的戒律了,这会她的手都在摩挲扫帚头了。 暖流轰然涌入,将她的心灵包裹起来,感知急速抽离,被裹进温暖而柔软的云朵中。 身心的痛苦和煎熬顿时消散,紫绡欣喜若狂,魔主降临了! “沃日……” 裹住她的云朵骤然震荡,传出股股灼热气息,挟着让紫绡不明所以的杂乱意念。 “你这是在做什么?” 接着魔主“咆哮”,吓得紫绡的魂魄缩成一团,怯怯应道:“什、什么?” “你……” 魔主似乎气得不轻,云朵翻滚像是要离开,下一刻又止住了,重新把紫绡裹紧。 “说说这段时间的情况,所有人的。” 竹林里,少女瞪直了眼睛,抖着手努力将顶在小腹上的扫帚挪开。 前世所知的黑知识果然没错,魔女或者女巫为什么要骑扫帚?因为她们没有男人可用! 此时的少女自然已被高德控制,他只能哀叹自己选的时机实在不好。虽然体验了一把女人欲火焚身是什么滋味,增长了知识,可这知识他知道了又有啥用? 认真想还是他自作自受,紫绡和姐妹会的女孩子不仅身怀孽魔之力,还被当做孽魔祭品训练。训练内容就是如何做好一只rbq,以至于身心都被调教得沉湎于孽欲难以自拔。而他不仅中断了她们的训练,还通过紫绡给她们灌输这种欲念是不洁并且有罪的,并不是修行正途,让她们自己努力克制。 其他女孩子的孽魔之力不强,修行程度也浅,应该还好克制。紫绡却不一样,她能承受自己借孽魔纳扎斯的降临,说明她的力量已经接近前主人姚红绡了。 终于成功的挪开扫帚,伸展孽魔之力按下这股由紫绡本能与孽魔之力混杂产生的强烈躁动,高德居然如释重负。 迈动还有些发软的麻杆腿,高德循着欢声笑语去找紫绡的姐妹。 “再过几天就给你们新的圣典,关于你们的去向,等给你圣典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他边走边向紫绡传去意念,“那可能是很艰巨的考验,你和你的姐妹们得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那是我们的荣幸!”紫绡很兴奋,“至少能为魔主做点什么了,我都迫不及待了!” 这样的忠诚很好,可惜我这个魔主不能给你们想要的天堂,而是另外的东西。 此时已是金秋十月,一个月前高德订下小目标,布局势力,忙得脚心打后脑勺,到现在才腾出时间来料理紫绡这边的事。 紫绡这边就几十个女孩子,虽然都身怀孽魔之力,却从小被当做那种东西培养,高德又不开绿袖坊,想来想去找不到用武之地。 不过最近的局势给了高德灵感,松州汶州之乱越演越烈,地方应对很不得力。女皇定下了松州剿汶州抚的方针,羽林卫锦衣卫御马监都要出动,协调地方力量,监测叛党中的异能者乃至魔人势力。 这是高德暗中推动的“大明异能者管控新思想”初次走出中京,但不仅是他,驯象所也没机会登场。高德想到了紫绡这些姑娘,把她们派去安全一些的汶州,不仅可以充当耳目,他还可以借紫绡亲身行动,在那边建个隐秘据点,一举多得。 是真的一举多得,这一个月来对暗手血塔的穷追猛打,即便没有连根拔除,也基本清剿了中京四城的残余。收获之一就是搞清楚了紫绡这些女孩子的籍贯来源,她们正是西南那一片的,离汶州不远。 另一方面,毛绒绒和她的灰豆芽姐妹也没忘记自己的族群,抽空在追查当初训练她们的隐秘势力。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成果,但线索都指向比汶州更西面的地域。 以紫绡她们为主,加几只灰豆芽的队伍已经成型,不过让高德伤脑筋的是,还没给这支队伍找到合适的身份。必须是正当的,可以公开并且经得起检验的身份,还不能关联上羽林卫锦衣卫驯象所这样的机构。 还是先理顺紫绡这边吧,高德想着,转出了竹林。 十多个穿着粗布短衣,跟紫绡一样裹着头巾的少女正在嘻嘻哈哈的打闹,不过她们打闹的方式也太奇特了,让高德……不,紫绡版高德傻在当场。 就见四头貔貅在草地上飞奔跳跃,相互挤撞,时不时还来个漂移。每头貔貅背上骑着两到三个女孩子,嗨哟嗨哟叫着,挥臂晃腰的乐在其中。 这玩意居然真的能骑! 貔貅,在震旦也叫黑白熊或者花熊,在高德前世叫熊猫。不过跟前世的熊猫有些差别,这些家伙块头更大,几乎能跟北极熊比,性子也更烈。它们犯懒的时候吃竹子,活动的时候吃包括肉在内的各种食物,米饭都照吃不误,食谱广得吓人。 高德倒能理解震旦的熊猫为啥是这副德性,前世那个世界里的熊猫卖萌为生只吃竹子,那是环境造成的。这里的世界被混沌浸染着,人有变化动物当然也会有变化。 看到了紫绡,编号二七改名艾琪的少女赶紧揪住黑黑圆圆的熊耳朵,偌大的花熊乖乖刹车。 “林玖!艾灵!” 算是紫绡助手,这群少女副头目的艾琪招呼道:“还有单舞!赶紧下来!” “我们做错了吗魔主?” 高德心中传来紫绡的怯怯意念:“我们可以安抚花熊,陪着它们玩耍,还可以……” “还可以骑在上面缓解那种难受?” 高德没好气的呵斥她:“不要一痒起来什么都去蹭!” 艾琪招呼着少女们聚在高德(紫绡)身前,蔫嗒嗒的低着头,一副等着训斥的模样,也让高德略略欣慰,看来紫绡还是在约束她们。 “魔主来了……” 高德眼中亮起淡淡紫光,伪装成紫绡本人,用冷冷的语气问:“魔主问你们,刚才的快乐只是缓解痛苦呢,还是发自真心的快乐?别跪,直接回答。” 少女们惶恐不安的你看我我看你,还是艾琪开了口,“紫绡姐姐,我们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很快乐,很……舒服。那些难受虽然还在,却不是那么烦人了。” 所以还是有蹭着舒服的部分对吧!? 高德揉眉头,问不下去了。 看来只能尽快把新的圣典弄好,教她们凝结孽魔之力,这样应该能减轻乃至渐渐抹去她们的本能。 “魔主说可以这么做,但不要去感受自己的身体,而是去感受花熊,感受自己和花熊这个整体。” 高德只能这么交代了,就算真是蹭吧,骑熊猫总比骑扫帚好些。 以紫绡身份宣布了圣典即将下发,她们也将领受新任务离开中京的消息,少女们喜忧交加。看得出她们很喜欢兽园的生活,或者说很喜欢跟熊猫待在一起。 “黑白熊都在这啊!” 铁丝网墙外响起元气满满的吆喝声,是高苗,“我要骑!哥答应过我的!” “苗苗,黑白熊是猛兽,不要异想天开啊!”旁边是何灵灵,朝着这边招手:“紫绡!大家!我们来看你们了!” 高德心说就到这吧,今天他面上就是带高苗和何灵灵来兽园玩的。 对紫绡又叮嘱了一番,高德退出控制,在兽园另一处的长椅上睁开眼睛。 “出来啦?” 毛绒绒盘腿坐在长椅另一侧,晃着通话器说:“老侯找你两次了。” 灰豆芽并不知道他是去控制紫绡了,只以为他在血怒原野忙碌。他跟紫绡之间的秘密,连同传令者之礁的存在,都没有对其他人道出。 “许久没见到千户了,让卑职想念得紧呀!” 兽园的办公室里,老侯热情满溢的见礼。现在老侯是百户了,在这个位置上居然还能晋升,着实出乎这家伙所料,见着高德有如见到了再世父母。 “千户大人的交代卑职哪敢怠慢,”问到紫绡那些少女,老侯滔滔不绝。高德之前交代他要照顾好,特别叮嘱过若有无礼者重处,老侯的确办得妥妥帖帖。少女们不仅无人骚扰,看刚才的情形还很自由。生活上也过得去,两个月下来女孩子们普遍长胖了些。 “不过就是那些年纪小的,干不了啥活,管起来又费心。” 老侯念叨了几句,话归正题。“是这样的,每年这个时候都有礼部的人来找我们,看我们收不收偏远小国和土司进贡的猛兽,同时收走年老体衰的猛兽好作毛皮,那也是礼部台面下的闲业,老规矩了。卑职寻思着咱们驯象所升格成千户所了,是不是该多收些猛兽,扩大一下兽园撑撑门面?” 你跟王昆仑那帮人一样,成天想着升了千户所就要撑门面,哪知道千户所的预算就那点。大半都投到正事上了,再给你养老虎狮子,让我这主官去喝西北风么? 高德正要训斥他,心头忽然一动,“你认不认识马戏团……呃,就是兽戏班的人?” “当然认识,还有不少往来呢。”老侯很老实,“以前经常借猛兽出去,那时候周转不开嘛,现在当然不会了。” “有没有走西南那一片的?”高德问,马戏团都是到处走动的,有固定的巡回路线。 “有有,”老侯不迭点头,“走哪的都有,我认识好几个,留在中京还没出发的就有两三个。” “那好,”高德吩咐,“选个可靠的,告诉他有生意做。” 看着茫然的老侯,高德露出残酷的笑容,“兽园不仅不多收猛兽,还要裁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3:记录每日的快乐 “汶州那边是要招抚,但也得派出大军给招抚使撑腰啊。” 第二天,某个精干汉子来到兽园,陪着老侯在兽园里溜达。 “等大军出动我的班子就跟着出发,听消息说大概七八天后吧,跟着大军既有生意又能得犒军赏金,一举两得。” 还是秋日,这汉子就披上了虎皮大氅,却又袒胸露怀,一看就是边疆土著。 “这就是……” 说话间来到竹海,隔着铁丝网墙,看到一群少女正在跟花熊嬉戏。少女们个头普遍只有花熊肩高,花熊要张嘴的话一个少女都不够吞的,可四只花熊却任由少女们爬上爬下甚至骑乘,温顺得令人吃惊。 “就是她们,还有这四只花熊。” 老侯牙痛的嘬着牙花,高德不仅没批准他扩大兽园规模,还要把这窝花熊连同少女打包塞进兽戏班子里,送到汶州去。当时他心痛得差点落泪,等高德说会拨款改造兽园,收新的花熊继续养,才稍稍安心。 “真是……” 汉子看得目不转睛,“漂亮的小姑娘,哦哦,漂亮的花熊。” “孟武,”老侯轻声咳嗽,语气凝重:“她们的身份不一般,带着花熊去汶州另有要务。我找你是觉得你手头还算干净,自家班子管得好,对外也应酬有力。你要接这活的话,头一条就是护好这些姑娘。她们会调教花熊,可以出场,挣的钱也归你。如果到了地头,姑娘们伤着累着,或者只是受了委屈,你和你的兽戏班子……你该懂的。” 叫孟武的汉子眨眨眼回了神,勉强笑道:“是驯象所的活计?” 老侯摇头,原样转述了高德对他说过的话,“别问,问都是犯忌。” 孟武抽了口凉气,老侯这意思是驯象所也只是办事的。再想到这些日子在特殊圈子里听到的各种变化,不由心颤,莫非是御马监甚至羽林卫的差事? 想到自己的根底,孟武下意识的摇头拒绝。给驯象所办事还好说,驯象所现在只管鉴证和档案,不管实际案子。若是跟御马监甚至传闻中的镇魔司扯上关系,别说兽戏班子,恐怕自己都要搭进去。 班子里多个“少女驯花熊”的节目的确新鲜,能挣不少钱,可跟这个大坑比就微不足道了。 “不要急着推,”老侯一副早料到是这反应的腔调,“回来带一对花熊,两千金龙。” 孟武小小的动摇了下,西南大山里花熊多的是,找猎户抓一对给几十金龙足矣。他经营兽戏班还是挺辛苦的,一年下来流水也不过两三万金龙,这额外挣的两千金龙可不少。 可想到镇魔司他还是暗暗打了个寒颤,这可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事啊。 “还有啊,”老侯用眼角瞟着他的反应,继续加码,“原野电视台知道吧,等你办妥了事回来,可以在他们的节目里塞进你这个兽戏班,我们有路子。” 孟武的心跳顿时加快一拍,原野电视台谁不知道?自从女皇登基后,从地下矿场魔人案到御门大典造假已经名声大噪。到开设《走近自然》栏目接连退出洋庙姐妹会案和万货坊毒灾案,已是中京老少人人必看的节目。现在已是每旬一期,期期精彩。 身为特殊之人,他自然清楚节目内容都是编的,不过不仅编得有趣,所有案子都有丰富资料,说明背后有官方支持。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兽戏班能上原野电视台,那意味着中京闻名。中京闻名就是天下闻名,他想在中京扎根的理想都只是桩小事了。 不过他还是知道自己轻重,仍然不愿马上表态。 老侯抽嘴角,只剩把这家伙的兽班留在兽园驻场的筹码了,如果这家伙还不识趣,就只能威胁了。不必找高德出面,他这个锦衣卫百户都能把这家伙连骨头带渣都吞了。 正要继续,孟武抽了口凉气。 铁丝网墙里,一只花熊忽然人立而起嗷嗷低叫,像是被少女揪痛发怒了。不等老侯孟武抬腿,年长些的少女冲过去两手按住花熊,花熊顿时安静下来。 “不……”孟武嘀咕。 “不接?”老侯叹气,“孟武啊,你这蛮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我是说,”孟武的目光黏在那个少女身上,神色很古怪,“猛兽不是这么驯的。” “那是紫绡,那群女孩子的头目。”老侯说:“很不一般。” “当然不一般,”孟武说,他看到了,刚才少女按住花熊的时候,手掌隐约亮起紫光。 “我知道被锦衣卫找上了就躲不掉,原野电视台什么的我不指望,”孟武转头对老侯说,“事成后我想留驻在中京,你这里能收留我更好。” 对着绽开笑意的老侯,他又道:“还有一条,你是驯象所的人,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得保证不追究我。” “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才找你,”老侯淡淡笑道,“至于追究什么……你也算替我们办差吧,怎么会追究你。” 孟武回头再打量少女和花熊,心说既然躲不掉,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了。 而且难得见到这么喜欢跟花熊玩耍的女孩子,他必须纠正她们跟花熊的相处之道。 “去找自己的……家?” 竹林小楼里,听何灵灵转述了高德的话,紫绡没太大反应。 以前的高校尉现在的高千户算是新的尊者吧,他的安排就是魔主的命令。这是魔主的考验,不需要疑问也不该有杂念,满怀虔诚的去做就好。 “米玛你,还有大家,多保重。” 何灵灵不只是来传令的,还是来领人的。十四岁以上的女孩子要跟着紫绡一起上路,总计二十三个,剩下四十五个会去驯象所,对她们另有安排。 “新的圣典……” 紫绡摩挲着何灵灵带来的书,只觉墨香扑鼻。 之前的圣典早被收走了,这也是她一直难以适应的事情。不过上次高千户来的时候给了她和姐妹们每人一块“生死牌”,说是组织新的身份标志,必须佩戴在胸口不能让他人看到。祷告时这块小小的金属圆盘微微发烫,让她又有了捧着圣典的感觉。 现在收到新的圣典,她更踏实了。 书比以前的小了不少也轻了大半,一只手就能捧着。外壳依旧厚实坚韧,应该是上好的兽皮做的。 紫绡解开像皮带扣一样的书扣,展开圣典,扉页的一行字让她愕然愣住。 “记录每日的快乐……什么意思啊?” “有墨水笔!好好看!” “意思就是让我们记日记吗?” “后面怎么全是空白的?” “是让我们写日记,写下快乐的事情,这就是圣典?” 其他姐妹也有圣典,反应比她大得多。 紫绡从书脊夹缝里取出墨水笔,很精致的笔,看上去颇为名贵。 “是的,魔主就是让我们写日记,”她一开口,喧闹顿止,少女们静静的聆听。 “记下每天的快乐,”她翻过扉页,果然是空白的书页。“就从今天开始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4:吕九眉的充实 南城某座豪宅的卧室里,一对男女倒在床上,装扮怪异看不见面目的人蹲在尸体边,翻着字典般的硬皮书,在书里寻找什么。 带玻璃面罩的防毒面具,橡胶手套,深蓝飞鱼服外套灰黑马甲,胸前背后都写着“鉴证”的白字,腰间挂满了诸如手电筒、手铐、黑星手枪和短管爆雷枪之类的器械。若不是低低呢喃的女声,谁也不知道这个类似探长或者仵作的人就是驯象所鉴证科的百户科长吕九眉。 “出血量大且不凝结……” “体表有细密紫斑……” “眼瞳爆裂牙口变异……” 吕九眉该是用书里写到的条目对照现场,这对男女男上女下早已气绝,男的下颌爆裂还塞着模糊血肉,那是女的半边脖子和整张脸。血水不仅浸满大床,还喷得天花板和墙上到处都是,现场极为惊悚骇异。 “百户大人,这还需么?”旁边立着个年长捕快,该是中京府重案司的探长,无奈的道:“一看就知道这男子是血魔异能者,遭遇魔心夺灵,狂化后咬死了女子。” “谁看的?” 吕九眉冷冷的道:“口说无凭,得条条记档。” 她起身抽出一张纸,将刚才念叨的内容写上去,边写边说:“办案的人未必像你一样有经验,鉴证的人也未必都是异能者,比如我。所以才有这些条条框框帮着新手评定,等手册完善之后,随便来个人按手册比照,很快就有结论,不也帮你们省时间么?” “是是,有驯象所帮着鉴证归档,我们倒是轻松了不少。”探长躬身奉承。 “案情就如你说的这般,”吕九眉继续写,“此人评定为一级血异,未成魔子,没有关联威胁。” “太好了,”探长吐了口浊气,“就是说可以直接结案了?” “是啊,”吕九眉摘下手套,掏出印泥在纸上摁了个指印。“你回去得写两份文件,一份是真实案情,由你们头儿签押后送到驯象所。另一份就是交给中京府的刑档,只是一级并且现场结案,就随便你怎么编了,我们不管。” 她招呼探长,“过来签字摁手印。” 探长硬着头皮上前,他还不习惯在血水淋漓的现场做文书工作。 草草看了那张纸,几行娟秀小字简洁描述了现场状况和吕九眉的评定,探长签下名字摁下手印。 身为中京府重案司处置异能者案件的老人,探长对最近异能者案件处置流程的变化很不适应。说变繁重了吧,有驯象所勘察现场,基本不需要他们再伤脑筋。说变轻松了吧,每次都得等做完鉴证和评定再签押文件,回去后还有两倍于之前的文书工作。 不过有个好处倒是很实在,只要严格按这套流程处置,就不必再对现场勘察、异能者认定,以及关联事件负责。驯象所出具的档案就是最终裁定,他们这些人专心抓捕凶嫌就行。 “等等……” 吕九眉招呼旁边的手下:“天花板再拍一张。” 手下转动架子,抬起照相机的镜头,另一手举着个大铁腕。房间里蓬的一声亮起刺目白光,散去后只见冉冉白烟。 “好了,让佚园的人收尸。” 吕九眉利落的吩咐助手:“记得让佚园那边交尸格,等孙婆婆确认后再决定是做解剖还是埋了。” 门外走进两个黑袍人,头戴蒙面巾,胸前背后写着“佚园”的醒目白字,让探长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出了屋子,探长再度恭维道:“百户大人事必躬亲,不辞辛劳,真是令人敬佩啊。” 吕九眉只是淡淡嗯了声,待上了南极星大面包,摘了面罩,才吐出口浊气。 的确辛劳,但很满足,她越来越喜欢现在的工作了。 个把月前驯象所升了千户所,当时她何去何从,远坂爱给了两个选择。一是转到锦衣卫亲军司做百户,在乾明殿拱卫女皇。一是留在驯象所做百户,具体工作由高德安排。 父亲的意见是继续留在驯象所,说驯象所已经转做文牍档案之事,虽然清闲终究是自由自在的。依她的性子,待在无终宫早晚会被憋疯,然后闯下大祸。 吕九眉认真考虑后接受了父亲的意见,但希望继续执掌行动科。高德满足了她的要求,只是行动科改成了鉴证科,不再会有追捕异能者乃至魔人的任务。 没了丢炸弹的机会让她很不爽,不过出过几次勤后,她却渐渐有了感觉。 每一次都能接触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案子,看到各种惊悚怪异的场景,发现各种不同的异能者,见识他们施加于他人以及自身的各种死法。现世之下的恐怖以不同的碎片呈现在她这个凡人眼前,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就像立在一扇不断开合的大门前,每一次开合都能带来新奇。 这也让吕九眉越来越看不透高德,感觉他就像那扇门板,不断在混沌与现世之间来回切换。 她拿着的那本手册就是高德指点孙婆婆和王昆仑编写的,严格说还算不上手册只是由若干零碎片段凑起来的笔记,她也被要求结合自身经验完善这本笔记,最终弄出一本《镇魔鉴证指南》。 “最终要让像你这样的凡人只需要靠着这本手册,就能大致判断异能者案件的情况,评定异能者强弱和属性,甚至总结出各类异能者的特点,以及只动用凡人就能捕杀他们的有效手段。” 在高德说的这话里,吕九眉品出了明显的倾向,那就是希望提升凡人对付异能者的能力,而这意味着让更多凡人知道世界的真相。 她不清楚这是女皇还是远坂爱的想法,或者就只是高德的想法。但就她自己而言,就像之前驱策她插手洋庙姐妹会案和万货坊毒灾案一样,挺合她心意的。 不过如果这是高德自己的想法,岂不是意味着他虽然退居幕后,却在谋划比搞出具体案子还要可怕的事情?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站在凡人一边,还是真心忠诚于女皇,或者别有用心? 等车刹住,吕九眉才醒悟自己沉思得太久,已经回了驯象所。 进了办公楼,正撞见驼子。这家伙刚从地下室上来,形容枯槁,两眼发直,对她视而不见,直奔食堂而去。 吕九眉没有在意,驼子升了副百户,现在是档案科的科长,已经忙得目中无人了。来自各个部门的档案如潮水般涌向驯象所,大院另一角正在建专门的档案楼。 她直奔三楼的经历室,现在才是午后,她还想再接一桩案子。 还没进门就听到电话铃声不断,若干脆声正在回应。 若干? 吕九眉愕然,经历室里不是只有高苗、何灵灵和刘小胖吗?难道高德又扩充人手了? 想到这她怒火中烧,千户所预算有限,她的鉴证科人手严重不足,找高德闹过几次都没结果。没想到家伙不给她加人,却给经历科加人。经历科除了接电话外还打理高德的个人事务,那家伙终究还是跟她见过的那些官吏一样,俗臭难当! 推开门,吕九眉愣住。 房间里的确只有三个人,除开高苗跟何灵灵的嗓音外,剩下的女声竟然都来自刘小胖! 就见刘小胖两手各握一只话筒,左边用低沉磁性的女声说一句,转到右边用活泼脆亮的女声说一句,抽空还侧头用中性温婉的女声应付另一个话筒。 这胖子居然同时分饰三角! “吕百户,有事?” 见到吕九眉,刘小胖随口招呼,然后呆住。 他用的是吕九眉的嗓音,丝毫不差,听得她恍惚生出身在梦中的错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5:清廉正气高千户 “刘胖子——!” 吕九眉知道刘小胖有仿冒他人声音的本事,却没想过这家伙敢仿冒她。就这分毫不差的水准,必然不是初犯! 被别人仿冒声音说起来不算啥事,可实际听到不仅恶心还有些心悸。像是别人照着自己造了个人偶,再套了层刘小胖的人肉皮囊,让吕九眉难受异常。 “你再敢作死我就把你脑袋摁在马桶里炸了!” 吕九眉扬手扔了个什么,转身摔门而去。 那东西砸在刘小胖脸上,砸得他满眼金星仰面倒地。 拿起那东西一看,高苗何灵灵尖叫,刘小胖跟着尖叫,用的还是女声。 竟然是颗菠萝手雷,还好没拔保险销。 “千户大人!” 吕九眉门也不敲就闯进隔壁高德的办公室,“卑职想跟大人好好谈谈那个刘胖子!” 高德竖指示意噤声,继续跟话筒那头的谁周旋。 “是是,我们是不管抓捕的事了,可鉴证也是出外勤,出勤比以前频繁多了。现在所里就那几辆破南极星撑着,根本不够用,我还没要烛夜旋翼机呢。” “哎哟马佥事,羽林卫那边我就是挂个空衔,根本没有经费可以挪啊。” “别又推到总管那啊,十万不行再加个五万总行吧,哎哎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五万就够…… “喂喂!马佥事?马……草!” 高德脸红脖子粗的摔了电话,还呸了声,“这马胖子奸猾如斯,迟早给他好看!” “啥事?”他抬头问,刚才吕九眉说啥完全没理会。 “呃,那个,”吕九眉顿时忘了刘小胖的事,耳边就转着“鉴证”、“出勤”、“五万”这些词,对着高德居然露出了笑容,“千户大人,咱们鉴证科每月又多了五万么?” “你想什么好事呢?” 高德没好气的拍桌子,“驯象所全年经费也就百来万,能一下子多出来六十万?这是一年五万,而且不是鉴证科的!” “千户大人!” 吕九眉也拍起了桌子,横眉怒目的瞪着高德。“你就不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吗?拿着鉴证科跟锦衣卫说事要经费,要到了却不给鉴证科!办了个幼女学校不够,你是不是还想开绿袖坊啊?” “什么叫幼女学校?”高德更用力的拍桌子,“那些小女孩都是有差事的!给孙婆婆当助手,在档案科帮手,在杂务科打杂,她们是来工作的!” 所谓“幼女学校”,指的就是从紫绡那边分出来的小姑娘,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二三岁,被高德见缝插针的安排在驯象所里。 “工作?”吕九眉冷笑,“她们在花名册上都是成年人,还是有正式编制的锦衣卫校尉。却只包她们食宿,外加每月一两个金龙的零花钱,剩下的金龙全进了大人的腰包。四十多个人呢,千户大人还真是清廉啊。” “你这是污蔑!” 高德不得不澄清,“吕百户你好好想想,每个出勤的鉴证组都配照相机,如果是大案子还得带摄像机。加上胶片冲洗,这些钱从哪里来?一部基础型的摄像机都是上千金龙,一分钟的胶片就是几十金龙,光靠鉴证科每月两万的出勤经费够吗?” “还有档案科,楼房和人手就不说了,光是纸笔文件袋的耗费每月都有好几千金龙。不要觉得那些玩意不值钱,一张纸顶天一个铜子是便宜,可档案科需要的纸是十万百万计,量变产生质变啊我的吕百户。” 说到后面真是的苦口婆心了,“你也是老官差了,该清楚朝廷从不会给够经费,薪俸能准时足额发就不错了。上到朝廷下到上司,必然会短些寸头捏在手里……” 吕九眉想笑,这些道理她哪会不知,可你是谁啊高千户?驯象所千户只是你的身份之一,你还是羽林卫镇魔司的三镇抚之一。更不用说你是女皇陛下的亲信,远坂总管的心腹,你是圣山的人!朝廷会短你的寸头? 看出男人婆脸上的讥讽,高德只好改换方向。“当然啦我们驯象所是特殊些,女皇陛下对我寄予厚望,信任有加。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做出超于陛下期望的功绩,回报浩荡皇恩。” “所以……吕百户你不要把我之前立下的目标当做玩笑,未来我们驯象所要成为洞悉所有魔人动向的机关,镇魔司也好,御马监也好,其他部门以及各地州县有我们的支持,治魔人就如治盗贼般轻而易举。我们会成为大明之下的一张恢恢天网,任何魔人都逃不过我们的监控……” “吕百户,这样的前景必须靠你的鉴证科做出榜样,同样也需要档案科和其他部门的辛苦工作。但只靠辛苦奔忙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所以我才千方百计抠经费。巧立名目也好,刮地三尺也好,我都问心无愧!” “不只是我在努力,整个驯象所的人都在努力。那些小姑娘她们知道自己的情况,借她们名义抠出来的金龙会用在让世界变得更安定的事情上面,她们很高兴!” 听到这吕九眉收回手低头不语,不仅愧疚充塞心田,还为自己的肤浅而略略脸红。 “还有刘小胖,为了从经历室多抠出三个人的经费,他非常辛苦非常努力……” 高德又说到了这个,吕九眉咚的一拳头砸桌子上,如母狮般咆哮:“别跟我说刘胖子!” 门被轰隆甩上,高德掏出手绢,吕九眉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不是已经说得回心转意了吗,这是怎么了?” 擦着脸高德无奈苦笑,这不讲道理的本性终究没变,毕竟是男人婆而不是男人。 瘫回椅子里,一大堆数字又开始在脑子里打转,让高德按着额头低低呻吟。 金龙还是不够啊…… 刚才跟吕九眉一番掏心置腹的话并不是忽悠,至少是九真一假。 他的确是决心把驯象所打造成大明魔人数据中心乃至研究所,从各方面提升大明管控魔人的能力。就这个目标而言,多少经费和人力都是不够的。 这个目标终究是远期以及宏大的,可以慢慢来。但只看他目前订下的小目标,资源也完全不够。钱只是一方面,却是最重要的一方面。 什么小目标? 将暗手血塔在中京四城的势力连根拔起,清除仍然能威胁到自己的任何隐患。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摸清暗手血塔或者血塔会与海塔会的关联,搞清楚金钱龟那帮人的后台,挖出沈泽这个人的下落,最终把沈泽捏成手办。 为此他得在档案科上投入更多人力和经费,分析背景情报,挖出可用线索,再通过瞎子引导御马监抓捕审讯。 另一方面御马监并不可靠,不管是人员素质还是背景身份都有太多不可控的地方,把小目标的执行都寄托在御马监身上显然不明智,驯象所……或者说他个人必须要有直接统属于自己的行动队伍。 这支队伍的身份必须完全保密,而且能力强装备精良……唔,怎么看都是对标金钱龟。 高德也必须对标金钱龟,暗手血塔在中京四城的势力急速衰落,金钱龟借机进入四城活动。通过瞎子那边的情报了解到,金钱龟这个把月来已经顶着户部算计司经办所的身份,在东城办了好几个案子,必然是在接手暗手血塔的“业务”。 所以不管是根除暗手血塔的残余势力,还是从金钱龟那边挖出沈泽,高德这边都得跟金钱龟对上。到时候靠御马监?别说压根打不过,金钱龟只是亮出身份,御马监的人就得乖乖退场。 高德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以王昆仑、毛绒绒等人为核心,在杂务科里隐藏这么一支“特攻队”。可装备要钱,遮掩措施要钱,压榨刘小胖和数字编号少女的那点金龙远远不够。 “还真是把我的命脉拿得死死的啊。” 又想到远坂爱的警告,高德揉额头叹气。远坂爱说了,既然专心幕后,就得有坐镇幕后的样子。不管是驯象所还是佚原的经费,都是照着面上的职权卡得死死的,没给高德留出玩花活的空间。 “光在人力成本上动脑筋可不够啊……” 感受着贴在胸口的混沌之鳞,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必须自力更生,另辟蹊径。 正要起身回卧室,暗手血塔这时候的情况相当有利,办公室的门忽然又被推开。 “千户大人!” 又是吕九眉,看她蹬蹬生风的步子,还以为是要追究刘小胖的事,没想到她举起那本手册,神色异常认真的说:“这里面的异能者和魔人分级标准,我还有不理解的地方,大人能不能详细说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6:退居幕后高镇抚 中京东城,铁道边的扶桑酒馆里,几个不起眼的人在角落喝酒谈论。酒馆里人影寥寥,穿着和服涂得像白石灰人偶的歌姬唱着节奏极缓,听起来就只是在哼哼的扶桑歌谣。低沉绵长的声音充斥酒馆,压下了一切人声。 “看看驯象所发的东西……” 某个剃着月代头的扶桑人丢了本薄薄的小册子到桌子上,桀桀低笑,“把凡人跟魔人混作魔异,还分出什么级别,跟小孩子玩斗兽棋一样,笑死百万大神了。” 红发青年拿起册子,哗啦啦翻了会丢回桌子。“这是照搬灰境的分级,沈泽说得没错,圣山有了新想法,做法自然变了。女皇是一个,小白脸也是一个。” “小白脸肯定是圣山培养的战仆,和远坂爱是同类。”敦实憨厚,看起来就是个油腻中年的光头拿起册子,漫不经心的翻着。“不过沈泽坚持说小白脸用他的灰器激发出了凡人之力,这就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短发棕肤,眼瞳碧绿的年轻女子晃着瓷酒杯,似乎在应和歌声的节奏。“别忘了奇魔之力是可以扰乱感知的,那家伙肯定是圣山弄的新品种。跟远坂爱那种有凡人之力的战仆完全不同,是个可以将奇魔之力伪装凡人之力的高阶调和者。” “太一教的那些牛鼻子不就是这个路数么?把各种恶魔之力混在一起,想抵消魔心对魂魄的浸染,由此获得长生,并不稀奇。” “终究还有疑点,”面容方正,就是个标准震旦人的男子说:“当时还是太谨慎了,该跟那家伙过过手,摸摸他的根底。” “是啊,”红发青年挠着头,颇为不甘心。“那会要是知道我指着的小白脸就是他,说什么也要淦他娘一把。抓回去料理最好,只要不弄死,就假装是误会呗。” “误会?”棕发女子咕嘟吞下酒液,不屑的哼道:“那家伙可是朱莫离的近臣,远坂爱的面首,是个大人物哟。真要闹出什么误会,只把你交出去都不管化解误会的。” “继续观察吧,”方脸男子拿起册子说:“现在他是镇魔司的三镇抚之一,已经退到幕后了,应该不会再撞上。” “唔……有意思……” 男子对册子有了兴趣,边看边解说。 “咱们的女皇陛下正在整合力量,要借朝廷体制在现世里遏制灰境的变化,让大明千秋万载。这个高德算是狗头军师的角色,看这些东西,很有针对性。” “零级,寻常凡人,但魂魄有明显缺陷,随时会被恶魔之力浸染。这类人有诸多反常表现,诸如经常亢奋、或者长期沉默封闭,生活际遇上有起落等等。魔异案件中有此类人要重点关注,有较大可能是知情者之类的关联人物。” “一级,已受恶魔之力浸染,但未产生明显变化,在某项能力上略微突出,或者抵达凡人能力极限。寻常衙差即能缉捕,不过有当场异变的可能性,最好以十倍以上人力处置。” “二级,已受恶魔之力浸染,身心发生变化,具备超出常人的各项能力,必须由携带军用火器的小队处置,同时确保有毒、疫、幻、魅等方面的防护措施。” “三级,已被魔心入灵,身体某些部位呈现出恶魔形态,拥有近似于恶魔的一项或者多项能力。自此级之上的所有魔异,都必须由特定部门的专业人员处置,衙差和军兵只能辅助和隔离。” “四级,可变化为完整的恶魔形态……” “五级,由魔异之人蜕变出的现世恶魔……” 男子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女皇把镇魔司这块招牌从虚变实,而后驯象所就给有职权处置魔异案件的单位都发了这本册子,说明女皇对魔异的处置有了通盘考虑。镇魔司和驯象所内部对魔异之人的划分必然更为详尽,而且级别还不限于五级。” “所以还是小孩子的玩意,”油腻光头坚持自己的看法,“这么分我们跟头儿都是四级,哪有什么区别?我看他跟远坂爱那种战仆一样,身上只有那种祖神之力,会调动恶魔之力才是伪装。” “不必关心他了,”方正男子正是这些人的头目,低沉的说:“现在要紧的是把暗手血塔的势力接过来,在天下大乱之前尽量伸展手脚,为大人们掌握中京四城做准备。沈泽虽然倒戈,我们可以按图索骥了,不过暗手血塔很不甘心,这些日子的反扑就颇为厉害。” “正巧御马监也抓着了这条线使劲拔,这给了我们很大便利,这几天咱们就趁势把东城清理完。班兰,东四十货站的情况摸清楚了么?” “人都挖出来了,”棕发女子应道,“大多躲在南城,干起活来碍手碍脚的好烦。” 头目正要说话,红发青年扭起了腰。 从腰间摸出通话器嗡嗡,青年说了几声,颇为不烦恼的挂断。 “还能是谁?”对上头目和同伴的目光,青年不以为然的耸肩。“经办所的黄千户,说我们前几天在西城办案被瞅见了,中京府来找经办所问情况,说驯象所那边没有我们的档案。” “懒得理他们,”油腻光头嘁道:“女皇陛下都不敢跟咱们翻脸,区区中京府哪来这胆子?” “哪是中京府问啊,”棕发女子说:“肯定是驯象所,或者就是镇魔司逼中京府来问的。” “女皇陛下落子了呢,”头目抱着胳膊说:“想用档案的事情把我们金钱龟束缚住,这就是台面上的来往,不错的一步。” “那怎么办?“红发青年问,”要不找个书生专门编假档案,就像原野电视台那帮人一样。” “案情可以编,时间地点还有人编不了,”头目皱起了眉头,“而且若干案子串联起来,咱们在做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 众人目光都投到他脸上,待他沉吟了片刻,摇头说:“先顶一下,让黄千户说动算计司的主事去找胡侍郎告状。咱们动作也快点,明天一口气清理掉东四十货站那帮家伙。” 隐约的汽笛声自酒馆外传来,头目起身招呼远处台上的歌姬:“十叶,走了。” 天幕之上,四色星河交织伸展,中心的白光旋涡缓缓转动,感觉异常平静。 “塔下招募……” 猩红血字在高德视野中刷出,高德没有理会,专心观察“公共频道”里的状况。 信息刷新的速度慢了许多。时不时冒出问暗手血塔情况的信息,又被血光瞬间抹去。而与模械有关的信息更是少了大半,更多的邀约语焉不详。 如他所料,暗手血塔遭到了沉重打击,还以此为据点的魔人少了一半都不只。高德猜测不少邀约都是其他魔塔潜伏过来招揽人手的,混沌之鳞果然可以进入不同的灰境,只是变换需要一定手续,还要获得魔塔之主的认可。 “塔下招募……” 魔塔信息的刷新变得更密集,暗手血塔显然不甘就此衰落,还想有所行动。 这是个机会! 再观察了会,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高德将感知探入到魔塔发送的血字中。 “我想应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7:赤焰铁拳王无敌 黎明在中京四城各有腔调,北城是高亢嘹亮的铜号声,南城是丝竹悠扬的乐声,西城是细细密密什么都有的嘈杂声,东城则是震耳欲聋的汽笛声。 东城也被称为铁道之城,全城有上百个火车货站,日夜不停的转运着各类货物。每个货站有自己专属的运输路线和货物品类,就如吞吐着金龙之河的驻地巨兽。 所有货站在名义上都是官督商办的,背后各有东家。东家有派系之分,相互合作争斗,纷繁迷眼。 对依附着这些货站过日子的凡人来说,他们没必要关心货站的东家是谁,彼此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只关心东家守不守行规,给的肩钱脚钱够不够。 每日一早汽笛大响时,每处货站都挤满了这些凡人。这些人全是汉子,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都有。个个灰裤胶鞋,光着膀子,身形精瘦。他们拄着扁担挽着麻绳,皮肤被晒得黝黑,挤在货站铁门前,等着铁门后面的牙人老爷报出装卸货物的工单。 东四十货站的铁门前也是如此,一辆火车缓缓入站,白烟弥散中,好几百“棒丁”高声喧哗,争抢牙人派发的工单。 “今天有些不对劲……” 人群远处立着几个头戴斗笠身穿号衣,腰挎手铐手拄长棍的汉子。这些人是货站守卫,一个对另一个说:“头儿,来了不少外人,今天有活干了。” “在哪?” 头目两手叉腰,让他腰间挂着的左轮手枪份外显眼。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守卫点出人群中的几个目标,“跟周围的人完全不搭调,肯定是跑单帮的,胆子真不小。” “你眼瞎啦?“头目定睛一看,呵斥道:”这些人哪是跑单帮的!秋天还没过呢就穿上了中衣,整副行头尤其是鞋子全是新的,个个左顾右盼心思没在工单上,压根就不是棒丁!” 他吆喝周围的手下:“有捣乱的来了,准备动手!一个个拖远了收拾,不要惊着里面的货主。” 守卫们正要行动,被一个看报纸的路人喝住。 “不要管他们,”戴着远海圆毡帽,一副远海洋人装扮的男子说:“装作没看见。” 守卫头目还想问什么,男子拉下墨镜冷冷看过来,头目顿时不说话了。招呼手下退了回来,继续摆着疲怠慵懒的架势。 男子走回临街的长椅坐下,展开报纸继续假装路人。 “老东家还不甘心,又派人来了。” 借着报纸的掩护,男子用通话器跟谁低语。“新东家虽然在追人,货站这里肯定不会放过,我看要出问题。” “是是,我明白,”对面该是上级,男子唯唯诺诺。“我会约束好下面的人,绝不掺和。” 眼角瞅到守卫退了回去,高德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如暗手血塔的组织者所说,货站这边的“棒棒会”即便看出自己有异,也不会理睬。 昨天尝试着混进暗手血塔的任务队,本以为还要费番功夫伪造现世身份,没想到对方只是浅浅查探了下恶魔之力根底就收了他,还当场派发任务。而且任务急得很,就在今天。 那时高德才知道,暗手血塔在东城还有偌大势力。如果说西城是他们的总部大本营,东城就是他们的矿点……也就是业务区域。包括东四十货站在内的若干货站、仓库都是暗手血塔的产业,当然面上七歪八拐的还各有马甲。 海塔会正借暗手血塔崩盘的机会大举入侵东城,要把这些产业一口吞下。这种侵夺当然不是像凡人黑帮占场子那样夺了地方就完事了,还得把实际料理各处产业的塔下人挖出来,要么干掉要么招纳,而后再进行面上的各种变更操作。 不过地盘还是要占的,有些地盘要么是暗手血塔的秘密据点或者仓库,要么还留有不能见光的秘密设施,仓促之下难以转移。 高德加入的这个“佣兵组”还不清楚目标,只是让他今天一早来东四十货站报道,而后才知道任务细节。 半夜高德就出了门,避开白银十郎和其他人,乔装打扮后坐火车到了东城。没错他是孤身一人来的,对一个立誓要退居幕后当黑手大佬而且还真的是黑手大佬的大人物来说,这俨然就是好莱坞的狗血剧情,可高德有自己的盘算。 这条以灰境为依托,潜伏到暗手血塔里的线,他不能泄露出去,哪怕是王昆仑和毛绒绒都不能知情。而且他今天来也没想过要大展神威,而是暗中观察得过且过。之前在万货坊毒灾里,沈泽那边有不少魔人佣兵助阵,他们知难而退全身为上的职业精神正是高德学习的榜样。 穿着内增高的破烂布鞋,肩头垫宽了些,套了两层软甲让身形魁梧了不少。再用姜汁泥水抹了脸,黏了假胡须,高德摇身一变成了粗犷大汉。 说起来他这点三脚猫的易容术还是何老头教的,勉强糊弄人而已。反正魔人佣兵都会隐藏现世身份,易容得再蹩脚也无所谓,只要看不出原本形貌就行。 身边的棒丁们喧闹鼓噪,在各自“棒头”的带领下分走一张张工单,高德看着这些精壮汉子,暗暗唏嘘。 还只是锦衣卫校尉的时候,他就知道中京的棒丁自成势力。不仅有各城的区分,每城还要分出若干帮会。这些帮会依附于上层的官商权贵,经常为了地盘争斗,被朝廷的公差们蔑称为“棒棒会”。其中东城的“棒棒会”势力最大,据称有百万会众,若不是大明已步入蒸汽时代,光是东城棒棒会振臂一呼,中京就有倾覆的危险。 现在高德对棒棒会又有了新的认识,这些老实巴交的苦力汉身后仍然藏着魔人势力。他们跟货站、仓库、商行之流的产业关系密切,却又相对独立,在这次海塔会侵夺暗手血塔产业的冲突中,立场相当微妙。看刚才守卫们上了又退的动静,显然是要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维修仓库要人搬货,四里远,包一个上午,来懂行的。” 铁门后一个牙人举起工单,让高德精神一振,暗语出现了。 这种活计比装卸站台上的货物麻烦太多,地头还远,门前的棒丁们都没兴趣。只是偶尔挤过去一个人跟牙人嘀咕几句,然后被放进了铁门。 高德看了几个人,确认这些家伙和他一样都是易容换装而来的魔人佣兵,才挤过人群靠近牙人。 “我懂易碎货搬运,十三货站干过三个月。”高德报上接头暗号,每个人的暗号都不一样。 “等等……”牙人翻了翻本子,点头说:“就是你了,进去吧。” 从工单上撕下一条递给高德,再打开门要拉扯他进去。高德侧身避开,避免暴露身上的软甲和武器,牙人也不以为意,只是不耐烦的摆手催促。 顺着指引,高德沿站台走了很长一截,再跨过铁道到了对面站台,进到挂着维修牌子的闷罐车车厢里。 精瘦矮小的中年汉子收了高德的纸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头说:“个头不错。” 车厢里已经有六七个人,有的靠着车壁发呆,有的盘腿坐着闭目养神。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看到还有人把毡帽压得低低的,脸上的墨汁还没干,高德就更放心了。 再来个几个人,精瘦汉子提起马灯,瞅瞅灯下面的时钟,摇头说:“不等了。” 拉上车门,汉子把马灯搁在硕大的木煤桶上,扫视一张张在灯光下神色各异的脸,开始作任务简报。 “你们就待在这里,一刻钟后我会带你们去地方换班。” “任务很简单,守住那栋小楼十二个时辰。会有人给你们送饭,小楼有卫生间和床,你们自行安排。” “上面应该给你们交代清楚了,你们是一组人,出了任何事上面不会分谁是谁非,就按一组人处置。哪怕只有一个人跑路或者出状况,所有人都算作任务失败,没有报酬。若是还出了严重后果,你们该清楚下场。上面虽然遇到了些麻烦,却无关存亡,而你们不过区区散人,收拾你们易如反掌。” 这该是套话了,包括高德在内的十二个魔人都没任何反应。 等汉子离开,这一组萍水相逢的魔人开始了互动,第一句话就让高德心口发紧。 “有新人儿吗?” 身材矮胖,口音很奇怪的汉子站了出来,“是新人儿赶紧说话,咱们还能指点下。若是闷头不作声,让我们发现了,下场可不好。” 另一个瘦高个子附和道:“谁都知道新人很容易惹祸,有经验的队伍都是先干掉新人,再考虑怎么对付敌人。” 众人依旧沉默,高德也没笨到当出头鸟。 “不好意思,忘了规矩了。”矮胖汉子翻手摊掌,掌心喷溢出缕缕红光,很快凝结成一只血光莹莹的爪子。五根爪刃每根都像是大号的狗腿刀,看得众人暗暗吞唾沫。 “噬心尊者鹰爪庞……” 手一抖散去血光利爪,向众人抱拳:“暗手的老塔下了,等完成这桩活计便能晋升附指,相信诸位里没有比我经验更足的。这队长之责,我就却之不恭的受下了。” “血目尊者火眼杨,与老庞是兄弟。”瘦高个子瞪眼,眼瞳亮起耀眼血芒。 有这对兄弟领头,其他魔人纷纷亮出能力,至于有没有留一手,高德此时不敢贸然动用超脱视野,倒是没底。 “赤焰铁拳王无敌……” 轮到高德,他推送血魔之力将血魔步卒的恶魔之拳显露出来,同时硬着头皮瞎编了个外号。 他的个头本来就格外高壮,加上这个外号,让魔人佣兵们颇为关注。等见到他的血魔步卒之拳,纷纷嗤笑,忌惮之心尽皆消散。 所谓魔人,其实就是“化魔为己”的异能者,而到底化的是什么魔,决定了魔人的能力和力量上限。像高德这样化用血魔步卒的魔人,基本就是满大街的普通货色,跟报出的名号反差太大。 “鄙人的确是新人……” 高德用森冷的语气说,“不过鄙人做事有进无退,不留余地。若是有人敢对鄙人不利,哪怕放开魂关引魔入世,鄙人也在所不惜!” 这是个憨直的蠢货…… 其他魔人交换着如此眼色,这种把自己变成魔子引魔入世的话对魔人来说就是禁忌,这傻大个却说得这么自然,还是别去验证他这话的真假。 包括高德在内,七个血魔,三个疫魔,两个孽魔,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魔人佣兵小队,相互有了些了解,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时间到……” 车厢门拉开,佣兵们再度浸入阳光之中,朝着远处的树林走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8:人魔矛盾与魔人本质 沿着铁道岔口拐出的铁道进了树林深处,一栋两层石楼靠在铁轨边。看石楼向外探出的横梁和楼旁的吊车,就知道这是座维修站。不过吊车已经歪倒,铁轨上堆满条石,这里已经荒废了。 高德这组魔人佣兵到时,另一组佣兵刚好出了石楼,朝着相反方向没入树林。看那些家伙沉默不语埋头赶路的样子,过去的一天必然相当难熬。 “楼顶是瞭望的地方,二楼有休息的地方,”精瘦汉子领着他们进了石楼,“一楼是戒备的重点,尤其是那里。” 他指着通往地下室的楼道,“下面是什么别管,你们也进不去,任务就是守住这。” 扫视一圈,他阴冷的说:“诸位既然是奔着做塔下人来的,就该明白这不是寻常的生意。有人一直盯着这里,谁是奸细,谁捅出篓子,谁临阵跑路,都会看得一清二楚,诸位好自为之。” 再放缓了语气,“你们若是运气好,就跟前一组人没什么差别,就是在这里闲呆了一天而已。” “午饭晌午准点送到,暗号是牛肉芝麻饼。” 丢下这句话,汉子扬长而去,十二个魔人佣兵在一楼的大厅里面面相觑。 “不吃外面送来的东西是出任务的常识……” 名义上的队长,矮胖汉子鹰爪庞打破了沉默:“那不过是来巡查的,别指望真有吃的。” 沃日还得自带干粮啊? 高德暗暗叫苦,他哪料到任务是一整天,压根没带吃的。 鹰爪庞开始分派,十二个人抓阄分成瞭望、休息和守备三组,分别待在楼顶、二层和一层,四个时辰轮换一次。 这个安排还算公道,没人有异议。待抓阄结果出来,高德却清楚鹰爪庞在抓阄上作了弊,这家伙当队长还是合格的。 鹰爪庞、火眼杨各领一组,自号“壁虎公孙”的小矮个领一组。高德分在火眼杨那组,先在楼顶瞭望。 白天里官府的反应很快,魔人见不得光一般在晚上搞事,火眼杨这组就被安排在夜里守大厅。 火眼杨的能力与瞎子近似,应该也化用了血魔多目者,可以看到其他魔异的情况。加上化用了疫魔毒藤,可以放出大范围毒刺荆棘的“狂网夏侯”,有哨探有控场。剩下两人都化用了血魔步卒,“霸刀李”有柄长刀,“赤焰铁拳王无敌”只有拳头,两人战力看上去是最低的。前者沉默拘谨,后者是个二愣子新人,正适合用来送……不,拖时间。 沿着残破的楼梯转上楼顶,四个角落摆着四张椅子,满地都是瓜子皮和空酒瓶, “大家招子放亮点啊,盯紧点。”火眼杨嘴上这么说,人已经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瓜子、书、水壶一一在椅子边摆好,完全是混时间的架势。 另外两人各找各椅,四个角落就最靠近铁轨的东北角。高德把椅子扯到护栏边,人缩在护栏之间的石柱后面盘腿坐着,他可不想再被狙。 掉坑里了…… 高德暗暗嘀咕,为了保密他没带通话器,当然混沌之鳞带着,但眼下的环境可不适合进灰境。还是等会借上厕所的机会去通知下王昆仑和毛绒绒,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不怕一万就怕玩意嘛。 时间被无聊拖着以龟速爬行,等高德琢磨好设个空壳商行,借《走近自然》栏目组打广告的途径给驯象所增收时,太阳这才高挂天空。 “王兄弟……” 那个叫“狂网夏侯”的枯瘦老头凑了过来,看起来是穷极无聊想找人唠嗑。 “想问你一点事,别误会老儿不是打探什么,而是关心。”老头那张风干橘皮的脸让高德又有些想念何老头了。 “魔心夺灵是大恐怖,”老头满脸热诚,“王兄弟能这么淡然的说出来,不是有大勇气,就是有了点隐患。如果真是隐患的话,老儿觉得还是不要自暴自弃。咱们这种人虽说到头了没好下场,可多活一天总是好的嘛。” 这是了解散修魔人的好机会,高德装作心虚的嚷道:“你知道啥?你啥都不知道!” “老儿是不知道王兄弟的情况,”老头举起手,手指化作根根带刺藤条急速伸展,如灵蛇般摇曳交织。“但老儿从化魔到现在,已经活了三十九年,压制魔心的经验比王兄弟你吃米的经验还多。” 这招高德在孙婆婆那看腻了,他还是装作惊悚但又努力掩饰的样子,哑着嗓子说:“你别乱来啊!敢放毒小心劳资揍得你老脸开花!” “王兄弟的血魔之拳如果凝实到了那个地步,肯定不只是拳头化魔的程度。” “狂网夏侯”呵呵低笑:“在外行走,大家都有保留,王兄弟这性子也是装出来的吧?” “你知道什么?” 高德借坡下驴,放缓了语气:“别扯没用的。” 说话时侧了侧身子,示意对方可以坐下。 “听口音王兄弟是中京人,不过进这个圈子时日还短,”老头坐下来说,“一开口就泄露了根底,这是大忌。要知道魔心夺灵就是我们魔人的终结,如果此时就面临夺灵的危险,那说明力量也就至于这个层级,再也无法提升上去了。” “哦?还分什么层级?”高德这一问是真心好奇,魔人自己是怎么划分级别的? “老儿不知道王兄弟你到了哪个层级,但老儿猜你还没有化魔完全,否则那只血魔之拳不会那么突兀,连手腕都没延伸出来。” 老儿自然不清楚高德有手办在身,对恶魔躯壳的控制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而且化用的还是血魔步卒,以王兄弟这个水准,要成为塔下人恐怕没指望,更不用说当暗手的附指了。” “没人教我这些,”高德不甘心的捶地,“是我拼着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王兄弟是怎么进灰境的呢?”老头很好奇,“不是别人拉进去的吗?” 高德反问:“一定得有人拉才能进去吗?” “当然不是,但那种情况很少见。”老头说:“除非是机缘巧合捡着了魔镜,恰好又身怀恶魔之力。不过暗手血塔在现世散播了不少魔镜,王兄弟能捡着也不算太出奇。” “那个小镜子是叫魔镜吗?”高德恍然的哦了声。 “那不叫魔镜,叫混沌之鳞。”阴柔的声音响起,却是那个“霸刀李”,身材中等,毡帽压得很低,脸上还抹着墨汁。这家伙闲得无聊,也凑了过来。 “我是在亲戚家的典当铺子里找着混沌之鳞的,”霸刀李在另一根石柱后盘腿坐下,离高德这边远远的。“我的兄弟先进了灰境,然后死掉了。我以为这是吸魂镜,进去想找回他的魂魄,却发现是这么回事。” “咱们还都是正经的散修啊,”老头唏嘘的说:“你兄弟没王兄弟好命,肯定是在灰境里被那些伪魔吸出魂魄吃掉了。” “应该是这样,”霸刀李说:“我当初也以为里面就是现世,是真实的。还好被伪魔咬住的时候生出做噩梦的感觉,这才逃出了镜子。” 原来灰境里那些恶魔幼体叫伪魔,魔人们最初进灰境时还有被伪魔吞噬魂魄的危险。 高德暗叫侥幸,毛绒绒王昆仑等人被拉进灰境没有完蛋,也算他们命大,当然也有可能是血怒原野已经归自己所有的原因。 “彼此彼此,”老头低低笑着,“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哪知道会摊上这种怪事。老儿我当年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力车夫,出了这事吓得连夜跑出中京躲进了山里。” 悠长的叹息后,老头又自嘲道:“就算吓成了那样,我还是没丢掉混沌之鳞。知道是跟恶魔扯上了关系,可在灰境里获得的力量能用在现世里,活法就不一样了。如果没出这事,我还是个车夫的话,恐怕十年前就已经抱着一身病死掉了吧。” 就算是魔人,能跑来挣这种卖命钱的,也都是穷苦出身的草根魔人。 “老头你刚才说到了层级的事情,”霸刀李打住了老头追忆往昔的话头,“我也想听听。” “今日大家是生死与共的同伴,”老头略略自得的说:“说说这些秘密也无妨。” “其实从古至今,我们这些人都没有清晰划分过。哪怕是在景灵之乱里,魔人异常活跃,也只是引恶魔入世的梯子,谁会过多关心梯子呢?” “到现在我们也只是在灰境里有层级之分,标准还是各座魔塔自己订的。不过从游客到塔下人,再到塔中人,大致都是这么三类。塔下人就是我们在灰境的顶点了,能成为塔下人,就能挣到魔石。有了魔石就能把魂魄挂在魔塔之下,延缓魔心对魂魄的侵蚀……呃,这些你们都该知道。” 在老头看来就是魔人常识的东西,对高德来说却是耳目一新,他顿时想到了何老头留给他的那块黑石头,难道那就是魔石? “灰境终究只是魂魄的居所,是虚实交织的地方。”老头接着说:“只有塔里的大人们才能把那里当做真实之所自由的活动,我们还得在现世里过日子。” “所以层级这玩意,不把现世也包括进来,对我们就没有意义。”说到这老头压低了声音:“现在有了新的层级标准,按那个标准看,今天我们这些人都是三级以上四级未满。” 高德本满怀期待的听着有什么新东西,一听这个差点咳嗽出声,这不就是自己搞出来的么? “三级四级?”霸刀李却大感兴趣。 老头正要继续,远处传来咔哒咔哒的火车压铁轨声。高德侧头自护栏缝里打量,一部车头拖着三节闷罐车厢缓缓开了过来。 “还在聊什么呢?” 远处火眼杨站了起来,扶着栏杆一边打望一边吆喝:“赶紧盯仔细了!这里不是废弃了吗怎么还有……” 话没说完,两朵血花在额前脑后同时绽放,火眼杨仰面倒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19:从黑吃黑到白吃黑 沃日果然有狙击手! 火眼杨被一枪爆头,狂网夏侯和霸刀李还傻愣愣看着,高德已经抱头趴地,蛇行而遁,他不认为靠着石柱能平安无事。 等到又一发枪弹打穿了高德靠着的石柱,喷出股碎石烟尘时,那两人才回过神来,学着高德爬向楼梯。此时那部车头拉起震耳欲聋的汽笛声,正在急速刹车,铁轨发出的滋滋摩擦声撕心裂肺。 高德下到二楼,看到几个身影跃出窗户,而鹰爪庞已经在楼下朝着树林深处狂奔。 一楼大厅里吵吵嚷嚷的,显然还在争执该怎么办,下一刻就听剥离碎裂的声音,那帮家伙也跑了。 这帮家伙完全把刚才的警告丢到了脑后啊,跑得比兔子还快! “快跑!” 狂网夏侯招呼声跳窗而逃,霸刀李毫不犹豫的跟着,高德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蹦出来,赶紧有样学样。 铁轨上火车还没听闻,三节车厢的门就打开了,从里面涌出好几十个黑衣人。这些人个个披挂甲胄,手提枪械,防毒面具和墨镜都一应俱全,完全是官府执法机关的精锐。 高德落地滚了一圈,起身时心中透亮,再不跑就真是踩进屎坑洗不干净了。看那帮家伙的装扮必然是金钱龟的人,只是没有佩戴任何标识,就是来干黑活的。 鹰爪庞等人跑的原因更简单,他们不过是帮魔人佣兵。即便来人是身无异能的凡人,就靠这身装扮,也不是他们顶得住的。 离树林还有一段距离,树林深处却又咚咚震响,枪声大作,鹰爪庞等人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被包饺子了!” 鹰爪庞气喘吁吁,咬牙切齿的叫道:“快回楼里,回去还有机会!” 高德只好跟着往回跑,狂网夏侯那老头奔到楼下却没跟着鹰爪庞进大厅,而是扬手甩出藤蔓,缠在二楼窗柱上,把自己拉了上去。 人还在半空,老头又探出两根藤蔓把高德跟霸刀李拉住。 “站稳喽!” 藤蔓缠在高德胳膊上,猛然一晃,把他高高拉起,扔进了二楼窗户里。 高德跟霸刀李破窗而入,对面同时响起玻璃碎裂声,几个黑衣人也用绳索荡进了二楼。 石楼废弃了许久,二楼如车间般空荡荡的,除了几张铁架床外,就只有满地的墙皮碎石和生活垃圾。 两边同时跳窗进来,黑衣人反应倒不慢,举起冲锋枪就射。这边霸刀李浑身血光喷溢,手中滑出一柄长刀,却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护脸,发出混杂了恐惧与不甘的哼声。 嗡声振鸣,血光再亮,一面由血红光块拼起来的盾牌显现,挡在霸刀李身前。 子弹在光盾上噼噼啪啪爆裂,化作朵朵橘黄光芒,就听“赤焰铁拳王无敌”咆哮:“还愣着干嘛?冲上去砍啊!” 光盾顶着枪弹前行,霸刀李躲在盾后。几个大步逼近,对方纷纷放下冲锋枪掏出各类近身武器,包括硕大的手枪、雪亮的斩刀、黑沉沉的钉锤。 长刀进出,血光闪烁,明暗跃动,霸刀李跟高德同时出刀,一个照面就倒下了两个黑衣人。 “王兄……” 缩回光盾后,霸刀李抬眼注视高德,毡帽下的面容虽然涂满了墨汁,却能清晰看出清秀轮廓,声音也变回了本音。 下一刻他……不,她意识到了不妥,低下头粗着嗓子说:“多谢。” “别客气,”高德懒得关心这个霸刀李为啥女扮男装,他早看出来了。队伍里还不只她一个女人,被爆头的火眼杨其实也是个女的。 “多你一个就多一分力,”高德用光盾挡住一发雷弹,炽白裂纹在半透明的血红盾面游走不定,转眼就消散无踪。 长刀裹着血光,在铿锵爆绽的火星中捅进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终究不是重甲单位,被短刀透颈而入,再裂颈而出,瞬间倒地,猩红血水喷到了天花板上。 霸刀李抽刀退步利索无比,看得手握陶钢短刀的高德心怀大慰,这女人手上还是有真功夫的。 藤蔓猛然越过光盾,自角落里探出的爆雷枪被扯歪。雷弹打穿了楼板,下面的大厅响起模糊惨叫,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被打中。 藤蔓猛烈振荡,爆雷枪连枪带人飞出了窗户,这时候狂网夏侯才爬了进来,啧啧的道:“王兄弟,你这盾好生厉害,怕不是灰器吧?” “又不是光我有,”高德呸道:“你们不一样有吗?” 高德虽然“微服私闯”,却也不是愣头愣脑的闯。不仅身上有两层软甲,还有两件灰器。表情符金瓜锤是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毕竟是从沈泽手里抢的,亮相了难保不被认出来。另一件就是光盾护腕,是老古那部模械造出来的遗腹品。 在这两件灰器之外,高德就只带了柄最常见的陶钢短刀,黑星手枪、冲锋枪、爆雷枪之类会暴露身份的武器都没带。 从地上捡起一枝黑衣人留下的大枪,不如老古改造的粗犷,但用的是同样的雷弹,这不爆雷枪就有了吗。 至于霸刀李和狂网夏侯,看他们两袖清风的样子,高德就清楚身上另有灰器。敢接暗手血塔入塔任务的魔人佣兵,怎么可能没有得力武器?何老头只是塔下人的小指,就有一柄光剑不逊于表情符金瓜锤的光剑。 踹窗而入的这组黑衣人被清理掉,二楼暂时安全。霸刀李收了红光,手上多了柄类似解手刀的短刀。 “是这个,”她向高德展示短刀。 “我们的灰器太一般,”藤蔓缩回狂网夏侯的手中,变成指头粗的绳索,老头的目光还落在高德的左腕上。“王兄弟你的灰器就不一般了,连雷弹都挡得这么轻松。” 那是当然,如果护腕有灵……哦,不必如果本来就有灵,这会恐怕正在哭泣。凡人之力才会最大限度的发挥它的力量,而恶魔之力么……虽然跟表情符金瓜锤的血魔之力形态一样都挺惹眼的,可对它们来说依旧是亵渎。 “靠这玩意可救不了场,”高德问:“你有什么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头苦着脸说:“只能先顶一阵子,看暗手的人什么时候赶来吧。” “这些人不是异能者,”短刀在霸刀李的手指间灵巧跳动,“有王……朋友的盾掩护,至少我们能在二楼顶一阵子。” 楼下原本也是枪声大作嚎叫连天,这会安静了,就听鹰爪庞叫道:“上面的伙计顶住!再顶一阵子!援兵很快就会到了!” “哎哟……我的脑勺……”这家伙又叫着痛,“谁特么在上面打的雷弹?” 刚才中枪的竟然是他。 隔着楼板交换情报,楼下还有五个人,算上他们三个,少了四个。那四个不知生死,大概率是在外围被堵住乱枪打死了。 不对…… 高德正觉得少算了谁,一个人从楼梯上咚咚滚了下来。 “好痛……” 火眼杨颤巍巍站起身,披头散发,满脸是血,说话也换回了女人本音。“谁打的?” 她看着高德三人,表情很困惑:“你们是谁?这是哪里?我……我在这做什么?” 说话时她额头和后脑探出股股肉芽,急速编织,像缝衣般将破开的孔洞补上,高德跟另外两人交换着竟然如此以及果然如此的眼色。 “死婆娘!还活着啊!” 就在鹰爪庞上到二楼给火眼杨“重写记忆”的时候,黑衣人败退而下,远离石楼。此时火车已经停在石楼外只有几十米的地方,这些人退进车厢里重整旗鼓。 “一群饭桶!” 最后一截车厢里,浑身重甲,胸前背后印着铜钱标志的女子怒骂:“天天给你们吃香喝辣的,一身装备连御马监都比不上,你们连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杂鱼都干不过?” 黑衣人头目躬身低头,打着寒噤说:“敌人都有灰器,近身强攻难以得手。” “滚!” 女子看看腕表,抬脚把头目踹了个滚地葫芦,招呼身后几个有同样标志的人:“再耽搁一会暗手的人就要来了,他们不是麻烦,麻烦的是他们招呼过来的官差,只能咱们上了。” “真的要上?”某个队友担忧的问:“头儿不是说了咱们跟过来只是以防万一吗?动手的话就留下了痕迹,到时候经办所那边又要被催档案。” “那些事让头儿伤脑筋去。”棕发女子说:“我关心的是货站这边的传送器,现在就是万一的时候了。只要夺到东西,什么理由编不出来?” 后面五个金钱龟的正式队员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无奈耸肩,谁让她是分队的队长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0:看走眼的代价 “上来了上来了!” 夏侯老头把厕所门砸得咚咚响,“条儿还没撇完吗?人还在么?” “完了完了,”比夏侯高出一个头的壮汉拉门出来,边栓裤带边嘟囔:“真上来了你还有空嚷嚷?啥情况?” 头一波黑衣人退下才几分钟,高德抽空去了趟厕所,当然不是撇条,而且他也知道对方上来了。 “鹰爪庞叫唤的,我没见着人,不知道啥情况。” 夏侯老头蹲身迈着矮子步转到墙角,伸出用绳索化作的藤条爬到窗户上。藤条末端裹着镜子,老头调整镜子角度观察外面的情况。 “肯定是贴在火车后面过来了,”霸刀李缩在墙柱后面说,“当心他们丢炸弹。” “来了来了!”夏侯老头嚷嚷,“又是那些人,诶他们没上来,散开了躲在后面……小心!” 藤条刚缩下来就枪声大作,打得窗户玻璃和天花板哗啦啦崩裂。偶尔还有雷弹穿透墙体,拖出尾焰上下乱蹿。吓得老头用藤蔓当手,把自己扯到了厕所边上躲避。 “注意啊!”鹰爪庞在下面高喊:“枪一停他们就要冲进来!” 高德这会的视角已经浮在头顶,见到五团暗影冲出火车头,贴到一楼下方。暗影有绿有红还有紫,正是五个人身上的魔光。看魔光黯度和锐度的确很强,但离王昆仑毛绒绒都还有些距离,跟身边的夏侯老头和霸刀李差不多,远远不及当天见过的那队金钱龟。 估计是金钱龟的外围成员…… 再看楼下六个佣兵,一个疫魔系一个孽魔系,四个血魔系。除了两个血魔系的差一点,其他人比摸上来的敌人还强。尤其是那团血魔的魔光正在急速凝实,刺得他的感知有了微微的针刺感。 应该是魔爪庞,那家伙果然隐藏了实力。 这让高德松了口气,有胆子接塔下任务的魔人果然没有三脚猫,这次金钱龟恐怕要吃瘪了。不过金钱龟的实力比预想强得多,不仅有凡人辅助兵,魔人也不只一队,那队金钱龟应该是最强的精锐。 压制火力忽然停止,一楼动静大作,夏侯老头和霸刀李不约而同的轻吁口气。对方直奔目标,他们三个守在二楼的算是置身事外了。 “小心!” 高德提起爆雷枪,冲着霸刀李轰隆一枪。 “你……” 开枪那一刻霸刀李开口怒叱,等头上灰光摇曳,雷弹轰出的炽白裂纹伸缩变幻,这才猛然惊觉,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她毫不迟疑的旋腰后翻,手中短刀暴涨成血光长刀,朝着那团灰光绞去。 猩红碎芒爆绽,霸刀李闷哼一声,不仅血刀溃散,整条手臂也散逸出浓稠血烟。她顺着旋身之势连连倒翻,堪堪躲过一道灰白刀芒的竖劈。 灰光落地,高挑身影劈开雾气,像从虚无中走出般立在三人身前。此人盔甲俱全面目还被防毒面具罩住,但那摇曳生姿的步伐却属于女子。 “暗手给了你们多少黑石,值得你们这么卖命?”这女子用粗冷嗓门低喝,双手握着的长柄尖刀跟薙刀差不多。不管是嗡嗡振鸣的灰白刀芒,还是胸口外圆内方的铜钱标志,都带了极大的压迫感,仿佛空气也变得黏稠了。 “你倒是给条生路啊!”夏侯老头嚷嚷,给高德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老头两手前伸,凭空喷出难以计数的带刺藤蔓,自各个方位卷向这个女子。眼见条条藤蔓即将缠上女子手腕和脚踝,却又骤然折返,急速编织成网,哗啦将女子罩在网中。 高德没动作,霸刀李冲了上去。溃散血光重新汇聚到手臂上,伸展出长刀,朝着网中女子捅去。 这一刀落了空,网中人体神奇的凭空消失,眨眼间三片碎芒先后爆绽。 先是血光,霸刀李被灰白光刃透肩而入,若不是她退得快,左肩左臂连同小半边胸腔都要被挑下来。再是灰绿交织的青光,光刃不仅将漫天藤蔓尽数劈断,还将夏侯老头拦腰斩断。最后是大片火星,光刃挡住高德又轰出的一发雷弹。 “愣着干什么啊?” 光色混杂的雾气中一个身影倒滚而出,竟然是夏侯老头。刚才光刃腰斩的并不是他本体,而是他用藤蔓编织出的假身。 “你的铁拳呢?”老头气急败坏的叫着,高德没功夫理会他。女子的身影又消失了,对他的真正攻击还没到来。 左手护腕展开猩红光盾,高德侧身举臂。光刃凭空显现,自半空猛劈而下,正中盾面。光影喷溅,灰白光刃弹起,高德也被巨力压得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右手爆雷枪再度开枪,头上女子身影出现,这次轰中了她的胸口。雷弹浅浅嵌进钢甲表面,白焰如电弧般滋滋伸展。这必然是官府管制的陶钢所制,比老古给驯象所打造的陶钢甲还要厚实。 一枪命中高德却丢下了枪,右手血光盘旋,凝结出硕大的暗红拳头。拳上蜿蜒游走着条条光丝,像是镌刻了什么符文。 拜毛绒绒成天骚扰他所赐,高德应付奇魔系的魔人已经很有经验。知道这系魔人不管是隐匿还是瞬移都不是无限施展的,总得歇气恢复。用爆雷枪确认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再神出鬼没,这才发动攻击。虽然他能靠浮在头上的超脱视野始终锁定对方位置,但在不动用金瓜锤的限制下,他必须确保一击命中。 “奇怪的家伙,怎么没在下面?” 女子落地退步,果然没有再隐身或者瞬移。她对猛冲而来的高德并不是太在意,自然是看出高德化用的不过是最普通的血魔步卒。 然而突变顿生,高德冲到女子身前,喷发出比刚才还要耀眼十倍的血光,身形猛然拔高,变作只矮刑天半个头,有如候补刑天的铠甲巨人。盔顶尖角伸展,浑身凸起无数尖刺,背脊更是拉出一条锯齿般的背鳍。 “什么——!” 女子失声惊呼,下意识抡起长柄光刃。此时却晚了,完整魔化的高德抢到身前,血红光盾压住光刃,又大了一圈的恶魔拳头狠狠砸中女子面门。 轰隆闷响,碎石喷飞。高德带拳走人,把重甲女子揍得倒撞在墙柱上,半个脑袋都嵌了进去。 感谢夏侯老头的及时提醒,让他意识到自己随口报出的名号限定了武器。也感谢初斗毛绒绒的经验,他直接用上了当时揍毛绒绒的经验。 女子身上灰光闪烁,试图再度瞬移,又是轰隆闷响,偌大的暗红拳头再次落在面门上。 “你……” 女子的瞬移被打断,脑袋后仰,深深嵌进墙柱里。 她只来得及嚷出一声,第三拳又到了。头盔变形的喀喇声清晰可闻,远处坐在地上的霸刀李都哆嗦了下。 “小子你是挺奇怪,也藏得真深!”夏侯老头尽职的当着观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血魔步卒化身,都不比寻常的六臂血魔差了!” 高德继续抡着拳头咚咚猛砸,就跟打桩机似的。 换了普通凡人,这时候头盔就该裹着脑袋变成肉夹馍了。可这女子强韧非人,竟然只是气息散乱而已。 趁着高德又一次抡起拳头,她骤然提膝猛撞。却没料高德略略侧身,让她的提膝变成了情意绵绵的自开门户。 感谢初斗毛绒绒的惨痛教训…… 高德心中毫无与性别有关的杂念,拳头挟带着沉沉风声,又一次落在对方的面门上。 防毒面具已经被砸成薄薄一片,拳头落下,除了头盔的喀喇变形声外,还多了细微的碎裂声。透过防护镜下的头盔眼缝,依稀能看到扩散的眼瞳,应该是把鼻梁骨打碎了。 咚咚两拳砸在防护镜上,高德揍得无比畅快。 你的武器是厉害,你的瞬移是神奇,你的奇魔之力是强大,可你看走了眼。 本人何止是奇怪啊,根本就是幕后黑手级别的boss!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1:挡炮王无敌! 难得撞上扮猪吃老虎的机会,高德哪会放过。 血魔步卒的硕大拳头如钢铁般凝实,拳拳狠揍已经瘪下去的头盔。拳上如符文的条纹更加炽亮,熠熠生辉,弥散出的游光真如赤焰一般。整个头盔都陷进了墙柱里,随着拳势震出股股烟尘,同时溅出道道血水。 “不愧是赤焰铁拳!”霸刀李赞叹。 “打烂她的狗头!快打死她!”夏侯老头催促。 这家伙是魔人不是凡人啊,而且是很强悍的魔人。高德拳头不停,爽只是一方面。他很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拳下去,都只是把这家伙正在汇聚的力量打散而已。如果他稍稍放松,这家伙必然能回过气来。哪怕脑袋真成了肉夹馍,对他还有极大的威胁。 果然如他所料,这女人适应了他的节奏,气息越来越平稳。高德加快速度猛揍了几拳,至少有两米粗的水泥墙柱似乎都要被撞断了。 趁着女人气息又被打断的间隙,陶德去摸腰间的短刀。女人猛烈挣扎,身上灰光又闪烁起来,让高德掐着脖子的手就像掐住了一条鱼,随时都会滑脱。 还好短刀拔了出来,高德毫不迟疑的将刀尖送入头盔与护颈间的缝隙,使劲往里面推。挣扎更加剧烈,当刀尖深入皮肉触及坚硬之处时,女人的身体软了下去,潺潺血水从缝隙中如泉流出。 运气! 高德如释重负,这家伙肯定是金钱龟里的精锐,只要把她捏成手办,就能从她的魂魄里挖出金钱龟的秘密。 那么下一步是彻底淦死她…… 短刀的刀刃尽数捅进脖颈深处,高德准备彻底把她的脑袋割下来。这种事情的确暴戾血腥,可魔人的生命力可比小强坚韧得多,就算割掉脑袋也未必就能捏成手办。 高德浑然不顾旁边两人的惊骇目光,继续他的捏手办大业。楼下不远处忽然响起轰隆巨声,整栋石楼都晃悠起来,起码是七级地震的动静。 炮! 这帮孙子居然来带了火炮过来! 高德一呆,陷在墙柱里已经完全变形的脑袋忽然拔出,带着身体撞得他连连退步。等他反应过来去握还插在脖子上的刀时,灰气翻卷,那家伙连人带刀消失了。 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高德顾不上懊恼,赶紧倒地翻滚,捡起已经没了光刃只剩光秃秃长杆的武器,防备那家伙反扑。 炮声再响,地板塌陷,石楼垮塌,高德跟夏侯老头还有霸刀李脚下一空全落了下去。 瓦砾碎石轰然崩飞,高德举着涨大了好几圈就如一顶大伞的光盾站了起来,夏侯老头跟霸刀李在盾下抱着头,一脸劫后余生的侥幸。 “王无敌是吧,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不过无所谓。”夏侯老头神色严肃的说,“我欠你一次。” “多谢,”霸刀李低声说,又补充道:“欠你两次。” 高德没说话,他被吓住了。就在前面百来米外,那些黑衣人正在给一门火炮装弹。那门炮不算大,乍看就是门山炮,可那终究是正儿八经的炮! 瓦砾堆相继喷发,又有若干人钻了出来。近处的是鹰爪庞扶着火眼杨,远处的是身穿黑甲的金钱龟队员。 金钱龟那边有的蹒跚而行有的爬,但五个都在,佣兵这边就两个。在高德的视野里,两股杂乱白光正冉冉上升,显然死了两个,另外两个还埋着生死未卜。 高德赶紧凝结感知,努力从两股上升白光中分别拉下一丝。已经是幕后黑手了,还混进魔人佣兵里冒险的另一个目标就是捏手办,捏尽可能多的手办,他正在进行的一项大工程需要手办做材料。 两股光丝被拉进魂魄之下,能明显感觉到什么事情在发生。该是一下子弄进了两份原料,让捏手办的程序有些卡壳,连带思维也变得有些迟钝。 就在这时,炮声又响了。 高德此时处于恍惚懵懂的状态,下意识举起光盾,推送力量。 爆炸声中,他像被火车头撞中,整个人腾飞而起,倒撞在不远处的墙柱上。白焰裂纹噼噼啪啪爆鸣,光盾居然还保持着完整。他晕眩了片刻,凡人身躯没什么事,只是恶魔躯壳的左臂抽离出股股血色光丝,这是开始溃散的迹象。 “我觉得你该叫赤焰铁盾王无敌,”旁边用藤蔓编织的大球漏开一条缝,夏侯老头在里面说:“你这盾连炮都能挡,这不自然!” “来人!” 鹰爪庞叫道:“把通道口清理出来,咱们可以从这跑掉!” 那是大厅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到这关头也顾不上什么任务了,保命为先。 夏侯老头跟霸刀李奔了过去搬石头,老头甩头叫道:“王兄弟,你帮着挡下炮!” 你以为我真的能挡炮啊! 两个手办终于捏完了,高德的脑子也活络起来,闻言差点吐血。 下一刻,他看着重新凝结起来的光盾,嘶的抽了口凉气。 自己还真的能挡炮! 爆雷枪咚咚发话,高德赶紧冲过去给鹰爪庞等人挡枪,眼下还真得这么做了。 片刻后又一炮轰了过来,高德咬着牙硬着头皮,努力让更多血魔之力凝结在光盾上,原本半透明的血色光盾此时变得稠密如实质。 炮弹直接在盾面爆炸,巨大的力量又把高德震飞。不过刚刚飞起,几根藤蔓就伸展过来缠住了他。荡了两圈秋千后,将他拎回了原地。 “老儿我玩绳子玩了三十多年,一个巧字是当得起的。” 夏侯老头颇为自傲的说着,他同时还操纵着几根藤蔓在搬运瓦砾。 在高德接下第三炮前,通道入口总算被清理出来了。五个魔人佣兵匆匆跳入通道,砸开一道木门,沿着门后的幽深地道舍命狂奔。 没多久他们奔进一处地下洞穴,洞穴不大,没了其他路。洞壁上两处火把还在毕毕剥剥烧着,高德看着火把架,觉得其中一个应该是传送器的开关。这里既然是暗手血塔的产业,就该跟义思达洋庙地下有共通之处。 正在寻思该怎么不落痕迹的试探机关,一个人忽然从阴影中走出,正是刚才带他们到石楼的汉子。 “我都看到了,你们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也很难得。” 他招呼道:“这边撤的差不多了,算你们完成了任务,走吧。” 高德等人喜出望外,照着指示站到一处火把架边。汉子转动架子,一阵熟悉的天地颠倒感知迷乱后,置身另一处地下殿堂。这是高德倍感亲切的殿堂,他献出贞节的地方与这里异常相似。 “从那边绕上去,就能上到地下道,上面是南城。” 汉子指给他们方向,“等安全了再进灰境,除了报酬还另有奖赏。” 接着他说:“你们证明了对暗手血塔的忠诚,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暗手的附指了。” 沿着螺旋石阶转了许久,再走过一段段通道和洞穴,终于来到能听见潺潺水声同时闻到垃圾恶臭的地方。 “那几个家伙可惜了……” 此处有了若干岔道,正是分手的地方,鹰爪庞唏嘘的道:“咱们也算运气好。” 他托了托背上的火眼杨,该是他妻子或者情人的女人还昏迷不醒。“当然还是托了王兄弟的福。” “等后面再组队,”霸刀李说:“那时再报救命之恩。” “还组队啊,”夏侯老头余悸未消,“真的要当这个附指?继续跟着暗手血塔混能有好日子吗?” “赌一把呗,”鹰爪庞叹气,“咱们比不上那些门路多的人,离了暗手血塔,真不知道怎么继续混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霸刀李完全是随波逐流的态度。 夏侯老头看向高德,高德嗯了声没说话,心中却道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好吧好吧,反正我们已经在金钱龟那挂了号,”夏侯老头自暴自弃的道:“这时候贸然跑掉,不仅其他地方不会收我们,暗手血塔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么塔下见……” 众人报了灰境里的名号,各走各路。 已成废墟的石楼前,金钱龟的人正在搬运瓦砾。周围围了大群官差,不仅有中京府的捕快,还有身着深蓝飞马服的御马监番子。 御马监的档头跟金钱龟的小头目吵个不停,没注意金钱龟从瓦砾里刨出一具人体,匆匆抬到车厢里。 “多娜……” 看着头盔带着脑袋完全扁掉,咽喉还插着深得只露出刀柄的短刀,红发青年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谁!?是谁把你伤得这么重!?” 他牵起女子的手,两眼喷吐血光。“等你能说话了就告诉我,我要把他们切碎了扎成串烤来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2:伟大事业与渺小进展 “瞎子那边动作很快,第一时间就把御马监东城站的人手派了过去。又用旋翼机送了队总部精锐,由二太监带队。还调动了东城兵马司的巡逻队,兵马司听到炮声又加了装甲队。” 高德回到驯象所已经是午后了,瘫在办公室里听王昆仑汇报。 “御马监的二太监、兵马司的东城指挥、中京府的府尉都在那,还把户部算计司的郎中和经办所千户拉过去了。一堆最低正五品的大官在那吵架,等吕九眉的鉴证队过去,金钱龟不得不退了。” 王昆仑说了高德离开后东四十货站的情况,又埋怨道:“老大怎么一个人跑过去活动了?我和绒绒今天一直闲着呢。” “我上午在忙其他事,是总管的事别问,”高德面不改色的拉远坂爱作大旗,“货站那边是偶然听到的消息,能给金钱龟添堵的事,有多少做多少。” 之前高德在石楼二层借方便为名,进了血怒原野通知瞎子和王昆仑,让他们调动御马监驯象所等单位介入。当时也不指望马上过来救援,而是抱着把那里搅得越乱越好的心思。现在看是做对了,金钱龟没能独自控制现场,算是在东四十货站碰了一鼻子灰。 “老大说得对!”王昆仑赞道:“那帮孙子太厉害,又披着朝廷的皮不好正面杠,就该在腰眼和背后捅刀!” “还是得防着那帮人暗中下手,”人肉挡大炮的那一幕在高德脑子里回荡,此时他还余悸未消,对金钱龟的忌惮更上一层楼。 “驯象所要退居幕后,通盘掌握魔异情况,就挡了金钱龟的路。”高德说:“至少是碍着了他们上面的海塔会伸手中京四城的计划,跟他们必有冲突。所以老王啊,你那边的担子很重,尽快挑出更多合适人手。” “卑职明白,”王昆仑有些为难:“老大提的其他条件还好计较,可能力方面……指南里的级别标准只适合案件鉴证,不够详细啊。” 高德把组建驯象所秘密小队的任务交给了王昆仑,从经费到运作还有一大堆问题。最大的问题还是能力衡量标准,“精确量化恶魔之力”这个标准又是高德自己提出来的。 “先解决其他问题,”高德没急着给答案,现在他也没答案,“这事我会尽快搞定。” 等王昆仑退下,东四十货站的事也告一段落。打入暗手血塔这个目标完成,捏金钱龟手办的目标失败,成败一半对一半吧。至于新捏的两个手办,高德并没打算用在自己身上,只是当做研究材料。 还是先深入暗手血塔这条线,把自己的另一重身份夯实。 高德现在铺开的摊子看起来颇为散乱,其实就分为明暗两条线。明的一条线是把驯象所打造成大明魔异数据中心和鉴证中心,在这个基础上再发展成魔异研究中心。大方向之下,还有把御马监打造成驯象所的执行部门,给驯象所打造精锐小队应付紧急和特别状况,以及通过原野电视台疏导舆论安抚人心等等分支。 这些事是面上的也是长期的,是“养老战略”的基础。暗的一条线则是以灰境为依托,建立专属于自己的势力。 乍看这跟高德的养老战略矛盾了,既然打定主义要挣退休金,就该一门心思抱好女皇的大腿,跟小丽和远坂爱维持好关系。但高德前世所受的教育根深蒂固,“伴君如伴虎”、“自力更生”之类的观念牢不可破,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何况明面上身居高位,没有自己的势力哪能成事?他只是让自己的势力横跨明暗两面,确保有足够的掌控力,依靠灰境掌控人手正是发挥自己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这个扯淡特性的理想方案。 既然是依托灰境,灰境又分出了自己的灰境和别人的灰境。高德已经安排好了,血怒原野只用来收纳驯象所和御马监的人,传令者之礁则是跟紫绡的单线联系,而现在潜伏进去的暗手血塔,就是高德走入整个魔人社会的桥梁。 暗手血塔还有更大的价值,那是座已有久远历史和相当规模,控制了偌大灰境的魔塔。高德可以在它那里了解到灰境、魔塔与魔人的更多事情,说不定还能学会怎么在自己的灰境里建造魔塔。 那么先去领赏吧…… 用内线电话吩咐了隔壁经历室的刘小胖,告诉他要静修拒绝访客,高德进了办公室后面的卧室。 此时高德心中充盈着力量,向伟大目标进发的力量。或许是被那两炮轰得有了信心,发现自己其实还挺牛掰的。 乾明殿后殿,啪啪声不断,那是奏章落地的声音。 “扯淡!” “屁话!” “打胡乱说!” “老匹夫敢孩视朕!” 女皇看一份奏章丢一份,上官晴像打排球的围棋运动员一样,手舞足蹈的试图接住,却无一建功。 “这什么破事也来烦扰朕……咦……” 女皇又扬起份奏章,下一刻却收了回去。上官晴收势未及眼见要飞扑落地,白光微闪,远坂爱拦腰抱住了她。 “小晴你也太娇弱了,”远坂爱现在跟女秉笔的关系已经好如闺蜜,放下她无奈叹气,“越来越像是林妹妹,还是得锻炼啊。” “这身皮囊有什么好折腾的,有空闲就该多百~万\小!说。”上官晴不以为然,倒是对远坂爱说到的人很感兴趣:“陛下和总管老说什么林妹妹,她到底是谁啊?” “陛下小时候在书里看的,”远坂爱耸肩:“我也是听陛下常说才知道。” “这是把我当林妹妹欺负么?” 女皇刻意哼了声大的,提醒两个臣子兼闺蜜,她很生气。 “户部的胡侍郎又来抱怨了,”女皇把奏章递给上官晴,“说下港那边的海商投告东城豪强垄断货运,阻碍生意往来,让他们生意难做。” “是海塔会给户部施压吧,”远坂爱抽来奏章,略略一翻,冷笑道:“果然,一个时辰前结束的事,那帮家伙就逼得户部动用通政司的关系,把胡侍郎的奏章送到了陛下的书桌上。” “是那帮金钱龟,”见女皇不解,远坂爱说:“他们想接手东四十货站,结果出了篓子,给了御马监杠上他们的机会。” “所以说他们把我看做娇弱女子了么?”女皇柳眉倒竖,“明目张胆的把手伸到四城,他们哪来的胆子?” “矿税之事才铺开还没什么进项,”上官晴叹气,“户部那边被逼着预筹军费,恐怕是被下港那边的海商拿住了。海商以为这是跟朝廷谈条件的机会,东城的事情应该是他们的试探。” “何止是试探,”远坂爱嘁了声:“邵皓禀报我,这个把月来金钱龟在四城活动频繁,针对的都是血塔会的产业。这次不是被御马监及时挡住,他们再拿下一个货站,都能从海到陆垄断一条完整商路了!” “小爱陪我出去透透气,”女皇起身,招呼远坂爱出了殿堂。 通往园林的幽静走廊里,女皇担心的问:“金钱龟这么活跃,他那边不会有事吧?” “那不是女皇陛下该关心的事,”远坂爱忠心进谏:“是小丽关心的事。” 被女皇瞪了眼,远坂爱变回贴心闺蜜:“没事的,他退得正好,现在驯象所只管鉴证归档,跟金钱龟那边不会有正面冲突。” 女皇眉头刚刚舒展,远坂爱话头一转:“不过驯象所得到的权柄在束缚金钱龟,至少影响了他们在四城的行动,东四十货站的冲突就是金钱龟想避开这层束缚暗中行事,才惹出了乱子。” “果然啊,”女皇盈盈浅笑,“只是这么毫不起眼的一招,就让形势变了样,逼得海塔会都跳了出来,不愧是他。” “我看他是狡诈哟,”远坂爱却不爽了,“朝堂只注意到了御马监的行动,都起劲的弹劾邵皓,没谁理会他这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 “那帮君子个个都是积年老贼,怎么会忽略他。”女皇却看得很透,“他跟邵皓同为镇魔司镇抚的封授,四品以上朝臣都是知道的。只是抓不到有力把柄,才集中火力攻击邵皓。” 吐了口浊气,女皇蹙眉道:“有时候我真的想变成丽,直接去下港把那帮家伙杀个干净。我曾经发誓杀光见到的所有魔人,现在知道魔人也不全是邪恶无救的,但那帮人……我着实有些难忍了。” “有魔塔就有塔中人,”远坂爱淡然说着两人都知道的事情,“有塔中人,魔人势力就无法根除。而且大明还得靠魔人挖掘模械,海船也得靠魔人导航。没有模械补充,没有海商卖出丝绸瓷器和模械制品换回金龙,大明还怎么维持呢?” “啊……好烦……” 女皇挠挠头,放弃了思考。“今天我想回家,我需要安慰。” “安慰?”远坂爱吃味的嘀咕:“跟他到哪一步了啊?倒是没看出滚床单的迹象,嘴唇也没肿过,所以只是摸摸抱抱?” “还是牵手,而且只在万货坊那牵过一次,”女皇耷拉下臻首,颇为沮丧,“还是我命令他牵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总觉得他越来越怕我,独处的时候都不敢靠近我。” “就那一次?” 远坂爱拍额,“也就是说这么久了不仅没有进展,还退步了?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啊?都跟你说了,多聊点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聊了啊,”女皇不解,“只要是聊魔人的事情,就能一直说下去呢。你也知道作为丽的话,除了魔人之外其实没什么可聊的,对了……” 记起上次的相处,女皇高兴起来,“有件事还是可以聊的,那就是吃。” 她又叹气,“可都是在饭桌上聊,还有苗苗在,除了吃也做不了什么。” “照小姐你这节奏,牵手这一步都得耗一辈子。”远坂爱不能忍了,“还是跳到第二步吧,这是小晴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保准奏效。” “快说快说!”女皇兴奋的催道:“知道了妙招竟然还藏着!” “第二步就是……” 远坂爱把另一个情感大师的妙招贡献出来,虽然那家伙也没实际经验。“跟他做需要两个人做的事情,然后表现出自己的柔弱、笨拙或者恐惧,让他主动抱住你。” “这个……” 女皇仰头想了想,叹道:“好难喔,我想不出自己会在什么事情上柔弱笨拙恐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3:魔塔原是渠道商 “我是塔下的暗手拇指,你们可以叫我北山。” 头上不再是交织盘旋,横跨天幕的四色星河,而是迷蒙的血雾。那个在东四十货站指引他们的汉子变身为身负巨大蜗壳的矮小血魔,拄着拐杖发出人声。 “一个月前我还只是无名指,现在已经晋升到食指。”自称北山的魔人说,“暗手血塔的确遇到了些困难,对你们来说也是难得的机遇。只要你们坚定信心,尽展其才,会很快跨过附指这个阶层,成为正式的塔下人。” 这是在魔塔的底部,自黑褐塔身伸展出无数嶙峋尖刺,如树枝般搭起凉棚和墙壁,将大概百来平米的空间罩住,形成一处相对封闭和隐秘的空间。 包括高德在内,五个魔人恭谨听着北山训话。 远看是座塔,近看是株树,魔塔竟然是这样的啊。 高德还在感慨,头上的尖刺树枝忽然抖了抖,落下颗东西砸在头上。这一砸就知道非同寻常,灰境里尽管真实无比,但跟现实还是有细微差距,像隔着沾了灰尘的玻璃。但这颗东西落下来,渗在恶魔躯壳里的软泥怪瞬间吸聚了高德所有意识,让他的感知与恶魔躯壳完全同步,那一刻他只觉就置身现世之中。 “捡起它……” 北山说,“它就是你们这次任务的报酬,还有成为附指的奖赏。” 混淆感知的真实感消散,高德从地上捡起一块浮动着黯光的小石头,只有手指头大小,握在手中也没什么异常。 是何老头给他的那种石头! “这就是魔石,”北山的语气异常沉肃,“是每个魔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它能将魂魄吸附在灰境里,你们里应该有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把一缕魂魄吸附在魔石里,再把魔石嵌在魔塔里,恶魔之力对魂魄的侵蚀就能减轻一分。” 有副光秃秃翼骨,俨然是头没毛鸟人的鹰爪庞说:“这样就能减少魔心夺灵的危险,魔石越多,吸纳的魂魄就越多,危险越小,最终……” “最终如何不是你我这些塔下人能妄自谈论的,”北山止住他,“你们只需要知道,有了魔石,就不会像寻常异能者那样,会被恶魔轻易夺灵。有了魔石,恶魔之力能更好的为我们所用,我们能用出的力量也就更强。” “是要分出一半嵌在塔里吧?”近似血魔步卒但没有重甲,身形削痩额头飘着淡淡血焰的恶魔说:“而且还会损耗,必须隔一段世界用新的魔石补充。” 这只血魔是火眼杨,她的恶魔躯壳跟瞎子一样都是血魔多目者,只是比瞎子虚弱很多,应该是脑袋上的枪伤还没恢复好。 “知道得不少,”北山说,“但最关键的一步你们并不知道。” 他示意众人把魔石握在手中,“伸展你们的力量,浸入魔石中,如此反复,直至魔石融入你们的身体里。” “身体里?”像株人面树般的暗绿疫魔嘀咕,“会在哪部分?” 没人理会他,大家都在凝神运力。 隐隐的黯光在手中流转,混杂了各种不适感觉的力量浸入体内,摩擦着高德心灵。能感觉到手中的魔石在渐渐变小,直至尽数渗入恶魔躯壳。 “很好,接着将手按在塔身上,”北山满意的点头,交代下一步:“魔塔会自动吸取一半的魔石,同时牵出一缕魂魄,封印在塔身里。” 五个魔人都没动静,四个是畏惧,毕竟这等于是分割出一部分魂魄,谁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高德也在害怕,不过他害怕的是暴露底细。 他的魂魄不可分割! 哪怕是最擅长吸取魂魄的孽魔,还是有名字的孽魔,都没办法在他的魂魄上撕下一丁点。小丽也确定过这点,魔塔不可能违背这条定律。 “你们担心什么?” 北山冷笑,“你们还以为自己的魂魄是完整的,是全属于自己的?你们能动用恶魔之力,就意味着魂魄中已经探入恶魔的触须,占据了你们的一部分魂魄。现在不过是从那部分魂魄里分出一缕,转交给魔塔,由魔塔隔开你们与恶魔的直接联系,虽然只能隔开一部分。” 原来是渠道商啊…… 高德恍然,魔塔与魔人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北山的话令人信服,毕竟身为魔人,魂魄早被恶魔浸染了。把被浸染的部分分出一缕,还是件好事。这也意味着跟魔塔深深绑定了,不可能再像之前身为游客那样,可以自由进退。 五人又沉默片刻,和高德一样但要瘦小些的血魔步卒率先迈步,走到塔身前,伸手按在塔身壁面,高德也明白了塔身上的暗红手印是怎么来的。 那只血魔步卒自然是霸刀李,她手刚按上去,塔身就凸起一圈沙砾般的碎石,将整只手裹住。她身躯颤抖了好一会,碎石才散去,等她挪开手掌,塔身上多了个暗红手印。 “有点不舒服,”霸刀李说,“但完事后感觉轻松了不少,的确减缓了恶魔的侵蚀。” 有她做榜样,众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包括高德。 高德决定再赌一把,毕竟这一关是逃不过的。不留下血手印把黑石嵌进去,他就没办法成为塔下人,潜伏在暗手血塔的计划也就破灭了。失败的话,他最大的损失也就是这只手办。他的魂魄无法被分割,这里不可能束缚住他。 至于魔塔能分割他魂魄的可能性,高德觉得并不存在。魔石并没真正渗入他的软泥怪躯壳,而是在恶魔躯壳里。 被塔身涌出的碎石裹住手,一股异常恐怖的力量震荡心灵,高德正忐忑时,自恶魔躯壳中榨出一缕暖流,涓涓流失而出。 魔塔果然没有分割他的魂魄,不过抽出的这缕东西又是什么? 碎石散去,高德满肚子疑惑的放下手,然后在塔身上看到模糊得几乎难以看清轮廓的血手印。 “王兄弟,” 北山说,“你入魔太深了,随时都有魔心夺灵的危险。不过你运气好,有魔石帮你压制恶魔之力,危险就大大降低了。” “但你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眼下只是略略减缓。只要你尽心为暗手办事,获得更多魔石封在塔里,你的魂魄就更安全。” 感谢你的脑补,我自己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高德正惊疑不定,一个激灵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魔人是自己的魂魄被恶魔侵染,可他不是啊,他是拿魔人的魂魄捏成手办,再用手办套在魂魄上伪装魔人。 这只血魔步卒手办是用王子赫儿子捏的,虽然连丁点记忆都找不到了,却总还留有一星半点魂魄碎片。现在印在塔身上的是那个可怜家伙的魂魄,与他无关。 “这玩意是什么做的啊?” 夏侯老头好奇的问,“除了塔里发之外,就不能自己挣了吗?” “这也不是秘密,”北山不以为意的说:“魔石就是魔尘炼出来的,只有塔里可以提炼,所以只能等塔里发。每月会发给你们附指一钱补充损耗,想要更多,除了提升位阶之外,就是完成任务了。” “以后你们不必在外面立着,可以在这里聚会。”北山再道:“你们是塔下人了,塔里会有专门针对你们的例行任务,可接可不接,但我宣布的任务不可拒绝。若是空暇时日,你们也可在塔语里活动,与其他魔人来往时,切记不能暴露身份。” 所谓“塔语”,应该就是绕着魔塔盘旋的那些血红光丝,里面含着各类信息。 “现在有什么任务?” 霸刀李很急,“报酬除了魔石之外,还有金龙吗?” “除非你们晋升到小指以上,”北山低沉的说,“否则不会有灰境之外的任何往来,为什么你们该明白。” 霸刀李无语沉默,鹰爪庞、火眼杨和夏侯老头则不约而同的点头。身为魔人,还活着的魔人,自然清楚隐藏身份的重要性。除非成为高阶的塔下人,成为魔塔的核心成员。 高德从床上坐起来,收起手办,感应自身状况,没有异常。 再仔细看手办,由血色光丝编织的手办深处,隐隐有块黑斑。 高德接着看标签,标签信息摇曳不定,好一会才从模糊乱码变成了他熟悉的文字,震旦文字。 “血魔步卒/精良/暗手血塔(五级)/渗透压120”。 居然多了两项,前面那项好理解,是说明手办归属的,暗手血塔果然比传令者之礁级别高,后一项则让高德汗毛起立。 没错,这一刻高德汗毛起立,数据终于出现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4:格式化世界的起步 有精细的数据出现是好事,就像包裹住整个世界的模糊迷雾打开了个小口,投射下一缕曙光。曙光代表了真理、智慧、希望,让高德的心口滚滚发烫。 问题是这数据是啥意思?渗透压?这个究竟是生物学的概念,还是在震旦语里另有所指? 高德不明白,不过既然这个数据会出现在标签上,与手办类别、品质、归属并列,必然是描述手办的核心指标,而且这个指标跟魔石直接有关。 魔石可以容纳魂魄…… 高德心中一动,难道这个“渗透压”说的是魂魄的强弱? 按高德丢光了细节只记得轮廓的高中生物知识理解,把恶魔之力比作体液中钾啊钠啊之类的成分,魂魄比作细胞。各种成分要从体液进入细胞,不仅体液浓度必须高过细胞中的浓度,还得克服细胞膜的阻碍,加起来需要克服的总力就是渗透压。 左思右想,高德觉得这么理解是最合理的,顿时振奋起来。 这不就是“精确量化恶魔之力”的绝佳依凭? 高德正在暗暗着手的大工程,正是把异能者、魔人乃至恶魔的力量进行量化,他决意打造一套能将所有魔异个体纳入体系精确衡量的“战力值”标准。 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大致达到了二战之后冷战之初的水平,装备精良的凡人都能与恶魔抗衡。可混沌的存在让世界多了一个维度,武器强大与否很好衡量,混沌之下的神灵与恶魔之力要怎么衡量强弱,压根没有统一标准。 从圣山到大明,再到依托灰境的魔人势力,各方也有层级划分之类的东西。不过那都是根据管理需要制定的地位级别,从没见到过针对力量强弱做的数值划分,对前世习惯了数据化的高德来说极不方便。 抛开武器因素只看个体拥有的混沌之力,对手有多强,自己有多强,这两个问题如果能有确切答案,事情就能变得如编程一样简单。高德也就能运用自己那属于码农的智慧,在这个可怕又可恶的世界里格式化出有利于自己的天地。 从另一个方面说,一旦确立了标准,这个标准还真的好用,那他高德就是执掌标准之人。标准一旦普及就拿到了话语权,好处多得没有想不到的,只有不敢想的。 高德在这段时间里不只是忙着巧立名目刮地三尺,他在这事上投了不少精力。那本交给驯象所和御马监,同时也流传到魔人手里的《镇魔鉴证指南》仅仅是标准的雏形,更细致的东西他还完全没概念。 在《指南》里异能者、魔人乃至恶魔都被统称为魔异,异能者局限于零到二级,魔人局限于三到四级。这不是高德自己凭空生造的,而是根据血怒原野和传令者之礁等级做的划分。 此时高德已经纠正了对灰境等级的错误认识,以前他觉得灰境级别是由灰境之主的级别决定的,现在看来,灰境级别其实是由灰境里存在着的恶魔级别决定的,与在灰境里活动的魔人无关。 高德制定标准的时候也力求兼容已有的级别划分,但现世里人们只是按照外在战力表现,把能抗衡整支军队的强者称呼为传奇。比传奇强出若干层次,号称单人灭国的存在则叫圣者。后来跟小丽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圣者的本义其实是“出自圣山的最强者”。 以外在战力表现来算,高德觉得传奇应该与有名有姓的恶魔一个级别,也就是五级。圣者较之传奇强了不只一个层级,足以与最强大的魔王比肩。以恶魔为参照的话,中间应该有魔将以及普通魔王这两个层级,那么圣者就是八级。再把刑天纳入进来,按小丽的说法,刑天足以对抗魔将,强大的刑天甚至有机会战胜普通魔王,他们分别居于六七级。 这一兼容问题就出来了,姚婆婆也是传奇,她却远远强于普通刑天。解决孽魔喀扎斯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也该划到七级。而刑天本质上是凡人,强大战力来自他们驱动的强大灰器,没了灰器他们说不定连寻常传奇都打不过,定为六级似乎不妥。 再算上论外的禁绝者与调和者,这两类又是与异能者并立的概念,其中调和者还是能兼容多种恶魔之力的奇异存在。更不用说神神秘秘连小丽都没什么概念的塔中人,高德发现根本没办法用一套标准涵盖所有魔异。 问题就出在分级的标准是外在的战斗力表现,而表现这玩意……背后起作用的因素太多。 高德的难处就在这,所以他没想过一时半会就有结果,而是把这事当做一项需要长期持续投入的大工程。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个基准砝码落在了手里,还给他指明了分级的方向,那就是按魂魄强度来划分。 这的确是直指世界本质的划分,也是精确量化的合理基准。压迫整个世界的是混沌,同时压迫又直指魂魄。那么按魂魄抵抗混沌之力的强弱来划分级别,就再合理不过了。 高德还能确定,他要做的并不是“创造”一套标准,而是“发掘”原本就存在的标准。从手办品质和灰境级别上就能看出,这个世界本就存在着这样的标准,却像世界上只剩下模械一样,已经被厚重的历史掩埋,只在他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身上露出冰山一角。 等等先别急…… 高德收住扩散的思绪,到现在他也只是猜测,孤证不立,他得找到另外的证据。 想了想高德收起血魔步卒手办,换成血魔狂怒者。自他控制了血怒原野之后,就再没仔细观察过这个手办的情况。 果然,透过血红光丝看到了极为模糊的黑斑,标签的内容也变了。 “血魔狂怒者/精良/血怒原野(三级)/渗透压3761”。 原来数据早就在自己手中! 高德呵呵笑了,下一刻本能转头,抽离感知观察情况,确认毛绒绒没蹲在窗台上。 如果这个指标真如自己所料就是魂魄强度的话,理论上血魔狂怒者比血魔步卒强了三倍,跟实际感受差距不大。而且数值都是四位数,岂不是正符合原本划分的四级? 这说明之前粗略划分的级别并没错,只是没摸到真正的脉络,也缺乏精确依凭。 高德继续换手办观察,在孽魔喀扎斯和纳扎斯的手办上也有了发现。 “孽魔传令者喀扎斯/精良/传令者之礁(四级)/渗透压6205”。 “孽魔传令者纳扎斯/残缺/传令者之礁(四级)/渗透压1004”。 不仅有黑斑,标签上也注明了渗透压。观察的时候还发生了小小意外,与孽魔纳扎斯手办交织在一起的紫绡传来惊喜与欣慰的意念。高德觉得这个弱鸡数值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紫绡的。其他手办的数值也不是他的,而是手办原主的,准确说是由残魂凝结出的“伪魂”。 再看今天刚收获到的两个手办,一个是孽魔者,一个是血魔跳跃者,标签上都只有类别和品质,并没有所属灰境的信息和渗透压的数据。 这就有了一个确定的结论,必须通过魔石才能测出这项数值。至于血魔狂怒者和孽魔传令者为什么也有数值,高德觉得应该与这三个手办在灰境里有台座有关,台座之中说不定就有与手办绑定的魔石。 本想现在进灰境看看台座,高德忽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让他充盈心胸的喜悦散去大半。 数据是有了,可只看得到自己的数据又有什么鸟用? 与测定渗透压数据有关的东西里,唯一算是外物,可以与外界互动的就是魔石。这玩意只在灰境存在,要拿到现世来就得像何老头那样,在魔化的时候像挖心一样自愿挖出来。 高德手里有魔石,但除了知道这玩意跟煤很像,是用魔尘炼出来的外,其他一概不知,想研究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高德一拍大腿,眼前不就有个万事通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5:这世界太草蛋终究不甘心 “魔石……” 老古听到高德提起这个话题,粗犷大脸上绽放的笑容让阴暗的地下空间亮了起来。 “魔石是挺珍稀的,也只在灰境里才有。” 老古知道的跟高德的有些差距,毕竟他没进过灰境,下一句话却惊住高德了。 “不过现世里有样东西,成分很接近魔石。那东西在很多地方都有,祖山最多,多得刑天把打扫它们当做违反戒律的惩罚手段。” 老古笑眯眯的点头,肯定了高德的猜测,“是啊,那就是煤。” “你等等,”他走到另一侧的墙角里,从放满了各类工具的架子上取下一本书。 “祖山为啥最多?”高德对这事有了兴趣,没急着问魔石与煤的关系。 “社稷之座下面是处特别的地方,和灰境一样虚实交织,”老古拿着那本大得出奇的书回来,放在茶几上先没动,先解答高德的这个疑问。 “恶魔在那里被杀会瓦解成纯粹的混沌之力,再被那里的力量中和,排放到现世,就成了黑灰。据说祖山的下面有个巨大的灰湖,装满了恶魔化作的黑灰。” 老古说到这神色有些黯然,自然是本有机会成为刑天,进到他说的那个地方。 “难怪有传闻说,刑天是大明最大的煤商。”高德恍然,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煤是这么来的。 “黑灰还不是煤,”老古摇头说:“你也知道,出力越大的蒸汽机用的煤颗粒越细,坦克飞机军舰用的都是煤粉。但即便是那样的煤也不全是黑灰,必须加进去一些杂质,纯粹的黑灰在现世里根本烧不起来,应该是没办法直接点燃。” 就像蜂窝煤那样加进去木屑石灰泥巴? 高德懂了,一直以来他对这个世界的煤都琢磨不透,一丁点煤粒就能让侉子摩托跑几十公里,感情这里的煤压根不是真正的煤。 “为什么叫煤?”老古挠头,“大人真是问倒我了,我在图书馆里看了几千本书,还从没看到跟这个问题有关的东西。” 也是,来都来了,细节就不必计较得这么细了。 高德再问:“我们也杀过进到现世里的恶魔,怎么就没见化作黑灰呢?” 不等老古回答,他自己就有了答案。“哦,现世不是灰境。” “魔石的成分跟煤一样,构成方式却不一样。”老古翻开了大书找着什么,高德才看清这不是书,而是笔记。记得细细密密的,让高德想到了他发给紫绡那些姑娘的笔记本。 老古解释:“我在图书馆里看的书太多,怕太杂乱后面都忘光了,就自己做笔记。” “找到了,”翻到某处,老古点着已经有些褪色的钢笔字迹说:“魔石是混沌与物质的交织,是凡人魂魄被混沌洗刷褪下的尘埃,是灰境的具现……” 老古像唱诗般念叨了好一会,高德听得迷瞪眼,不懂! “太多圣山那边的用词了,我只是照着记下来,”老古歉意的道:“很多还没完全理解,只大略知道魔石是什么。至于魔石的成因是什么,又遵循什么原理,我也想彻底弄清楚。” 高德也知道老古只是曾经的候补刑天而不是科学家,而且震旦大明恐怕也不存在真正的科学家,这里只有建立在模械之上的玄学。 震旦曾经也有群人走过科学之路,不过那些信奉“自然之道”的道士们,已经被信奉“上善之道”的太一教邪魔窃取了道统,湮灭于历史中。 “魔石能在现世存在么?” 他问到最关心的问题,“如果能的话,又能送回灰境吗?” “当然不能存在,”这个问题老古倒是很确定,“不过既然魔人能进灰境,灰境和现世之间肯定是有联系的。物质不能传递,力量能传递,魔石蕴含的力量传递到现世,以另一种方式存在,这也是可能的。” 这么说高德明白了,何老头交给他的那块魔石或许不是真正的魔石,但可能是黑石在现世的另一种呈现方式,就像水会变成冰也会变成水蒸气。 巨人摩挲着光头,唏嘘的道:“我也挺想搞清楚魔石的秘密,魔石应该关系到灰境的根本,图书馆的密库里讲了很多。不过用词太艰涩,那些内容我记下来的不多。如果有实物,也知道是怎么到现世里来的,说不定能研究出什么。” 高德一喜,“所以老古啊,你还是有想做的事情?” “这个……”老古注视高德,神色中竟然有丝紧张,“大人是希望我研究魔石吗?” 不等高德回应,又转开视线说:“不过大人为何热衷于魔石呢?我们驯象所是要研究灰境,准备在灰境里做些什么吗?” “与驯象所无关,”高德没品懂老古的眼神,他当然希望老古做这事,不过得是自愿。 “关键是老古你自己愿不愿意,”高德扫视四周,之前模械爆炸弄出的深坑还在,这一层显得空空荡荡的。“如果老古你更喜欢修车子修枪摆弄模械,勉强你去做其他事情,哪能有好结果呢?” “我只是担心,”老古说得很真诚,“我的确想做更多的事情,想挖掘出这个世界的更多秘密,但这是不是向混沌恶魔靠近,被孽魔引诱着最终坠入深渊里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 高德把心扉打开了一条缝,那是属于穿越者高德的心扉:“如果追索世界真相就会惹来恶魔的话,咱们这个世界还真是草蛋啊。” “是啊,“老古低低笑道,”是挺草蛋的。” 他敛容说:“不知道也无所谓了,既然是大人希望的,也的确是我希望的,那我就做吧。” “很好!” 高德下意识想拍老古的肩膀,手刚伸出又转了回来,“这事不是为驯象所做的,只是我们的秘密。” “我明白的,大人。”老古沉沉点头。 魔石高德留在家里,现在没办法给老古。高德的真正收获也不是找到了魔石研究员,而是研究整个世界的助手。 高德离开后,老古摊开手摩挲光头,有种恍惚如梦的错觉。 “草蛋的世界吗?” 他低低嘀咕,“所以挣退休金只是被迫的,其实并不想就这么混下去?” 回到办公室,高德只觉一身轻松。魔石的秘密虽然还没水落石出,但有老古在,他可以把研究这条线的事情交托出去,专注在更迫切的事情上。 比如早点回家习练厨艺,好勾引小丽更频繁的来访。这个把月里小丽回家了好几次,每次都来他这边窜门顺带蹭饭。小丽对他的厨艺表露出极大兴趣,别说烤鱼,一般的家常菜都满足不了她的美食之欲了。 哎,分明对小丽没什么想法的,怎么还是往那方面努力了? 高德自我审视,确认不是自己的错。既然追索世界真相就会引来孽魔,那么君子慕少艾自然也能招惹到孽魔,是这个世界的错。 高德瘫在转椅里正浮想联翩,电话响了。 “今天早点回家,有人要找你!” 是远坂爱,冷冷说着让高德感觉异常违和的话。 “有人?”高德心跳加速,“是小丽吗?” “你知道就好!”远坂爱哼道:“你说我遭了什么罪,要给你们两个当传话筒?” “那、那小丽怎么不直接打电话呢?”高德结巴着问:“或者配个通话器,有什么事她可以直接找我啊。” “你可想得美!” 远坂爱呵斥:“小丽成天上天入地的,有自己一大摊事,你哪来资格让她一呼就应?” 是是是,我没资格,所以只能让总管你一呼就应。 高德暗暗嘀咕没敢说出口,等放下电话,才品出点不对。 小丽这身份,还真是不一般呢,能把女皇的内廷总管当女仆一样使唤。 旋即高德释然,圣山的娇女嘛,虽然比不上女皇,白豆芽血脉也够尊贵的,比花熊珍稀得多。 “还是先翘班吧……” 心思转到小丽身上,高德雀跃中又有忐忑,今天要拿什么招待她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6:这样的小炒肉没有灵魂! 高家小院里还保留着一溜儿红檐黑瓦的平房,中间正屋是兼具客厅的饭厅,左耳房是厨房,右耳房是盥洗间。 日头斜沉金霞漫天,厨房里叮咣作响还夹杂着男女人声。饭厅里高苗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厨房,表情生动得像姨妈量加倍。 “苗苗啊……” 抱腿蹲在椅子上,活像只猴儿的尖耳朵深沉的唏嘘,“做妹妹的人生就是如此,你要学会接受,接受只属于自己的人形钱罐被别的女人抢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惦记啥钱罐!”高苗把脑袋扭回来,不屑的哼道:“而且跟女人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他赶紧被女人拐跑,家里还清净!” 厨房里传出咯咯笑声,高苗的嘴角抽筋了。 “那家伙越来越过分了啊!” 她气呼呼的捶桌子,“以前只是在饭桌上像看唐僧肉一样看着他,现在蹬鼻子上脸了!我看哥今天要完,我还是乖乖滚蛋别妨碍他俩滚床单吧。” “唐僧肉是什么?”毛绒绒自问自答,“哦,是你哥的另一道拿手菜吧,啥时做出来我也尝尝。” 摇着头尖耳朵也跟着晃荡,毛绒绒有不同看法。“你哥啥时候抵挡过,你都没看出他俩是啥关系吗?” “啥关系?”高苗瞪大了眼睛,“难道我哥已经被她吃、吃过了?” “中京的女孩子这么开放吗?”毛绒绒叹气,“不是滚床单就是吃的,中间那么多步骤就不存在了?” “我当然知道还有牵手啊亲嘴啊这些步骤,”高苗辩解道:“可那并不是决定性的嘛,对我……对我们高家来说,做了那种事情才意味着有实质性的变化啊。” 她催促道:“别打岔,快说啊,他俩是什么关系了?” “真不知道是开放还是保守,”毛绒绒嘟囔了一句,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不觉得他们有那种关系,我只是觉得她像只猫,你哥像只耗子。把你哥换成我也一样,人家是圣山的高手,强得没道理。吹口气就能把咱们变冰棍那种事情,对她来说比吹口气还要简单。” “你的眼瞎了吗?”高苗却不服,“没见她瞅着我哥那眼神有多馋,恨不得一口吞下那种馋!” “真没看出来,”毛绒绒耸肩摊手,“如果她真的馋,根本用不着恨不得,一个眼神就能让你哥变成冰雕然后自己动。” “还说我开放!”高苗脸颊泛红,“听听你在说什么脏话!而且都成冰雕了吃起来不怕冻嘴么?” 下一刻她啊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着鼻子嘀咕:“这天气真是奇怪,总是刮莫名其妙的冷风。” “啊才记起来我还有份报告没写,”毛绒绒的尖耳朵绷得直直的,不敢再往厨房瞟一眼,呼的凭空消失。 厨房里,扎着头巾裹着围裙的丽眨眨眼,银灰眼瞳里掠过一丝笑意。 还算那只灰豆芽识趣,就是苗苗……哎,那丫头的眼神怎么那么好? “肉应该解冻好了,我来切吧。” 高德立在三尺外怯怯的说,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丽今天来找他学习厨艺。 这是好事,大好事。厨房太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免不了撞撞蹭蹭。但又不好,非常不好。谁知道真撞上蹭上了会是什么后果,她只是吹口气就能把自己冻成冰棍。 高德完全摸不透小丽对他的态度,也确信男女之事对她而言有另一套他无法理解的看待标准,所以他是有贼心没贼胆,这种状态让他很难受。 “切肉吗?我来切!” 小丽赶紧揽下这桩活,她虚心接受了远坂爱的意见,决定以学厨艺为突破口,创造出两人独处的环境。然后在学习过程中展现自己的柔弱、笨拙、畏惧,达成让高德主动抱住她的目标。 毕竟她天生奇才,没什么事情能难住她。被远坂爱提醒,才醒悟自己从未接触过厨艺,在做菜这事上她肯定能展现出柔弱、笨拙、畏惧·。 “农家小炒肉,我记得是肉片对吧。” 小丽左手按住肉块,右手拿起菜刀,心说这是个好机会! 拿刀砍人砍恶魔她最擅长,切肉就完全没经验了。装作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他肯定会来帮自己裹伤。第一步应该是把自己手指含到嘴里吧,虽然没有抱着自己,却是个不错的开始。 还得感谢小爱小晴,她们虽然没有经验但至少比自己懂这些事情。 小丽举起菜刀嘴角含笑,算计着怎么落下弄伤自己才自然。 “嗯,肉片,一指长半指宽三分之一指薄。逆着肉的纹路切,肥瘦都要有。” 高德颇为担心的看着案板,他在为这块肉哀叹。作为训练材料被炒成废品而不是被厨艺大师作成艺术品,这样的肉生想必异常遗憾。 “第一次切不必勉强,”小丽跟肉之间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只要是肉片都行。” “那可不行……” 目标清晰了,又被高德看不起,小丽眉梢跳起,手中的菜刀似乎变作了砍魔大铡刀。 眼中白光一闪,菜刀落在肉上,纤纤皓腕微抖,案板发出哒哒哒如打字机般的声响。手带着刀,刀连着肉,三位一体竟然晃出了隐约虚影。 只是半口气的功夫,小丽就停了手,“好了……” 然后她跟高德同时呆住,肉块已经变作堆叠齐整的肉片,完全符合高德的要求。 “真是厉害,”回过了神高德由衷赞叹,不愧是圣山来的高手,切肉这种小事都做得超凡脱俗。 “呜……”小丽懊恼得说不出话。 眼角瞟到菜篓里的一片翠绿,她赶紧抓住下一个机会。 “还要切辣椒是吗?”她拿过菜篓不让高德插手,“还是我来。” 作为展示环节,高德已经炒完了一盘土豆丝,再是农家小炒肉加鱼香茄子。就这三样家常菜,对初学者来说是入门课程。 “切菜的用这个,小心……”高德换了个案板,还没交代完,小丽已经握着菜刀动了。 “哎呀……” 这次菜刀终于落在了手指上,切了条指头长的伤痕,被玉白肌肤衬着,殷红鲜血触目惊心。 “我真笨,”等了半秒高德没上前,她转身抬手给他看,“做点小事都能弄伤自己。” 说话的时候脸颊都在泛红,演技真差! “受伤了?”高德第一反应也是紧张,可看到鲜血像被蒸发般化作淡淡红雾,伤痕急速收缩,眨眼就只剩条浅浅痕迹,既松了口气又暗自咂舌。这是炫耀她的力量或者特殊体质吧,这种恢复力完全不亚于沈泽王子赫之类的魔人。 “嘁……”小丽悻悻转身。 把青椒根根竖切,挖出内瓤,小丽抬手去揉眼睛。要么让高德拦住她,要么哭给高德看。演技虽然不好,假装生活常识匮乏到切辣椒不能揉眼睛这种程度还是能应付的。 “呃……” 高德是想拦住来着,可下一刻小丽的反应让他没伸出手。 “怎么是凉的?”小丽眨眨眼,完全没有辣得要流泪的感觉,反而觉得丝丝清凉有些舒服。 “我就是个怪物,”她转头对高德淡然一笑,只能在心中流泪。 接下来她再找不到机会,严格说是沮丧得不想再尝试了,像木偶般的照着高德的指示一步步做。菜油四溅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装作被溅到让高德来救,油花在离她还有半尺距离时,就被她下意识激发的防护冻成微小的冰晶冉冉飘飞,看得高德两眼发直。 真不愧是小丽,炒菜都能炒出仙气! “炒菜的要诀就是让肉菜受热均匀,酱料能深入皮里对吧。” 握着锅勺的勺柄,小丽铲子都不用,直接用力量在灶火上震荡。油、酱料、肉在震荡中均匀受火,香气渐渐四溢,直至高德都流出了口水。 关火上盘,高德连青椒带肉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然后眼瞳紧缩。 “很难吃吧,”小丽意兴阑珊的拍拍手,“第一次没有经验,只要是农家小炒肉就行了。” “不不,很好吃!” 高德闭眼品味,他真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炒肉!从刀工到火候掌握,整套工序都置于强大到降维般的力量的控制之下,最终的成品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这一刻他深刻理解到什么叫绝对的力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艺术都会变成技术。 “不必恭维我,”小丽叹气,她的计划可不是真的学厨艺。 她夹了一筷子尝尝,的确不错,但也称不上好吃。在圣山和无终宫吃的比这好吃多了,香料都能多出几十种。而且在她关于未来的构想里,也不是她给高德做饭,而是高德做给她吃。 很遗憾,计划失败,她低估了自己的力量。 “但是……“ 高德可不甘心厨艺这门艺术就这么被小丽的力量击败,这是他唯一能在小丽面前直起腰杆的项目了。 “这样的小炒肉没有灵魂!” 他沉声说:“用神灵之力来做菜,做出来的不叫菜叫食物。哪怕再好吃,里面也没含有一丝属于凡人的心意。必须要用凡人的汗水,凡人的眼睛耳朵鼻子,加上凡人对获得赞许的渴望去做菜!” 说得对! 小丽认可的点头,然后她一惊,高德抱住了她! 并不是拥抱,只是在身后牵住她的手,虚虚环住她。 “重新来!” 高德气势十足,“我来教你怎么翻炒怎么颠勺!” 小丽先是欢喜,再有些纠结。计划看起来是成功了,可高德心里想的显然不是她所希望的东西。 被高德的宽厚手掌握着,小丽暗暗吐了口浊气。 算了,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味道差很多……” 又一份农家小炒肉起锅,尝过之后小丽皱起了眉头。 “对新手来说很好了,”高德说:“味道虽然差了,却有灵魂了。” 说话时还瞅了眼旁边的“神灵版农家小炒肉”,口水横流。 “下一个!” 小丽兴致很高,瞅着高德说:“你继续手把手的教我。” 听到加重了语气的“手把手”,记起刚才几乎是抱着小丽的情形,高德暗叫糟糕。 被她误会是在揩油了! 看小丽微微笑着,一副认定他借机占便宜,却大度的不予计较的讥讽神色,高德想澄清却知道说不清楚,又哪敢再得寸进尺。 “不不,”他额头冒汗的摆手,“刚才你也大概有了些经验,可以单飞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小丽转头回来,黯然神伤。 “好吧,不管多难吃,你都得吃下去!”她咬着牙说,高德自然不迭应是。 高德炒的土豆丝,小丽炒的“神灵版农家小炒肉”和“凡人版农家小炒肉”,还有……大概是茄子吧。饭桌上摆着四盘菜,高苗咣咣刨着饭碗,筷子巡了四盘菜一圈,就集中在神灵版小炒肉上了。 “哥你这次怎么发挥得这么好啊!” 高苗吚吚呜呜的说着,转眼消灭了小半盘。 “这是……” 高德想澄清那不是他的作品,被小丽瞪了一眼。那一眼似乎含着万年寒冰,冻得他心底发寒出不了声。 小丽再瞟了眼鱼香茄子,高德认命的举起筷子。之前表扬得太早了,鱼香茄子被小丽弄成了碳香茄渣。 饭菜很快扫荡一空,高苗虽然斜眼看着小丽跟高德看起来颇为不爽的样子,深入骨髓的主妇属性还是驱使她围着桌碗忙碌起来。 小楼二层,高德看着阴郁天幕,唏嘘的吐气给正忙着消化食物的胃解压。 “呃……”他没话找话,“今天不忙吗?” 小丽竟然跟上来了,和他一样倚着栏杆望天发呆。 “嗯,暂时不忙。”小丽淡淡的回应。 “那个……”高德搜肠刮肚,想找个话题聊。可之前几次饭后聊天,该聊的都聊了,没聊过的不是小丽不愿谈的就是自己不敢谈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小丽微微蹙眉,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一丝异样的默契罩住两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甜了起来。 然后高德的通话器响了,同时小丽目光闪烁,似乎也收到了什么信息。 “驯象所里的事情,”高德掏出通话器,抱歉的道,“恐怕是急事。” “我也有事,”小丽点头,“今天就到这吧。” 小丽的身影翩然消散,高德接了通讯,那头王昆仑咆哮:“老大出大事了!御马监跟金钱龟在东城打起来了!” 这算什么大事? 高德正要啐他,王昆仑接着嚷嚷:“吕百户带队去作鉴证也被卷进去了,咱们的人死了好几个,她正在呼叫支援!” 沃日金钱龟这是要翻天了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7:这是何等的骄纵轻狂! 手雷破片还插在额头,让吕九眉眼前一片血红。胸膛也被雷弹贯穿了,幸好没伤到心脏。不过每呼吸一次就带来剧烈的疼痛,还不停咳出血沫,肺部显然严重受损。 吕九眉背靠集装箱坐着,疼痛就像锤子,身前几具趴在血泊中的尸体就像砧板,不停的捶打着她的意志,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凡人真是脆弱啊…… 吕九眉第一次觉得被混沌之力浸染了魂魄的异能者并不是可怜人,相反,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才很可怜。对异能者来说生命是可以肆意挥霍的财富,因为他们的生命格外强韧,像时刻奔腾的江河。而普通人的生命就像静滞的水潭,一旦失去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雷弹在体内残留的力量正在向身体深处侵蚀,像无焰之火吞噬着生命。懊恼与无力感翻滚而上,让身体有了微微变化,似乎有什么力量自心灵渗入血肉,开始抵抗无焰之火。 不不,自己的失败跟是凡人还是异能者无关,只是自己没带雷管背心! 比伤势更加可怕的恐惧涌现,让吕九眉骤然有了力量。顺着雷弹的破口撕开飞鱼服,扯掉染满鲜血还紧紧缚着胸口的布带。胸腔得以扩展得更大,新鲜空气的涌入让她稍稍好受了些。 抖着手把孙婆婆的药膏抹在前胸后背上,感觉正在生命的流速骤然减缓,她欣慰的吐了口长气,总算不会变成怪物了。 这时她开始有了关注战况的余力,说起来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异能者?她可以确定对方绝对不是恶魔,那么就是自己所不知道的高阶魔人?比如在《鉴证指南》里提到的调和者? 一个时辰……还是一个半时辰前? 吕九眉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在南城办完案子正要回家,刘小胖忽然呼叫她,说东城十一货站出了大案子,御马监找驯象所过去善后。 听说是大案子吕九眉就兴奋了,带着部下以跑飞车轮的速度直奔现场。到了货站深处的一座大仓库,果然见到了大案子。死者二三十个,个个死得血腥恐怖,现场遍布异能痕迹。 吕九眉正在做鉴证,大批全身披挂没有任何标识,但看甲胄形制和武器装备很明显就是金钱龟的人马杀入,二话不说就开火。不仅封锁现场的中京府捕快和御马监番子死伤惨重,连她这组人马也被密集火力一扫而光。 就在她即将被对方以行刑般的方式处决时,另一群人马冲了进来,也是二话不说就跟金钱龟开打,给了吕九眉呼叫支援和自救的机会。 这是座巨大的集装箱货仓,枪声或高亢或低沉,绚丽焰光或闪烁或绵延,地面也呼应着枪声与焰光不停震动。货仓后半截正被各种力量肆虐,不时飞起截截破损的箱体,货物漫天飞洒。 一个个服色各异但都蒙面的人败退而回,看情形金钱龟明显占着上风。尤其是那个高大如巨人的身影,一双如血红焰火的羽翼带着他在前方闪烁挪移,神出鬼没。每个起落都带起大片血水和无数残缺肢体,简直就是恶魔现世。 “这次能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带好雷管背心。” 吕九眉盘算着,还有炸药和手雷,一样都不能少。 不过看这架势也没啥希望了,那个巨人正一个个掀飞集装箱,另一手抡着血光散逸的大斧将对手劈成团团血肉解离的杂碎,对轰在身上的各种枪弹和各色光华毫不在意。看来他是在找被集装箱遮住的隐秘机关,挡在他与吕九眉之间的集装箱只剩十来个。 驯象所那边的支援起码得个把时辰才能到,而且她可不觉得高德王昆仑那帮人能跟眼前这个巨人抗衡。 扯着衣服遮掩身体,挣脱了束缚的存在却撑开破口傲然挺立。吕九眉掏出黑星手枪,倒转枪口顶住胸口,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给自己心脏来一枪,顺带打烂这烦恼之物。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让高德那家伙的怜悯与自己终究是女人有关。 杂念纷呈时,身后的集装箱咣当一阵响,门被打开了,又冲出几个人,个个黑衣蒙面。 不是金钱龟的人,也不是官府的人。 吕九眉赶紧闭眼装死,却没料某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朝着自己奔来。 手一抖,砰的一声,吕九眉那双丹凤眼瞪得圆圆的,五官扭曲,凝结成死不瞑目的表情。 枪走火了! 眼前一片黑暗,依稀听到声熟悉的念叨。 “沃日……” 紧邻着正喧嚣乃至起来的仓库,对面另一座仓库高处的露台上,几个身着重甲,胸前背后印着铜钱标志的人静静立着。 热闹的不只是前方仓库,四周都响着枪声。整处货仓都置于强大火力编织成的屏障中,空中还有两架旋翼机来回盘旋,不时洒下几条弹道。 “老大,就让哈瑞这么闹行吗?” 露台上明显带有扶桑口音的人说:“多娜终究还活着,咱们没理由现在就暴露自己吧。” “这已经不是公事上的仇怨,”身材敦实的人怒气满怀,“是我们跟暗手的私人恩怨,御马监那帮没卵子的蠢货自己凑上来,怪不得我们!” “这就是公事,”另一人语调硬朗,给人以坚石般可靠感觉。“上午暗手的反击来得太快,大人们认为暗手甚至血塔会有与朝廷合作的嫌疑。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很可能有。我们必须给血塔会乃至朝廷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们之间的争斗只是塔林内部的事情,想投靠朝廷,先看看朝廷有没有力量庇护他们。” “所以今天必须闹,闹得越大越好,”听语气就是头目的人冷哼,“上面也做了准备,随时等候羽林卫的人现身,就让哈瑞去宣泄怒火吧。那两位就在附近,只等我们给十叶信号,他们就会出现。” “真是可惜……” 另一个嗓音苍老而低沉,若是高德在这必然会听出来。“死的人太少没办法激活疫井,不然肯定能招来羽林卫。” “不来的话也好,”头目说:“拿下暗手这处据点还是其次,这意味着远坂爱,甚至是朱莫离有自知之明。她们就老老实实在无终宫收税吧,下面的事情没有她们插手的份。” 无终宫乾明殿寝殿,小院的温馨房间里,女皇身上还弥散着沐浴后的雾气,听了远坂爱的汇报,遗憾的咂嘴。 “小爱你早点说清楚,我就没必要换回来了。”女皇说:“金钱龟狂妄到了这个份上,真以为我不敢以丽的身份把他们收拾干净吗?” “丽不能与魔人势力碰面,”远坂爱很严肃的说:“这不只是姑奶奶的叮嘱,也是圣山同意小姐当女皇的条件之一。” “我知道,”女皇瘫在软塌上,恹恹的叹气,“撞上那些藏头缩尾的家伙,有可能看穿我的双圣者身份,进而找圣山的茬,说圣山破坏互不干涉的协定。” 她又骤然挺腰,“那我以女皇的身份去淦死他们!” “姑奶奶已经在那了……” 远坂爱晃着通话器,“情况有些棘手,她感应到义思达的存在,还是两个。” “义思达……” 女皇眉头紧紧蹙起,“那帮被混沌侵蚀了的家伙哪有脸面叫义思达,他们是魔思达,可他们怎么跑到震旦来了?” “真正的义思达早就没了,远海的人就把魔斯达当做义思达。”远坂爱耸肩,“下港那边说不定一直都有魔思达,海塔会的根基在哪小姐又不是不知道。” “这是何等的骄纵轻狂!”女皇怒极而笑,“想夺暗手血塔的产业,就用金钱龟来搞事,还搬出魔思达来警告朝廷不要出手?” “应该是这个路子,”远坂爱的齐眉刘海都掀了起来,露出玉白额头,自然是气愤异常。“事后他们找户部出面,说是误会什么的就能糊弄过去。” “想得真美!”女皇一拳头砸在茶几上。 “小姐……不,陛下有什么决定?”远坂爱注视着自己的主人,眼中浮起坚定之色。“要不由我带羽林卫过去?总之这事一旦低头,任由海塔会的手伸进东城,咱们就更加被动了。” “当然不能容忍那帮家伙恣意妄为,但他们那边未必只有两个魔思达,”女皇却很慎重,“只靠你和羽林卫的传奇,再加上师傅,未必稳操胜券。我再想想,看调动候补刑天会不会让事态变得不可收拾。” 主仆二人正在沉思,门被敲响,上官晴进来,举起通话器说:“吕大学士有要事禀报。” 货仓里,高德看着开枪自杀的吕九眉,失声低呼:“沃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8:暗手血塔的真正实力 收到王昆仑的报告后,高德下令驯象所马上出动,可加上毛绒绒还有王昆仑选拔出来的几个好手,也不到二十个人,根本没办法跟金钱龟硬怼。更要命的是,从驯象所出发到东城那边,起码也得一个时辰以上,到了那吕九眉肯定已经凉透了。 事实证明建立一支精锐小队,可以快速赶往事发地点的计划是绝对必要的。可惜计划还停在纸面上,眼前的麻烦只能找远坂爱解决。 没等高德呼叫远坂爱,贴在小腹上的混沌之鳞片骤然发热,那是暗手血塔的信号。拇指北山说过,他们还只是附指,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紧急召集。 高德顿时一喜,能借暗手血塔的力量过去当然更好。只有他出手才有可能救下吕九眉,但以官面身份过去显然太不方便。 此时他完全没考虑过该不该救吕九眉,按理说这家伙就是朝廷安插到驯象所的一根钉子,让他做事束手束脚。在经费账目上动的那些手脚还容易被她拿住做文章,就这么完蛋的话挺好。 谁让这家伙是他下属,他下意识的就觉得要担起责任来呢。 进了灰境,现身在塔下被嶙峋尖刺遮蔽的大厅里,北山已经在那等人,没一会人就到齐了。 “紧急任务,马上增援东城十一号货站,那里是我们在东城少数还握在手里的据点了。” 北山直接交代任务,“敌人很强,要做好死战的心理准备。” 背着巨大蜗壳的矮小血魔扫视“众魔”,“不论据点最终守住与否,我希望你们表现出你们的真正实力,同时展现出必要的忠诚。对你们来说这次考验又是一次机遇,虽然来得快了点。但我保证,只要跨过这一关,你们都能成为小指!” 当然快了点,上午都还在人肉挡炮弹呢。 五个新晋升的血手附指没有二话,都是毫无背景的野人,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不过还有个大问题,他们分散在中京四城,哪可能转眼就赶过去。 “是时候让你们见识暗手的真正实力了,”北山低沉的说:“你们会知道,暗手血塔何以能在中京屹立数百年不倒。” “你们上前,一个个来。” 他手中溢出血红光丝,招呼高德等人一个个上前伸展感知触碰光丝。 轮到高德的时候,才发现这是种隐秘的传讯方式,确保信息只有双方知道。 “你在哪里?”北山问。 “西城南五街,”高德报了个假位置,距离高家小院还有好几条街。 “去这个地方,找酒吧老板,”北山说:“暗号是血日永耀,快!” 每个人的接头地点应该都不一样,是离他们现在位置最近的地方。 交代完毕北山催促众人出发,高德忍不住问:“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武器,你看我只有这面盾能用。” 北山沉默了下才说:“我会安排。” 离开前鹰爪庞、霸刀李、狂网夏侯都向他点头,自然是感谢他提了条件,他们这种野生魔人,身上能有一件灰器已经是无比幸运了,甚至能力都是围绕灰器发挥的,能再多件灰器必然更加安全。 倒是那个火眼杨嘀咕:“我见过你吗?” 出了灰境,高德让白银十郎载着毛绒绒和高苗去驯象所,由王昆仑指挥调度驯象所的人手支援。他则借口另有行动,上街偷了辆自行车直奔北山交代的接头地点而去。那个地方就在两条街之外,几分钟就能到。 高德早知道那是暗手血塔的隐秘据点,王子赫的血魔手办他还没融合,里面的记忆碎片太多都没整理完。在那些碎片里找到了暗手血塔在西城的几十个据点,不少都是当初他被何老头骗进去的那种远海小酒馆,那里正是其中之一。 正因为离家太近,高德并没把这个据点通过瞎子的渠道丢给御马监清除。御马监这段时间忙个不停,大半都是按照他从王子赫记忆碎片里获得的情报行动。 现在看来,他该给御马监放阵子假了,至少让御马监的注意力从暗手血塔上转开,集中力量对付海塔会。 酒馆老板早等着他,说出暗号后就引到后面酒窖,在熟悉的天旋地转中来到一处地下殿堂,北山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 “拿着这个……” 北山递给他一根像是短棍般的东西,仔细一看高德瞪眼,竟是跟表情符金瓜锤差不多的锤子! 集合的人不只他们五个,还有若干陌生人,加在一起十来个。北山带着他们走向殿堂深处,高德趁机伸展感知到锤子深处,并没有表情符刷出,而是一团比光盾还要微弱的存在。这锤子显然不如表情符金瓜锤强大,但正好用作掩饰。 “多亏了你,”霸刀李跟他并肩而行低声说,晃动的手腕上多了副黑沉沉的护腕,应该是跟他那副护腕一样的光盾。 “很好,”高德嘀咕,“有了这个你就不必跟在我后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霸刀李急切的道:“我是说我们继续组队的话就更强了。” “没错,还是跟着你安全。”夏侯老头多了根比锤子细得多的短棍,不知道是什么灰器。“咱们紧紧抱团,保命为先。” “是啊抱团最重要,”原本自命资深的鹰爪庞叹气,“运气再好也捱不住这么折腾。” 看他瞅着火眼杨的目光异常柔软,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没了雄心壮志。 火眼杨的脑袋还裹着绷带,那一枪爆头的伤没好完,现在脑子还有些糊涂,真不知鹰爪庞为啥还带着她加入这么危险的行动。 北山领着他们转了几圈到了更深处,转动火把再次传送。等感知清晰,发现置身于集装箱里,外面动静大得就像战场。 原来如此! 暗手血塔有一张遍布中京四城的传送网络! 这些靠传送器编织出来的传送网络深埋在中京的地下世界,既掩护了他们的据点,又让他们可以在四城快速机动、传递情报和货物。海塔会要抢的不仅是暗手血塔的产业,各个传送点也是产业的一部分,甚至是中枢核心。 不清楚组成这张网络的传送点是怎么设置的,依靠的技术是什么,是单点固定的还是可以灵活调整的。不过高德可以肯定,海塔会并不能在攻破一点后,就直接侵入整张网络,这说明这个网络是有另外的安全机制。 “出去吧……” 北山没有跟着来,霸刀李等人瞅着高德,其他人也就跟着一起瞅他,他不得不发号施令。 “先找到安全位置搞清楚情况再说,一切小心为上。” 高德的“动员”赢得众人点头附和,他也身先士卒,推开门头一个冲出。 然后眼角就瞅到了吕九眉,见她拿枪顶着心口,赶紧冲过去。 砰的一声枪响,那家伙自杀了! 该死,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同伴正四散找掩护,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静。高德奔到吕九眉身前蹲下,对上她那内容异常复杂的目光,看出了强烈的不甘心和生命急速流逝的黯淡,心说这下麻烦了,他可不会救人。 前方轰然巨震,一个伸展着血焰羽翼的巨人正用单手掀起集装箱,离高德这边只有十来步之遥。钢铁打造的集装箱有好几吨重,在那家伙的手下却轻得像饭桌,让高德肝胆欲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29:这人的命运啊是怕啥来啥 集装箱打着滚的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颤动不已。 高德急速开动脑子,叮的一下想到个办法。 算不上灵机一动,只能说是尽点人事,他不觉得吕九眉还有救。 掏出短刀往手腕上一划,龇牙咧嘴的忍着痛将手腕塞进吕九眉嘴里。感应着舌头在缓缓蠕动吮吸血液,高德燃起一点点希望。 老古说他可能有皇室血脉,小丽说他经过了特别的改造。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还搞不清楚,高德只能确定自己非但魂魄非同寻常,身体也与众不同,那么就赌自己的血能帮吕九眉愈合吧。 濒死的吕九眉只是吸了几口血就没了动静,见她两眼还瞪得大大的,高德唏嘘不已。胸口的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令他颇为吃惊。不过形势急迫而且死者不容亵渎,他的反应也只是扯过衣服替她遮掩好。 “老王——!” 不远处霸刀李呼喊:“小心!” 血翼巨人已经注意到了高德,两手握着长斧高高扬起,牵动的血光像从血焰羽翼中拉出一般,朝着高德当头劈下。 啥时候我成老王了?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落下来的不是长斧而是汹涌的暗血光潮,还没触体只是感知碰触到,就如置身风洞,那凛冽劲气刮得骨肉快要分离。 见过了这个巨人单手掀集装箱的画面,高德原本没一点正面硬怼的想法。可此时要躲开的话,吕九眉估计就变肉渣了。看起来是死了,万一能有奇迹呢? 对了怂个啥…… 你单手掀集装箱是牛,咱也曾经人肉挡炮弹,今天咱们就比比谁更牛! 血光自高德体内喷涌而出,股股光丝在血雾中急速盘旋交织,瞬间让他摇身一变。身高超出两米,浑身披挂尖刺重甲,头顶伸展出弯曲羊角的血魔步卒现身。虽然只到血翼巨人的下颌高度,就如少年面对壮汉,却不再是凡人面对巨人时那种婴儿般羸弱的对比。 身形变化的同时,血魔步卒抬起左臂,一面由层层叠叠六角血光碎片编织出来的光盾显现。 仓库里升起半秒的血红太阳,亮得所有人都下意识闭眼,可那道盾斧交击的裂纹深深刻在眼底,让人以为自己的眼睛被撕裂了,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血光减弱,血魔步卒单膝跪地。以膝盖为中心,地板上显出一个浅坑,若干条裂纹向四周伸展。而高举着的血盾并未碎裂,只是盾面白芒,盾下的手臂血雾冉冉。 血焰巨人的长斧跳了回去,带着巨人向后退了一步。 “是你——!” 血焰羽翼高扬,巨人的咆哮满含愤怒:“就是你打伤了多娜!你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就凭你?” 高德冷笑,声音由恶魔躯壳吐出,变得森冷非人。“好好做梦吧!” 挡住这一斧让他信心大增,也就比之前挨的炮弹强了那么一点,而现在他不仅有光盾,还有锤子。 右手摘下锤子,血魔之力推送。金瓜锤骤然涨大,变成两手才能把握的巨锤,浑圆锤头大得一个人都抱不住。 不是北山发给他的那柄锤子,是表情符金瓜锤。 (@w@) 视野中刷过这个表情符,一看就是狂乱状态,高德也只能对它暗道抱歉了。 抡着巨锤冲了上去,高德与血翼巨人战作一团。 仓库里血光疾闪,碎石沙尘飞扬,不时轰隆飞起集装箱,在半空打着转的把货物当做雨点般飞洒。 “那小子太凶狠了,”缩在集装箱后面的夏侯老头嘀咕,“有了武器竟然能跟金钱龟的人对打还不落下风!” “老头!”不远处霸刀李招呼,“不能让老王一个人顶在前面,咱们得做点什么!” 仓库中心“赤焰铁拳王无敌”可不是以一对一,密集的枪弹正从各处射来,大部分都是雷弹,在他的恶魔躯壳上打出团团血雾。“王无敌”不得不分出光盾抵挡,在血翼巨人面前束手束脚,局面明显不利。 霸刀李喊过之后就变化成血魔步卒飞掠而出,冲到“王无敌”的侧面。这头血魔步卒对比“王无敌“要矮不少也更瘦弱,但更灵巧。伸展出的长刀配合光盾,让侧面围攻”王无敌”的敌人乱做一团,汇聚在“王无敌“身上的火力顿时分走大半。 “也罢,总该做点什么。”夏侯身体扭曲伸展,变作灰境中的诡异人面树,伸展的尖刺藤条裹住一根短棍。短棍在暗绿光辉中膨胀成刻满各式符文的短粗圆柱,莹莹绿光如弩箭般自圆柱中射出,落在仓库另一侧的敌人之中,爆出大片翠绿碎芒。 “都给我顶住!敢后退一步下场就如此人!” 更后面的地方,鹰爪庞化身如长臂猿般的暗红恶魔,比左手大了若干倍的右爪将一个黑衣蒙面人扫成两截,肠子脏器洒了一地。 “门边有队人躲着!干掉集装箱上面那挺机枪!” 他左手同时撑着一面金属圆盾,掩护变身为恶魔额头飘着血光的火眼杨。靠着火眼杨的侦测结果指挥调度,把败退下来的暗手血塔成员组织起来,努力抵挡自仓库后方突入的金钱龟辅助部队。 长刀拉出连绵火星,将钢甲硬生生破开,里面的血肉应刀而裂。那个只是凡人的辅助兵凄厉惨叫,吓得周围的同伴连连退步。 霸刀李在“王无敌”的侧面清出一片空地,看看另一侧,也被团团翠绿光焰吞噬。从围攻中摆脱出来的“王无敌”抡着巨锤,与端着长斧的血翼巨人斗得难分难解。两边每一斧一锤,不是在地面砸出偌大深坑,就是轰得集装箱残缺破损,乃至翻滚上天,巨大的声响与闪烁的血光让整座仓库变成了光怪陆离的舞台。 向以弱小身躯力敌巨人的王无敌投去敬佩目光,霸刀李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王无敌好像在救那个锦衣卫,貌似还是个女的,是跟她有关系,还是另有隐情? 这一看霸刀李抽了口凉气,手中的长刀上血光都闪烁起来。 那个靠坐在集装箱边的女锦衣卫此时正溢出缕缕烟气,像是整个人烧了起来,还是由内而外在烧! 好痛——! 血液好像变成了油,油又烧了起来,连皮带肉的猛烈烧灼,身体里似乎正奔腾着烈焰风暴。 心脏被点燃了,成了烈焰风暴的风眼。心跳恢复了,把燃烧的血液推送到身体每寸角落,每丝血肉都在凄厉的惨嚎。 吕九眉被酷烈得比炼狱般的痛苦惊醒,然后发现自己的确正置身炼狱。 她低头看到无数细密的血红焰火在伤口里跳动,烧蚀出股股充斥着肉香的青烟。她的袍服也正被烧出一个个洞,原本苍白的皮肤正从粉红变到暗红,像高苗在驯象所食堂弄的烤肉。 “不——!” 疼痛之下涌动着既熟悉而又奇异的力量,让她惨叫出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她宁愿被烧死也不愿意面对的噩梦,终于成了现实。 “谁?” 她在心灵深处凄厉而悲愤的惨叫,“是谁干的!?” 嘴里那腥涩而香甜的血腥味让她愣住,她吸血了? “完了……” 无尽的恐惧冲垮堤坝,意志随之崩溃,她的眼前一片血红。 当青烟骤然变作血雾升腾时,人体随之消失,让霸刀李呼吸骤止。 那是个魔人,强大的魔人! 更可怕的是,那家伙是个异种,是早就不该存在于现世的邪恶存在。 那是个吸血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0:这绝不是义思达! 仓库里金钱龟的肆虐势头骤然停住,还隐有被打出仓库的迹象,相邻仓库的露台上,那几个金钱龟的核心成员捶栏杆顿足,不再像之前那么漫不经心。 “哈瑞竟然被挡住了……” 摘了头盔,露出月代头的扶桑人嘀咕:“还是个只有血魔步卒化身的家伙,真是奇怪。” “那柄锤子有些不一样,”同样摘了头盔,敦实而油腻的中年摩挲着光头,眼里精芒闪烁。“可能不是模械制造的灰器,而是原版的灰器。” “是原版的灰器,”面目藏在头盔中,声音赫然是沈泽的金钱龟成员说:“乍看还以为是我丢的那柄,那是塔里的大人赏给我的,说是在混沌之眼附近的残骸里打捞出来的,可惜被高德那家伙夺了。” “这帮人你熟悉吗?”金钱龟的头目,那个方脸中年问:“那个跟哈瑞打得难解难分的家伙,应该就是上午打伤多娜的暗手佣兵。还有那几个,也符合上午那些人的特征,暗手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的部下?” “不认识,但也不奇怪。”沈泽幽幽的道:“暗手血塔在中京屹立了数百年,根基异常深厚。曾经主导过多次皇位更迭,老太子案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朱莫离。” “我上面那位暗腕是位居于朝堂的高官,他才知晓暗手内部的详细情况。我不过是个小小拇指,还有什么底牌并不清楚。不过以我所知,塔外的那些闲散魔人里就有不少强手。那些人被约束得很紧,没有见识过海塔会的自由自在,顽固得很。”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队长淡然的道:“或许是还有顾虑,这个我能理解。但如果是拥敌自重,那你就想错了。” “属下不敢,”沈泽低头,“就是实话实说。” “要不要把分队的兄弟们派上去?”光头中年舔了舔嘴唇,“我带队,先去把那个扛住哈瑞的家伙拿下。事先说好,那柄锤子归我。” “中京府和兵马司的人越来越多,”队长扫视四周,枪声起伏,焰光四溅,比刚才还要热闹。“我敢肯定羽林卫的人已经到了,正在观察情况,我们手头上得留着更多力量。” “一定要等羽林卫那边跳出来吗?”扶桑人有些急切:“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就剩这座仓库,据点一定在里面,再拖下去我们这趟的目标还能完成吗?” “我们的目标只是小目标,”队长叹气,“甚至只是掩饰,头上的那两位才是正主,我们必须服从他们的目标。” “不就是魔思达么,”光头中年不屑的哼道:“还好意思自称义思达,刑天是碍于协议不能出手,真要出手他们两个恐怕都掰不过刑天一根膀子。” “刑天不会来,羽林卫的传奇会来。”队长不满的瞪了光头中年一眼:“候补刑天来的话就更好了,我猜这就是大人们的目标。” “所以头上那两位其实跟我们一样也只是个……引子?”沈泽惊讶的低呼,“还有更厉害的大人物潜伏在附近?” “不要问……” 队长沉着脸想要训斥,目光一闪咦了声。 仓库里骤然涌起大片血雾,几乎将后半截全部遮蔽,依稀听到惨烈嚎叫的人声,景象恐怖骇异至极。 “吸血鬼……” 金钱龟几个人同时抽凉气,队长更是咬牙嘀咕:“暗手这是疯了么?怎么把这种怪物也放出来了?” 这时天空中亮起灰蒙蒙的白光,来处是正在盘旋的旋翼机之一。灰光跃出旋翼机,如流星般坠下,砸开仓库顶棚,直接落在两个血红身影中。 喷吐着灰白光辉的长矛一撩,灰光挟带着奇异的震荡,既细密又猛烈,似乎万物均可分解。巨锤和大斧上同时荡开,血光急速黯淡,扬起冉冉黑烟。两边同时连退几步,连身上的恶魔躯壳都被这震荡冲击得片片软化,弥散出血烟。 “该死……” 这边金钱龟几人低呼,队长一拳头砸在栏杆上:“快叫哈瑞退下!” 血翼巨人退下了,不过是被自天而降的异客一脚踹飞,撞开若干集装箱,撞破仓库墙壁,直接飞出了仓库。 巨人身上急速散逸着烟气,恶魔躯壳多处残破。他还要冲上去,却又骤然止步。倒不是被通话器里的呼叫拦住,而是他看清了前方那个背影,那个弥散着灰光的身影。 “魔思达……” 血翼巨人带着浓浓畏惧的低声嘀咕,恨恨的散去恶魔躯壳变回重甲凡人,转身而退。 “魔人……” 灰光的身影跟血翼巨人差不多高大,却带来了远胜前者的强大压迫,他低沉而模糊的开口:“把武器交给我,可以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 这不是魔人! 在高德的视野里,裹住来者的灰光仿佛有莫大吸力,扯得他的感知摇曳不定,这跟他观察其他魔异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家伙看起来颇像刑天,都是巨大肩甲和全身战甲,但细节风格却跟震旦迥然不同。看起来更粗犷,胸口没有猛兽的兽头浮像,而是有大得出奇的骷髅腰扣。带着呼吸器造型的头盔比刑天突出许多,显示这身战甲正好贴合身体尺寸,而不是像刑天那样用肩甲造型扮出少个脑袋所以更高大的形象。 高德本还只是猜测,对方一开口,那蹩脚而古怪,特别是不分声调的震旦语发音就证实了猜测。 义思达! 在远海那边被凡人尊崇为神明的义思达,现在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绝不是义思达! 下一刻高德就做出论断,先不说义思达已是古代传说,就凭这家伙的灰黯光芒,以及索要他锤子还赏他痛快死法的口气和立场,怎么可能是在世界另一端类似刑天的崇高存在? “洋鬼子?” 高德冷哼,紧握巨锤,“中京哪是你这等人撒野的地方!” 嘴上气势十足,心里却在打鼓。这家伙刚才只是轻轻一撩,就把自己和金钱龟震开,只是靠血魔步卒化身肯定不是对手。 与此同时,就在他身后还着古怪的血雾。那血雾不分敌我,把暗手血塔和金钱龟的人一锅烩。霸刀李、夏侯老头还有鹰爪庞等人大呼小叫,极其狼狈,而那些凡人的呼喊声就惨烈无比了。 那血雾来得蹊跷,高德不清楚细节,但总有股隐隐的不安感,跟当初自己手贱转酒瓶那会差不多。 前有怪异的义思达,后有蹊跷的血雾。吕九眉终究没救下来,向暗手血塔证明实力和忠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高德觉得没必要再打下去。 不过这个怪异的家伙显然没打算放走他。 “震旦蠕虫,不识好歹!” 对方恼怒的挺矛刺来,灰光似乎分开了空间,将自己抽离出现实,锁定在灰光之前。 果然不是魔人,至少不是一般的魔人! 高德已经难以维持超脱视野,收回所有感知,意念专注,引导着全身的恶魔之力涌入锤子深处。 (╰_╯) 金瓜锤给了这么个表情符,震荡了一下,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之前在地下室给老古做展示的感觉又回来了,高德只觉整个世界都在猛烈震颤,恶魔躯壳开始瓦解。他吓了一跳,以为是用凡人之力激活了金瓜锤的“真实模式”,可见到巨大锤头没变,依旧弥散着血光时,才松了口气。 金瓜锤这一震荡,有如空间裂缝般锁住高德的束缚悄然消解。高德又像变回了锤子的附件,被它带着抡了过去,与长矛直刺带来的灰光撞在一起。 两股震荡交汇,像两股激流对峙。高德恶魔躯壳不断崩裂,握着锤子的两条胳膊大半都露了出来。对面的洋鬼子也不好受,身上战甲喀喇喇碎裂,背上的大小零碎也哗啦啦不断飞散。 那洋鬼子咦哩哇啦嚷了一通,看起来很生气也很震惊,接着竟然松开一只手来抓锤子。高德努力凝聚着血魔之力维持恶魔躯壳,此时已没多余力量阻止,锤头忽然炸开一股冲击波,把他和洋鬼子同时震飞。 高德在几十米外的集装箱上砸出一个人形浅坑,那正是隐藏着暗手血塔传送出口的集装箱。 (_) 金瓜锤变回小小的擀面杖,刷了个迷瞪眼的表情符,看来是刚才那一击耗光了力量,高德的恶魔躯壳也处处破损。 洋鬼子倒退了几大步,手中的长矛已没了灰光刃芒,就剩光秃秃的长杆。他还想上前,血雾骤然冲击而下。无数手掌大的东西飞出血雾,在洋鬼子身上炸出团团血焰。 定睛细看,那竟是一只只暗红色的蝙蝠! 洋鬼子也看清了那玩意,嚷着类似哦嘛噶或者谢特法克的远海口头禅,抱头奔逃。 那家伙竟然跑了! 等等这血雾,这蝙蝠,怎么跟传闻中吸血鬼拥有的能力很像? 还有…… 集装箱边,本该躺着吕九眉尸体的地方不仅没有吕九眉的尸体,连血水都没剩半丝。 血雾没有追击,而是朝着高德冲来,急速汇聚收缩。 看着隐隐成型的高挑身躯,高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时候他心里就翻腾着一个词…… 谢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1:没想到她这么刚烈……不,暴躁 血雾裹住高德,一只只蝙蝠疾冲而下,在他撑开的光盾上炸开。冲击连绵不断,将他紧紧摁在集装箱上,咚咚咣咣的震荡让他生出被机关炮当靶子打的错觉。 不过他确信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不是错觉,那是吕九眉! 吕九眉怎么变成吸血鬼了? 在驯象所的时候他曾经用超脱视野不只一次观察过吕九眉,她百分之一千是普通凡人,现在却成了吸血鬼,难道是他的血造成的? 蝙蝠炸弹渐渐稀疏,血雾散去,直至人体落在光盾上。的确是吕九眉,她长发披散衣衫残破,眼中血芒闪烁。光盾的滋滋白芒烧灼得她嘎嘎尖叫,抱着散去恶魔躯壳的高德张嘴就啃。森白獠牙又尖又长,只是一口就能把高德整个喉管撕烂。 此时现场的主角已经不是高德和吕九眉了,仓库外剧烈爆炸,像是一架旋翼机坠地。另一个“义思达”自火光中走出,与刚才那个被吸血鬼吓跑的“义思达”背靠背,跟从天而降的一队巨人对峙。看那队巨人硕大的浑圆肩甲和胸甲的兽头造型,竟然是刑天……不对,应该是候补刑天。 “该死!” 远处的仓库露台上,金钱龟一帮人眼睁睁看着两架战斗机自天顶俯冲而下,当场打爆一架旋翼机,另一架旋翼机仓皇逃窜。更远处嗡嗡振鸣传来,借着夜灯隐约见到若干架旋翼机逼近。 “那是凤翔卫的飞机!” 队长一拳头砸在栏杆上,“还有他们的夜鬼兵!” “不仅调来了候补刑天,还调了禁军,”沈泽语气凛然,“恐怕战车部队也正朝这边赶过来,咱们这边的布置被看穿了吧?” “用候补刑天、禁军对付魔思达和我们,羽林卫那些高手依旧潜伏不动,”中年光头叹道:“的确看穿了我们的布置,就是等着大人们在魔斯达之外的后手上场。” “我看羽林卫都未必是底牌,”扶桑人的哼声里带着浓浓愤恨,“远坂爱那个叛族逆贼,还有那个传闻中的冰雪圣者才是真正底牌,说不定朱莫离都亲自来了,她把这里的争斗当做与海塔会的对决。” “大人们失策了,”队长也叹起了气,“以为她坐稳皇位后头脑也该冷静了,明白震旦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中京四城下面的产业归属只是枝节问题。却没想到她这么刚烈……不,暴躁。” 腰间响起微微震动声,队长取下通话器接听,嗯嗯了几声说:“明白,这就收队。” “收队!?” 一个红发青年跃上露台,听到队长的话暴怒:“怎么可以收队?趁着魔思达跟候补刑天对峙,我们就该杀过去把暗手的据点夺下来,顺带把那个打伤多娜的家伙碎尸万段!” “哈瑞,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就行么?”中年光头讥笑加指责:“怎么还要咱们都上?不是你被那个家伙顶住,仓库那边早就拿下了。又何必引得魔斯达现身?这下可好,魔斯达出现,朝廷却没丢出底牌,事情变成这样全是你的错。” “雷秃子你休想把责任栽在我身上!”哈瑞怒视光头,“那家伙不过是仗着灰器厉害才勉强顶住我,再来个人牵制他,看我不把他剁成肉馅!” “别说了!” 队长冷喝:“魔思达退了,我们再不退,被候补刑天兜住留下一两个人就不好交代了。” 头上嗡嗡螺旋桨声大作,又有几架战斗机俯冲而下。即便是强大的金钱龟们,此时也纷纷后退找掩护。 战斗机没有理会他们所在的露台,而是向快成废墟的仓库投下照明弹,再对着仓库两侧扫射。正在那里进攻的金钱龟辅助部队被炮弹扬起的烟尘吞没,隐约听到连绵惨叫,不知死伤多少。 “连禁军都调动了?”哈瑞惊呼:“是那个扶桑女疯了还是朱莫离疯了?她不知道咱们身后的大人们是谁吗?” “咱们的任务虽然只是小目标,”沈泽怯怯的问,“终究也是大人们交代的目标,就这么走了大人们会不会责难我们?” “这是大人下的命令!”队长语气还很淡然,“朱莫离此举颠覆了默契,血塔会必然会抛弃暗手。等形势稳定下来,这里不需要强攻就是我们的地盘了。” “但那个家伙……” 红发青年转头眺望远处的仓库,咬牙切齿:“怎么能让他继续逍遥自在!” “哈瑞兄弟别急,”沈泽带着丝讨好的说:“暗手既然注定被抛弃,他们那些人也就成了无根浪客,收拾浪客轻而易举。” “快走吧,”扶桑人催促,“魔思达都走了。” 前方火光中,两个魔思达的身影已经消失,候补刑天正向残余的金钱龟部队扑去,红发青年恼怒而不甘的又哼了声,转身离去。 “通知基地,把这些辅助兵的资料全部销毁。”队长边走边吩咐扶桑人,“同时准备好一队替罪羊。” 扶桑人低头哈腰,“老规矩了,小人一定办好。” 不仅候补刑天来了,连战斗机也来了,让高德庆幸不已。 “快走!” 暗手血塔的人奔向集装箱另一侧,霸刀李招呼他:“北山来了,让我们撤退!” 看了看怀中的吕九眉,高德有些犯难。刚才换了孽魔喀扎斯手办给了记魂魄冲击把她弄昏,但吸血鬼的特征还没消散。白皙而雄伟的胸口飘溢着血雾,獠牙还露在猩红双唇外。就这么丢下她,多半要被当成魔人干掉。 吕九眉会变成吸血鬼,多多少少跟自己有关吧。 候补刑天的高大身影已经进入仓库,暗手血塔的人正惊慌撤退,霸刀李夏侯老头还有鹰爪庞那队守在不远处的集装箱门口,焦急的招呼他,高德心一横暗道该冒的险还是得冒。 扯下吕九眉那已经变作乞丐服的锦衣卫袍服,从尸体上随手扯了些布料裹住,高德抱着她转进集装箱。 “此人是……” 北山等在集装箱里,见高德抱着个女子,有些诧异。 “是我的帮手,”高德随口胡诌,反正此时也不可能细查。“离这里近先赶过来了。” “很好,”北山的语气有些奇怪,微微发颤竟像是感动,“很好。” 转动机关,感知迷乱,恢复后又置身地下殿堂里。 北山让众人退到殿堂角落里,掏出个皮囊,向地面泼下极细的粉末。再掏出水壶泼下很像菜油的液体,退到边缘后点着了打火机丢出去。 殿堂中心,刚才高德他们传送过来的地方,焰火骤然升腾,一座由若干符文和怪异图岸刻成的法阵烧了起来。 北山用沧桑的语调说:“这样他们就追不下来了。” 所以这处据点还是失守了? 高德抱着吕九眉缩在人群后,暗道这也正常,金钱龟不仅夺取暗手血塔的产业,还明目张胆的攻击朝廷公差。朝廷那边的反应也是刚正面,直接派候补刑天和战斗机过来。这处据点已经是火里的栗子,自然得赶紧切割掉。 “我们的任务算完成了吧?” 鹰爪庞急切的问:“刚才我们可是拼上了命的,现在变成这样跟我们无关。” “当然,”北山的回答让众人松了口气,“任务完成了,等你们回到安全场所,就能进灰境领赏。” 殿堂里的法阵还烧着,众人急急散了,高德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两个像义思达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吕九眉还在怀里,他不得不尽快离开。 “王无敌……”北山却叫住了他,“你很好,全靠你顶住了那只金钱龟,这里才会如此顺利的收场。” 接着语调变得沉冷:“你连魔斯达的一招都能接下来,给你的灰器很一般,却能发挥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怎么以前就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还好吕九眉连上身带脸都被高德刻意遮掩住,不然这家伙已经看出了是只吸血鬼。在震旦里即便是魔人,对吸血鬼也是异常忌惮,跟吸血鬼混在一起的魔人可不受欢迎。 “我也没听说过北山是哪号人物,”高德粗着嗓门很不客气的回应,“至于我自己,以前也只是普通人。现在和大家一样,就是找个能容留我们这种人的地方而已。” “不要误会,”北山说,“我没有恶意,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再扫视跟着高德一同停步的几个人,赞许的点头:“你们晚些再进灰境,最好是明天晚上,那时候的奖赏会不一样。” 再看了看高德抱着的人,北山掏出一快金属圆盘递过来,用诚挚的语气说:“她应该是异能者吧,让她也进暗手血塔。” “老王……” 待北山离开,霸刀李的注意力还在高德抱着的人身上,“我记得这个女人是……” 高德咳嗽一声打断她,“她和你们一样,都是我的队友,只是情况有些特殊,还没机会进灰境。” “队友……队友……” 夏侯老头嘀咕了两声,欣然笑道:“是啊,我们是队友。” “可能的话,”霸刀李沉声说,“希望我们一直是队友。” “队友!队友哟!”火眼杨咯咯娇笑,跟孩子似的天真烂漫,鹰爪庞催促:“边走边说吧。” 这处殿堂跟之前的传送殿堂一样,都有上行的螺旋阶梯,上去后是错综复杂的地穴通道,而后才能进入中京的地下水道。 “那个洋鬼子啊……” 高德抱着试试的心态问队友,夏侯老头居然知道:“就是义思达啊,义思达你知道吧?在中京还有好几座义思达洋庙,就是从远海传来的神灵。不过义思达不是真正的神灵,只是凡人,是远海那边跟刑天差不多的凡人,被寻常人当做神明膜拜而已。” “今天见着的绝对不是真正的义思达,而是被混沌魔化了的义思达,知道他们的都叫魔思达。他们应该是下港那边的,下港你该知道,那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的地方,藏着魔思达也不出奇,奇怪的是他们竟然跟金钱龟是一伙的。” 夏侯老头说到魔思达,语气极为不屑。“远海人曾经说刑天不过是震旦人对义思达的拙劣模仿,可真正的义思达在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就死光了,远海那边只剩下拙劣模仿义思达,却被混沌魔化的魔斯达。” 说到这语气又一转:“那帮家伙单个拎出来,或许比候补刑天强,但远远不及刑天。王老弟你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竟然能跟义思达拼上一招还稳稳站着。这么算起来,金钱龟里没人能稳稳胜过你。” “一般一般,“高德咬了咬舌头,把后面的“中京第三”吞回肚子。 他哪算强大?在他认识的熟人里,就有两个……不,三个,只用小指头就能把他当蚂蚁般摁死,而且还都是女人。 到了下水道那层与众人道别,高德又转回地下,找了处隐秘的地穴停下。 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把吕九眉放下,高德用已经扮得很熟练的粗浑嗓音说:“别装昏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2:乱子捅得太大了 “贼子受死!” 吕九眉一跃而起,举着匕首捅过来。 “看光了哦……” 高德淡定的说,这时候的吕九眉已经恢复了凡人形态,一动春光大露。 此时一点也看不出男人婆气质的男人婆尖叫一声,缩回去用破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没再对高德动刀子,眼里的恨意却比刀子还冷。 “是你害了我!” 她悲愤的控诉,“是你把我变成了怪物,目的是把我拉进你们的隐秘组织对吧?” 高德沉默了一小会,他在权衡揭下蒙面巾跟吕九眉坦诚相见的利弊。 很快他否定了这个想法,吕九眉不可信。她是大学士的女儿,朝堂的眼线,让她知道自己潜入暗手血塔的计划,风险太大。 那么就扮演好“赤焰铁拳王无敌”这个角色吧,问题是他还没搞清楚,就算自己的血很特别,怎么会把一个普通人变成吸血鬼? 除非…… “你本来就是怪物,”高德笃定的说:“不是我激发了你的血脉,你早就死了。” 吕九眉呆住,暴戾之气瞬间消散,垂下头呢喃:“不该这么快这么……猛烈的,不该的。” 猜对了! 高德为自己急切之间开的脑洞叫好,吕九眉本身就有吸血鬼血脉,而自己的血估计能克制吸血鬼,两边激烈反应,她的吸血鬼血脉被急速激活了,这是最合理的推断。 “堂堂吕大学士的女儿,居然是吸血鬼,这说明了什么?” 高德接着的话让吕九眉惊愕抬头,眼里浮起恐惧甚至绝望。 激发血魔之力让眼瞳亮起红光,高德冷笑:“若不是认出了你,又怎么会救你?” “你休想威胁我爹!” 吕九眉站了起来,虽然还在遮掩身体,却不再耻于暴露出大片肌肤。她剑眉倒竖,话语间竟然溢出明显的压迫感:“哪怕我就此沉沦魔狱,也要干掉你!我有这个力量,不要逼我!” “这是个被混沌侵蚀的世界,再多的惊奇也不会让我意外,“高德说:”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吕大学士……不,吕氏家族竟然有吸血鬼的血脉。” 嘴上说没什么,心跳却在加速。老太子被黑皮豆芽色诱,太子府执事是黑暗组织的人,若干高官都是魔人,连新晋的大学士都是吸血鬼! 这个大明太可怕,女皇也真是太难。 “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吕九眉却有了心理优势,变得镇定从容了。“四大寇里,只有吸血鬼真正变成了传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吸血鬼早就融入凡人了,所有凡人身上都有吸血鬼的血脉,只有被恶魔之力浸染的时候才会被激发出来。” “这倒是奇闻,可这些事情不是寻常凡人都知道的,”高德心惊之余还在嘴硬,“你倒是早就清楚的样子,你父亲应该也知道吧?” “并不是被恶魔之力浸染就会激发吸血鬼血脉,”吕九眉挑起眉头,不屑的哼道:“大明千年来绵延不倒的官宦世家,不说百分之百,至少一半以上的吸血鬼血脉都非常浓,因为他们彼此联姻,千年不绝。” “这倒在情理之中,”高德真觉得有意思了,“看来商人世家也是如此,权贵果然等同于吸血鬼,不过……” 他把话题丢了回去:“既然如此寻常,为何你被激发了血脉,就一生不如死的模样?” 吕九眉沉默了许久,苦涩的摇头:“我以为……我能对抗这样的命运,我能从生到死,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吸血鬼的血脉是好事吗?那是诅咒,是魂魄渐渐迷失在鲜血里的道路。小时候我见过的,见过不少。” 此时她才仔细审视高德,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到底是谁?” 揉着眉心,她努力回忆昏过去前的情况:“我记得那时候好像见到了……” 高德冲出集装箱见到她那会,两人曾经有眼神来往,那时候他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 “凡人濒死之前总会下意识寻求亲人救助,”高德赶紧施展忽悠之法,“你是把我看成了哪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亲人吗?” “亲人?全心信任?”吕九眉一副想吐唾沫的憎恶表情,摇头说:“应该是错觉。” 她深吸口气,注视眼中冒着红光,浑身散发燥热压迫的蒙面人,“你毁了我,但你终究救了我。而且你不救我,说不定我的血脉会自动激发,那时候即便能活回来,还能不能保有理智可说不清了。总之我欠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只要不违背我本心,我会尽力办到。” “前提是不揭穿你和你父亲的底细对吧,”高德击破了她的侥幸,“你以为这是做一件事就能了结的恩怨?” “你想怎么样?”吕九眉又握紧了匕首,“不要逼人太甚!” “我缺一个内线,”高德扮演起渗透官府的黑暗组织干员,“能掌握官府特殊单位的情况,尤其是对付魔人的那些单位。我记得你是去了驯象所对吧,那里虽然不是御马监,消息却比御马监太灵通,据说所有异能者和魔人的案子都要在那里存档。” “你知道得不少,看来也是官府中人。”吕九眉冷笑,“既然知道驯象所,就不怕我反过来把你拿了,顺带把你背后的组织也端了么?驯象所只管档案,那的头儿却对你们这种人念念不忘,有收拾你们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别忘了他可是内廷总管的面首,资源多得有一点线索就能把你们挖出来,之前的几桩案子都是我们背后推动的。” 沃日啥时候我成了远坂爱的面首! 高德不爽的反击:“当然知道,他们甚至还在驱使魔人,不过你确信他们能容下一个吸血鬼?” 吕九眉神色未变,目光却黯淡了不少。 “只是让你传递一些情报,并不是让你站在我们这边与驯象所为敌,”高德接着鼓动,“我觉得驯象所……不,朝廷现在更着急对付的是海塔会,也就是金钱龟那帮人的后台,说不定朝廷还会跟我们联手呢。” “这些都是公事,你就没为自己想想?”高德接着的话让吕九眉的神色完全变了,“你的吸血鬼血脉是被血魔之力诱发的,不尽快稳定血魔之力遮掩气息,稍稍有点能力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你。” “遮掩底细还是其次,有吸血鬼血脉推动,血魔之力侵入魂魄的速度会比常人快很多。这么下去的后果只有两个,一是吸血鬼血脉急速纯化,变成纯粹的吸血鬼。一是血魔之力加速浸染,导致魔心夺灵,你就成了魔子。” “这些事我比你清楚!”吕九眉烦躁的道:“难道加入你的组织就能解决问题?” “当然不能,但能延缓。”高德的语气转为温和,“说起来我和你一样,都是被迫走到现在这一步的。我们都是可怜人,为了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身不由己。” “就连加入现在这个组织,也只是我的权宜之计。我们这样的人就该团结起来,团结在一起获得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而不是被自己的血脉,被混沌恶魔,被各种力量当做傀儡操纵。” 这番话让吕九眉微微动容,审视他的目光也变了。 她摇头说:“我没办法相信你,除非你揭下蒙面巾,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的确,相互信任需要一些时间,”高德忍住揭下蒙面巾叫一声色普莱斯的冲动,低沉的说:“我也不逼你了,给你些时间想想。” 他开始解裤带,吕九眉后退一步持刀戒备,等他从小腹摸出一小块亮晶晶如镜子般的金属圆盘才松了口气。 “这个你拿着,”高德把混沌之鳞递给她,“想通了就引导自己的力量探入这里面,向里面的管理者说明是我的部下。” 北山给了他一块混沌之鳞,高德怕里面做了手脚,就把自己的给她。 “那你是……”吕九眉接过圆盘,上面还残留着微微体热,想到对方藏着这玩意的部位,皱眉歪嘴颇为纠结。 “赤焰铁拳王无敌!” 高德豪迈的抱拳,“后会有期!” 等高德走得远了,吕九眉还握着圆盘发呆,只觉如在梦境。 下一刻她猛然惊醒,她还是驯象所百户,之前遇险的时候发出了求援通讯,这会驯象所的人应该已经赶到现场,正在搜寻她吧。 裹紧难以遮体的织物,吕九眉出了地穴,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今晚这乱子真是太大了,驯象所是肯定兜不住的。 “乱子捅大了……” 通往乾明殿的廊道里,前后两群羽林卫簇拥着女皇和远坂爱赶往后殿。 远坂爱头痛的低低呻吟,“这下该怎么收场?” “有什么好担心的?”女皇换上了理政时穿的袍服,凤翅冠招摇翩跹。“交给他就是,有他在多大的乱子都能糊弄过去。” “这可不是我希望的,”远坂爱叹气,“恐怕也不是他希望的。” “那有什么办法?”女皇冷哼,“海塔会欺人太甚,血塔会趁火打劫,这两边都蹬鼻子上脸了,还不许我发飙!?我没出动大军去平了下港,就已经很克制了!” 进了后殿,文武官员们已列队等候,人人脸上浮动着懵逼甚至惊惧,只有大学士吕适行镇定自若。 “好了,东城的乱子只是乱在中京,”女皇坐在书桌后,止住远坂爱的抱怨。“而这乱子的根源,却在整个大明里蠢动。” 她扫视殿堂,樱唇吐出让群臣尽皆失色的话语:“诸卿之中,有多少是方阁老的门生或者故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3: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殿堂里骤然沉寂,群臣相互对视,眼里不是惊疑不定就是忐忑不安。 目光交织片刻,大多数人转而注视大学士张怀远,这位可是标准的方阁老门徒。 方阁老方桐,先皇时代执掌内阁三十余载,在老太子势大之前就已退隐于市,在皇港养老至今。眼下已有九十多岁,依旧精神矍铄,身子硬朗,活过百岁毫无疑问。 这位宿老名臣已然是活着的传说,把徒子徒孙之类的关系都算上,此时殿堂里的文臣大半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正因为方阁老有如此名望,张大学士也是方阁老门生,女皇这话等于明知故问,群臣才品出异样味道,一时不敢接腔。 倒是朱大都督耿直,粗声说:“微臣当年受过方阁老不少提携,算得上故人,不知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张大学士赶紧跟上,“方阁老是臣座师,也是臣的学问之师。” 吕适行也表了公允态度,“加上微臣,殿上大多都与方阁老有旧。” “林德诚!”女皇点出一人,“你就说说,朕为何要提方阁老。” 清瘦老头出列,锦衣卫都指挥使可谓地位尊崇,但在朝堂上却只是个小人物,显得异常拘谨。 吞了口唾沫,林德诚禀报:“近日有下港海商密告锦衣卫,称有名为暗手的隐秘会社在东城欺行霸市,垄断货运商事,令下港商货难以疏通,海商苦不堪言。该会社幕后主使乃方阁老亲眷,海商畏其势大,不敢明言。” 林德诚刚说完,众人就纷纷呵斥,完全是群情激愤。 “荒唐!” “胡说八道!” “方阁老岂是如此浅薄之人!” 张大学士最为愤怒,“我看是海商妄图染指东城,被方阁老挡住,才有如此中伤之语!” 众人点头附和,该是如此。方阁老一直在皇港著书,家族虽有经营,却主要是内陆田亩地产,什么时候插手东城货运了? “稍安勿躁,”吕适行止住喧闹,问道:“林都知,此密告是何时有的?” “自御门大典之后就有了,”林德诚苦笑,“只是一份,卑职怎敢妄传于陛下驾前,这段时间来陆陆续续加起来已是三十多份,还都是颇有份量的海商。” “可陛下和朝堂一直没有回应,”吕适行像是恍然,先看一直沉默着的户部胡侍郎,“所以户部那些与海商有关的账目才难以理清。” 再看坐立不安的中京府尹,“才有今晚的东城货站之乱。” “大学士武断了,”胡侍郎不得不发言澄清,“经办所暗班为何大闹东城货站,此时还不清楚,算计司郎中与经办所千户已赶往现场处置。只是禁军骤然出动,东城大乱,一时难以获知消息。” “禁军为何出动不得?”朱大都督低喝,“那帮金钱龟跑来东城作乱,视陛下为何人?视朝廷为何物?你既是管户部的,为何连户部之下的差人都约束不住!?” 吕适行苦笑叹气,女皇也在书桌后微微咂嘴。 果然,胡侍郎顺坡下驴,咕咚一声跪地叩头:“今夜之乱起于微臣渎职,微臣昏聩无才,求陛下允准微臣告老还乡!” “你才五十来岁养个鬼的老!”女皇毫不客气的呵斥:“起来老老实实把担子挑好!真辜负了朕的期许,你这辈子就再也沾不了老字!” 胡侍郎打了个寒噤,起身低头,极为委屈。众人也投来同情的目光,户部历来被称为鬼门关,没谁能稳稳主持部务,真不知道胡侍郎还能坚持多久。 “那么事情便很清楚了,”女皇的淡然语气里藏着根根钢针,还被怒火烧灼得通红。“朕登基以来,将皇兄一案的幕后之手连续斩断,连带他们的势力也一并清除。这帮人在中京四城,尤其是东城窃占的产业就空了出来。下港海商以为他们的机会到了,就借金钱龟的手大举进犯。他们不再满足于只在下港经营海路,还想把东城铁道也夺到手中。” “他们以为攻击方阁老,就能把朕的注意力转开。欺负朕掌位日浅,心胸狭隘,会忌惮方阁老,引他们入主东城作为借力,想得真是不要太美!方阁老乃我大明梁柱,朕岂会自毁长城?” 女皇此言一出,群臣同声称颂女皇。 “眼下之乱,乱在下港海商贪婪无度,恣意妄为!” 女皇敲着桌子下旨,“林德诚,把那些密告者抓出来!下港没有巡城所,就设一个!哪怕暂时只是个门面,也得让朝廷的门面在下港立起来!得让那些人清楚下港到底是谁的下港!” 林德诚苦笑着领命,哪怕只是立门面,也是要人命的事情,就不知道这道圣旨会要多少人的命。 至于那些密告者,就算是海商本人,也不过是面上的幌子,伤不到背后的主事人。但这么强厉的应对,下港那边必然有反弹,不过那就不光是他锦衣卫头痛了。 “胡侍郎,”女皇继续下旨,“那些海商恐怕要借机作乱,下港市舶司所的关税多半要出幺蛾子,你得让他们明白,哪怕下港血流成河,朕也要收到足额的金龙!让他们不要心怀幻想,以为捏着那几百亿金龙就能在朕面前为所欲为。朕即位才几个月,就算整个大明打烂了,也有足够的时间收拾残局,当真以为朕连定灵帝都不如了么?” 胡侍郎脸上浮起喜色,躬身领旨。 “陛下还是慎言些,”张大学士进谏道:“以陛下的仁心与天资,岂会让大明走到那一步。” 接着话锋一转:“光拦住海商的手不行,中京四城空出若干产业,若是不尽快处置好,想必还要乱下去。时间一长,海商光是用嘴就能惹出偌大乱子。” “朕这就处置,”女皇利落的道:“吕爱卿,你领户部尚书衔,督导户部把四城的散乱产业尽快归拢起来,东城的归内廷,其他三城的由户部重新发卖民间。” “我?“吕适行一呆,马上反应过来,”臣、臣怕难当重任。” “内廷!?”张怀远的反应更大嗓门也更高,“怎么能让内廷与民争利!?” “朕缺胭脂钱不行么?”女皇蓬蓬拍桌子,“只许朕有皇庄,不许有皇家货站?看看乾明殿这鬼样子,朕连修宫殿的钱都没有!你们想让朕以后在前殿理政,就拿金龙来啊!” 女皇发了一通飙,原本跃跃欲试要死谏的臣子们顿时偃旗息鼓。理由倒还是其次,女皇这嘴脸完全就是在耍赖了,再走以前的诤臣路线怕是既挣不到名声也讨不到实利。 “又如何让吕相公领户部,”张怀远还不甘心,“户部那摊事太过繁杂,吕相公是言官出身……” 吕适行当仁不让,“那就请张相公多加指点。” 张怀远不说话了,其他人对女皇的处置各有想法,殿堂又陷入沉默。 “行了,今夜急召诸位前来,为的就是这桩事。“女皇说:”东城的乱子既已平息,各部司卫就赶紧善后吧。” 群臣散去,就林德诚留了下来。 “吕大学士的步子又急又乱啊,”远坂爱笑道,“他应该没想到天上的锅盔就这么掉到了他身上。” “这是他该得的,”女皇悠悠的道:“点出了东城之乱的关键,就是海塔会与血塔会的争夺。让他去接收血塔会空出的地盘,既算是奖赏,也算是担当,就看他扛不扛得起了。” “锦衣卫帮衬一下他,”她对林德诚说:“顺带也收些产业到手里,补贴下经费。” 林德诚唯唯诺诺不敢多嘴,让臣子公然结党这事,也只有这位女皇能说得这么随意了。当然女皇也清楚早前敬亲王谋反那一夜,他跟吕适行就已经结党了。 “不过陛下直接插手……”忧虑终究很重,他还是忍不住说:“两边就算在东城此事上收手,也必然转到其他方向,比如松州汶州之乱。” “谁让吕适行羽翼未丰呢?”女皇叹气,“你以为朕不想把他推出来跟他们打擂台?现在只能由朕站出来,当然真正站在前面的也不是朕,而是邵皓那家伙,希望他扛得住。” “陛下……” 远坂爱的叹息异常深沉,“看看你现在这些思虑,哪还像以前的你,俨然是位城府深邃的君王了。” “我可没变,”女皇起身笑道,“真要城府深邃,就不会让内廷顶到前面去了。跟我们与恶魔战斗一样,这仍然是战斗,方式方法有了区别,主旨却没有变。” 她的语气变得凝重,“中京四城是大明根基,不管是海塔会还是血塔会,休想让我在这里让步。这番处置是告诉他们,触动大明的底线绝不可容忍!” “那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女皇目光有些发飘,像是在追忆多年前的往事。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 摆了会姿势,远坂爱和林德诚却没发表什么感想,女皇悻悻坐下,吐出无奈的叹息,“可明知道真正的大敌是谁,现在却动不得,还得虚言伪饰,这皇帝当得真是比刑天还要憋屈。” 林德诚脑袋压得低低的不敢掺和,女皇说的是谁他清楚,当然是方阁老。看刚才张怀远的态度,显然是想主持户部,把暗手血塔丢出来的产业拿回去,由方阁老那一派的势力接手,维持之前与海塔会对峙的局面。 没错,方阁老正是血塔会的幕后之人,这正是吕适行点出的关键。并不是说方阁老一定是血塔会的话事人,但至少是血塔会摆在明处的代言者。 女皇其实已经在动了,让内廷抢下东城要害,再把其他三城的分给吕适行和锦衣卫,这是从血塔会里挖下一块,让之前的双城记变成三国志。由此必然而生的诸般变化,女皇也夷然不惧。 大明……还能撑住后续的变化吗? 林德诚隐隐生出这样的忧虑,随即被他挥开,他已是女皇死党,只能跟着女皇一条路走到黑了。 “还以为这丫头经历了若干乱子之后会沉稳一些了……” 皇港北侧,俯瞰繁忙码头的峡湾之上,临海小楼层叠分布。一栋小楼里,白发老者放下电话,对正浅斟低唱的几人淡淡笑道:“结果还是掩不住本性,依旧这么刚烈。” 再摇头道:“无妨,咱们暂时退让一下,让她看看靠朋党小人治理天下,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这老者虽是白发白须,肌肤却如婴儿般细嫩,双目神采闪烁,整个人比年轻人还要挺拔硬朗。 “等她再尝几下现实的铁鞭,就该驯服一些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4:女皇座下四大走狗 高德回到驯象所已是半夜时分,累得只剩下憧憬随身空间和传送术的力气。现在他认识到了,维持几条路线几个身份的关键不在于时间管理,而在于易容变装和交通便利。 赶去东城的王昆仑毛绒绒等人还没回来,不过这次驯象所应该不用再掺和了。禁军都出动了飞机,后面必然还有战车。说不定上面都有了把整个货站炸得粉碎的想法,再编造个军火爆炸的事故遮掩过去。 光遮掩也不行,海塔会嚣张到这个程度,朝廷……不,女皇到底会如何应对呢? 高德想给远坂爱打电话又不敢,那家伙应该正在忙。而且关于自己是她面首的传闻恐怕已经漫天飞,连吕九眉都知道了,要是让她发觉,还不知道要给自己什么小鞋穿。 正心神不宁,电话自己响了。 忐忑不安的接起,却是林德诚。 “事情比较多,”林德诚异常严肃,没一点客套,“你别插话听我说完。” 林德诚简要说明了刚结束不久的紧急御前会议,东城的乱子是主要议题。海塔会侵入东城,企图接手暗手血塔的产业,魔人势力的动向摆在了朝堂上公开讨论,女皇还真是又一次打破了传统。 会议结束后敲定了对东城之乱的处置方案,亮出名号对御马监驯象所动手的金钱龟成员全体处死,经办所千户下狱,算计司郎中革职,户部侍郎罚俸一年。大学士吕适行领户部尚书衔,对户部算计司进行彻底整顿。 “让那帮人从明面转入暗面,可就麻烦了啊。”高德还是忍不住插话,用膝盖想都知道,朝廷根本不清楚那帮人的底细,砍一圈替死鬼的脑袋也就是争个脸面。 “经办所不会撤销,暗班没了有夜班,金钱龟没了有银钱龟,总之还会给那帮人一个名分。”林德诚没好气的说:“你别插嘴!” 接着说到暗手血塔产业的处置,听到女皇决意让内廷、吕适行主导的户部以及锦衣卫三方共分,其中东城产业都交给内廷由御马监掌管,高德发出长长且高调的哦声。 让内廷和亲信吃下暗手血塔的产业,而不是让给血塔会,同时把海塔会挡在中京四城之外,女皇这是要刚正面啊。 高德头痛起来,这么做的话,朝廷的手还是第一次深入到魔人势力之中,好处倒是能稳定中京四城,不让血塔会跟海塔会继续在四城搞出大乱子。但这么一来,海塔会跟血塔会就有结盟的可能,乱子会扩散到中京之外。 从御门大典到敬亲王叛乱,再到西城万货坊毒灾,还以为女皇经历了这么多事后能变得沉稳一些,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莽。 再一想高德也能理解女皇,让她坐视海塔会与血塔会在眼皮子底下争斗,继续挖大明墙角,那还当什么女皇,她是别无选择。没有把海塔会打为叛党,发兵去下港掘地三千尺,她已经很克制了。 “情况就是这样,我逢皇命向你解说清楚,另外……” 林德诚语气一转,变得异常恳切,“我这边可信的人没多少,一大堆无主产业千头万绪,实在扛不完,还得拜托镇魔司担待一下。” 还有这等好事!? 高德心口一下就热了,先不说这些产业是能挣金龙的,驯象所的经费问题迎刃而解。就说类似远海小酒馆那种藏有传送器的产业,不仅可以让驯象所有穿行四城的便利,也大大方便了他暗中办事。 “林都知啊,”高德叹气,“话别藏着一下子说完嘛,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你小子……”林德诚苦笑道:“罢了罢了,还真有事求你。女皇陛下要我们锦衣卫去下港开巡城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脑袋都抠破了也不知该如何着手,想拜托你跟远坂总管说个情,缓缓时间也好。大家都知道,你可是总管最看重的人啊。”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老林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换在之前高德还没想法,现在却异常敏感,气得鼻子发歪,没了下属该有的态度,反正他现在也不是林德诚的直属部下了。 “这事找远坂总管做什么?想要我出主意就明说啊!” 终究没跟林德诚翻脸,高德忽悠他:“你就去下港拜海塔会的码头嘛,假装当他们的小弟都不会吗?只要在下港立起锦衣卫巡城所的招牌就算完成任务,后面有什么麻烦见招拆招,放心陛下不会怀疑你的。” “高德——!”通话在林德诚愤怒的咆哮里中断。 哎呀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高德自我检讨,要是林德诚真生气了不给驯象所分产业咋办? 电话又响了,还以为是林德诚,接起一听竟是个稀客。 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 “高兄弟啊……” 邵皓的语气跟林德诚一般无二,恳切得吓人:“高镇抚,咱们同掌镇魔司,就得有难同当是不?你看今晚咱们御马监跟驯象所在东城都蹲一个战壕了,我这边丢了三个总档头一个副百户几十号人手,你那边也是全军覆没,连吕百户都失踪了,咱们还真是难兄难弟啊。如今咱家又遇上点难事,高兄弟可得伸把手哇!” “是这样的,女皇陛下决意让咱家接下暗手血塔在东城的产业……” 高德暗喜,这两边都上杆子的给他送福利呢。 他倒是清楚林德诚和邵皓的心思,这两人都不是笨蛋,看出了女皇以他们为手插入中京四城魔人势力的布局,这些产业虽有实利,也是烫手山芋。他们自然没有胆子跳出女皇的手心,唯一的选择就是拉更多人下水。他高德既是执掌所有魔异档案的驯象所头目,又有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的名头,还是远坂爱的面首……呸!得力部下,拉他一起扛就顺理成章了。 高德敢肯定,过会吕适行那边也会打电话过来,或许不是吕适行本人,但至少是心腹亲信,也要拉他下水。 “据我所知,吕大学士和林都知也接下了这事,”高德觉得这事该统筹起来,不然他想要遍及四城的远海小酒馆传送网络,还得跟三个人分别谈,效率太低。 “这样吧,等拉个清单,咱们各方相互协商,确保既能拿到满意的东西,又能担起应有的责任。“ “女皇是有安排,可我们做些细节上的协调也是为了更好的为女皇办事嘛,实在担心的话我们在面上遮掩一下就好,私底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高德的意思是别管女皇限定的区域划分,四方作为一个整体把暗手血塔的产业吃下来,这个提议让邵皓连声叫好。 等挂了电话,高德才回过神来。 呀,这不是一个四人组就建起来了? 女皇座下四大走狗? 无所谓了,人多力量大嘛。不结党怎么对付血塔会海塔会那帮魔人?何况女皇的确需要忠于她的女皇党。 高德也不敢进暗手血塔看情况了,他得等吕适行的电话。 这一等等得打起了瞌睡,直到南极星的咣次咣次响动进了大院,打断了高德肋生双翼自由翱翔的美梦。 “千户大人……” 推门进来,语气复杂的打招呼的竟然是吕九眉,身上套着的袍服尺码明显不对,胸口也鼓囊囊的应该是没绑好带子。 这家伙居然带着驯象所的人回来了,她竟然又回了十一号货站! “吕百户!” 高德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演技不好不过他在吕九眉面前一直都在演,所以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你没受伤吧?太好了!还以为你也被那帮金钱龟……我从家里赶到驯象所,就一直在关注事态发展。也下了命令,要王昆仑他们第一时间找到你!” “卑职还好,王百户他们还留在现场勘察,卑职先带队回来报告。”吕九眉低着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闻言像是也松了口气。 高德看出来了,她想保住自己明面上的身份,这会是赶过来在自己这报个道。 “这事已经通天了,御前会议刚刚结束,总之太多变化,”高德安抚她说,“你没事就好,报告什么的就免了。去所里的宿舍休息吧,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吕九眉呆呆点头,刚刚转身,高德又嘀咕道:“不过我有些好奇,有人报告说金钱龟那边出动了很古怪的高手,甚至还有吸血鬼……” 这三个字让吕九眉骤然僵住,几乎变作了一尊雕塑。 “其他事情倒还罢了,”高德叹气,“如果真有吸血鬼,中京恐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不把那只吸血鬼抓到,上到羽林卫下到中京府都寝食难安。” “是,是吗……”吕九眉转身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时我就顾着、顾着逃,已经不在现场了,不清楚情况。” “没事没事,”高德摆手说:“孙婆婆和不少人都会追踪血腥气息,应该会很快查到线索。” “哦、哦……”吕九眉两眼发直。 好不容易挪动脚步,吕九眉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响。 “哎哟,吕大学士!” 高德接过电话,热情的招呼:“什么事居然劳动您给卑职打电话了?是问令嫒的情况吗?她就在这,她……咦?” 吕九眉的身影已经没了,脚步声急促远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5:意外的新娘 吕适行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像是没女儿一样。等跟高德商定好瓜分暗手血塔产业的章程后,才漫不经心的问吕九眉的情况,听说只是受了点轻伤,嗯了声就不再问了。 换在之前高德还当是吕大学士不近人情,现在却在猜这家伙有多大可能已经是吸血鬼了。 不过就算是吸血鬼吧,目前也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高德倒没穷究吕氏家族根底的想法,毕竟他正在招揽另一只吸血鬼,以魔人王无敌的身份。 联络了王昆仑,得知他们被羽林卫留下帮忙勘察现场,至少得到白天才能回来,高德赶紧进了暗手血塔。吕九眉如果这会进去,没他领路怕是要出问题。 魔塔所在的山谷里,原本密密麻麻立在山谷边缘的魔人少了大半。高德没有进塔下的尖刺大厅,而是在山谷里巡视。以前这么干的话,巡游在山谷上方的蜈蚣魔怪估计要来找麻烦,这会他在塔下有了正式编制,就没什么干涉了。 血魔步卒、巨爪、吮吸者、跳跃者、多目者、负巢者、狂怒者…… 孽魔鼓手、魅妖、耳语者、沸血者…… 疫魔脓孢、金傀、人面树、播雾者…… 奇魔灰影、涂抹者…… 高德伸展感知,查看一个个立在法阵上的魔人,竟然还有了意外收获。那些魔人在他的感知触碰下惴惴不安乃至瑟瑟发抖,虽然看不到更详细的信息,每个魔人化用的恶魔是啥一目了然,不少都是他第一次见到。 并不是所有魔人都拥有完整的魔人形态,大部分只有残缺不全的恶魔躯壳,剩下的部位和恶魔幼体一样,就如即将融解的热蜡。 找了许久,高德终于在靠近山谷出口的地方发现了异常。 那里立着个古怪的魔人,暗红的恶魔躯壳上游走着紫色光丝。躯壳随着光丝的游走变幻不定,要么在下面凸起饱满圆丘,要么在上面像吹气球般的鼓胀出更大的圆丘。当光丝凝结成整齐线条时,那片躯壳就能稳定住。不过线条很快散掉,躯壳随之散作凌乱的热蜡。 这家伙显然是第一次进入灰境的魔人…… 高德用感知碰触,在绚紫光丝中看到了“孽魔沸血者”的标签。本要放弃掉,因他的碰触,光丝在上半身稳定了片刻,也将身体轮廓粗略的勾勒出来。 是吕九眉,尤其是那迥异于男装的海拔,高德不会认错,只是她一个吸血鬼,怎么被孽魔之力浸染了? 见她的恶魔躯壳扭曲得更为猛烈,应该被他的感知触摸吓住了。高德自恶魔躯壳上伸展出根根血红光丝,将她的恶魔躯壳缠绕住。 “是我,王无敌……” 将意念通过更加凝实的感知传送过去,正剧烈挣扎的魔人骤然定住。 “跟着我的引导来,不要急也不要怕。” 引导新人在灰境里塑形这事高德已经做过很多次,经验十足。所谓塑形其实也就是在灰境中稳定恶魔之力,高德用自己的血魔之力刺激吕九眉,牵引她的恶魔之力一处处稳定下来,过程颇有些雕琢塑像。 很快一只孽魔沸血者就出炉了,只是跟高德刚才见过的有很大不同。高德端详了好一会,才略带遗憾的传去意念,要她在要害部位多凝结点力量,不然太伤风化。 什么沸血者,身材要再娇小些,蝙蝠翅膀要再小些,头上多对弯角,脚也变成蹄子,就完全是魅魔了。 还好化形后面目变化很大,不仅没感觉出妖冶,那根根弥散着猩红血雾如细蛇般的头发还格外恐怖暴戾,的确是令凡人肝胆皆裂的魔人。 “很好……沃……草……” 高德正为自己的杰作而自得,魔人动了动,面目以及胸前背后,连同背上的翅膀又开始融解。 “不要畏惧你的血脉和恶魔之力,”高德开导她,“这里是灰境,是虚实交织的地方,来自混沌的压迫直接作用在魂魄上。只有直面这样的压迫,才能让你的魂魄更加凝实。” 吕九眉能这么快就进入灰境,脑子自然很好用。高德以原本身份对她进行的威胁颇为管用,决心也是不缺的。很快她又再度凝结出恶魔躯壳,还没忘高德的叮嘱,不仅重点部位多了层护甲,连脸裹上了血雾编织的蒙面巾。 自魔塔倾泻而下的血色光流中分出一丝,落到了高德头上,血红文字在他视野中刷出。 “附指王无敌,速速前往塔下。” 北山在招呼他了,高德赶紧把注意事项交代给吕九眉,包括怎么与魔塔沟通,先注册为游客,出谷领灯打怪收集魔尘等等。 高德离去,吕九眉笨拙的活动身体,适应着这奇异的恶魔躯壳。血红光丝落下,在她眼中刷出血字时,有高德的交代也并不惊慌。 “叫什么名字……” 到了注册游客的环节,吕九眉想了想,报上了满含她现在心境的名。“赤焰铁翼王九。” 尖刺大厅里,不仅北山在,夏侯老头、霸刀李、鹰爪庞和火眼杨居然都在。 “我记起你了!” 火眼杨向高德竖大拇指,“王无敌,的确无敌!” “很好,还以为会等你很久,”北山本就矮小的恶魔身躯此时更加佝偻,背上那个巨大的蜗壳几乎快把他压垮了。此时高德知道了他化用的是血魔负巢者,有什么能力就不清楚了。 “正在为暗手血塔奋战的同仁们不只你们一组,”北山显得颇为疲惫,“但只有你们足够强韧,足够坚定,同时运气也很好。” “报酬呢?”鹰爪庞在意的是这个,夏侯老头和霸刀李也满眼殷切的看住北山。魔石的效用他们已经体会到了,昨晚在十一号货站的战斗里,他们都尝到了尽情发挥力量的好处。 “等你们晋升之后,就会拿到相应的报酬,”北山语气格外凝重,“之前我承诺过,你们会晋升为小指,不仅会有更多魔石,现世里也会有奖赏。金龙只是其次,你们还会主持本塔在现世里的一些产业,但前提是,你们必须向塔里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太突然了我得先想想,”鹰爪庞下意识拒绝。 “我听他的。”火眼杨是夫唱妇随。 “我一个落魄老头子还有什么好怕的,”夏侯老头满不在乎。 “只要金龙不行吗?”霸刀李在意的果然还只是金龙。 “我也得想想,”高德不是要想想,而是要做准备。这一关迟早得过,但他没料到会这么快。 “你们没有选择……”北山语气变冷,竟是要胁迫,墙面骤然荡起血红涟漪,让他的话戛然而止。 血红涟漪中喷出股股烟气,高德等人下意识退步。烟气有如烈火或者强酸,燎烤得他们的恶魔躯壳都在融解,连同置身灰境的感知都在摇曳乃至迷乱。 烟气凝结成窈窕身影,北山躬身行礼,看起来像被蜗壳完全压在了地上变成只蜗牛。 “如今情况特殊,检验身份这一环就取消了。” 那个身影冷冷说着,五个魔人却已呆住。 并不是这话有多意外,而是烟气凝结成的身影太过美丽。 那是个凤冠红袍,盖头遮面的新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6:晋升拇指与海塔会奸细 “还不快行礼!” 北山喝道:“这是塔里的大人!” 众人赶紧学着北山跪拜,口称大人。 “叫我楚娘子……” 新娘的沉冷话音有如实质,每个字都敲在感知上。“既是塔下人了,就不必见外。” “北山,你不仅忠心,还慧眼识人,”楚娘子说:“自即日起,你就是暗腕了,尽快把前任暗腕的事务接下来。” 北山本还要问什么,闻言只顾磕头,再无它言。 “你们五位初入塔下,对本塔还有顾虑,我很理解。”自称楚娘子的新娘再转到高德等人,“你们在逆势中未曾动摇,这足以证明你们的忠诚,就没必要检验你们的现世身份了。” 众人大喜,高德也松了口气。老实说暗手血塔已经是穷途末路,还要搞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话,他对这座魔塔就没什么想法了。最多混在里面当作灰境魔塔的样本研究,重点还得放在自己的灰境上。 没想到这位塔中人还挺识时务,就如曹操一样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对暗手血塔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生存,吸纳更多人才放手使用,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跟楚娘子的手腕相比,高德对楚娘子本人更感兴趣。到目前为止,魔塔的塔中人是他唯一还没有清晰认识的存在了,连小丽、远坂爱和老古都语焉不详。 是跟魔人一样有现世身份,还是舍弃了肉身魂魄,与魔塔同在? 是只能在灰境里活动,还是可以在现世自由活动? 跟混沌恶魔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运用恶魔之力的? 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本体,还是另有形态? 以刚才几乎融解了自己恶魔躯壳的状况来看,力量自然无比强大,会不会强大到连凡人魂魄都能吞噬? 高德杂念纷呈,甚至开出了若干脑洞。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在灰境里对方强大到他根本无法抗衡。 “赤焰铁拳王无敌……” 即便被盖头遮掩,那一个个砸到高德感知上的字音却让他能清晰感觉到,一双冷冽刺人的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昨日上午重伤了金钱龟本队的队员,使用低等力场盾挡住了炮弹,虽然只是步兵炮的炮弹。” 楚娘子淡然说着高德的战绩,“夜里又与金钱龟本队的另一名队员战得不分高下,又将配发的力场锤力量发挥到极致,与魔斯达硬拼了一招只是略占下风。” “王无敌,你是哪位大人物?” 楚娘子的语气听起来像赞许,实在是带着巨大压迫的质疑。“在暗手里,从古至今只有极少数拇指能胜过你。你的出现到底是暗手之福,还是会招来更大祸患呢?” 高德努力维持着血魔步卒的躯壳,还好对方即便在话语间加重了力量,蒸发得他的躯壳雾气冉冉,但在他的控制之下,雾气又很快凝结在身上修补好躯壳。除非对方通过特殊的魂魄招数攻击他,否则别想通过剥离恶魔躯壳来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在下对暗手血塔知之甚少,表露身份确有顾虑,还望楚娘子海涵。” 高德恭谨的拱手说,话里也留有余地,只要火候到了还是愿意坦白身份。 “至于是福是祸,全看楚娘子如何看待。”他进而表露态度,“其他事情还有两可,只要是对付下港那些人的事情,本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得出来,”压迫消散,楚娘子低笑,“你跟金钱龟和魔斯达似乎有天大仇怨。” 当然了,不是那帮家伙乱入,沈泽已经到了我手里,你们暗手血塔也差不多全完了,还何须我跑来卧底? 高德暗暗嘀咕,面上沉默不语。 “也罢,就取你这志向。”楚娘子语气更为和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北山下面的拇指,这四人便是你的下属。你还可自行招募附指,西城南五街的那间酒馆是你的了。” 北山愣住,另外四人有的惊喜,有的欣慰。 高德倒是很意外,一下子就成拇指了? 说完楚娘子便散作迷乱血烟,尖刺大厅里还回荡着她留下的话,“眼下形势危急,随时准备好作奋力一击。” 待血烟散去,北山又呆了会才回过神。 “好了,先领你们的报酬和奖赏。” 尖刺荆棘扭动,落下一颗颗魔石,鹰爪庞等人接住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消化。他们的只有乒乓球大小,高德的却有整个拳头那么大。 “你们慢慢吸收,同时听我讲解,”北山的语气还有些飘忽,那像是时代变了还没适应的纠结。“王无敌,你既是拇指了,便要独领一路。可以自行招募人手,不管是现世里还是塔外的游客散人,均可自决。只有附指以上的要向我报备,由我发魔石。” “你须记得,暗手血塔的秘密必须恪守。若是泄露一丝,不仅是你个人,你全家亲族好友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很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会照顾你全家的。 高德不爽的哼了声表示听到了,也惹得北山不爽的回了声哼。很明显,这家伙对高德如此“幸进”异常不满。 “楚娘子既然开了金口,那处酒馆便是你的。不过旧主仍在,那是个小指,如何处置看你自己本事。” “酒馆里的传送器通往我们在南城的传送中枢,就如昨晚一样,由那里可通往四城各处,那里就是你的据点。”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福利。 等北山离开了好一会,高德等人才把魔石消化完,印在塔身上的血手印也变得更深更清晰。 “有你这样的头儿,挺放心。”夏侯老头很欣慰。 “头儿,现在有空的话就去接收那处酒馆吧。”霸刀李急不可耐。 “东城乱成这样,候补刑天都跑了出来,”鹰爪庞倒是谨慎,“御马监更是满大街巡查,太危险了,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好,就过两天。”高德也需要时间,“后天晚上子时一刻,酒馆里见,暗号是……赤焰永耀。” 众人分手离开灰境,北山又回到了尖刺大厅。 “大人,”从蜗壳里探出一只巨手,按在塔壁上,北山问:“如此安排真的好吗?那四个人还是其次,王无敌此人太古怪。” 塔壁又荡起涟漪,这次并没溢出烟气,只有楚娘子的声音。 “无妨……” 声音有如实质,细细密密的振荡塔壁。五个血手印相继亮起,喷薄出股股红光,五个眼眉生动装扮细致的人影渐渐由红光编织出来。 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像是个富家翁…… 同样肥胖跟中年男子颇有夫妻相的女子…… 背着药囊佝偻着背垂垂老矣的郎中…… 面目姣好衣裙朴素的寻常少女…… 挺胸昂首英气十足但面目不太清晰的少年…… “此时告诉你也无妨,”楚娘子说:“每一个获得魔石将魂魄印在魔塔上的人,我们只需要检视魔石中的魂魄,就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做什么行当。在现世里核查身份,不过是看你们是否坦诚。” 北山惊得巨大蜗壳抖了抖,他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这个少年便是王无敌?”他发现有些不对,“怎么面目看不清楚?” 少年的红光身影变得更加炽亮,各处轮廓都在游动,但始终描绘不出清晰面目。 “果然奇怪,”楚娘子冷笑,“你说得对,此人来历异常古怪。” “那还不毁掉他的魔石?”北山低呼,“他必然是海塔会那边的奸细!否则何以解释他前后与两个金钱龟对决还不落下风,更能挡住魔斯达的一击!” “闭嘴!” 楚娘子淡然道:“为何要急急的打草惊蛇,这何尝不是引君入瓮的好机会?如今我们在四城的力量已经暴露近半,海塔会又抢走了东城大半产业,血塔会还抛弃了我们,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如今朝廷又公开出手,夺下我们的产业,与海塔会暗中对决。在这几方眼里,我们暗手已经跌出了棋局,不再有什么威胁,不妨留着这条眼线。” 北山钦佩的点头称是,不过他还有疑问:“万一不是海塔会,而是血塔会甚至朝廷的眼线呢?” “血塔会没这个闲功夫,”楚娘子很确定,“方老匹夫把我们暗手丢开,恨不能不沾一点关系,哪来的心思埋眼线。至于朝廷,就更无一丝可能。” 她低低哼了声,恨意似乎比天还高:“魔人与圣山的仇怨大得连远海都容不下,怎么可能为圣山效力。” “还是设法查清楚的好,”北山不放心,“要不试探他一下,顺带回击海塔会?” “不只是顺带回击,”楚娘子又笑了,“血塔会丢掉我们,又被朝廷挡住,我看多半会与海塔会携手,就用这条眼线去搅出一团浑水。” 线头搅在一起,乱成了一团麻啊。 高德从灰境里抽出意识,梳理自己的布局,只觉异常头痛。 这下暗手血塔必须深入了,同时驯象所这边自己还弄出了明暗两条线,吕九眉夹在其中又归于自己在暗手血塔的线。而紫绡那边过几天也要跟孟武的兽戏团南下,她那条线也要展开。置身这几条线里,自己得掰成几个人才够用。 看来得收一收了,驯象所的明暗两线得捏在一起。不过要紧的是先得搞定易容术,不然后天的“线下聚会”怕不得见光死。 锦衣卫那种烂大街的易容术很难瞒过魔人,他手头上也没有刘小胖那种可以改变身体的血魔手办,就算有时间也太紧来不及练习。 对了,老古! 高德觉得,老古既然博学多才,又是模械专精,说不定在易容方面能帮到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7:吕九眉的冤屈与悲剧 拂晓时分,驯象所大院的沉静被鸡鸣狗叫打破。 几只灰豆芽出了两座大仓库之间的二层小楼,那是驯象所的宿舍。分不清她们是毛豆豆毛角角还是毛光光,总之像还在兽园里当杂工一样忙碌。打扫院子,喂鸡喂狗,小小身躯蕴藏着无限活力,边干活边哼哼,俨然乐在其中。 这帮灰豆芽进驯象所还得了正式编制的时候,不少人都有意见,不过现在最死硬的反对分子都觉得这个决定异常英明了。这些灰豆芽不仅身怀异能,还不嫌弃脏活累活。出得了外勤,干得了内勤,杂务也是把好手。与生俱来的乐天性子更像阳光一样,将以往压在驯象所大院上的阴郁之气一扫而空。 听着细细嗓门哼着腔调怪异的小曲,看着娇小身躯奔来奔去,又尖又长的耳朵迎风招展,那个最死硬的反对分子也觉得心口暖暖的,昨夜巨变积压在身心里的沉冷疲惫散去了不少。 吕九眉吐出口浊气,只觉自己焕然一新。命运已经改变,除了迎难而上也没其他选择了。还好这个世界不全是黯淡无光的,不是说灰豆芽,她们只是调剂心情。真正给她带来希望的那个人,就如眼前正升起的旭日…… 眼眉刚刚舒展开,表情就僵住。办公楼三楼探出颗脑袋,朝着她招手,让吕九眉暗暗叫苦。 看样子高德是要她报告昨晚的情况,而她忙着在灰境里凝练魂魄,都还顾不上编故事。 正在头痛,咣次咣次的蒸汽车动静救了她。 若干辆南极星驶入大院,王昆仑等人提前回来了。 “御马监的邵督公接手现场,把咱们赶回来了,”会堂里王昆仑向高德报告。“有疑点的尸体都拉了回来,咱们这边走个过场记录存档就行。” “老大你是没去现场,那里简直就跟战场一样,”毛绒绒脸上混杂着震撼和兴奋,“暗手和金钱龟的凡人仆从死得满地都是,好多是战斗机的机关炮打死的。那玩意比爆雷枪厉害多了,一炮就能把人炸碎!我们走的时候,货站周围被好多战车围了起来,战车上的炮管子好粗!想想就带劲呀!” 吕九眉不解,你这是带的是什么劲啊? “我呼叫了支援后就被什么力量弄昏了,”被众人满怀关切的盯着,她硬着头皮交代,“醒来发现被关到了……蒸汽车里,我设法逃了出来,发现离货站不远,就回了货站,正好遇见毛绒绒。” “是喔,你那凄惨模样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被一整个营的壮汉淦过,”毛绒绒口无遮拦,“不过更吓人的是,你那尺码藏得真深,当时我打死都不相信是你,还以为是从哪家绿袖坊里跑出来的奶牛姑娘。” “毛校尉!”吕九眉气得眼前发花,听听你在说什么! “难怪那时候你衣衫不整的,脸色差得要命,”孙婆婆也跟着去了,当时高德一声令下,王昆仑把驯象所里能出动的战力全带上了。 老婆子额上小花耷拉着像被辣手摧残过似的,语气也格外沉重,“等下我给你做个全面检查,别在身体里残留了什么,万一怀上就麻烦了。” “你们……” 吕九眉捶桌子:“你们不要乱想乱说!没有那种事情!绝对没有!” “是我们的错,”王昆仑愧疚得像他干了啥似的,“我们去的太晚了。” 吕九眉只觉胸腔快要爆炸了,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不要说了,”高德哑着嗓子说,“吕百户昨夜遭遇不幸,身体受的创伤还是其次,心灵遭受的伤害才更严重。我们不能再继续伤害她,得好好安慰她,帮她尽快度过这段艰难时刻。首先一条就是不能再提昨晚的事情,尤其是你毛绒绒,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一整营那还能活?” 毛绒绒缩脖子,“那一个排总该有吧?” 你们这就是在继续伤害我啊! 吕九眉又在懊恼没带雷管背心了,她觉得丢根雷管把这帮家伙全炸了才能保住清白。 “我说了没有那种事!” 她也不敢真找孙婆婆检查,只能徒劳的分辨,万一被查出是吸血鬼怎么办? 见鬼这不是开会吗?为什么会讨论自己被多少人淦了会不会怀孕!? “说正事吧……” 高德转移话题,让吕九眉更气愤了,听起来就算自己真被侮辱了也不是正事!? 随着高德的讲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跟着众人一起心神摇曳,昨夜发生在东城十一号货站的冲突,竟然是关联到中京各方势力的一次对决! “这是远坂总管告诉我的,”高德一脸凛然的说,“总之经此一乱,中京形势大变,我们驯象所的胆子也更重了。” “重得好啊!”刘小胖两眼放光,“既然有产业了,那我们经历室是不是该扩编了呢?” “检验科还需要更多设备和助手,”孙婆婆赶紧跟上,“老婆子我这个科长也不能老是兼着仵作,得再招几个仵作。” “所里要是能有旋翼机就好了,”王昆仑语气依旧沉重,“可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下吕百户。” “这个争取啊,”高德居然附和,“吕百户失去的只是……呃,还有不少伙计失去了生命,我们不能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炸了,吕九眉两手捏着桌子边,捏得咔咔作响。 我哪来什么悲剧!? 一个激灵她反应过来,她当然是悲剧,还是无法挣脱的悲剧。她成了吸血鬼,成了比魔人还要被世人憎厌的可怕怪物。为此她不得不进入那种可怕的灰境,加入那里的魔人势力。可笑的是,她明面上的身份与那些魔人就如猫与老鼠,誓不两立。 不,这不可笑,这很可怕。万一暴露了身份,自己怕是要被孙婆婆当做标本解剖吧,驯象所里以前对黑皮豆芽做过的那些事情不仅羞耻万分也恐怖异常。 意识到了这一点,吕九眉那的怒气骤然消散,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超脱视野里吕九眉身上的血紫光辉渐渐散去,知道她醒悟了自己的处境,高德暗暗松了口气。就怕她还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万一暴露,他这两条线的布局就要混到一起了。 至于驯象所这边,具体会接收那些产业还得谈,昨夜的案子禁军既已大动干戈,驯象所就不够级别去擦屁股了。高德勉励了众人一番,把他们赶出去休息。 “我会好好检查吕百户,还她一个清白。” 高德把孙婆婆留了下来,还以为是说吕九眉的事,孙婆婆异常热心。“不过大人放心,我瞅她眼眉和步子,还是个黄花闺女。” “这跟我放不放心有啥关系……”高德严肃澄清,“不,是有关系,就只是上司关心下属的关系。” “哦哦,那是老婆子我想多了,”孙婆婆摇头叹气,“论身材相貌还有家世,吕百户跟大人还是蛮般配的。” 哪里般配了?我要女装的话可比她美! 高德一巴掌揉脸上,一夜没睡脑子过热了。 他赶紧说到正事,找孙婆婆是谈易容的事。之前他找过老古,老古说倒是有渠道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灰器,不过得花时间。 “只是易容和改改身型的话,用灰器实在大题小做,”老古的建议让高德如梦初醒,“孙婆婆在这方面更擅长。” “易容?” 孙婆婆有些诧异,旋即恍然,大概是想到高德要用灰境之主的身份活动。 “这个好办,”对孙婆婆来说果然只是小事一桩,“老婆子用树胶作个连肩头都有的假头套,头发都能伪造,体型也有变化。只要不是跟人坦诚相见,或者落到火堆里烧,便没人看得出来。只是树胶耐久不足,用一次就会作废。” 对啊,高德心说自己怎么没想到。前世那个世界的道具易容术已经发展到了真假难辨男女不分的高度,套层硅胶壳子男扮女身女扮男身都随意。要不是他个子高块头大,还真想扮个女的赴约,毕竟有真实经验了。 “我那存了不少树胶,都是备着给尸体做填充补全的。”对孙婆婆来说这果然是小事一桩,“现在倒模的话,明天一早就能好。” 高德跟着孙婆婆去检验科倒模,吕九眉在食堂里机械的啃着馒头,憧憬明天晚上的聚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8:血手跌倒四家吃饱 东城某处,紧挨着铁道的扶桑酒屋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酒屋深处的小舞台上,脸上抹着厚厚白灰的舞伎跳着跟太极拳比慢的扶桑舞。妈妈桑跪坐在舞台旁边,那张老脸虽然没抹白灰,却比舞伎还要麻木呆板。 舞台后面的房间里传出模糊争执声,听起来还很激烈,竟是之前在东城十一号货站露过面的那帮金钱龟。 “是不是还在向旧主通报消息,沈泽你老实交代!” “就算你上面的暗腕也没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御马监剿了各处据点连带产业被抄没了?” “我看你其实是做了朝廷的鹰犬对吧?我们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造成的!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红发青年、光头中年、扶桑男子群情激愤,声讨缩在座位里几乎快蜷成一团的沈泽。 “我觉得是你们小看了暗手那边的底蕴,”脸上缠着绷带的女子闷闷的说:“我早说了,那个打伤我的家伙很不一般,哈瑞你还是轻敌了。他们那边居然还藏着吸血鬼,正好克制魔斯达。这趟咱们栽的跟头不冤,不能全靠沈泽。” “沈泽只是个拇指,已经做了他该做的,”队长那张方脸铁青得真像金属铸的,“我们也都做了该做的,错不在我们,错在议会!他们往我们这趟任务里塞了太多东西,还搬出了魔斯达想把朝廷和血塔会一并震慑住,就没想过朝廷那边朱莫离是什么性子!” “老太子完蛋了她敢坐上社稷之座当女皇,御门大典她敢向天下展示她的圣者之力,敬亲王夺乾明殿她敢直接把她亲哥冻成冰雕放在丽水门外展示,议会真是太小看她了。” “不只是小看女皇,”沈泽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暗手虽然瓦解,但塔中人都是老怪物,有数百上千年的积蕴。眼下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当然舍得丢下底牌了。女皇敢冒着中京大乱的风险动用禁军,他们为什么不敢用吸血鬼?” “他们还是完了,”光头中年摊手,“朝廷知道了吸血鬼的存在,必然会不计代价的把暗手连根拔除。朝廷对四大寇是零容忍,在他们身上吃过太多亏了。” “暗手完了我们能落下什么好处?”女子哼道:“那又不是我们干的,暗手留下的地盘也没到议会手里而是落到了朝廷和血塔会的手里,我们被罚没的下港产业能还回来吗?” “鄙人确实没有隐瞒任何细节,”沈泽神色异常苦涩,被金钱龟抓住不得已改换门庭,还以为会有敞亮前程,没想到中京形势一下子变得这么混乱。 为了证明自己,他也不得不豁出去了,“只是在外的确还散落着一些力量,与本塔比微不足道,但为表忠诚,鄙人会设法汇聚起来,协助下一步行动。” 他看向方脸队长,“唐大人,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要把我跟塔里那些家伙,还有朝廷的官老爷相提并论,”队长不悦的道:“这个称呼就是震旦人劣质低等的体现,说了叫我唐幕。” “下一步么……“唐幕哼道,”我们没有选择,议会责成我们做件足以震慑朝廷和血塔会的大活,这件事我们得办好。” “暗手就不管了?” 红发青年怒声道:“不把那个家伙碎尸万段,我是一刻也不得安宁!” “我也是,”女子摸着脸上的绷带,眼里精芒闪烁,“我要把他的脑袋砸成豆腐渣!” “能解决当然好,”唐幕叹气,“可暗手全面收缩,连他是谁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怎么做?” “我会设法打听一下,”沈泽赶紧请缨,“暗手的外围成员正在大批逃离,或许有些人清楚此人情况。” “吸血鬼……”一直沉默着的扶桑人开口了,“此人既然与吸血鬼有关,为何不借助朝廷的力量?” “好主意!”光头中年拍大腿,“我们把此人与吸血鬼的消息放给朝廷……比如御马监那帮人,让他们帮我们挖出来!” “到时候我们再借金钱龟的身份去解决那家伙!”红发青年握拳冷笑,“朝廷终究还是不敢跟海塔会撕破脸,咱们还能继续用金钱龟的身份。” “也好,”唐幕点头,“但这事得看情报进展,主要的精力还是得放在议会的任务上,不然只靠一半产业,我们可支撑不住眼下的开销。”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这项任务就不能再用金钱龟的身份,我们要打出自己的旗号。得让血塔会知道,也让议会知道,我们黑鲨塔的第一战塔之名不是混来的!” 无终宫南面,羽林卫的衙署里,就在远坂爱的办公室里,高德竟然点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你这个镇魔司的镇抚使好歹也做点事,当真以为是让你混皇粮的吗?” 远坂爱气得拍桌子,林德诚、邵皓以及另外一个人本就只在椅子上垫着屁股尖,这一巴掌拍得他们干脆站起了马步。 当事人只是揉着眼睛哦了声,完全没有面对女皇之下第一人的恭谨与敬畏,远坂爱竟然也只满足于拍醒他没有更多斥责,于是那三个人交换的眼神里又多了确凿笃定的意味。 “你们的想法也不错,报告给我由我主持更证明你们的忠心。”远坂爱继续说自己的,“我也上报了陛下,得了陛下的允准。只是你们提到的让羽林卫、中京府乃至禁军掺和,那就免了。真当暗手是多大一头肥猪,够得着这么多人分……” 说到这又拔高声调:“高德!” 高德哦哦着勉强振作,他实在是太困了。早上搞定倒模的事情就准备去睡觉,却被远坂爱一个电话抓了过来。原来是吕大学士觉得他们这个四人组私下串通终究不妥,把这事报给远坂爱,由远坂爱来主持他们的瓜分协议。而且这种事情吕大学士亲自参与也太降身份,只派了他在都察院的亲信过来。 吕大学士当然不会把暗手的产业划拉到自己个人名下,而是交给他主掌的都察院,其他三方同样如此。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搞定,我才懒得管!” 远坂爱狠狠甩了高德一个白眼,气呼呼的走了。内廷总管竟然展露出了从未见过的娇嗔模样,让另外三个人表情生动得像吃了满嘴芥末。 邵皓那边拿出清单,向林德诚和那个都察院的御史各递一个眼色,两人默契的微微点头,无声的共识就此达成。 先让高德选! 高德脑子还木着呢,接过清单呆呆看着。 最惹眼的是数百处地产,民居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商铺,在西城万货坊里竟然还有一整栋楼! 可惜大多数地产都备注了收归内廷,女皇也需要这些地租来补贴内廷开销。 接着扎眼的是七十多家绿袖坊,这个高德自动略过,他要绿袖坊干嘛? 然后是密密麻麻上千家商行工坊,高德也忽略掉,他可懒得操心这些实业。 再下面是客货码头和车站、仓储、运输,这个高德就上心了,他得给自己打造一条面上的环中京四城交通线。 之后是报纸、杂志、电视台广播台、小酒馆之类的杂业,西城南五街那家小酒馆赫然就在清单里,高德心说正好。 这时候他才抽了口凉气,暗手血塔这产业简直不要太多,粗略算算,比抄了和珅家还肥! 真是血手跌倒,四家吃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39:四家分血抢地盘 暗手血塔还没有完全垮掉,清单上的产业只是暗手血塔暴露出来的一部分,而且还只限中京四城,这股魔人势力的底蕴有多深由此可见。 “御马监的情报居然如此灵通,邵督公真是能人啊。” 高德倦意消散,半真半假的奉承,让那太监得意得连连摆手说小意思。 能有这份清单全拜高德所赐,不是高德识破了沈泽的前太子府管家身份,还在王子赫的记忆里抓出了若干中枢节点,给御马监送了根粗壮无比的藤,御马监哪可能摸出这么大一个瓜……哦,清单。 “说是暗手血塔,其实是老太子的私属……” 林德诚叹气,“挖出来的都是这条线的,这绝不是暗手血塔的全部。朝臣和卫所军将那边除了西城兵马司指挥王子赫以外,就没再挖出更有份量的人了,他们还隐匿在中京,潜伏在官府甚至朝堂上。” “虽不是全部,但也是大部分了,”邵督公仗着情报最多,说话间如指点江山。“暗手只是血塔会的一部分,惹出这么多乱子,还被海塔会当做侵入四城的跳板,这才被血塔会当做壁虎尾巴断掉。” “至于血塔会么,咱家现在能肯定的说,就是遍布于大明文武官员中的魔人纠合起来的黑恶势力。” 他压低了声音,“连血塔会的头目,咱家都查得一清二楚。” 包括高德在内,三人都满怀期待的盯着太监,太监这才满意的吐出三个字。 方阁老? 高德这会还顾不上关注血塔会,听到这么一位政坛宿老居然是血塔会首领,自然有些意外,不由质疑消息的可信度。 “证据?” 邵督公发出是男人就该懂的嘿嘿低笑,“方阁老年逾九旬,身体却比年轻人还要硬朗。据传他日御数女,经年不息,这就是证据。” 这还真是确凿无误的证据…… 高德顿时信了,甚至觉得这方阁老多半还吸血鬼,问题是这证据根本摆不上台面啊。 “便是知道又如何?”御史却感慨的低叹,“定景之乱把大明的军卫世家葬送殆尽,对官员严格筛查随时整肃的规矩也随之坏掉。之后不仅海塔会趁虚而入,血塔会也渐渐崛起。到现在早已尾大不掉,甚至已与朝廷一体了。只要不坏官面规矩不举反旗,历代皇帝不都睁只眼闭只眼?” “就说方阁老,他应该不是血塔会的真正首脑,而是血塔会面上的旗帜人物。满朝文武大半都与他有旧,动他就等于让朝堂溃决。何况血塔会与海塔会针锋相对,动了血塔会,岂不是让海塔会趁机坐大?” “归根究底,魔人也是人,”林德诚也很感慨,“并不是与大明水火不容的四大寇,大明是所有震旦人的大明,而不只是寻常人的大明,不得不容下他们。” 叫郑轩昂的御史倒不忘为自家澄清,“也就我们都察院的言官自有格局,能少受些浸染。” 高德暗笑,说得你们好像出污泥而不染似的,吕大学士不一样是吸血鬼? 他倒没莽撞的抽离视野观察这家伙底细,如果吕大学士真是吸血鬼,女皇没道理发现不了。只说明女皇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就如林德诚所说的那样,在混沌直接间接压迫的世界里,把所有被恶魔之力浸染的魔人当做邪异看待是不对也不现实的,更不符合让凡人延续生存这个总目标的需要。但魔人较之寻常凡人拥有各方面优势,于是权力与金钱两条这两条脉络的高处便充斥着魔人。这些魔人进而再连接成网,就有了血塔会和海塔会,他们都是大明的一部分。 比如高德自己……不对,他只算一半。 “扯远了扯远了,”邵皓打着哈哈化解凝重气氛,“高镇抚还没想好么?” 注意力转回清单,高德像点菜一样,在清单上不停勾选。 首先在四城各要了些地产,都是不起眼的民居和商铺。地产还是要的,既能用作驯象所的隐秘据点,又能坐收地租补贴经费。 其次要了所离驯象所不远的药堂,也就是药房兼医院。孙婆婆的抱怨高德可没忘,同时也给驯象所开拓医院资源的新渠道。 然后又各选了一家火车、汽车和汽轮运输行号,这是给驯象所弄条掩护性质的交通线。 接着是若干与金铁机械有关的工坊,这是给老古准备的。再装作随意的勾选了些酒馆商铺仓库之类的杂业,顺带把那家远海小酒馆兜了进去。 没一会高德就搞定了,总数不到一百家。折成金龙粗略估算,在整份清单里还没占到十分之一。 “高镇抚太客气了!”邵皓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太少太少!” “驯象所就这点人,不少了,”高德很严肃的说:“林都知的摊子大得多,邵督公的开销也很大。都察院那边,要确保女皇陛下耳目畅通,开支也不是小数目。何况咱们也不能分光了,说不定总管还有些想法呢?” 他这是真话,划拉下来的这些产业年营收估计有两三百万金龙。光西城东面那片民居,一年租子就能收十多万金龙,算下来驯象所每年至少能多出一倍的经费。 高德如此高风亮节,让另外三人感动不已。携手给高德再压了三十家才罢休,这样他们就能把可以划拉的盘子从高德暗示的一半扩大到四分之三。 “这些产业只有少数清理过,大部分还得由诸位自己动手。”邵皓以主持人的身份说:“可能会有些小麻烦,不过有我们御马监的查禁令,还有户部临时加急办下的执照,不怕原主去刑部大理寺闹事,真要闹事……” 这个不必太监说,锦衣卫本身就是强力部门,都察院也有自己的打手,该干什么干就是了。 “有些产业关联到暗手血塔的隐秘,”邵皓接着说:“这个就由咱家与高镇抚还有林都知后面再作协调。” 太监说的正是暗手血塔的地下传送网络,这还是朝廷第一次伸手到了中京的地下世界,掌握来往于地下世界的传送路线。不管是御马监、锦衣卫还是驯象所,乃至高德的另一面身份,这些传送路线的重要性都远远大于金龙。 高德和林德诚默契的点头,郑御史却不在意。看他那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应该是在盘算怎么安插人手了。他代表的都察院那边把几乎所有报纸、杂志、广播电视台都收下了,顺带所有绿袖坊也以“消息灵通之所”的名义全部拿下。 一想到中京里不少绿袖坊的后台老板换成了都察院,高德就暗暗龇牙,这个样子的大明,总感觉药丸啊。 四家瓜分完毕,远坂爱在忙其他事懒得搭理,直接把他们赶了出去,让还着一丝侥幸以为有机会见到女皇的高德颇为失望。 说起来女皇到现在还没召见过他一次,这里面是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高德上了扶桑司机开的装甲版豪车扬长而去,停车场里,另外三人又传递着默契眼神。 邵皓嘀咕:“据说高镇抚还没面过一次圣,真是古怪啊。” “很简单,”林德诚还记得远坂爱扮成侍卫去见高德的景象,他捻着胡须笃定的说:“不需要。” 这事高德也没太在意,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如今他虽是正五品的镇抚使了,却还是没资格上朝堂的小官。与远坂爱关系是密切,可那是与小丽有关的私人关系,远坂爱又不会因私废公,把自己弄到女皇跟前。 而且真要见了,不是可能被识破身份,就是被压上更重担子,风险太大,还是不见的。 回到驯象所,高德把在宿舍补觉的人叫起来,砸下产业清单和厚厚一叠空白的查禁令和执照,会堂里顿时一片欢腾。 “出发!” 高德意气风发的挥手:“去把咱们的产业抢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0:咱们终于有油水可捞了 会堂里众人还没啥反应,倒不是怀疑高德开玩笑,而是没啥真实感。 驯象所除了兽园外从来就没啥产业,就那个兽园还月月亏空,得从其他经费里抠着补贴才能维持下去。上下人等吃的都是死薪俸,过年过节偶尔能从锦衣卫那分到点福利,也不过是米面粮油之类的零碎。 拜高德这位来头非凡神通广大的老大所赐,驯象所从百户所晋级千户所,每年经费也涨到了一百万金龙。看起来多,可人手增加了业务也扩展了,院子里那栋还在搞地基的档案楼就是明证,最终落到每个人身上的,也就是职级晋升后涨的那点薪俸,依旧是死吃皇粮。 金钱龟那边不说了,只说同为锦衣卫里的巡城所,每天在街面上晃晃就能收不少孝敬。逢年过节各行各业送的礼,那叫一个丰厚。 大家也都清楚自己只能在驯象所待着,有皇粮吃能领退休金已经不错了。外面的油水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捞的,所以羡慕也只是羡慕,没谁真想过换部门。 但说不吞口水那也是假的…… 现在不一样了,老大竟然说这清单上的一百多处产业都是驯象所的。所里经费暴涨还是公面上的,给个人能带来多少好处,那是想想就口水横流啊。 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家人亲族的工作有着落了…… 所以这种天上掉下肉夹馍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啊! “你们这是啥反应?” 高德拍着桌子说,“连我的话都不信么?说了这些产业都归我们驯象所了,只是还没收缴到位,得咱们自己出动去收下来。” 会堂里轰然大乱,众人一拥而上,围观高德拍在桌子上的清单。看到一项项产业白纸黑字写得清晰无误,清单下面还有空白禁令和执照,这才明白过来。 笑声不断,还夹杂着泪语,俨然是一帮旧社会的鬼脱胎换骨,被解放成新社会的人。 “有印坊啊,真好,咱们不必再手抄档案了!”驼子抢先发现华点,“想想未来手下一半人全是抄写员就头痛得要死。” “哎哟有广播台呢,有这玩意咱们就不必摆一桌子通话器发号施令了!”这正是刘小胖看重的,他的经历室还肩负着行动协调的任务,不仅高苗何灵灵上了阵,从紫绡那过来的小姑娘都被他惦记着要拉到经历室当话务员。对他而言一大难题就是群发信息,现在有了广播台,只要用特制的随身小收音机,就能收到特定信息。 “常春堂!是离咱们就十来里地的那家吗?那也是咱们的产业了?”孙婆婆激动得花枝乱颤,字面意义上的。“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啊!跟着大人果然没错,这光明前程是看得到摸得着的!” 还啥光明前程,你们一个个同时又是我灰境里的部下,那里光明么?暗无天日啊! 高德被他们挤得退到一边,正在吐槽,瞧见吕九眉也凑了过来,赶紧给孙婆婆一个眼色。 会堂里就吕九眉一个是外人,以驯象所千户的身份算。当然以血手拇指王无敌的身份算的话,除了吕九眉,其他人就变成了外人。 “连绸缎铺子都有,”王昆仑还在嘀咕,“这下咱们可以多作几身官服,不至于成天穿着御赐袍服招摇了,像样的就那一两套,咦,还有这么多小酒馆……” “西城南五街的那间小远海小酒馆,”他指头戳着清单上的某项说,“那里我还经常去呢,没想到竟然是暗手血塔的产业。” 吕九眉的脸色骤变,装作若无其事的退出人群。 那地方的处置是挺伤脑筋的,既得瞒住王昆仑这帮人,又得瞒住暗手血塔那边,让他们相信是被王无敌拿下了而不是被收缴走了。高德确信,邵督公整理出来的这份名单暗手血塔也是知道的。 想到自己必须脚踩两只船还得平衡好彼此关系,高德就暗暗天气,事情怎么变得这么复杂了。 “老大,旋翼机!” 王昆仑拿起清单对他嚷嚷,格外激动,“竟然还有家短途旅社,我知道那家旅社,有两架旋翼机!” 还有这等好事! 高德都差点流口水了,旋翼机可是有金龙都买不到的啊,竟然就这么拿到了手里。这家旅社可不是他选的,应该是邵皓或者林德诚特意留给他的。吕适行那边还不清楚,至少邵督公和林都知这两位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看这些禁令和执照,这些产业应该还没收缴上来吧,”毛绒绒竟然一直很冷静,“那还在这嚷嚷干嘛,赶紧分派到大家头上,尽快出发去收缴啊。” 接着就显露了原型:“酒楼什么的就归我了!” “什么归你了!分到大家头上,大家都去做酒馆老板商铺货郎,正事就不干了么?” 高德掐着尖耳朵把她拎到一边,“这都是所里的,是集体产业,连我个人都不私取一分。所里得设财计科,专门来管这些产业。当然啦,有了这么多产业,大家必然会有相应的福利,这方面别担心。” 不过毛绒绒的提醒倒没错,产业太多得尽快去收缴,免得那些还主持着产业的家伙听到了风声关门散业卷钱走人。 “百户总旗带队,分片包干。” 高德开始分派任务,吕九眉正要说话,他一摆手道:“暗手血塔的人应该都从这些产业里撤走了,咱们过去就是跑跑腿吓唬下常人,不是正式的外勤行动,吕百户还是先休息吧。” 吕九眉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万事皆休的惊恐模样。看得高德都想变身王无敌,告诉她想在魔人江湖混,演技是不能缺的。 “好……好吧……” 吕九眉低下头,很勉强的应着,以高德那贫弱的察言观色本事,都看得出她正盘算着什么。 可不能让她胡搞,搞得难以收拾就麻烦了。 想了想高德话风一转,“吕百户若是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跟着我吧。” 吕九眉毛愕然抬头,没等她反应过来,高德继续:“西城南面那一片咱们挨家收缴,那里离我家最近,我熟悉情况。” 男人婆的表情精彩得够写一本先扬后抑,再扬再抑的狗血了。 “出发出发!” “抢屋子抢票子!” “别伤人啊但敢拦着咱们的不是人!” 一辆辆南极星大面包呼啸着冲出驯象所大院,满载着这帮人对干粮油水都要有还能挣退休金的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只有坐在高德那辆豪车里的吕九眉为自己又变得混沌迷离的未来彷徨迷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1:好船计划 南五街在西城东南,虽然远离铁道,街头东面却有个电车总站。不宽的街道被两条电车轨道割开,上方布满密密麻麻的电缆。拖着长长辫子的电车来来回回,辫子上不时爆起的滋滋火花和赶人的叮当铃声从早响到晚。这条街没多少本地土著,住户多是从南方来的租客,操持着门面不大挤得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饭店旅店和各类商铺,做的也基本是外地人生意。 “梁大甲,这几天怎么不见你的东家呢?” “难怪你调的洋酒味道淡了,东家不在你就减了料偷卖了吧?” “哎哟还不稀得搭理我们,难不成你当东家了?” 街沿上金发美女端酒浅饮的霓虹灯招牌占了门面一半,上面用震旦文和巴托文写着“远海小酒馆”。几个饭馆商铺的伙计聚在街边闲聊,瞅见有人出了酒馆,七嘴八舌的起着哄。 “是不稀得理你们,”抱着两条花胳膊的年轻人斜眼冷笑,“你们等着看吧。” “梁上蜂”梁大甲,只是这家小酒馆的守店伙计,在他眼里,这帮跟他地位相仿的伙计不过是劣等蝼蚁。刚才忍不住回嘴,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跟这帮人计较有什么意思,没哪个人能挡住他一巴掌。 当然这种无脑的事情他是不会真做的,就算跟这帮人有什么仇怨也不会动手。再过几天他就是这间小酒馆的东家了,丢几个金龙就能让这帮人舔他的鞋子,何苦再像以前混街道那种蠢笨法子让别人服自己。 再过几天…… 梁大甲仰头眯眼,瞄着挤过电缆洒下的阳光,准备打个大大的喷嚏。 跟对人果然是最重要的,几年前还在通天河码头跟那帮小屁孩厮混的时候,眼瞎手贱招惹了硬茬。其他人压不下心口那股气非要逞英雄斗到底,就他感觉出那人的不同,和他一样的不同,乖乖从了成了那人的手下。 那人把他带到这间小酒馆让他作了伙计,这只是面上的身份。当他跟着那人把那种不同变作真正的本事,加入了组织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凡人。 他很感激几乎等于他师傅的东家,几天前东家说组织另有任用会离开这里,这间小酒馆准备交给他了。做得好的话就能晋升附指,拿到可以进入组织核心的魔镜,喜悦加感动冲击得他抱着那人两腿放声大哭。 那时候似乎有点过了,把东家的裤子都弄湿了。 别看这间酒馆小,卖的又是震旦人不喜欢的洋酒,可酒馆哪是靠卖洋酒赚钱的呢?卖点洋人的怀表、烟卷、糖丸也只是遮掩,真正的进项是给来往这一片的“异人”提供消息,以及各家商铺按月自愿缴纳的答谢,答谢小酒馆维持这条街道的清净。 等自己成了东家,每月好上千金龙的进项都是自己了,到时候娶个洋妞买座远离这里的小院,安安逸逸养老,多美妙的事情。 这个心愿他以前跟东家说过,被东家骂不长进。现在想想的确有些不长进,不过人活着不就是为活得好活得久么。作为组织里的小指,东家隔三岔五的一身是伤回来,那种长进的日子他可不想过。 “啊啾!呃……咳咳……” 喷嚏刚打出来,街对面两辆车停下,一股来者不善的冲击席卷身心,让梁大甲剧烈咳嗽,喷出老长的鼻涕条吊着。 前面那部没有任何标识的灰黑色南极星倒没什么,后面那部车头车尾都很长,但车身更长,表面光亮如镜子的蒸汽车就非同一般了,梁大甲只在电视里见过,坐这种车的人非富即贵,是连东家都得抬头仰望那种。 等一队头戴纱冠身穿绣服的人跳出南极星,朝着小酒馆奔过来,街边那几个伙计一哄而散。梁大甲两腿如在地上扎了根般动弹不得,他不确定自己也跑的话会不会背后挨枪,这是帮锦衣卫! 寻常锦衣卫他也见过,比如巡城所的锦衣卫。那些家伙对着东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收孝敬都极为规矩,绝不多拿多要。 不过那些锦衣卫最大也就是个小旗,飞豹服得到逢年过节的大日子才穿出来,寻常就是普通的素色袍服。眼前这帮锦衣卫不仅大半都是飞豹服,还有几个飞虎服,那得是总旗以上了。 更吓人的是,这帮锦衣卫身上套着黑沉沉的胸甲,手里提着管子跟胳膊一样粗的大枪,这绝不是巡城锦衣卫! 梁大甲的招子很亮,这正是他能走到今日的最大依凭。他不仅看到了这群身份非同一般的锦衣卫,还看到了那辆停在南极星后面的豪车。豪车里必然坐着什么大人物,能让总旗也当小卒般亲自动手的大人物,说不定是个……百户? “是是,我是这间酒馆的伙计。” “东家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被十来个锦衣卫围住喝问,梁大甲战战兢兢的回答。就在那辆豪车里,某位百户也处于战战兢兢的状态。 “这里会有传送器?”吕九眉神色不安的问:“那种安置在义思达洋庙的地下,可以传送到地下世界的东西?” 此时她心口跟嘴里都是苦的,一路她都祈祷着车子坏掉或者有意外发生,却什么都没发生。高德领着她和一队手下在西城南面转悠,收缴了十多处产业。不仅车子没事,产业里的伙计也极为配合。别说反抗,连臭脸色都不敢摆出一丝。 忙了快两个时辰,终于来到这处小酒馆,正是王无敌与她约好明日晚上会面的地方,而她跟在高德身边压根没机会进灰境留言。 前脚刚约好地方,后脚就被锦衣卫收缴了。隐秘据点就此曝光,自己还露过面,王无敌会相信只是巧合不是自己背叛了她才怪! 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揭穿自己的身份?虽然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万一呢?那不仅意味着她完了,她父亲乃至整个吕氏家族也完了,后果可怕得她就算用枪打爆自己的头也无法挽回。 对了,自己不是寻常人而是吸血鬼了,昨晚心脏受的伤居然就全好了,爆了头自己也未必会死。 吕九眉只好借疑问来掩饰心中的剧烈动静,好在这个疑问的确发自真心,高德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是啊,这里应该有。”高德好不遮掩自己的喜悦和满足,“当初我被师傅当做祭品拐到地下殿堂,就是从同样的小酒馆下去的。这种小酒馆应该是暗手遍布中京四城的传送网络的节点,希望这里的传送器还好好的没被他们破坏。” 至少夜里还是好好的,王无敌应该就是从这里传送到了东城货站,然而……救了自己,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吕九眉攥着的拳头里满是汗水,高德现在还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也只能顺着这个问题继续:“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传送器这种玩意。感觉完全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就像道士们折腾的神魔之事一样。” 别说你,我当初也是这样的感觉。 高德很理解吕九眉,震旦大明乃至整个世界看起来就是蒸汽科技主导的文明社会,凡人有了飞机潜艇,上天入地早已不是玄奇之事。有广播电视报纸杂志,还有广泛的基础教育,神魔之说早就摆不上台面了,毕竟魔异还藏在台面之下。 不过毫无依凭的瞬间跨越空间,这种事情成了现实,就不是蒸汽科技能够解释得了的。别说吕九眉,连王昆仑孙婆婆等人都认为那不是什么传送器,应该叫传送法阵,是借助了等神魔之力做到的。 “那是灰器,一种特殊的模械,”高德复述老古的话,后半句他没说,“力量来自某位超于混沌之上的神灵,那是世界的真正本源,大人您拥有的凡人之力也是来自于祂。” “你不是魔人,灰器什么的你理解不了,”高德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模械你该知道,咱们震旦大明充斥着模械,那不是现在的凡人自己造出来的,而是从地里海里挖出来的。” “所以还是神魔之物吧,”吕九眉无法理解高德这话的重点。 “还有个可能,算了,那不可能。”高德没跟着她纠结这事,“就当是鬼神之物吧,对咱们来说,这本来就是神魔世界。” 此时手下已经押着那个伙计进了酒馆,高德招呼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东家真的不在,我一个伙计哪作得了主。” 那个满身痞气的年轻伙计正在店里跟众人周旋,“老爷们要收缴也无妨,可值钱的东西都在东家身上,收个空壳子又有什么用呢?能不能等到东家回来,由他向老爷们交代?” “没有!绝对没有!这里做的就是正经生意,卖点洋酒和洋人的小玩意,老老实实挣点辛苦钱这样子。” 锦衣卫们一路收缴产业如砍瓜切菜,哪容得这小子玩缓兵之计,分头去搜查同时准备贴查封条了。 “等等……” 高德进了酒馆,叫住手下,“刚才你说,东西都在你的东家身上?你在暗示什么吗?” “我……” 伙计顿时满额头汗,我哪里是暗示,是明示啊! 这是个年轻得过分,也俊美得过分的大官人,身边那个女锦衣卫看起来已经够漂亮了,可跟这官人相比就成了男人婆。 伙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只是出于直觉,下意识的确定顺着对方意思是最佳选择。 他眼珠转了几圈,打蛇顺棍上,“我不敢说。” 聪明并且识时务的伙计…… 高德心说很好,有这个伙计协助,要在这间小酒馆实施脚踏两只船的好船计划,成功率又提升了二十个百分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2:幕后黑手与模范上司 “小的斗胆,想提个小小要求……” 梁大甲决定招了,全盘招了,哪怕东家有大恩于他,可眼前形势一目了然,他这么个小人物哪敢螳臂挡车。 看看这帮锦衣卫手里拿着的封条上面写着啥? 内廷御马监查禁! 前些日子东家跟他聊天的时候,说朝廷现在有腾龙猛虎疯狗三股力量对付异人。腾龙是候补刑天,高高在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只看不动。猛虎是羽林卫,专门解决大人物,真正有威胁的是御马监那条疯狗。现在组织面临的形势有些严峻,就是被疯狗针对了。 现在梁大甲明白东家为什么要把小酒馆交给他,还连着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东家早就知道有今天,提前跑了! 顾不上适应转瞬从云上跌到深渊的心理落差,梁大甲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努力跨过这一关保住小命。 还好听这些锦衣卫自称是驯象所的,这个部门他听东家说过,就是帮御马监收尸洗地记档案的,跟仵作差不多。只要自己乖乖配合,应该还有生机。 官老爷哦了声,点点下颌,竟然允准了他继续说。 既然要交代,就得确保自己有价值,不是可以随便丢掉的小卒子。 告诉这位身份应该很高的官老爷,说小酒馆是组织的隐秘据点,藏着可以传送到其他地方的法阵,但必须由东家或者组织的正式成员启动。应该能让官老爷暂时放弃查禁酒馆,转而设下陷阱抓人吧。 只是不能就在这里交代,也不能对着两个人交代,只能是一个人。 “只跟我说?” 听了他的要求,漂亮得像公公的官老爷淡淡笑着,沉稳而深邃的目光让他心头发慌,只觉自己的盲肠都被看穿了。 梁大甲下意识转开视线,去看官老爷的身边人。若不是这人戴着凤翅冠,他还以为是个男的。这位身材修长面目俊秀的女锦衣卫其实也带着强烈压迫,只是跟那个比她还漂亮的官老爷比,威慑还是弱了许多。 被他这一瞧,女锦衣卫挺起她那平平无奇的胸膛,“交给我处理吧,大人。” “没问题吗?” 高德有些意外,这小插曲他可没料到。转念一想这么发展下去也不错,点头说:“好吧,或许这小小酒馆藏着超出我们预料的东西,既然你有心,就交给你了。” 吕九眉笃定的道:“交给卑职好了!” 就算有问题也会没问题的…… 此时她正暗暗叫好,没想到这伙计如此配合,给了她掌控局面的机会。具体怎么做她还不清楚,只要让这个像是知道些内情的伙计跟她私下谈,机会自然就有了。 “跟我到里面说。” 吕九眉把伙计带走,高德招呼部下在酒馆里休息。超脱视野里,一片隐隐暗绿光芒罩在伙计身上,光芒散乱显然没经凝练,显然是个没进过灰境的疫魔异能者。 这个伙计高德见过,就连这间酒馆的东家,昨晚他都见过。 原本要自己想办法的,现在吕九眉毛显然是在自救了,那就让她去努力吧。 此时高德总算有了丝身居幕后的快感,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让棋子以为自己并不是棋子,而是孤身一人,得努力与命运抗争。当胜利到来的时候,那也是自己的努力。 所以这个时候,只要喝茶就好了。 “把这些玩意拿开!” 部下也没闲着,在吧台后面搜了些洋酒出来,殷勤的给他倒了一杯,正洋洋自得的高德顿时倒了胃口。 酒馆后面,穿过料理间到了面积不大的酒窖里,吕九眉抱着胳膊冷冷催促:“有什么事情就快交代,记得毫无保留,漏了任何一点保准你会后悔。” “是是是……老爷,呃,大人。” 置身狭窄空间,嗅到女锦衣卫身上的淡然清香,梁大甲心中一动,原本的计划如沙雕般坍塌。 以他的感应,对方绝对是个常人,此时出手的话,她是避无可避。 风险肯定是有的,不过刚才要全盘交代的念头也只是出于不想让酒馆有什么变化的念头。真把东家跟组织的事情合盘托出,自己必然要遭报复。东家把他拉入组织的时候说过,组织会给他种下禁制,胆敢背叛,惩戒会可怕到常人难以想象。虽然说过之后一直没对他做什么,万一禁制已经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种过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梁大甲决定动手,反正看起来动手也没什么风险,拿下这个女锦衣卫轻而易举。 他拱手道:“小人这就禀报……” “报”字刚出口,拳头上亮起暗绿光芒,一根尖刺自指缝里骤然突出,轻轻刺入对方肩头。 尖刺溢着淡淡绿气,伤口流出的血都变作了黑色。 女锦衣卫身体僵住两眼圆瞪,张嘴要叫,却被梁大甲的低语止住。 “不怕浑身脓疮就叫……” 果然一招制住,梁大甲欣慰的吐口浊气,嘭嘭乱跳的心口也平复下来。 “小人是有绝密消息要禀报,小人是个异人,身上有疫神之力。” 他翘起嘴角,端详着呼吸渐渐急促的女锦衣卫,“所以小人说什么,大人你就信什么,好好配合。只要小人能过关,能继续守着这间小酒馆过日子,大人身上的疫毒就不会发作。” “不要怀疑小人这疫毒的厉害,这是没有解药的。发作起来大人会恨不得把浑身皮肤撕下来,最终会脓疮爆裂,整个人炸成一团……啊啊……” 说到后面换梁大甲身体发僵两眼发直,惊恐的叫了起来。 只开了个头,叫声就被止住,整个人已经被吓傻了。 对面的女锦衣卫两眼翻滚着极为骇人的光芒,像是猩红与绚紫交织的涡流,一对獠牙自嘴角探出。肩头那不仅飘着血红光丝,刺入的尖刺也正由暗绿变为血红。 “疫神之力吗?” 吕九眉低沉的说,“不过如此。” 在驯象所呆了不少时间,她也知道在很多异能者和魔人把混沌四魔称作混沌四神,以此抬高自己身份。 此时她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力量,对方的疫魔之力虽然异常羸弱,却在她内心深处掀起愤怒的狂澜。像被一只小小蝼蚁叮了口,她那属于吸血鬼和魔人的本能正驱使着她以孽魔之力驱动吸血鬼的能力,要将这只蝼蚁碾成粉尘。 尖刺急速变红,血光倒卷而上,裹住了梁大甲那还抱着的拳头。血光之中缕缕紫丝伸展,透进拳头里。于是梁大甲看到自己的皮肤急速枯干,变成如烈日下的旱田块块结板,感觉到皮下血肉急速蒸发,连骨头都变得松散酥脆。 他能肯定,自己这双拳头只是被小孩子轻轻一捏,都会变成一团骨肉相融的肉干。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感应到在这种变化里,像是生命力的某种力量正在急速流逝,连脑子都迟钝得有些转不动了。 “看来你要交代的事情更多了,包括你身上的力量。” 模糊中听到女锦衣卫说:“不过在你交代之前,先得听我说。你的魂魄已经中了我的血毒,不仅得老实交代你所知的一切,出了这里该说什么,都得听从我的安排。” “胆敢违抗的话,烂掉的就不只是你这双手,而是整个身体。最终你会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血肉,虽然还有清醒的意识,却只能像团烂泥瘫在地上,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告诉我你听到了。” 梁大甲五官扭曲,甩着舌头的努力点头。 “嗬……嗬嗬……”他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很好,那你听清楚了。”吕九眉收回了自己的力量,看着跪在地上捧着拳头喘粗气的伙计,冷声说:“这间小酒馆是你们那个秘密组织的据点,藏着传送法阵可以把人传送到其他地方。不过法阵必须由你的东家或者组织里更高位阶的人启动,你并不知道法阵在哪如何启动。这个传送法阵很重要,你的东家必然会回来破坏掉,最迟不超过后天。“ “记得了吗?”她把声音压得更低,“等会出去,若是外面的大人还要问,你就这么说。” 梁大甲不迭点头,心中却在泣血哀嚎,这本来就是他的说辞啊! “你想守在这?” 等两人出了酒窖,吕九眉向高德这么禀报,高德挑起眉梢,努力压住要翘起的嘴角。 刚才在超脱视野里看到了暗绿与血紫两道光辉先后闪烁,他哪还不知道吕九眉已经搞定了伙计。现在听她这话,也有了计划,虽然……嗯,简单粗暴。 “这帮家伙害得我失去了七个同僚!” 吕九眉的愤怒发自真心,不只是为失去了队友,还为自己那已经沉沦的命运。“我得亲手逮着一个才能稍稍出气!还望大人成全!” 成全成全,不成全你后面的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 “那好,以此处小酒馆为诱饵的行动就全盘交给你了,”此时的高德俨然就是个体恤甚至宠溺下属的好上司。“需要什么资源你自行调配,我不过问细节,只是要求你确保自己安全。” “谢大人!”吕九眉低头拱手,掩饰眼中陡然升起的泪意。 真是不容易啊! 真得感谢高德,以前是看错了他,作为上司,他还是不错的。 不,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模范上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3:大家要坦诚相间但我例外 将近中午,西城南五街的那间远海小酒馆又开了,瞧见打扫霓虹招牌的梁大甲,旁边饭馆商铺的伙计惊讶得像见到了死人复生。 “梁大甲,你居然没去诏狱?” “没道理啊,昨天那些锦衣卫难不成只是来喝酒的?” “瞧老梁这嘚瑟劲,恐怕是被哪个小旗总旗认了亲戚吧。” 梁大甲扫了他们一眼,眼里那冷冽寒光让伙计们心头发毛,悻悻的闭嘴退开。 人生之奇妙莫过于昨天啊…… 梁大甲心境已有了巨大变化,只觉跟那些家伙完全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昨天他还在憧憬着接收小酒馆成为新东家,现在他却已是锦衣卫的线人,只属于那个男人婆的私属线人。 那个男人婆自称姓吕,竟然是驯象所的百户。而男人婆称为大人的那位漂亮官老爷,更是驯象所的千户! 梁大甲还没想明白,小酒馆里的确有传送器,也的确需要东家激活,可吕百户怎么知道东家一定会回来破坏,时间还那么确定?他更不明白,吕百户为何要胁迫他在千户大人面前佐证她的说法。 不过有些事情倒很确定…… 吕百户是个比他……不,比东家还要强大得多的异人,甚至很像传说中的吸血鬼。就看她轻松随意抽走血毒,让自己双手恢复正常的情形,就知道那些威胁他的话绝不是虚言,她真的挥挥手就能把自己变成一摊还活着的烂肉。 倒不全是坏事,吕百户说了,过几天事情了结,这间小酒馆面上会收归驯象所,但实际还是由他做掌柜。而且名为掌柜其实就是东家,只需要守着酒馆就行。 所以吕百户其实是组织潜伏在锦衣卫里的卧底? 脑子里掠过这样的念头,似乎手又在发干变软,梁大甲暗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对他来说,只要日子仍然大致如此就好。至于是为组织效力还是为锦衣卫效力,或者为另外他所不知的势力效力,都是一样的。 开门,打扫清洁,准备物料,调一杯远海鸡尾酒让自己处于微熏状态,梁大甲进入日常的工作状态。操持这间只有十来套座位,生意差得要命的小酒馆,一个人虽然有些麻烦,却还应付得了。 刚开门不久就有两个客人进店,各自随意点了杯酒,坐在角落里就不动了。这两人身上的官差气息很重,只是有些奇怪,不像锦衣卫更像中京府捕快。 中午叫了隔壁的肉夹馍凑合,晚上再叫碗面,时间在梁大甲忐忑不安的等待中渐渐流逝。客人倒是隔一两个时辰就来,每次都是一对。新的来了旧的便走,都是点了酒就窝在角落里发呆,自然是吕百户派来的明哨。 晚上有了些真正的顾客,零零星星的,梁大甲应付起来有些吃力了。直到深夜,包括明哨在内的人都走光了,酒馆本该关门的,梁大甲依旧没关。吕百户要他一直开着,用远海时制算就是十二点。 等熬过这几天,一切如常的话,他得招两个新伙计了。 正寻思间,门铃叮当响动,像是官差头目的高大汉子进了酒馆。毡帽遮去大半面目,只看得到下巴。他去招呼的时候,汉子抬头,露出张颇为普通的焦黄面容。 “给我杯清水……” 开始是模糊嘶哑的男人嗓音,下一句就惊得梁大甲差点扔了菜单,是吕百户! “等会来的人若是对你说没头没脑的四个字,就引到我这边来。” 梁大甲赶紧应下,只觉酒馆的气氛骤然沉重起来。 没多久果然不断有人进了小酒馆,压低声音对他说什么“赤焰永耀”,没吕百户这声交代,他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些人都不是善茬,他感应得到,恐怕是跟原东家差不多的厉害人物。 一对胖得过分的老头老太太,一个含胸驼背的老书生,一个相貌与身材都平平的丫鬟。这些人被梁大甲引到吕百户那,坐下后并无话说,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似乎成了雕塑。 等门铃再响,一个更为高大的汉子进了酒馆,这些人哗啦都站了起来。 好高好雄壮! 梁大甲咋着舌硬着头皮去招呼,那个环目豹眼的大汉却摆摆手,径直朝着那桌人去了。接着他就被吕百户赶出了酒馆,让他躲在角落里放风。 “王无敌……”大汉用粗浑的嗓音说。 “鹰爪庞,”胖老头指了指自己,再指指胖老太,“火眼杨。” “夏侯,”老书生拱手,目光在官差模样的汉子与丫鬟间来回,像在猜谁是谁。 “霸刀李,”丫鬟的报名令人意外。 “赤焰铁翼王九,”官差报出完整名号,众人恍然,这是王无敌的部下,目光纷纷落到胸口。在地下殿堂的时候虽然没看到面目,但那长发和胸口是不会看错的,没想到易容成了这么个汉子。 “此处据点已由王九拿到手,”王无敌招呼众人坐下,沉声说:“此时聚会,正好商议白日那道命令。” 说到这个,众人眼里还转着的怀疑和审视消散,变得沉敛而肃重。 “上面真是看得起咱们啊,”夏侯老头苦笑,“就凭咱们?” “不是看得起咱们,”霸刀李纠正,“是看得起王大哥。” “没错,”鹰爪庞很光棍,“能不能干,怎么干,咱们就听老王的了。现在咱们都是老王手下的小指,这还需要多想吗?” “暗手损失惨重,不把咱们这些新人推上去反而奇怪了,”胖老太火眼杨的伤势应该是好了大半,思维变得正常了。“就是把咱们当炮灰用,我看老王还是得谨慎点。” 王无敌……不,高德看到吕九眉装作的官差汉子眼里正荡动着惊愕,心说这支队伍人心太散,根本没办法带啊。 不过暗手骤然交代下来的这项任务,也着实让他震惊。 干掉沈泽! 昨天把这间酒馆丢给吕九眉,他就回家补觉去了。今天坐镇驯象所,督导所里各路人马继续收缴产业,正为家底一点点充实而喜悦,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骤然发热,北山又在召唤他们。 进了灰境,北山说朝廷大举介入,正在收缴暗手的产业。暴露出来的产业只是外围,核心还安然无恙,不过沈泽那边终究是极大隐患。 沈泽此人虽然只是拇指之一,却因老太子府管家的身份,地位远超其他拇指,掌握着太多隐秘,包括若干核心产业。那些地方还没出问题,说明沈泽在挟暗手自重。可朝廷介入,金钱龟受阻,沈泽必会遭打压,他随时都会供出那些产业,干掉他迫在眉睫。 借助若干暗线,暗手已经掌握了金钱龟的若干情报,包括他们在东城的落脚点。沈泽必然也在那里,北山要他们在三日内出手干掉沈泽。 高德当时就问,为什么不把消息透露过朝廷,借朝廷之手干掉沈泽?杀沈泽就等于干掉金钱龟,那可不是他这几个人能搞得定的。 “王无敌,你连魔斯达都能斗,还干不掉金钱龟吗?”北山与高德面对面私聊,语气异常恶劣,“你还有部下,想必不只一个,也该有不小势力。” “此时情况特殊,暗手可以连拇指的来历出身都不追究,但不意味着你这个拇指就是座上宾了。这是任务,必须完成的任务!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要耍滑头,你们的魂魄已经被魔石连在了这座塔里。暗手能帮你们抵御恶魔之力的浸染,也能让你们魂飞魄散!” 魔石果然就是一种禁制,还是直接关联魂魄的禁制。 “沈泽怎么没有魂飞魄散?”当时高德忍不住问。 北山噎了好一会,才恨恨的说:“你想试试我不会拦着!” 高德当然不用试,只要毁掉血魔步卒这个手办,暗手血塔就再束缚不了他。不过他哪里舍得,暗手这座有如风中残烛的魔塔,正是他摸索灰境魔塔奥秘的绝佳标本,怎么会轻易丢弃。 干掉沈泽本就是他的下一步计划,暗手居然挖到了情报,两边可说是一拍即合。麻烦的是,以王无敌的身份出手,力量显然不足。调动朝廷的力量吧,他在暗手这边的身份可能暴露。设法二者结合呢,需要太多精细的微操,高德没信心完美掌控进程。 如果眼前这些魔人部下有些力量就好了…… “既是任务,不干也得干。” 高德索性学着北山的语气,沉冷的说:“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暗手的一员,魂魄的一部分印在了塔上。” 他扫视众人,当然不包括吕九眉,“任务很难,我们必须团结一心,押上所有力量。这先得从彼此坦诚开始,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现世里的身份。” 被道道目光盯着,似乎在期待他先坦诚,高德却又道:“我是拇指,自然例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4:都被逼得很辛苦 “我是拇指,你们是小指。” “王无敌”的低沉话语让众人心口发冷,就等着他说什么阶级森严的狠话。 “我是你们的头儿,责任是带着大家继续走下去。要尽到这个责任,就得确保你们之间彼此信任,道出真实身份正是前提。至于我,你们不仅要信任我还得信赖我,这个我是王无敌而不是其他人。” 没想到他转而说了这么一番话,连在抽嘴角暗暗冷笑的夏侯老头都呆住了。 “我信赖王大哥……哦,老大。”霸刀李已然是王无敌的拥趸,带头表白。“我的真名叫李蓉娘,是北城的军户人家,眼下在裁缝店做工。兄长是虎贲卫的士兵,他开的战车在御门大典上向女皇开炮,结果尸骨无存。” “我在整理兄长的遗物时发现了混沌之鳞,进了灰境才知道兄长是暗手血塔的人。兄长丢下了体弱的嫂子和四个未成年的侄儿侄女,家里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境况实在不好,我就选了些不杀人的事情做,然后……” 她看向王无敌,眼里满含坚定,“我相信跟着老大可以活得更久,可以把一家人供养得好好的。” “只是挣钱吗?”夏侯老头好奇的问,“没想过为兄长报仇?” “最初想过,”李蓉娘苦笑着摇头,“可兄长的死怪不得女皇,也怪不得其他人,要怪就怪这个凡人会变成怪物的世道吧。” 这是个意志坚韧三观也很端正的姑娘,高德暗暗点头时,发现吕九眉也在微微点头。 吕九眉显然是用化妆的易容手段,效果竟不比罩了层树胶套子面容大改体型也有变化的高德差,显然是精于此道的老手。她之前曾是都察院巡缉司里专门缉拿犯法官员的好手,这类本事自然是不缺的。而且吕氏家族也非籍籍无名,说不定家族里有这类好手。 高德压住揭下头套的冲动,化妆易容的缺陷是怕碰触,比他这种手段还是差了些。不过孙婆婆给他做的树胶套子真倒是真了,却比前世的硅胶套子还不透气,憋闷得很。 “老儿夏侯勉,住在西城之西,在门州到西城之间来回巡医,已经四五十年了。”夏侯老头接着坦诚自己,所有人里就他的形貌没啥遮掩。“进灰境之前,郎中也只是面上的身份,还有层身份是……盗墓。是挺缺德的,王老大还有诸位就尽管谴责嘲笑吧,谁让把老儿养大的那家伙就是干这行的。” “十多年前,在一处古墓里找到了混沌之鳞,老儿的人生也就变了。” 夏侯老头努力挺胸,胸背发出喀喇喇细碎骨响,身材竟然变得挺拔了。“老儿没什么深仇大怨,只想活得更久,只想身子骨一直硬朗下去,也就接些跟医药有关的任务。货站那次任务,就是冲着赏金高些还以为没啥危险,哎……” “庞贵炳、杨幺妹,我们是夫妇俩,”鹰爪庞揽着胖老太婆火眼杨说,“在南城有片地,跟富贵人家沾点边吧。我们两人的混沌之鳞都是祖传的,闲着没事胡乱折腾,结果就进了暗手血塔。” “我们夫妻俩没做多少缺德的事,要杀的人也都是该杀的,”胖老太火眼杨叹气:“终究还是遭了报应,到现在都四五十了膝下还没儿女。这条路回不了头也只能走下去,只盼着能走得更长久些。” 四人报出的身份还有待核实,不过跟高德的预想差不了太多。他愿意跟这四个人合伙,也是出于直觉,相信这四个人并不是十恶不赦。 “很好,大家都还算是好人。”高德说:“我对自己这个老大的认定,就是带着大家走到底,在这点上大家想的都一样。” “王兄能做我们的老大,真是我们的福气。”此时夏侯老头的语气就有点发自肺腑的真诚了,“就怕王兄立志要在灰境里打拼出前程。” 这也没错,现在既然已经是拇指了,下一步就是暗腕。 “问题是那个北山逼着咱们打拼啊,”鹰爪庞谈到正事,“干掉沈泽这事,咱们不得不打拼。” 说到这个高德也觉为难,这四个魔人部下本性不坏虽是好事,却都是小人物,聚不起什么力量。 所以还是得借助朝廷,不,自己另一重身份的力量么? 正这么想,霸刀李笃定的说:“我相信老大会安排妥当的,老老实实听老大安排吧,说不定我们最多就敲敲边鼓呢。”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落在吕九眉脸上,后者很茫然,自然不知道自己还穿着锦衣卫绣袍被救下时的景象,被这个霸刀李看到了。 “沈泽的事情先不要急,还有时间。” 高德觉得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北山那边说还得等最终的消息,说不定到时候情况有变,任务会取消呢。” 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在“线下“见一面,加深彼此了解,让以”王无敌”为首的这个团队能捏在一起。目的既然达到,就没必要久留。 庞杨夫妇和夏侯老头相继告辞,霸刀李却没急着走……老实说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这个名号就异常违和了。 “小女子还有事想说……” 李蓉娘一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尽管在之前的战斗里看得出她绝不乏勇气。看着这张只算端正的柔弱面容,高德很难把那个勇猛突进的霸刀李跟她揉作一个人。 “但说无妨……”他和善的应着,孙婆婆不仅给他作了树胶头套,还给了一个舌垫,让他声音大变,不必刻意伪装就能瞒过吕九眉。 李蓉娘看了看吕九眉,却没开口,后者识趣的借口放风出了酒馆。 等酒馆里就剩他们两人时,李蓉娘噗通一声跪下,低声说:“高大人,求求你格外施恩,帮小女子一把。” 高德瞠目,居然被看穿了! “你……”高德本想否认,可在仓库里救吕九眉的时候本就没想太多,露出的纰漏已无法弥补。 他只是低叹,“你是如何知道的?” “小女子见着了大人救人,”李蓉娘的解释也如高德所料,“再从他人那里知道当时遇袭的是驯象所的锦衣卫,又得知驯象所有位吕百户。吕百户之上则是高大人您,自然不难猜出。” 血光如薄薄水流瞬间染红右手,再凝结为暗红色有如岩石的外壳,缕缕亮红光丝游走织成符文。魔化之手握成硕大拳头,朝着李蓉娘头顶落下。 不仅看破了他和吕九眉的身份,还会搅乱他脚踏两只船的布局,此女留不得! 只是个小小的军户女,杀了也就杀了,不会有什么后患。 此刻在高德眼里,李蓉娘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堆红白混杂的肉糜。 血拳停在头顶上方一寸处,带起的劲风吹得发丝凌乱。李蓉娘的身体抖索得像在筛糠,却还直直跪着。 “你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高德沉声道:“看出我刻意隐瞒身份,却还要向我道破,你该知道后果就是死。” 他终究做不到,做不到啊。 “大人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只一次,若是就此死了,也算还了大人的恩。”李蓉娘凄然的道,“小女子只是想赌一把,若是能成,便能了结生愿,这条贱命就归大人了。若是不成,正好摆脱这般煎熬。” 血拳散去,高德冷哼,“我给你开口的机会,听你说说还有什么生愿。” “一笔与兄长抚恤差不多的钱,一个可以治好嫂子的医生,还有一张赦免兄长罪行的令状,可以让我的弟弟、侄儿还有侄女长大了能堂堂正正的自己挣饭吃。” 李蓉娘提出的要求让高德又瞪圆了眼睛,就这? “兄长抚养我长大,这是我该回报的。”李蓉娘带着鼻音说,“不过钱还是小事,赦免这事,小女子原本不抱希望。兄长是有罪,但我不想弟弟、侄儿和侄女像兄长甚至像我一样,被逼得又继续沉沦。他们的魂魄多半也被浸染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钱的确是小事,赦免之事你是想得真美,”高德再度冷哼,“你兄长犯的是谋逆大罪,没砍了你们全家的脑袋,女皇已经很宽仁了。” “是小女子痴狂了,”李蓉娘长叹,“那大人便动手吧。” 寒光并现,一柄匕首噗嗤插入她心口,令她身体骤僵,缓缓仰倒。 “李蓉娘我已经杀了,她的生愿我会帮她实现。” 高德的语气变得淡然,“以后只有霸刀李,不记得任何事情也不知自己出身,只知是王无敌手下小指的霸刀李。若是让我见到李蓉娘,见一次杀一次。” 李蓉娘咳出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来,拔下短刀,伤口溢出缕缕血丝,正在急速缝补血肉。 她两手捧着匕首向高德跪下,蓬蓬磕头,“霸刀李谢老大赐刀!” “李蓉娘的残魂还附在你身上,”高德煞有其事的说,“你带着她回家一趟,让她最后看一眼。” 霸刀李再磕头:“是!” 一个普普通通的军户女儿会变成这样,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目送她走出酒馆,高德唏嘘不已。 吕九眉进来,看到地上一滩血,脸色没啥变化,目光却剧烈闪烁。显然是完全搞不清状况,以至于脑子有宕机的危险。 “你是怎么拿下这处酒馆的?”高德冷声问:“有隐患吗?” 李蓉娘的问题解决了,吕九眉这边还有麻烦。 听吕九眉解释一番,高德摇头说:“你用力量胁迫梁大甲他充当内鬼,他人自然也能用更大的力量胁迫他吐露实情,这样真的可靠吗?” 吕九眉羞惭低头,“我、我没想到那么多,当时情况紧急,怕你误会。” “怕我误会你通报驯象所当了叛徒,就揭穿你的底细?”高德哼道,“你有这样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但掌握了此处为何不作清理?我看你终究是女人,丢不掉妇人之仁。” 吕九眉咬牙,虽然易了容,在高德眼里仍然跟那张男人婆的面容合二为一了。 不得不说,调戏这个男人婆还真是有意思。 当然这也不是调戏,高德想看看吕九眉会作何选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5:它一直在等着大人 任务,干掉沈泽。 期限,三天。 一大早高德在驯象所办公室里发呆,腿搭在桌子上,两臂大张托着脑袋,脑子里转着杂乱的线条,企图拼成完整的思维导图。 暗手那边的消息如果准确无误,由镇魔司的高镇抚组织力量任务不难完成。问题是暗手只会把消息告诉暗手拇指王无敌,沈泽连同金钱龟被朝廷方面剿灭的话,王无敌的身份就有问题了,那可不是轻飘飘一个巧合能糊弄过去的。 王无敌如果暴露,王九跟着也危险了。再被掀出吸血鬼的事情,吕氏家族也有了麻烦。吕适行若是因此下台,女皇刚刚打下的根基就垮掉一脚。血塔会必然在朝堂上大肆反扑,甚至有了把女皇再度摁在社稷之座上起不了身的机会。 一子错,满盘输,高德越想越心惊,自己这根葫芦藤上怎么挂了这么多又这么大的瓜? 这番推断是有点丘处机过牛家村的味道,不过在这个恶魔就在凡人耳边低语的世界里,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想来想去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路子,也只能等北山给了准确消息再开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北山说沈泽和金钱龟眼下还在东城活动,正在梳理暗手留下来的传送网络,想搞出一条方便并且安全,还能连接到下港的传送路线,具体行程得等线人进一步确认。 说起来这个传送网络啊,让这个世界更加迷乱了。吕九眉提到这事的时候,高德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不过那个可能性等于颠覆整个世界观,他都不敢深想。 对了他在这的世界观好像还没成型…… 门忽然被敲响,吕九眉进来。看那平坦度,缠得比以前还紧了。 “千户大人,后面几天卑职想专门守在那间小酒馆那,跟大人报备一下。” “吕百户还真是执着啊,好吧,鉴证科那边我让孙婆婆帮着指导下,对了人手够么?不够我让王昆仑再抽点人过去。” “多谢大人关照,不过抽人就不必了,卑职还想让现有的人手回所里。现在所里做的都是辅助支援的工作,卑职不希望兄弟们再冒风险。” “那怎么可以?不是担心你把整条街炸了,是担心你的安全啊。” “大人不必担心,卑职有可靠关系,人手并不缺。” 现在高德对上吕九眉都得打足精神,就怕一不留神把她当做王九号令了。好在吕九眉也是颇为紧张的样子,就怕被他看出端倪,再没了之前以驯象所二号人物自居的嚣张气焰。 于是两人的交互就颇为有趣了,高德抬眼看吕九眉的时候,吕九眉躲避高德的视线。吕九眉正视高德时候,高德又转开他的目光。两人的眼神就跟磁铁的异极一样,总之对不到一起。 “吕百户啊,你这就有点公事私办的倾向了。” 继续下去必然有异,高德决定主动进逼。“这不太好嘛,要是你再出什么岔子,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呢?前天那么晚了,还烦劳吕大学士打来电话关照。我是觉得啊,要不把这案子交给御马监算了,他们必然能办得妥妥的。” “大人!”吕九眉有点急了,“卑职平生还从未有过如此挫败,不跨过这道门槛,心总是难安,还望大人成全!若是大人觉得会受牵累,或者影响了驯象所,卑职愿意离开驯象所!” 哟,怕继续待在这暴露了自己? “吕百户别急,别急嘛,”高德打起官腔,“咱们驯象所是一个整体,尽忠职守之外,求的就是大家都平平安安,我也只是关心你的安全,不要多想嘛。” 他无奈的叹气:“好吧,既然吕百户如此看重这个案子,就自己放手去做吧。不要有顾虑,在你背后还有整个驯象所。” 这次吕九眉对上了高德的视线,显得有些错愕。高德顿时意识到出了啥问题,话风马上一转:“但不是鼓励你去炸了整条街啊!” 吕九眉眨眨眼回了神,拱手道:“谢大人!” 她利落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略带疑惑的问:“大人,您……有兄弟吗?” 这家伙还是感觉出来了! “吕百户何出此问?“高德装作讶然,”你知道的,我就一个万年烦的妹妹,上无兄下无弟。“ 他捏着下巴故作沉思,“不过世事难料,如果真的冒出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我也不会意外。” “那、那是我看错了,”吕九眉笨拙的遮掩,“只是在街上偶遇跟大人体型近似,气质也有些……像的人。” “真的吗?”高德挑起眉毛,发出长长的哦声,“这世上还有跟我一样高大如刑天俊美如潘安的男人?” 吕九眉抽了抽嘴角,眼中的疑惑与迷茫散去,挤出笑容道:“自然是没有的。” 听得脚步声远去,高德暗暗松了口气,心说看来得把自恋这个人设死死扣在自己身上了。 说到刑天,老古那边应该有消息了。昨天的树胶头套用过一次就废了,孙婆婆再做还得花时间,他正缺方便快捷的易容手段。 “有了?” 给老古打去内线电话,得知喜讯,高德赶紧跑了过去。 “这是我托人在羽林卫的废品库里找来的,”老古递给高德一颗乒乓球大小的东西,灰白底色夹杂着无数黑黑麻点,有点像芝麻汤圆。份量不轻近于钢铁,又像树胶一样很有弹性。 “这玩意能做什么?怎么用?”高德捏了几下,闻到淡淡的麝香味道。 “我在图书馆密库的书上见过这个样子的东西,”老古眼里闪烁着精芒,颇为期待的样子,“叫什么……伪壳,说是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至于怎么用……” 他耸肩摊手:“我不知道,这是老古董了,不知道是那个王朝的,说不定是上古时代的东西。” 高德瞪眼,不知道怎么用? “我是不知道,”老古也玩起了急转弯,“但大人你可能知道,这是灰器啊,坏掉的灰器,说不定能用大人你的凡人之力激活。“ 哟,竟然是灰器! 轻车熟路的探入感知,高德果然碰触到了类似“器灵”的存在,不过连一团都不是,就是薄薄一片。 抽离感知,视野升到头上,引导“魂魄”伸展到小球之中。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白光在小球里亮起,接着小球如烛火融蜡般软化,贴在高德手掌上急速生长,转眼就变成一层膜包裹住整条手臂,沿着肩头爬上高德脸面。 高德还有些慌乱,但等这层膜盖住整张脸时,他就镇定下来了。很自然很透气,除了那点紧绷感在提醒自己身上多了层东西外,并无任何不适。 “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老古举起镜子,喜悦的道:“这是刑天都没办法激活的东西,还以为坏了,原来是只能由大人激活的凡人之器。” 问题是这玩意到底怎么用啊?就套层膜也算易容么?难道还要画皮? 高德瞅着镜子一头雾水,里面的自己只是套了层透明的皮,看起来像开了美颜,变得更水灵鲜嫩了。 等等……有了…… 视野里刷出一行字,“检测到新用户,是否绑定?” 这就是高德不敢深想的可能性,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魔幻世界,而是个科幻世界。 此时顾不上重塑世界观,高德选择了是,然后看到了这玩意的完整名称。 “伪壳,四级泛用防护皮肤,附加塑型模块。” 接着刷出的使用说明异常详尽,高德草草浏览一遍就明白了这玩意该怎么用,跟在游戏里捏人差不多,区别不过是用意念直接在相应部位进行调整。除了不能调整身高外,包括肩宽腰粗胸围都能变化,头发胡须也在调整范围内有长短和颜色之分,连美瞳都省了。 这皮肤是全身的,头部设定好后,身体会自动适应头部。要做特别设定也行,但得脱得光光的对着镜子调整。 在老古好奇而紧张的注视中,高德面目渐渐变化,从俊美秀丽的青年变成环目豹眼虬髯满面的大汉,接着肩头变宽腰身变粗胸膛变得更厚实。 等黑亮发髻变成凌乱短发时,除了身上的飞鱼服没变,老古已经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人跟高德有任何关联。连手都变得不同了,皮肤更黑更粗糙,手背青筋毕露,手掌更宽,手指更短更粗。 “啊哦鹅……” 大汉说话,却还是高德的声音,这终究不是连嗓音都一起变的变身术,只是件可以改变容貌体型的衣服。 声音倒是好解决,继续用孙婆婆给的舌石就行。 按照菜单提示保存好调整后的“预设方案“,再选择”恢复初始设定“,像是一层蛇皮褪下,片刻间手上又多了颗芝麻胶球。 高德嘶嘶抽气,褪皮的时候有点痛,女人脱毛是不是就这种感觉啊。 “老古你真是厉害,”他由衷的赞叹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却真的找了出来。” “不是我找到了这个东西,”老古放下镜子,恢复了淡定神色,“是它一直在等着大人。” 这话听得高德颇为难受,别给我加什么背负了几千几万年历史重任这种人设啊,太累。 “我需要这个,别告诉别人,”高德叮嘱道,接着又有了新需求,“就这么个球怎么拿呢?揣在身上岂不是很容易掉?” 他开起了脑洞,要不另设一个方案,就是完全重现自己,这样就能一直套在身上了。 “大人可以试试让它留在身上,就在衣服里面。” 老古的建议不错,高德又激活这个人皮球……哦,伪壳,考虑了下,选择在胸口后背围一圈,这样既贴身又多加一层防护。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 醒悟这种感觉应该是女人专属,高德苦笑着再做了调整,变成一件背心。 很好,有了这玩意,只要换套衣服塞颗舌石,就能从高德变成王无敌了。而这玩意却不是魔法装备,而是高科技装备。 “对了,大人昨天给我的魔石,我有了些发现。” 搞定了这件大事,老古说到了更大一件事。 “这些魔石……严格说是魔石在现世里的具现,是可以烧的。” 他提起一盏风灯,揭开灯衣,淡淡白光亮起,却看得高德抽了口大大的凉气。 此时他已经收回了超脱视野,只用肉眼就看得分明。 白光落在老古身上,映出缕缕紫色光丝,那是孽魔之力的痕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6:不可能的任务 “老古你看到了吗?” 因为太过震惊,高德说话都在打哆嗦。“看到自己身上是啥情况了吗?” “看到了,”老古把灯拿开,身上的紫光顿时黯淡了许多。“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发现……” “咱们先琢磨这个发现,”高德接过灯靠到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 “没有,没什么异常,”老古很淡定,像早料到会是如此。 高德激活血魔狂怒者手办,不必老古说,他自己就看到心口位置飘起隐隐血色光丝,只是极为微弱。 推动血魔之力,让右手覆上血魔狂怒者躯壳,但用衣袖裹住。这下不仅心口的血光更加明显,缕缕光丝也自衣袖透出,看得异常清晰。 高德散去血魔之力,退了几步,举灯映照刚才站立的地方。血光还残留在那里,维持着一条手臂的轮廓,正渐渐模糊。 魔石燃烧发出的光竟然能看到恶魔之力的痕迹,跟他抽离感知时获得的特殊视野完全一样! “老古,这灯是不是有些特殊?” 高德下意识怀疑这盏灯非同寻常,不然怎么会让魔石烧起来? “是有些特殊,”老古说,“这是模械造出来的矿灯,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能烧很细的煤,可以发出很亮的光。不过跟电灯比它得频繁添煤,跟手电筒比又大又沉,没多少人用。也就一些矿场用这种灯,可以省下买蒸汽发电机的钱。” 矿灯? “刑天挖出来的那种黑灰可以用这种灯烧吗?”高德想到了个可能性,“放出的光会不会也能照出恶魔之力的痕迹?” 老古摇头:“不行,刑天挖出来的黑灰烧不起来,得添木屑木炭之类的杂质才能变成可以烧的煤。我也想到了大人说的那种可能性,试着看能不能烧,能的话就不是黑灰。” “那你是怎么想到把魔石弄到矿灯里去烧的?”高德颇为好奇。 “我试过很多种方法,”老古毫无保留的交代细节,“用火直接烧,像做煤粒一样混了杂质烧,都点不燃。我还混在煤粒、木炭、火油之类的东西里烧,也一点都烧不动。本来要放弃了,看到丢在角落里的这盏灯,就顺手拿来试试。” “结果……”老古摊开蒲扇大的手掌,咧嘴笑道:“大人看到了,真是神奇。” 是啊,太神奇了,神奇到跟自己拥有的特殊能力一样。高德的心跳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这种现象俨然与自己身上的未知奥秘有了联系。 “在灰境里杀死恶魔之力模拟的伪魔,伪魔就会散作魔尘。”高德把与魔石有关的事情说了个通透,“魔尘可以让魔人的恶魔躯壳更加凝实,相当于经验值……呃,晋升的材料。不过魔塔会给魔人发种奇怪的灯,那种灯能搜集魔尘。” “魔塔把魔尘提炼成魔石,发给信任的魔人。让他们的魂魄融入魔石里,这样就能抵御恶魔之力的侵蚀。作为约束魔人的禁制,一半魔石会嵌在魔塔里。” 高德指指灯,“这块魔石是某个魔人处于魔化状态的时候,从胸口里掏出来的。我不明白他是怎么让魔石在现世里出现的,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当做非常重要非常珍稀的东西交给我,作为我答应他做某件事的谢礼。” “老古,”他问,“我说的这些能让你明白魔石为什么可以烧,还能映照出恶魔之力的痕迹吗?” “看来大人已经做了很多事情,”老古摩挲着光头,眼里光彩闪烁,那是探求知识的之火在燃烧。 “大人说的这些细节,跟我在书里看到的很多东西对照上了。不过大人的问题我还回答不了,我只是觉得,大人说到的灰境里的魔尘,跟刑天从祖山挖出来的黑灰,或许就是同一种东西。”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魔石在现世里有什么用处,应该跟在灰境里的用处直接有关。能够烧起来,发出的光可以看到恶魔之力的痕迹,就是这种关联的线索。” 高德叹气,结果还是没有明确答案。 “很抱歉,我不能进灰境,”老古摊手,“只能根据现世里的情况来推断。” “我要求你进灰境呢?”高德忍不住问,“你既想保留身为候补刑天的荣耀,又想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这不是很矛盾么?” “如果大人相信自己就是那个纯粹的凡人,”老古的语气变得低沉,“是背负着拯救世界的使命而来,那么别说进灰境,让我沉沦为恶魔,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告辞! 高德真告辞了,不仅是逃离老古期待的那个可能性,也是真有事。 身上那块暗手血塔的混沌混沌之鳞又在发热,北山在找他。 高德走后,老古调低矿灯亮度,罩上灯衣。 “一小片就能烧这么久,这魔石是挺古怪的,看看到底能烧多久。” 把矿灯放回角落,老古翻开笔记本,刷刷记录起来。 “的确还有很多疑点,”他一边写一边嘀咕,“最大的疑点就是为什么能运用恶魔之力。” 巨人有些烦躁,丢下笔又摩挲光头。“或许是混沌通过某种特殊方式浸染了他,让他的魂魄并不纯净。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他既拥有凡人之力,又拥有混沌之力的情况。” “这很危险,很危险……” 高德回到办公楼,去经历室转了圈装模作样,把这时候才上班的懒蛋高苗,以及闲得无聊用电话调戏其他单位接线员的毛绒绒训了顿,然后才回了办公室。 装作小憩,激活血魔步卒手办,意识随着手办沉入混沌之鳞。 “怎么现在才到?” 塔下的尖刺大厅里,背着巨大蜗壳的北山有些不耐烦。 大厅里没其他人,北山只召唤了他。 “好了,既然来了就不说废话了。” 北山颇为急切的说:“今天有个机会,干掉沈泽的机会。” “远海时间下午三点正,金钱龟与沈泽会在东城北站乘坐环城火车,与血塔会的某个成员会面。不清楚他们谈什么事情,但能确定他们从三点到四点间会一直在那列火车上,这正是干掉沈泽的好机会!” 高德愕然,环城火车是客运的啊!要他在客车上动手,还是光天化日。先别说会死伤多少无辜,就说必然会制造出的巨大混乱,是生怕惊动不了御马监和羽林卫吗? “如果是在地下隐秘行动或许还有机会,”高德尝试着推辞,“现在是在地上,还是白天,还这么急迫,以我们的人手和力量,怎么可能办得到?”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北山阴沉的说:“你有足够的时间召集部下,由你拿到的那处据点前往东城靠近车站的地方。你的任务也只是杀掉沈泽,不是干掉整个金钱龟。以你能与魔斯达对拼的能力,隐秘接近,雷霆一击,是有可能做到的。” “成与不成,这决定大人们,还有我……是否能真正信任你。” 他稍稍放缓语气,“这么重要的任务,自然不会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这个新人身上。我会组织其他力量掩护你,帮你创造击杀沈泽的机会。” “现在,你可以召集自己的部下了。” 北山说完,几根荆棘尖刺如树枝般垂落,带着他急速升起,没入到环绕塔身的血雾之中。 高德还在发呆,事情来得太仓促,让他一时没了想法。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7:计划是我出手你们掩护然后跑路 西城南五街,原本生意寥寥的远海小酒馆竟然热闹起来,不仅有两三桌客人,连伙计都多了两倍。 在酒馆里忙碌的梁大甲已不是伙计而是掌柜了,他却一点也没跟邻里那些伙计显摆的心思。两个新招的伙计是他一早从街头街尾两座饭馆拉来的小妹,送酒就像上菜,还笨拙得很。如果顾客不是吕百户的部下,早被揍成猪头了,他必须随时手拉着手的仔细教导。 午后一个个熟悉的客人出现,正是昨夜来的那些人。等那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跟吕百户装扮成的黄脸汉子进了酒馆,梁大甲心头狂跳,强自镇定的上前招呼,当做普通顾客接待。 “忙自己的去吧,” 吕九眉摆摆手,带着大汉与另外四人直奔酒台后面,穿过工作间进到酒窖。 这间小酒馆是有后门的,高德可以肯定,当初何老头骗他进的那间小酒馆也是有后门的,只是为了送他这个祭品,特意封了后门而已。若是没有后门,暗手的人进去就消失了,怎么会不引起他人怀疑。 看酒窖里的陈设,暗手这套用远海小酒馆遮掩的传送网络,都搞成标准化了。 高德握住一瓶酒却没动作,握了握就放开,然后让其他人依次握住酒瓶激活自己的力量。 酒窖里没有任何变化,这个动作只是完成认证。 高德再握住酒瓶,正要转动,却又停了下来。 “你是怎么确保梁大甲忠诚的?” 让霸刀李等人在酒窖里等着,他招呼吕九眉转到工作间低声问。 昨晚他逼吕九眉做选择,想看看她内心深处的本性。如果她继续用力量胁迫那就是蠢,如果遵从他的暗示杀了此人,那就是坏。不管哪个可能,也不管是在驯象所还是在暗手血塔,他对吕九眉都只会当成工具人用了。 吕九眉没杀梁大甲,看那家伙心气高涨动作沉敛的样子,俨然是忠诚度爆表。那时夜已深了,高德就没问细节。 此时即将投入舍命搏杀的行动中,高德觉得有必要问个明白。 “我给他喂了特殊的丹药,告知他那是禁制药丸,每个月不找我要解药就会血液而死。他还告诉他,我其实是镇魔司的百户,是打入暗手血塔的卧底。只要等血手覆灭,不仅这间酒馆全归他所有,他还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吕九眉说出了令高德颇为意外的话,他忍不住问:“为何这么说?就算他信你的身份,暗手血塔覆灭这种事情,对他那种人而言也是虚无缥缈的吧,他能信?” “不信也得信,”吕九眉毛低下头,语气变得低沉,“而且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真正心愿,他自己都未必发觉。我能确定,十分确定。” 高德沉默了会,掏出一块混沌之鳞。 “把这个给他,”高德说,这是他用血魔步卒手办制造的,可以进入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 “告诉他已是组织的正式成员了,”他把混沌之鳞交给吕九眉,“该有什么说辞你自己斟酌,总之这才是确保他有足够忠诚的东西。” 待吕九眉结果混沌之鳞出去,高德唏嘘不已。 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这怕不是梁大甲的心愿,而是吕九眉自己的心愿吧。不过她说的也对,绝大多数魔人心底其实都揣着这样的心愿。如果不是恶魔之力的压迫,谁愿意把自己的魂魄交给魔塔,受他人钳制与胁迫呢? 很快吕九眉完事回来,两人进了酒窖,高德握住那瓶在超脱视野里有明显异能痕迹的酒,轻轻一转。天地颠倒,感知迷乱,清醒时置身地下殿堂,正是之前东城十一号货站行动时的集结地。 这套传送体系还真是方便好用啊,高德赞叹着,不仅如此,权限体系也很特别。 北山跟他说过,酒馆里的传送器是有权限认证的。只要是魂魄绑定了魔石的塔下人,就拥有使用传送器的权限, 昨晚他就激活了酒窖里的传送器,视野里刷出提示,告诉他因为拥有更高权限,所以越过原有管理者直接激活了。而他拥有的权限不仅能调整激活模式,改成即便是寻常凡人转酒瓶也能触发传送的自由模式,还能改写权限,直接抹掉原有管理者的权限。 当初他就是这么被何老头诓下去的,那里的传送器也调整成了自由模式。他敢确定,就算自己不手贱,何老头也会转酒瓶。 现在他把这里的传送器设定成白名单模式,只有刚才获得认证的这几个人才能传送。这不是绝对安全,比他位阶高的塔下人乃至塔中人还能来改写权限,不过只要他不泄露身份,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极小的。 高德还能确定,从小酒馆到这处地下殿堂的传送网络,应该已经通过相应的被暗手血塔从原有的传送网络里切割开了。因为在传送器的功能菜单里还有传送地点的选项,但其他选项已经变灰无法选择。 中京地上到底有多少传送器,地下又有多少传送点啊?如果能统合起来光明正大的开发利用,大明怎么还会是这个样子? 高德摇摇头甩开这个天真的念头,现在他哪有闲工夫想这些。 “走这边……” 北山把这处据点的详细地图给了他,从这里下去到更深处还有处殿堂,里面设置了若干传送器,其中一个可以通往东城北站。 “王老大,到底是什么任务这么急?” 夏侯老头终于忍不住问了,早上高德召集他们,只说有紧急任务午后集合,没说任务的具体细节。 “杀沈泽……”高德语气淡然,像在说找个人那种简单的事情。 “什么!?”夏侯老头跟胖子夫妇停步,后者同时惊呼。 高德继续道:“顶着金钱龟本队人马,强杀沈泽。” “这、这能办到?”吕九眉也停步了。 她濒死时依稀见过金钱龟的人,仅仅只是一个就如恶魔现世般强大无匹,对上金钱龟本队的整队人马? 只有霸刀李还跟着高德走,脚下丝毫未停。 “既然是任务,就别问行不行,”高德停步,转身扫视他们。在他腰间还挂着盏像风灯的东西,罩着厚厚的灯衣,又有些像鸟笼。转身时与腰间的刀鞘碰撞,发出咣当声响。 “这只是我考虑的事情,”摘下宽檐毡帽,露出粗犷面目,“王无敌”那精芒跃动的豹目闪烁着让众人心安的自信。 “我说过,我的责任是带着大家一直走下去,”这张脸表情生动,必然是真实面目,嘴里说出的话也直触心灵。“只有相信我才能走下去,所以你们只需要尽力照着我的安排去做,任务是否完成,那是我的问题。” 夏侯老头与胖子夫妇对视片刻,再度迈步,在这之前“王九”已经动了。 “我需要武器……” 她低声对高德说,“能有大量的雷管或者手雷就好了。”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暴露身份么…… “用这个,”高德掏出一根只有手臂长的棍子递给她,“只能戳不能炸。” 这是他之前从金钱龟那个女队员手上缴的,正好给吕九眉用。 “那我们要怎么做?” 吕九眉无奈接过,对这项任务依旧没什么信心。 “找到人,我出手,你们掩护。” 高德说出了让众人再度停步,连霸刀李都为之瞠目的计划,“然后跑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8:别废话干就是了 东城北站是座客运站,用出力小的蒸汽机车拖着十来节车厢跑东城环线。在西北面与北城交界,在西南面与南城交界,两刻钟一班,放在高德前世那个世界就是条城铁。 中京四城都有这样的环线,小时候高德第一次坐西城环线去南城的丽水门广场,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虽然是蒸汽车,虽然速度很慢非常颠簸,却终究是城铁,这个震旦大明给他的观感还真是各种迷惑。 长大一些了高德才知道,四城的城铁环线是在定景之乱中建起的。那时候景灵王大军围攻中京,为了便利兵马调动,才建起了四城环线。等战乱平息,又成了便利官员公差来往四城的交通途径,最终时移世变,成了市民们最为依赖的跨城交通方式。 现在的四城环线是工部产业,车厢分三等,一等是包车高德不清楚价格,每列就一节,也不是每列都有需要的时候才挂。二等每列都有三节,只限人乘坐,票价十银角,相当于十块钱。三等车厢十节,每人/车/驴骡/担一个银角。 这么低廉的票价,还是烧煤的蒸汽车头,换在高德那个世界早就亏得吊毛都不剩了。还好在震旦世界煤便宜得就比白给多一点,所以四城环线居然能盈亏相抵。高德相信其实还有点赚的,不过朝廷产业嘛,工部没把账目做到大亏已经很有操守了。 高德一行从车站外的下水道里摸出来,装作乘客买票进站。 一列火车正喷着白雾汽笛长鸣,十节三等车厢在前,就比闷罐货车多了排栅栏挡着没有玻璃窗的窗户,门也是自中间开的跳板门。三节二等车厢在中间,很像绿皮车。末尾挂了节更为精致至少漆上得很规整的蓝皮车厢,那该是一等车厢了。 霸刀李跟夏侯老头伪装父女上了最后一节二等车厢,高德、吕九眉、庞杨夫妇上了最后一节三等车厢。 车厢里挤着服色各异行当不同的人,卖菜的农夫、卖货的货郎、背着书包的书生以及扛着扁担的劳力。再等推着自行车牵着驴子骡子的人挤进来,从没坐过环城火车的吕九眉跟庞杨夫妇总算明白了票价为何要标注那么多附加单位。 见吕九眉装扮成的黄脸汉子歪眉斜眼屏住呼吸的样子,就知道她被车厢里堪比猪圈的浑浊气息熏得难以招架。高德本想让开自己霸住的靠窗位置体贴一把,记起自己现在是王无敌,只好无视了。 火车开动,通话器没反应,霸刀李和夏侯老头并没在一等车厢里看到人。 难道情报有误? 吕九眉终于忍不住了,捏着鼻子瞅高德,递来这个意思的眼神。 高德微微摇头,情报是说金钱龟跟血塔会的人会登上三点出发的这趟车,可没说他们一定是在三点正从始发站上车。 当然情报真的有误,高德就不必冒险了。他并没跟部下故弄玄虚,计划就是部下掩护冲上去,对沈泽一击必杀,然后大家撤退。 北山当时的反问也没错,他跟沈泽交过手,跟两个金钱龟的队员交过手,连魔斯达都对拼过一招,只要在某种程度上全力以赴,他有把沈泽一击必杀的把握。只是这么一来,他就得暴露出又一层底细,不过终究不是老古所知的那层底细,算算还是值得的。 十来分钟后,火车停靠另一站,通话器震动了一下又停了,一等车厢上了一个人。 应该不是金钱龟,而是准备跟金钱龟谈判的血塔会成员。北山获得的情报是,海塔会与血塔会准备联手,由金钱龟与血塔会方面的行动部门进行初步接触。 这个时候,孙婆婆应该把消息发给了王昆仑,再由王昆仑转告了瞎子,御马监那边的停机坪上,旋翼机的大风扇应该开始转起来了吧。 高德又哪会什么后手都不安排呢,暗手血塔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另说,沈泽是必须死的。让御马监稍晚一些时候赶到,假如自己失手,就由御马监解决沈泽,算是b计划。 火车再度出发,这次开了接近半小时,停在了东城西北角的车站。这座车站铁道纵横,规模颇大,同时还是从东城到北城的铁道枢纽。 车厢人来人往换了大半,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高德等人顺势退到车厢最后面,那里有道封死了的后门。 通话器震动,一下又一下,震了六下才停止,又有六个人上了一等车厢,肯定是金钱龟了。 高德用眼神提醒吕九眉三人,但没马上行动。 等火车开动,速度提了起来,鹰爪庞得了信号,自手指间滑出血红尖刃,轻轻一划,就将锁住后门的链条切断。 四个人在乘客惊异不解的目光中出了车厢,攀上后面车厢的车顶,就在急速行使的火车上向车尾奔去。 “计划就是快、狠、准!” 高德之前交代计划时的解说也很快,“出手的时候他们会犹豫,会尝试着顶住,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只是佯攻,是逼他们跳车,在下面才藏着真正的埋伏。” 其他人没有异议,就夏侯老头多嘴。“如果他们……尤其是沈泽第一时间跑路呢?” “哪来那么多如果!”高德没好气的呵斥。“别废话干就是了!” 那家伙跑路就追啊!追不上就看看北山所谓的掩护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这就是赌而已。 “计划就是这样啊,”夏侯老头居然还夸了起来,“很合我的胃口,我最讨厌做什么事总要把什么事情都搞清楚算透彻了,太费脑子。” 感觉这老头是在讥讽,可高德找不到证据。 一个大跨步跳到最后一节二等车厢,咚咚脚步声惊动了下面的乘客,都有几颗脑袋探出了窗户打量车顶。 眨眼四人又冲到了这节车厢的尾部,车厢后门打开,若干藤蔓激射而出,插进了一等车厢前门的门框里。红光迸射,霸刀李化作的血魔步卒现身,侧身猛的冲了过去,轰隆撞门而入。 前门被撞开的同时,上方四个人正置身半空,血光紫光喷涌,四人同时魔化。 “左数第二个是疫魔之力!”火眼杨低呼。 鹰爪庞变作一只手爪几乎快与身躯一样大的血魔怪物,巨爪砸落车顶,挖起一块铁板,喀喇喇爆起大片火星。 高德变身的血魔步卒抡起比脑袋大了好几倍的双手巨锤,自缺口撞了下去,接着是个被血紫交织的雾气裹住的模糊身影。 装饰豪华,宛如贵宾室的车厢里,七团各色光芒同时绽放,果然如高德所料,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顶住攻击而不是跳车逃离。 高德当先,其他五人随后,连声招呼都没打,两边直接怼上。 不过对面却没看清这边景象,别说几个人,连高德的面目都看不清,一个硕大而浑圆的锤头几乎遮蔽了他们的视线。 “王无敌——!” 跟高德交过手的那个青年愤怒至极的咆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49:古有高宠挑滑车今有高德愤怒滑铲 可恶的北山! 这家伙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看来暗手潜伏在海塔会的线人是个双面卧底,还很接近北山知道自己这群人的存在。 高德也没功夫细想自己到底是几面卧底,车厢里六个人魔光大作纷纷变身。赤绿紫蓝交相辉映,至少三个都是魔人刑天那种体格。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嘣嘣爆裂,不仅车壁被撑破,连车顶都顶破几个口子,碎裂木屑漫天飞舞。 高德的感应里,对面七人里只有那个灰光身影弱一些,正是被他痛揍过的重甲女子。剩下六人里,沈泽、红发青年、光头中年、月代头扶桑人这四个跟自己同一档次,剩下两人则明显强过自己。 沈泽拔高为他见过的魔人刑天,红发青年变成他对战过的血翼巨人,光头中年变作异形般大脑袋的紫鳞魔怪,扶桑人则缩小为像是猴子却有四条胳膊的血鳞魔怪。另外两人竟然不为所动,一个是面目普通的沉冷中年,另一个是面目姣好还在浅笑盈盈的年轻女郎。 变身的四人光焰翻滚,武器尽出,那个紫鳞魔怪身上更翻滚着令感知又冷又麻的力量,正在急速吞吐,正是高德熟悉的孽魔之力。 眼见魔怪就要将荡出足以让高德这方身心麻痹的冲击,高德顶着巨大的锤头在前,另一手揭开腰间风灯的灯衣,将风灯丢了出去。 风灯带着炽亮白光从锤头下方滚过去,充斥车厢的炫彩光辉顿时被白光压住。似乎力量也被压制,对面众人下意识退步。倒是那个扶桑人不退反进,四条胳膊握着的扶桑长刀如剑刃涡流,瞬间将风灯搅碎。白光散作碎芒四下溅射,不少落在扶桑人身上,烧灼出点点青烟,让这只四臂鳞猴发出吱吱惨叫。 “该死!” “小心!” 这下不仅紫鳞魔怪的孽魔之力为之一滞,连那两个不为所动的人都下意识退步。 老古的“科研成果”果然派上了用场,带上那盏烧魔石的风灯为的就是制造短暂的混乱。高德是不明白原理,不过他不认为魔人,尤其是像金钱龟这样的高阶魔人不知道魔石能在现世具现而且还能烧,燃烧时散发的白光还能映照出恶魔之力的痕迹。仅仅只是用矿灯就能点燃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千百年下来只有老古一个人发现。 所以不管这意味着什么,只要能制造哪怕半秒的混乱,都能给他的行动增添一分胜算。 看那两人不仅退步,身上还同时弥散出湛蓝光辉,就知道计划奏效。 就是这眨眼之间了! 目标正是左边第二个已经变身为魔人刑天,浑身弥散着暗绿烟气的沈泽! 就在对方纷纷退步之时,浑圆巨锤砸在沈泽仓促展开的光盾上,爆起的红绿碎芒如礼花暴绽。下一刻,浑身血甲头生弯角,背上还有条尖刺背鳍的血魔步卒连魔带锤撞中沈泽,两魔撞破车厢后壁,滚下了这列火车。 金钱龟众人却顾不上照应沈泽,就在血魔步卒之后,另外五道攻击接踵而至。 首先是猛然爆发,几乎塞满了车厢的尖刺藤蔓。不过大部分藤蔓只是没含多少力量的佯攻,核心部分的藤蔓正好将化作灰光正要消失的身影缠住,那是之前在东城货站见识过还被高德痛揍的重甲女子。 借助藤蔓掩护,凌厉攻击同时发动。霸刀李左手光盾右手长刀,径直撞向那个由红发青年变作的血光巨人。即便她变身成的血魔步卒只到对方肩头高度,但冲击太快,让对方亮出的血光长斧根本来不及回防,只能用斧杆格挡这一刀。 另一处如巨大兽爪的血光爪刃破开藤蔓,劈向那个被碎裂白芒烧灼得青烟直冒吱吱惨叫,却还挥着四柄长刀冲上来的血鳞猴子。长刀与爪刃相交,爆出片片血色火星,爪刃根根断裂,但血鳞猴子的冲势也被挡住。 跟在爪刃后的暴雷枪轰击就不足为道了,只在光头中年变作的紫鳞魔怪身上绽点白芒。 “沈泽……” 退到后面的两人里,那个中年已经罩上一层蓝光铠甲,他没理会这些攻击,反而转头去看在地上翻滚不定,已经远离了火车的两个身影。 紫鳞魔怪终于震荡出一波无形冲击,藤蔓瞬间枯萎凋零,车厢中交织的各色光华散作冉冉黑烟。两边不分敌我,身形顿时僵住。 不过金钱龟这边恢复得更快,仅仅只是一滞便恢复了行动。血翼巨人根本没理会血魔步卒,转身要跳车去追“王无敌”,灰影则挣脱枯萎藤蔓消失在空气里。四臂血鳞猴子的长刀又翻滚起来,像是绞肉机般瞬间把巨爪搅碎,让对方也发出了痛苦叫声。 眼见形势骤变,浓稠的血雾冲击而出,挟着某种怪异的力量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这种力量像让所有人的恶魔躯壳泛起片片如鸡皮疙瘩的小包,再噼噼啪啪炸出漫天烟气。恶魔躯壳的变化同时也在躯壳之下的凡人体内发生,又痛又痒的感觉打断了众人行动,连攀在车顶的灰色身影都再度现身。 血紫交织的炽亮长刃撕开血雾,将灰色身影当胸贯穿,伤口处泛起连绵爆裂,让那个曾经被王无敌暴揍过的女子又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是霸刀李夏侯老头等人异常熟悉的惨叫。 “这、这是我的……” 那个女子愤恨至极的叫道:“这是我的武器!” “多娜!” 血翼巨人转身回来,冲向血雾。 “小心!” 连中年人都转回了头,不再理会王无敌与沈泽,紧张的低呼,“那是吸血鬼魔化的沸血者!” 不仅血翼巨人止步,连正哇哇尖叫的四臂猴子都往回翻滚。 “退——!” 血魔步卒、巨爪魔怪、人面树、持枪者、血雾中那个手持长矛的模糊身影同时跳车,四散狂奔,车厢里众人完全没料到,一时反应不及。 等血雾变淡,血翼巨人散去恶魔躯壳,冲上前抱起趴在地上的重甲女子,看着她胸口破开的大洞,血肉还像菜油下锅般细密的爆着,咬着牙悲痛呼喊:“多娜——!” “是暗手的人吧?” 车顶和壁面破开无数大洞,内部装饰也散落成大片垃圾,那个一直置身事外的妖娆女子浅浅笑道:“冲着沈泽来的,连吸血鬼都敢用上,你们还真是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上呢。” 中年人看看左右,那些人已经跑得只剩模糊背影,再看看车后,沈泽跟王无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由苦笑。“下了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杀沈泽,确实没料到。” 用脚尖踩住一块碎玻璃,那是风灯的残片,他又摇头道:“不只是吸血鬼,连魔魂灯都拿了出来,他们对沈泽的确恨之入骨。” 下一刻低喝:“别追了!” 红发青年止步,两眼发红喘着粗气问:“我不是为了找王无敌报仇,是去救沈泽!” “那家伙对我们还遮遮掩掩,捏着不少隐秘不说。”中年摇头,“为这点小事也没必要找塔里的大人,让暗手逼逼他也好。” “王无敌那厮不弱,”红发青年还不甘心,“连魔斯达的一击都能挡住,沈泽未必能胜他。” “死了就死了,”中年不以为然,“那也证明他不过如此,没资格留在我们黑鲨里。” 他看向骄娆女子,“让贵客见笑了,不过这只是小小意外。若是还不放心,就再等几天,那时我们自会证明黑鲨的实力。” “也好,”骄娆女子颔首,“你们的实力就等于海塔会的诚意,我就静候佳音了。” 说话间紫光流溢,将她的身影掩作绰约虚影,转眼便消失无踪。 “撤吧,暗手既然探知我们在此露面,除了这队人偷袭外,必然还会招来御马监乃至羽林卫,此处不宜久留。” 中年挥手,虽然神色淡然,微蹙的眉头依旧泄出浓浓不悦,“我们的重点还是后面的行动,不必为这点小事乱了方寸。” 金钱龟撤离的时候,高德与沈泽正在两三里外的铁道上搏斗。 说是搏斗,其实是厮打。为防沈泽逃脱,高德连锤子也不用了,就死死抱住沈泽化身的魔人刑天,直接以血魔之力与沈泽推送出的孽魔之力对抗。 两人在铁道上翻滚着,血绿两色光辉在他们之间来回推移,被侵蚀的恶魔躯壳蒸发成冉冉烟气,两色混杂,成了一只魔怪。 高亢的汽笛声由远及近,另一列火车正疾驰而来。 高德想拉着沈泽滚出铁道,沈泽肩上的暗绿光翼化作股股触须拉住铁道。 “想杀我?” 恶魔躯壳里发出粗浑嗓音,“看看我们谁先死!” 高德虽然用光盾挡过炮弹,可那只是小小山炮的炮弹,而且还挡得很辛苦。要与疾驰而来的钢铁火车相撞,恶魔躯壳自然是不堪一击。 “谁怕谁——!” 高德也粗着嗓子咆哮,同时将沈泽拉起来对向火车。 沈泽哪愿意志愿当肉垫,浑身发力,同时伸展无数触须,要将高德打包成一团,又被高德自恶魔上激发出无数尖刺,将根根触须切断撕裂。 眨眼间火车已经奔到百米开外,火车头已经大得超出了沈泽身影,咣次咣次的车轮声带着铁轨和枕木的震动,让两人脚下的石子都在微微跳动。 血魔步卒眼中骤然亮起紫光,同时当初一股触及魂魄的寒风,冷意超越万年寒冰,令人身心又麻又痛。 “你……” 沈泽猝不及防,瞬间僵住。 高德展臂弹开光盾,推着沈泽迎向火车。 在即将与火车相撞的瞬间,高德侧身滑铲,光盾骤然伸展,带着沈泽与火车头狠狠撞上。 古有高宠挑滑车,今有高德滑铲挑火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0:友军伤害无豁免 根根尖刺自血魔步卒的躯壳伸出,脚底的尖刺破开碎石直插地基。光盾也骤然扩展,浓稠血光凝结得如铁板般厚重。非但如此,巨大圆锤还被倒持着顶在背后,高德是真心要跟火车撞撞看。 “你到底……” 沈泽摆脱了身心僵冷的状态,又一句话刚开了头,就被已如钢铁之墙的火车头撞上。 疫魔身躯夹在火车头与血色光盾之间,如巨大的人形脓疮,噗的一下压爆,喷溅出大股绿水。躯壳里面像是骨头却又有血肉的躯体发出喀喇喇的碎裂声,溢出猩红血水。 高德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根本没有挡住火车。脚底的尖刺在像铁犁般切断枕木,巨大锤头碾开两道碎石之浪,他被火车推得急速后退,只是眨眼间就滑出去百来米。 飞溅出的绿水蒸发成飘带般烟气,向沈泽那已经被压扁的疫魔躯壳汇聚,而把他摁在火车头钢铁前挡上的光盾正裂开道道纹路,即将崩溃,连施放光盾的护腕都变得火烫无比,让高德怀疑下一刻就如制造它的模械那样轰然爆炸。 血魔步卒的躯壳骤然化作浓稠血烟,下一刻,又一具血魔躯壳显现,比血魔步卒块头要大了整整一圈,血烟也被这具躯壳一吸而光。有着巨大而浑圆肩甲,背后还招摇着四根旗帜般血红光流的血魔狂怒者出现。 “喝啊——!” 血魔狂怒者双足踩地,挪开光盾,抽回巨锤,硕大锤头把沈泽顶在火车上,发出闷雷般的咆哮。 血魔步卒,渗透压1220。 血魔狂怒者,渗透压3761。 “渗透压”这个指标未必直接对应输出力量的大小,但二者的关联恐怕不只是线性提升,力量的提升幅度远不只三倍。 高德瞬间切换手办,终于达成了滑铲挑火车的成就。 两脚替代巨锤,扬起更高的碎石之浪,不仅枕木崩飞,连铁轨都被撑裂。火车头向下一沉,向外一歪,带着后面的货车车厢轰隆翻下铁道。侧躺的火车头在田野里犁出深深沟壑,扬起漫天烟尘。 金铁撞击声连绵不断,这列火车的巨大动量还得消耗一阵子,而在已经变成深深沟壑的铁轨之内,血红与暗绿两具比刑天还高大的恶魔躯壳已经残破得不成人形,弥散出的烟气混杂在了一起。 “你是……” 糜烂如碎肉,正急速蒸发成暗绿烟气的恶魔躯壳里,破碎的人体伸出光秃秃一截白骨。 扁得像橄榄的脑袋下方,压根看不出是嘴巴的裂缝蠕动着,吐出模糊的声音。 “你是……高……” 沈泽终于认出了高德,刚才的血魔狂怒者形态他自然是印象深刻,就在义思达洋庙地下水潭里,高德正是用这个形态与他战过,还夺下了他的金瓜锤。 若是让沈泽在这里躺上一阵子,从凡人身躯到恶魔躯壳他都能恢复如初,高德哪会给他机会。 举起金瓜锤,收回血魔之力,换上由自身意识凝结成的凡人之力。 (tot) 表情符金瓜锤在视野里刷出个久旱逢甘霖的感动表情,缩回单手锤大小,带着一抹柔和白光,重重落在沈泽那橄榄形状的脑袋上。 一下、两下、三下…… 高德拿出了痛揍金钱龟那个隐身重甲女的节奏,抡着表情符金瓜锤就是二三十锤,直到整颗脑袋骨肉相融全成了肉酱,才吐出口长长浊气。 残留在肉酱中的白光如细蛇般游动,将一片片还在扭曲收缩的肉酱侵蚀,肉酱中某种力量急速消散,最终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升起缕缕光丝。 探出感知将光丝拦下,魂魄之中顿时又有类似涡流的存在转动起来,手办到手! 散去血魔狂怒者躯壳,高德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疫魔躯壳化作的黑烟围着他盘旋。这下沈泽算是死定了,由王子赫牵连而上的隐患也彻底消除。 真不容易啊…… 不是说就此退居幕后,安安稳稳的当黑手了么,怎么还得这么拼死拼活的,高德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 金瓜锤变回短棍大小,临走时给高德刷了这么个表情符,看起来颇为不满的样子。没办法啊,这伙计的凡人之力形态可不能随便显露,高德可不想被女皇抓起来质问他为何有朱家血脉。 脚步声急促靠近,高德警惕的起身。来者如果是魔人的话就干掉,是寻常凡人的话就来个物理失忆手术。 一颗脑袋自坑边探出,却是个熟人。 “王、王无敌!” 竟是北山,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眉毛、嘴角乃至脸上横肉都在抽搐,“那就是沈泽?你真的干掉了他?” “是沈泽,不信的话可以……啧,也看不出是谁了。”高德一跃跳出了坑,讥讽道,“听起来你很意外的样子,似乎并不认为我能办到。对了,你不是说会组织力量掩护我吗?怎么就你一个?” “你……” 北山又惊又气,几乎就要捶胸顿足了,“你杀他就杀啊,为什么要撞火车!?我带的人都在火车上!这下可好!” 透过烟尘看向铁道下方的田地,竟是副凄惨景象。一个个人正从倾覆的车厢里爬出来,倒在地上的煤堆残骸堆里还伸出一支支手,无力的耷拉着。 这就是北山组织的掩护力量?看起来死伤不少啊,真是不好意思,友军伤害没豁免。 “就这?” 高德的脸被伪壳遮掩着,毫无愧疚之色,相反讥笑之意更重。“就在这里停下也好,免得对上了金钱龟出洋相。” “王无敌!”北山终于怒了,“记得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拇指,我是暗腕!” “身份有用吗?”高德巩固自己在暗手里的跋扈人设,“暗手现在需要的不是身份,是力量!” 不等北山无能狂怒,他指住坑里那堆碎肉:“还不赶紧收拾起来带着你的人撤退?这时候御马监甚至羽林卫都快到了吧。” 北山还想说什么,嗡嗡振鸣在远处响起,好几架旋翼机正从东南方向飞过来。 “今晚子时前进塔里报告!” 北山恨恨丢下这句话,招呼部下忙碌起来。高德可没功夫理会他,直接拔腿就跑,要被御马监羽林卫甚至姚婆婆拦住,那可麻烦了。 通话器已经坏掉了,不过沿着铁道看向远处,并没有多大动静,吕九眉她们应该严格按计划行事,在他扯着沈泽滚下火车后就撤退了。 现在……赶紧找个下水道钻下去,摆脱可能的追踪后再设法回驯象所。 没有传送术和回城卷轴的魔幻世界真特么草蛋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1:做卧底真是件愉快的事情 无终宫北侧的北宫,没有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没有纵横交错的回廊,只有一座座跟西城民居小院差不多的院落。院落如棋盘般规整座落,若干园林水潭点缀其间。 这里是后宫,皇帝妃嫔所居之处。因为现今皇帝是女皇,女皇的母亲早逝,而老太子的皇帝资格不被承认,住在这里的都是先皇时代的妃嫔,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傍晚时分,晚霞漫天,座座院落升起道道炊烟。宫女与太监们游走奔忙,萧瑟冷宫变作富有生活气息的城区。还得感谢女皇,她登基后大刀阔斧改了规矩,不再设统一的尚膳监管无终宫伙食。后宫被允许自己开伙做饭,冠有“太”字的各级先皇妃嫔们终于有了饮食自由。 不过北宫仍然没有出入自由,按祖制太妃太嫔们只被允许定期外出探亲,其他时候都得待在北宫里自娱自乐,说是冷宫,其实就是座偌大监狱。 邻近中心园林的某处院落却没升起炊烟,一个戴着缺角冠的中年太监敲开院门,听到了隐隐的木鱼声。 院中殿堂门窗紧闭,依稀白光自缝隙中溢出,让再度敲门的太监颇为不适,只能咬牙垂目勉强忍受。 幽幽如吟唱的一声“进”让太监推门进殿,顿时泄出柔和白光,太监赶紧关上殿门,将这抹白光闭在殿堂之内。 殿堂里朱梁青砖,供奉着一尊真人大小的塑像,看形貌衣着就是震旦人普遍崇拜的真武大帝,并无出奇之处。 塑像旁跪坐着一个人,毡笠斗篷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即便是敲着木鱼的手,也裹着厚厚丝绵,完全看不到一丝肌肤。 太监就在靠近殿门的地方远远叩拜,屋梁上挂着一盏放射出柔白光辉的灯,那白光落在太监身上,就在太监胸口映照出缕缕血红光丝,盘旋游走着显然极为骇人。 “娘娘……“ 太监微微颤声,“沈泽魂魄皆散,确是死了。” “我早已知晓,”木鱼停下,那人发出空洞女声,“沈泽留在塔上的魂印消散了,海塔会的魔魂灯能庇护他,可他终究不是塔里人。现世肉身还束缚着他的魂魄,依旧只是区区凡人。沈泽既死,暗手便没了纰漏,御马监与羽林卫再如何翻查,也触不到我们的核心了。” “杀死沈泽的王无敌如此强悍,”太监依旧忧心忡忡,“背景依旧不明,却是又一个大患。” “小山子啊,”那人低低叹道,“多年来我一直把你藏在下面,不让你在暗手抛头露面,就是备着在如今这种时候挑起重任。凡事只有疑不行,还得化疑为用,否则经营的事业总是越来越少,可信的人越来越少。” 太监咚咚磕头,“娘娘的赏识栽培,奴婢这辈子……不,下辈子都忘不了!” “王无敌的来历的确颇为古怪,”那人继续说:“塔里查过底细,他进入暗手只有区区两个多月时间,之前出入并不是很频繁,仅仅只是为了留在灰境搜集过魔尘。前几日接佣兵任务骤然崛起,这足证他进入暗手别有用心。” “三次任务下来,他力敌魔斯达,强杀沈泽,比金钱龟本队的人还强。我们估计他与黑鲨座首唐幕和百花谷头牌小丁香相差不远,不该籍籍无名。我们能确认他与海塔会无关,现在唯一的嫌疑是血塔会渗透进来的奸细,” “再加上线人对沈泽之死的报告,王无敌身边竟还有激活了血脉的吸血鬼,来自血塔会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听到这太监低呼,“那定是王九,是王无敌的私属,在货站出现过,现在都还没有被王无敌引入塔里。” 他肯定的点头,“那么王无敌绝然不会是女皇的人了,即便女皇能忍魔人,也绝不会忍吸血鬼,更不可能用吸血鬼。” “是的,现在我们的疑问就更具体了,”那人低语,“此人要么是方老匹夫派来潜伏,准备把我们连根挖起献给朝廷或者海塔会的。要么是反对方老匹夫,准备引我们暗手为用的血塔会成员,就这两个可能。” “娘娘的意思是……”叫作小山子的太监有些激动,“让那王无敌继续做些大事,既有利于我们暗手,又能试探出他的底细?” “是的,今晚他入塔后,你便这般交代……” “娘娘”的声音更低,小山子听完下意识惊呼,再戛然而止,转为由衷的赞叹:“娘娘妙招!” “妙什么妙,不过是借力打力。”娘娘又开始敲木鱼。 “小山子,以后关于王无敌的事情,不要在塔里禀报,直接来这里见我。”在咚咚的木鱼声中,女声变得空寂漠然,宛如幽冥之语。“不能让这些事情干扰其他的大人。” “奴婢自是忠、忠于娘娘的!”小山子赶紧表忠诚。 “另外,今次你不仅没有帮到王无敌,带的人还差点被御马监活捉几个,”女声更冷,让原本就在极力忍耐白光的小山子哆嗦打得更密了。“说明你不是干那种活的材料,还是替我好好的作耳目吧。” 待最后一声“去”落下,太监战战兢兢的退行几步,转身出门。 “如此强大的魂魄,真是上好的薪柴。” 殿堂里木鱼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依稀的呢喃。 驯象所食堂里,高德咣咣刨着饭碗,正狼吞虎咽。吕九眉匆匆进来,大声招呼厨子:“大碗面!卤加多点!面和卤越多越好!” 高德瞅过去,吕九眉偏开视线,待她瞅高德,高德又埋头刨碗。 暗手在东城还是有隐秘的传送据点,可以传送到地下殿堂再回小酒馆。但考虑到直接走小酒馆再回驯象所的路线太清晰,时间也太巧合,高德就硬生生换了几种交通方式,到黄昏才回到驯象所。看吕九眉回来的时间,两人竟然不谋而合。 “千户大人也出去了吗?又在忙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吕九眉主动开口。 “别问,”高德应付起来已是得心应手,“问就是远坂总管的事。” “哦……”吕九眉一脸我明白的恍然,“总管大人的事那当然要紧,看千户大人疲惫不堪,必然很辛苦吧。” 旁边几个总旗小旗噗嗤笑出声,有人还从鼻孔里喷出面条,吕九眉拼命摆手:“大人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啥意思啊!? 高德是一头雾水,更不明白那几个部下为啥发笑,只能狠狠瞪过去,吓得他们赶紧埋头吃面。 “看你也很疲累的样子,不是就守着那间小酒馆么?”高德反击。 “那个……”吕九眉显然不擅长掩饰,眼神闪烁的道:“我这个人就是闲不得,闲下来更累,等守到明天还没情况,我就准备撤了。” “撤了好,”高德心说还得好好训训吕九眉,让她学会收敛吸血鬼的力量。杀沈泽的行动里,她的吸血鬼之力起了很大作用,至少震慑住了金钱龟那帮人,但频繁暴露的话就太容易出事了。 “驯象所还有很多事呢,今天东城那边又出了大事,”高德淡然讲述着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两伙魔人在东城环线上互斗,炸了环线客车的一等车厢,还撞翻了一辆货车,死伤无数,咱们已经拉回来十多具魔人的尸体。” “哎哟……”吕九眉正接过大碗打卤面,闻言手一晃,面汤烫得她龇牙咧嘴。 “什么背景?”她强忍着疼痛问,“查到什么?” “孙婆婆带着灰豆芽们正在忙,”高德耸肩,“尸体应该是查不出什么了,不过听御马监那边说,竟然还有吸血鬼露面。” 眼角余光瞅着脸几乎埋进了碗里的吕九眉,高德用异常遗憾的语气说,“可惜咱们驯象所不能直接办办案子了,不然我会调动一切力量抓住这只吸血鬼,跟孙婆婆一起好好解剖看看,看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 吕九眉没搭话,就呼呼吃着面,咕咕吱吱的咀嚼声很大,像在嚼着谁的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2:你的大总管生气了还不去安抚好 一堆零碎摆在卧室的桌子上,有一块伪装成手镜的混沌之鳞,一块怀表,一支手电筒,还有个钱包,里面是户民证、金盛惠的存票以及若干张面值不等的金龙票。 这是高德从沈泽身上搜刮来的遗物,他可没干脆利落到不搜刮尸体就交给北山。 混沌之鳞自然是金钱龟那帮人所在的灰境钥匙,鉴于沈泽死得明明白白,这把钥匙不是进不去灰境,就是进去后掉进早布置好的陷阱里,高德决定暂时不理会。 手电筒跟何老头曾经用过的光剑差不多,高德也没贸然激活,准备等用王无敌身份活动时再做尝试。 户民证等于大明的身份证,只是各地形制名称都不一样。上面的姓名住址必然是洗白了的,高德就懒得查证了。 金盛惠的存单里有三千五百金龙,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几乎两倍于他的月俸。由此高德对那十来张总值两百多的金龙票失去了兴趣,花了点心思琢磨怎么取出来。可惜这是张记名存单,得沈泽亲自去取。他即便能用伪壳易容成沈泽,身材却伪装不了。金盛惠的记名存单不仅有惟妙惟肖的人像识别,还有身材等细节的描述。 说起来高德领着两份俸禄还有份爵金,到现在手里却没多少金龙。他升官太快,百户的薪俸才领两个月,马上又要领千户乃至镇抚使的薪俸了。因为驯象所紧急扩充,拨款没那么快到账上,高德不得不自掏腰包周转,刚领到的薪俸变成了一张张借条还塞在他的口袋里。在羽林卫四家分赃的时候,别看他面上大度,其实肠子都绞得快出血了。 也罢,这笔钱依旧只能用王无敌的身份搞出来了。 最后是那块怀表,这种必然是模械制造的计时器物在震旦很少,基本都是远海那边过来的舶来品。对高德来说并不珍稀,当初只是百户的时候,随着飞鱼服发下来的赏赐物里就有金银怀表。不过御赐怀表的表盘按十二时辰和一百刻的震旦时制划分,高德用着颇不习惯,又不是经常在外面跑,也就懒得揣身上。 高德没多大兴趣,抱着看个究竟的心态打开表壳。表盘果然是远海计时制,还在咔哒咔哒走着。看表壳和表盘没多少特殊标识,就是块普通的远海怀表。 正准备放一边,手又停下了。 这怀表的厚度跟重量有些不协调,似乎轻了许多,而且拿在手上还有隐隐热度。从沈泽身上捡起怀表那会还很烫,当时以为是恶魔之力的影响,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消退吧? 抽离感知进入超脱视野,最初没发现什么。打开表壳再看,高德心中咯噔一跳,隐隐的漆黑烟气正从表壳与表盘的缝隙间溢出,极为稀薄,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找来钢针插入缝隙,将表盘撬出来,表盘之下的景象让高德眼瞳紧缩。 下面还有层空间,散落着颗颗细小的黑灰,正散逸出稀薄烟气,乍看跟何老头从胸膛里挖出的魔石一样。 高德将其他东西哗啦扫进抽屉锁好,带着怀表直奔老古的仓库。 “是魔石……” 老古也很激动,戴着撞了放大镜片的眼镜,仔细观察在他手里宛如豌豆的怀表。 “是魔石在现世存在的另一种状态,”看着还在冉冉冒烟的黑灰,老古得出了比较清晰的结论。“比之前的魔石更接近灰境里的形态,还在暗燃,应该是这种形态正在瓦解。” 没错,这种烟气没有任何味道,跟恶魔躯壳消散时冒出的黑烟几乎是一样的。 “大人之前提到,魔人正式加入某种魔塔时,会将一部分魂魄通过魔石封印在魔塔里。”老古推测着,“这种禁制应该很有效,让魔人没办法随意跳槽。不过万事也没有绝对,肯定有相应的方法消除……至少是暂时消除这种禁制,现在我们看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方法。” 跟高德猜想的一样,沈泽就是靠这种办法叛变了暗手,或者说是金钱龟就靠这个办法胁迫沈泽叛变。 “会不会是在现世里用什么方法点燃了魂魄,然后靠着魂魄的关联,用那种火焰打通灰境与现世的隔阂,让魔石流入到现世里?” 老古开起了脑洞,“再用这样的魂焰裹住另一个被魔石束缚的魂魄,只要烧的是其他人的魔石,另一个魂魄就不会被烧灼。同时这样的魂焰会隔绝被封印在魔石中的魂魄,即便损伤甚至销毁,也伤不到本体,禁制也就失去了意义。” 这个脑洞听起来合理,却引出了更大的疑问,所谓的能点燃魂魄的东西,那又是什么? “魂魄当然是能烧的啊,尤其是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的魂魄。”老古摇头笑着高德的无知,“历代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就是在烧他们的魂魄。皇帝起码都是传奇,若是安安生生过日子,活到两百岁都没问题。可大多数皇帝都是五六十岁寿终,先皇能活到九十多,已经极为罕见。”: “当然,现在的女皇应该不只活到先皇那岁数,她要强大得多。只要不是长时间坐在社稷之座上烧魂魄,损耗并不是太明显,说不定她这个女皇在位能超过百年呢。” 还以为皇帝坐上社稷之座只是损耗寿命那么简单,原本真正的原因是在直接烧魂魄! 高德不由深深抽了口凉气,对历代皇帝以及现在的女皇又多了丝尊敬,坐上去燃烧自己魂魄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社稷之座本身就是件灰器,不仅直接连通了混沌,还能将皇帝的魂魄当做薪柴燃烧压制混沌之力。”老古再道,“应该有其他的灰器可以点燃魂魄,然后丢在这个伪装成怀表的容器里,以魔石为燃料长时间暗烧。” 还缺乏很多细节,让老古的脑洞难以完善成型,但大致的原理该是如此了。而要搞清楚细节,就得找到愿意说清楚这些事情的魔人,还得是至少有何老头那种位阶的塔下人。 高德又开始后悔了,当初对何老头别下手那么狠,留给他更多时间交代遗言的话,或许还能搞清楚一些细节。 现在只有在王子赫和沈泽的记忆碎片里去翻,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东西。找不到的话,要么获得暗手的进一步信任了解这些事情,要么只能设法抓个高阶塔下人来审问了。 高德觉得搞清楚这事至关重要,说不定就是破解灰境魔塔奥秘的关键一步。 还要跟老古讨论,通话器响了,毛绒绒在那头用末日降临的惊恐腔调大叫:“远坂总管把办公室电话打爆了都没人接,气得把你妹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还不赶紧回来安抚你的大总管!” 你这啥逻辑,该安抚的不是我妹么? 而且什么我的大总管,灰豆芽你在说什么你自己真的明白? 高德满脑子懵逼,赶回办公室给远坂爱打过去,自然被盛怒的对方咆哮了一番。 “给我滚到乾明殿来!马上!” 远坂爱最后一句才提到正事,竟是要他去乾明殿! 耳中还嗡嗡回响,高德放下电话,心头一个劲的打鼓,女皇要召见他? “好了,就为了叫他过来,把我整整一个月的火气都勾出来了!” 乾明殿后殿,远坂爱丢了通话器,气咻咻的盯着女皇,“陛下你说吧,该怎么补偿我?” “再瞅瞅,”女皇却没理会她,还在摆弄挂了珠帘的凤冠,“确定真的看不出来?” “陛下!”远坂爱气结,“现在你是陛下不是丽,声音都不一样,哪会认得你?” “可身子一样啊,”女皇还在讲歪理,“而且都做过了,不是说做过的男女会有默契,哪怕变了模样都会彼此感应到吗?” “你在圣山看了多少不该看的书啊?”远坂爱抚额哀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3:果然是个花痴 “今天又不能准时回家了,我得去远坂总管那。” 高德交代了高苗,坐上装甲版蒸汽豪车扬烟而去。 “又是远坂总管!” 高苗冲着远去的白烟跳脚:“下午不是才去了吗怎么又去?你又不是她的痒痒挠!” “苗苗别瞎说,”何灵灵赶紧捂她的嘴。 王昆仑、刘小胖和驼子等人吃吃低笑,吕九眉暗暗摇头,为自己明面的上司竟是个吃软饭的家伙而悲哀。 倒也不是看不起,如此高大俊美比她还漂亮的男人,不吃软饭实在可惜。只是跟她暗地里的上司相比,后者不仅更有男人味,心思还远比这家伙细腻。当然,如果也是这般身段容貌,那就是完美了。 吕九眉舔了舔嘴唇,拍拍自己略略泛红的脸颊,暗道自己的吸血鬼之力确实控制不好,怎么连这种胡乱心思都勾出来了?看来得加紧凝练魂魄,还是回宿舍进灰境修行吧。 装甲豪车在白银十郎的驾驶下风驰电掣,大半个小时就从西城南郊开到了南城正北的乾明殿。沿着盘山道绕过长阶,直接进了前殿侧面的停车场,这是高德的“无终宫走马”一职享受的福利。 下车后接受了羽林卫的检查,把手枪暴雷枪金瓜锤什么的留了下来。还好高德来之前就掏出了混沌之鳞,要被搜出来就难以解释了,羽林卫肯定知道这玩意的用途。 挂着御赐绣春刀,身着玄色飞鱼服,高德由一队羽林卫护送前往乾明殿后殿。经过前殿的时候,看到地上还留着坑坑洼洼的打斗痕迹,偌大殿堂更是被横着截成两段,像自天而降的巨剑斩落,不由心簇神摇。 连乾明殿都被弄成这样,大明还能安稳么?像他这样只想混到退休金的人都隐隐生出大明药丸的惊惧,其他官员会怎么想? 这时候高德是异常理解满清那个老妖婆为啥要挪军费修园子了,宫廷颜面维系着天下人心……呃,至少是官老爷人心啊,不好好打理,谁还相信朝廷能发退休金? 不行,等下见了女皇,这事一定得说说。 胡思乱想中绕过前殿,到了后面一座稍小些的殿堂。本是整理仪容稍事休息的后殿,现在却成了女皇处理天下大事的肃穆之所。 “怎么现在才到!?” 远坂爱守在殿门,怒气未消的呵斥:“磨磨蹭蹭的真不像个男人!” 高德还想解释,被她一把抓着手扯了进去,护送高德的羽林卫们瞬间用眼神编织成一张默契之网。 “臣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锦衣卫驯象所千户,开国县男、御前带刀舍人、无终宫走马高德,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德依着规矩跪地磕头,虽然对方是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可不仅强大无匹,还掌握着自己的退休金,礼貌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起来吧,”女皇用脆嫩但有些含混的声音说,“以后别这么啰嗦了,你的官职还是朕封的呢,朕怎么会不记得。” 听起来是个很随和的女孩子,随和到把亲哥敬亲王冻成冰雕挂在无终宫的大门外都面不改色。 女皇说话时还有淅淅沥沥的珠玉撞击声,高德起身,后殿没有宝座,女皇坐在前方的书桌后,挂了珠帘的凤翅冠遮去她的面目,只隐隐见到如玉肌肤。 珠帘后传来无形压力,高德赶紧把下巴扎得更低。不得允准就与女皇对视,那可是大不敬。而且还是圣山的圣者,高德魂魄之下已经组了起码一套完整阵容的手办,哪敢泄露半分痕迹。若不是燃烧魔石的矿灯也照不出他身上的恶魔之力,来皇宫面君这事他早就想方设法的推脱掉了。 “高爱卿果然是俊逸非凡,一表人才呀。” 打量了好一会,珠帘微晃,女皇却道出这么一句话。 高德既觉羞惭又觉违和,女皇若是姚婆婆那个年纪,说这话倒没啥,问题是她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 果然,连远坂爱都觉得不妥,忍不住低咳了声。 女皇又道:“朕是听远坂总管说的,她常常称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陛下!”远坂爱瞠目。 虽然心中大叫这可是好机会,还不摆点潇洒姿势尽情展现自己的男色,说不定真能让女皇生出兴趣,就此抱住女皇大腿吃她的软饭,可残存的理智还是让高德挺身昂首,直抒胸臆。 以前他可没少憧憬过当女皇面首,可知道了自己既能捏手办还可能有皇室血脉后,这种幻想就烟消云散了。真跟女皇耳鬓厮磨,自己身上这些异常怎么可能保密,到时候冻成冰雕都只是奢望了吧。 “陛下谬赞……” 高德拱手,语气里隐隐含着不满,尽展忠心臣子的人设,“臣虽驽钝,也只是寻常凡人,但蒙陛下赏识,才能身居此位。臣于陛下,唯有这颗忠于大明的赤诚之心可用,与臣生得什么模样无关!” “呃、呃……”珠帘摇晃得厉害,女皇有些想站起来的样子。“朕不是……你说得很好……” “高德!”远坂爱训道:“乖乖听着,陛下可没让你说话!” 又转头训女皇:“陛下,召高德前来,不是谈他个人的事情吧?” “呜……”女皇发出含义不明,但有些像哀鸣的声音。 “是这样的啊,”女皇的语调变得机械漠然,像在念台词,“下午东城又出了乱子,据目击者所述,羽林卫推断有吸血鬼出没。前几天东城货站的大乱里也有吸血鬼出现的痕迹,朕召你来,就是想问问在你整理的档案里,有没有发现与吸血鬼一族有关的情况。你该清楚,嗯……吸血鬼乃四大寇之一,对大明的危害非同寻常,朕对此异常关注。” 念到末尾珠帘晃动,女皇像是没记住台词临时看剧本。 高德这就很迷惑了,只为这个召他过来?这不是远坂爱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吗? 或者就是听远坂爱说自己是个大帅哥,用这么件事为借口把自己找来看看?不不,女皇岂会是这么肤浅的女孩子,虽然到现在表现得就是这么……肤浅。 “驯象所的档案刚开始整理,还没有关于四大寇与各类魔人的汇总。” 高德压住杂念,觉得正是把吸血鬼这事好好说说的机会。 “不过以臣的零碎所见,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高德用简短凝练的话语,将在吕九眉身上得知的一般情况讲了出来。他相信这些事情女皇和远坂爱其实都知道,这种与凡人血脉变迁的大事,圣山怎么可能不清楚。 高德讲了十来分钟,女皇就静静听着,到后面还用手托着下颌听得异常专注。即便珠帘隔着,目光依旧如热乎乎的触手落在高德脸上。等高德讲完时,已经满背都是白毛汗。 “原来是这样呀……” 女皇的感慨没听到一点诚意,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坂爱止住,“陛下,时间到了,大臣们还在外面候着。” 这是趁着开什么紧急会议,把自己临时召了过来? “好吧,今日就到此为止,”女皇依依不舍的道:“高爱卿的忠诚朕见到了,等高爱卿整理好档案,应该会有更多发现,朕很期待。” 高德再度跪拜,在远坂爱的引领下退出殿堂。 “不要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远坂爱带着高德绕过殿堂走向停车场,见他满脸懵逼,没好气的道:“事情很简单,就是女皇心血来潮想见见你。” “哦……”高德还是不懂,是作为“俊美的臣子”见呢,还是“能干的臣子”见呢? “你被接连委任与魔人有关的要职,陛下却从没召见过你,”远坂爱进一步解释,“原本是信任你,你终究是小丽……还有我推荐的,陛下自然完全放心。不过朝堂上却隐有非议,甚至还有人妄议你与陛下的关系。今天召你过来,也是消除这样的流言。” “哦……” 高德这一声哦就拉得长了,原来如此。细想又觉啼笑皆非,这大明的朝堂跟乡村的街坊邻里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八卦。居然会因为这事扯到自己跟女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真是好笑! “女皇的话要放在心上,好好埋在档案里挖出有用的东西,那已是大大的功劳。”远坂爱细细叮嘱,“外面的事情有御马监羽林卫动手,你那边就别动什么心思。你拿到的那些产业,我会派人到驯象所来盯着,免得你挪到其他事情上。” 肩头太高她够不到,只好拍拍高德胸脯,颇为无奈的叹道:“不要怪我束缚你手脚,谁让我跟……小丽是生死至交,而你又是她……挂念的人呢?” 说到小丽,高德又有些心神恍惚,这些天又没见着她了,她还好吗? 上车后高德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不过既然能忘就说明并不重要,无所谓了。 目送蒸汽车离开,远坂爱这才转身回去。 停车场上,一帮同样有着“无终宫走马”荣职的大臣们议论纷纷。 “那是驯象所的高德吧?今日终于面君了?” “怕只是作给我们看的,私底下不知见了多少次。” “你的消息已经老了,现在谁不知正主是远坂总管,一直没面君怕就是被她拦着。高德那厮,就是个红……不,蓝颜祸水!” “此事倒要提防,绝不能让陛下耽于男色!” “难得见到远坂总管露出小女子情态,终究是扶桑女子,认准了男人比震旦女子还要温良娴淑。” 远坂爱回到后殿,摘下了珠帘的女皇正支着下颌,两眼看天的发着呆,嘴角还挂着甜甜浅笑。 “陛下!” 即便上官晴也在场,远坂爱还是忍不住训斥:“把你那副花痴模样收起来!刚才都差点露出了纰漏!” “臣于陛下,唯有这颗忠于大明的赤诚之心可用,与臣生得什么模样无关,”女皇呢喃着重复高德的话,吃吃笑出了声,“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帅气!” 一直隐没在角落里的上官晴瞥了女皇一眼,向远坂爱传去“果然是个花痴”的认可目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4:干掉会让女皇失去理智的大人物 四色星河汇聚成的涡流中,白光缓缓起伏。高德略略安心,之前的爆发确实是混沌之力蓄积太久,短期内就算人心有动荡,应该也不会把女皇一直摁在社稷之座上。 今天终于见到了女皇,很遗憾没有看到真容,想必是极美的。女皇表现出的那种……肤浅,现在回想或许是与小丽有关。小丽还真是藏得深呢,都没说过她其实跟女皇关系也很好,女皇完全是以“小丽的朋友”这个身份看待他,所以才放松得像满怀好奇的高中女生吧。 置身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回想之前的面君,高德对女皇的轻视不仅消散了,还多了一分敬畏。正是那点“肤浅”形成的巨大反差,提醒他女皇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就是这么个“肤浅”的女孩子,主动用纤纤弱肩扛起本该动荡溃乱的大明,让震旦人在混沌的压迫下又多了些许喘息余地,自己的退休金之梦也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所以暗手就再折腾什么花活了,老实认怂乖乖躺倒,等他渗透到高层再鸠占鹊巢不行吗? 尖刺大厅里,鹰爪庞火眼杨夫妇,霸刀李和夏侯老头都已经到了。角落里的巨大蜗壳探出魔怪脑袋,北山也早就等在了那。 “你的那个部下呢?” 北山沉冷的问,“她可是只吸血鬼,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吸血鬼是四大寇之一,被恶魔之力激活了血脉后极不稳定。你必须把她带过来由我授予魔石,由魔塔帮她遮掩。” “事情很复杂,后面再说吧,”高德异常敷衍,在他还没夺得暗手血塔的控制权之前,可不想让吕九眉被暗手控制住,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自己都太危险。 “那可不行!”北山怒哼,高德没说话,就抱着胳膊与他对视。 若是往常,高德还得服软,对方终究是高他一阶的暗腕。可现在暗手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惨状,下面根本没什么人用了。他王无敌贸然崛起,连续三次硬刚金钱龟,不仅力敌魔斯达,还强杀沈泽,几乎以一人之力扭转暗手形势。暗手即便怀疑他来历,也不至于蠢到跟他翻脸,稍稍聪明点就知道先利用他。 既是利用,总得付出点成本,“信任”也是成本之一,北山这个毫无御下之能,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本事的家伙又凭什么来压制他强迫他? “王老大带着我们完成了任务,还以为是来领赏的,”霸刀李不忿的道:“没想到还要挑刺,之前不是说了人手由王老大自行调配么?怎么又管得那么宽了?” “是啊,我们的报酬呢?”夏侯老头附和,“老大完全是在拼命啊,我们虽然不如老大,却还是一对一跟金钱龟正面对决了的!报酬呢?” “是啊,大战了三百回合的!”鹰爪庞肯定的点头。 “我的脑子有些糊涂,是不是又被金钱龟打爆了头的?”火眼杨揉眉心。 “你们……” 北山气得要吐血的样子,喷了好一会血红烟气才缓下了语气。 “我也只是为她担心,你不要误会。”他用很勉强的语气转圜,“报酬当然是有的,在暗手里,公正公平是第一位。” 尖刺荆棘喀喇喇垂下,给每人抛下一块魔石。其他人的都是网球大小,高德的却足有拳头大。 包括高德在内都体验到了魔石的效用,这玩意不是直接增长力量,而是让魂魄更为凝实,可以承受更大力量,相当于提升力量上限。 高德进灰境之前重新审视过血魔步卒手办,发现渗透压已经从1220提升到了1975,增长了一半还多,难怪能用血魔步卒暂时压制住沈泽。 就地消化魔石,感应着那股流转在恶魔躯壳与魔石间的力量,高德觉得的确是有股微微的灼热,像是极为缓慢的燃烧。但因为燃烧的只是残留在恶魔躯壳的假魂,而不是烧他的真魂,也就是融在恶魔躯壳中的水晶软泥怪,所以感觉并不清晰。 消化过程有些漫长,北山不耐烦的出了大厅,高德趁机用感知探查血魔步卒手办的情况。 暗红光丝中的标签上数字正在不断变换,已经升到了2500…… 2600、2700、2800、2900,等渗透压的数字突破3000时,标签上的“品质”标注骤然有了变化,从蓝色的“精良”变成了紫色的“优秀”。 是不是到五千或者一万之后,就会变成金色的ssr……不,卓越啊?再之后还有血红色的史诗或者传说? 消化完毕,最终的数字涨到了3361,高德倒没觉得魂魄有啥变化,而是这层恶魔躯壳更结实了。 回过神才发现部下早已吸收完,正围着他啧啧称奇。 “好强……”夏侯老头的感慨很正常。 “好壮……”霸刀李没敢上手,只是上下打量着心醉神迷的样子。 “好硬……”火眼杨又拍又捏的一点也不见外,被鹰爪庞一把拉开。 还真有了明显变化,个头更高更壮了,头上的弯角更粗,更为硕大的肩甲上凸起嶙峋尖刺。背鳍也有了明显感觉,不像之前就是个造型,现在似乎的确有了什么用处。 总体而言,虽然不如血魔狂怒者那类魔人刑天有压迫感,却也相差不远了。高德感觉只用这个血魔步卒手办,配合表情符金瓜锤和力场盾就能稳胜金钱龟的任何一人,不必再冒着暴露的危险调动其他手办甚至用上凡人之力。 “都好了吗……呃……”北山回来了,见到雄壮威武的血魔步卒,呆了呆,姿态放得更低了。 “很好,诸位的力量又上了个台阶,下一次任务又多了几分胜算。” 暗手还真是危在旦夕了,连他们这样的临时工都紧抓不放,一副尽快用到死的架势。 “放心,没那么急迫,至少会在几天后。” 北山粗略的介绍了背景,“沈泽虽死,金钱龟却不会善罢甘休,线人说他们正在策划一个大计划,目标直指某位大人物。还想伪装成是我们暗手所为,让女皇盛怒之下失去理智,不顾中京人心,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我们连根铲除。” “既有线人,为何不把线索交给朝廷,让朝廷去对付他们?”高德沉声问,这一次他可不会让北山像上次那样敷衍过去。哪怕是逼出假的说辞,至少能端正双方的态度,现在暗手有求于他。 “线人愿意传回消息的前提就是不惊动朝廷,”北山很不情愿的道:“交给朝廷办的话,线人自身难保。至于具体情况,自然只有塔里的大人清楚,我也只是个传话人。” 很好,你终于确认自己的身份了。 高德稍稍满意,示意继续。 “既然我们这边提前得知,正是布好陷阱将金钱龟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北山话里的期待倒是很真挚,“到时王无敌你这队是主攻,你可以尽展其能,向塔里的大人证明你到底有多强大。” “金钱龟的真身是海塔会里的黑鲨战塔,已经数十年雄踞海塔会第一战塔的位置。干掉了他们,我们暗手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而王无敌你,必然也会受塔里的大人们青睐,说不定能接入塔里,成为在我之上的大人。” 黑鲨战塔…… 高德点点头,如果真有把海塔会干掉的机会,他当然乐意出力。打断了他跟小丽的约会,抢走沈泽和那个可以开启灰境的秘宝,还向他比出割喉的手势,这些帐他可是在小本本上记得牢牢的。 当然首先得确保安全…… “不会又只有我们一队人吧?”高德很不放心,“你也不会再带着掩护力量在后面吧?” “不……不会……”北山有些狼狈的咬着牙说:“都不会,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传令人。” 他努力挽回气势,“虽然有其他人,但我……咳,塔里的大人对你们给予厚望,所以接下来几天,你们最好多加准备。毕竟是与金钱龟对战,迄今为止的三次行动,他们还并未用出全力。” 这个不必北山说,高德自然不会小视那帮连魔斯达都能拉来的魔人精英。 什么时候行动还得等线人送来进一步消息,高德与部下作了后天再在酒馆会面的约定,匆匆离开这处灰境,换上血魔狂怒者手办,进了他的血怒原野。 “情况如何?” 山头破庙的台座上已经蹲了两圈恶魔雕像,以他为中心如雁翅展开。高德操纵恶魔躯壳跳下台座,招来正在庙子外观望的王昆仑询问。 “已经从候选者里挑出了二十个,十八个成功进入灰境,现在已经获得了完整的恶魔躯壳。” 王昆仑朝着山头下努努下巴,“正在日以继夜的训练。” 山下的原野里魔光大放,血红、碧绿、炫姿如道道闪电,由远及近的闪烁不定,那是锦衣卫们正在运用恶魔之力击杀暗手那边称呼为伪魔的恶魔幼体。 这些锦衣卫是王昆仑从基层锦衣卫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异能者,编入高德筹备的“驯象所特勤队”,是驯象所唯一可以直接调动的武力。暗手的新任务高德还没什么计划,但做足准备却是必要的。北山应该不是危言耸听,这次任务绝对是次……大活。 “这个给你……” 高德从恶魔躯壳中抽出一团模糊血光,这是金瓜锤在灰境中的映射。当然不是表情符金瓜锤,而是北山发给他的。 王昆仑接过,血光渐渐变得暗绿,凝结成带有无数尖刺的大号铁蒺藜。只是不够稳定,稍稍一晃就如橡胶锤般扭曲变形。 “灰器!” 王昆仑大喜,“谢谢老大了,这下看毛绒绒那厮还怎么嘲笑我。” 你俩的感情都好到用“那厮”称呼的地步了么? “能有更多灰器就好了,”王昆仑还不满足,“光靠爆雷枪机枪那些火器,未必能对付得了魔人。就像吕百户这次劫难,就算我们第一次时间赶到,救到了人也得赶紧跑路。” “我会想办法,”高德心说这事找北山可能暴露底细,只能找老古,最好能让这支小队人人都有灰器,而且是一攻一防两件。 退出血怒原野,高德终于有了琢磨沈泽手办的余裕,不过还是有个巨大的疑问在脑子里转着。 能让女皇为此人之死失去理智的大人物…… 金钱龟计划要干掉谁? 东城某处,铁道边那间不起眼的日式酒屋里走出几个男女,一身扶桑打扮就像是寻常的酒客。 这几人上了类似南极星的蒸汽大面包,白烟缭绕,传动咣次咣次响动,车里回荡的低低人声却被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把消息发出去了。给暗手几天时间布置,让他们以为自己计策得逞了。” “会不会再像下午那样出什么纰漏?” “下午是环境所限,也没料到那个王无敌确实勇悍,沈泽又那般无能。不过还是试出了奸细,对我们的计划有益无损。” “还要等几天吗?那就等吧,为了把那个叛族逆贼分尸食之,我已经等了十年!” 大面包轰隆起步,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车厢里,戴着面具的棕发女子嘀咕:“那个家伙有什么特别,能让那位置大人物奋不顾身的跑来救援?” “据说很漂亮,比女人都漂亮,”红发青年嘿嘿冷笑,捏着下巴扮酷:“只比我差了一点。” “那抓人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女子没理会他,舔着嘴唇说,“可不能浪费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5:无终宫的地下世界 秋意已浓,西城兽园的停车场里,十多辆马车蒸汽车拉成长列。马车拖着巨大兽笼,里面装着狮子老虎花熊等猛兽。蒸汽车都是卡车,车厢都盖着篷布,排气管正喷出浓浓白烟。 “你们这次出行既是任务,也是锻炼。不管是紫绡艾琪,还是豆豆角角亮亮,你们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自由自在的离开中京吧?多看看震旦的山水风光,多见见各地的风土人情。” 二十多个女孩子立在车前,正听着某个高大青年的训示。小姑娘们衣着虽然朴素,却足够保暖,是精心掩饰过的。 “不过你们也不是只去旅游的,在路上你们还是兽班的一份子,得听从孟头领的安排。其他时间紫绡艾琪毛豆豆三个是领头的,有什么事好好商量。每到一座城市都要发电报打电话报平安,金龙不够了也老实说,我会第一时间汇给你们。” “老大你怎么跟老婆子一样啰里吧嗦的,”毛绒绒在旁边吧唧嘴,“担心这担心那的,还不如不让她们去呢,而且有什么事不是可以……” 灰豆芽头目已经是锦衣卫小旗了,终于懂得祸从口出,及时闭了嘴。 “绒绒姐说什么呢?”毛豆豆反而不满了,“好不容易我们能独当一面了,你还不让我们去。” 孟武的兽戏班今日出发,里面混着紫绡等少女还有三只灰豆芽,身份是“花熊戏”的工作人员。她们是高德“分矿计划”的执行者,但真面对她们的时候,高德可没办法把她们当工具人看,自然不厌其烦的叮嘱。 “千户大人放心!”身材魁梧面相凶恶的孟武气势十足,“兽戏班就是姑娘们的家,我孟武会拼上身家性命保护好她们!” 之前跟孟武谈这事的时候,高德还只是百户。现在高德不仅是千户,还是镇魔司的镇抚使,孟武便由屈从变为景从。这趟巡演对他来说已不是赚多少金龙的事情,而是办好高德的差事。 “谢大人关心,”紫绡则向高德深深鞠躬,“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在少女眼里,高德这位从小旗蹿升到千户的熟人也不过是同门尊者。所有安排都是遵从魔主的意旨,魔主的号令才是至高无上的。她们自身的苦乐与安危不过是小事,一切都是为了完成魔主的任务。 不过少女还是有些许烦恼,魔主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现在每天过得很放松甚至开心,大家都普遍长胖了好几斤。笔记本上记的全是每天的新奇和快乐,虽然这是魔主的要求,可不安也越来越浓,总觉得现在的自己离应该为魔主奉献一切的自己越来越远。当那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有多少姐妹经得起考验呢? 或许这就是魔主想要的吧,凡人的快乐和幸福就是沙砾,魔主希望用这样的沙砾磨砺姐妹们的魂魄,到时候还能保有虔诚的姐妹才是魔主真正需要的。 所以自己这个米玛,既要勇敢面对磨砺,每天挖掘出更多沙砾,又要保持清醒,随时准备迎接魔主的降临。 “这是光光、莹莹、晶晶她们编的毛线帽子,把自己耳朵遮好。耳朵是咱们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又最容易被敌人揪住,必须注意防护。” 轮到毛绒绒啰里吧嗦的叮嘱自家姐妹,“出了中京,像高老大那种喜欢揪豆芽耳朵的恶人多得是,你们可得千万小心。” 蒸汽机轰鸣,马嘶人喊,孟武这支兽戏班终于出发了。他们会走公路先到门州,再向西翻山越岭,跋涉上万里,最终抵达震旦西南腹地,位于群山之中的汶州。这一路他们要越过无数省道州县,每到一座城市都要逗留好几天,行程至少半年。 “好啦,她们会没事的……” 高德拉住泪流满面,还想追上去的毛绒绒,“她们会找到灰豆芽的家乡,到了那个时候,灰豆芽整个族群会有希望的。” “我、我才没哭!”毛绒绒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尖耳朵抖着活像是猫。“我也不是担心她们,我是嫉妒!嫉妒豆豆她们揽着了大活,而我还在中京醉生梦死!” 这个就的确该教育了,说好了跟王昆仑是对冤家的,怎么你们一端起酒就成了哥俩好?看来驯象所得颁布禁酒令了。 “时间不早了……” 高德看看正在斜沉的夕阳,“再过会太阳落山,老古也可以出动了。” “走走!”毛绒绒一蹦而起,哭花了的脸上洋溢着贪婪之色,“正事要紧!” ……………… 夜色初上时,又一个车队自驯象所出发,直奔无终宫南面而去。开道的南极星车头插着飞鱼旗,汽笛响个不停,在街道里横冲直闯,大半个小时就到了无终宫南宫以西、乾明殿以南的地方,那里是羽林卫的衙署。 车队驶入停车场,高德和毛绒绒从白银十郎开的豪车里下来,后面一辆南极星里下来王昆仑等人,再后面的卡车里跳下披着斗篷兜帽遮面的巨人,却是老古。他个人太大,只能蹲在卡车的车厢里。 “下官羽林卫经历司百户刘承望,见过高大人!” 身着紫色飞鱼服,头上纱帽插了两枝短锦羽的青年迎上,姿态既热情又恭谨,目光坦诚清澈,令人顿生好感。 “早就听说大人神采非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神采非凡”这话既称赞了高德,又没肤浅的归结为皮囊。这家伙比高德大不了几岁,奉承的功夫却是高德再投一次胎都难以比肩的。 “给你一个金龙再来十句,”高德差点这么回话。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高德索性只是拱手笑笑。好在他同时是羽林卫镇魔司的从四品镇抚使,超出这位正六品百户太多,倒也算不上跋扈无礼。 “这位便是古百户了,”刘承望又招呼老古,老古同样嗯了声,连兜帽都没揭下。 刘承望依旧是那般热情恭谨,““总管大人已经交代过了,由下官带高大人与古百户去禁库拣选。” 看看缀在后面的王昆仑和毛绒绒,他抱歉的道:“只有大人和古百户有资格入禁库,其他兄弟得留在这里。” “当然,”高德点头,他的羽林卫镇抚使职衔就是个空头,方便他统筹管理佚园事务而已。羽林卫这边他是一点也插不上手的,只能照着对方的规矩来。 他带队来这里,就是解决驯象所特勤队的武器装备问题。 昨天王昆仑跟他抱怨灰器不够,今天一早他找老古谈这个问题,原本想法是走老古这边的灰色渠道,从羽林卫这里再弄点过期或者报废的灰器过来。 “既然是驯象所公务所需,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找远坂总管明说?” 老古却点醒了高德,“刑天所在的庙陵卫里,灰器就跟寻常武器一样满地都是。不过别说是远坂总管,女皇陛下都管不到他们,找刑天要武器不现实。可羽林卫是远坂总管直接统领的啊,只要远坂总管点头,别说羽林卫丢在仓库里的垃圾,就算是禁库里的武器,也是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当时高德一巴掌拍得脑门泛红,这段时间老是做地下工作,都不习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了。 于是他打电话给远坂爱,理直气壮的要灰器。 “昨晚我的话你当耳边风吗?”远坂爱开始还很不悦,“让你待在驯象所安安生生研究档案,你还问我要干架的家伙!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想让吕百户的事情重演,”高德义正辞严,“驯象所的工作不只是研究档案,还要做现场鉴证,并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建支特勤队有点起码的对魔武力难道不是必要的吗?” 这话说得远坂爱犹豫了,高德又厚着脸皮加码:“再说了驯象所大院这里也没什么严密防护,真有人再找我麻烦,直接杀进驯象所怎么办?。难道我只能打电话给总管大人,或者期待小丽姚婆婆正好路过这里?” “行了行了!”远坂爱妥协了,“你傍晚来羽林卫衙门,我安排人领你去拿。记得只是灰器,而且最多二十件。你也该清楚,灰器也就是用来防身的,有足够多的火器足以对付魔人,你该找林德诚要点真正管用的家伙。” 道理高德当然清楚,不过他缺的就是防身用的灰器。而且二十件哪里够,他跟远坂爱死磨硬泡,最后讲价到三十套六十件。 事情就是这样的…… 高德弄了个清单,爆雷枪、冲锋枪、轻重机枪、火箭筒、喷火器甚至还有炮车都写上,丢给锦衣卫大头目林德诚,看他能批下来多少。而特勤队需要的灰器,就得在羽林卫的禁库里找了。 为了确认拿到手的灰器是好的,顺带在禁库里捡些漏,高德把老古叫上了。老古自然是万般不愿,他不仅怕日光也怕月光。不过听高德说可以进禁库在废品堆里随便捡垃圾,他顿时就从了。 高德和老古跟着刘承望走进停车场旁的小楼,被留下来的王昆仑和毛绒绒不约而同的抱着胳膊抖起了腿。 “又是个小白脸,”王昆仑嘀咕。 “种族歧视!”毛绒绒吐唾沫。 ……………… 天地颠倒感知混乱,高德和老古置身恢弘壮阔的地下殿堂。 刚才那栋小楼仅仅只是遮掩,刘承望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办公室,还以为是登记手续,没想到刘承望把门旁的衣帽架转了两下,两人就被传送到了地下。 不是两人,还有刘承望。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刘承望的脸上写满了这般期待,高德好心的满足了他,“这是无终宫的下面吗?” “是的,这边走……” 刘承望带着他们朝着殿堂一侧走去,整座殿堂几乎不比丽水门广场小,高更达上百米,以至于挂着的盏盏炽白圆灯就如一颗颗小号太阳。 殿堂中心是大堆凌乱碎石,不知道那里原本是什么建筑或者雕塑,壁面则密密麻麻挖出了无数孔洞,就跟窑洞一般。 “这个地方的确是在无终宫下面,不过通往地面的通道全是靠传送,所以我们从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刘承望边走边介绍,“只知道这里原本是选拔候补刑天的训练地,后来庙陵卫全面接手了候补刑天的选拔事务,就转交给我们羽林卫,用作工坊和仓库了。” 他回头看看老古,笑道:“说不定古百户来过这里。” “我没来过,”老古此时也不担心泄露自己身份了,“庙陵卫在定景之乱后就接手了候补刑天的选拔工作,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不过我知道这里,”老古揭下了兜帽,环顾四周,“但只知道另一个出入通道。” “那该是禁库专用的通道,而不是这里。”刘承望说,“总管大人说了,这里的一切对高大人都不是秘密。” 说这话时隐约含着的意味高德有些不解,总感觉有些超纲,像是大舅子对妹夫说:“这就是咱们家!别见外!” 羽林卫竟然拥有规模如此宏大的地下殿堂,显然是个传送网络的中枢,高德好奇心大起,甚至压过了对羽林卫禁库的兴趣。 “上面真是无终宫啊,”他问:“无终宫建在这上面,真的没问题吗?” “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担心,”刘承望摆着手语气极为轻松,“前辈们说,羽林卫里会专门选出聆听者监测整个中京的地下世界,无终宫的地下更是重点,有什么异动会第一时间发现。” “而且这里只是无终宫下面的极小一部分,历朝历代都把皇宫建在这,每次王朝更迭,旧的皇宫就被压进了地底。一层压一层,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别说寻常的魔人势力,就算是四大寇里的余孽也休想在下面生事。” 这处殿堂原来是从无数古代废墟里清理出来的…… “传送通道是原本有的还是后来自己弄的呢?”高德还是不放心:“如果原来就有,难以保证有人借助隐秘的传送通道进出无终宫啊。” 跟暗手留下来的传送网络一样,这处殿堂显然是羽林卫传送网络的枢纽。各处通道汇聚到这处殿堂,再从这里去往其他地方。 “高大人真是心细缜密,”刘承望赞叹道,“的确有这样的隐患,定景之乱的时候,景灵王曾经派遣了不少高手借助隐秘通道潜入无终宫作乱,好在没有成事。” “叛乱平息后,无终宫彻底改建,清理掉了那些隐患。之后每任皇帝登基之后,都会再清查一次,哪怕只是有些许怀疑都要进行改建。几百年下来,无终宫里不可能还留有隐秘的传送通道。” “那我就放心了,”高德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不以为然。就算彻底清理了也还是有心理阴影啊,换了他要么搬家,要么把这里掘地三里搞个明白,哪还会继续住在这。 难怪女皇只在乾明殿待着,估计也是觉得住在脚下像蚂蚁窝一样挖得七零八落还藏着各种未知威胁的地方实在渗得慌。 “就这里……” 没多久两人跟着刘承望走进一处窑洞,窑洞深处不仅有一队重甲守卫,还左有机枪右有喷火器,防备异常森严。 刘承望通报了身份和来意,四个守卫一起发力,沉重木门嘎吱开启,一排排货架整齐立着在高德眼中展现,自左右和前方向深邃而宽敞的空间伸展。 “喔……”高德心说这里面的灰器足够武装一个集团军了! “我听到了大合唱,”老古的巨大身躯微微颤抖,“让我的血液都在的大合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6:女皇和小丽是一个人? 恶魔之力浸染凡人魂魄之后的表现是各种各样的,不是所有人都体现在战斗力上。身具孽魔之力的老古能听到模械和灰器的“声音”,像他这种奇怪的例子在驯象所档案里还有不少。 高德猜测,此时老古像走进了机械化养鸡场,成千上万只小鸡正在架子上叽叽喳喳叫着。 “还好,”高德关切的盯着老古,老古渐渐镇定下来,“这里没有原版灰器,这样的大合唱没有灵魂,我还忍得住。” “样品都在这里,”刘承望把两人带到一个孤零零的货架旁,“高大人可以在这里挑选品类。” 他又指向远处的角落,依稀能看到是一堆堆乱七八糟像垃圾的东西,“那里是废品区,古百户随意,数量品种都不限。” 他又温和的笑道:“不过有个条件,古百户找出的东西里,有一半得留给我们羽林卫。” “好!”老古很有精神的应下了,看来他很喜欢这种挑战。 巨人般的身影走向废品堆,刘承望向高德解释,“古百户本该留在我们锦衣卫里做匠师的,可他大概是觉得从候补刑天里淘汰下来,不好意思待在原本是候补刑天待着的地方,才去了驯象所,还好高大人慧眼识人。” 高德笑笑,心说老古不是不好意思,是跟这么多灰器待在一起,迟早要发疯的。 注意力转到货架上,高德认真的挑选起来。 哨棒、斩马刀、镰刀、长矛、戟、斧头、狼牙棒、金瓜锤…… 单手剑、刀、斧、锤、锏、分水刺、匕首…… 不仅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还有各式盾牌,大中小号,圆的方的六角八角的好几种。 没有光剑,没有护腕样式的光盾,也没有枪械和弓弩样式的灰器。 按照远中近三类划分,高德选了十面大盾十件双手武器,十面中盾十件单手武器,十面小盾十件匕首分水刺之类的近身武器。他暗暗测试过,这些灰器的“器灵”很弱,就是薄薄一片,跟北山发给他的那柄金瓜锤差不多。 魔人是厉害,不过现世终究是蒸汽与钢铁的世界。以他足以力敌魔斯达的实力,也不过是肉身挡炮盾挑火车的程度。只要没到女皇那种圣者程度,魔人终究不是无敌的。 问题在于魔人的生命力比小强还要强韧,没能用火器在远处打倒魔人,被魔人近身的话,恶魔之力的优势就能充分发挥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以魔制魔了。 老古还在刨垃圾堆,高德闲得无聊,跟刘承望聊起了天。 “我刚进驯象所的时候对这方面事情还不太了解,”高德感慨的说:“连灰器都不知道,还是从魔人手里抢下了一件,才从老古那里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奇异的东西。” 他指指似乎无边无际的货架,“本以为这玩意很珍稀,没想到在这里就跟寻常武器一样,多得数不过来。我有些不明白,既然有这么多灰器,武装出几千几万人,魔人势力哪还可能存在呢?” “高大人是在考我啊,”刘承望没一丝嘲笑高德无知的姿态,“朝廷若是贯彻以魔制魔的方针,现在的魔人势力自然不值一提。问题是这么一来,旧的魔人势力去了,新的魔人势力又出现了,还是以朝廷军卫的身份存在。这不是用饿狼养肥了猛虎,祸患更大么?” “何况……”他苦笑道:“魔人不仅有魔心夺灵随时变为恶魔的危险,还有灰境这种可以凝练魂魄修行晋升的所在,而圣山之人却进不了灰境,根本无法掌控魔人。” 就在刘承望说话的时候,高德抽离感知,异常谨慎的只升到头顶高度,观察他的情况。 待这话说完,高德也收回了感知,脸上浮起真挚笑容,“原来刘百户是圣山之人。” 这家伙身上只有隐约白光,极为微弱。白光与高德动用凡人之力激活灰器的那种光芒不同,要更冷一些。换作以前的高德肯定看不出来,只会把看作寻常凡人。 难怪对自己这么热情友善,刘承望并不仅仅只是远坂爱的部下,而是跟女皇、远坂爱还有小丽和姚婆婆一伙的。身上的白光自然是神灵之力,跟小丽和姚婆婆杀恶魔时显露出的力量光辉完全一样。 “高大人……”刘承望一呆,旋即露出更为真挚的笑容,“果然如总管大人所说,高大人可能看出下官的真正身份。”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刑天就是圣山之人,庙陵卫只是对外的称呼。羽林卫其实也是圣山派来护卫皇帝的,现在虽然有所扩展,核心仍然是圣山之人。” “我们这些人其实是候补刑天的候补,是小时候就被圣山选拔出来的。自小一同训练,为成为刑天做准备。只是身体素质不够好,难以承受改造,才转入羽林卫。” “还有一些人,虽然没有集中训练,却散布在震旦各处,由圣山监管看护,随时准备着为圣山效劳。” 说到这刘承望看着高德,高德哪还不明白,说的就是自己。如果此时显露出恶魔之力,这家伙怕是要当场爆炸吧。 “那还叫什么大人呢,”高德挤出更灿烂的笑容,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咱们就是兄弟姐妹啊。” “这可当不起,”刘承望拱手,依旧恭谨守礼,“大人在此处依旧是大人。” 高德脸上笑着,心中却怨气翻腾,这么说自己还是圣山出产,小丽是在骗他。 等等…… 高德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过去一直存在着认识盲区。 远坂爱也知道自己的底细! 她照顾自己压根跟小丽无关,而是自己跟她和小丽,甚至是女皇一样,都跟圣山有关! 那为何小丽说自己跟圣山无关,而是跟她个人有关呢? “对了,姚婆婆你知道吧?”高德左顾右盼,打量着货架,装作随口一问。 “姚老前辈岂能不知,”刘承望说出让高德浑身骤僵的隐秘,“高大人与姚老同掌镇魔司,应该清楚她可是曾经的长公主,先皇的姑姑,当今女皇的姑奶奶呢。” 那个嘴碎爱念叨还有洁癖就喜欢折腾他的姚婆婆,小丽的师傅,竟然是曾经的长公主,女皇的姑奶奶!? 这、这我还真不知道…… 高德要很努力压住冲击,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 “那姚婆婆的弟子,那个叫小丽……不,就叫丽的白豆芽,呃……光精灵,你知道吗?” 他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心中的狂澜却如怒海般翻腾不休。 “啊,丽啊,”刘承望的语气飘忽起来,那是舔狗……欲作舔狗而不得的感慨,“当然知道,她是姚老前辈的弟子,跟女皇同为圣者,都是圣山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惜她的来历和行踪都很神秘,没谁跟她有比较深入的接触。”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唯一跟她有深入接触的人就站在你面前。 狂澜渐渐平复,原本冲出高德脑海的一个可能性烟消云散。 由姚婆婆是女皇姑奶奶这事,他原本猜测丽可能就是女皇。按老古的说法,他身上的凡人之力可能来自皇室血脉。那么由小丽……也就是女皇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换了血源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毕竟小丽自己说过,他的特殊源自她个人,与圣山无关。 真是可惜,还没来得及深入品味这事意味着什么,刘承望就把这种可能性打碎了,丽和女皇并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自己平步青云就更说得通了,小丽何止是与远坂爱关系密切,跟女皇更是同门啊!算辈分的话她还是女皇的长辈! “高大人问这个是何用意呢?”高德想得入神刘承望的声音都有些模糊了,“大人是想说之前的功绩都是姚老前辈所为么?那可是小瞧下官了,从逼退孽魔开始,到智取魔子逼退另一只孽魔,再到义思达洋庙清剿暗手血塔。自女皇和总管决意清理中京魔人势力开始,步步落子都是高大人亲力亲为,高大人的想法,我们羽林卫可是全心拥护的。” 我……我什么想法?混吃等死挣退休金? 高德发觉刘承望的思维恐怕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7:一不小心成路线旗手了 无终宫地下不知具体位置的殿堂里,高德正经受着心灵冲击,而在乾明殿园林里,女皇、远坂爱与姚婆婆却在如民居般朴素的小院中吃羊肉涮锅。 “要是高德在就好了,”女皇吃得小饱,搁下筷子嘀咕,“御厨弄的也就是食材精致些,味道却差多了。” “小爱啊,”她抱怨起远坂爱:“既然又把他招过来了,随便找个借口让他到乾明殿转一圈由我见见不行吗?这段日子忙得要命,都没时间让丽回去见见他。” “是哟,”姚婆婆看似附和其实在抱怨,“我那徒弟要回去了,我也能沾光吃到那小子亲自下厨做的菜,虽然只是那没良心的徒弟带回来的剩菜。” “姑奶奶——!” 女皇撒娇:“叫你过去你自己不去的!” “反正我是吃不到高德做的菜,谁让我只认识陛下不认识丽呢,”远坂爱不爽的道:“陛下还要见他,是准备从丽那抢过来,还是跟丽一起分享他?” 女皇没声了,拿起筷子搅汤锅。 “昨天是啥情形,陛下该有自知之明吧?”远坂爱叹气,“还好遮住了脸,不然就看陛下那张脸上的表情,高德能不猜出什么?那家伙机灵着呢。” “陛下若是想通了,觉得让丽跟陛下一起分享也无所谓,我也不说什么了。可陛下分明很坚定的,对吧?” “这不只是我个人的事情了,”女皇放下筷子低头,“就算我愿意,姑奶奶也不许啊。” “别把锅推给我这个老婆子啊,”姚婆婆叹气,“很多羽林卫、候补刑天甚至连肖茂密都知道那小子了。只管着驯象所的时候就这么折腾,真要进了朝堂,整个大明不得天翻地覆?” “不管是为莫离,还是为了丽,都得压着他,这也是为他好。那小子的本心也是想安安生生过日子,等莫离找着了后继者,到时候莫离和丽一起带着他回圣山,不是更好么?” “我、我知道,”女皇的头压得更低了,发丝差点飘进锅子里,赶紧捋住。“可就是、就是忍不住,我是不是犯了花痴病啊。” “谁让你给他转了血源,还是在那么小的时候,”姚婆婆瞥过去一记白眼,“血源里的力量连着你们的魂魄,你们之间比情侣还要契合。” “我也有小姐的血源啊!”远坂爱吃味,“怎么没感觉到那种契合!” “你又不是男的,”女皇把这记白眼转发给她。 “所以喽,以后想见他就换丽去,别再把他招来无终宫了,”远坂爱哼道:“今天让他去羽林卫,也是先打个补丁。他应该能看出刘承望是圣山之人,肯定要问丽的事情,正好让他绝了对女皇跟丽之间有什么关系的怀疑。” “还是小爱细心,”女皇安心了,嘴上却还矫情的遮掩。“哎,为什么我非得有两重身份还得跟一个臭小子周旋的麻烦。” “谁让你是千年不出的双圣者呢?”姚婆婆慈祥的看着自己的侄孙女加徒弟,“不分离一些血源出去你就是混沌四魔的魔帝了,分离出来的血源用在谁身上,谁就是你的人,你得对他们负责。” “我是因为他还有小爱是我想负责的人,才分离给他们血源的!”女皇赶紧声明,“可不是因为分离了血源才要对他们负责任!” “谢谢小姐……”远坂爱感动得不行。 正是温馨时刻,内廷总管努力思考要怎么倾述自己的忠诚,通话器却响了。 “我接个电话,”远坂爱咬牙切齿的离席,通话器那头的家伙要倒霉。 转到院子外面骂了一通,远坂爱的声音低下来,等她回来,锅子已经空空,女皇正拍着小肚子打饱嗝。 “谁啊这么不识趣,”女皇问:“咱们一直是这个时候吃晚饭,下面人应该知道的。” “那个小皓子呗,”远坂爱不以为意的说:“罗太妃想在北宫办个灯会,找邵皓要出入许可。” “罗太妃……”女皇眯起眼睛想了好一会,才恍然道:“父皇曾经很宠爱的那个贵妃?她还活着哪?” “人家才六十多,”姚婆婆没好气的说,“当年你爹还带着她给你庆过周岁。” “她还住在无终宫?”女皇挠头,“我即位的时候不是发了诰令,想搬出去的先皇妃嫔都可以搬出去住么?” “自小进宫当宫女,凑巧得了皇帝宠幸,”姚婆婆感慨异常,“大半辈子都耗在这无终宫里了,搬出去了还能做什么?守在这里还能时时回想过往。” “可怜人多了,不差她们这样的,”女皇却是不在意,摆手说:“小爱你自己处理就好。” “我批准了,当然限制了人数。”远坂爱掏出怀表看看,板起了脸:“陛下,今天的奏章还没处理完,您可得抓紧时间。” “别催我!”女皇烦躁起来,“我知道!” 羽林卫密库里,老古烦躁的叫道:“别催我!” 高德这边已经搞定了很久,跟刘承望也到了聊得尬冷的状态。他催了下老古,结果被那家伙吼了。 “这家伙……” 高德继续没话找话,还好找到了新话题。“我看这里都是冷兵器,我见过魔人有种像光剑一样的武器,平时没有剑刃,一摁就滋的吐出剑刃,这里没有吗?” “力场剑吗?”刘承望说出了老古曾经说过的名词,“那是原版灰器,只有刑天才会用到。魔人那边应该没有品质很好的,都是残次品。” “这里的灰器都是模械生产的,模械并不能无穷无尽的造东西,一部模械造多少东西,都是事先设定好了的。” 这个圣山青年又给高德带来了新知识,“朝廷也是通过我们羽林卫管制模械,我们有专门的人跟魔人势力接洽,从他们手上收模械,给他们金龙或者某些特权。他们肯定会藏下一些,尤其是制造灰器的模械。我们除了鼓励举报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要没在明面上闹出什么乱子,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说着说着又把话题拐到高德不愿意深入的方向了,“所以我们很担心,这样下去必然要出乱子。魔人那边新冒起的塔林就是海塔会那帮魔人在推动,他们不断整合魔人势力。面上看现世里的乱子更少了,可谁不知道等他们羽翼丰满的时候,就要折腾出大事?” “所以我们很赞同高大人的想法,不能等到魔人们抱成一团搞事,得先下手为强。整理魔人档案,系统研究在现世里对付他们的法子。不能以魔制魔,我们就发动凡人清剿。凡人动员起来,有枪炮有战车,魔人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圣山上面的人总是说大局为重,现世只要稳住就行,动静太大混沌反而会更强大,可这根本就是等死!” 高德不迭摆手,让刘承望安静下来。他听明白了,原来圣山内部还分出了积极派和消极派,像刘承望这样的基层就是积极派,视女皇、远坂爱乃至自己的作为是信号,希望在现世掀起全面清剿魔人的浪潮。 “这个……” 从感情上说,他当然赞同刘承望,看金钱龟那帮家伙的表现就知道,很多魔人的确嚣张跋扈,比如海塔会。而海塔会推动的塔林,要真把魔人势力都统合起来,大明自然药丸。能一杆子把魔人势力清除掉,天下自然太平了。 可从理性上说,这种事情压根是办不到的,连女皇都不得不暂时妥协,他搞出的那些事情也只是无奈之下的反击。真搞到与魔人势力对决的境地,圣山高层的考虑的确没错啊,那时候混沌之力必然大涨,女皇被摁死在社稷之座上,大明同样药丸。 而且自己也是魔人,到时候究竟要站哪一边? 最关键的是,一旦天下大乱,他的退休金就没着落了! “这个还得从长计议,”他不得不敷衍这个热血青年:“若是事情这么简单,圣山岂会到现在还没有定论呢?” “这倒是,”刘承望唏嘘的道:“我们只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上面的大人们自然有更多考虑。” “啊哈,找到了!” 远处的垃圾堆里,老古兴奋的叫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8:主角定律之垃圾中必有宝贝 什么好东西,能让向来沉稳的老古这么激动? 高德去了几乎就是几座小山的垃圾堆,看到老古正把什么东西往脑袋上套,有点像飞行员的皮帽子。 “太小了……” 折腾了好一会,老古沮丧的把皮帽子递给高德,“大人或许合适,试试吧。” “这是什么?” 高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发现皮帽子只是用来固定一对耳机的,很大的耳机,很像炮兵或者通讯兵用的。不过材质是钢铁,很重,锈迹斑斑,连接左右耳机的横梁断在皮帽子里。左边那只耳机伸出一截有些粗的铁丝,应该是麦克风,但也断了。 “这是通讯器,刑天用的,”刘承望跟了过来,见到这玩意,啧啧的道:“刑天淘汰给候补刑天,然后被他们用坏了又懒得修,当做垃圾丢给我们羽林卫了。” 他无奈的耸肩摊手,“庙陵卫有自己的作坊,可他们消耗太大,很多辅助器具根本来不及维修,就当做垃圾丢给我们羽林卫了。” 高德不解:“刑天的通讯器……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听到刑天的对话?” “当然不能,”老古笑得很开心,“修好的话,能发出很有节奏的声音,可以屏蔽其他灰器的影响。” 搞半天这是安眠器呢?还只适合你! 高德没好气的要丢回去,老古又道:“还有其他的用处,比如隔绝混沌之力。” 嗯? “这是刑天进入混沌后用的,”刘承望进一步解说,“要在混沌里也能保持通讯畅通,就得屏蔽混沌之力的干扰,它其实是个抵御混沌之力的屏障。在混沌里它只能起到保障通讯的作用,但在现世里的防护就非同一般了。” 接着的语气变得颇为期待,“古百户真能修好的话,高大人可以试试。这不仅是原版的,还是限定灰器,只能由刑天使用。” 高德跟老古对视一眼,高德的意思是,看吧我身上所谓的凡人之力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小子也知道。而且这什么凡人之力其实就是刑天之力,别说刑天,你当初还是候补刑天的时候就有。 老古的目光很坚定,自然是坚持自己的说法,高德跟刑天不同,是最纯粹的凡人之力。 “刘百户你怎么不用呢?” 高德试探着问,这个刘承望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身上也有纯粹的凡人之力? “我可不是刑天,也不如高大人您这么特殊啊。”刘承望握拳靠在心口上,护腕亮起白光,嗡的弹开一面透明光盾,光色清冷,跟高德的有明显区别。 “这是白器,只有神灵之力才能激活。我们这些人连候补刑天都没资格做,只好接受神灵之力了。这种力量仍然是混沌之力,用不了刑天的武器装备。大人您不同,除了没有接受过改造,在体格和力量上不如刑天之外,其他方面跟刑天是一样的。” 这个说法自然是远坂爱告诉他的,可跟小丽的说法对不上啊。 高德心中狐疑,虽然有些冒险,他还是决定抓着这个家伙问个明白。 “我也是前不久才明白自己的身份,”他谨慎的绕着圈子,“圣山里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总管大人对我又没什么耐心,问她问题她总是凶神恶煞的,正好请教一下你。” “远坂总管是很典型的扶桑女子,温柔沉静,很有耐心的。”刘承望露出暧昧的笑容,“也就对高大人您才会这样,请教什么的不敢当,大人但有疑问,下官知无不尽。” 高德脑子急速转动,把自己的疑问凝练为三个问题。 所谓的刑天之力到底是什么,就是凡人之力吗? 皇室跟刑天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必须由皇室坐上社稷之座? 你这样接受圣山训练的人应该也有凡人之力吧,为什么还能接受神灵之力? 老古曾经讲解过这些事情,高德想知道刘承望又有什么说法。 “凡人之力只是个比喻啊……” 刘承望的回答跟老古说的没多大差别,凡人之力说的并不是具体的力量,仅仅只是种权限,可以激活特定灰器的权限。 刑天自小接受训练,同时改造了身体。但这种改造与混沌之力毫无关系,就是纯粹基于凡人血肉的改造。要说与寻常凡人有什么不同,除了表面上的强大之外,更接近于理论上绝对不会被混沌之力浸染的“纯粹凡人”。所以刑天可以肉身进入混沌,激活限定灰器,对混沌恶魔造成恐怖杀伤。 至于皇室,他们比刑天更为纯粹,就是天生的“纯粹凡人”,这一点也跟老古说的没什么不同。不过皇室并不依赖灰器,他们那代代传承的血源就是天生的灰器,赋予了他们强大力量。同时也不是必须由他们坐上社稷之座,而是他们坐上去后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否则就得以无数魔人乃至寻常凡人替代了。就如煤与木炭木柴之间的对比。 接着说到的就是新东西了…… “皇室比刑天还要纯粹,只是皇室代代传承,血源浓淡不一。那些血源淡薄的,可能会被混沌之力压迫得心智迷乱,但绝不可能被混沌之力浸染。至少理论上是不可能的,现实里迄今为止也没有过这种事情。” 至于刘承望自己,从受训者到可以接受改造的候补刑天就是一道门槛,刘承望做不成候补刑天,激活不了限定灰器,只能用神灵之力浸染魂魄。神灵之力与恶魔之力都属于混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凡人之力,现在更不可能有了。 这三个问题只是铺垫,高德接着问到关键。有凡人之力并且不是皇室的人,比如刑天、候补刑天或者他这种“特别型号”,会不会既受混沌之力浸染,同时还保有凡人之力。 “我有这个担心,”高德有些心虚的编造借口,“我在驯象所管着档案,经常接触各类跟魔人有关的东西。常年累月下来,或许不会被混沌之力完全浸染,但会跟身上的凡人之力并存呢?” “高大人哟,”刘承望想大笑又拼命忍住,“下官说了那么多大人还没理解吗?凡人之力是与混沌之力完全相悖的另一端,二者怎么可能并存呢?或许会有一些异常迹象,比如混沌之力太强太浓,大人一时没有清除干净,碰巧激活了灰器的混沌之力形态,那不过是偶然和暂时的。”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么解释呢? 高德暗暗松了口长气,他自然清楚能进入灰境能激活灰器那可不是偶然和暂时的,就更别提把魔人魂魄捏成手办了。 “这个你修修,能修好的话换个帽子或者横梁自己用吧。”高德对老古找到的“屏障耳机”很感兴趣,真修好的话,他又多了个不暴露魔人身份的防护利器。不过样式他不喜欢,而且这玩意对老古更有用,说不定戴着就不怕阳光月光了。 “这个是准备留给我自己用的,”老古也不客气,下一刻他扒拉开旁边的垃圾,笑得更灿烂了,“我说的好东西是这个。” 一只浑圆肩甲露了出来,表面坑坑洼洼锈迹斑斑,原本的漆都看不到了。 随着老古的扒拉,头盔、胸甲接连显现,竟是套刑天的战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59:这是哪来的嘤嘤怪? “这个……也能丢到你们这边来吗?” 看着被清理出来的刑天战甲,高德捏着下巴故作深沉,其实是在阻挡横流的口水。 战甲已经残破不堪,缺失了不少部位,肩甲都只剩左边的,胸口那浮雕兽头圆滚滚的像是熊头。 “头盔还是好的,”老古取下样式古朴,嘴巴位置有个圆形呼吸器看起来颇为滑稽的头盔,“没看出被破坏的迹象,说不定只是找不到脑袋这么小的刑天了。” 对刑天而言这副战甲的确有些小,连老古都绝对不可能穿上。不过对高德来说又大了些,除非脑袋再大一圈身高再多一尺。 “怎么会有这个?” 刘承望也很意外,再打量这处垃圾堆,恍然道:“该是定景之乱那会丢到这里来的,那时候社稷之座的情况太糟糕,别说候补刑天,连很多预备的候选者都上阵了。应该是只做了初步改造,年纪还小的候选者穿过的战甲。” 定景之乱……这副战甲居然有四百多年历史! “头盔里也有这样的耳机,”老古倒转头盔,把里面的构造指给高德,不过一说话就吹出大股烟尘,呛得两人直咳嗽。 “不过、咳咳……”老古按捺不住激动的继续说:“刚才的耳机是单独的,这副战甲是个整体,是一件灰器。” “刑天战甲不能外流啊,”刘承望神色大变,“我没有决定权,得先报告庙陵卫,由他们决定,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回收的。” “刘百户……” 高德觉得这事得好好说道说道,“既然你没有决定权,那是不是报告庙陵卫,你也不能做主的对吧?先拿到上面去,我再跟远坂总管说说,由她来决定,这才是正常的流程。” “这、这流程哪里正常了!” 刘承望哭笑不得的摆手,“高大人,咱们先别说流程。您终究不是刑天,穿不上这个的。而且四百多年了,都坏成什么样子了。” “我听到了声音,”老古很严肃的说,“很微弱的声音,它还活着,还在等着可以让它重上战场的新主人。尺寸大了可以改小,缺了部件可以补上,它的确不适合由刑天披挂着进入混沌作战,但它还可以在现世里发挥余热!” 真没想到老古你还有这般口才…… “这个,我确实没有决定权,”刘承望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年轻被老古说得两眼放光,脸上却还是很为难。“这里也没办法跟总管直接通话,先拿出去再报告那是不行的。我同意仓库的兄弟们也不会同意,他们绝不会坏了规矩。” “不过……” 下一刻他就推翻了“心思单纯”的人设,狡黠的笑道:“如果已经穿在了高大人身上,战甲认主,我和兄弟们又哪敢扒下来呢?” 高德挺直胸膛,这个挑战接下了! 能捞到一副刑天战甲,那是多大的好处,他不必开盾就能肉身挡炮弹! 老古曾经描述过刑天的牛掰之处,身着战甲的刑天在混沌里就有手撕恶魔的战力,进到现世,没有混沌的压迫,那就是人形高达……不,神灵。 “虎贲卫的几千辆战车全拉出来,也不够一小队刑天打!” 老古说这话时掷地有声,脸上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辉。 所以哪怕只是候补的候补刑天穿的战甲,只要套在高德身上,作为羽林卫镇魔司镇抚使、锦衣卫驯象所千户的高德,就等于拿到了免死金牌。 当然前提是得让战甲认主…… “大人肯定能成功的,”老古把头盔取下来递给高德,“戴在头上,像激活模械那样做就行了。” 高德接过看起来更像是游乐园玩偶脑袋的头盔,又抖了大团灰尘出来,才摘下纱帽戴上头盔。视野顿时被遮蔽,高德抽离感知探入到头盔里。 “嘤嘤嘤……” 奇怪的声音穿透滑进心灵,激得高德汗毛耸立,这啥玩意,嘤嘤怪? “嘤嘤嘤?” 感知碰触到柔软的存在,声音再度传来异常清晰,让高德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语调的变化更投射来明确的情绪,竟然是与表情符金瓜锤一样有自主意志的“器灵”。 不过跟金瓜锤的互动很简单,准确说就不存在互动,他直接用力,金瓜锤刷个表情符表示一下就行了。跟这副刑天战甲要怎么沟通,高德就抓瞎了。 他这一踌躇,感知停住不再深入,“战甲器灵”又发声了,“嘤……” 失望、沮丧、自怨自艾,情绪异常饱满,像约会时伸出手想让男孩子握住却没回应的女孩子,让高德不由主的推动感知加强接触。 “嘤——!” 似乎太直接了,吓了对方一跳。 高德下意识抽回感知,这次战甲的语调又变得像抱怨:“嘤……嘤嘤……” 我到底在做什么? 来回几次,高德只觉被一个加强团的嘤嘤怪包围了,终于幡然醒悟。 全力伸展感知,毫不犹豫也毫无保留的深入到那团柔软中,将其彻底击穿、渗透、包圆。 “嘤~~~嘤嘤~~~” 战甲再没了欲迎还拒的余裕,发出令人酥麻的娇呼,用拖长的尾音宣示投降。 异样的力量投下,视野顿时清晰像是头盔隐形了,不过还有若干处扭曲畸变着,正不断调整。与此同时,胸甲、肩甲、臂甲、护腕、裙甲、护档、腿甲胫甲一块块飞到身上,将高德身体一处处包裹起来。 柔白光芒在战甲各部位的接缝里闪烁游动,将四周空间映得明亮起来。不仅老古下意识的退步,连刘承望都一再退步,用震撼和景仰的目光注视着这奇异的一幕。 “等、等等……” 战甲是残缺的,等各部位上身后,高德的飞鱼服还露出了大半。不过战甲却像是在自动调整,各部位的甲片扭曲伸展,似乎把主人整个包裹起来是优先级最高的设定。 “等等!不对劲!” 等扭曲的甲片把高德的一条腿拉起来时,他终于叫出了声:“怎么让这家伙停下来!” “呃……”老古摸鼻子。 “嘶……”刘承望眯眼。 咣咣声不断,高德被战甲拉得先是失意体前屈,再低下脑袋两手抱膝,等他叫出第三声沃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战甲包裹得严严实实,成了一个浑圆并且亮着莹莹白光的大金属球。 “呜呜呜……” 金属大球咕噜噜在地上滚了起来,高德在大球里模糊叫着。老古与刘承望对视,除了摇头之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球在地上划着圈滚动,越滚越快,最后轰隆冲上垃圾堆高高飞起。这一飞几乎冲到了仓库顶棚,落下时在厚厚石砖铺成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大洞。 金属球像莲花绽放般,喀喇喇层层裂开,收缩成一具完整战甲。表面虽然还锈迹斑斑,却不再残破不全,各个部位竟然都有了,还与高德身材完全贴合。 “沃日……” 头盔上带着圆形呼吸器的面罩弹开,露出高德的脸颊,惨白得像在海水里泡了十天十夜。 “这家伙……” 他有气无力的呻吟,“是哪里来的嘤嘤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0:高德这家伙是冲斗之星 “这是自调模式!这战甲可不寻常!”老古惊呼。 当然不寻常,相信没哪个刑天穿过会把人变球的战甲。 原本的表情符金瓜锤也就是有趣吧,这嘤嘤怪战甲却着实诡异。高德本想一把扯下头盔丢得远远的,听老古这么嚷嚷顿时改了主意。 嘤嘤怪就嘤嘤怪吧,休想从我身上脱下这宝贝! 于是高德就穿着这身战甲,顶着不时直渗心灵的嘤嘤嘤,继续陪老古刨垃圾。 “这战甲的年头终究太久了,”刘承望这时候就满是惊叹崇仰加震撼了,还很遗憾的说:“看表面的锈迹,陶钢几乎没了纯化度,跟标准的刑天战甲差了太多。” 高德一点也不遗憾,反正又不是穿着进混沌,只要能在现世里挡住狙击步枪乃至炮弹就行。 “总管最初交代下官的时候,下官还有些不信,”刘承望赞叹的道:“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刑天的人穿上刑天战甲,像高大人这样不是刑天也不是皇室还能保有凡人之力的人,真是太难得了。” “是啊,我也很奇怪。”高德不着痕迹的套话,“当初总管说我有这种力量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其实该姓朱呢。” “皇室血脉是特殊,”刘承望的语气变得凝重,“但血脉源头的太祖却不是前朝皇室啊,说到底皇室血脉也只是接近传说中绝对纯粹的凡人血脉。这样的血脉其实每个凡人身上都有,只是绝大多数凡人都抵御不住混沌之力的浸染,难以维系这样的血脉。” “而且不是所有皇室都能让血脉保持纯净,可以强大到坐上社稷之座。老太子就是例子,敬亲王更是……咳咳,下官多嘴了。” “总之高大人不可能有皇室血脉,”刘承望眯着眼笑道,“如果真的有,还能强大到穿上刑天战甲,莫离公主……哦,女皇就可以解脱了,换高大人当这大明的皇帝。” “别乱说啊,”高德不迭摆手:“我的确不是,真不是,总管也说过的。” “听起来你跟女皇很熟?”他赶紧转移话题,“莫非是在圣山见过?” “我可没资格去圣山,”刘承望摇头,不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是在回味什么难忘的岁月,“圣山并不是一座山,是一处奇异的世界,在古时也有人称呼为仙洲。我没有那个幸运去圣山里面,只有正式的刑天,还有女皇总管她们那样的人才能去。” “圣山里面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只听女皇和总管说过,那里没有什么生活,远不如凡间有趣。我们和古百户那样的候补刑天一样,从小到大都是在特别的地方训练生活,只是没在一起而已。” 难怪目光这么清澈,是还没被尘世浸染,跟王昆仑那种老油条和毛绒绒那种骚话豆芽完全不是一类人。 “不过我跟女皇的确很熟,小时候就见过,”刘承望幽幽低叹,是那种那种殊荣在身自觉沉重的满足之叹,“那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这家伙了不得,居然是女皇的青梅竹马! 高德不敢再摆上官架子,看到没这才是真正抱住了女皇大腿的,从小就认识一起长大的啊。 老古又捡了许久垃圾,一副要刨光垃圾山的架势,高德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起来,带着三十套灰器和他捡的大堆垃圾出了仓库。 出门时密库卫兵对着高德身上多出来的这套战甲疑虑不定,说是刑天战甲嘛这么小不像,说不是吧看那个巨大肩甲还有圆乎乎呼吸器的全罩式头盔,分明是刑天战甲的样式。 “这个由我禀报总管,不需你们负责。”刘承望给高德背书。 高德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带着这套嘤嘤怪战甲,咔叽咔叽出了密库。 停车场里,待驯象所这支车队装完货喷着白烟离去,刘承望负手远望久久没有动静。 “高德还真把那套战甲穿上了呀,”另一个纱帽插锦羽的羽林卫长官走了过来,颇为年轻,不看腰牌也分不出官阶高低,听口气应该跟刘承望平级。 “是啊,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刘承望淡淡笑道,“没想到还真穿上了,难怪小爱那么看重他。” “那可不叫看重,”对方拍拍他肩头,“是信赖哟,从身体到心灵的那种信赖,也不枉我们密库司专门翻出那套战甲混进垃圾堆里。” “不过……”刘承望还有些不确定,“这家伙真的能搅起风云吗?小爱在刻意压制他啊。让他退居幕后掌管魔异档案,可不像能掀起现世之争的角色。” “我对他充满信心,”像是密库司头目的青年说:“我看过他弄的鉴魔指南,他怀着的心思跟我们完全一样。那就是把异能者、魔人还有恶魔都管起来,由朝廷在幕后严密的监管起来。魔异……这个词就是他提出来的啊,一网打尽,绝无遗漏!” “承望你想想看,有那样的规划,他会安于退缩幕后,坐视他本想描绘的图画由其他人之手胡乱挥洒吗?” “不会的,”刘承望苦笑,“他现在就有自己动手的心思了,不然怎么会跑来要灰器,在驯象所里养一队好手?” “是啊,现在又有了我们刻意给他挑出的自调式战甲,他做起事来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密库司头目有些痛惜的咂嘴,“那可是定灵帝穿过的貔貅战甲啊。” “承佑……”刘承望语气变得低沉,“我们真的没做错吗?高德这小子可是冲斗之星啊,跟太祖当年一样,身上系着朝代更替的宿命。虽说圣山已有安排,可我们会不会在养虎为患?” “你在瞎想什么呢?”叫承佑的青年吃吃发笑,“冲斗之星又不是千年一遇,是时刻都有的。就说现在,整个震旦没有一百也有三五十,难道个个都是潜在的开朝太祖?” “再说了最大一颗冲斗之星是谁?是莫离啊,小爱跟高德混在一起,应该也有牺牲自己把这颗冲斗之星栓在女皇身边的用心。” “也罢,有没有错还是看小爱怎么说吧。”刘承望叹气,“咱们可以做手脚,但不能瞒着莫离小爱,这是原则。至于小爱跟这家伙的事情,小爱倒是不亏。” 青年带着微微遗憾的道:“这家伙配得上她,希望是她自愿的而不是圣山强行安排的。” “你其实是在庆幸吧,”承佑嘁道:“庆幸不是莫离而是小爱。” “别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刘承望反击,“当初听到高德跟小爱的事情,是谁长出了一口气,还高兴得请咱们客的?” “哎……”承佑有些狼狈,“翻这些事就没意思了啊。” 两人沉默,目光又投向远处,低低呢喃分不出是谁说的。 “希望咱们这个镇魔司的镇抚使能名副其实吧……” “这颗冲斗之星应该能改善形势……” 远去的车队里,高德坐在豪车里,摩挲着被斗篷遮住的刑天战甲,只觉今天无比幸运。 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杂念,那是跟刘承望讨论他自身来历时想到的,当时没太注意,现在回想,不由骤起冷汗。 人人身上都有纯粹的凡人血脉,但只有极少数人可以纯粹到抵御混沌侵蚀,但这种血脉又不是皇室血脉。 这意味着什么? 当初的太祖,难道不就是自己这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1:我遇到的刺杀总是简单直接且粗暴 “什么?把定灵帝的战甲给了他!?” 小院里女皇肉足饭饱,瘫在软塌上揉着略略鼓起的肚皮看电视,听到远坂爱的报告顿时炸了毛。 “刘承望,江承佑!他们两个怎么这么大胆子!?” 她绕着茶几转起了圈,“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不是鼓励他去惹事吗?” “羽林卫那帮小子啊,”姚婆婆在对面的软塌上打坐,依旧淡定,“一直不甘心坐视魔人势力为非作歹,前几天东城货站的乱子放了他们跟着候补刑天出动,却没捞着什么对手,情绪很不稳定啊。” “再说了,在羽林卫里设个镇魔司,让他们以为有了大展身手的好机会。没想到实在活儿交给了太监,文书活儿交给了高德,他们依旧没有一展伸手的地方,借高德搞点事可以理解嘛。” 姚婆婆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而且谁让这个被我宝贝徒弟看中的家伙的确能干呢,他在短短时间里就挫败了暗手血塔,把那帮残余势力赶出了中京,对这样的镇魔司镇抚使,他们自然满怀期待嘛。” “女皇能有这样的部下不该更高兴么,怎么跟我那宝贝徒弟一样担心起他的安全了?对女皇来说,是他的安全重要,还是大明江山重要?” “姑奶奶!” 女皇不爽的嗔道:“你不是不想让他折腾么?怎么还帮着那帮小子说话了?” “东西都拿了,还能怎么样?”姚婆婆笑道,“要不你下旨追回来?羽林卫那帮小子革职查办?” “战甲都认主了还怎么追回来啊?”女皇拍桌子,“把刘承望江承佑那帮家伙开掉他们还更高兴了,不能在中京折腾了,他们就去混沌之门那里折腾,他们那些战仆还不乐意待在大明朝廷里呢觉得被束缚了。” “小爱!”她叱责罪魁祸首,“是你把他拉去羽林卫密库的,你说该怎么办吧?” “是我不好,我是没想到那两个家伙那么大胆,”远坂爱揉额头,“至于怎么办,我是觉得咱们都不是能解决问题的那个人。” “那还有谁!?”女皇屈起指节敲茶几,“还有谁?” 远坂爱看着女皇,目光和语气里都含着隐约怜悯,“还能有谁?当然是丽啊。” 女皇呆住,姚婆婆吃吃笑着,身影化虚:“老婆子就不杵在这掺和你们小女孩的话题了。” 待姚婆婆消失,远坂爱继续说:“他穿上定灵帝的战甲也不是坏事,至少不会再被人轻易狙杀了。至于他仗着战甲在身要去惹事,想想他为什么要惹事?不就是因为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才总想着干点事情吗?” “如果丽能有些进展,别说把他的身体栓在床上,只是把他的心栓住,他也不会轻易涉险了,很简单的道理啊。” “呃……” 女皇呆了呆,先是不好意思的捂脸,再恼羞成怒的推锅:“都是你的错!你教我的那些事情都不管用!是牵手了,是拉着他一起做事了,结果他还是在躲避我!” “那就用强啊,”远坂爱垂下眼帘,明显口不对心,“就像最初那样,终究是凡人,不管是不是强迫的,习惯了也就接受了,日久生情嘛。” “小爱你好瑟!”女皇呸道:“就算真的能生情,这种只算得上低级趣味的感情我才不要!” “我哪里涩了啊?”远坂爱茫然加委屈,“我说错了什么?” “不过你前面的话倒也没错,”女皇话风一转,“的确得让丽负起责任来,等这几天忙过了吧。到时候让女皇休休假,丽正好放放风,好好解决这个问题。” 驯象所仓库底层,老古埋头整理着带回来的垃圾,高德犹豫再三,还是道出了他一路上都在纠结的困惑。 “大人终于明白自己与众不同在哪里了吗?” 老古没一点讶异,“天下间像大人一样的人也不少,天生具有凡人之力,圣山把这样的人看做会改变历史的角色,叫什么……冲斗之星。不是说这些人注定了会做什么,而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终他们都会引发混沌之力的变动,从而改变震旦的历史。” “我看过了太多,早就不把大明朝廷当作神圣之物了。圣山其实也是一样的,改朝换代对圣山而言不过是常事,甚至是必要的。只有如此,才能避免混沌与现世完全对撞,让现世完全毁灭掉。所以大人您并不是注定要成为什么角色,而是看您自己的选择。” “而且大人您与其他冲斗之星还不同,您是最纯粹的一个,这一点我可以赌上自己曾经是候补刑天的荣誉。”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 高德忍不住问:“在刘承望眼里我虽然特殊,即便能激活刑天战甲,也没特殊到这种程度,听起来他也只是把我看做你说的冲斗之星里的一个,凭什么你那么肯定我是最纯粹的?” “这里……”老古指指耳朵,那张如兵马俑般深邃而古朴的面孔绽开笃定笑容,“当您运用凡人之力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很……特殊的声音。” 不等高德追问,他又道:“而且大人您不是还同时能掌握恶魔之力,可以进入灰境吗?” 高德咧咧嘴,没再问下去了。 不过老古这些话让他安下了心,既然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而他的特殊之处又只有老古知道,那就没有被女皇乃至圣山拖去拷问忠诚的危险了。 至于老古说的选择啥的,高德完全没什么想法,他的本心就是抱女皇大腿领退休金。 当晚再一次以驯象所为家,正好进狂怒原野指点特勤队集训。高德以自己经历的几次战斗为基础,从个人能力、武器还有战术上给这支新生的特勤队设定训练目标,说得直接点他下意识就把这支队伍当做解决金钱龟本队的第一线力量。 第二天高德也没闲着,精力扑在了跟林德诚撕掳上。他递上去的武器清单吓了林德诚一大跳,原话是:“你们驯象所的编制才千把人这些火力都够武装一支万人大军了!” 才百来挺机枪几十部战车而已哪来这么夸张…… “我只管锦衣卫可管不到五军都督府,”林德诚莫可奈何的道:“各种枪械不上百我都能解决,战车啥的一辆都没有,真要你去找朱大都督吧。” 还真是落后的封建社会…… 高德也只好满足于被砍到十分之一的清单,他可不想去找朱大都督,听说那老头特别倔。万一看出自己底细非要打杀,搬出远坂爱甚至女皇估计都没得救吧。 除了忙这事,高德还得分出时间躲进寝室装睡觉,好潜入紫绡那边瞅瞅她的情况。兽戏班今天才出了中京地界,朝着门州进发。一路孟武的确照顾有加,姑娘们跟灰豆芽士气很高,一直在卡车上唱歌。 到了下午,高德无论如何也安抚不住嚷嚷着再不回家家里就要被杂草埋了的高苗,想想晚上还跟暗手那边的部下约好了会面,那时从驯象所走就太露形迹,至少有很大可能跟吕九眉撞上,就带着高苗回家了。 将近黄昏,这段时候街面最拥挤,白银十郎可不像得了路怒症的王昆仑,很有耐心的跟在人流车流后面。 离家还有好几个街口时,车子被堵在十字路口。 白银十郎都忍不住拉了好几次汽笛,前面运煤的卡车停在路口正中始终不动,豪车前后左右全是行人和自行车,挤得路口水泄不通。 “绕过去,记下那家伙的车牌!”高德心火烧得呼呼响,放下了“友善亲民”的那点矜持。 白银十郎转着方向盘拉着汽笛,驾驶加长装甲版豪车拐进人流里准备绕过去,一辆方头卡车自右侧冲过来,带着行人和自行车轰隆撞在车身上,正好将豪车的前半部分卡在两辆卡车之间。 血水飞溅,压扁的自行车和人体紧紧贴在防弹玻璃上,正蜷缩在座位上睡觉的高苗摔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揉着头惊呼。 透过左边玻璃窗,高德看到另一辆卡车停下,车厢挡板打开,自篷布中探出一根几乎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的管子。 那是炮! 口径比当初轰他的步兵炮大了至少一倍的大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2:这是自我膨胀的角斗场 从卡车上伸出来的大炮口径无限接近一五二神教炮,正让高德肾上腺激素如泉水般喷发,右侧车身又骤然响起噼噼啪啪的雨点声,快十吨重的蒸汽车都在微微震颤。 是机枪,那辆方头卡车撞中装甲豪车后,驾驶员又打开风挡架起一挺机枪扫射。若不是豪车的车身全是陶钢装甲板,他跟高苗还有白银十郎已经浑身枪眼了。 高德把吓得手舞足蹈的高苗摁到座位下面,白银十郎按下通话器急促呼救,再拉汽笛,另一手倒车,动作连贯流畅毫无阻滞。 轰隆一声,又一辆卡车自后方撞上来,把车子撞在三辆卡车之间,完全动弹不得。而左侧那门大炮正在调整炮口,要不了一会,整辆豪车就会在剧烈的爆炸中飞升上天,三个人也会变成碎片。这样的大炮连装甲战车都能打个稀烂,更别说只是加了装甲板目标是抵挡枪弹手雷之类轻型火力的民用车。 高德完全顾不上思考敌人是谁为什么要刺杀他还动用这么强大火力这些问题,他只意识到一件事情,坐在车里就是等死。 拿起放在座位后面的头盔,高德无比庆幸把嘤嘤怪战甲带回家的决定。老古原本还想修整下战甲,主要是上上漆。高德觉得既然到手了就得留在身边准备随时用,他穿战甲可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保命,上漆又不能增强防护没那个必要。 “打开后备箱!” 高德高声叫道:“能开走就马上开走别管我!” 对方是来对付他的,他下车的话高苗就安全了。 白银十郎犹豫了三分之一秒,很有力的应了声嗨。 高德套上头盔开门下车,用感知粗暴的穿透头盔里的嘤嘤怪。娇弱绵长的嘤嘤嘤中,一块块护甲自后备箱中飞出。转瞬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变作锈迹斑斑只有左肩甲,外形酷似刑天,但要矮不少也瘦不少的全身战甲。战甲各处接缝流溢着莹莹白光,拼合后弥散到甲面上,形象颇为神圣,可惜头盔面目的浑圆呼吸器破坏了严肃的画风。 下车时高德已经将表情符金瓜锤拿在手里,战甲激活的同时也激活了金瓜锤。 (⊙-⊙) 金瓜锤刷了这么个表情,很惊奇的样子,像遇见了熟人。 “嘤——!” 嘤嘤怪回应的情绪也颇为激烈。 (owo) 金瓜锤像是卖萌,或者是展示力量。 “嘤~~~嘤~~~” 嘤嘤怪似乎有些狐疑,又有些期待。 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等完事了把你们丢一起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高德手中白光迸现,金瓜锤由擀面杖膨胀到单手锤大小。 咔叽咔叽迈着僵硬的步子,高德举起金瓜锤,刻意挡在炮口前,冲向那辆载着大炮的卡车。背上震动不休,像花洒喷下的水流,完全没影响到他的行动。那其实是机枪的射击,却只是在他背上荡起一朵朵细密涟漪,连点火星都没溅出。 几步冲到离大炮只有十多米的地方,已经能听到严厉的叱喝声和慌乱的叫嚷声,高德正要一鼓作气冲上去用金瓜锤把这门大炮砸烂,咚隆巨响,眼前先是焰光大作再是烟尘翻卷,整个人也像被一头无形的大象撞中,撞得连连退步。 也仅仅只是退步,虽然有巨大力量震颤着全身,嘤嘤怪发出的嘤嘤高喊像是层层柔软屏障,将这些足以震得骨肉分离的力量悄然化解,高德能感觉到的也就是倒退了几步。 模糊烟尘中,他看到前方的卡车已经完全变了样。后半截车身完全砸在了地上,压得前面的车头高高翘起。只有粗短炮管的大炮斜在地上,将好几个人死死压在下面。 刑天战甲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算不上正牌的,挡这种口径的大炮也毫无压力。 路口烟尘滚滚,冲击波刷得高德身后的卡车轿车歪歪斜斜。白银十郎不愧是专业司机,抓住机会一进一退,正挤斜蹭,从三辆卡车之间挤了出去,轮胎发出吱吱尖叫,扬起缕缕白烟,呼的冲出路口疾驰而去。 高苗安全了,高德心头落下一块大石,现在他不仅不想跑路,还准备反杀。有嘤嘤怪……不,刑天战甲在身,他还怕谁? 先收拾谁? 他转身打量那三辆卡车,有些踌躇,看不出主谋会在哪辆车上,或者主谋并没在场这些只是干活的。 那辆运煤的卡车有了动静,两侧的车厢挡板咣当落下,细碎的煤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渐渐露出三个身影。 金钱龟——! 即便甲面上不再有那个外圆内方的铜钱标志,但那身迥异于震旦样式的重甲却没有变,正是高德已见过好几次的金钱龟战甲,而且是金钱龟本队人马穿的那种型号。 三个金钱龟本队的人在车厢上扶起一个架子,架子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块镜子,编织成某种特定样式,架子中间则是类似探照灯的巨大灯具。 高德认不出那玩意是什么,但用脚指甲想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厉害的武器。他脚下用力,嘤嘤怪发出拉长的尖细叫声,让战甲的战靴喷发出柔和而强大的力量,托着他的身体高高跃起,如一枚迫击炮弹,拉出弧度极大的曲线砸过去。 战甲面部的浑圆呼吸器画风是有些滑稽,可高德带给对方的强大压迫一点没少,惊呼声叱喝声纷纷,加上慌乱的动作,跟刚才那队炮手没什么差别。 不过高德这次面对的终究不是大炮,那三个金钱龟队员抬起架子,将探照灯对准高德。炽亮的浅蓝光辉放射而出,在周围无数面小镜子的反射下,既如太阳般耀眼,又如汹涌海浪粼粼生辉。 高德被这道蓝光罩住,顿时如置身巨浪,周围的空间扭曲翻滚,带着他似乎冲出了现实世界,坠入深邃无垠的虚空。 就在车厢上方,高德身影在浅蓝光柱中消散,三个金钱龟队员松了口气。 “差点坏了事,”带着扶桑口音的人如释重负,“没想到这个高德居然穿着刑天战甲!” “那不像是刑天战甲,”外形矮胖的中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那像是皇室穿的圣山战甲,幸亏之前沈泽给咱们送上这么多混沌之鳞,拼装出了传送器,不然根本奈何不了他。” “咱们快撤!”沉稳的嗓音说,“计划终究成功了,这家伙果然是圣山的人。远坂爱跟他关系密切,必然有激烈反应。到时候给她送去线索,哪怕知道是陷阱,她也会深入探查。” “这家伙太厉害,”扶桑人有些不安,“咱们能把他困在那两天吗?” “黑鲨号那里我们已经经营了上百年,几乎快是现世灰境了,”听那沉稳嗓音,正是金钱龟的队长唐幕,虽然略有担忧,语气却无比笃定,“那家伙的倚仗不过是那身战甲,在那里还能喘气就很不容易了,哈瑞和多娜足以压制住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3:魂味爆表的地下墓穴 嘤嘤怪呻吟变得细密而低沉,几乎成了夏夜的蝉鸣,连带身心也在这振鸣中震颤不定,很难受。跟当初激活表情符金瓜锤差点把自己震散的情形有些像,只是没那么强烈。 高德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四周一片昏暗,自己成了人形光源。嘤嘤怪战舰正散发出莹莹白光,照亮这处不算太大的空间。 不到一个足球场大,最多三层楼的高度在这样的面积下显得异常压抑。空间有些像梯形中间宽两头窄,依稀见着不少门,样式跟高德之前见过的各类设施都不同,小小的还有圆角更像是舰船上的门。 高德走了几步,发现地板不是泥土或者石板,而是带孔的钢板。上面应该还有层塑胶或者其他有机材料的地垫,现在像是烧过或者时间太久老化碎掉了,只剩零零星星的残片。 这是什么军事基地或者战舰的残骸? 看了看头顶的景象,破破烂烂的到处是洞,依稀能看到粗细不一的各类管线。 自战甲传来的震颤更加强烈,让高德呼吸都有些困难。看着身上越来越亮的白光,高德恍然大悟。 这里是哪还不知道,但他能确定,空间里充斥着混沌之力,近乎于灰境。战甲正不断提升力量抵御混沌之力,而他的身体并非刑天,难以长时间承受。 趁在药丸前打破这里…… 高德掂了掂手里的金瓜锤,心说就算这里的墙壁是十公分厚的钢板,用这玩意应该也能砸开一个洞。 (‘▽′) 金瓜锤一副饥渴难耐的样子…… 高德朝着壁面走去,空间里飘摇着凌乱尘烟,在嘤嘤怪战甲的映照下翻滚不定,可以脑补成各种奇异轮廓。而当高德走近时,尘烟又蒸发出冉冉乱流,仿佛是类似鬼魂的东西。 走了十来步,高德只觉神魂摇曳,脚步也跟喝醉了一般歪歪扭扭。此时他胸腹翻腾得越来越厉害,鼻腔里腥湿不已,顿时明白身体快扛不住了。 战甲似乎在努力提升防护,抵御什么力量。 高德一巴掌拍在头盔上,还能防护什么,当然是混沌之力啊。问题是他根本不需要防护,混沌之力根本浸染不了他的魂魄。 高德赶紧向嘤嘤怪传去意念,要她(?)降低出力。 “嘤嘤……嘤?” 战甲用拔高的升调表达自己的不解与不安。 (~) 金瓜锤刷了个类似吃瓜的表情符。 “嘤?” 不知怎么的,战甲竟然有了反应,真不知金瓜锤是怎么把信息传递给她的。 (w) “嘤……” 金瓜锤回以安心的憨厚表情,战甲认真思索。 如人形太阳的白光稍稍黯淡下来,高德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他都快吐血了。 白光进一步黯淡,微弱到只能照亮身边两三尺的程度,隐隐阴寒渗入身心,带着令人迷乱狂躁的压迫。不过高德在灰境里早就熟悉并且习惯了,打了个哆嗦就没什么了。 “嘤嘤嘤——!” 战甲有了激烈反应,拼合成整体的甲片开始裂开,头盔里的视野变得扭曲模糊,竟像是要从高德身上逃离。 (╯o╰) 金瓜锤刷了像是叹气的表情,不知道把什么信息传给了战甲。 “嘤……嘤嘤?” 战甲将信将疑。 (╯3╰) 这是……信不信由你? “嘤嘤嘤……” 战甲很弱气的表示先暂时听你的,于是甲片重新拼合,头盔视野也稳定下来。 咦,自己怎么就听懂了“器灵”的语言了? 高德也懒得深究了,暗道既然都是说得上话的伙伴,总该有个名字。金瓜锤就叫小瓜,嘤嘤怪就叫小嘤吧。 战甲收回力量,高德的脚步变得稳定。但随着力量收回,白光黯淡,萦绕在身边的尘烟顿时有了变化。 那是一个个铠甲巨人,正与奇形怪状的各类恶魔战斗。原本高德还以为那巨人是刑天,仔细看却是义思达。 义思达挥舞着各种武器,恶魔们战成一团,汇聚成的烟尘如丛林般围住高德。当他迈步撞上烟尘时,不管是义思达还是恶魔,都散作冉冉烟尘。而当他穿透烟尘走远时,虚影又在他身后重新凝结,继续着永无休止的战斗。 高德震撼之余,疑问更深。 这里到底是现世还是灰境?烟尘战线出的战斗,到底是旧日的残影,还是现在依旧进行着的投影? 还是赶紧离开这吧,万一蹦出来个boss,高德可没跟对方拼战斗技艺的信心。这黯淡而诡异的环境,魂味简直爆表。 穿透一个个义思达和恶魔的烟尘虚影,高德来到壁面。壁面也是钢铁的,装饰残破不全,露出根根肋条,证实了高德猜测,这里应该是什么舰船里面的空间。 找了片刻,找到了一扇门,门被锁死了把手纹丝不动。 高德轮起金瓜锤推送感知,白光弥散,锤头重重砸在门板上。 现在他已经学会了怎么用“小瓜”,只是发送一道意念,让金瓜锤在极短时间内发力就行,他也只能承受得起那点时间里的冲击。 轰隆巨响,门板应声碎裂,冲击波带着碎片倒卷,将方圆几十米内正在拼斗的虚影都搅成迷乱烟气。 可惜,高德这一锤并没砸出破口,门板是裂了,露出硕大破口。可破口里面竟然是混杂在一起的碎石杂物甚至泥土。 如果这真是艘船,也是埋在地底里而不是飘在水面上。这个可能性让高德毛骨悚然,难道他要被封死在这里了? 一扇门不足以证明,高德索性砸起了墙体,隔个几十米就砸碎一片,然而每个破口都是如此。 “嘤!” 正砸得起劲,战甲忽然发出了短促的单音。 头盔视野的上方亮起微微红光像是警示,让高德既惊又喜再喜。惊的自然是有人偷袭,喜的是战甲激活后他的抽离视野就被挡住了,本以为失去了探测预警的能力,没想到战甲自己就附带有这种功能。 至于再喜么,本以为这是处荒寂古墓,没想到竟然有人。哪怕是敌人也好,说明这里并不是绝对封闭的,必然有出去的路。 红光指示不断变动,抬头看却没看到什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金瓜锤抡起,再次砸向墙面,下一刻却骤然转向,重重砸在空气里。 白光迸射,爆起大片灰蓝火星,瞬间映照出一个重甲身影,高德异常熟悉。 凄厉的惨呼在空间振荡,来人的头盔被金瓜锤砸得足有三分之一凹了进去,血水自脖颈处的甲缝里喷溢而出。 那个曾经在东城货站里偷袭高德……不,王无敌的金钱龟女队员,身体打着转的被砸飞出去。 半空中响起另一个高德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在货站仓库里抡着巨斧跟王无敌对战的队员。 “多娜——!” 那家伙悲痛的大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4:这个正派画风不对 血光骤亮,像在半空展开一片血云,大斧牵着滚滚血红光流劈下。 这是老对手了,虽然只在货站仓库里跟这家伙战过一次,高德对这家伙已经相当熟悉。用血魔步卒手办就能战平,换上刑天战甲,哪怕刻意降低了出力,也有很大优势。那时候他挡步兵炮的炮弹非常辛苦,现在大炮却只是轰得他稍稍退步。 抬起左臂想展开力场盾,却发现护腕被裹在战甲里面。 “嘤!?” 战甲小嘤又有了激烈反应,似乎在质疑这件单独的灰器是什么地位。 白光大作,无数六角透明光块喷射而出,拼接成层层屏障。高德能清晰感觉倒,是战甲的臂甲流转着力量,将战甲内那副力场盾护腕的力量推了出去,还作了加强。 血光巨斧头落在光盾上,巨斧像铁锤,光盾如铁砧,爆发出大片红白交织的火星,瞬间整个大厅都被照亮。 光盾中似乎藏了个异度空间,将血光巨斧的力量稳稳抽走,落在高德身上的力量微乎其微,他只是手臂晃了晃,连腰身都没晃动,宛如被一柄充气玩具砸中。 血翼巨人倒是被震得高高飞起,自光盾反弹的冲击波刷得血翼倒卷处处破损,恶魔躯壳片片剥离。至于那柄巨斧,斧刃破烂不堪像被狗啃过。 震飞了这家伙,高德没再理会,脚底轻轻用力一蹬冲出去几十米,朝着刚刚落地还在翻滚的重甲女子再度抡起锤子。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在货站都打成那样了,居然还没死。高德决定留血翼巨人活口,把这个女人捏成手办。他最讨厌像狗皮膏药贴着,总是阴魂不散的对手,会影响睡眠的。从王子赫到沈泽一路杀过来,都是这个原因。 “多娜——!” 头上那家伙人在半空惊恐呼喊:“这家伙是刑天!快躲开!” 叫多娜的重甲女子跳了起来,晃着凹进去三分之一的脑袋,掏出样式颇像大号左轮枪的武器开火。咚咚的巨大声响和枪口喷出的白焰显示这是爆雷枪,比高德用过的爆雷枪伤害更强。 “嘤……” 雷弹射在战甲上,绽出朵朵半透明涟漪,战甲小嘤竟然发出了近似惬意的呻吟,高德也只觉是被落叶拂身,行动毫不受影响。 又一步冲到多娜身边,锤子还在身后处于蓄力弧线的,多娜丢下枪摘下腰间短棍对准高德,棍头喷出又粗又长的浅蓝剑芒……或者说是枪芒。 有如实质的枪芒刺中高德胸口,即便被绽开的涟漪吸收了大半力量,高德还是被顶得身形一滞。 战甲小嘤发出了极为欢畅的嘤嘤叫,让高德颇为不爽,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战甲! 他伸手去握那浅蓝枪芒,等意识到那玩意不是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时才醒悟,可手已经探到枪芒里了。 于是让他自己跟对方都惊愕的景象出现了,高德的手套上涟漪震荡,像了起来,将枪芒分解成缕缕光流。而随着高德的手向前推动,稠密有如实质的枪芒裂出股股分叉。 “怪……怪物……” 多娜使劲晃着变形了的脑袋,形若疯癫的大叫:“这是什么怪物啊!?” 咚的一下闷响,亮着白光的金瓜锤又砸在她的脑袋上,这一下头盔爆裂,血水骨肉像爆了的肉夹馍般喷溅。身体也打着转的横飞而出,砸在墙面嵌了进去。 还没死! 高德顾不上左手血液骨肉震荡的疼痛,再度冲了过去,准备把这女人彻底捶死好捏手办。 “我跟你拼了啊啊——!” 头上血光大作,劲风凛冽,那个血翼巨人又冲了下来。他丢开了巨斧,抖出一柄血红光剑,蓬的劈在高德的脖颈上,爆出大片血红火星。 身着厚重血红战甲,比高德高出一个头,背后还伸展着血红羽翼的魁梧大汉高喊。劈在高德身上的光剑却像是落在大人身上的荧光棒,配合呼喊中的浓烈悲痛与愤怒,让现场画风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候要是有个旁观者,绝对会把高德看作反派大魔头。 高德退了一步,左手从肩上抓住对方手腕,直接握着这家伙的手,将他手上的光剑向挂在墙上的人体捅去。泛着白光的手套上涟漪密密,如油花般,血光急速褪色消散。 “不——!” 手上完全失去了力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光剑捅进人体里,血翼巨人的呼喊凄厉而嘶哑。然而浅蓝剑芒不为他的意志所动,撕裂重甲,透入血肉,血肉滋滋蒸发出冉冉青烟。女子啊啊惨呼,一男一女同时奏响了描绘人间惨剧的哀乐。 高德回肘撞退血翼巨人,总算有了抡起锤子的余裕。光剑还插在女子身上,高德的金瓜锤砸在伤口上,重甲带着血肉一并被砸成薄片,白光自扩大了若干倍的伤口渗入,向身体内外侵彻。女子如触电般剧烈抽搐,惨叫顿时变成哼哼声。 “住手——!” 血翼巨人又冲了上来,没了武器他抡起硕大的拳头砸在高德头上,却仅仅只是让头盔绽开一片涟漪。高德像被轻轻拍了拍似的,只是脑袋微微晃动,身体纹丝不动,接着抡下的一锤毫无影响。 “住手啊——!” 血翼巨人拳脚相交的攻击,呼喊声都带上了哭腔:“恶魔——!” 下一刻他被高德一脚踹得倒飞出去几十米,在地上连滚带翻了好一会才停住,恶魔躯壳的腹部破开大洞,升起冉冉血烟。 “不……不要啊多娜!不要放弃!” 血翼巨人捂着腹部倒在地上,正要站起来,看到的一幕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 亮着白光的单手锤又一次落在多娜身上,而她像被锻打的铁坯,已经完全没了人形变成薄薄的一大片糊坑坑洼洼的墙上。 就在又一锤落在大概是胸口位置的地方,扬起又一股血肉碎骨融在一起的浆液时,墙上的“人片”抖了抖,一圈灰暗光芒荡开,人片上喀喇喇升起无数大大小小的鼓包。鼓包急速汇聚,融出依稀轮廓。 那是高德非常熟悉的轮廓,模糊而不断变幻的面目,如云雾般伸缩吞吐的身体,那是奇魔灰影,是正在显形的混沌恶魔。 叫多娜的女子魂魄崩溃,由魔子蜕变成恶魔,正在重组真正的恶魔身躯,即将跨入现世。 当奇魔脑袋自人片中探出,急速褪色变得近乎透明时,白光锤头咚的落在恶魔头颅上。 似乎有一百只猫在同时用爪子划拉玻璃,撕裂心肺的惨叫震颤着整个空间,恶魔头颅在白光中碎裂成股股黑烟,人片也大片染黑,瞬间干枯崩裂,哗啦啦散落而下。 “嘿嘿……” 那个抡着锤子浑身散发白光的“恶魔”发出低低笑声,显得异常愉悦, “恶魔……” 血翼巨人呢喃着,在地上坐着连连退了几步,忽然有了力气。血翼翻飞,带着他直冲而上,没入黑暗的破口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5:地底巨舰与不省心的部下 高德升起感知,顶开战甲那层屏障拉住一缕升腾的灰光,又惹得战甲嘤嘤嘤一阵。 “跑了?” 回头找血翼巨人,竟然没影了。 看了看头顶,天花板某处破口飘下碎片烟尘,才知道那家伙跑了,上面竟然还另有天地。 希望是艘船吧,高德暗暗期待着,捡起女子丢下的爆雷枪、短棍还有血翼巨人丢下的光剑,猛然跺脚,准备冲上天花板。 地板轰隆破裂,高德不仅没跳上去,反而落到了下一层。 先是摔在什么机器上,才滑落到地板,高德起身打量,发现自己立在几部巨大的钢铁造物之间。从包裹在像是巨大容器外壁的层层管线来看,这些大东西恐怕是超大型号的蒸汽机。 果然是艘船,甚至是战舰。 借着战甲的白光,高德向这处该是机舱的空间深处走去,沿路所见让他越来越心惊。 不必他抡起锤子砸就能确定这里是地下深处,舱房不少壁面都已经破损,大堆泥土山石挤了进来。那座座超大蒸汽机大多还是完好的,哪怕马上喷出白烟高德也不会惊讶。 一艘舰船,怎么会埋在地底? 到处没见到跟舰船身份有关的标识,也没见到尸体残骸,高德只觉难以想象。只看如此巨大的机舱,就知道这艘舰船大得出奇。按高德前世所知的情况,哪怕是航母母舰的机舱都不可能有这么大。头上那座大厅不仅面积,高度也超过了航母机库的规模。这起码是十万吨以上的大船,居然埋到地底里了? 难道…… 想到一个可能性,高德心跳骤然加速。 这里并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水下? 这里也不是在中京四城,而是在三港之外? 疑虑与惊悸在心中翻滚不定,高德穿过不比上面一层大厅小多少的机舱,来到又一处舱室。这里凌乱残破,像是孙猴子与二郎神大战过一番,完全分辨不出原本是什么地方。 继续向前,一样,等高德穿过了好基层舱室,进到被岩石土层占了大半的舱室时,确认这里是船尾。 看来找到出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高德决定先研究下这个新捏的恶魔手办,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情报。 放出奇魔手办,先辨认标签,果然是个品质为精良的奇魔灰影,之前已经有一个了。 “嘤嘤嘤——!” 战甲的反应很激烈像是抗议,浑身甲片又游移起来,高德赶紧安抚这个嘤嘤怪,趁着这家伙还没实际的行动,赶紧将感知深入到手办中仔细搜寻。 “碎得真彻底……” 高德很遗憾,这个叫张多娜的女子魂魄溃散得异常细碎,而且大部分记忆碎片里都是她死亡前一刻的景象。一个浑身冒着白光的刑天正在痛殴她,看来自己给她制造的心灵压迫太深刻了。 虽然没有挖出这里是什么地方,金钱龟的计划是什么,本队的基地在哪里等等情报,但他们在东城的落脚地点倒是留下了印象。 其实是对那里的床更有印象,在那张床上,张多娜对一个红发青年的伺候颇为满意,各种细节都还是热乎的。 那个叫徐哈瑞的红发青年,应该就是刚才欲救她而不得,最终被吓跑的血翼巨人。 收回手办,高德放出血魔步卒手办,他得先去联络暗手那边的部下。 “嘤……嘤嘤!” 战甲终于激怒了,甲片喀喇喇解离,扯着高德的胳膊和腿急速移动,转瞬高德两手抱腿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又被压进了一颗大球里。 沃日!你这是叛主! 高德恼火的跟她沟通,她却毫不理会,看来不卸下手办她是不会理会自己了。 应该是这家伙对恶魔极为排斥,所以把手办上身的自己当做敌人禁锢起来了吧。高德颇为无奈的保持着这个姿势,由手办带着投入到暗手血塔的灰境里。 感知刚刚完成虚实转换,一条血光细丝就落在血魔步卒的头上,竟然是“王九”的留言。 “驯象所千户高德遇袭失踪,我得参与搜寻,不能与大人会面了,想必大人早已知道这个消息。” 太好了,高德还在担心呢。就在自己失踪的同时,“王无敌”又不能去酒馆面会,这之间的关联很难不让吕九眉生出怀疑。现在她主动取消聚会,就没这个忧虑了。 他没去尖刺大厅,给霸刀李、夏侯老头和鹰爪庞火眼杨四人发去取消聚会的留言,然后退了出来。 北山没找他,这说明自己的失踪不是还没被暗手知晓,就是觉得此事与暗手的计划无关。不过这么一来,金钱龟的行动就很蹊跷了。 暗手这边说设了个局要引金钱龟上钩,金钱龟却跑来袭击自己,这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关联?按理说自己……也就是驯象所千户高德跟金钱龟并无明显的仇怨啊,一直追着沈泽以及金钱龟咬的是暗手血塔的王无敌。 缺乏足够的信息把两边形势拼成完整图案,高德只好换上血魔狂怒者手办,进入自己的血怒原野。换手办的那一刻,小嘤又嘤嘤惊叫,这个可怜的家伙被高德亦正亦邪的几重身份给搞糊涂了。 跳下台座跨出破庙,外面哗啦一阵响,若干妖魔鬼怪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来。 “我就说嘛,”那团像雾像云又像风的灰色雾气发出毛绒绒的声音,“高老大的泥菩萨像还好好的,他人怎么可能有事?” 她趁机告状,“王胡子你还出馊主意说用鞭子抽刀子捅,总之要动下神像,看老大有没有反应。” “毛绒绒!”王昆仑气得吐血:“是你先跟我这么说,让我跟大家商量的!” “瞧瞧,”灰雾凝结出一张斜眼大脸,“这黑锅扣得真利索。” “得了得了你俩别耍宝了,”高德瞅瞅魔群……不,人群,不仅孙婆婆刘小胖驼子麻子,连潜伏在御马监那的瞎子都在。“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那个扶桑老司机开着被射得一泄如注的装甲豪车回到驯象所大院,”毛绒绒仗着在灰境里可以变形的优势,用雾气凝结出幕幕模糊景象抢走话语权。“苗苗在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你被大炮炸成了碎片,还抱着黏在车上面的碎骨烂肉说拼不回来了。” “这不好笑!”孙婆婆呵斥:“苗苗那会几乎快被吓疯了!” 她转头安慰高德,“我给她服了安神的药物,现在就在大人的寝室里安睡。只要大人安然无恙的回去,她就没什么事了。” “白银十郎倒是说得清楚,他已经先通报了远坂总管,”王昆仑把情况说了个明白,“我们马上出发,赶到时现场已经被羽林卫封锁,远坂总管就在现场勘察。我们这些人躲在距离现场不远的地方,进到灰境看大人的情况,确认大人没事。” “你现在在哪?”毛绒绒本性难改的问,“他们有没有对你……咳咳……” “吕九眉呢?”高德白她一眼,可惜只是一团雾揪不到尖耳朵,“她不会跟你们在一起吧?” “我们本想找借口支开她,”王昆仑变作的青铜武士挠头,发出沙沙金铁摩擦声,“她却自己避开了,说找她那边的门路去打探情况。” “很好……”高德心念急转,定下了计策,“你们现在回去,借口各自找关系打探,面上让驯象所瘫痪掉,不必过问吕九眉的行动,也不要让她跟你们掺和到一起。” “暗地里你们做好大打一场的准备,准备得越充分越好,由瞎子那边调度,借御马监的掩护潜伏到东城城郊,距离某处只需要几分钟赶到的地方。” 高德说了地点,“不要事先派人到那里打探,就远远的躲着,预计要躲两三天。到时候等我号令,你们再动手。” “好咧!”灰雾凝结成巨大的毛绒绒,搓着手说:“总算能大干一场了!” “大人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孙婆婆瞅着高德,语气有些古怪,“瞧您现在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高德刚升起疑问,就发现自己的确不对劲。脑袋深深低着,背也驼着,一副要团成个“魔球”的样子。 现世里的姿势影响到了灰境啊…… “是啊,老大,”王昆仑担忧的道:“你是不是被绑了起来,这个姿势挺方便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6:他们会见到丽的 乾明殿北面,深林之中的殿堂里,若干白衣分踞阵位,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冥想。同样身着白衣的姚婆婆立在殿堂正中,居于大阵中央。白光沿着地面的符文线路股股流淌闪烁,发出嗡嗡低鸣,不断汇聚到姚婆婆身上。 许久之后,白光消散,姚婆婆睁眼,身影一掠出了殿堂。 “没在地下感应到战甲的气息,确实是被传送出了中京。”殿堂外立着女皇和内廷总管,姚婆婆说:“至少不在中京四城的范围内。” “根据现场勘察,可以确定是金钱龟干的。”内廷总管抱着胳膊也没在胸口堆起多大高度,语气同样平淡。“既是金钱龟所为,传送地点必然是他们在现世里的基地,也就是下港。” “不可能,”姚婆婆摇头,“既已不在中京四城,传送至少超出了百里距离。这可不是寻常的传送,接收点得有非同寻常的能量支持,不然无法匹配传送器进行锁定传送。” “下港虽然遍布魔人的传送体系,但城市是新建的,并没有中京这样的地下世界,传送都是最多几里的短距传送。如果有那种强大能源,必然是前朝甚至更早之前的混沌设施,下港那里哪会有?真有早就引起圣山注意了。若是一直藏着的,怎会因为劫持区区一个高德就暴露出来呢?” “高德可不是区区一个……”女皇开口,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说不定他们知道了高德是什么人,才如此不惜一切的动手!” “真知道了就不是金钱龟动手,”姚婆婆安抚女皇,“还在光天化日下这么干,他们哪来的胆子?” “这倒是,陛下多虑了,”远坂爱也附和道:“从现场情况来看,金钱龟没料到高德还有反击之力,竟然挡住了五尺炮的炮弹。他们只是仗着有移动传送器侥幸得手,传送器该是用之前暗手血塔差点打开了灰境的东西改造的。” “他被大炮打了!?”女皇脸色转白,“严不严重?” “现场有很多破碎人体……”远坂爱刚说到这,周围劲气翻滚,卷得她如风中摆柳,殿堂木门也咣当乱响,甚至发出嘎嘎的断裂声。 “不过可以确认是平民的,”远坂爱哪敢再逗女皇,赶紧申明:“白银十郎说他看到了高德神气活现的扑向另一辆卡车,穿着战甲丝毫无损,只是被传送器照中才消失了。” “小爱你做得很好,”女皇长出一口气,“幸亏你把他拉去羽林卫密库给他弄了套战甲,有那套战甲在他应该很安全。” “之前是谁说有了战甲他就得闹事啊?”远坂爱斜眼。 “现在的问题是找到他在哪里!”女皇转移话题,“真找不到,别怪我发兵去下港要海塔会交人!” “金钱龟终究没留下可以摆到台面上说的证据,”远坂爱叹气,“追究海塔会朝堂会乱的。” “高德的身份应该没有泄露,”姚婆婆从另一个角度劝解,“这么大张旗鼓的,反而引起他们的警觉。” 老婆子疑惑不解:“说起来他们抓高德做什么?难道是少了个好厨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女皇发飙了:“难道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着绑匪开价?” “我会让御马监动起来,看能不能抓到金钱龟的外围成员,”远坂爱说着自己的安排,“羽林卫那边也组织了几支队伍,明暗两面进入下港搜查金钱龟的下落。只针对金钱龟……当然是黑鲨战塔而不是现在的金钱龟,海塔会也没话说,敌人也不会因此太过警觉。以镇魔司镇抚司的身份,这种力度的行动还算合理。” “那帮人的基地应该就在下港对吧?”女皇沉声说:“我就让丽去查!” “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目标……”远坂爱扬起了眉毛,“他们应该不知道高德与女皇的关系,但可能知道丽跟高德的关系。” “我跟着去吧,”姚婆婆说,“再安排一队候补刑天到皇港随时待命,这样就算是他们堆上几十个传奇,也会被我们反包了饺子。” “一队不够,安排三队,再在东城潜伏两队,”女皇冷笑,“如果目标是丽的话,那真是太好了!他们会见到丽的,那也是他们见到丽的最后一面!” 坠星海,巨大的海湾之中分布着无数小岛。小岛上灯光闪烁,在夜幕的海面上如点点星辰。 一架旋翼机嗡嗡叫着落在某座小岛上,几个人快步跑进停机坪旁边的山洞里。山洞经过了精心伪装,压根看不出有人工建筑的痕迹。 “多娜死了……” 山洞深处,红发青年坐在石头上捧着脸,语气空洞得像没了魂魄的木偶。 “什么!?”队长唐幕低呼,“怎么、怎么可能!?” “那家伙虽然有刑天战甲,但不是真正的刑天啊!”扶桑人也惊得僵在原地难以置信,“而且黑鲨号里混沌之力那么强,就算是真正的刑天,战力也要大打折扣。你们以二对一,保命总是没问题的怎么可能……” “那、那家伙是个恶魔……不,魔王!”红发青年猛然爆发,捶着膝盖带着哭腔说:“他就一直摁着多娜打!一直摁着多娜打啊!都打成一、一片了!打得多娜魂魄溃散放出了奇魔,结果还是被那家伙一锤子砸碎了!” 他举起空空的两手,哆嗦得像在弹琴,“他还扯着我的手……我的手,用我的力场剑把多娜钉在了墙上,用我的手杀了她!” 两手抱着头,青年哭得涕泪皆下:“是我杀了多娜!是我——!” 加上那个中年光头,三个人默然而立,直至一阵冷风吹过,才稍稍回过了神。 “锦衣卫的驯象所千户,镇魔司的镇抚使……” 唐幕咬着牙恨声道:“是我们小看了此人,以为他能走到这步是抱远坂爱的大腿,没想到他是圣山苦心培养的高阶战仆!” “靠我们恐怕未必能制住他,”中年光头说:“方案得改改。” “把对付远坂爱的人手全用上,”扶桑人哼道:“那该绝对有把握了,就算是女皇,对上那样的力量,不动用禁忌之力也休想脱身!” “那些人是请来帮忙的,又不是咱们的部下可以随意指使。”唐幕摇头,目光闪烁了好一会才说:“计划是两天后执行,也不必急于现在。把这家伙困在混沌之力里消磨一天半,必然能消磨大半力量。到那时再由你们带队下去,应该没问题。” “也对,”中年光头释然,“哪怕是身着战甲的刑天,在那么浓烈的混沌之力下坚持一天半,力量也要损失近半。” “如此甚好,”扶桑人也赞同,“不会因此误了计划。” 唐幕再看向红发青年,看他耷拉着脑袋还在哼哼,鼻涕一缕缕的垂落却毫不理会,不由深深叹息。 “哈瑞,你先去休息吧,“他用笃定的语气说:”我们会为多娜报仇的,以我黑鲨座首的名义发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7:古老的义思达战舰 高德又回到了那层类似航母机库的大厅里,距离落到下面一层已经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作为前世的码农,别说揣怀表那种古董,他连戴手表的习惯都没有,结果在这完全不知道时间。 作为一个立志混吃等死领退休金的大明好青年,人生态度异常消极,自然也没有足够清晰的时间感。他只能根据肚子的饥饿感来判断,现在至少是深夜,说不定快到黎明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把下面那层舱室从头到尾走了个遍。因为舱室结构被拆解得面目全非,很多地方也被岩石泥土阻塞了,没能勾勒出那层舱室的全貌。不过总长超过一公里这点是能确定的,这意味着这艘巨船不仅超出了航空母舰,就算是超级油轮与之相比,也只是个小弟弟。 这定然是几千几千万年前已经失落了的前代文明造物…… 高德有了这样的推断,他在皇港码头见过大明战舰。最大的祖山号也就是四五万吨的无畏舰而已,最长一层甲板还不到这艘船的三分之一。 打破机库大厅前方的舱门,进到类似风帆战舰的下层火炮甲板里。不同的是炮窗口更大,炮也更大。然而炮窗全被泥土塞住,口径比之前轰他的大炮还粗了一倍的巨炮东倒西歪,粗略数数有二三十门。 高德将战甲力量收束得更小,于是他更清晰的看到烟尘在这处空间剧烈翻滚,凝结出一个个义思达和恶魔,还有无数卷发高鼻的洋人。这些人身着样式简略的护甲,手持各类与这个时代没什么差别的枪械和武器,也在与恶魔战斗。大多数情况下凡人都是被恶魔一爪撕裂,但凡人们依旧前仆后继,死死把恶魔堵在战场另一端,为义思达掩护着身后,这必然是场可歌可泣的战斗。 再看到一些义思达跟像是同伴,身上却伸出触须或者膨胀出各种奇异组织的怪物战斗,高德已然明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即便义思达跟凡人们打退了恶魔,他们也完了,他们被恶魔带来的混沌之力浸染得太深,最终完全魔化。 难道自己被传送到了远海深处,靠近巴托大陆或者新大陆的地方? 想到这个可能性,高德被吓得不轻。 好在他很快记起老古说过,即便是遍布中京各处的传送器,最多距离一般也就几里远。就算有特殊的传送器,传送极限能有几百里已经是奇迹,还需要有庞大能源支持。总之真有跨越千山万水的传送技术,大明江山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这艘战舰充斥着接近于灰境的混沌之力,正符合“庞大能源”的条件。而藏在那辆煤车里的传送器,当时惊鸿一瞥,看到了无数混沌之鳞,应该就是从暗手血塔企图开启灰境的混沌器物上弄下来的。 高德仔细查看大炮,在炮栓上找到一些他认不出来但能确定是巴托文的文字。一块快零碎线索拼接起来,还拼不出全图,但他有了些模糊的推测。 这艘战舰应该就在距离中京不远的海岸线上,可能是上古时代从巴托那边过来的,或许就是巴托人派来震旦的使节。不知道是自己人里有人魔化,还是那时候震旦处于混沌肆虐恶魔满地的状态,总之陷入混乱全员魔化。 战舰无人操纵,搁浅在了海岸边,然后被沙砾泥土层层掩埋,深埋在了地下。而被拉入混沌的义思达和凡人们,还在战舰里留下了那一战的影像。 高德又记起西城那座义思达洋庙,或许最初在震旦大明里出现的义思达教会,就是这艘战舰的幸存者,这说明义思达教会在震旦这边的历史绝不只大明这千来年。 历史只属于好奇心,现在高德必须解决实际问题。 此时他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地方是怎么封住这么浓郁的混沌之力,让整艘战舰变成近于灰境的地方的? 要知道只靠钢铁、岩石和泥土是不可能抵挡混沌之力的,必然有什么力场、法阵或者封印之类的东西。而这么浓郁的混沌之力,必然有特别的来源,比如说……一处已经开启的灰境? 高德精神一振,过去几个小时完全就是在浪费生命啊,他本可以早点想到的! 顶着小嘤的抗议,高德将感知抽离出去,努力伸展到最高处。 以第三人称视角操纵游戏角色的熟悉感觉出现,高德努力调整角度,观察各个方向。 原本他想找到混沌之力的源头,这一观察却有了新的发现,那些由烟尘汇聚起来的虚影竟然含着极为微弱的灰暗光丝! 赶紧伸出感知触手捞取光丝,很遗憾,魂魄之下并没有捏手办的感觉,只在眼中刷出“+1离散能量”的提示。 这莫非就跟灰境里杀了伪魔获得的魔尘……呃,经验值一样? 高德赶紧一根根捞取,视野里不断刷着“+1”、“+1”的提示,不一会他就把这处舱室捞完了,总计刷了七八十次“+1”。 他还不清楚在现世里捞到这种东西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用处,但下意识就觉得不捞白不捞,哪怕是垃圾攒得多了也能卖不少钱不是吗? 哎,玩捡垃圾落下的收集强迫症又犯了。 或许这是公共经验值可以直接加在手办上呢? 高德也顾不上试验,转身回了大厅,先捞为尽。 “他在做什么?是特别的仪式吗?” “搞不清楚,总不成他还能看到以前的魔影吧?” “他是接近于刑天的战仆啊!身上是有神灵之力的怎么可能接触到魔影!” “谁知道呢?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我也有那种感觉,不过肯定不是那家伙,身材就不一样。” “随口说说而已,就是觉得这两个家伙一明一暗蹦出来,事情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若干层甲板之上,某处舱室里,中年光头跟扶桑人盯着墙上的屏幕低声议论。屏幕上高德那套战甲的白光黯淡得只能将他身影勾勒出来,这让他抬头招手的动作颇为诡异。 高德在大厅里绕了一圈,不断招手,看得两个金钱龟队员心口越来越凉,似乎在看原野电视台播放的新节目,就叫……东城魔影。 “看他的动作,我觉得他真的能看到魔影!”中年光头肯定的低声说。 “那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扶桑人不解,下一刻他啊的轻呼出声。 高德忽然转头盯住了屏幕,面目虽然被头盔遮住,面部的浑圆呼吸器也颇为滑稽,但那圆圆眼洞上冒起的白光却传来无比清晰的信息,他似乎透过屏幕看到了他们! “叫什么叫……”光头还在埋怨,紧接着也啊的叫出了声。 高德举起手,对着屏幕,在脖子上横着一划。 “他看到我们了!”光头脑门上油光澄亮,失声叫道:“他怎么可能看到我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8:免费十连不止一发真是良心策划 高德并不知道自己正对着监控镜头比划,他是对着视野中上方高处的绰约人影比划。在他那特殊的视野里,层层如透视图的甲板舱室之上,有若干如飞禽般盘踞高空俯瞰自己的绰约身影,依稀能看出是一个个人影。 抓到了! 高德很高兴有了陪伴,还是金钱龟的人。记起在西城地下水潭时,有个家伙向他比划出了轻蔑姿势,于是随手奉还回去。 他自然没想到,向他比划这个姿势的家伙已经被他弄得肝胆皆裂。而他的比划,通过监控镜头清晰投射到那两个家伙的眼里。 而后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群人影之后,在他们背后的上方,有团灰暗涡流缓缓转动,就如暗日一般。很明显,那就是混沌之力的起源,不知道是一扇自现世通往灰境的门,还是一件特别的混沌器物。 确定了目标方位,高德没急着行动,他还得把大厅里的能量捞完。 这自然让上面那两个盯着屏幕的家伙更觉毛骨悚然…… “现在我也觉得他能看到那些魔影了,”扶桑人压着呼吸低声说:“他像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啊。” “咱们就这么看着吗?”中年光头声音更是细若游丝,“我可不觉得他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我只知道这家伙没一点被混沌之力压制的迹象。” “现在就动手?”扶桑人很为难,“唐老大说了先耗他一天半的,等明天傍晚计划快启动的时候收拾他不迟。现在动手万一兜不住,麻烦可就大了。” “至少先试试,”看着在屏幕里还在四处游走不断招手的高德,光头挠着头皮也很犹豫:“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嘶……” 光头猛的抽了口凉气,高德一个大踏步高高跃起,脚下白光闪烁,直接冲上了天花板,监视着大厅的屏幕上只看到大片飞溅的碎片和烟尘。 “马上找到他!”中年光头抓起通话器,急促下令,“马上给我找到他!” 舱壁上另外几面屏幕点亮,跟原本的屏幕一起不断切换,这个舱室俨然是整艘巨大战舰的内部监控中心,居然还能正常运转。 “在餐厅!” “防空炮甲板!该死!” “进战车甲板了!又冲破了!” “在跳帮甲板后面!” 高德的影像在屏幕中穿梭变换,每次都只能看到一道白光残影以及飞扬碎片。 “金八郎……” 光头的语气异常凝重:“这家伙真是冲着咱们来的。” “杰克桑你似乎有些自大了,”扶桑人苦笑,“我觉得他的目标是咱们的背后。” 两人同时回头,透过舷窗,能看到后面是处巨大的纺锤型空间,数十米粗的原主贯通空间上下,正弥散着淡淡灰烟。 “舰桥……” 光头吞了口唾沫,“他看出了咱们的底细,想毁了整艘黑鲨号?就算是一整队刑天或者圣山的圣者也办不到啊。” “或许是不自量力吧,”叫金八郎的扶桑人居然笑了,笑中含泪,“说不定刚打开舱门就被混沌之力给魔化了,可咱们也要跟着遭殃。” “那么……”光头没再说话了,只是盯着金八郎。 金八郎回以默契眼神,光头举起通话器:“老大、老大老大!座首!呼叫座首!” 高德一口气冲破了十多层天花板,竟然还是在内部的舱室和甲板里,不由惊叹这艘巨舰的庞大。 每冲破到新的一层,都能看到义思达与恶魔战斗的虚影,不过分布得太散数量太少,视野里闪烁着“离散能量138”的计数让高德暂时满足了,没继续去捞。 视野中那团弥散着混沌之力的涡流越来越近,高德锤子当头,又冲破一层天花板,置身由无数舱壁拼接起的巨大纺锤空间。空间中心被一根十数米粗的圆柱贯穿,颇像科幻电影里各种神奇的能量引擎,混沌之力正自圆柱中缓缓散逸而出。 高德的视野也看不透圆柱,他只看到浓稠的灰雾,那正是混沌之力。灰雾之中有若干团更为致密的黑影,那该是散发出混沌之力的器物或者缝隙,但连轮廓都看不清楚。 “嘤~~~” 小嘤发出了不满的叫声,战甲上的白光明暗闪烁,显然在提醒高德。这里的混沌之力太浓了,你还不让我出力,你是什么用心嘤嘤嘤…… 你出力就是让我去死啊!你是什么用心!? 高德不得不回应她,真让她全力运转,自己这具没做过改造跟刑天比就是团肉泥的身躯哪里扛得住。 (˙w˙) 小瓜刷了个无辜的卖萌表情,不知道给小嘤传去了什么信息。 “嘤……” 战甲嘤咛,明珠暗投之类的哀怨高德竟然品得一清二楚。 “日久才能见人心啊,”高德耐心的劝说:“要看清一个人的本质必须得有足够的耐心,得看他具体做了什么。” 花费功夫劝说小嘤也是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他得深入到混沌之气里看个究竟,得让战甲在浓稠的混沌灰雾中保持克制。 当然首先得在这根原柱上找到入口…… 高德靠近圆柱找到了舱门,仍然打不开。再摸摸拍拍,发现材质只是一般钢铁,相当厚实。被混沌之力浸染太久应该有了相应变化,但高德确信还是能用锤子砸开,一锤不行就多来几锤。 刚刚举起锤子,哒哒哒的枪械开火声骤然响起,枪焰在空间四周连绵闪烁,还混杂着咚咚的爆雷枪开火声。 顶着战甲上不息的涟漪,高德转身,这些苍蝇不收拾干净是不行的。 脚下地板喀喇开裂,白光激射而出,如炮弹般轰破壁面的钢铁墙板,一具具人体不是嵌进墙板之后的舱室壁面,就是抛飞进空间里扭曲抽搐。 好几具人体砸到了中心圆柱,像落在灼热的烧烤铁板上,发出滋滋爆油声,然后在凄厉惨叫中完成了异常恐怖的变化。 他们的身躯暴涨,撑得护甲块块崩裂,最终像爆米花般轰的喷发成漫天血肉。留在原地的血雾冉冉飘舞,被灰雾之中无形的手急速编织,再将落在地上的血肉一块块吸了回来,拼出一头头形貌各异但都丑陋恐怖到极致的魔怪。 “恶魔呀……” 见到袭击者蜕变成一头头恶魔,以血魔步卒为主,高德不仅毫不慌张,反而喜悦异常。 这根本就是免费十连啊,还不止一发! 不知道劫持自己的策划者是谁,不过这家伙真是良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69:伪劣刑天对战魔化义思达 结果就是每日的例行十连,抽出来的全是垃圾。 在战甲的白光照耀与金瓜锤的当头猛击下,没哪头恶魔能扛过三招,一一散做黑灰。每干掉一头高德就伸展感知触手捞到一缕残魂,等他清场完毕,魂魄之下的手办库多出了接近二十个新捏出来的手办。 可惜都是血魔步卒之类的初级恶魔,品质也都是最差的残缺。这些显然都是喽啰的魔人也没什么记忆好搜刮的,跟王子赫的儿子一样没留下什么记忆碎片。从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给现有的手办当升级素材。 现在可不是升级手办的时候,刚才杀恶魔杀得畅快的时候,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又在发热,北山正在召唤他。 得赶紧了结这里的事情,让王无敌尽快进灰境,王无敌若是暴露那一切皆休。 高德抡起金瓜锤开始砸圆柱上的舱门,一锤下去钢板向内凹陷又弹了回来,竟然像橡胶般柔韧! 还不只如此,随着回弹之势,舱门上喷出更为浓烈的混沌灰雾,不仅战甲散发出炽亮白光,金瓜锤也变作了锤形灯泡。 一瞬间高德像是被丢进了质壁分离器里,血肉震颤得快要从骨头上剥落,整个世界都要碎裂了。 战甲还自作主张的带着他往后一跃,退到了几十米外。 “停——!” 高德赶紧用意识贯透小嘤小瓜,就像一脚踩着一只喵星人,终于让这两个家伙安静下来。 品味刚才那一锤,高德恍悟,用凡人之力对付这玩意怕是不行的。 转头直冲而出,抡起锤子砸在舱壁上,锈迹斑斑的钢板在锤下如一层薄纸轰隆开裂。高德冲进舱室,朝着视野中那一灰一绿的身影奔去。 这两个家伙肯定是这些送死魔人的头目,多半还是金钱龟本队的人! 隔着若干舱室十多层舱壁,高德不避不让,锤子和头盔并用,层层撞破,就如一辆人形战车轰隆隆直冲而去。 就在距离那两个身影还有一层舱室两层舱壁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背对着高德拔腿狂奔。在舱室间绕来绕去,还上了好几层阶梯,渐渐跟一面破壁一面还得用视野锁定他们的高德拉开了距离。 等那两人奔入某间舱室里骤然消失,舱室同时亮起冷白光芒时,高德大喜,那必然是通往巨舰之外的传送器! 等他来到舱室外的大厅,那间舱室又亮起白光,舱室们打开,两个高大的铁甲巨人低着头侧着身依次挤出舱室。 义思达……不,魔思达! 两个魔思达二话不说,举起跟狙击榴差不多的单手武器,朝着高德咚咚射出道道灰光。 高德身上涟漪绽放,即便战甲吸收了大部分力量,巨大的力量仍然推得他倒飞而出,在大厅壁面上砸出人形破口。 “腥甜……” “喝多纳斯腥甜维尔索……” 魔思达没有急着再攻,而是抖着舌头说起高德完全听不懂的洋话。 “拙劣的小偷,还没我肩膀高。” “比那些藏头缩尾的亵渎者还要低劣,震旦果然是块亵渎之地!” 接着两人转换到震旦语,虽然口音还很奇怪,但已经能让高德听懂了。 白光骤闪即逝,将嵌住高德的破口粉碎,他跳了下来,一手握锤另一手握住了光剑的剑柄。 “你们想说什么?震旦人偷窃了义思达的秘密才有了刑天是吗?” 高德两手双持,冷笑着走向两个魔思达。上次用血魔步卒化身跟一个魔斯达拼过一招,当时场面太混乱没看清对方细节,分辨不出这两个魔思达里是不是有个熟人,但他确信自己在对方面前并不是绝对的弱者。 “不过你们有什么资格替义思达声张权益?”他说出了让对方跺脚咆哮的话:“你们魔思达才是亵渎义思达的存在!” “当你说出这个可笑的名字时,你的魂魄就已经是我的早点了!” “混沌是世界本源,忠于混沌才是义思达该有的信念!我们是回归了正路的义思达,不要把那种被凡人躯壳束缚住的歧路者与我们相提并论!” 两个魔思达的战甲中溢出缕缕灰气,从背上取下各自的武器。一个是发出嗡嗡振鸣的巨剑,另一个则是弥散着灰光的长矛,正是与高德……不,王无敌上次拼过一招的家伙。 “你们的先辈曾经在这里与混沌恶魔战斗至死,”高德继续讥笑,“他们要是看到后辈变成了你们这副模样,怕不气得要把棺材板啃掉。” “这是何等轻狂——!” 巨剑魔思达咆哮着举起巨剑冲过来,剑刃居然是急速转动的锯齿。 “亵渎者,死——!” 长矛魔思达自呼吸器中喷出浓稠灰烟,矛尖滋滋喷出半米长的光刃,拉出让空间都觉黏稠的灰光。 小嘤小瓜你们给我并肩子上啊! 高德招呼两个“器灵”,战甲金瓜锤白光大作,如有形白焰般将汹涌而来的灰器烧灼成黑灰,同时定住了扭曲紊乱的空间。 左手光盾展开,光剑喷吐炽白剑芒,格挡劈下的链锯大剑。右手金瓜锤已放射成白光灯泡,就如上一次对拼般撞上长矛的灰光刃芒。 小岛的山洞里,光头跟扶桑人自深处走出,朝着还抱头坐在大石头上宛如雕塑的红发青年走去。 大地忽然微微震动,洞顶抖落淡淡烟尘,光头跟扶桑人脚下晃了晃,红发青年则是屁股一滑坐到了地上。 “地震了?”他很茫然,“这里怎么会地震?” 光头跟扶桑人对视一眼,上前拉起青年,带着他走出山洞。 “不是地震,不过也别管了。老大调整了计划,咱们得赶去跟老大汇合。” “等计划完成,多娜的仇也就报了,给她陪葬的是整个大明。” 青年麻木漠然的跟着他们离开,对两人接着的嘀咕毫无反应。 “那两个魔思达真的能解决他么?” “解决不了也能困住吧,连这都做不到,这家伙岂不是跟远坂爱同一个级别的了?” 这边高德轰然落在甲板上,只觉得自己就像即将出炉的爆米花,下一刻连阑尾都要自肚子里爆破而出。 刚才的一记力拼效果惊人,仅仅只是冲击波就把半截大厅炸碎,三人同时摔到下一层撞破地板,又落了一层。 事实证明高德完全能以一敌二,但仅仅限于一招之内。就在这一招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战甲和金瓜锤的“凡人模式”。这会战甲小嘤一个劲的嘤嘤着也不知道是急还是嘲笑,总之不敢再激活半点力量,她还是很清楚高德的身体状况。 “圣山的走狗!” “震旦蠕虫!” 两个魔思达在远处站起来,武器破碎战甲崩裂,道道伤口里溢出的血雾在灰烟中急速变黑,再褪色混为一体。 他们迈着咚咚的沉重步子走过来,丢开了之前的武器,举起最初拿着的那种枪械。 在他们眼里,此时的高德身上战甲崩裂,解离成块块甲片,连头盔都被滚到了一旁,露出被血水染了大半的面目。 “清扫震旦的又一步……” “最后的避难所也难逃混沌的惩戒,震旦人很快会明白这一点。” 魔思达们举起枪,对准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所有力量正奄奄一息的人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0: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奸细 血红太阳在舱室中升起,猛烈的混沌之力冲刷得魔思达站立不稳连连退步,这是纯粹的血魔之力。 魔思达下意识开枪,道道灰光带着咚咚如炮声的巨大声响轰中血光中心,却如橡胶子弹射在烧得火红的钢板上,滋滋化作黑烟。 中心那轮耀眼血光动了,竟是个硕大而浑圆的锤头。锤头缓缓升起,弥散的血光如焰火,将双手握着长柄的身躯照亮。 那是个乍眼看与魔思达几乎没什么差别的铁甲巨人,一对异常显眼的肩甲让中间的头盔都失去了存在感。肩甲上面的骷髅头浮雕与腰带一样,眼洞与口中喷吐着猩红血光。 在这个与魔思达身材也没差别的巨人背后,还有四股血焰飘摇着,像是旌旗又像是羽翼,伸展到数十米外。本该是无形的血焰却烧灼着天花板和舱壁,不仅烧出一个个大洞,还落下了滴滴烁目的铁水。 “魔人?怎么会是魔人!?” “等等你不是刑天吗?” 意外的惊变让魔思达们难以置信,连手中那特别的爆雷枪都停止了射击。 血焰巨锤横扫过来,将左边那个原本手举链锯巨剑的魔思达抡飞,再拉回来转了半圈,拉出一条血红光流,如自混沌血域中降下的血光之蟒,落在那个长矛魔思达头上。 这个魔思达反应倒不慢,抬起左臂展开灰蒙蒙的光盾,迎接那个比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的锤头。在他的预想里这种魔人武器终究比不上自己的装备应该能挡住。 与此同时他还在说话:“我们是不是破坏了什么计划?你其实是跟我们一伙的震旦人?是潜伏在圣山里的特……” 似乎被染作血色一整炉钢水倾泻而下,将他整个人都砸没了……不对,是砸到了下一层。砸出的破口急速扩大,也带着巨锤以及手持巨锤的血魔落了下去。 这一落直接落到了机库大厅里,两个魔思达战甲崩裂,露出了大片灰白皮肤。伤口溢出冉冉血烟,急速褪色为黑烟,将伤口烧灼成一道道黑褐疤痕。 即便浑身受创,魔思达也都站得稳稳的,没有退缩之意。他们面对的人形貌大变,浑身散发着的血魔之力强大到他们不得不压制那种想法。 “特务……你们是想说,我是个……奸细?” 燃烧着血焰的巨大锤头轰隆落在地板上,地板顿时滋滋烧灼起来。还好锤头上的血光黯淡下去,血焰收缩,不然这一层地板又要被烧穿。 高德用粗浑如魔王的嗓音说:“啊,我都忘了,我是个……奸细。” 头上咚咚响动,一团圆溜溜的白光自天花板破口落下,咕噜噜滚到了高德身边,又畏惧似的后退了一截,发出只有高德听得到的嘤嘤怒嗔。 “没错,我是个奸细。” 已经晋级到跟魔思达各处细节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形象更威猛更骇人的血魔狂怒者从鼻孔中喷出灼热烟气。 高德道破了自己身份,没有一丝慌乱。 之前倒在地上只觉粉身碎骨那时,他就知道没办法再继续靠小嘤战斗了,果断激活血魔狂怒者手办,将离散能量投入手办。 他预想的没错,这些离散能量是可以升级手办的。手办上身的同时,一缕缕能量渗透入恶魔躯壳。原本像泡沫般的躯壳急速凝实,越来越坚韧,充盈在躯壳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这时候他没功夫看手办的情况,但他确信这具血魔狂怒者躯壳应该升级到了紫色……不,优异的级别。金瓜锤在他眼中刷出个小恶魔的表情符,涨大到几乎变成一轮血色太阳。 然后他就是这副血魔义思达的模样了…… “金钱龟……也就是劫持我这帮凡人,怎么会把你们招过来?” 充盈着混沌之力的环境颇有些像灰境,裹上了恶魔躯壳的高德非常适应,比刚才套着小嘤的感觉舒服多了。 虽然时间很急,他还是想套套这两个魔思达的来历。他跟对面用长矛的魔思达对战时用的是血魔步卒手办,魔斯达并不知道那个对拼了一招的魔人就是他。而自己还有血魔狂怒者化身的事情就只有驯象所的部下和沈泽知道。可以肯定沈泽并未把这事说出去,否则金钱龟也不会把他传送到这种明显有利于魔人的地方。 现在这两个魔思达倒是知道了他高德既可以穿上刑天战甲,同时又是魔人,但这没关系,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高德这模糊的问题让对方没及细想,远处那个链锯剑魔思达冷哼道:“他们搞不定你,当然把我们请过来了。以为你是圣山的战仆,没想到竟然是潜伏在圣山的自己人。” “你是怎么潜伏进圣山的?”长矛魔思达还将信将疑,“我可从没见过还能穿上刑天战甲的魔人。” “这里是震旦,什么奇迹都会发生的。”高德努力敷衍,继续问:“那帮家伙真是太狂妄了,竟然把我劫持过来,他们是想做什么?” “好像是要把你当做诱饵,引出一个大人物干掉,好让震旦女皇愤怒到大干一场吧,细节我们也不清楚。“左边那个挺老实的交代:“黑鲨战塔策划的事情,我们搭把手而已。这帮家伙的确不靠谱,上次在东城还把羽林卫跟候补刑天招了出来,那时候就我们两个只能退避。” 原来金钱龟的本体是叫黑鲨战塔,黑鲨上面的商人……那该是说海塔会吧。 高德暗暗心惊,金钱龟把自己当鱼饵,想引出一个大人物干掉,那会是谁? 右边那个魔思达依旧揣着浓浓疑心:“你跟黑鲨上面那帮商人没有联系吗?送个信号就能阻止他们干出这种昏了头的傻事。” “我这边是单线联系,并不清楚下面这些花哨勾当。”他继续套话,“上面并没跟我说到你们的事情,你们是在下港待着的?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多少?另外有哪些人还会参与行动?” “还有太一魔教那帮家伙……”左边的魔思达下意识说。 咕噜噜一阵响,小嘤战甲拼成的白光大圆球有些不耐烦了,从后面滚过来绕着高德转了一圈。发出急促的嘤嘤声,似乎要催高德穿回她好再验证身份,却让魔思达闭上了嘴。 现场陷入到诡异且尴尬的沉默中,正如老古所认定的那样,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光用奇迹是敷衍不过去的。 “刚才……”左边的魔思达向同伴确认:“刚才的攻击是刑天的力量吧?” “没有错,“右边的魔思达点头:”不是恶魔之力也不是神灵之力,总之不是混沌之力,这一点我很确定。” “但是……”左边的魔思达又道:“震旦这里的确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或许吧,”右边的魔思达嘿嘿冷笑:“不过我能肯定这家伙既不是塔林的人也不是海塔会的人!塔林和海塔会的人都很清楚我们义思达的情况!”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了,”左边魔思达恍然大悟,“他肯定是血塔会的人!” 没办法继续套话了,高德一脚踹开白光圆球,拎起巨大的双手锤,血焰重新在锤头上燃起。 懒得理会小嘤的嘤嘤抗议,高德低沉的道:“既然认出了我的身份,就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1:魔斯达是不死的你折磨不了我 燃烧的血焰锤头朝着右边那个魔思达当胸槌去,那家伙不退反进,再度举起手中的光盾格挡。血光灰光爆绽,这次他仅仅退了几步就稳稳占住,只是踩得地板喀喇喇崩裂。 “仗着区区恶魔躯壳,也想胜过我们义思达。”他举起拳头,灰光喷涌像解离成雾气的金属,“混沌之下,你们震旦人玩的花样再多也毫无意义!” 左边的魔思达手一伸头上火星四溅,链锯巨剑又回到了手里,灰光翻滚中残破的剑刃再度出现,嗡嗡转动。 “真想看看里面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家伙冷笑道:“我说的是皮肤血肉里面……” 血焰巨锤抡过去,锤剑交击打断了他的话。 战斗就此展开,过程异常单调,就像回合制般你一下我一下,或者以一对二来一下,完全是力量的正面对决,没有丝毫技巧。 三个巨大身躯像弹珠般在巨舰内部弹跳冲撞,冲破了一层层甲板一道道舱壁。血焰如巨蟒跃动,不时砸碎或者烧蚀掉大片魔思达战甲,而魔思达的链锯剑和灰光长矛也不断在血焰巨人制造出一道道灰黑剑痕和一个个深邃孔洞。 战斗持续了多久高德完全没概念,只知道他已经好几次冲回到巨舰上方那个纺锤型空间。他身上的恶魔躯壳不管受了多重的创伤,总是能自浓稠的混沌之力中抽出血魔之力修补好躯壳。而这两个魔思达也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即便脑袋手腿被砸成一片肉酱乃至被灼烧成冉冉黑灰,也都能直接靠着混沌之力急速恢复原状。 战况一度陷入到胶着状态,除非高德一锤把对方完全烧灼成灰扬掉,或者对方把高德的恶魔躯壳完全蒸发掉,否则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又一次以一对二的正面交击,机库大厅里一小半地板都轰然爆裂,三具身躯砸落到下方的机舱里。 高德刚刚跳起来,白光圆球咚的落到他头上。 “嘤!” 小嘤似乎看不过去了,要他再度穿上她把对方干掉。 下一刻拉长的嘤嘤划空而去,高德一脚把她踹得远远的,他还有的是底牌呢没到自暴自弃的时候。 巨大锤头燃起血焰,高德战意也如血焰般旺盛,继续冲了过去。 两个魔思达也毫无疲惫之态,同时跳起迎上。 即将对上时,高德握住长柄的手上忽然射出一道粗壮的紫光。那是条坚韧的紫光触须,穿透左边那个链锯剑魔思达的胸口。传入的孽魔之力让那家伙脚步一歪,像醉酒般歪着翻滚而出。 另一道紫光如法炮制直射长矛魔思达胸口,对方机警的用长矛挑开,紧接着血焰巨锤就砸在矛杆上,顿时杆断人飞。 高德没理会他,转而冲向另一个魔思达。那家伙刚刚从地上站起来,战甲正鼓起一个个大包,连头盔都涨大了好几倍。 “这又是什么……什么古怪……” 那个魔思达头盔嘣嘣撑裂,挤出股股浆液,让话音变得异常模糊。 “调和……调和者!” 倒飞出去的魔思达惊呼,“不!你不可能是调和者!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现在的人真烦,见着我就问我是什么怪物。 血魔狂怒者呼哧呼哧喷着血烟,里面的高德很不爽的念叨。 不过眼前可是好机会…… 高德猛然提升力量,表情符金瓜锤刷出了浑身刺猬的表情符,完全炸毛了的样子。巨锤也如表情符般噗噗冒出无数尖刺,瞬间变作巨大的铁蒺藜,铿锵砸中魔思达,无数尖刺将其扎了个对穿。 若干道血水混着灰光喷射而出,即便脑袋都被扎穿了,这家伙依旧伸手握住尖刺,想把自己从这颗巨大铁蒺藜上拔出去。 紫光触须再度出击,顺着尖刺深入身躯,魔思达如重伤的猛兽般高声咆哮,轰的一下炸成漫天碎片。 不枉花了这么久功夫铺垫…… 高德大喜,跟对方战至正酣时,用孽魔喀扎斯的招数加速力量流转这一招果然百试不爽。对方的身躯压根经不住这种剧烈变化,直接爆体而亡了。 等等……竟然没有死! 漫天躯体还在飞洒,视野中却没有见到可以捏手办的光丝,这家伙还没死! 轰隆响动,那个长矛魔思达竟然跳到了上一层,不仅没一丝关心同伴的模样,连悲哀的叫一声这种起码的礼貌都没有,就这么逃了。 是想逃去传送的舱室! 高德赶紧追了上去,后面的白光圆球小嘤竟然一跳三丈高的紧紧跟着。 穿过若干层舱室,那家伙冲进最初传送进来的舱室,高德发急正要把血焰烧得呼呼的巨锤直接扔过去,那家伙又冲了出来。 不知道传送是封闭了还是被破坏,看样子没办法传送了。 高德紧握大锤,手腕上紫光触须游曳不定,准备照章办事。 “你折磨不了我……” 那家伙竟然镇定下来,立在原地低沉的道:“魔思达是不死的,即便你是调和者也休想杀死我!” 下一刻,魔思达身躯一僵,直直摔倒。战甲缝隙里喷出浓浓灰气,生机全无。 这……这玩意不是人!? 高德立在这堆残骸面前,凉气在心中吹得呼呼响。 在两个魔思达嘴里,刑天只是模仿义思达的拙劣产物。而按老古的说法,魔思达是远海那边失去了真正的义思达传承后,屈从于混沌制造出的劣品。 原本高德还将信将疑,等他把这具躯体剖开,顿时觉得老古的话应该是对的,魔思达就是非人的怪物。 这个魔思达的战甲已经碎成块块毫无价值的钢铁,大开的胸腹里能看到层层金属丝网,似乎是另一套传送营养或者能量的体系。胸腔腹腔里的器官已经烧灼成黑灰,勉强能分辨出有两个心脏三个肺。类似肝胆脾之类的器官不仅很大形状也很怪异,更像是是人工制造的生化器官。神经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金属颗粒。连脊椎都是金属制造的,或者包裹了一层金属。 有些不妙啊…… 高德有两个推论,要么魔思达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某种傀儡。要么是现世对魔思达来说就是灰境,现世里的他们并非本体而只是套了一层躯壳,就如魔人进入灰境套的恶魔躯壳。就算躯壳被扬灰了,最多只是魂魄受些损伤。 不管哪个推论,都符合找不到残魂捏手办的状况,但不管哪个推论,都意味着他的身份暴露了。 把这具残破的魔思达躯体再细细搜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用金瓜锤砸成几截,高德稍稍镇定下来。 其他人会不会相信这两个魔思达的话还是个问题,刚才他套对方话的时候,对方已经认定自己是血塔会那边的奸细。如果对方的上层有点脑子,就不会急着揭发自己的身份,而是尝试跟自己谈谈,血塔会跟海塔会并不是截然对立的。 而且就算揭发了,就连小丽都发现不了自己的异常,又哪会相信这种毫无凭据又荒唐可笑的事情?只要小心隐藏并不会有太大危险。 总之,除了老古,没人会知道他并不是哪方的奸细,他就只属于自己。 散掉血魔狂怒者手办,激活血魔步卒手办,高德将已经被手办包裹好的感知投入混沌之鳞。 时间耽搁得太久,希望北山那边没生出什么疑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2:大人原来是宫里的公公   各色碎玻璃拼作彩色天窗,根根石柱旁立着若干巨人,身着铁甲拄着各种武器,朝着殿堂深处低头。深处立着类似祭坛的石台,但光影迷离根本看不清细节。   除了天窗的彩色,整座殿堂笼罩在灰暗的色调中,仿佛抽去了其他颜色。各处细节都在飘扬荡动,似乎浸泡在水中,或者是现世投射到虚空之中的暗影。   一个巨人忽然动了,先是轰隆跪在了地上,再拄着武器勉强站起。   “阿尔德……”   缥缈的呼唤自深处石台传来,“你也回来了?”   “是的队长,”巨人缓缓走过去,“盖特呢?”   巨人走到殿堂深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只有不断变调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   “他的情况不太好,我让他浮上去了。”队长说:“你应该能解释清楚,是遇上了震旦那帮窃贼,还是自称圣山的那些战仆呢?”   沉默了片刻,叫阿尔德的巨人说:“是一个战仆,圣山安插在凡人里的高阶战仆。他依靠模仿我们的战甲,还有我们遗失在震旦的武器打败了我们。”   “是圣者之下那个级别的战仆吗?”队长问:“比如瑶和爱那种?”   “要差一些,”巨人说:“但差得不多。”   “看来是那帮震旦商人太莽撞了,或者他们用的仆从没有眼力,”队长的声音像是在唱歌,“白白浪费我们支援过去的力量,短时间内休想让我们再派人过去了。”   “你去休息吧阿尔德,”队长吩咐:“尽快恢复好,我们还有更伟大的任务要完成。”   “明白,队长,“巨人用拳头敲了敲胸甲,”混沌至伟!”   “混沌至伟。”灰雾中响起同样的敲击声。   巨人回到了原本的位置,拄地站立侧头注视,变回了雕塑。   光影转换,黯淡灰雾消退,色彩回到殿堂,处处细节变得清晰,反而是那彩色天窗没了色彩,变成残破朽烂的空洞。   立在石柱边如雕塑的铁甲巨人像棺材般开启,流出冒着热气的黏稠液体,液体里爬出一具精赤人体,光着头,肌肤如婴儿般细嫩。   人体一接触到空气就开始惨叫,像是躺在刀刃之床上或者正被凌迟。一群比人体矮小了许多的灰衣人涌上来替他收拾,再把他往殿堂外抬去。   出了殿堂大门才看清殿堂外面的全貌,这是座巍峨雄壮,高耸入云的教堂。教堂后方还有若干建筑层层叠叠延伸,却都挤在了长条形的区域内。当这些灰衣人抬着人体绕着旋梯下行时,才看到教堂并不是建在平整的地面上,而是建在一座山……严格的说,是建在一艘巨舰上。   巨舰之外是广阔无垠的海天之处,前方有如世界之墙般高大的海浪回旋起伏。的白浪中溢出如蒸汽般的灰雾,让巨舰像是锚泊在世界终点。   灰衣人把人体抬进一间像是手术室的房间,里面另一张病床已经躺了个人,一样的精赤粉嫩。   等灰衣人退走,先进来的有气无力的说:“阿尔德,你是怎么说的?”   “不理解的事情我可不会乱说,”阿尔德举起手虚弱的晃晃,“那家伙只靠那身战甲就能解决我们,其他的说了他们不仅不信,还要检验我们的忠诚。”   “我能理解,但我不相信。”这个巨人显然是阿尔德的同伴盖特,他哼哼道:“肯定是我们的身体出了问题,在那个远离混沌的鬼地方呆了多久?五年还是七年?”   “是……是吗?”   阿尔德陷入到沉思,似乎觉得盖特说得有些道理。   门哐当打开,进来一个必须得低头才不至于撞着门框的巨人,穿着类似全身防护服的软甲,面目被防毒面具挡住,只从缝隙里挤出缕缕花白胡须。   “混沌至伟!”这个老迈的巨人亢奋的叫嚷:“十六年了!等了十六年终于有新生者了!我有很多新点子,嗯……希望我的手艺还没有荒废。”   “军士……”   盖特和阿尔德不约而同的低呼,听起来像老鼠被猫抓住后的惨叫。   老迈巨人立在两张病床间,肚皮弹出若干根机械手臂,末端是各类工具,钻头与电锯嗡嗡作响。   他咧嘴露出更像是锯齿的牙口,冷冷的说:“闭嘴!”   “闭嘴!”   暗手血塔之下尖刺大厅里,北山暴躁的打断高德,“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迟到了快一个时辰!”   不仅北山在等他,鹰爪庞火眼杨霸刀李都在,见到高德出现都如释重负的样子,显然也等了许久。   “再紧急的情况也比不过我自己的安全,”高德用淡然的语气回击,“若是计划确定了就说吧,我的时间不多。”   北山的恶魔躯壳剧烈哆嗦,背上的蜗壳抖得高德怀疑快炸掉了。   好一会北山才平复下来,生硬的道:“明天傍晚戌时二刻,你们传送到地下殿堂,由我领着行动。去哪里做什么,那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   高德嗤笑,“不说清楚做什么我们怎么做准备?就是让我们去凑人头的么?那我们去又有何意义?”   “之前不是说了么?”北山恨恨的道:“就是去对付金钱龟!干掉他们!”   “具体是在什么地方?”霸刀李顺着高德的口风往下挖,“环境如何?金钱龟有哪些人?他们在那做什么?我们这边还有哪些人?可以动用哪些武器?撤退路线呢?既然是这么重要的行动,这些事情怎么能不说清楚?”   “别忘了你们的身份!”北山法杖顿地,发出笃笃响声,“你们一部分魂魄封印在塔里,就乖乖的依言行事别问为什么!”   不仅霸刀李怒哼,鹰爪庞跟火眼杨身上的红绿光辉也亮了几分。   “不搞清楚细节我是不会去的,”高德毫不松口,“金钱龟劫持了羽林卫镇魔司的镇抚使高德,我迟迟没到就是与此事有关。预定的行动地点就是人质所在的地方吧?”   其他三人大惊,北山转开头否认:“不是在那里!”   “线人有没有说,金钱龟准备用这个高德钓出谁来呢?”高德一步不放的追问。“若是这些都不清楚,我们去了岂不是掺和一场乱战?”   “不要拿魔石来威胁我们,”他的语气变得一场沉冷,“我们可不是傻子,明知道是坑还会往里面跳。至于身份什么的,就算请出楚娘子,也得跟我们说个明白。”   三个部下同声附和,表示坚定站在高德这边,让北山的蜗壳又猛然晃动。   “具体的地方是无终宫!”北山咬着牙泄出一些消息,“你们要做的是抢在金钱龟诱引的人到来之前干掉金钱龟,破坏他们的禁制放出人质。”   无终宫……   高德讶然,怎么就在无终宫,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   “你们真正的用心是想用此事换得女皇谅解?让女皇容许你们在中京继续保有产业,好与血塔会与海塔会分庭抗礼?”   高德有了决断,直接捅破暗手的用心。   “什么你们……”北山又气得跳脚,“是我们!王无敌,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在无终宫动手,跟我的身份有冲突,”高德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让王九替代我领队,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再出现。”   “难道你也是……”   此时的北山即便是只魔怪,那如蜗牛般的面目依旧显露出了极度惊讶的表情。   “老大竟然是……”鹰爪庞投来含义深沉的目光。   “原来如此,”火眼杨更是毫不掩饰的叹息。   霸刀李没说话,只是转开头像很难接受。   呃……好像有什么误解,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细究了。   出了尖刺大厅,高德在山谷边缘的某处法阵上找到了吕九眉。她的恶魔躯壳就是很普通的孽魔沸血者,但在高德的视野之下,那血紫相交的光影却异常显眼和特别。   “情况是这样……”   高德做了交代,听到他不能现身而是要她带队,吕九眉很讶然:“大人竟然是宫里的哪位公公?“   淦!高德知道刚才那帮家伙为啥是那反应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3:现世与灰境交织的黑鲨号 “不要多问……” 高德勉强掩饰,怎么一提无终宫就把自己当公公,你们这逻辑是怎么成立的? “你一直待在这?”他反问道:“在做什么?” “在练习,”吕九眉很平静,“虽然魔尘落不到自己身上,但杀这些伪魔还是有助于凝固魂魄,压制我的吸血鬼血脉。我不想在行动里暴露,我还想活下去。” “你若是做些手脚,说不定能敷衍过我和其他人,”高德好奇的问:“也就没必要在明天的行动里硬拼,何苦如此认真呢?” “我不想变成吸血鬼,”吕九眉低沉的说:“明天的行动我自己也想出点力,高德是我在驯象所的上司,相处虽然日短,总还有一分情谊。” “情谊……” 高德呵呵低笑,“听起来那家伙遍地留情一样,金钱龟是想拿他钓一个大人物,一个如果死掉会让女皇失去理智的大人物,那多半不会是你。” “大人跟高德有些像,”吕九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让高德心跳瞬间破百,“都是不经意的开些小玩笑。” “咳咳,确实是开玩笑,”高德没话找话,“那你觉得,金钱龟是想钓谁呢?” 吕九眉想了想,幽幽叹道:“我要说实话大人可别惊讶,我觉得……只是劫持了高德,就足以让女皇失去理智了。” 怎么会——!? 高德在心中暗叫,同时嘴上……不对,不是嘴上,而是通过连接他跟吕九眉这两具恶魔躯壳的血红光丝发去文字:“怎么会?” “细节请恕我不能对大人说,”吕九眉即便被高德胁迫,仍然有自己的坚持,“我只能说,女皇其实格外看重高德。” 等高德意识回归,置身巨舰之内那处被破坏得一片狼藉的上层空间,脑子里还乱成一团麻。 女皇看重我? 换上血魔狂怒者的躯壳,身心的感觉从穿棉衣变成了穿塑身内衣。高德在原地转起了圈,白光圆球咕噜噜跟着转。 “我明白了……” 高德猛然停下,心急如焚,小丽! 金钱龟的目标必然是小丽! 肯定是那一夜跟小丽约会……不,夜游,被金钱龟的人窥探到了! 小丽是圣山之人,跟师傅姚婆婆是专门下山来辅佐女皇的,和女皇远坂爱交情很好。小丽如果出了事,女皇必定勃然大怒乃至失去理智。而自己恰好被金钱龟误认为是小丽的情人,用自己钓小丽,不愁她不出现。 不过地点在无终宫就奇怪了…… 高德开始还没想明白,记起自己被传送过来的情形,顿时恍然。 小丽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被劫持的消息,这两天时间就是留给她从外地赶回来的。她在中京必然不只是住在自己隔壁,无终宫也是她的落脚地。 在无终宫某处留下跟自己有关的线索设下陷阱,然后用那种可以装在卡车上的传送器把小丽传送到自己所在的巨舰里,再伏兵大起。依靠浓郁如灰境的混沌之力压制,事便成矣。 还有疑点…… 金钱龟哪来的渠道混进无终宫布置? 暗手血塔又哪来的渠道把大批人手塞进无终宫,还能提前行动? 嘶…… 高德抽了口凉气,如果这两边的渠道其实是同一个,而且就是无终宫里面的人呢? 金钱龟先不说,暗手血塔这边可真是好算计啊。 想得通透,高德由衷的赞叹。别看暗手血塔在老太子的事情上一败涂地,可不管是积蕴还是谋算,深度都不容小觑。 说不定金钱龟这个计划,原本就是暗手借线人递过去的,连暗手这次伏击可能也由线人事先泄露了。到时候小丽真被引诱过去的了就顺水推舟,把自己这帮不可靠的喽啰全牺牲掉,未来的乱局暗手自然能分得一杯羹。如果有什么意外就马上转投女皇那一边解决金钱龟,求得女皇谅解,在中京挣到立足之地。 总之不管怎么玩,暗手都能站在第五层。 或许是自己脑补太多,一下子捅到了第六层吧。但料敌从宽,高德姑且就这么判定金钱龟与暗手血塔的谋划。 敌情清楚了,那自己的应对呢? 自己不仅解决了金钱龟的留守人员,还干掉了两个魔思达,就算金钱龟把小丽传送进来,预定的伏击陷阱也已经被破坏了,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魔思达是不是彻底完蛋不确定。如果没有完蛋,他们自然把这里的情况还有自己的身份消息带了出去,敌人的计划必然会更改。 所以自己最好的应对,还是想办法让小丽知道自己没事,这样她就不会理会陷阱了。 做到这点很简单,进血怒原野让毛绒绒当信使,给远坂爱送信就行。可远坂爱乃至小丽要追问消息是怎么送到的,自己的魔人身份就会暴露。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直接从这里逃出去…… 高德看向空间中心那根巨大的钢铁圆柱,心说事情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再次走到圆柱前,高德伸手触摸圆柱上的舱门。跟之前穿着小嘤战甲的触感不同,就是冰冷的钢铁。 咚咚闷响,变成白光圆球的小嘤撞着圆柱,像皮球一样弹了回来。 “这不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高德赶开她,抡起小瓜,也就是金瓜锤,燃起血焰,轰隆一锤砸在门板上。 这次是确确实实砸在了钢板上,但坚韧的程度让高德心中升起绝望,就跟拿充气锤砸钢板似的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能砸开的可能性。 等等充气锤…… 看着拄在门板上的金瓜锤,高德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金瓜锤的一小截竟然没入了门板里! 穿模了? 手一抬金瓜锤离开门板,不仅有明显的阻滞感,还拉出了缕缕血红光丝。 高德想到了什么,再次把手按在门板上。这次他将感知凝聚在恶魔躯壳的手上,于是他看到整只手都摸进了门板! 将恶魔躯壳的手缓缓移动,摸到了像是门把的东西。稍稍用力,咔哒一声,门开了。 门开了…… 浓稠的灰雾自门后倾泻而出,背后的小嘤尖叫声升起炽白光亮,咕噜噜滚得老远藏了起来。 灰雾稍稍散去,门里出现一道向上的阶梯,高德定定神沿着阶梯上去,进到钢铁圆柱的内部,里面是座不大的圆形厅堂,有些像战舰的舰桥。 厅堂壁面和顶棚还亮着灰蒙蒙的光,冉冉萦绕的灰烟中若干义思达的虚影来来往往,一副正处于战斗状态的紧张模样。不是与恶魔肉搏,这里没有恶魔的虚影,而是正操纵战舰战斗。 高德的目光落在厅堂中心的圆台之上,那里有副座椅,一个头盔上立着鹰像的义思达正指指点点,俨然是指挥战斗的首领。 不知道几千几万年前的残影在高德眼前展开,让他一时忘记了这些义思达都是一缕缕可以捞取的“游离能量”,只是呆呆的看着。 他直觉的认识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必然跟震旦……不,整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有些关系。 顺着那个首领残影面对的方向,高德看到了残破得只剩边框的屏幕,没错就是类似液晶屏幕的那种造物,而不是震旦人还在用的那种显像管。 就在屏幕下方有两行字,上面一行是巴托文他认不出来,下面一行他却看得很清楚。 那是三个震旦文字:黑鲨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4:这是个陷阱! 又是傍晚时分,东城铁道边的扶桑小酒馆深处,五个人喝着闷酒,神色各异。 依旧是四男一女,不过之前那个眼眉飞扬的棕发女子没了,换了个沉静的黑发女子,坐在方脸肃正的中年身边。 “金八郎、杰克……” 唐幕低低叹气,“你们走就走吧,关闭离舰传送做什么?等那两个魔思达出来,要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很难扛得住啊。” “那个……头儿……” 光头中年杰克先看了看扶桑人,才讷讷的道:“我们也是怕出意外,那个高德太厉害了,穿上战甲感觉不比正牌的刑天弱多少,两个魔思达未必能制住他。” 黑发女子嗤的低笑出声,“真有那么强圣山还会丢在凡人堆里?不是放在女皇身边,就是去解决更紧要的事情了,哪可能让我们劫到黑鲨号里。” “两个候补刑天才勉强能战平一个魔思达,”唐幕摇头,“你这是说他一个高德能比四个候补刑天还强,这绝对不可能。魔思达虽然比正牌刑天要弱一些,却是海塔会那些大人物能找来的最强援手了。” “座首大人,”扶桑人不解,“我知道巴托和新大陆那边都很乱,像以前的扶桑那样分成无数势力打个不休。按理说那里的强者应该很强,为什么海塔会只找来了这些魔思达?” “这些魔思达的路子跟震旦的太一魔教很像,都是找到了与混沌共生的法子,”唐幕淡然的说:“刚才我说魔思达比刑天弱,说的只是在现世里的力量。他们把自己看做是义思达的革新,是混沌的延伸,所以必然有很多我们不清楚的本质,比如……不死。” “可他们很怕吸血鬼……”叫杰克的中年光头冷笑,“真是遗憾,我们黑鲨战塔怎么没招到个吸血鬼呢。”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海塔会的大人们来说,魔思达和统驭他们的神秘势力就是最终的靠山。” 唐幕话归正题:“小心驶得万年船,从这点来说你们做的对,但这么一来我们也没办法知道黑鲨号里面的情况了。” “反正明天各路人马都会按照计划进黑鲨号,”黑发女子说:“只要完成了任务,一切都好说,不是吗座首大人。” “还是十叶看得开,”唐幕笑着轻抚女子那顺滑的长发,“亏你看破了暗手的线人,顺水推舟跟暗手的塔中人达成了协议。事情若成,你是头功。” 女子眯起眼睛像猫般享受轻抚,“那座首大人的承诺……” “放心,”唐幕看了看满怀期待的金八郎,用肯定的语气说:“只要事成,中京这里甚至整个震旦都会乱了。咱们没必要留在这里为王前驱,启动黑鲨号去扶桑,打下自己的基业才是正道!” “也好,到时候扶桑必然也会乱的。”杰克点头附和,又一巴掌拍在始终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的红发青年,“别想了,去了扶桑,让十叶给你再找个扶桑婆娘!” 刚说到这,包括红发青年在内,所有人都猛然跳起。 五个人急急从身上掏出一块混沌之鳞,小小的金属圆盘上微微泛着四色光华,似乎在灼烧圆盘,冒着隐约热气。 “谁在动主座!?” 杰克有些气急败坏,“怎么连主座都出了问题!” “当然是那两个魔思达了,”唐幕还算镇定,摆手说:“高德是圣山战仆,根本打不开塔门,只可能是魔思达。不过别担心,圣魂守着主座他们做不了什么,这只是圣魂在对付魔思达,让黑鲨号激活了一部分能量而已。” “我进去看看?”杰克语气不那么确定的问。 唐幕想了想摇头,“算了,这至少证明一点,高德已经被制服了。现在魔思达是出不来才在黑鲨号里撒野,去了反而要起冲突。反正他们损害不了黑鲨号的根本,就让他们消消气吧。” “离行动还有一整天,让他们提前在黑鲨号里待着也好,”十叶心思细密,“现在过去重启舰外传送放他们出来,他们未必还愿意等到明天再加入行动,事情会有很大变数。” 混沌之鳞的彩光渐渐黯淡,热度也降下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 “关关也好,”杰克笑道,“那两个家伙倨傲得很,去请他们的时候一口一个震旦蠕虫,差点把我气炸了。” “好了,现在就着手准备吧,”唐幕吩咐,“哈瑞,做点事情振作起来,去把外面那个家伙解决掉。” 哈瑞缓缓抬头,眼里血光炽亮,“这里的妈妈桑么?很好,交给我了。” 他起身走出包厢,就在门外,妈妈桑像是尊雕塑般僵硬的倒在地上。哈瑞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捏住衣领,她的眼珠疯狂转了起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时间倒退两三个时辰,高德刚刚看到屏幕下方边框的“黑鲨号”三个震旦文字。 本以为这是艘原汁原味的巴托战舰,没想到还跟震旦有关系。 高德再度看向端坐指挥席上的那个义思达,这次他用上了超脱视野,于是看到了令他身心颤栗的景象。 四色光丝编织成一个义思达,端坐在指挥席上有如一尊雕塑,弥散着的烟气正是刚才那个虚影,还在不断晃动,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本尊。 随着高德注视,虚影渐渐凝结,变作灰暗的实体。原本的雕塑却渐渐模糊,四色光丝如颜料般混在一起,染出鲜亮色彩。 雕塑微微荡漾竟然动了,而灰暗虚影却僵立着成了雕塑。 头盔缓缓转动,展翅鹰像渐渐面对高德,眼缝里放射出迷离光辉,三角形的呼吸器里吐出让高德只觉置身梦境的低沉话语。 “你来了……” 声音既苍老也空洞,让高德觉得头盔里面其实个骷髅头。 “你注定该来这里的,”这个鹰盔义思达说,“我等你很久了。” 接着义思达竟然站了起来,他的高大超乎高德想象,估计超过了三米,之前的魔思达以及刑天都只有他的肩膀高。 那尊灰暗雕塑并未随着起身,依旧坐着,但细节却急速消失,变得像没有贴图的模型。 “不管你有什么疑问,坐上这里就知道了。” 每个音节都如无形的触手,接连穿透恶魔躯壳和血肉身躯,在高德感知里拂出细细密密的涟漪,不仅让他的视野一片迷乱,连思考的余裕都失去了,呆呆走上圆台。 “这里是虚实交织的地方,现世与灰境融合在了一起。”义思达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就如姚明按着小四,“你只有坐上去,才能真正真正进入这里。” 高德懵懵懂懂的坐上指挥席,任由那尊灰暗雕塑变作软泥怪,渗进恶魔躯壳中,触及到自己血肉乃至心灵。 酷烈无比的寒意骤然自这种接触中升起,冻得他从脚后跟开始连绵不断的打寒噤。 完蛋! 这寒意让他骤然惊醒,中招了! 感知中那生动鲜亮的鹰盔义思达化作缕缕蓝光,如无数细丝之蛇穿透魔躯和人躯,直接啃噬着几乎冻成了冰棍的心灵。 这个家伙是奇魔! 这是个陷阱! 高德迷迷糊糊的想着,只觉懊恼异常,自己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后悔是没用的,赶紧想办法! 问题是他连自己踩进了什么陷阱都不清楚,这要怎么脱困? 时间飞速流逝,只感觉自己像被冰镐还是什么一下下凿着,想要破开屏障透入更深处。 这是想吞噬自己魂魄? 啊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5:烧起来了! 高德镇定下来了,没有人能吞噬他的魂魄,没有人! 当然恶魔更不行…… 就这么冻着任由对方蹂躏也不是办法,还冻得他脑子都难以转动。继续下去怕不是要就此长眠变成冰雕,于是又回到了金钱龟的计划上? 回想刚才中招的过程,自己动用超脱视野后被对方的奇魔之力魅惑。严格说不是魅惑而是扭曲,放大了自己心中渴求未知的好奇心,压制了警惕心坐上这个其实是陷阱的指挥席。 接下来是被那尊灰暗雕塑化作的液体渗入…… 这是关键! 高德顿时醒悟,对方能把自己束缚在座椅上就是靠了那玩意,只是单纯的奇魔之力,不可能把自己的意识都冻住。 散掉血魔狂怒者手办,换上血魔步卒,手办更换就是他一转念间。圆台上血光喷发,蓝光涌动,转换间就如一层薄冰被狂风掀掉,让高德那感觉快要冻得窒息的意识稍稍暖和了些。 有效,但还不够。 高德继续换手办,这次换上了孽魔喀扎斯的手办。紫光喷发,再一层束缚被挣脱,正啃噬他意识的力量消散大半。 “原来你是个调和者……” 那个苍老声音又直接贴着心灵响起,“为何要拒绝进入这里?只有真正进入这里你才能完全洞悉未知,了解到失落的历史。” “不要把我当做敌人,我就是黑鲨号的主人,十万年来我与黑鲨号同在。我是巴托最后一个义思达,也是震旦第一个刑天,是我给仙洲带来了希望。” “我叫郭瑞德,是震旦与巴托的混血儿……” 光听“十万年来”就知道这必定是个很精彩的故事,哪怕是临时编造的。如果不是正置身危机中,高德还真愿意暂时停下来听听,问题是这时候他的脑子已经可以转了。 靠着换手办已经清除了浸入恶魔躯壳的束缚,但还没清除掉贴在凡人心灵上的束缚,高德继续换手办。这次他用上了奇魔灰影,虽然品质远不如之前三个,但靠着手办切换,心灵之外的那层屏障也瞬间更替,如铲刀般又剥离下一层薄冰。 “你怎么就不好好听我说话呢!” 这个自称“郭瑞德”的家伙愤怒了,细密冰蛇凝结成粗壮冰蟒,轰隆抽打在心灵屏障上,震得高德意识溃散,恶魔躯壳上处处散出浓稠的浅蓝灰光。 就算剥离了所有冰层,还是没办法阻止这家伙攻击心灵。这头奇魔也格外狡猾,并不像之前的孽魔纳扎斯那样不管不顾的直接吞自己,而是想把自己冻到失去所有活性再入口。 高德先是后悔没把小嘤战甲带进来,不过想想这种充斥着混沌之力,以至于现世与灰境交织的地方,她要么是进不来,要么是激发出自己完全无法承受的力量,总之都没什么用。 对了还有另一件宝贝…… 高德捏住表情符金瓜锤,并没有以恶魔之力激活,而是伸展意识,像伸指头般使劲戳里面的小瓜。 恶魔躯壳在身的时候他仍然能运用凡人之力,不然他也不可能去捞恶魔和魔人的残魂捏手办。只是这时候无法专注,力量并不强。 (vv) 这家伙刷了个带着起床气的不爽表情,激活了金瓜锤的凡人模式。 预想中的白光并未亮起,高德只看到腰侧亮起团灰蒙蒙的光亮,仿佛被一层薄膜裹住。 (⊙w⊙) 惊讶加懵逼的表情刷出,高德的感知被小瓜死死拽住,意识如溪流乃至江河般倾泻过去,让薄膜之下的灰光越来越明亮。 郭瑞德至少有一点没说错,这里还真是现世与灰境交织的地方,不然金瓜锤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凡人之力……你是仙洲人!?” 郭瑞德又叫了起来,抽打着高德心灵的蓝光巨蟒都停了下来。“你不是调和者吗?怎么又变成仙洲人了!?” 仙洲就是圣山的旧称,仙洲人就等于圣山之人吧,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叫?要知道圣山之人要么是刑天那种只有凡人之力的,要么是只有神灵之力的,为什么把自己这种啥都能的也叫圣山之人? 高德正不解,条条蓝光巨蟒张开大口,又咔嚓咬在心灵屏障上,虽然完全没咬下什么,依旧痛得高德身心都在抽搐。 他下意识的将感知深深转入锤子里,灰光越来越亮,几处似乎都烧蚀了那层膜亮起炽白小点。这鼓舞了他,顾不上五脏六腑都在震颤,继续坚持。 “仙洲人的魂魄……” 郭瑞德癫狂的大笑:“混沌之力侵蚀不了,恶魔吞噬不掉,我也消解不了。但我……作为黑鲨号中枢湿件的我,可以把你的魂魄整个挖出来,把你挪到我的位置上替代我,我就能重获自由!这座囚禁了我十万年的监牢再也束缚不了我!” 舰桥里股股光影升腾而起,那是原本来来往往的义思达,他们拉成血紫绿蓝的光流飞上圆台,裹住高德盘旋飞舞。混沌之力因他们的行动更加猛烈,如海潮般连绵冲击。恍惚中舰桥上方的景象开始虚化,那如灰境般的四色星河绰约可见。 原本炽亮的柔白光点又变得灰蒙蒙的,高德只觉意识恍惚不定,郭瑞德这家伙像是变成了风洞,正用强大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从两重身体里抽离,朝着指挥席下那如冥冥虚空的地方压去。 这还真是对付他的好办法,侵蚀不了吃不掉,就拉出去…… 随着意识不断抽离,高德那种整个世界就是一副画自己置身画外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在画外有一张脸,一张有卷曲黑发和碧蓝眼瞳,眼眉深邃线条如刀刻,英俊得连高德都生出嫉妒的脸。却因为癫狂到了极致而显得异常狰狞,还并没感应到高德的注视。 超脱世界听起来很棒,但像这家伙一样被囚禁十万年还不得解脱,那就很不好了,高德可不会如他所愿。 郭瑞德是一个风洞,高德意识的另一端却绑定了一支火箭,那是小瓜。 小瓜似乎进入到了超频模式,拉扯高德意识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大截,这样的拉扯之间又有小瓜与混沌之力的挤压,巧合……或者说必然的偶然之中,一点火星燃起。 火星瞬间点燃了小瓜,让它燃起柔白光焰。焰火又像是点燃了高德的意识,将郭瑞德那张脸渐渐烧蚀,变作缕缕飞灰。 “该死!“ 依稀听到郭瑞德咬牙切齿的咒骂:“又是一个蠢货!” 烧起来了! 微微的烧灼疼痛让高德警醒,他怎么把自己的魂魄点着了? 难道刚才的争斗把这个指挥席变成了类似社稷之座的东西,让自己可以燃烧魂魄镇压混沌? 自己可不是女皇啊! 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可不仅仅是魂魄在燃烧,而是连同恶魔躯壳在内,都裹在了熊熊白焰之中。 沃日这火怎么灭!? 高德惊慌失措,不由自主的收回小瓜那边的意识,白焰顿时小了许多。 有些不对…… 怎么没感觉是自己在烧呢? 仔细观察和感受,真相让高德傻眼了。 烧起来的只是他的恶魔躯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6:看来我们有很广阔的合作空间 白焰收缩到恶魔躯壳的表面,就如套上小嘤战舰放射出的淡淡白光。高德套上的奇魔灰影手办原本正在急速稀释,此时也放缓了速度。就如将烛芯剪到最短的蜡烛,感觉还能支撑不少时间。 这时候再观察和感受,高德推翻了刚才的想法,自己也在烧,而且是火头。但自己起的作用就是灯芯,供给燃料的是恶魔躯壳。 收缩白焰后,明显的灼烧感变成细密的刺痛,已经勉强可以忍受。而之前攻击自己的蓝光冰蟒,连同束缚他的冰层、围着指挥席盘旋搅起混沌之力涡流的彩光,此刻都消散了。 舰桥在焰光的照耀下不再异常昏暗,那种由现世与灰境交织的迷离气息消散了许多,破败的设备和坐席让空间偏向了真实一侧。散掉的彩光变回来来往往的义思达虚影,仍然展现着由混沌探入现世的一面。 就在指挥席一侧,蓝光与灰影揉合成高大身影,像副官一样立在高德身边。套着头盔的脑袋转向高德,似乎在等待高德法令。 “你夺取不了黑鲨号的控制权,”比之前沉凝了许多的声音说:“除非你取代我。” 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挖坑呢…… “那个……郭瑞德是吧?” 高德将白焰收缩到最小,细密刺痛混在烘烤身心的暖意中,真真的痛并惬意着。“现在你可以说你的故事了。” 还有一整天时间,在想到办法出去之前,他有充裕的时间听听趣闻。 “等等……”他接着说:“先让我添点柴。” 奇魔灰影手办的稀释速度虽然大大放缓,但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变化,粗略估计最多坚持半个小时。高德激活了最初用黑皮豆芽捏的奇魔灰影手办,选择了吸收。 “奇魔灰影/残缺/渗透压684。” 视野里跳出了这行指示,然后发亮变化。 “奇魔灰影/破损/渗透压1142。” 像是单薄秋衣变成了双层夹克,稳当多了。 渗透压的数字缓缓降低,大概是三秒减少一点。高德还不放心,手办库里还有两个奇魔灰影,他接连激活全吸收了。 “奇魔灰影/破损/渗透压1793。” 很好,至少能坚持一个半小时,高德催促:“说啊,怎么哑巴了?” “你真的愿意听?”郭瑞德有些讶异,“不是争夺我的控制权?” “闲着也是闲着嘛,”高德叹气,“除非你告诉我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你这艘破船,谁稀罕。” “破船……”郭瑞德气得嘿嘿冷笑,“就是我这艘破船,从巴托带回了义思达改造手术的技术资料和全套器械,你们仙洲人的先祖才学会了制造刑天,你竟然说她是艘破船!?” “真的这么厉害怎么会叫黑鲨号还埋在地下?”高德毫不客气的戳穿他:“立下这种功绩的船怎么也得有个伟大的名称匹配,还会建造个纪念馆让后人世代凭吊。” “这里本来就是纪念馆!”郭瑞德恼怒的咆哮,回避了船名的质疑,“问题是十万年了啊!十万年足够让义思达的战团长堕落成混沌王子,还有什么是不可埋没的?你们震旦都不知道改朝换代了多少次,现在是什么……大明了对吧?” “你不清楚外面的事情么?”高德继续质问:“那怎么还知道年月日?说什么十万年,最多万年了不得了吧,我怀疑这艘船其实是千年前漂到震旦来的。” “我是不清楚,供奉我的仆从说的,”郭瑞德说到这骤然停住,转为冷笑:“你想激怒我好把我烧掉,以为那样就能出去了?你太天真了,这里的渗透压是上百亿,现世与灰境已经融合了,你坐在这烧上十万年也不可能分解开,更不可能烧掉我……诶诶,你还真不信啊!” 高德身上的白焰又呼哧一下大作,整个人烧成了人形火炬,好一会才收缩到原本的幅度。 渗透压!你说了渗透压! 高德暗暗叫着,觉得真有必要跟这家伙好好谈谈了。 “我不用烧掉你,也不用把这里的混沌之气全部烧光,”高德威胁他:“只要逮着你烧,让你帮着我做事就行了。” 立在指挥席侧面的身影晃了晃,飘到圆台下面去了。即便如此他只是立着,依旧能跟高德平等而视。 “看来你是仙洲弄出来的新玩意,还能自己点燃,应该是专门用来探入灰境搞手脚的。”郭瑞德说:“你威胁我也没有用,出入黑鲨号只能靠传送,那套玩意是我的仆从后来加上去的,并不受我控制。” “仆从……”高德讥笑,“掌握着大门钥匙的仆从真的是仆从?难道不是监牢的看守?” 郭瑞德沉默了,转身背对高德,挥手在舰桥中搅起股股涟漪,几处地方似乎混沌之力消退了许多,让高德身上的焰光照耀得更清晰。 那是一排七个座椅,就在那面巨大而残破的屏幕下方,本来应该是操作员的席位。上面有隐隐的身影轮廓,仿佛还有人坐在那里操作,但极为模糊和黯淡看不清细节。 “你说得对,所谓的仆从就是看守,从一开始就是。”郭瑞德低沉的叹道:“最初这里还是纪念馆的时候,他们只是管理这里的守卫。等混沌入侵,我从光荣的历史留影变成了邪恶的混沌灰境,他们也成了监牢的看守。” “他们一代代传承,用我不清楚的方式传承。每过几十百来年就会换一批人,把我这里当做基地,利用这里处于现世与灰境交织的环境锤锻他们的魂魄,提升他们的力量。” 郭瑞德的语调又变得充满诱惑:“这就是他们的席位,烧掉他们留在席位上的魂魄印记,你就能获得他们的权限,获得他们掌握的大门钥匙。” “原来你不知道自己只是他们手上的一个工具啊,更不知道这帮人只是在为一帮海商效劳。”高德的怜悯发自肺腑,没理会郭瑞德随手又挖的坑,“以你这么高贵的身份,怎么也该是最高级别的魔人总部吧,现在却落得这般下场。在他们眼里你就是艘破旧不堪的老船,十万年前的历史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郭瑞德又陷入了沉默,很久才缓缓的道:“看来我们有很广阔的合作空间,可以先从互相提供信息开始。” “没问题,我有的是时间,”高德淡淡笑道,“就从……渗透压开始,先解释一下这个名词。” 夜色已深,东城那处扶桑酒屋里,红发青年从某处房间里出来,抹了抹嘴。 “好些了吗?” 扶桑人金八郎还在酒屋的前堂,招呼道:“没问题了就跟我回下港,得去拿一些传送器的替换零件。” “好些了,也收拾干净了,”红发青年的情绪虽然还有些低沉,眼中却已升起隐约光芒,不再是心如死灰的样子。 “对了黑鲨号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他问:“我太专注没留神后面的情况。” “主座还有点活跃,不过没问题,”金八郎不以为然的说:“座首说了那只是圣魂的动静,估计是不满两个魔思达闯进了主座,有些冲突而已。等时间到了,让谁提前几分钟回去说明一下就行。” “也好,”红发青年点头:“只是魂魄进去的滋味太难受,到时候别找我。” 两人踏出酒屋,同时仰头看天。 “明天这个时候,一切都结束了吧。”红发青年嘀咕:“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 “当然,”金八郎憧憬的道:“那时候我们肯定解脱了,圣魂也可以放放风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7:开始了,百花祠下的新娘 时光飞逝,眨眼已是第二天下午,夕阳正在斜沉。 无终宫北宫东面一处偏门,一队人正在门前列队等候,甲胄满身的羽林校尉拿着名词依次核查,门口还有几个羽林卫士兵端着步枪,满怀警惕的审视着这些看起来像戏子乐班的家伙。 “山公公,得罪了啊,”核查完毕,校尉向领头那个头戴缺角冠的青衣太监拱手,“职司所在,不得不照章办事。” “应该的应该的,”叫作山公公的太监点头哈腰满脸带笑,“还烦劳校尉赶着饭点干活了,有罪有罪。” “走吧走吧,”校尉摆手,“记得按时辰出宫,人等也不可有变,那时候在岗的百户大人可没咱这么好说话。” 山公公再度点头哈腰,领着这二三十个抱着琴瑟铙钹的人进去了。 一路众人无语,兜兜转转,绕过若干院落,进到北宫中心的水潭边。绕着水潭边的石板小径,到了毗邻水潭的一座矮山。矮山遍种各色花木,山壁竟然还有偌大门檐,牌匾上写“百花祠”。自此门而入,里面是偌大一处殿堂,搭有好几个台子,桌椅齐全,俨然是处山中洞天。 “这里是百花祠,专为后宫嫔妃看戏所建,”山公公转身看向假冒乐班的魔人,沉声说:“再有大半个时辰,行动就要开始,届时你们务必听号令行动!” “就在这里吗?”某个魔人四下张望:“这也太张扬了吧?羽林卫转瞬即至啊!” “当然不是这里,”山公公跺跺脚,远处壁面竟又滑开一道门,“是在地下。” 太监挺胸昂首,原本因为胸背佝偻而显得畏缩的气质一扫而空。他用更沉冷的语气说:“你们也该知道我是谁了,为了此次行动,我已暴露了现世身份,你们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此次行动有多重要。” 魔人们纷纷低头,屏声静气的走向暗门。 “等等,”山公公拦住一个头裹布巾的瘦高汉子,“王九?” 汉子模糊的嗯了声,山公公再问:“王无敌呢?” “他会在的,”汉子低沉的道:“只是您看不出他是谁而已。” “是吗……”山公公还很狐疑,汉子又道:“就算他不在,以我的力量,足以扰乱形势。” “那倒是,”太监点头,“你可是塔里少见的……人才,像你这样的人才塔里格外看重。等这次行动完毕,你可以直接找我,我会提升你在塔里的位阶。” “不劳公公费心,”汉子拱手,“在下只听从王无敌安排。” 也不理会脸色一下变黑的太监,汉子带着另三人直奔暗门而去。 呆了片刻,太监恨恨跺脚,嘀咕着“还有下一批暂时不跟幸进小人计较”之类的话走了。 东城某处铁道货站的仓库里,若干人伸臂压腿活动筋骨,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 “可算要动手了。” “确定没人了?” “机枪跟火箭筒的位置再看看,不要有死角。” “得由我发信号再集火,别把我们炸到了!” 几个人在仓库另一侧对着地图嘀咕,其中的灰豆芽尖着嗓门再三强调,“必须等对方传送完再动手,咱们是要把那帮家伙一网打尽!” 日头已经斜沉,乾明殿北面的园林里,白发银瞳的女皇……也就是小丽背着手打转,急得嗓音都跟女皇混了调。 “没有,没找到……”她恨声嘀咕,“下港那帮家伙怎么就没往日的跋扈了?还以为能逮着两个不开眼跑出来找麻烦的可以问问情况,没想到全像田鼠一样缩到了地底!他们保准知道有大事发生!” “这都整整一天了啊,”小丽很努力的代入到凡人身份,“他会饿坏的!” 远坂爱在旁边束手侍立,几度想开口,张嘴又说不出什么。 通话器微微震动,远坂爱退后几步接听,讶然的道:“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你等在那,我马上过来!” 她呼的一下凌空掠起,踩着树枝远去,片刻后又呼的踩着树枝回来,拿回来一张纸。 “北宫的太监在墙上看到的……” 她把纸递给小丽,“就在一刻钟之前。” 小丽紧紧盯着纸上的文字,因为太用力纸都在抖。 “北宫的百花祠,以前叫百花洞,专门为妃嫔在盛夏和冬日看戏建的。”远坂爱敲着额头努力回忆:“不过妃嫔们聚在一起就经常搞出各种事情,宫斗什么的,那里很快就废止了。再到后面,一些没有名位或者不想葬在外面的妃嫔葬在了下面,成了座不公开的陵寝,所以改叫百花祠。” “我马上过去!”小丽哗啦丢了纸,转身欲走。 “这肯定是个陷阱!”远坂爱喊住她,“而且是让我去!” 她伸手捞住纸,纸上的字全是从报纸上剪字拼出来的。 “欲知高镇抚下落请至百花祠,只限远坂总管一人,限时戌时四刻之内。” “为什么啊!?”小丽气得跺脚,“为什么要让你去?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跟高德能有什么关系……” 远坂爱下意识澄清,旋即改口:“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啊。” 她耐心劝解,“我是内廷总管,无终宫的事情当然是我先出面啊。等我解决不了,才是女皇。至于丽你,你才是最没关系的那个人。” 小丽目光闪烁,依旧气呼呼的,却没再急着动。 远坂爱接着的话让小丽安静了,“你去若是惊动了劫匪,他们撕票的话就麻烦了。” “我会跟着你,有什么异常你马上发信号,”小丽沉沉点头:“我直接下来,哪怕把整个北宫都掀了,我也要救出他。” 此时的百花祠地下,若干挖出的墓道伸展到圆形大厅,大厅壁面上点燃无数蜡烛。本该是供拜香案祭奠的青石地板一块块掀了起来,露出若干晶石闪烁着血红光色,拼出繁复的巨阵。 一条墓道深处,石门喀喇喇开启,走出个瘦小身影,竟然穿着新娘红袍,盖头敷面。 新娘手里提着一盏散发着冷冷白光的风灯,拖着长长的背影,颤颤巍巍走入大厅,将风灯放在法阵中心。 一波无形涟漪扩出,让这处空间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新娘骤然一变,似乎与影子瞬间切换,变得高挑挺拔。 “开始吧……” 随着新娘低沉的呢喃,几处墓道深处,同时响起喀喇喇的石门开启声。 “开始了开始了!” 残破的舰桥里,巨大屏幕下那排坐席亮起微微光芒。高大的义思达虚影伸手去摇指挥席上那个浑身冒着淡淡白焰的家伙,那家伙正斜躺着睡得迷糊。 虚影的手碰到白焰冒出滋滋油花声,赶紧抽手使劲甩着,还在睡觉的家伙骤然惊醒。 “开始了?” 高德咂着嘴嘀咕,这一天等得真是心焦啊,肚子饿没有拉撒还是其次,就这么绵绵烧着,只觉精神异常萎靡。想想大明皇帝在社稷之座上经常一坐就是十来天,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好好配合吧,郭瑞德,”他起身伸臂抖腿,振作精神,“能不能重振十万年前的雄风,就看这一遭了。” “当然,你说的那话有道理,这船的命运啊不能只看个船努力,还得看……历史的进程。” 郭瑞德恭维中不失矜持的道:“我没记错这话吧,老伙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8:你好我叫高德但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郭瑞德是怎么变成“老伙计”的,说实话高德也不是完全明白,一天前他跟郭瑞德开始“交换情报”的时候压根没奢望过这种可能性。 最初是高德给他讲现在的震旦是怎么回事,主要说大明朝廷与魔人势力的情况。听到大明皇帝汇聚天下鼎炉做成社稷之座,由皇帝本人镇压混沌,郭瑞德的反应是“还真有蠢货这么干了”,而对于震旦大明的现状,他的感慨则是“居然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换到郭瑞德讲古,这家伙讲了个云里雾里的故事。 按他的说法,十万年前还没有新大陆,由若干义思达组成的战团联合什么“模械神教”统治巴托大陆,跟黑白豆芽吸血鬼鼠人兽人打成一团。 那时候震旦是由仙洲人统治的,他们跟巴托大陆有一些来往,不过那时候混沌之海还没收缩成混沌之眼,来往非常麻烦。 “传说上古时代……也就[八一 du8.me]是不知道几十万年前,我们这种战舰是能飞在天上的!” 当时郭瑞德很骄傲的宣称,“你们震旦就只有一些小小的舢板能飞,有些人甚至踩着树枝削成的木片飞,真是笑死个舰了。” 听你震旦话说得这么溜,还说过自己是混血儿,怎么又成纯粹的巴托血统了? 高德这么质疑,郭瑞德的回应很没有逻辑,“郭瑞德是混血儿,我不是啊。” 想着先听听他编的史前故事是怎么回事,高德就没有深究。 郭瑞德又讲了很多义思达战团的故事,重点是他作为战舰参与众多可歌可泣的海战。在高德看来,义思达加上模械神教的地位就跟现在震旦这边圣山加刑天的地位差不多,只不过在巴托那义思达是主导模械神教是从属,震旦却是反过来的。 郭瑞德还是很认可仙洲人,觉得那些家伙虽然画风完全不对,却跟义思达一样有坚决反抗混沌的意志和勇于牺牲的精神。不过二者却没办法走到一起,因为仙洲人听说了义思达的“至高神火”可以镇压混沌后,就想方设法的了解这方面情报。他们竟然想让凡人点燃神火,这对义思达以及模械神教来说是莫大的亵渎。按巴托这边的古老传说,这是唯一真神留下的神迹,凡人绝对无法也不该效仿。 “义思达分裂了,”郭瑞德说到了影响他“船生”的重要事件,“我不知道是怎么分裂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分裂,总之有些义思达分割了至高神火,跑去新大陆了。剩下的难以支撑混沌恶魔的入侵,巴托大陆陷入到黑暗之中。” “灾难到来时,郭瑞德觉得震旦人或许能伸出援手,”接着郭瑞德以说另一个人的口吻说起了自己:“他带着至高神火的秘密和义思达的改造手术资料,穿越混沌之海来到了震旦。可惜还没抵达目的地,混沌恶魔就侵入了。仙洲人虽然赶来支援,却没能救下郭瑞德。在那之前,郭瑞德为了守护资料,就成了我。” 那时候高德恍然大悟,“所以你并不是郭瑞德,而是这艘船的舰娘……呃,人工智障……哦哦,舰灵?你的真正名字其实是……黑鲨号。” “郭瑞德”沉默了许久,才用固执而坚定的语调说:“我就是郭瑞德!” 大概就是在这时候,这家伙破防了吧。 郭瑞德讲的故事跟现在的情形完全对不上,诸如仙洲人既然来了为啥没把他……不管是黑鲨号还是郭瑞德带走,还任由魔人占据此处作为基地等等疑问还说不通。而高德所说的现状,又跟魔人给郭瑞德传递的信息有很大差异,导致郭瑞德也无法正确理解震旦大明的状况,两边依旧谈不到一起。 还好高德从郭瑞德这不只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还拿到了实在的东西。他给高德找来了一块有浅浅凹槽的金属圆盘,说这是渗透压计数器。再配搭混沌过滤器,由至高神火分出的神火热力驱动,就成了完整的混沌阀门。 高德当即看出,这个圆盘的凹槽恰好能把混沌之鳞放进去。可惜他得套着恶魔躯壳燃烧,这是他跟郭瑞德平等对话的前提,没办法拿出混沌之鳞测试。 之后他跟郭瑞德又谈了很多,包括以他为基地的黑鲨战塔这帮人是什么来历,义思达所谓的至高神火跟他现在烧自己之间存在什么关联,以及在郭瑞德看来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等等。 交谈让高德视野大开,但又云里雾里的不是完全明白。他只知道,像自己这样可以“自燃”的人在巴托那边是没有的,应该跟仙洲人……也就是现在的圣山有关。所以就算有什么秘密,事情还是回到了高德所知的原点,要么他这怪异体质圣山特意创造的,要么是小丽无心弄出来的。 不过郭瑞德跟老古一样,认定高德异常特别。即便仙洲人从义思达郭瑞德那里获得了至高神火的秘密,创造了可以自燃的凡人,但这种凡人是与混沌完全对立的,不可能深入到灰境之中。像高德这种既能深入灰境,还能驱策恶魔之力,又拥有“神火”的凡人,是违背常识的。 “现在的问题是,”高德提醒郭瑞德认清现实,“我出不去的话,我会发火,会烧得更旺。就算烧不掉你,对你来说总是损失。” “我说了能不能出去不由我控制,”郭瑞德也强调现状,“烧掉我你就成了我,对你也没一点好处。” “看来我们在关于出去这事上是有共识的,”当时高德随口忽悠:“难道你不想出去么?就算不能在天上飞,也要做回可以在海里自由自在驰骋的堂堂正正的好船。而不是埋在地底下,熬过下一个十万年等着像我这样的误入者出现再讲一遍你的故事吧?” “你该好好想想,为什么十万年了才跑来我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我的到来对你必然是有意义的。俗话说这船的命运啊不能只看个船努力,还得看历史的进程。我就是历史进程,你难道不该好好想想,怎么借我这个历史进程来改变你的船生吗?” 郭瑞德又沉默了许久,或许就是那时候开始把高德当做“老伙计”了。 实际的过程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还经历了若干反复,等高德说到魔人会再传送一个强大的圣山之人进来,纠合一批强大魔人,利用这里的环境干掉对方时,郭瑞德终于叫出了“老伙计”。 “他们是想毁掉我啊!我这把十万年的老骨头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郭瑞德义愤填膺,事情就这么成了。 事情能成当然不是靠高德的嘴皮,而是高德身上的“神火”。 “开始了……” 郭瑞德盯着舰桥前方大屏幕之下的坐席,那里的七个坐席都微微发亮,映得虚影生出了若干细节。 不过其中一个最亮,还放射出了灰蓝光芒,很快凝结出了半透明的身影,那是奇魔灰影的魔怪轮廓。在这层轮廓之下,又是个精瘦中年,隐约能见阴沉面目,让高德下意识想到了白银十郎,二者的气质很相似。 待两层身影稳定下来,这个应该是扶桑人的家伙睁眼,首先看到的是同样有两层身影的高大义思达。 “圣魂大人……” 扶桑人发出模糊摇曳的声音,刚开口就觉得不对,转眼看到一个浑身燃着细密白焰的身影,手中的锤子呼呼烧得很旺。 “你好,我叫高德。” 这个正在燃烧着的分明是血魔步卒的魔人,咧嘴露出狰狞的魔怪笑容,却又浑身裹着白焰显得异常圣洁。 就听说他说:“但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话音未落,锤子有如火炬,蓬的砸在扶桑人头上。 “赶紧烧,”郭瑞德在旁边提醒,“别等他反应过来退出去。” 舰桥里回荡起似乎能撕裂魂魄的惨呼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79:我们是猛虎搏兔换成鹿也一样 “烧着了烧着了,他跑不掉了!” 此时的郭瑞德俨然是个忠实的二五仔,“别急着烧光,先解决其他家伙。” 轰的一下,本来只是手持火炬的光人高德,骤然烧成白焰火人。 左手变作爪,探入脑袋在胸腔里翻滚着想冒出来的人影胸口,像烧得通红的铁条捅进果冻里,滋滋油花声里升起冉冉黑烟。这个扶桑人像三个月毕业的建模师弄出的模型一样胡乱蹦跶,却始终挣脱不了高德的手爪。 右手的金瓜锤挪开,轰然砸向亮着模糊轮廓的坐席。 “我要收缩力量了,”郭瑞德坐回了指挥席,粗浑嗓音在舰桥里荡起连绵回音,“这里的渗透压会增强一倍都不止,到时候会有好戏上演,希望你坚持得住。” 这是高德跟郭瑞德商定的计划…… 郭瑞德虽然是黑鲨号本身,却没多少权限,否则也不会以囚徒自居了。金钱龟那帮人不仅有控制出入黑鲨号的权限,还能自由出入舰桥。他们的权限绑定在舰桥的坐席上,郭瑞德无法清除。 金钱龟要发动传送,必须先激活他们的权限。考虑到之前两个魔思达的情况,说不定会有谁先进主座……也就是舰桥来看看。 这个时候金钱龟跟黑鲨号的魂魄关联是最紧密的,把他们留在主座上的魂魄印记烧掉,至少会让他们遭受重创。如果有跑进来的,那家伙运气再好能保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这并不能阻止金钱龟把人传送过来,但接着郭瑞德会努力收缩力量,把舰内大部分混沌之力抽回到舰桥里。这可以避免传送过来的圣山之人与混沌之力剧烈冲撞,伤害到黑鲨号主体。当然这么一来,那个人就不会受到太强压制,毕竟黑鲨号的主座才是灰境与现实交织的地方。 这也是舰灵郭瑞德少数几件能主动做的事情,论本质他其实就是个混沌阀门。当初混沌侵入舰内,就是由浸染舰灵开始的。而后义思达郭瑞德舍弃肉身,把魂魄投入到舰灵之中,想靠自己挡住混沌。义思达郭瑞德失败了,没能阻止混沌入侵。但他也成功了,他成了舰灵郭瑞德,把舰桥变成了灰境,黑鲨号得以摆脱被拉进混沌变成混沌战舰的命运。 在此之后,高德可以在舰桥里留下魂魄印记,掌握原本属于金钱龟的权限。然后出去开启传送,跟着圣山之人传送到舰外,再想办法让黑鲨号重见天日。 计划看起来简单,但除了最开始的奇袭之外,其他环节都得靠高德自己拼了。 比如现在…… 随着郭瑞德收缩力量,滚滚灰气自舰桥四壁渗入。舱壁、地板、天花板的锈蚀渐渐消去,覆上层层黏液。黏液,乍看泛起无数气泡,不断鼓胀破灭,细看却是一条条灰黑虫子在蠕动。 那块残破的大屏幕忽然亮了,幽绿色的简略线条拼成各种图像在屏幕上急速变换。来来回回的义思达虚影坐在了席位上,渐渐有了实体,直至身上的铠甲泛起真实光亮。原本被杂物挡住的舷窗也变得透明,外面是黑影涌动的夜幕,呼啸的寒风带着海水的腥味冲进来。 等到整个舰桥剧烈颠簸像置身波涛汹涌的海洋时,高德才醒悟随着混沌之力急速浓郁,舰桥回到了灾难降临的那一刻。 他下意识抬头,果然,四色星河穿透了天花板,在他的视野中隐约出没。 蓬蓬的撞击声响起,一条条比海蛇还粗的触须击碎舷窗,探入舰桥中,再凝结出一张张奇形怪状足以把高苗吓晕的魔怪面目。 义思达们纷纷拔出武器应战,光剑、战锤、重斧或者类似爆雷枪的粗大枪械,一时弹道如雨刃光如梭。然而这都是虚影,并没有实际的力量冲击。 “那时候我……我被浸染了,混沌通过我打开的通道,送入源源不断的恶魔。” 郭瑞德坐在指挥席上淡淡的说,“我们义思达是很强大,可那时候我熄火了,引擎里的至高神火熄灭了。没有神火的照耀,义思达无法在混沌里坚持太久,所以……” 语气骤然由喟叹变为凝重:“小心,挑战才刚刚开始。” 混沌之力急速变浓时,高德就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让身上的白焰燃烧得更加猛烈。这会他身上的血魔步卒躯壳渗透压估计已经跌破3000,原本吸收了十来个同类冲破到5000,品质也到了优异,现在看最后能剩层皮就不错了。 一个个义思达被恶魔击败,恶魔将他们囫囵裹住,像液体般由面罩和战甲缝隙渗进去。在冉冉的烟气中,义思达挣扎翻滚,惨叫呼号。 当这一切平息下来时,倒在地上的义思达猛然像提线木偶般立起,躯体急速膨胀,挤得战甲铿铿爆裂。 这爆裂是真切的! 一个靠得最近的魔化义思达伸手,手套喀喇崩碎,探出冒着血光的巨大爪刃,朝着高德当头抓下。高德一记抬腿正踹,将这家伙踹得倒飞而出。脚上的白焰穿透战甲,烧灼得魔化义思达吱吱尖叫。 抡起如火炬般的金瓜锤,高德像砸地鼠一样,挨个砸上魔化义思达的脑袋,在舰桥里爆出一团团白亮礼花。 “真像……” 坐在指挥席上的郭瑞德低声嘀咕,“真像那时候的郭瑞德。” 无终宫北宫,百花祠地下,碎石飞溅烟尘大作,各色光辉涌动,混乱不堪。 某条墓道外立着部像灯架的东西,但已炸得四分五裂,看不清原本挂着什么东西。灯架后面几个人正跪在地上抱头嘶吼,另一个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看起来已没了气息。 “怎么会这样!?” 其中那个中年光头难以置信的咆哮:“我们的坐席怎么会被清掉?那两个魔思达怎么敢怎么可能!?” “刚才是把谁传送过去了?” 另一个沉冷中年正是唐幕,还在揉着脑袋努力感应,像是要找回什么联系。“不是远坂爱吗?怎么一下子换成白头发的圣山战仆?” “我们先离开这吧!”黑发女子低呼,“金八郎快不行了!” “走!”唐幕扶起倒在地上的扶桑人,招呼还在抱头呼痛的红发青年:“先退到集结点!” 另一处墓道里,干瘦老头嚷嚷:“发生什么了?我们该做什么?” “老大说我们要做的扰乱形势……”胖子鹰爪庞挠头。 “可一眨眼事情就变了我们连形势都看不清还怎么扰乱?”火眼杨抬头看天,虽然现场光影迷乱,可原本该是岩石顶壁的地方却多了一个大洞,直通地上,都能看到绰约夜幕。 “该做的就是扰乱形势,”裹着头巾的削痩汉子说:“既然乱了,就让它更乱。” 汉子看向正在隔壁墓道吆喝的太监,冷笑道:“比如说,先干掉一个让我们都讨厌的家伙。”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轻轻点头。 四道光华射出,其中一道伸展成浓稠血雾,又一波惊呼惨叫声加入,让地下殿堂更加混乱。 “小姐——!” 又一道白光自顶壁破开的大洞射下,这是最初走进大厅的远坂爱。就在地板上法阵亮起的同时,顶壁破开,她被另一道白光拉出去。自旁边墓道射出的光柱将那道白光消解,快得所有人,包括她都没反应过来。 下面乱成一团,各色魔人的力量冲撞,连吸血鬼都有。远坂爱拔剑,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把这里清理干净。 处处都是破洞的昏暗大厅里,两圈人围住一个纤纤白影。 “这里是……” 小丽揉揉额头,从感知混淆的状态中恢复,身上白光大作,冉冉如焰。 “这就是你们的陷阱?”她嗤笑着扫视众人,“以为能用这种程度的混沌之力压制我?” 周围的两圈人各有不同,内圈是十多个服色混杂武器各异,身上弥散着各色光华的魔人。外圈是二十来个蓝袍道士,身上飘着迷蒙灰气。 “怎么是此女不是远坂爱!?” “混沌之力怎么这么弱?” “哪里出了问题?” “黑鲨塔的人连我们也坑吗?” 内圈的魔人议论纷纷,再被一声轻响止住。 “她是圣山之人,等同远坂爱,”花白胡须仙风道骨的道士顿了顿拐杖模样的法杖,“杀了她也一样。” “混沌之力弱些有什么?”老道士淡定的道:“我们本来的方略本就是以虎搏兔,现在兔子换成鹿,并无区别。” “摆阵!” 随着老道士一声沉喝,外圈的道士法杖顿地,点亮一个个灰黯符文。 “兔?鹿?” 白发银瞳,发丝间还隐见尖尖耳廓的少女舔了舔红唇:“我想吃烤猪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0:全面围攻 百花祠地下已成迷乱地狱,嗡嗡振鸣的清冷剑芒与凛冽呼啸的血红飘带交击,冲击如镗刀般一圈圈刮着地板、洞顶和洞壁。在这两股力量之外,数十上百道魔光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充当着气氛热烈的背景。 “远坂爱,我们是来帮你的!”绸带之后盖头红袍的新娘冷声低喝:“不要误会!” “你当我是傻子吗?”远坂爱气极反笑,“这下面的鬼名堂不是你弄的?真没想到你就在无终宫,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罗太妃,暗手血塔的塔里人。” “既然知道我是塔里人,就该明白与我在现世斗是毫无意义的,”新娘居然承认了,“若是你真为你的主子着想,就该清楚暗手可以帮你们,你们也需要暗手。” “需要你们?” 冷白剑芒暴涨,将看似没有实质的血红飘带斩得半截崩裂落樱纷纷,远坂爱冷喝:“你是说只是为了遏制海塔会血塔会这样的小角色,我们连吸血鬼也要容忍么?你寄附的躯壳是不是连脑子都枯干了,这种可笑的话也说得出口?” 远处的墓道里正着血雾,那血雾不只是简单的血色雾气,似乎还在侵蚀着空间,将构成现世的物质分解出来与某种力量混合,进行着细密连绵的爆破。墓道口几个魔人不慎被血雾染到,身上的恶魔躯壳顿时片片消解,露出的真实血肉急速枯槁,以至于发出惊骇至极的叫声。 “那是……那不是我们的人!”新娘显得极度无奈,“总之把人传送走的是黑鲨战塔你该去对付他们而不是我们!” “先拿住你们再说!”远坂爱攻势更盛,心说都传送走了让我去哪里对付,当然得在你们身上出气。 身上白光喷发,凝结成一块块甲片。如冷月般莹白战甲上身,远坂爱终于有了比敬亲王之乱时更厚实的行头。 长剑的剑芒不涨反缩,变作薄如蝉翼的光刃,远坂爱手腕微抖,光刃分作无数片,将红袍盖头的新娘裹住。 “不要以为能杀死我,我们走着瞧!” 大团艳红碎芒爆绽,洞穴中乱流骤止,壁面无声裂开道道深痕,竟是穿透到远处的水潭,喷出股股水流。 “灰境的老妖怪……“ 远坂爱并未理会碎芒与水流,而是紧紧盯着在空中那片片如柳絮般的东西,那是干瘪尸骸被切成的薄片,至少死了几十年那种。很明显,对方竟然是附身在葬于此地的妃嫔尸体上。 咚咚如炮声的轰鸣再至,洞穴顶壁又裂开几个大洞,一队高大如巨人的甲士落下,手持盾剑枪矛,凌厉眼神扫视四周,候补刑天到了。 “一个都不要放跑,注意有吸血鬼。” 远坂爱神色淡然的吩咐,低头看已经被破坏得完全看不出原貌的地板,抿起的红唇泄露了心中的焦灼。 那条弥散着血雾的墓道深处,背着巨大蜗壳的魔人冲出血雾奔进墓室里,惊慌且愤恨的叫道:“住手!你们搞错人了!” 一发雷弹轰中蜗壳之下如蛞蝓的绵软身躯,白光爆绽让他身躯一偏。眼见要撞在墓室壁面上,又被一只巨大血爪劈得打着转的撞上另一侧壁面。 “是你们……” 套着血魔背负者躯壳的家伙七窍喷着血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得吐血,“你们竟敢以下犯上,这是反……” 说到这身躯一僵,一柄血色光剑自脑袋一侧贯通,蒸发出冉冉黑烟。 “这不是学你们么?”青衣女子撇嘴低笑,“而且我们可不是你的部下,是王无敌的部下。” 说话时手上丝毫未停,光剑用力下压,要将这头血魔背负者横着切成两块。 显然是北山的血魔背上蜗壳铿铿作响,伸展出无数尖刺同时急速膨胀,同时身躯收缩似乎要躲进壳里。 根根灰绿藤蔓射出,转瞬编织出一副网兜,将蜗壳牢牢缚住。藤蔓上弥散的绿光渗进蜗壳表面,染得蜗壳红绿交加。绿光似乎带着强烈的不适,蛞蝓身躯不仅没缩进去反而尽数冒了出来。 于是青衣女子……也就是霸刀李的光剑像切肉块般的,将近似于人体的蛞蝓剖成两瓣。 “让开,”墓室外传来悠悠低声,那团似乎在蒸发空间的血雾涌了进来,朝着两瓣正伸展出无数细丝想要弥合起来的尸体而去。 包括霸刀李夏侯老头在内,四个人不迭后退,即便都套着恶魔躯壳,此刻也都屏了气息,怕吸入一丝血雾。 血雾连肉块带蜗壳一并裹住,吸溜几下抽走了什么力量,等血雾凝结成王九的人形时,块块像是老树皮和破木片的残渣落地,完全找不到一点跟北山有关的迹象。 “走!” 王九低声说:“按之前老大交代的做。” 鹰爪庞已经用血爪掀开了棺椁的盖板,里面正散发着淡淡白光。他跳进棺椁,身影瞬间虚化消失。 五个人传送完毕,等又一群魔人冲进来时,棺椁里的白光已经消失。包括跳进去却没被传送走的那个家伙,所有魔人艰辛转身,面对踩着沉重步伐步入墓室的候补刑天,即便都是张张惊悚狰狞的魔怪脸孔,此时也流露出了恐惧而绝望的表情。 东城,紧邻铁道的扶桑酒屋依旧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黢黑一片毫无动静。 距离酒屋几十米远的小楼楼顶,趴在墙沿边窥探酒屋动静的两个人还在嘀咕。 “这事我现在还没捋顺呢,”刘小胖压着嗓门说:“按老大的说法,这只是他们在东城的中转点,老大怎么确定他们会回这里?” “自然是老大的安排嘛,”王昆仑咬着一根草,目光始终投在单筒望远镜里。望远镜一直对着酒屋侧面的一扇窗户,依稀看到那里的气流有些不一样。毛绒绒带着瞎子潜伏在那,以瞎子的血魔之眼,不必潜入酒屋内部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尤其是传送时引发的力量波动,在瞎子眼里就跟投闪光弹一样明显。 “既然老大事先把咱们安排在这,肯定会把那帮家伙往这里逼,”一直没什么动静,王昆仑也唠叨起来,“还有个可能,金钱龟虽然战力强悍,但要跟远坂总管那个级别的强者对阵,他们就远远不够格了。所以他们不会跟着伏兵一起行动,而是只负责挖好陷阱,然后退到这里,再从另外的传送点回下港。他们有从下港到东城的安全路线,但没有从东城到无终宫的传送路线,这一段只能冒险了。” “真是想不明白,”刘小胖还在琢磨,“最初不是金钱龟劫持了老大么?老大回头就把他们安排了,越想越觉得,说不定金钱龟劫持老大也是老大自己安排的。” “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王昆仑吐了草拔出目光瞥这胖子一眼,这家伙本来的任务是守家,却死磨硬泡的随队来了。 “老大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吗?”他低声训道:“迄今为止主动做的事情全是为了清除后患,跟咱们是一个心思。只是顺藤摸瓜,一下子摸到了金钱龟,不得不把他们全解决了。” “干掉了金钱龟就结束了吗?”刘小胖很怀疑,“上面不是还有海塔会,另外还有血塔会,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干掉了金钱龟就斩了海塔会伸进中京的手,”王昆仑带着丝憧憬的慨叹道:“接下来就是朝廷跟他们周旋的事情,咱们蹲在家里接电话记档案,继续过以前那种日子。有女皇在呢,等咱们带着退休金入土,女皇陛下恐怕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原来老大抱的是远坂总管的大腿,”刘小胖又嘀咕起了八卦,“本来还以为老大是抱女皇的大腿……” “你闭嘴!”王昆仑不得不止住这家伙的大不敬之语:“咱们都是抱女皇陛下……咳,吃女皇陛下的饭,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刚说完他猛推刘小胖一把:“发信号!” 酒屋窗户下的空气里探出条小孩般的细胳膊,拿着手电筒朝王昆仑这边晃了几下。等胳膊跟手电筒消失,以王昆仑的眼力,夜幕下依旧能看到一团无影涟漪急速远离酒屋。 “真来了啊!” 刘小胖赶紧掏出手电筒,一开一关,朝着各个方向传去急速明灭的灯光信号。 酒屋深处的酒窖里走出几个人,步履蹒跚,受伤不轻。 “黑鲨号到底出了什么事?”中年光头走在前面,依旧惊惶未定:“咱们的基地就怎么没了?” “可恶的暗手,他们跑来掺和什么?”黑发女子恨声说,“我看就是暗手搞的鬼,他们用线人设局对付我们!高德其实早知道被劫持的事情,故意被我们传送到黑鲨号然后搞破坏。那只替换掉远坂爱的白豆芽非常强,几乎快接近圣者了,也是事先就有准备的!” “朝廷跟暗手联合吗?”唐幕跟在后面,还抱着奄奄一息的扶桑人金八郎,“不可能,暗手能控制中京四城,成为血塔会的骨干,靠的不是武力而是经营了数百年的关系,尤其是官宦世家。孽魔暴露他们就已经元气大伤了,再被一通清剿已经是穷途末路。朝廷真的有心用暗手,就不会联手而是全面控制,之前我们没看到这方面的任何迹象。” 到了外面,唐幕放下金八郎,叹道:“当时百花祠下的景象我记得很清楚,那只白豆芽出现后跟着伏兵一起传送走,暗手的塔里人也很意外。如果暗手要卖我们,在墓室里的传送器上动动手脚,我们这时候已经被羽林卫和候补刑天团团围住了。” “我们赶紧回黑鲨号吧!”红发青年哈瑞又恢复了斗志,握着拳头说:“希望那时候白豆芽还留着全尸,我还没吃过白豆芽。还有那个高德,不管是不是他在主座上捣鬼,他都跑不掉!” “我们没了黑鲨号的权限,但不意味着进不了黑鲨号,”唐幕点头,“舰外传送器的权限独立于主座,权限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有机会。” “走吧,”让哈瑞背上金八郎,唐幕给部下打气,“我们可是凡人嘴里的金钱龟,长命得很,下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 “动作快点,”黑发女子催促:“不管怎么说暗手都有出卖我们的嫌疑,这个地方很可能已经暴露……” 话音还没落下,唐幕猛然将她扑倒在地,同时高喊:“敌袭!” 嗖嗖的声响急速接近,再变作道道震天巨响,酒屋墙壁被炸开几个大洞,碎木砖瓦如弹片般四下横飞。冲击波将还没反应过来以及反应过来却来不及行动的中年光头、红发青年连同扶桑人推得高高飞起。 “火箭筒!” 光头人还在半空就大叫:“是军队!” 啪啪啪爆裂声不断,密集的枪弹穿透单薄的砖墙,在光头身上打出若干血洞。 这只是开始,紧接着明显是机枪的密集弹雨自四面而来,将小酒屋变作的热锅。从外到里,从墙板、天花板、地板到装设急速解离,本就重伤的扶桑人金八郎一条胳膊被打断,让他终于醒转,凄厉的惨呼像报靶一样响亮。 “区区凡人,竟敢如此猖狂!” 唐幕大怒,身形一转喷出浓稠绿烟,层层金甲上身,转身变作堪比刑天的黄金巨人。 “打出去!” 他取下背上冒着金光的十字弓,一脚踹垮已经只剩半壁的墙板,对准远处楼顶上正喷吐着火舌的机枪。 比机枪要短促但更有力的咚咚闷响又起,四周同时亮起若干团白光。转瞬黄金巨人身上就炸开十来片白芒,即便高大威猛如他,也被打得前仰后合。 这时候爆雷枪才发话…… 张开半透明的金光圆盾,唐幕顶住炽烈火力,端弩射出一道金光。远处楼顶像被一发炮弹轰中,碎石瓦砾喷飞上天,几个人体却被各色光华展开的光盾挡住,只是退了几步。 “灰器……” 唐幕退回只剩残垣断壁的酒屋,呸道:“不是军队,是御马监的精锐!” 机枪、火箭弹乃至雷弹不断轰击,这几人最初还能还击,到后面只能抱头躲在瓦砾后面。火力太密了,他们可不是能单人破军的传奇,能正面硬抗这种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 “冲出去!” 躲了片刻,红发青年变作的血翼巨人一跳而起,“哪怕挨上几炮,我们都能冲出包围,不能在这里等死!” 凉风呼的掠来,一连串炮弹穿透砖墙正中巨人,焰火轰隆爆裂,碎芒带着烧焦的血肉洒得到处都是。那不是火箭弹而是炮弹,即便只是机关炮的炮弹,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足以对恶魔躯壳造成严重伤害。 这时候才从密集的枪声炮声中听出蒸汽机的特有振鸣,还不只一处,竟是几辆战车自各个方向围住了酒屋。 “该死啊——!” 被轰得恶魔躯壳处处破裂的红发青年悲愤大叫,“该死的凡人!” 酒屋周围,唯一安静着的小楼楼顶,王昆仑看了看四辆正喷吐着连绵火舌的战车,咂嘴嘀咕:“还是瞎子那边的御马监富裕啊,随便就能拉出几辆战车。” 眼角瞅到刘小胖伸长了脖子观望战况,王昆仑一脚踹开他:“还不滚!接下来他们肯定要从这个方向突围,你留在这等死吗?” “看情形他们多半没那个能力突围了,”刘小胖嘿嘿笑着,嘴上怎么说,脚下却快得很,差点撞进潜伏在后面的人堆里。那里有包括毛绒绒在内的十来个人,都是擅长近战,装备齐全的魔人。 宽阔如机库的昏暗大厅里,地板上铺满人类的肢体和零碎,围住小丽的内圈魔人只剩一半,外圈的道士虽然没有折损,却也个个气喘如牛身影摇曳,一副力量消耗到极限的模样。 “放弃抵抗吧,”老道士俨然是伏兵首领,冷笑着说:“你不可能冲破我们的大阵!” “就这?” 小丽白裙已多处破损,露出的如玉肌肤上有道道血痕,她拄着长剑也在喘息,看起来只是嘴硬。 “你们不是要放什么大招吗?等到现在还没动静,我都不耐烦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1:具名恶魔吗全招出来我赶时间   “是在担心大招也对付不了我,想再等等,等到这里的混沌之气恢复正常,足以压制住我再动手?”   小丽的鬓发微微荡动,那不是风吹的,而是耳廓在动。豆芽……不管是白豆芽还是黑皮豆芽,那双又尖又长的耳朵不仅是敏感的感应器,还是表达情绪的器官,喜怒哀乐都会动起来。小丽虽然是混血的白豆芽,耳朵并没那么突兀,但还是能动的。结合此时微微翘起的嘴角,内心自然是喜悦的。   “你们以为自己抓来了个人质,”接着的笑意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了,“却没想到抓来了个破坏者,别以为我看不出这里的混沌之力来自与现实交界的灰境,可惜的是,那处灰境已经岌岌可危了。”   小丽刷刷挥剑,抖去剑上的血水,昂首道:“我已经找到了灰境所在之处,现在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宝冥真人。”   之前的战斗竟然不只道士与魔人一方在拖时间,小丽也在拖,她的目标可不是眼前的对手,而是那个人质。   “哼——!”   老道士顿了顿法杖,恨恨的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圣山之女瑶的徒弟,倒是比她还要麻烦。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不是朱莫离,今天任你是谁,都休想逃出生天!”   这一顿如信号,二十多个道士跟着顿法杖。咚咚声不绝,法杖穿透地板直直立在地上,亮起灰蓝光华。光华如焰火般飘摇,很快高涨为熊熊光焰。焰火中隐隐能到绰约魔影,挣扎扭曲着,仿佛被禁锢在另一个世界里,正撞击着囚笼想要冲进现世。   内圈的魔人纷纷后退,都是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些还套着恶魔躯壳的魔人每一个放在中京都能搞出偌大乱子,全是面对机枪射大炮轰战车都面不改色碾足以单人破军的传奇,但对上这雪发白豆芽却空有力量难以施展,加之相互没什么配合,在这对他们而言过于狭窄的环境里一通乱斗,战果也就是给对方身上制造几道皮肉之伤。反而碎在地上不成人形的残肢,但大半是他们的杰作。   不得不承认,传奇之间也有高下之分,在这个并没有硬性指标和检测标准的世界里,所谓的“传奇”基本只跟知名度挂钩。而这些被海塔会调动的魔人传奇,显然水分过多。   好在他们的任务也就是牵制目标,等待道士们完成大阵,只是还没人知道,这些太一魔教道士弄出来的大阵到底有什么威力。   一股蓝焰蓬的炸开,点点星火如流星般投入靠得最近的一个魔人。魔人猝不及防,被喷得满脸满身,不管是身外的恶魔之力屏障还是身上的血红鳞片,对蓝焰来说都宛如虚影,直接穿透这具恶魔躯壳,渗入到其中的凡人血肉里。   魔人套着的血魔躯壳异常高大,如锤头般的方正头颅横着粗壮牛角,肩上一对犬头扭动。若是高德在这,也不知道这玩意是血魔里的哪一种,毕竟他接触到的恶魔层次都还太低,只知道位阶必然很高。   然而被这蓝焰一喷,这魔人却惨叫着蜷缩在地,俨然瞬间失去了力量。就见他的恶魔躯壳如蜡烛融化般变形,渐渐显露出凡人血肉。而凡人血肉又泛着明暗不定的蓝光斑块,急速闪烁,似乎随时都会炸开。   等恶魔躯壳尽数化作褐色脓液,又猛然倒卷而起,裹住凡人。这些脓液自七窍乃至肌肤渗回人体,在人体上制造出一个个鼓包,耸动游离,越来越大,很快就见不到了原本的人形。   等鼓包融合成巨大肉球时,预想中的爆炸并没出现,只是噗噗喷出各类器官。先是眼球,再是带着牙床的牙口,再是红白混杂的浆液,直至挤成碎片的内脏和肠子。到血糊糊的肉块挤出时,本以为那是心脏,却没料肉膜破裂,露出一根覆着猩红鳞片的魔怪手指。   整个过程快得凡人难以看清,但在小丽以及四周魔人眼里,每一个环节都历历在目。一头新的恶魔从凡人血肉中翻了出来,没错应该用“翻”这个字描述,恶魔是从这个魔人自内向外翻卷而出变成的。   “血魔驯犬者……”   小丽呵呵低笑,“这就是你们的大招,让在场的魔人被魔心夺灵,召唤出他对应的恶魔?”   “吼啊——!”   这头血魔张嘴咆哮,荡出凛冽的恶魔之力冲击,让周围一圈蓝焰都摇曳闪烁,道士跟魔人们纷纷退避,只有被小丽称呼为“宝冥真人”的老道士无动于衷。   “鲁巴斯特很饿!”血魔狂躁的叫道:“鲁巴斯特要先喂饱长鼻和大耳!”   就在他左右肩头,那两个覆盖尖刺裹满黏液的狗头扭动起来,张嘴发出让周围魔人道士东倒西歪的高亢犬吠,两对狗眼喷吐血光。一头的鼻梁很长,另一头的耳朵大如象耳。   “具名恶魔……”   小丽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嘴角依旧微翘不改轻蔑:“倒还算得上大招,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她深深吸气,引得身旁空气猛烈卷动,然而不是向着她汇聚,而是向外翻滚。卷动间掀起一圈灰暗气浪,其间又夹杂着红绿蓝紫四色暗光,令魔人和道士们心神大震,那是与恶魔之力相斥的力量,还强到了将恶魔之力析离出四色魔光的程度。   “肉……很香……”   自称鲁巴斯特的血魔驯犬者迈着沉重步伐走向小丽,锤头般的脑袋左右晃着打量眼前这个腰身还不如他胳膊粗的小小凡人,有些失望,“但……很少……”   右手伸到左肩,肩头的狗头正被恶魔的牛角压得嗷嗷大叫,被巨手一把扯下,狗头后血烟凝结成一根长柄。   “只够喂……”鲁巴斯特抡着长柄,将巨大狗头当做锤头,朝着纤纤白影砸下,“大耳!”   充当锤头的狗头大张狗嘴,以拉出虚影的极高频率张合不定,獠牙急速碰撞发出近于电锯的嗡嗡振鸣。就在这振鸣之中,点点血焰如星火,那是极为浓稠的血魔之力,被这“狗头锤”砸中的话,肯定不只是被狗头咬上那么简单。   空间中白光骤然大亮,宛如曜日瞬间升起,不仅那只狗头锤,连血魔驯犬者鲁巴斯特都下意识闭眼退步,同时发出痛苦呻吟。这冷白的光芒太耀眼太炽热,连他的身躯都蒸发起冉冉血烟。   白光急速收敛,凝结成块块甲片,将小丽的纤弱身躯包裹起来,而她手中的长剑也变作了如砍刀般的巨大刀刃,被长杆高高立起,有如凶暴的铡刀。   此时的小丽形象骤变,从大袖长裙的翩翩仙子变成战甲在身的女将。她抡起铡刀,有如举起一面大旗,牵引着磅礴的神力洪流,以无可抗拒的气势落下。看在旁人眼里,似乎一切阻碍都会被这股与恶魔之力迥异的力量粉碎。   首先粉碎的是那颗狗头,最后一刻还保持着甩着舌头狗嘴大张的动作,下一刻就炸成无数血红碎片。   “神……”   血魔驯犬者巴鲁斯特再度咆哮,腔调却充满了惊惧。   他倒没有马上退却,而是伸左手去摸右肩的狗头。然而小丽却高高跃起,铡刀拉了一圈又落到另一颗狗头。   等右臂齐肩炸裂狗头也再度绽作漫天血光时,巴鲁斯特这才彻底清醒,转身想跑。这时自小力铡刀上涌出的森冷白光如极寒冷气,让他的动作骤然变缓,连带满身的血红鳞片也罩上一层冷白霜芒。   “我会……”   血魔的声音拉得又尖又长了,成了他的最终宣告。小丽已经踩着他的肩头而上,将铡刀狠狠剁在脑壳上。整个恶魔脑袋都被一分为二,铡刀的刀刃深嵌进去,一直劈到脖颈之中。刀刃上的清冷白光喷发出白焰,猛烈灼烧着恶魔身躯,弥散出股股黑灰。   “回来的……”   血魔驯犬者巴鲁斯特跪倒在地,发出最后的声音,轰隆扑倒,喷出瀑布般的黑光,那是恶魔躯壳消解时变作的黑灰。   仅仅三刀,一头具名恶魔就此被驱逐回混沌,百八十年内休想再冲破混沌闯入现世。而这三刀里还有两刀看起来还是小丽对狗头异常憎恶特意赠送的,以她这般力量,一刀就足以解决问题。   “一个个上太浪费时间……”   小丽飘在半空,端着巨大铡刀,扫视了一圈现场,目光再落到宝冥真人身上:“全都召唤出来吧,一起上我赶时间!”   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很稳定,说明高德的情况还好。那么就不急着过去救他,而是先把这里的隐患彻底排除,等救到他时才不会出什么意外。   小丽很辛苦的忍住直接出刀斩碎一切的冲动,这里虽然充斥着混沌之力,浓度却远远弱于灰境,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负担。而这显然不符合有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的情况,必然出了什么变化。此时高德就在那条缝隙里,他有凡人之力进不了灰境,但他有特殊战甲正适合发挥凡人之力。他还在与灰境对峙,恰好削弱了混沌之力,这变化就是他造成的。   之前与这些人一番周旋,确认了像是巨舰的空间里并没有高德的存在,她才如此笃定。   “圣者——!”   缩在远处的老道士失声低呼,身影骤然虚化了一大截,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   “不……还差一些……”   老道士哼道:“真是圣者,举手投足就把这里全都粉碎了,岂会与我们纠缠这么久?我看你现在也只是动用白器强撑而已,看你撑得了多久!”   “动手!”他高声大喝:“全都召唤出来!让这个狂妄丫头知道,足以灭世的星罗万法大阵到底是怎么回事!”   围成一圈的蓝焰轰然升腾,爆裂成无数星芒,不仅那些魔人四散奔逃,连一半的道士都被蓝焰包裹,惨嚎着扭曲翻滚。   “这就是说……”小丽眼瞳泛起白光,整个人弥散起如神灵般的凛然气息,话音也如神灵般清冷无情,“只要除掉你们,大明就安稳了许多。”   “你可真是个怪物,居然能让他们彻底安息。”弥散着灰黑烟气的舰桥里,郭瑞德端坐着指挥席上嘀咕:“也好,这些人都是郭瑞德最强大也最忠诚的部下,他们跟郭瑞德一样受了十万年的煎熬,也该安息了。没了他们,监牢的看守也从七个变成一个,这里会安静许多。”   高德将手从一张坐席上挪开,坐席上紫影迷蒙,跟他此时的恶魔身躯很像,正是他留在这里的魂魄印记……严格说只是他这具恶魔躯壳的残魂投影。   他已经在血魔步卒躯壳烧光之前换了手办,现在套着的是孽魔沸血者躯壳。虽然渗透压还不到一千,但所有魔化的义思达虚影都已经被他收拾掉了,为此又获得了两百多点离散能量。金桥里的义思达明显比外面的义思达强得多,每个留下的能量至少有七八点,多的高达二十点。   完成这个步骤,他就成了黑鲨号的主人。这倒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没有配套的设置他可没办法把黑鲨号当做自由传送的据点。他不过是可以跟金钱龟的首领一样,可以拉人到这个现世与灰境交织的地方训练而已。而与之相对的,他还要承担起想办法把这艘巨舰弄出地底重见天日的义务,对此他还毫无头绪,并且得祈祷这家伙并不是埋在中京四城三港的地下。   “情况如何?”   高德顾不上消化新的收获,急切的问:“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还在与义思达魔化成的恶魔战斗时,就知道有人被传送进来了,还不只一个。郭瑞德就是黑鲨号本身,虽然感应器都坏了,但作为拥有混沌之力的舰灵,有若干拥有恶魔或者神灵之力的人进了自己肚子,搞出什么动静,还是能搞清楚。   “那群奇魔仆从把魔人当做材料,召唤出了很多恶魔,都是具名恶魔。”   郭瑞德的话让高德一惊,不过接着的话让他安心了,“可那个被传送进来的家伙太强,就算是魔王也未必是对手。多亏了你呀老伙计,要是不收缩力量,别说我的肚子,就连这里恐怕都炸得千疮百孔了。”   “那是什么样的人?”高德追问,这里不是监控中心看不到舰内的情况。   “我只能感应到力量波动,无法探知来者的身材面目。”郭瑞德说:“不过那个家伙显然拥有神灵之力,仙洲人的神灵之力。仙洲人一面仿照我们巴托人制造义思达,一面还保留了他们的老传统,直到现在,真是老顽固。”   “嗯……那该是个女孩子,虽然散发出的力量气息强大而冰冷,但味道非常甜美,”郭瑞德像埋在谁的头发里嗅似的,让高德一下子不爽了。   “啊!一只白豆芽!”郭瑞德嗅出了更多东西,高德顿时转怒为喜,果然是小丽!   “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她很快就能清场,”郭瑞德低低笑道,“那帮家伙以为伏击的只是个普通传奇,没想到是个拥有强大神灵之力的圣者。”   “太好了,”高德如释重负,在他的计划里,黑鲨号这边是最难收尾的,因为他不确定被传送过来的是不是小丽,更不确定与伏兵的战斗会不会顺利。   现在一切如他的预料,至于无终宫里和东城扶桑酒屋那边,他的计划应该也在顺利实施,事情很快就能了结了,他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等等,”郭瑞德忽然带着明显的困惑问:“她肯定注意到这里了,以她的力量,要打碎这里轻而易举。你是不是该出去跟她说清楚,别让她干下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当然……”   高德下意识的回应,旋即猛醒,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怎么说清楚!?”   说这里已经由他控制了?   在小丽眼里,他身上只有凡人之力,绝对没办法进入灰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2:没什么麻烦是威胁不能解决的   “这事吧,有点小问题……”   高德把燃烧的白焰收缩到最小,语气也变得异常亲切,“她进不到舰桥里,只能我出去。可我没办法证明你……也就是黑鲨号已经在我的控制之下,对她那样的圣山之人来说,哪会容许黑鲨号继续存在呢?”   “我的意思是,她如果知道了黑鲨号的来历,肯定会设法保留下来的。问题是你……舰灵郭瑞德,你的存在让黑鲨号继续处在灰境与现世之间,她必然会打破舰桥解决掉你。而我没办法劝阻她。你也感应得到,她远比我强大。”   “这很简单,”舰灵郭瑞德很干脆的从指挥席上站起来,两手斜着摆出请上座的姿势,“你来替代我,黑鲨号就是你的了。我是说真的,我可以退到其他席位上,相当于咱们换换位置。”   “然后我就成了囚徒?”   这个方案倒是不错,高德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像郭瑞德那样被束缚在指挥席上变成舰灵,他只需要留下一具恶魔躯壳就行。   问题是那就暴露了啊!   “是这样的,老伙计……”   高德觉得要达成目的,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跟这家伙坦诚相待,“我不可能蹲在这里,我们得一起找到既让她不解决掉你,又不知道我进了这里干了什么的办法,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必要的。”   “啊哈……你怕她知道你能进入灰境?”舰灵郭瑞德竟然瞬间猜出了高德的心思,继而抓住了他的最大秘密,“所以你这个怪物并不是圣山创造出来的,而是跟我一样,在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伙计你的脑子为啥不能在这时候出点问题……   不过还好,舰灵郭瑞德没把高德看得太特殊,还觉得他自己也是非常特别的。   “看你那么吃惊的样子,这很难猜到吗?”郭瑞德摇着头为高德的脑子惋惜,“你是调和者,之前换了那么多恶魔躯壳烧,你完全可以在指挥席上只留下恶魔躯壳,用它的残魂替代我,虽然那样的玩意顶不了多久就会被混沌之力消解,但挺过现在的麻烦还是足够了。”   “这么简单的办法你都不想用,只说明你不想让外面那只白豆芽知道你可以进灰境。像你这种身上既有至高神火的力量,又能在灰境里安稳待着的凡人,从来都没有过。这必然牵涉到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一旦暴露你就要完蛋那种。”   舰灵郭瑞德挺胸昂首,重新变得气势逼人。此时他内层灰暗身影和外层四色光华融在一起,依稀拼出了郭瑞德的真实身影。肩甲上的鲨鱼头獠牙大张,喷吐着令人肝胆皆裂的森冷寒气。   “看来形势转到我这边了呢,”这家伙神气活现的说:“轮到我提条件了……哎哎你先别激动……”   还没帅到一秒,他就被高德身上轰然升起的白焰灼烤得两层光影解离,又变回那个虚无缥缈的混乱集合体。   “我们还是老伙计,”高德咬牙切齿的说:“对吗?”   如果不是,他就来个先烤后烧。   “你在说什么呢?”舰灵郭瑞德的反应倒不慢:“这还需要怀疑吗?我们是永远的老伙计!”   “那就乖乖听我的话!”高德深刻检讨,就不该跟这家伙商量。   他正要解说自己的计划,舰桥剧烈震荡,罩着内部空间的灰暗气息胡乱冲撞以至于汇聚成若干小小涡流。天花板上那若隐若现的四色星河如投影般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我的肚子——!”   舰灵郭瑞德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她把我的肠子都炸裂了!”   “其他人呢?”高德拉着指挥台旁边的栏杆才没有摔在地上,这状况应该是小丽开大招了。   “没了……”郭瑞德哼哼,“就剩一个,呃,那个也没了。”   “那还不赶紧的?”高德催促,“她快过来了!”   已经被蹂躏得完全看不出是巨舰内部的空间里,泥土与杂物共舞,碎石与钢板齐飞。其间混杂着无数冰块,透过封冻的冰层依稀能看出是半边脑袋、一只手掌、一截还挂着内脏的脊椎等等,总之全是凡人的残肢碎片。   灰黑的雪片漫漫洒下,却避开了悬在半空的那团冷白光辉。那是个身着银白战甲,平端巨大铡刀的少女。滚滚无形之力裹着她的身躯震荡冲击,荡漾起连绵而细密的涟漪,那是足以将恶魔之力都冻结住的神灵之力。   “你是……圣者……”   铡刀之前还有个完整身影,正是那个叫冥宝真人的老道士,他只剩个半透明身影却依旧被死死冻住,面目凝固在惊愕异常的表情上,却还能发出幽幽话音。   “怎么可能?圣山什么时候有了白豆芽的圣者?”老道士还没有接受现实,“这绝无可能!”   “你们的太一天尊不是全知全晓么?”小丽凛然的道:“连我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下一刻,铡刀拉起冷白光流,笃的斩在老道士头顶,像剁猪头肉般噗的刀刃入头,白光顺着刀刃嘶嘶倾泻而下,将老道士被封冻住的身影缕缕撕裂。   拉得细长直至如女妖般尖锐的嚎叫声持续了许久,老道士的身躯化作缕缕黑灰,与还在飘飞的黑雪混在一起。   “我杀我多少次都没用!”   空间里回荡着老道士满含怨恨的幽幽之语,“我是不死的——!”   “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们的老巢,”小丽冷哼,“然后把你们全都烧成灰烬!”   嘴上这么说,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身为圣山之女,她又进不了灰境。   老道士虽然是太一魔教里的“真人”,却跟魔人里的塔里人一样,本质上与混沌恶魔几乎一致,操纵着凡人躯壳在现世活动。即便凡人躯壳被毁,也只是魂魄受损。只要塔里的魂魄还在,依旧能够复原。虽然和恶魔一样也需要若干时日复原,却真是不死不灭。   “先辈们当初为什么要造出魔人这样的怪物啊?”   小丽收回铡刀,心神有些飘曳。   刚才只是一记大招就把所有凡人和恶魔清场,以她圣者的能力,还并未用出全力。谁让这帮家伙把围攻目标设定为远坂爱,并未把她考虑进去。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没料到替代远坂爱的人会是位圣者。真有这个可能性,他们设置的陷阱就不是这里了。   回想刚才被她一扫而空的魔人,她有些走神。她并不是嗜杀之人,实际上包括刑天在内,所有直面过恶魔,长时间战斗在抗击恶魔第一线的圣山之人,都不怎么愿意对凡人动手,哪怕对方是凡人里的魔人。瞬间若干凡人生命的破碎,魂魄的消散,还是让她有些伤怀悲秋,令她想到了圣山与魔人之间那已经难以消解的恩怨。   “造出来了就好好对待确保忠诚吧,却当做用完就丢的工具到处剿杀,现在可好……对了高德!”她猛然惊醒,连人带刀拉出冷白光流,甲板崩裂舱壁垮塌,所过之处瞬间封冻再碎裂成纷纷扬扬的冰渣。   等她冲入巨舰上方那如纺锤型的空间,看到空间中心那根巨大圆柱上站立着的身影,失声惊呼。   那是高德,套着貔貅战甲,靠着圆柱上的一扇舱门坐着,手臂打开还像是要挡住什么的样子。战甲散发着暖白光辉,给高德罩上了一层淡淡白焰。自舱门中不断溢出灰暗烟气,像是与白焰争斗不休。烟气因此褪色,白焰也飘摇不定。   “高德——!”   小丽心神晃动,铡刀与战甲散做熠熠冰芒,白裙重现,像乳燕投林般冲下。   如她所料,高德果然挡在灰境与现世交织的地方,用战甲化解着灰境里的混沌之力。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若不是战甲还在发光,还真以为他已经没了生气。   算下来他在这里挡了正正十多个时辰啊!   被劫持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自己是诱饵,为了不让被引诱的人出事,他竟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小丽泪水顿时就下来了,后悔没有早点解决伏兵赶过来。   就在她即将冲到高德身边时,缕缕灰光离她还有好几米就蓬蓬爆裂,而她身上的冷白光华也骤然大作。两边力量冲撞,瞬间推转出一道涡流,卷得高德如木偶般转动,缓缓升起。   “该死……”   小丽轻咬红唇不迭后退,不管是作为小丽的神灵之力,还是作为朱莫离的凡人之力,让她都无法与来自灰境的混沌之力并存,彼此间只会剧烈冲突,这也是她以及所有刑天和圣山之人无法进入灰境的根本原因。   因为她的到来,溢出舱门的灰气更加猛烈,若干缕如有形的触须裹住了高德,把他当做傀儡,举得高高的面对她。   “高德——!”   小丽又退了一步,生怕自己与混沌之力的冲击伤到高德,嘴里凄然呼唤:“你醒醒啊高德!是我!是我来了!”   “圣山之女……”由气流汇聚成的嘶嘶怪音响起,同时在高德那身战甲之外也浮起一层身影轮廓。   这是个异常高大的义思达,比刑天还要高一头。巨大的肩甲上是对锯齿大张的鲨鱼头,头盔上立着一只展翅雄鹰。   “他的战甲可以抵挡混沌之力,但他却无法长时间维持这身战甲,这给了我机会。”   这个义思达虚影低沉的说:“他现在离血肉崩裂魂魄消散已经只差一步了。”   “你就是这艘混沌战舰的主人?”小丽怒视着这个鲨肩鹰盔的义思达,语气冰冷:“你敢伤到他一根汗毛,我会让你连同整艘战舰都碎成粉末!”   “呃……”义思达的语气顿时软了,“没有没有,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只是想说,我们可以作笔交易。”   小丽只是低哼了声,义思达赶紧用棒读般的语调念台词:“我可以让他把溃灭的那部分魂魄留在我这里,这样就能把他的伤转移给我。作为交易,我希望自己能摆脱现在被埋在地底的状况,重新回到大海之上,那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那不可能,”小丽缓缓摇头,“他的魂魄是无法分割的,这笔交易的前提就不成立。”   “我知道他很特别,”义思达说出让小丽愕然的话,“就和您一样,美丽的光精灵小姐,他的血里有至高神火。但那是你们仙洲人在十万年前从我带来的资料里学去的,并不纯粹,而他血里的神火浓度也远不如您,我恰好能稍稍解离,这不会对他造成太大损伤。”   “你是谁?”小丽的目光变得锐利,“什么至高神火我不知道,但仙洲……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早就湮灭于历史的名字?”   “我是郭瑞德,我是黑鲨号,”义思达叹气,“不过很遗憾,我的存在同样也已湮灭于历史。现在我只能告诉您,我并不是圣山的敌人。至于那些与您敌对的凡人小角色,也不过是这处监牢的看守,我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这时候的小丽异常冷静,“可我完全无法相信你!”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会让他先醒过来,”郭瑞德的虚影退后一步,由他控制的混沌触须将高德轻轻放下。不过看高德完全无法站立的样子,触须只好继续拉着他,让他能稳稳面对小丽。   战甲上的白光黯淡了一些,高德呻吟着睁眼。   “小丽……”   他骤然惊醒的样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这了?那些伏兵呢?他们抓我是要把我当诱饵!”   “嘤嘤嘤——!”   战甲给高德刷去一连串只有他能听到的高亢噪音,那是在控诉他的虚伪与邪恶。   “是我……”小丽踏出半步,努力止住,泪花在眼里转着,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笑容:“不要担心,我都解决了,我来救你了。”   “你果然是最厉害的,”高德心虚的展露出笑容,努力施展演技,“我能做的就是削弱一些混沌之力,也不是我刻意要做什么,不这么做我感觉自己会坚持不到救兵赶过来。现在我觉得很……很冷,心底里又冷又乱,像是一部分碎掉了,应该会好起来的对吧?”   “高德……”小丽转开头,不让高德看到她已经滑落到脸颊上的泪水,低声道:“你会好起来的,会的。”   再转身时,高德又闭上了眼睛,像睡了回去。   “呃……他的魂魄受损太重,”自称郭瑞德的义思达虚影说:“不尽快按我的建议做,真的会完蛋的。”   “嘤嘤嘤!”战甲继续叱责装昏的高德。   (╯▽╰)   金瓜锤刷了个“安啦安啦”的表情符,战甲发出拖长的尾音,不再闹腾了。   “要做交易,可以,”小丽低头沉思了片刻,咬了咬银牙说:“但得按我说的办,可以让他的魂魄留在你这里,但只是暂时的。他的魂魄最终还是会变得浑然无懈不可分割,只是先靠你帮他稳住。”   “我也答应把你挖出来,但在那之后,你必须从属于他。在他魂魄复原之前,作为他休养的地方。等他复原之后,也由他支配。”   “从属于凡人?”郭瑞德咆哮,“我已经被囚禁了十万年,你还要剥夺我的自由,不自由毋宁死!”   “你没有选择!”清冷白光自纤纤少女体内溢出,如焰火般盘旋飞舞,小丽低喝道:“你是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也就是混沌通往凡间的缝隙。若不是对他有用,哪怕你真是十万年前与圣山有旧的故人,我仍然要将你清除!”   “哎哎别激动……”   郭瑞德不迭摆手:“怎么你们都是这德性……咳咳,我是说凡人都是这么情绪化。好啦好啦,我同意。反正我回到海上也总得有舰长嘛,谁来做不都一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3:原来你是怕被老婆发现了私房钱   东城中心,枪声不绝爆炸不断,无数军车警察拉着高亢的汽笛声涌过去,将整条街道,包括紧邻铁道的一侧围得水泄不通。   街道之中的那间扶桑小酒屋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貌,不仅不剩一面完整的墙,连剩下的水泥屋柱都没高过人的。加上各处的瓦砾碎石,都没入到冲天火光里。   与酒屋隔了一条巷子的小楼才是真正的战场,这栋就是普通民居的三层小楼也已处处破损,底层的大门带着门框都没了就剩一个大洞。   就在两层楼板大半垮塌,也没剩一面完整墙壁的小楼里,人影交错,枪弹与刀刃交击,四色彩光辉映闪烁,力量冲击如狂澜般四下冲击。   “一群小杂鱼,想解决我们黑鲨战塔……”   中年光头坐在墙角里,举着手臂抵挡连绵不绝咚咚射来的爆雷弹。他不仅身上护甲破碎血肉崩裂,连脖子都已不见血肉只剩白骨。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发出声音,染满血水的面孔满含不甘与愤怒。   就在他对面的墙角里,原本的扶桑人只剩下一颗头颅,鼓着死鱼般的眼珠子冷冷瞪着他。   “做梦!做梦啊!”   光头撑起已经遍布白痕近于破碎的光盾,努力想站起来,头上忽然搅起灰暗涡流。没等他反应过来,灰蓝剑芒嗡的弹出,自他头顶直贯而下,这时才看清握着如手电筒般剑柄的娇小身影。   “快上啊!”   毛绒绒踩在光脑瓢上,尖着嗓门吆喝:“还躲着干嘛?并肩子上弄死这家伙!别让他化魔了!”   围在四周的钢甲锦衣卫一拥而上,举着亮起四色彩光的各种武器,像菜市场抢免费猪肉的顾客一样疯狂。血水飞溅肢体四散,眨眼间光头就被分尸无数段,就剩个脑袋还串在毛绒绒的光剑上。   “赶紧泼油烧!”毛绒绒一刻也没放松,她是围攻这家伙的小组组长,“每一块也不要放过!这帮家伙的案子我们可不留档!”   部下们掏出腰间的油葫芦,点着打火机,每一块尸体都不放过,尽数泼油焚烧。那些尸块原本还在扭曲蠕动,想要汇聚在一起。此时在火中翻滚跳动,还发出了嘶嘶的尖利声响,更现惊悚。   毛绒绒就顾着看尸块,等到肩上的脑袋喀喇喇崩裂时,才发觉不妙。   “哎呀快来人啊——!”   她不迭的关掉光剑,一脚把脑袋当做皮球一样踹到墙根里,惊恐的大叫:“这个要变魔了!”   下一刻,一股烈焰呼呼喷过来,却是背负着喷火器的锦衣卫。火中的脑袋发出如恶魔般的粗混咆哮,却又急速变弱,直至变成长长呻吟。   “还好带了喷火器……”毛绒绒拍着胸脯喘粗气,“总算解决了一个。”   “吼——!”   隔壁的墙面轰然炸开,那个由红发青年变作的血翼巨人弥散出猩红血雾,身形不断膨胀,很快就超过了刑天。   “快走——!”   血翼巨人对上方正与大群魔人锦衣卫纠缠的身影喊道:“他们的援兵到了!”   旋翼机的振鸣声由远及近变得清晰,夜幕中能看到若干点灯光急速靠近,那自然是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   “哈瑞!”   化身绿气巨人的唐幕一脚将泛着铜绿光彩有如钢铁傀儡的家伙踹开,急促的喊道:“你跟在我身后,我们一起走!”   “得有人断后!”血翼巨人决绝的道:“快走!我会拖住他们一会!我做得到!”   唐幕看看单手抱着的黑发女子,再看看已经被碎尸魂魄也消散了的扶桑人,以及分尸无数还在油火中滋滋烧灼的光头,最后转到血翼巨人身上。   “你……你就这么放弃了?”他的追问带着丝凄然,“我们还有机会的。”   “多娜已经死了!”哈瑞变作的血翼巨人语气更加悲怆:“圣魂也放弃了我们,我们哪还有机会!?”   “头儿你带着十叶赶紧走!不要回黑鲨号!”此时的哈瑞头脑竟然无比清醒,“踩中陷阱的是我们!那些伏兵肯定也完了!夺走黑鲨号的人肯定比我们强大得多,回去还是送死!”   身影不断拔高,血雾更加浓郁,哈瑞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粗浑:“走吧头儿,走得越远越好。那帮商人还有洋人全都靠不住,要抱我们的万年之仇,只能靠自己!”   “哈瑞你……”   唐幕挥手击出一道幽绿电光,将偷偷摸摸潜过来的两只灰豆芽打得吱吱惨叫倒飞而出。   “走啊!”哈瑞催促道:“你逃出去还能留下希望!”   唐幕啊啊大叫,抱着黑发女子,身上绿光喷发激射出道道闪电,逼得周围的魔人们一时无法靠近。紧接着电光在脚底汇聚,推着他如炮弹般拔地而起,拉出道幽绿弧线,转瞬就到了上百米外。   “该死要让那家伙跑掉!”   那个宛如青铜傀儡的武士正是王昆仑,见金钱龟的首领一步百米跳出包围圈,急得跺脚。   他跟毛绒绒等灰豆芽还有兄弟们先是枪炮奇袭再是火力压制,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却始终没有大的进展。到现在才重创那个黑发女子,干掉光头胖子,还有那个本就废了的扶桑人。自己这边已经折损近半,虽然死不了也是元气大伤。   现在对方头目居然要跑掉,而且是抱着黑发女子,这笔生意岂不是亏大了?   正要招呼兄弟们追击,只要拖住对方几分钟,看天上的动静,必定是羽林卫甚至候补刑天,到那时一只金钱龟也休想跑掉。   轰隆震动打断了王昆仑,接着冲击而来的力量让他肝胆皆裂。   血雾翻滚得像是了,里面探出一颗顶着弯角的红褐色头颅,如两具火盆般的眼睛熊熊烧着,下方喷出似乎钢铁也要融化的灼热气息。   恶魔!那个叫哈瑞的家伙主动放弃了魂魄,魔心夺灵,让混沌恶魔进入了现世!   “萨图尔斯特——!”   血雾散开,似像似人的巨大魔怪显现,连原本的小楼都容纳不下,让驯象所与御马监的好手们不迭后退。   这头血魔刚刚叫出自己的名字,若干道粗壮白光就射在它身上,那是比寻常型号大了若干倍的雷弹,在血魔身上染出片片如冰雪般的白芒。   血魔痛苦的蜷缩颤抖,一道道高大身影自空中跃下,在血魔周围炸起股股尘柱。看那浑圆肩甲的造型,正是可以在现世活动的候补刑天。   “真不知道原野电视台要怎么编故事才能圆过今夜这一战……”   一架旋翼机里,内廷总管远坂爱俯瞰这片已如炼狱战场的街区,无奈的低叹。   “向东!全速!”   她向驾驶员下令,目光也转向东面。“小姐,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不要担心,”机舱里还坐着白衣老婆婆,淡定的闭目养神。“刚才我感应到了她的寂灭之力,才确定了她的大致方位。那定是她在用现世寂灭的绝招,虽然还比不上……莫离的现世解离,普天之下也没有谁能抵挡得了,除非……”   姚婆婆微微睁眼,泄出一缕冷光,“除非那几个家伙降世,不过他们绝没那个胆子,圣山一直在等着他们呢。”   灰暗的空间里,高德猛烈咳嗽,像溺水的人终于得救。   “高德!”   小丽冲了过去,她看得分明,舱门缝隙不再溢出灰气,高德身上的战甲收回力量不再发光。隐隐的恶魔之力正渗入高德体内,将他与舱门之内的奇异所在连接起来。   高德身上的血源早被她置换过了,按理说不可能再接受混沌之力。可那个自称郭瑞德的舰灵说的情况也确实特殊,凡人魂魄再如何坚韧,终究也有极限难以跟混沌抗衡。在特殊情况下压力超过血源能够支撑的幅度,出现了破碎说得过去。   毕竟她自己的双圣者之力,也是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获得的。   “只能先委屈你了,你会好的,很快会好的。”   小丽扶住显得异常虚弱的高德,既是给他打气,也是给自己立下了目标。   回去后让高德好好养伤……不,是养魂,等他的魂魄复原,就能跟这艘奇奇怪怪的战舰分开了。   “小丽啊……”   高德睁眼,像是刚才在做梦,这会才见到她的样子。   “对不起……”   他有气无力的嘀咕,这一声对不起算是道歉吧,为骗了她而道歉。至于这副萎靡模样,倒真不是假装的。他套着恶魔躯壳烧了一天多,就算没把自己魂魄烧蚀了多少,也着实累得够呛。闷烧的时候虽然像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可凡人泡一天温泉是会泡死的!   “你啊……”   小丽抽了抽鼻子,语调变得沉稳了,她感觉得到,高德没什么大碍了。“还在为什么道歉呢?为没有向女皇证明自己的忠诚吗?”   她一把将高德拎了起来,按在舱门上让他立正,“你做得够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问题就在这,你总是做得太好了,所以才会招来这样的麻烦!你为什么不能低调一点呢?当初老老实实在驯象所办差,别弄什么电视别管什么魔人,哪会有今天呢?”   “你没事吧?”高德却像没听到这一通埋怨,关切的问:“你既然到了这,那些伏兵肯定被你收拾掉了,不过你……”   这时候他才看到小丽身上的白裙破了不少口子,有的几乎就开在要命的地方,隐隐可见的玉白肌肤上,血痕格外刺眼,顿时说不出话。   “我怎么会有事?”小丽挑起眉梢,伸展双臂大方的向他展示。“我是……圣山的人啊,区区一些魔人传奇加上太一魔教的喽啰,哪会伤到我。”   注意到高德转开了视线,嘴角暗暗翘起,束手掩住破口安慰他:“只是这里混沌之气还重,调动力量会引发冲击,怕伤到你,等出去就好了。”   “出去……”高德赶紧谈到正事,“是啊,我们得先出去,不过郭瑞德……就是这艘船的舰灵说他没有控制出入传送的权限,只能等金钱龟那帮人回来。”   “我看他们是不会回来了,”小丽摇头,“伏兵被我解决了,没人给他们信号。那帮家伙的力量和地位应该比伏击我那些人还要低,哪敢冒冒失失的回来。”   高德这时候也没机会进灰境去联络他布置的两方人马,不清楚无终宫和东城酒屋的情况,但小丽的推断很合理。黑鲨号的权限被他夺了,还重创了一个家伙,金钱龟在没有收到伏兵完工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跑回来查看情况的。   “那怎么办?”高德也犯了难。   “之前我用了大招,师傅肯定能感应到。等她过来,应该能在外面找到传送器然后破解。”小丽毫不担心,“师傅虽然不是匠师,摆弄传送器这类玩意还是很在行的。”   “那……”高德一时不知要说什么了,只能没话找话,“我还没想通呢,怎么会是你传送过来。那帮家伙曾经跟我叫嚣过,说目标是远坂总管。只要干掉了她,女皇就会愤怒到失去理智,那时候天下也就大乱了。”   “原来如此……”小丽目光微微闪烁,对这场劫案明白了个通透。   “他们可没想到啊,”小丽淡淡笑道,“在女皇愤怒到失去理智之前,已经有另外一个人愤怒到快失去理智了。”   高德心跳噔噔加速,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小丽竟然是为了自己才代替远坂爱踩中陷阱的?   “你是我……”小丽注视着高德,红唇微微抖动,不知怎么,话一出口就变了样。“我打上了记号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劫了去玩弄?”   就知道是这样!   高德泄气的低头,在她心里自己就是个特殊的开瓶器,她纯粹是出于高高在上超于凡人的占有欲,才来救自己的。   “好啦,我不是说过你从属于我,我会对你负责吗?”   小丽眼神飘浮的转移话题,“我只是在尽责而已,还是先搞清楚你自己的状况。按那个……郭瑞德的说法,现在你有部分魂魄跟背后的空间,也就是半灰境半现世的地方绑在一起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很奇怪……”   高德低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装模作样的表情,“刚才我好像就在里面,跟做梦一样,有另外的身躯,里面是这艘船的舰桥……对了!”   他“惊讶”的低呼:“里面有块牌子,用震旦文写着……黑鲨号!”   “郭瑞德说的是真的?”小丽低低抽了口凉气,“这艘船真的跟我们圣山有关?”   “我可以跟他谈谈,”高德装作兴奋的样子,“我感觉得很清晰,现在我还能进去!”   “我的确还有很多疑问,”小丽点头,“师傅应该没那么快到,趁着这点时间,你可以问问他。那家伙本来可以出来的,现在躲进去不理我了。”   她把高德拉到远离圆柱的地方坐下,“既然你的一部分魂魄留在了那里,那不管在哪里,都能直接用意念进去。不要担心,我能通过这里的混沌之力波动感应到你的魂魄,我会照顾好你。”   高德心中连连高呼侥幸,如果不用这个法子掩饰,那她必然会发现自己跟战舰的关联,进而暴露自己其实还是个魔人的跟脚。   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高德激发孽魔沸血者手办,意识顺着手办进入舰桥里。   “我不会让你变成魔人,我发誓……”   旁边小丽感应到那缕缕“浑浊”的恶魔之力波动,紧紧握住高德的手,暗暗发誓。   高德从舰桥上的坐席站起,此时的舰桥跟之前高德肉身进入完全不同了,混沌迷离宛如深海的海底,而坐在指挥席上的郭瑞德也不再是双重光影,紧紧只是由四色彩光编织出的身影轮廓。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郭瑞德见到高德的投影,嘿嘿冷笑:“就像震旦的男人怕被老婆发现了私房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4:因为我一直在烧着啊 “真是这样还好了呢……” 裹着恶魔躯壳的高德叹气,有小丽这样的老婆还要啥私房钱,软饭吃得美美的他不香吗? “还有些事得问问你,”他是带着小丽的问题进来的,其实答案大半他都知道了,就剩一些细节需要郭瑞德补全。 他刚说完,其他坐席上骤然升起股股灰影,如条条巨蟒扑下,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还想知道什么就坐到这里来,”只有一层彩光轮廓的郭瑞德自指挥席上站起,“只要你替代了我,什么都会知道的。” 高德的意识被紧紧扯住无法抽离,这家伙居然贼心不死! 不对,这家伙不是对付不了金钱龟,只是他们看守的囚犯吗? “你肯定在想,我为什么能对付你?”舰灵郭瑞德开心的呵呵笑道:“还得感谢你啊,你不仅抹掉了那帮家伙的魂魄印记,还把他们的坐席烧掉了。坐席上有保护机制,可以保护他们不受我的影响。否则我只是扰动一下舰桥里的混沌之力浓度,不就把他们收拾掉了吗?” “如果你还是虚实合一的待在这里,我也对付不了,可谁让你只是把魂魄投影进来了呢?” 郭瑞德换上语重心长的腔调,“你让我帮你编造谎言,没有问题。问题是让人帮忙总得拿出诚意来,结果可好,你拿火烧我威胁我。你的魂魄是无法分割,但可以整个挖下来啊。现在你已经用恶魔残魂跟我关联上了,只要把你像钢珠一样扯过来,就能替换掉我。我呢替换你去操纵你的凡人身躯,你的老婆也就是我的了啊哈哈!” 这家伙还吸溜吞了口唾沫,猥琐得让高德想吐:“真没想到过了十万年竟然还有白豆芽活着,还是那么嫩的新鲜豆芽。虽然不是纯血的,跟黑豆芽差不多的滋味还真是令人想念啊……啊……” 说到后面惊呼出声,舰桥里又燃了炽亮白焰,裹住高德的股股灰影之蟒化作飞灰,冉冉飘飞。 “不!这绝不可能!” 郭瑞德退了几步躲到指挥席后面,难以置信的嚷嚷:“这时候的你只是魂魄投影啊!怎么还能烧起来!?” “因为我一直在烧着啊,”高德叹气,他也是才发现了这事。魂魄是灯芯,恶魔躯壳是灯蜡,灯芯上的火没灭,只要把芯拔长些,微光就变成了明焰。 现世里别说他自己,连小丽都没察觉,不需要借用金瓜锤重新打火,他的魂魄竟然一直处于绵绵暗烧的状态。当然真正烧的还是恶魔手办,只是幅度要比在这里面小得多。 “既然你这么坚定的贼心不死,我也只好放弃你了。” 高德冷声说,刚才这家伙的宣言让他怒火大作,还始终不安分,他还真动了把这家伙彻底干掉的心思。这么一来,他既是魔人又身怀凡人之力的秘密也就少了一分泄露的危险。 孽魔沸血者化作熊熊白焰,朝着指挥席逼去。 “你烧掉我无所谓,”舰灵郭瑞德从指挥席后探出只有一圈彩光轮廓的脑袋,“可你烧掉我的同时也烧掉了义思达郭瑞德,他真的是最后一位义思达,是个大英雄哦。” 看这家伙现在的模样,就知道当初是怎么被混沌侵蚀,又怎么被郭瑞德拉住,最终让黑鲨号的舰桥变作灰境与现世交织之处的了,整个一墙头草啊! “鉴于你刚才的亵渎之语,”高德上了圆台坐上指挥席,“必须惩罚你。” 真烧掉了他也舍不得,这家伙身上还藏着太多秘密。 白焰升腾,郭瑞德发出了抑扬顿挫的怪叫声。高德瞅着视野中刷出的渗透压数字,一直烧到只剩三百的时候才停手。只是用意识待在这里真不错,烧起来不像虚实合一时那么难受。 “行了行了!我认输!我认错!” 舰灵郭瑞德终于服软,“看来我这个怪物还是比不上你怪,我只是贯通了灰境与现世,你却像是从混沌一路拉通到了凡人魂魄。” 他还是有些不服:“应该就是至高神火在起作用,我要是有这个,哪会怕你?不对,我要有也不会被埋在地下十万年,更不会变成郭瑞德了。” 这话说得高德都满腹疑云,如果这家伙说的故事没错,十万年前义思达郭瑞德从巴托大陆带来了至高神火的秘密,那么震旦这边能点燃天地鼎炉以及社稷之座的纯粹凡人之力,难道真是圣山版的至高神火? 哎呀小丽会不会发现了自己的异常? 高德骤然警醒,只好暂时放过这家伙,收束白焰退出了舰桥。 “真是蛮横的家伙……” 舰灵郭瑞德坐回指挥席,被白焰烧灼得七零八落的彩光轮廓摇曳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看向圆台下高德留在舰桥里的孽魔沸血者躯壳,他感慨的嘀咕:“也跟郭瑞德一样。” 高德睁眼,与一双含着盈盈秋波的银瞳相对,灼热而香甜的吐息吹拂着脸颊,吓得他猛然仰头,咚的一下撞到后面的钢板,痛得满眼泪花。 “感觉你的魂魄波动有些紊乱,”小丽松了口气,有些不爽的哼道:“还怕你出事,看你什么样子,那么怕我吗?像见了恶魔一样。” “不是怕,是以为有了幻觉。”高德张口就来,“上一秒还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跟像恶魔一样的家伙说话,下一秒就见着仙子了,换谁都适应不来啊。” “看来是没事了,”小丽压下翘起的嘴角,淡淡的道:“还怕你在里面又出事,那地方还只是灰境与现世交织,你在那里的感应很不真实。若是在纯粹的灰境里,就很难分清真与假虚与实了。” 还真在里面出事了,幸亏自己有“魂火”。 高德既庆幸又有些困惑,小丽真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异常? “你不再纯净了,”小丽的语气带着丝微微的厌恶,像是自己的手帕被别人拿去揩了鼻涕,“有了很脏的杂质和异样的波动。” 这、这就不再纯净了? 高德张合着嘴巴,很想反问是谁让自己不再纯洁了,可想到她一巴掌就能把自己变成人肉陀螺还是按下了作死的念头。 “这只是暂时的,”小丽用脚尖点了点地下的钢板,“等我想办法修补好你的魂魄,就能让你解除跟这玩意的关系,我可不会让你被这玩意绑住。” 高德暗暗苦笑,是啊,那时候就会重新成为你私人的纯净的所有物。 “那时候会说清楚的……” 小丽却幽幽低叹:“会让你明白你背负了什么使命,或许你不怎么情愿,但我的确不该继续瞒着你了。” “也别把我想得有多么特别,”高德小心的选择着措辞,“只要别告诉我的使命是拯救世界什么的,我还能作为大明子民为女皇效忠到老,光荣退休,其他事情我都能接受。” 既然舰灵郭瑞德都认为自己是圣山的“特制型号”,那么真相也离这不远了,高德是这么想的。他多半是圣山特制这个大目录下的“小丽定制”二级目录,然后又出了什么偏差,导致混沌侵蚀,让自己成了可以进入灰境的魔人。过程虽然不同,性质却跟义思达郭瑞德与混沌舰灵融合成舰灵郭瑞德差不多。 由此推断,自己对小丽而言,估计也就是像远坂爱之于女皇那样,是自小就被安排好的部下或者仆人。把另一个人当做主人该怎么做,高德毫无经验也很抵触,但当做给够价码的上司该怎么做,他在地球世界是有足够憧憬的。 “你还真是高看自己呢,”小丽莞尔笑道:“这个世界哪里需要拯救,即便需要,也轮不到你啊,比你个高的就站在你面前。” 接着她陷入沉思,似乎现在就要道出底细的样子,高德的心绪却跟随着视线骤然飞扬,一时顾不得期待她说出什么了。 谁让他坐着小丽面对他站着,白裙的破口直抵曲线高处,让那并不茁壮却满含青涩美意的南国风光尽显呢。把福利算作价码的话,其实也够了。 “其实……” 小丽做了什么决定,眨眨眼看向他,正要说却又止住。那双瞪得圆圆的眼睛正射出有如实质的贪婪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白豆芽一时呆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就愣愣的看着他,任由他愣愣的饱览风景。 玉白脸颊渐渐因血色而越发粉嫩,继而如抹了胭脂般红彤彤的,等到露出发丝的耳朵尖红得都快烧起来时,轰隆震动,偌大的巨舰竟然微微振荡,晃得小丽扑到高德身上。 以胸服人的姿势保持了两三秒,小丽按着高德的肩膀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对不起。” 高德喃喃道:“没、没关系。” 别看海拔不高,色香味触等内涵却很丰富,让他回想起当初在地下殿堂里的那一幕,细节终于变得真实起来。 “徒弟——!” “丽——!” 姚婆婆和远坂爱的呼唤同时响起,煞风景的救兵终于来了。 从已经修好的传送舱离开黑鲨号,置身昏暗狭窄的山洞里,没几步就走出山洞,发现是在一座没什么草木的荒凉小岛上。 “这里是……坠星海里?”看极远处天海线上的隐隐灯光,像绵延无尽的城市,让高德很是讶异。“我还以为黑鲨号是搁浅在海岸边,然后被埋起来了呢。” “皇港正东一百三十三里,”远坂爱说,“如果黑鲨号真的是十万年前到震旦的,这里的确应该是海岸。” “难道坠星海……”高德抽了口凉气。 “还不确定,”小丽说:“得等回圣山查资料,才能知道坠星海的形成是不是跟黑鲨号有关。” “十万年前的事吗?”姚婆婆叹气,“估计是查不到资料了,圣山在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大明建立那会就出过大乱子,现有的资料最多追溯到那时候,更久远的事情全是不可靠的传闻。” “赶紧回去吧,”远坂爱催促,“为了救小……丽,无终宫的事情都顾不上料理,还不知道罗太妃有没有抓住,离得这么远通话器也不管用了。” “罗太妃?”小丽下意识的问,旋即哦了声,颇为生硬的说:“女皇不是在坐镇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三个女人同时点头咳嗽,然后看向正四下张望的高德,见他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又同时暗暗松气。 “远坂送高德回家吧,”姚婆婆安排,“我和小丽再琢磨下这玩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家伙,至少得做些防范,免得海塔会的人跑来抢了。” 高德有些依依不舍的上了旋翼机,见小丽自顾自的跟姚婆婆说话,都不跟他打声招呼,原本在心中荡起的涟漪悄然散开。 看吧,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是啊,罗太妃,”旋翼机全速西行,远坂爱也跟高德讲到了无终宫的事情,“不过也有可能是罗太妃早就死了,被那个暗手血塔的塔里人一直当做傀儡操纵。总之在无终宫百花祠设下陷阱,以你为诱饵要引诱我的主谋之一,就是这个塔里人。金钱龟是另一个主谋,甚至只是协从者。” “很乱……”高德随口问到中京的情况,远坂爱毫无保留,“不仅无终宫那乱,东城那边也出了大乱子。说到这个,你那边的驯象所鼻子挺灵光的嘛,竟然联手御马监,截住了金钱龟。可惜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还是两个金钱龟跑掉了。那时候急着追踪你和丽的下落,顾不上他们。” 还是跑了一两个吗?高德有些遗憾,面上装作恍然,“我那些部下肯定是急着找我,走各种江湖路子找到点线索,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你能安然无恙,应该不是靠的运气,”远坂爱瞅瞅套着小嘤战甲的高德,发出高德无法理解的喟叹,“不过你也太能招事了,这下不管是丽还是女皇,恐怕都得为怎么安置你头痛了。” “小丽那边我倒是稍稍理解,”高德苦笑,“女皇又怎么会头痛呢?我真是个惹事精的话,直接让我告老退休不就行了吗?” “你倒是想得美,”远坂爱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了。 山洞外,姚婆婆盯着小丽不说话,盯得小丽的耳朵尖都抖了起来。 “还想着把他藏起来吗?” 姚婆婆没再逼视自己的侄孙女兼徒弟,目光转向山洞里,低低的道:“瞧瞧他干了什么?挖出了一艘可能揭示圣山已经遗失掉的起源之秘的古代战舰。” “是挺让人头痛的,”小丽揉揉额头,旋即又轻轻笑了,“不过更头痛的应该是圣山的大师们,对吧?” “呃……”姚婆婆苦笑:“没错,那些老家伙恐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对一切可能通往灰境的东西都是敬而远之的,生怕深山的纯净会因他们触摸到灰境而被破坏。” “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小丽说,“那就交给高德吧,眼下他跟这艘古舰有了很特殊的关联。由他来主持发掘,一直到可以解除关联为止。” “我会说服大师们,”姚婆婆点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怎么安置他?” “我……”小丽思索了一会,无奈的道:“现在的他,只靠丽和小爱已经保护不了,只能由女皇保护他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5:王无敌说王九啊你要获取高德的信任 “这就是扶桑的鬼哭果,不要小看这种跟树莓差不多的小果子,它的名字源自扶桑的古老传说,只要你远远的看见这种果子,就能听到怨鬼哭泣的声音。” “仅仅闻这种果子的味道,就会让人产生轻微幻觉,运用特殊工艺发酵后提取的果汁有异常恐怖的致幻效果。只需要很小一滴,就能让一头成年棕熊把石头当成食物啃。” “鬼哭果是大明禁止种植的特等危险作物,东海都护府一直在严厉查禁。但古人云人为财死,总有胆大包天之人在扶桑深山里种植,发酵榨汁后偷运进大明赚取暴利。” “三天前东城北六街的混乱就是这小小的果子引发的,中京府捕快在一间扶桑酒屋里发现了明令禁止建造的地下酒窖。酒屋老板为了逃避刑责破坏酒窖,导致三百多箱一万多瓶鬼哭果原汁泄露。捕快产生了集体幻觉,以为是早已灭绝的鼠人从地下涌出,紧急通报兵部。兵马司与禁军连夜出动,使用重火力封堵地下缺口,到黎明时分才发现纯属误会。” “这是场由恶德商人引发的可怕灾难,混乱中有四栋房屋被毁,包括捕快和军士在内十五人重伤,二十七名无辜民众死难。酒屋所在街道的大批民众也吸入了雾化后的鬼哭果原汁,产生了各种幻觉,以至于出现恶魔入侵之类的传闻。原野电视台再次向广大民众澄清,鬼神之说是荒诞无稽的,各种异象背后都是自然之道的呈现。” 西城南五街之中,那间远海小酒馆生意兴旺,顾客主要是邻近商铺的老板伙计,借着这处喝酒聊天,聊的正是电视里播放的消息。 “鬼哭酒?”守着吧台的梁大甲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听新招来的酒娘这么问,没好气的骂道:“你脑子里的东西都长到胸口上了吗?问这个不是便衣巡捕就是巡城锦衣卫!别说那玩意没有,就算有,昨晚看了电视还不马上丢了是等着锦衣卫上门抄家?” “小梁你还真信啊,”靠得近的酒客嘿嘿笑道:“那玩意谁没喝过?是能致幻,可哪能让一整条街的人都看迷了眼?这原野电视台啊,就是看个乐子,谁都知道是专门帮朝廷糊墙的。” “就你们喝的那玩意?”梁大甲不屑的道:“一百斤里能有一滴原汁就是良心货了,中京里绝大部分鬼哭酒掺的都是血苕叶汁,朝廷哪能放任那玩意随意买卖,也就是哄哄你们而已。” “小梁果然是行家,”原先的酒客没声了,另一个酒客却又有话,“不过问题又来了,一万多瓶鬼哭果原汁?整个中京一年也就是这个量吧,小小一间扶桑酒屋就能存这么多,谁信呢?原野电视台这次圆得不够周全啊。” “那间扶桑酒屋兴许就是出货的大堂口……” “我表侄的兄弟那晚就在附近啊,离那条街远远的,还是看到了像恶魔的血糊糊怪物,被几个很像刑天的巨人围着打。” “我三叔的小舅子的朋友在无终宫当差,他说那晚无终宫也热闹得很,羽林卫大批出动。” “你们这都什么三姑六婆的关系啊,我姨夫就在东城兵马司当差,校尉!他说了昨晚先是去了四辆战车,后来连炮车都拉过去了,这能是幻觉?” 酒客们聊得唾沫横飞,总之对原野电视台的“辟谣”不屑一顾,梁大甲咳嗽着说:“你们就少起哄吧,就算有恶魔什么的,这不是战车炮车就摆平了?就算摆不平,既然有恶魔,那刑天也该像传闻那样是专门对付恶魔的,你们操什么心。原野电视台也不是哄你们这些聪明人,就是哄寻常老百姓的。” 他换上沉冷的调门:“你们随处嚷嚷,就不怕教锦衣卫请去治治舌病?” 这座小酒馆就是组织的堂口,虽然老大王无敌就来过一次,实际的掌柜王九却经常来。不仅给了他金龙维持酒馆运作,还许诺等这里稳定下来,就会吸收他进组织。当然不是暗手血塔,而是镇魔司之下的编外秘密组织。 这就是说他很快就要给朝廷当差了,可终究还是秘密组织,梁大甲不想因为酒客乱说话被官府注意到。既是秘密组织,面上就不能出什么纰漏,这也是王九的交代。 酒馆不大,他这话出口,酒客们顿时安静下来。大多数人专心看电视,少数人即便还在聊天,声音也刻意压低了。 门铃叮当作响,几个人鱼贯而入,拣着角落坐下,把洋人女仆装穿得鼓鼓囊囊的酒娘正要去招待,梁大甲却止住了她:“我去。” “寻常的果汁就行,”脸颊焦黄身形削痩的汉子哑着嗓子说,“忙自己的,没事别凑过来。” 这汉子正是梁大甲的上司,酒馆的真正掌柜王九。 梁大甲应着喏刚转身,青衣女子却低低笑道:“有鬼哭酒吗?” “别理她,”王九摆手赶人,又数落霸刀李……其实是李蓉娘:“别随意开玩笑,他会当真的。” “我错了,”李蓉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看得出她很开心,跟之前那个只看眼眉就觉苦楚异常的少女比几乎是另一个人了。 “那边也是老大的安排吧?”夏侯老头瞅着电视,腰杆都直了不少,“原野电视台这圆得太糙啊,算了能糊弄住一般人就行。” “等老大来了问他呗,”王九……吕九眉这几天心慌意乱的,今天终于安定下来。她才知道东城那边的热闹有驯象所参与,不过王昆仑说主导者是御马监,王无敌自然是调动了御马监的力量围剿金钱龟。结合之前王无敌回应北山的那话,他还真可能是宫里的哪位公公。 是邵皓的亲信还是邵皓本人? 不能确定,唯一确定的是,王无敌跟北山现世有仇,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干掉北山。 吕九眉有些遗憾,那般高大的身躯果然只是伪装,而那体贴的心性倒还真像是公公,可惜了啊。 这几天她慌乱的是在百花祠显露了吸血鬼真身,怕被羽林卫查到。现在确定王无敌是宫里的人,还有能调动御马监的能量,掩护她的身份应该只是小事。 “塔里那位大人真的没发现吗?”火眼杨,也就是杨幺妹倒不像其他人那么乐观,她还没想明白王无敌为何要他们杀北山,“咱们这事要是被塔里追究那可咋办?” “那个新娘打扮的应该就是塔里人吧,”鹰爪庞按着她的手安慰道:“当时她可狼狈得很,哪顾得上我们。” “就算发现了也没啥,”夏侯老头嘿嘿低笑,“我们是老大的下属又不是北山的下属,大人要找麻烦也是先找老大,而且看当时北山拉来的那些魔人……” “全是废物,”李蓉娘不屑的道:“连我一剑都挡不住的废物,我看上面也是众叛亲离了,就剩咱们老大这根顶梁柱。” “的确,”吕九眉认同,暗手血塔是真药丸了,不然那个新娘打扮的塔里人也不会自己跳出来促成这次行动。王无敌调动力量解决了金钱龟,对暗手血塔来说至少达成了一项目标,让自己这些人干掉北山不过是自己动手取了些报酬而已。对王无敌而言,不需要上面还有个北山隔在他跟塔里人之间。 哎,现在看待事情的想法都完全是魔人的形状……不,路子了。 吕九眉有些黯然神伤,自己终究完全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最终会通往何处,她不仅完全迷茫,还异常绝望。唯一的一丝光亮,就是王无敌这个老大了。 没错这条路是被他胁迫着走上的,可不管是最初救自己的仁义,还是默许自己收下梁大甲的宽容,桩桩行为都不像是她所想的那种魔人。反而更像是身上亮着什么光彩,让人不由自主的去跟随的那种……好人? 就是可惜了,竟然是个公公。 拍拍自己脸颊,吕九眉暗暗苦笑,真是想多了啊,自己哪还有资格奢望那些东西。 “老大……” 其他人忽然低呼着要站起来,她骤然醒悟正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在肩膀上稳稳压住。 “别起来,”浑厚而低沉的嗓音说:“巴不得其他人知道我是幕后黑手么?” 魁梧高大几乎像刑天的大汉坐下,扫视众人,满意的点头:“很好,看来的确都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老大就是这样的老大啊,”李蓉娘感慨的道:“所以我们才义无反顾的跟着老大啊。” 庞杨夫妇点头附和,夏侯老头眯眼笑着,吕九眉虽然觉得这话有奉承的意味,却还是含着几分真挚。当初王无敌在灰境里暗示她找机会干掉北山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犹豫。而在百花祠下面,她对这几个人挑明目标是北山时,这些人也没多少犹豫。 说不上义无反顾,只是相信王无敌不会害他们。 “别扯淡了,”王无敌淡然跳过这个对魔人而言有些尬的话头,“今天让大家在这里聚聚,除了看看你们的情况,主要还是强调一件事。这事很重要,不方便在灰境里说。” 包括吕九眉在内,所有人都神色凝重起来,专注的听他说话。 “从现在开始,除非由我召唤,你们不要进入暗手灰境。”王无敌说:“如果一直接不到我的召唤,你们就以这里为联络点活动,听从王九的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这像是在交代遗言啊。 “我明白了,”夏侯老头捏着胡须,轻轻笑道:“不过我相信王老大会没事的,咱们很快又能在塔下相见。到那个时候,王老大就是真正的老大了。” 吕九眉恍然,王无敌这是要跟暗手摊牌,要拿到北山的位置,成为统管现世事务的暗腕,至少是其中之一。不管暗手血塔的塔里人知不知道北山是王无敌授意干的,他们这一路终究是骤然崛起的外人。塔里人到底是接纳王无敌,还是把王无敌当做莫大隐患干掉,根本无从预料。 “我也相信老大,”李蓉娘坚定的道:“老大答应的事情都还没兑现,肯定不会有事的。” 什么事? 吕九眉微微皱眉,怎么这家伙跟王无敌有了自己不知道的联系,名义上自己才是他的心腹亲信啊。 面上她自然没表现出来,只是低低嗯了声,跟庞杨夫妇一同表达了信心。 “第二件事,”王无敌再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可能会出一阵子海。少则几个月,多则两三年。你们先有个心理准备,想想怎么处置现世的事情。” 这事他说得模糊,众人没有追问,吕九眉倒是皱起了眉头,暗暗的用余光瞥王无敌。 梁大甲送上了果汁,众人闲聊了会,庞杨夫妇、夏侯老头和李蓉娘先走,王无敌留下了吕九眉。 “高德……就是你那个被金钱龟劫去的上司,他还在休养对吧?” 高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到自己,他的确已经在家休养两天,已经完全适应了魂魄暗燃的状况,这才跑出来做各种布局。 别的幕后黑手随便抓个人神神秘秘说几句话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他还得亲自跑东跑西的玩角色扮演,真是苦命。 “是的,”吕九眉眉头舒展,疑惑消散,王无敌既然是无终宫的公公,自然清楚高德的情况。 “你那个上司很能折腾啊,”高德夸起了自己:“咱们在无终宫忙乎,他却把金钱龟的老巢夺了,那家伙真不简单。” “真的?”吕九眉扬起眉梢异常惊讶,她都不知道,只从王昆仑那知道高德是被远坂爱拜托圣山高手救了出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当然是真的,”高德说:“关于高德,我的消息源若是不可靠,天下就没什么是可靠的了。” “你听我说,高德可能会接手金钱龟老巢的挖掘事宜,”高德要的是让王无敌王九这拨人合情合理的介入到这件事情里,这事不好从驯象所调人,但又得有可靠部下看肠子。 他对吕九眉说:“你设法获取他的信任,作为他的助手在现场主持此事,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介入了。” 吕九眉顿时呆住,高德又道:“不要担心,我们不会与高德为敌,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帮他的忙。那玩意太大,就算朝廷全力支持他,一时半会他也休想把那玩意弄出来。” “不不,”吕九眉赶紧说:“我没怀疑你的……用心,我只是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恐怕难以相信我这么个外人。” 说到后面声音变低:“我也不觉得用其他手段能获取他的信任,他可是远坂总管的人啊。” 高德用力的拍了拍她肩膀:“哪会让你做那种事情,你尽力就行。高德这个人是厉害,但他根基太浅手下没多少可用之人。我相信只是靠做事的能力,就足以获得他的信任。” “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只看重做事能力吧,”吕九眉还是很清醒,“首先会看可不可信。” “除了你自己的根底,还有我们这一摊,你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即便套着伪壳,高德眼中的真诚还是穿透伪装,送到了吕九眉眼里。“放手去做。” “好、好的……”吕九眉振作的道:“我会努力获得他的信任。” 与吕九眉在酒馆外分开,高德步行到街道东侧的车站,消失在喧嚣的人流中。再出站时,变成个头瘦高的黑脸汉子。 衣着朴素像是庄稼汉的黑脸高个招了辆人力车,过了几个街口,到了另一条街道。下车后进了街道深处一间小小药铺,迎上来个青衣少女,正是李蓉娘。 “大人真是有千变万化之能啊,”李蓉娘端详着连个头跟形貌都变了的高德,赞叹道:“若不是看到大人的手势,还真看不出来。” 她很慎重的深深一福,“感谢大人为我了却后顾之忧。” “举手之劳,”高德摆手,他拐弯抹角的找朱大都督通气,把李蓉娘兄长的叛逆罪名降了三等,便不至于祸及家人了。区区一个小兵的事情,朱大都督还是要卖这点人情。 “有你在这,这一摊事我也没了后顾之忧。”高德说:“现在只是开始,得让你暂时在这守着了。” “若是能一直这样守着倒是轻松,”李蓉娘笑道:“不过为了能继续追随大人,小女子自然不能满足于此。” “追随我……”高德呵呵笑道:“其实也没多大的好处,最多是份安稳的退休金罢了。” 李蓉娘恭谨的回道:“这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是啊,连我自己都求不来呢。 高德苦笑着摆手,要她继续忙她的,别理会自己。这间用作掩饰的小药铺只是有了个样子,还得好好收拾才看不出破绽。 绕过柜台,进到药铺里间,里面有隐秘的房间和衣帽柜。收起伪壳,换回原本的衣帽鞋袜,自后门出去。再绕过一条小巷,就到了高家小院所在的巷子。 把李蓉娘安排在这就是这个原因,方便他转换身份。 高苗何灵灵毛绒绒还在驯象所上班,守家的灰豆芽自然不敢追问他行踪,高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次外出行动。对了,还有白银十郎这个保镖兼司机同时帮远坂爱监视他行踪的家伙,不过被他打发去接高苗她们下班了。 回到卧室,高德取出舰灵郭瑞德给他的那块叫什么混沌计数器的金属圆盘。 这三天来姚婆婆一直守在隔壁,今天不在了,他才有机会溜出去。回来仍然没见着,他终于有了研究这玩意的机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6:又是一道要命的选择题 混沌计数器看起来正好跟混沌之鳞,也就是舰灵郭瑞德说的“混沌感应器”正好一对,不仅主体是个浅槽,中心还有凸起,正好嵌进混沌之鳞中间。 高德把血怒原野的混沌之鳞放进浅槽里,竟然一丝不差。看计数器左侧边框还有个类似活页的装置,才明白郭瑞德说的“这个计数器是残缺的但不影响使用”是什么意思,应该是还有外壳可以把混沌之鳞封装在里面。 计数器加感应器有了,没有什么至高神火,高德只能用自己身上的火,正好也测试下震旦的凡人之力跟巴托的至高神火是不是一回事。 把血魔狂怒者手办探入混沌之鳞,再把压在心底那种如“丹田之火”的微微热感引向手办。手办倒没有烧起来,身上也没燃起白焰。只是感知被稀薄但却坚韧的东西阻隔住,大概是像那么回事。高德没有用过无法准确比较,估摸着应该是加厚延时那种型号。 就这? 高德正在疑惑,混沌之鳞忽然亮了起来,那是微微的炫彩光芒,在光滑如镜的圆盘表面流动。 把这彩光盯了好一会,高德觉得可能是什么信息但靠凡人肉眼看不出来。他转到了超脱视野再看,顿时有了变化。 593823514…… 彩光凝结成一行数字,末尾三位还在不断变化,多多少少来回不停。高德数了几遍,九位数没错。 “等我把混沌之力抽回舰桥,那可是数百亿的渗透压哦。” 记起舰灵郭瑞德说过的话,高德寻思这数字难不成就是灰境的渗透压?问题是他捏的手办也有渗透压的数据,少的三位数,多的四位数,二者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会弄不清楚,还是先进灰境看看。 对了进不去,感知被那层阻隔挡住了。 高德尝试着让自己的“魂火”烧得更猛烈些,想看看能不能烧穿这层阻隔。结果魂火毫无变化,看来这层阻隔完全遏制了感知与手办的关联,维持在只能激活手办检测渗透压的状态,自己这根灯芯被限制器卡住了无法调整大小。 昨天高德已经进过血怒原野,检阅了由王昆仑毛绒绒统领的驯象所特勤队,就没必要再进去了。这支队伍如高德所期待的那样,在截杀金钱龟的行动中发挥了关键作用。虽然实际上只干掉了两个,另一个是被高德在黑鲨号舰桥里重创的,后面还获得了御马监、兵马司、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的支援,但就如快反部队的价值是在第一时间抢占阵位一样,他们做得足够好了。 特勤队也遭受不了不小损失,包括三只灰豆芽在内一半的人重伤,剩下一半也没谁是囫囵的。好在都是魔人,还有孙婆婆照料,应该能很快恢复。伤势没了,经验却沉淀下来了,驯象所终于有了可靠的“执法武力”。虽然驯象所的账面上并没有特勤队,他们的编制全都藏在杂务科里。 那么继续测量吧…… 从计数器里取出混沌之鳞,换上传令者之礁的混沌之鳞。 1380921479…… 视野里彩光凝结出的数字吓了高德一跳,还以为是个手机号呢,仔细一数,十位,传令者之礁果然比血怒原野要高一级。 取下这块混沌之鳞,高德又拿出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正要装上去又停下。这处灰境里是有魔塔的,塔里人说不定会感应到。 就在高德犹豫着是就此放弃还是赌一把的时候,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安排,通话器响了。 “你休息得怎么样?” 是远坂爱,用冷冰冰的语调说着关心人的话,不是高德跟她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她跟小丽一样说话都是这调门,还真要给她贴个傲娇的标签。 “没啥大问题了明天傍晚掐着饭点来乾明殿面君,为啥掐着饭点,这还需要问吗?” 接着的做派让高德又想推翻之前的印象了,这跟傲娇有啥区别。肯定是她跟小丽在女皇面前大赞了自己一番,才有被女皇召见赐宴的机会。 “职务变动?你就别管了,肯定不会把你发配到海上的。” 远坂爱很利索的讲完就挂,让高德一颗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之前在黑鲨号里装昏的时候,他听到了小丽跟舰灵郭瑞德的交谈,要郭瑞德配合编造他跟黑鲨号绑定的谎言(严格说也不算谎言),目的就是为了包揽发掘黑鲨号的任务。目前阶段他可不能让羽林卫甚至圣山接手黑鲨号,不管是黑鲨号本身还是舰灵郭瑞德,都还深埋着巨大的财富等待他挖呢。 现在看来,小丽应该说服了女皇让自己负责这事,但他又不想丢下驯象所这一摊。远坂爱让他放心,可到底要怎么两头兼顾他自己都没想好。这种完全照顾到他个人需求的好事,只有小丽才能体贴的安排妥当,女皇应该没这么好说话啊。 ……………… “羽林卫镇魔司和锦衣卫驯象所本职不变,另加兵部侍郎,提督海防诸事……”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听女皇说了她的安排,远坂爱只是咂了咂嘴,上官晴却很震动。 “陛下……” 刚开口劝谏,女皇摆手止住,“兵部侍郎只是加职,让他有指挥战舰的名分,他的真正职事是后面一项。” “兵部侍郎是正三品,已是顶尖的朝臣,朝堂商议军国大事都不能落下。”上官晴耐心劝说,“陛下的目的只是让高德不受朝堂束缚的挖那艘战舰,何必把他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呢?这必然会引发诸多无谓的风波,对高德来说既是麻烦,又会有新的危险啊。” 作为女皇的贴身笔杆子,上官晴是圣山之外唯一知道女皇双重身份的人,自然也清楚女皇与高德的关系。这些话不只是出于司礼监秉笔的身份说的,还兼有女皇贴心人的角度。 “不给他个兵部侍郎压住其他朝臣,随便哪个衙门都能去掺和一脚,水师那边也不服他管。”女皇也有自己的考虑,“这样他还怎么做事呢?” “至于风波么……”女皇幽幽叹气,“他被金钱龟劫持这事,让我明白了现在只靠丽和小爱是护不住他了。镇魔司镇抚使和驯象所千户都是上不了朝堂的微末近臣,出什么事影响不了朝堂。不管是海塔会和血塔会,都有胆子在暗中动手。” 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冷:“现在让他做兵部侍郎,堂堂正正走到朝堂上,是会有风波,却足以震慑住那些魔人。他们今后还要动手,就得先掂量一下了。这不是动一个羽林卫镇抚使和锦衣卫千户那么简单的事情,而是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对付朝廷重臣,是在掀朝廷这张桌子!他们既然要掀桌子,那就怪不得朕连地板也不要了!” 连“朕”都出了口,女皇自然是无比认真的。 “我也觉得高了点,”远坂爱当然清楚女皇的用心,“肯定能震慑住那些魔人,问题是下面那些忠于陛下的臣子们,恐怕会另有想法。不管是朱大都督还是吕大学士,对陛下的忠诚是越来越坚定的。忽然把高德拔得这么高,他们嫉妒倒还说不上,但必然会揣测陛下是不是不放心他们了。” “是的是的,”上官晴赶紧附和:“就算陛下跟他们掏心置腹,他们也不会信陛下其实只是想保护高德,顺带让他去坠星海里的小岛发觉上古战舰。” “唔……”女皇有些被说服了,“那还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兵部侍郎太高,”上官晴说:“但侍郎之下就是郎中,无部堂之位上不了朝,还是会被他人轻看。不如另外新设一级位阶,品级与侍郎相同,不理部务,为高德专有。如此既有对应身份,又不会让朝堂诸公多想。” “哦?”女皇有了兴趣:“那这级位阶要叫什么?” “奴婢觉得可以叫……”上官晴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口:“可以叫侍中。” “侍中?”女皇还在嘀咕,远坂爱噗嗤笑出了声,“这不就是太监吗?” “不是太监,”女皇记起来了,“圣山的书里说到过,在前朝这是个位同宰相的显要官职,能做侍中的都是朝廷砥柱。” “可我记得……”远坂爱不解:“大明这边的几个大太监,包括景灵之乱里那位守护无终宫的冯大伴,不就是侍中吗?” “这就是祖宗的黑历史啊,”女皇抚额:“想给宠信的太监加官,又不好扰乱朝堂,所以就给了侍中这个有名无实的前朝显职。” “不行不行,”她使劲摇头:“让高德当侍中是在侮辱他啊,怎么可以?” “太祖开国初年,曾不设宰相,于各部设侍中,位在侍郎之上,”上官晴很严肃的说:“这也算得上祖制,哪里是贬损?” “可大家都会这么认为,”女皇很在意高德的感受:“他也会这么想,分明是护着他的却被他当做侮辱,这又何苦来哉?” “明天跟他说说看他是什么想法嘛,“远坂爱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他并不在乎呢。” “这个……”女皇很勉强的接受了:“好吧。” “只是兵部侍中的确不伦不类,”上官晴继续为女皇合计,“陛下还可升他在锦衣卫里的位阶,比如升到同知。至于他办实事的职务,海防诸事这个名义范围太广,牵涉甚大,也有不妥。原野电视台不是正好讲到了扶桑鬼哭果汁的事情吗?可以委他提督坠星海稽私诸事,名义上负责稽查进出坠星海的货船是否有载此类禁物,借这个名义在小岛设置补给之地,正好遮掩发掘战舰的行动。” “好好!”女皇很满意:“还是小晴你细心周到,就这般处置!” “这算什么事啊,”远坂爱见她笑得灿烂,取笑道:“堂堂大明女皇,为了给一个家伙升官还这么费心思。还不是为了让他死心塌地的效命,只是为他的安全谋划。” “小爱你这就没良心了啊,”女皇反击:“人家可是被当做引诱你的诱饵才出事的,而且被劫了都还在努力抗争,就为了削弱一些混沌之力,好让你传送过去的时候能少一些压制,你都还没好好谢过他呢。” “是该好好谢他,等等……” 远坂爱终于回过神来了,“这几天太忙我都没顾得上细想,陛下这么一说才品出不对,那帮魔人凭什么认为抓了他就一定会引诱到我?” “你不是他上司吗?”女皇理所当然的说,旋即也反应过来,“对啊,金钱龟是怎么想的呢?凭什么觉得抓了高德你就一定会置身险境去救他?那帮魔人和恶魔道士一口咬定目标就是你,目的就是让我怒极失智。” 轮到上官晴噗嗤轻笑了,女皇和远坂爱异口同声:“笑什么?” “没、没什么,”上官晴晴空还想敷衍过去,见女皇和远坂爱同时磨起了牙,赶紧道:“其实、其实朝堂内外早就有传言了……” 女秉笔的声音压低,过了会,后殿回荡起河东狮吼般的咆哮,还是两声合作一声。 “什么——!?” ……………… 如果高德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升官了,还会升得这么高,他才不会进暗手血塔的灰境。 可混沌之鳞不仅发热,连那镜子般的表面都出现了覆着新娘盖头的影像,他不得不进去看看。至少先应付过眼下吧,他是这么想的。 无终宫百花祠下的情形吕九眉和李蓉娘跟他细细说过了,提到了这个新娘……也就是楚娘子以同样的形象进了现世。虽然没表现出多高的战力,被远坂爱一剑劈成骨屑,但附身尸体的本事却让高德异常忌惮。与只是被恶魔之力侵蚀了魂魄的可怜虫相比,这种家伙才像是真正的魔人。 “王无敌……” 魔塔下的尖刺大厅里,身影窈窕的盖头新娘如浮雕般挤出塔壁,用少女般脆亮轻软的嗓音说:“有胆做那等事,没胆来见我?” “怕楚娘子降罪,”高德横下一条心,“楚娘子所不察之处,小人与北山的仇怨已不可两立,只是抢得了先手而已。” “看来你是宫里哪位了,”楚娘子低叹,“百花祠下只见你的部下却不见你,金钱龟甚至海塔会那边又栽了个大跟头,还以为你是幕后黑手。” “哦?”高德心说我的确是幕后黑手,只是你既没看出这幕有多深,也没看出我有多黑。 他装作无知的道:“他们那边的事情小人可不清楚,难道是被截住了?” “你真的不知?”楚娘子不信。 “无终宫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些,可外面的事情就没渠道了,”高德装作默认了楚娘子刚才的认定。 “此事已在中京的暗面传得沸沸扬扬,”楚娘子说:“金钱龟……也就是黑鲨战塔那帮人,被御马监拦在东城一家扶桑酒屋,只逃出去两人。而他们的巢穴,也被远坂爱找来的圣山之人夺取。说来好笑,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引诱远坂爱到巢穴中,却没料引去了一只白豆芽。那是近于圣者的圣山之女,安排好的伏兵被她尽数剿灭,海塔会和找来助拳的太一道士损失惨重。” “那么对我们而言,是计划大获成功了。”高德奉承道:“这都有赖楚娘子神机妙算。” “王无敌,”楚娘子冷笑,“在我亲自出手之时,不仅隐身不出,还指使部下杀了北山,我在你这可看不到半点对本塔的忠诚。你觉得说点好话,此事就能揭过么?” 感觉还真能呢,不然你这会就不是跟我聊天而是直接翻脸了。 高德不屑的暗笑,面上倒是毕恭毕敬,“小人也知罪孽深重,此时硬着头皮来见楚娘子,便是抱着任由楚娘子处置的心志。” “你可是无终宫里的大人物啊,”楚娘子轻笑,“我怎么敢随意处置你。” 她话头一转,竟然说到了琐碎杂事:“北山不在了,丢下的烂摊子无人照应。像是一些女子学校,还有义思达洋庙,不少还没被羽林卫和御马监挖出来的产业,得有人尽快处理,清扫首尾……” 这是要他来处置,北山的事情就此翻篇? “没错,王无敌,除了你,我们现在也找不到胜任的暗腕了。”楚娘子肯定了他的猜测:“老实说北山也实属废物,不仅还没解决这些事情,连招来的魔人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原本可用的人全被他放跑了。” “不过你该清楚,”楚娘子语调拉得长长的,吐字颇有节奏,像是三寸金莲直接踩在高德心口上。“你一日不把来历交代清楚,我们就一日无法委你重任,这可真是两难啊。” 是要他与楚娘子在现世相会么? 高德心中一凛,这对他当然不利。楚娘子在现世里连死人都可以附身,可以说是不死不灭。而他必须以真身前往,这又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陷阱。 他急速转动脑子,思考该如何推脱,却听楚娘子说:“此时风声太紧,你又在宫里,现世相会的确麻烦。若你愿意,我可以带牵引你的魂魄入塔,在塔中知你真貌,如此便无泄露之虞,你可……愿意?” 最后那声“愿意”说得轻飘飘的,却让高德凛然更甚,这必然是道要命的选择题! 如果拒绝的话,楚娘子宁愿不要他这个有力部下,也要彻底根除隐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7:可怜可悲而又可耻的塔里人 “入塔?” 高德只能以拖为上了,“进到大人们才能进的地方?小人怕是没那个能力吧?” “赏你足够的魔石,就能带你进去,”楚娘子的语气愈显平和,话语之下的威胁也更浓烈。“你自然还不能如我们那般久待,但待一阵子并无问题。” “这个……”高德垂死挣扎,“可否容小人回去想想,三日……不,明日之前再作答复?” “当然可以,”楚娘子似乎很好说话,“不过你可要想好了,现在进去和推迟进去,肯定是有分别的。魔塔之中直见魂魄,不要认为做些准备就能在塔里遮掩什么。” 高德却暗自释然,只是直见魂魄的话,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对方只能看到他套着的血魔步卒里的凡人残魂,也就是王子赫的儿子。就算连这层伪装都能看穿,他们也奈何不了自己,留在暗手血塔的魂魄又不是他自己的。 “楚娘子既然这么说,小人还不领情就是自讨无趣了。”高德又上了赌桌。 尖刺荆棘垂下,一颗比拳头还大的魔石落到高德手中,楚娘子的语气转为矜持:“这是本塔数百年来给塔下人的赏赐里最大的一块魔石,你可不要辜负我的好心。” 此时高德已经清楚,魔人靠吸收魔石提升力量的原理就是把更多比例的魂魄转移到魔塔,提升了抵抗混沌之力浸染的能力,渗透压数值自然也就提升了。 至于这什么最大的魔石嘛,先吃为敬。 高德也不多话,当场吸收魔石,同时用超脱视野观察。眼前的楚娘子只是一团模糊血光看不出究竟,不是投影出来的幻象就是和他一样套了层恶魔躯壳,总之不是本体。而他自己的这层血魔步卒躯壳,随着魔石渐渐吸收,渗透压的数值一点点变大。 没过多久,数值停在9866再也不动了,让高德暗暗晒然。 就这? 渗透压只涨了五百不到,也就黑鲨号舰桥里吸的两份游离能量。他的血魔步卒手办原本已经烧得只有几百渗透压,但靠着黑鲨号舰桥的收获,一口气冲到了9999。之所以没有上万应该是级别限制,估计得让血魔步卒的品质从优异提升到史诗才能破万,而他存在“手办库”里的游离能量才消耗了一半。 “感觉自己强大了很多,”高德口是心非的说:“我做好准备了。” “我这就牵引你,”楚娘子颇为凝重,“不要有任何抗拒,否则魂魄会出问题。” 这是必然的,如果你们这些塔里人想拉谁进塔就拉谁,被拉的人根本无法反抗,也不必有这么长的铺垫了。 楚娘子伸手指住高德,手指骤然拉长,变作与塔上垂落的尖刺一样的枝条,刺入高德肩头。红裙盖头的新娘急速褪色模糊,化作更为粗壮的枝条,与覆盖住大厅的尖刺荆棘混为一体。 枝条像吸管般耸动起来,那一头仿佛是张喝珍珠奶茶的嘴,使劲的嘬着,嘬得高德挺舒服的有些想睡觉。嘬了会力度骤然变轻,高德这才恍然。这是在嘬他的魂呢,他与血魔步卒的残魂融在一起,他没动静对方别说他的凡人之魂,连血魔步卒的残魂都嘬不动。 高德赶紧放松意识,任由那股力量吸动血魔步卒的残魂,融在其中的感知也随之升起,像坐坐云霄飞车般剧烈翻滚,最终投入灰蒙蒙如浓雾……不对,如水潭但水却异常轻盈的环境中。 这就是魔塔之中,此时高德所感知的一切都不是视觉,而是更深更奇异直接在脑子里铺开。 水潭因他的进入而扰动,在他周围形成一股涡流,那种如雾又如水的浸润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层层如梯田的圆台。圆台上立着一团团模糊灰影,如水草般晃动,发出细细密密的涟漪。涟漪荡动又生起细微声响,竟然像是人声。 “食粮到了!” 一团灰影猛然膨胀,渗出缕缕血光,很快染出巨大的血色身影,却是个老者。老者眼眉飞挑,看得出是久居高位的贵人,但此刻的狰狞模样,又活像饿了三天的野狗。 近于歇斯底里的喊叫让所有灰影都有了反应,四色彩光不断喷发,染出一个个身影。都是垂垂老矣的男女,看衣着也都是权贵,甚至还有身着蟒服的。 “食粮到了——!” 这些身影疯狂的应和着,在圆台上高高升起,袍服下的灰影如触须般不断伸长,很快就遮蔽了高德的上空。数百张完全感应不到人气的人脸拼成蠕动的天幕,朝着高德沉沉压下。 “诸位误会了,”红光再闪,楚娘子在高德身边出现。“这是新的暗腕,来接受诸位的审核。若是无人看出蹊跷,即日起就由他负责中京四城的经营。” 楚娘子似乎在说服这些权贵灰影,“我们在中京之外的布局尚未落实,散去的人气也需要时间恢复。而金钱龟覆灭,海塔会被重创,血塔会也被朝廷拦住,中京仍有我们作为的空间。这位……王无敌,就是眼下最有能力撑起这一摊的暗腕了。” “区区无名小儿,也能与老夫相提并论?” 其他老者都缩回了圆台,那个最先升起的那个老者却还留在半空。“老夫作暗腕时,从锦衣卫到兵马司,再到中京府,黑白两道都得梳理好。而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何德何能做暗腕?待他经营好中京让我们得食时,我们早已经饿得被恶魔夺灵了!” 高德努力将感知伸展得远些,转而审视自己,果然是王子赫之子的少年模样。 “还不如现在就吃了他!” 老者嘴里骤然吐出两对獠牙,眼中迸现猩红血光,俨然是吸血鬼的形貌。 这就是塔里人吗? 高德环视圆台层层叠叠数百身影,他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塔里人,也没想到这些塔里人不仅不是身怀大能的高阶魔人,还像是被困在塔里连食粮都不足的囚犯。 目光再转到老者,此时高德才觉有些熟悉。 这个人也当过暗腕?那跟姚红绡、沈泽、王子赫等人会不会有关联? 念头刚刚升起,自这三人残魂中捞起的记忆碎片里,若干因为不解或者当做寻常事而忽略的景象骤然潮涌而起,再与高德自己的经历融在一起,得出的结论让高德魂影摇曳,他差点叫出了声。 他认出这是谁了! 陈世宏,个把月前才死掉的前任大学士!老先皇上过不少次电视,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真是没想到,这家伙曾经是暗手血塔的暗腕,现在又成了塔里人。 不过这暗手血塔的塔里人,怎么会惨到了连食粮都缺? 瞬间高德有了诸多推论,看来所谓的塔里人,就是通过魔石和特定的方法,把魂魄塞进了魔塔里。由此既摆脱了现世的肉身束缚,又可以躲避恶魔之力的侵蚀,避免成为魔子被恶魔夺灵。 这个过程差不多就是灰境飞升吧…… 不过灰境终究是混沌与现世交织的过渡世界,先不说足以隔绝恶魔之力侵蚀的魔塔并不是永恒的,需要特定的能量或者材料维持。就说他们这种“飞升”的状态,也不可能是永恒的,必然需要能量和材料支撑。 对他们而言,这样的能量或者材料应该就是食粮吧?看他们这般贪婪的嘴脸,凡人魂魄自然就是食粮,至少是其中之一。 但凡人魂魄应该不是他们主食,驯象所档案里是有骤然昏厥气息全无像是失魂而死的案子,数量却很少。看看楚娘子要先给他魔石才能把他带进塔里的操作,把进入灰境的魔人当食物吃的成本未免也太高。 高德猜测,塔里人的“主粮”说不定就是魔石,只是凡人魂魄更美味一些,就如压缩饼干与肉菜的区别。现在暗手血塔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几个游客去搜集魔尘了。其他的塔里人显然不像楚娘子一样可以自由出入魔塔甚至现世,没办法自己去塔外的原野里杀伪魔,或者进入现世吃其他东西,于是饿成了这个样子。 真相或许有很多偏差,但大体方向该是对的。想通了这些关节,高德不由对这些魔人闻之色变的大人们嗤之以鼻,以往对塔里人的忌惮之心尽皆消去。 什么不死不灭,竟然是群如此不堪的寄生虫! “陈世宏,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楚娘子呵斥:“这是眼下我们少有的本钱之一了,就如种子一般,哪能如此浪费!” “竟然是陈大学士……” 楚娘子护着高德,看得出并没骗他,的确是想让他升到暗腕来主持中京产业,高德也必须有些回应了。 他装作震撼的样子说:“这可没想到,我们暗手血塔的背景竟然这般深。” “陈大学士只是最新一位,”陈世宏乖乖的缩回圆台,散作灰蒙蒙身影,楚娘子低沉的道:“上至景灵之乱的诸位大学士,下到历任各部侍郎、各省巡抚、各卫都知,我暗手血塔绵延数百年,本是血塔会的主宰,大明的暗面之主。若不是现今这个小丫头女皇手黑,连她哥敬亲王都本该是我们中的一员……” 高德暗暗抽了口凉气,暗手血塔的塔里人,竟然就是大明数百年来的文武重臣! 那这个楚娘子,必然更不简单。 “若不是这个小丫头……”楚娘子接着语气骤变,既满含沧桑又充盈着愤恨,“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在老太子之事上棋差一着,以至于步步落错,短短几个月就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这么说你们就是大明的本土权贵派嘛,只是可能嫌弃居于幕后不方便或者得利不足,想借老太子登基殒命掀了大明桌子,自己来统治大明天下。 高德可没忘记,陈世宏那帮文臣的主张名为虚君实法,打着“天下乃百姓之天下而非一姓之天下”的幌子,想玩有震旦大明特色的君臣共和。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魔人势力在大明政治中的地位,只以为是帮异世东林党,没想到图的就是把皇帝摁在社稷之座上当柴薪,他们好来掌权。 “还有血塔会那帮家伙……” 楚娘子的话语更加怨愤,高德正等着她说出更多内幕,她却停住了。 “王无敌,我看你面生得很,”楚娘子虽然罩着盖头,探测却如实质的触须,揉搓着高德的伪装。“我在无终宫呆了那么久,上到老先皇的总管太监,下到扫地的小年轻,哪个都认得,可不认得你。” 高德第二口凉气猛然抽起,他也知道这楚娘子是无终宫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百花祠那布置陷阱。可他想着无终宫那么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相互认识,便存了蒙混过关的心思,没想到这楚娘子竟然认识每一个人! 这绝不可能…… 高德觉得这还是测试,他嘴硬的道:“小人在宫里只是微末之流,入不了大人物的眼。或许在什么时候跟楚娘子见过,但楚娘子并未在意。” “若是女的倒还可能,”楚娘子竟然咯咯低笑,“倒是你这般年轻俊俏的小哥,怎么可能被我忽略?” 高德抽起了第三口凉气,你这话一出,朱家的颜面算是丢光了。 “小人说是宫里,未必就只在宫里啊。”高德继续嘴硬,看得出楚娘子也不是揪着这个不放,只是奇怪他这么年轻,为何却有这般能耐。 “有些不对……”某层探过来一股灰影,变作另一个魁梧老者,倒没有吸血鬼的獠牙,身上却闪着灰绿光芒。 “你必然是假冒的!” 这老者停在高德前方,正面侧面转了几圈,骤然惊呼:“你到底是谁?怎么能冒充我的孙儿!?” “王天辰,”楚娘子沉声道:“你说清楚。” “这是我孙儿王兴海!”叫王天辰的老者咆哮,“是我儿王子赫的庶子!我儿暴露之后,将他与其他兄弟姐妹藏在西城别院,却被锦衣卫剿了,别说尸骨,连半点魂魄都没捞到!兴海是我给了混沌之鳞接进灰境的,他的魂魄本貌是什么味道,我绝对不会忘记!” 灰绿老者自衣袍中猛然探出根根触须,要将高德绑缚起来。 老者的咆哮在空间里振荡出无数细密水泡:“你究竟是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88:燃烧吧,魔塔! 王天辰…… 楚娘子道出此人名字时,高德就有了印象。小时候在外面看电视时见过此人,当过兵马司都指挥使,退休时得了兵部侍郎的荣衔,前两年病死。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王子赫的爹,更没想到自己冒充的残魂是这家伙的孙子,还是他接进灰境的。 高德暗道不好,下意识要退走,自楚娘子身上射出的几道血线抢在王天辰的触须前缚住了他。 “果然是奸细……” 楚娘子冷声道:“早就想到有此可能,既已把你拉了进来,又怎能让你逃掉?” 又是若干触须裹住高德,表面迸出无数尖刺,蠕动着撕扯高德,想把他这层伪装撕开。 “说!你到底是谁!?” 王天辰的脑袋膨胀了数倍,像猛兽般压在高德头上,像是要当做猎物般一口吞下。 “还问什么?”陈世宏更暴躁:“吃掉了事!” “吃掉!” “吃吃!” “吃!” 一说到吃,原本回到圆台上安安静静当灰影的塔里人又都激动了,纷纷显出形貌升腾起来。这次升起来的只是脑袋,像无数人面蛇一般聚到高德上空,挤挤撞撞的如围在猎物尸体旁的鬣狗。 “停下——!” 楚娘子的呼喝在空间里荡出剧烈涟漪,不仅将王天辰震回了圆台,盖住上空的一大堆人面蛇头也全被打了回去。 “我很早就在说,塔里不能光有你们这些人,”楚娘子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看看你们,从开始就不愿努力修行,全靠着现世里的地位吃魔石升位阶。进到了塔里更是只知道安逸享受,连去塔外清扫伪魔,或者去现世拉人都不愿做,咱们暗手血塔落得今日,不正是你们坐吃山空吗?” “吃他?”楚娘子讥笑:“刚才我还真想不拦你们,让你们试试,看看到底是谁吃谁。你们也不想想,可以顶着另一个人的残魂进到灰境自由活动,哪怕是在塔里都还能遮掩住本貌,这样的人是你们吃得掉的?” 圆台上那些还在耸动的人面蛇们纷纷一滞,转瞬消去了面目? 重新变作模糊灰影。 “是调和者!”王天辰自然没消去,愤恨更甚:“只有调和者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没错,调和者? ”楚娘子这时候才转向高德? 语气缓和了许多:“是比塔里人还要高一层的塔上人? 不过……” 她略带得意的道:“我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给你的魔石是在塔基位置,这等于给了你暗手血塔的塔主之位。不过只有塔主之位没有塔主之权? 魔塔对你而言就是座监牢。以本塔数百年的积蕴? 足以将你的本魂缚得死死的。” 塔基? 高德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脚下的空间散发着微微红光,像是空间里唯一有光的地方。之前还以为是自带的光影特效呢? 现在看竟然就是个束缚之座。 此时他也不急了? 仔细探查了下自己的情况。 与现实身体的关联果然变弱了? 像是被无数丝线缠住了意识? 而这些丝线就如鱼线? 后面还有什么重物坠着? 把他的意识沉在水雾之中无法挣脱。 不过这仅仅只是针对他恶魔躯壳里的残魂,他能清晰感应到,只要他将融于手办中那如水晶软泥怪的意识抽出来,这些束缚就不再起作用。毕竟就算是早就防着他是调和者的楚娘子,也没想过他的魂魄滑不留手无法分割的可能性。 那么是不是现在就跑掉呢? 这个异常重大的选择横在了高德面前? 他对魔塔和楚娘子一无所知? 不清楚后面还会有什么挑战等着? 能跑就跑是稳妥选项。不过一旦跑掉? 这个血魔步卒躯壳就收不回来了。损失个手办倒没什么,问题是庞杨夫妇、夏侯老头还有李蓉娘这四个人的魂魄还栓在塔上,他这一跑? 他们就麻烦了。 “你必然不是海塔会的人,”楚娘子还没有进一步行动的意思,“那么就是血塔会的人了?以你调和者的身份,仍然来做奸细这种事情,我猜是金塔的人。在那帮商人眼里,你这种人再有能力,也只是给他们挣钱的伙计。” 金塔……商人…… 又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在高德眼前打开,血塔会,这个曾经由暗手血塔主导的魔人势力,妄图在暗手血塔覆灭后接手中京产业。这个组织与海塔会既斗争又合作,现在竟然也是一帮商人主导? 恐怕就是与海商既对立又协作的那些国内豪商吧,原本的确得仰仗官僚权贵鼻息,现在有了底气可以自立门户了。 “我有个建议,”楚娘子的盖头微微抖动,散出淡淡烟尘,变作了轻纱,顿时显出绰约娇美。“显出真身吧,王无敌。你可以到我们暗手这里来,做这魔塔之主。” 这话道出,基层圆台上的灰影起来,王天辰更是又凝出人身咆哮:“绝不接受!” “你还当自己是凡人么?”楚娘子冷冷顶了回去,“你已是不死不灭的塔里人了,现世种种对你不过是一场幻梦。现在要解决的是我们暗手面对的危机,若是你有办法解决大家的食粮,你便来做主。” 王天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 “我看是可以的,”陈世宏竟然支持楚娘子,“我们暗手这数百年来,仗着中京有偌大产业,只知道塞塔里人,没想过培养塔上人。结果一夕出事,满盘皆崩。现在若是有可靠的塔上人来主持暗手的运作,未尝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话风一转点到关键:“问题是此人根本不可靠。” “所以得谈嘛,”楚娘子对高德道:“只要你坦承来历,我们就能接受。不要担心从金塔转到我们暗手的问题,我可以与你们金塔商量。以你为桥梁,双方重修旧好,共分中京,一同对抗朝廷与海塔会。” 不愧是身居高位格局颇大的人物,看出他是奸细后并不情绪用事,而是努力将他这颗棋子的用处发挥到最大,乃至于重新稳定现在的混乱形势。 楚娘子的提议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可以的话他还真想成为暗手血塔的塔主,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把这座魔塔吃下。 不过真是太可惜了,他并非来自金塔,也不是血塔会里其他魔塔的调和者,而且他也没第二层伪装。 “我想想……”高德装作沉吟,“我再想想……” 束缚住高德的细丝忽然活了过来,变作无数像是虫子般的细小血光,啃噬起高德的“魂魄”。即便只是套在外面的伪装,但血魔步卒残魂自然而生的反应,仍然将剧烈的痛感传给了与其融合一体的高德。 “这不是在与你商量!”楚娘子冷厉的喝道:“也不容你敷衍!” 不愧是塔里人,只是用区区细丝就能剥开恶魔残魂,这个楚娘子怕是比孽魔喀扎斯和纳扎斯强大得多的魔人。 既然没得商量了,也敷衍不了,那就这样吧。 高德暗暗低叹,他还想再拖点时间探听点内幕呢。 “好吧,”他无奈的道:“我这就与你们坦诚相见。” 话音刚落,肩头噗嗤轻响,冒起一丛火苗。这火原本是血红光焰,随着火头涨大渐渐褪色,直至变作暖白光焰。 只是一小丛白焰,在混沌迷蒙的塔中就如烛火般微弱,却含着天生的克制之力。那似水又似雾的灰气如海潮倒卷般收缩,卷起层层浪涛,却还是没躲过白光的映照,滚动中洒落层层黑灰。 灰潮的动静也将周围的圆台掀动,圆台上的无数灰影发出冷群般的尖嚎。它们剧烈的摇曳晃动,洒下股股黑灰。 “这是什么——!?” 楚娘子离得最近,反应最大。可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新娘袍服连带脸上的面纱,已经被白焰如焚纸般化作了黑灰。 于是一具晶莹人体就这么出现在空间里,包含着青春与美艳的极致,那称得上红颜祸水的容颜可不止倾城那个级别。即便是领略过倾国之色的高德,意识也晃了下,不仅白焰升腾得更为猛烈,另一侧的肩头以及头顶还冒出了第二朵、第三朵火焰。 令人震撼的美色仅仅维持了瞬间,就在高德心神晃动间消解。血肉急速枯萎,变作干裂的树皮块块崩落,骨架也急速由白转黄再成褐色,成了在地下埋了千年几乎快成化石的枯骨。等枯骨也散作黑灰时,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新娘变作与圆台上那些灰影毫无差别的雾团,剧烈的伸缩撕扯着,像是要抵抗白焰的侵蚀,却依旧被剥下股股黑灰。 “这是凡人之火!” 不仅是楚娘子变作的灰影在叫,空间里无数灰影同时在叫:“他是圣山的人!是刑天!” “不可能!”另一些灰影咆哮:“圣山的人进不了灰境!凡人之火不可能在灰境燃起!” “别管他是谁!”楚娘子那团灰影里伸展出手脚,凭空一抽,多了柄血色光剑:“先干掉他!” 整个空间因这光剑投影放射的血光,变得更狂躁而混乱。血色光剑并不是真正的灰器,而是灰器在灰境里的投影。这个空间是魔塔之中,投影应该经过了特别的强化。 楚娘子的呼喊就是信号,圆台上以王天辰、陈世宏等人为首的灰影亮出各自的灰器投影,空间也变得更加迷离,以至于高德身上的白焰都被压得黯淡了许多。 “好痛……” 灰影勉强凝作楚娘子的身影,血色光剑的剑芒暴涨,落到高德身上,劈得无数柔白火星爆绽,痛得高德浑身火冒三丈,字面意义上的。 再见到无数灰影涌下来,晃着四色魔光,就算劈不开也足以淹了自己,高德退无可退。刚才把潜伏在魂魄之下的火头点燃时,他也没有退路了。 原本只是清秀少年的身影被熊熊白焰裹住,手中拉出一团模糊血光,在焰火中渐渐成型。那是金瓜锤的投影,拉进魔塔里还很费力。但在“凡人之火”的灼烧下,魔塔似乎有了缝隙,可以把金瓜锤投影进来。 很快一柄硕大的双手锤握在了高德手中,他挥舞着大锤挡住四处乃至头上而来的魔光攻击,白焰在人与锤之间流转,渐渐扭转颓势,重新向空间四处洒去如太阳般的耀眼光辉。 “你会把整座塔都烧塌的!” 楚娘子浑身喷发着黑灰,依旧攻击不停,还发出了干枯而空洞的呼喊:“是这座塔堵住了混沌之力的降下,你烧掉了它,混沌之力会穿透灰境喷发到现世!你必须像大明皇帝坐上社稷之座那样一直守在这里!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弱智吗? 高德冷笑,欺负自己没进过灰境?不管是血怒原野还是传令者之礁,都没有魔塔,这两处灰境为何没有被混沌之力穿透? “不管我会怎么样……” 高德抡起锤头比他个头还大的大锤,在这处空间发出如毁灭魔神般的恐怖之音:“干掉你们我才畅快!” “后宫妃嫔、太监、官僚、武将……数百年来,你们这些大明权贵不仅在活着的时候吸食凡人血肉,死了还要缩进魔塔里,为求不灭继续侵蚀凡间。” “你们在灰境里建起魔塔,本该帮大明抵御混沌之力。却为了自己的不死不灭,在现世制造更多魔人。你们还把凡人当做低等生物,妄想着毁灭现世,由你们塔里人统治魔人占据整个世界,你们其实是混沌的帮凶!” 高德可没忘记剿灭王子赫子女的时候,王子赫那个儿子说过的话。这些魔人俨然不把自己当做人了,而眼前这些抛弃了血肉身躯,龟缩在魔塔里的高阶魔人,更视自己为更高形态的生命。可看他们眼下因为无人供养而疯狂模样,根本就是更高形态的寄生虫。 “没错,我就是烧掉整座魔塔!” 高德一锤逼退楚娘子,顺势抡了半个圈,正中自头顶扑下的王天辰。 巨锤直接从王天辰那团灰影肚腹穿透,高德发力,将充作灯芯的意识拔得更高。白焰轰然暴涨,延伸到大锤上,将王天辰整个包裹在白焰中。 “你孙子魂飞魄散,你儿子魂飞魄散,现在轮到你了。” 高德举着大锤奋力搅动,还在白焰中挣扎的王天辰的惨嚎声也随之变调,等股股黑灰自白焰中喷出,这个不死不灭的塔里人再没剩半点渣滓。 这一锤锤死王天辰,惊得楚娘子、陈世宏以及所有灰影哗然倒卷。 高德趁势将大锤往脚下一顿,让白焰延伸到托着他的血红地板上,按楚娘子的说法,这是魔塔得塔基。 他快意的叫道:“燃烧吧,魔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0:我是大明的暗面女皇 无终宫北宫,司礼监掌印太监、御马监监丞邵皓低头哈腰前面引路,后面跟着凤服飞羽的远坂爱和龙凤绣服的女皇,前后都有白衣羽林卫和战甲巨人扈从。 “这次再没确实的发现,你就别掌印了直接去马厩喂马!” 远坂爱烦躁的训斥,邵皓则急得满额头油光。若不是还得引路,他早跪地上把石地板磕碎了。 三天前百花祠出了事,百花祠下的传送器以及传送法阵倒是另有来历,他邵皓只是担个不察的罪名。可罗太妃请进北宫的数十号人竟然都是魔人,还配合罗太妃设下圈套差点坑了远坂爱,作为无终宫内廷第二号人物的邵皓,自然难辞其咎。 当天邵皓受远坂爱指令,顾不上东城扶桑酒屋的乱子,带着羽林卫和候补刑天直扑罗太妃居所,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掘地三尺,却没找到罗太妃半点踪迹。 女皇、远坂爱还有羽林卫镇魔司的姚镇抚合议,认为罗太妃应该早已死了,只是被那个在百花祠地下露面的新娘魔人附身。那人是魔塔的塔里人,不死不灭,连死了几十年的枯骨都能附身,操纵罗太妃该是轻而易举。如今暴露了行踪,应该是将罗太妃毁尸灭迹,就此逃离。 而后清查北宫上下人等,没发现还有魔人潜藏,却点出了个失踪的太监。当日领魔人进北宫的正是这个叫北山的太监,却不是服侍罗太妃而是照料北宫几座荒芜殿堂的管事太监。 于是北宫又多了几处工地,那几座殿堂在短短两日之内就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什么发现。 要找的并非是罗太妃或者北山本人,也不是找传送器,而是找一切与魔人有关的器物与痕迹。塔里人附身罗太妃,驱使北山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事了,总该在北宫留下点活动痕迹。到现在还无一丝发现,岂不是说明无终宫的安防异常松懈,魔人有足够的余裕抹灭一切存在痕迹? 总之必须找出点什么,证明暗手血塔的魔人在无终宫里存在过。 “是那个北山始终之后,清扫另一处殿堂的小太监发现的。” 穿过几道宫墙,上了若干级阶梯,进到一处荒废院落。院子里是处破损朽坏的殿堂,规模倒还不小。按一切完好时的景况算,至少也是个贵妃的寝殿,现在看却像是破落庙堂。 “这里叫秋棠园,并不在北山的管事范围里? 甚至不在北宫产业的清单里。”邵皓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距离百花祠不远,奴婢竟然视而不见,死罪死罪。” “北宫之主经历了无数更迭? 稍稍在清点上做点手脚? 就能将偌大一座院落藏起来。”女皇倒是清楚这些烂事? 看着草丛里露出“秋棠”两个字的牌匾,冷笑道:“多少妃嫔一旦进了冷宫,别说她们的人? 连她们住的地方都生生消失了? 我看这里就是一处冷宫。” “有什么发现?”远坂爱催促,女皇这般表情自然是在缅怀不知所踪的母亲,她可不想女皇的情绪因此继续变坏。 “这里这里……”邵皓赶紧奔进殿堂里? 远坂爱和女皇跟上? 却被一个青年羽林卫拦住。 “总管? 陛下? 等我们确认后再进去。”青年削痩而沉凝? 正是跟高德打过交道的羽林卫经历司百户刘承望。 “哟? 终于找着抖威风的机会了啊。”远坂爱笑道,却乖乖跟着女皇止步,由羽林卫跟候补刑天进去探查。 好一会后,羽林卫报告一起安全,两人才进了殿堂? 然后见到一尊朽坏不堪的真武大帝神像。真武大帝是震旦自然之道供奉的各路神灵之一? 也是在自然之道的传承湮灭后? 少数几个还能传承下来的神灵。只是大明开国之后? 蒸汽昌明,已没多少人尊祀神灵,渐渐的真武大帝也没多少人记得了。 女皇和远坂爱只是瞅了瞅神像? 目光很快转到神像之下的供桌。供桌前的幕布已被揭开,里面蜷缩着团艳红身影,竟然是个红袍盖头的新娘。 “注意!” 远坂爱招呼羽林卫和候补刑天戒备,武器在手甲盾激发后,再下令把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是人还是魔的东西拖出来。 邵皓招呼几个太监动手,他也亲自上阵,很轻巧的就拖了出来。 “不像活人呢……” 邵皓还在嘀咕,太监们把盖头一扯,啊的惊呼出声。 那是个黑褐色的骷髅头,皮肉已经枯干贴在了骨头上,大张着的下颌还是歪曲的,看起来像已死了上百年的干尸。 几个太监吓得手一抖丢开袍服,哗啦啦一阵响,腿骨臂骨肋骨各种骨头落了出来。就邵皓面不改色心不跳,嘴里说着“罪过罪过”,将袍服遮在骨堆上,就露出骷髅头。 “这不是罗太妃……” 远坂爱仔细盯了会骷髅头,很笃定的道:“死了恐怕快两百年。” “只能让姑奶奶过来一趟了,”女皇叹气,“她小时候在北宫呆得久一些,知道不少传闻。” 没多久白发老婆婆进了殿堂,盯着骷髅头看了会,说出了让众人大吃一惊的话:“三天前死的。” “有很微弱的疫魔之力痕迹,按消散的速度算,三天前这堆玩意还是活着的。”姚婆婆说:“我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活死人,血肉萎缩到了极限,但终究是活的,能驻留魂魄,感应到现世里的真实。” “莫非我们都算错了,这就是罗太妃?”远坂爱讶异的问:“可罗太妃按年龄算也不过七八十岁,何至于变成这副模样?难不成是用了什么恶魔法术,耗光了血肉?” “应该不是罗太妃,”姚婆婆说:“这些血肉都是自然萎缩的,疫魔之力是在延缓萎缩的速度而不是抽取血肉。按我的猜测,罗太妃确实早就死了,说不定还是这个人吃了。而这个人,至少活了四五百岁吧。” 老婆子啧啧的摇着头,听起来还是在赞叹:“真是厉害,这家伙恐怕在三百年里都是青春常驻的模样。” 这下别说小太监们,连邵皓也下意识的退了一大步,这堆骷髅竟然是活了四五百岁的妖魔骨骸! “四五百年……”远坂爱蹙眉,“此人到底是谁?” 姚婆婆却抬头四下张望,“四五百年里能一直待在这里,疫魔之力却不被外人察觉,只靠笼络和胁迫下人可不够。必然还有什么器物遮蔽恶魔之力,就在这里。” 众人同时抬头寻找,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处,那是上方木梁吊着的一个东西,看起来有些像鸟笼。 “那是矿灯……”邵皓最先认了出来,“是老旧煤矿才会用的那种矿灯,不应该出现在这!” 白影一闪,刘承望蹬着柱子高高跃起,探手将那盏灯摘了下来。 揭开灰黑灯衣,淡淡白光自灯中发出,照得刘承望胸口出现一抹清冷白光。 “咦?”远坂爱好奇的接过灯,于是在她胸口也出现同样的白光。 “映魂灯,”姚婆婆低叹,“我知道这是谁了。” ……………… 熊熊白焰自高德脚下伸展,转眼就将整个空间变作了焰火炼狱。一个个掌印在空间各处亮起,四色纷呈,炫彩流离。 无数灰影在烈焰中扭曲挣扎,发出各种非人声响,那也不是声音,而是各种直接敲击甚至挠抓魂魄的动静。一个个灰影显出人形,回复了现世时的形貌,却又挤出宛如恶魔般的狰狞面目,不断往复转换。就在这转换间,黑灰如喷泉乃至瀑布般挥洒,直至再度褪色,再不剩半分光影。 只是片刻,就有数十灰影化作黑灰,彻底湮灭。 “住手——!” 躲到远处,还维持着依稀轮廓的楚娘子大喊:“你是在毁掉大明,毁掉震旦!” “你以为你是谁?” 高德鄙夷的道:“莫非你是大明的女皇,你在抵御混沌,你在护佑大明的数十亿子民?” “我自然不是女皇,”楚娘子怒声道:“但大明能延续至今,正是我的功劳!没有我舍身投入暗手血塔,六百年前就已没了大明!” 六百年前…… 高德心神一震,并不是因为时间久远,而是这个时间点,恰好跟他对小丽说起的一段大明往事契合。 “就算你是昭敬皇太后,”高德努力凝聚起被烧得飘飘然的意识,“你活在现世的时候的确拯救了大明,而在你之后的大明,却不是靠魔人……尤其是这些不死不灭的塔里人维持到现在的。” 就在中元节的那天夜里,高德与小丽约会……呃,逛街。两人谈到了女皇的治政,高德就拿他在驯象所档案里挖掘出的史实说事。六百多年前的天辉帝时代,昭敬皇太后亲政。皇太后虽然以女尊之势扭转世风搞出不少案子,但她平定四方,与民休息,大明因此度过了偌大危机。之后虽又有景灵之乱,大明却靠着她打下的基础扛了过来,延续至今。 “你果然是个非凡人物,连我母亲都知道。”楚娘子的回应大出高德意料,竟然不是昭敬皇太后,而是皇太后的女儿……不,是又一位朱家女儿。 “我母亲中兴大明,算到今日,已于大明有二十世之恩,却遭得悲惨下场。”楚娘子含恨叫道:“我没有为母报仇,而是继续扶助大明,却被圣山骗进灰境生不如死!即便如此,我依旧谨守自身的血脉之责,没有奋起复仇。若是六百年前我只为复仇,哪还有大明?” “六百年前是一遭,四百年前又是一遭。景灵之乱是我带着暗手血塔帮助定灵帝,大明才得以延续。而后我以暗手血塔建血塔会,收拢权贵慑抚魔人。大明暗面由我主宰,大明这六百年来的存续,不正是由我而来的吗?” 哎哟,感情暗手血塔才是正派,自己这个捣乱的家伙居然变成反派了? “听起来没有你们暗手血塔和血塔会,混沌就会涌入现世,”高德哪会因这番说辞而动摇意志,恶魔手办燃烧的白焰在塔里依旧汹涌澎湃。“而坐上社稷之座燃烧自己的皇帝,仅仅只是个装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既然是在暗面保护大明,又为何要用孽魔暗算老太子?”他继续道:“等莫离公主登基成为女皇,你们又迫不及待的各种操作,想把她一直摁在社稷之座上,这也是在保护大明吗?” “你懂得什么!?”楚娘子避得远远的,身上黑灰喷涌,却像是无穷无尽般并未受到重创。 她气势饱满的咆哮:“朱莫离凭什么坐上社稷之座!?她既是女子,又是圣者,大明只会败坏在她的手里!换作废物太子,不管是哪种形式,只要大明这层皮还在,我便能在幕后照管朝政。以我六百年遍历现世的经验,我为什么不能做大明暗面的女皇!?” 感觉这位前前前……长公主的脑子有点问题,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是没脑子的幽魂了。 高德随口问:“暗面的女皇?那社稷之座没人坐了,该怎么办?” “靠烧朱家人的血肉魂魄维持大明,已经没有出路了,”楚娘子的话竟然让高德生出一丝同感,不过下面的话却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要让大明千秋万载,真正的出路是把大明的精粹都拉进灰境,拉进魔塔。放任混沌侵入现世,待混沌退去之后,再重建现世。虽然这不过是又一轮的苟延残喘,但又有了几百上千年的时间。” “你这想法可真是……” 千言万语在高德心中流转,最终却只吐出一口槽:“先不说你认为的大明精粹都是什么货色,就说这想法吧,可真是没一点新鲜感啊。” “我没心思跟你辩论谁对谁错,”高德抡起大锤,宛如高举火炬,“你搞的事是在害我,是在毁灭我想挣到退休金的理想,我绝不容许!” 大锤砸下,白焰喷吐,将远处得楚娘子整个裹住,让她发出层层玻璃碎裂的凄厉惨嚎声。 ……………… 供奉着真武大帝的庙堂里,其他人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姚婆婆、女皇和远坂爱。 “莫离啊,”姚婆婆用含着怜悯的复杂语气说:“她是我们的先辈,我得叫她曾曾曾……姑奶奶。” “她叫朱幼楚,”姚婆婆终于揭晓了这个新娘的身份,“是六百多年前昭敬皇太后的女儿,天诚帝的妹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0:六百年新娘 “是那位皇太后啊……” 女皇恍然,她倒是记得清楚。“如果是她本人的话还说得过去,大明就是她中兴的,没她打下的基础,之后景灵之乱就已经把大明毁掉了。天诚帝之后的新帝即位,她就悄无声息的没了。” 不过女皇很不解:“按宫廷政争的套路,她应该是被新帝处置了。如果那时候她魔心入灵成了魔人,倒有充足的理由遁入灰境在暗面祸害大明,怎么冒出一个女儿来?” “这是圣山的错,”姚婆婆深深叹息,“大明千年来积下了无数宫闱密辛,即便是我都知道得不多,唯独这件事印象深刻。” “处置昭敬皇太后的并不是新帝,而是圣山。当年天诚帝死后,昭敬皇太后就有意违背祖制,把社稷之座改为天地祭坛,直接烧魔人魂魄。圣山本来无意干涉,却发现昭敬皇太后已魔心入灵,于是出手主导了皇位更替,将皇太后暗中处死,令她魂飞魄散。” 姚婆婆看了看女皇,感慨的道:“皇太后主持朝政十余年,本有偌大布局。若在死前一搏,震旦必有莫大危机。好在她临死前提了个要求,要圣山将她尚在襁褓的女儿朱幼楚培养成圣山之女,圣山答应了。” “等等……”女皇忍不住打断,“皇太后哪来的女儿尚在襁褓?” “当然是私下生的,”姚婆婆苦笑,“好在对方是亲王,朱幼楚仍然是朱家血脉。” “这位皇太后可真是……”女皇抚额,“啥事都干得出来啊。” “所以朱幼楚在皇室族谱上只是郡主,”姚婆婆接着说:“圣山不打折扣的履行了承诺,将朱幼楚带去培养。可惜朱幼楚虽是朱家血脉,凡人之力却并不纯粹,哪怕只是培养成战仆都很勉强。那时候又没有莫离你这样可以转移血源的人,成年后连神灵之力都无法获得。” “若是圣山就此放手,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姚婆婆的唏嘘更重:“或许是出于愧疚,圣山的长老们执意要履行当年的承诺,冒险尝试激进的方法,导致朱幼楚的魂魄出了可题。护卫她的战仆不理解长老们的作为,不忍心见她受苦,道出了她的身世和当年实情,希望她因憎恨圣山而放弃成为圣山之女的努力。” “这只是长老们的猜测,真相是否如此谁也不知道了。只知道战仆被杀,她与那个战仆情投意合本是一对,受此刺激魔心入灵。” “长老们不忍心像对待她母亲那般又处置掉她,便让她在无终宫北宫静养。还给了她一盏唤魂灯和足以燃烧百年的血晶,那是被污染了的血源,放在矿灯里烧可以提供一丝凡人之力遮蔽混沌,如此可保护她的魂魄不被恶魔彻底侵蚀。” “朱幼楚没有对这个安排表示异议,她只要求打扮成出嫁模样,以新娘身份遁世。那一天她就穿着新娘袍服,提着这盏灯,独自进了这座院子。” “在那之后,再没有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传出。直至景灵之乱后,天下平顶,她便被彻底遗忘了。” 姚婆婆摊手说:“当年我还是莫离这么大的时候,我的师傅……也就是我的曾姑奶奶跟我说过这事,我还只当是无终宫的鬼故事听。哪想到这事不仅是真的,这位前辈还活到了现在,成了暗手血塔的塔里人。” “听得我脑子里一团糊涂,”女皇叹气,“既是暗手血塔的塔里人,那么从老太子开始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她主持的吧?她的目标应该是要把我摁在社稷之座上,这么一来她母亲当年的计划也就实现了。可对她来说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为什么非要有好处呢?”姚婆婆说:“当年她在得知自己身世和母亲之死前,应该是个很单纯但却很坚定的人。她一心想成为圣山之女,保卫震旦守护大明,好对得起自己的血脉。等真相道破,她所爱的人也死了,多半还是死在她手里,你觉得她的想法还跟常人一样吗?” “肯定不一样了,”远坂爱终于找着了开口的机会,“把她换成我,我只会想着复活小姐,哪怕要把震旦和大明都当柴薪烧掉,我也不在乎。” “你怎么就这么恶毒的咒我死呢?”女皇不悦,“而且那时候我真要活过来,瞧见你把江山都霍霍了,又得被你气死!” “朱幼楚可不像小爱你这扶桑丫头,”姚婆婆也教育远坂爱:“她心里还是有大明的。” 老婆子又是重重叹气,“她其实并没成为真正的塔里人,在三天前她还一直保留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我猜她以为那个人可能会转世,还有相见的机会吧。可三天前行动失败,让她彻底绝望了。” “现在她是真正的塔里人了,”女皇蹙眉,“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她,也对付不了她了。” “塔里人的确不死不灭,”姚婆婆摆手说:“但得靠魔人与现世沟通,才能进入现世。暗手血塔到了这个地步,她就算还有机会出来也无法兴风作浪了,跟一个幽魂有什么区别?其实在圣山里,塔里人这种存在,就被称为灰境缚魂。若是没了魔人,他们就永远困在了灰境里。他们躲在魔塔里可以不受混沌之力浸染,但魔塔对他们而言跟坟墓没什么区别。” “海塔会伸向中京的爪子被剁了,朱幼楚也完全缩了回去,暗手血塔应该是大势已去。”远坂爱回忆说,“那天配合金钱龟设陷阱的肯定就是暗手血塔的魔人,他们不仅毫无心气,还自相残杀。血塔会可不会只是看着,必然会收编这些魔人。” “暗手血塔已是过去了,”女皇有些厌厌的,似乎不想继续谈到朱幼楚这个人,“中京四城还有朝堂重臣,也在大面上清扫干净了,现在我们该往前看。大明可不会只有区区千年,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说到这她柳眉扬起,兴致高涨起来:“我还期待着明天招来高德的时候,等他听到自己一下子升了不知道多少级,脸上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大明啊…… ”姚婆婆欲言又止。 ……………… 魔塔之中已被熊熊白焰吞噬,一个个恢复了生前苍老形貌的塔里人在白焰中扭曲变形嘶吼哀嚎,连陈世宏也化作了冉冉黑灰,只剩张脸还在吐着吸血鬼的獠牙努力挣扎。 “圣山终于找到了进入灰境的办法,”楚娘子依旧维持着人类身影,愤恨不甘的道:“却是用来追剿我的,六百年了,你们仍然不放心我。” 高德懒得追击她了,他的血魔步卒手办虽然有近万渗透压,现在却以每秒好几点的速度烧着。刚才抡向她的那一锤花了上百,着实让他心痛。现在就维持着拄锤而立的姿势,乖乖充当人形火炬。 倒不是非要把这座魔塔全烧了,但不烧塌的话,他就没办法抽出这个手办。至于楚娘子说的什么,他是有听没有懂,听起来圣山早在六百年前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大明延续了千年,已经活得够久了,”大概觉得已躲不掉,楚娘子像是放弃了抵抗,只为了将她的满腔愤懑倾泻出来。“自我建起这座魔塔后,自混沌涌入灰境的力量增强了多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景灵之乱后灰境一片清澈,可没过几年,就与现在无异了。” “只能让现世由混沌彻底清扫一遍,在那之后灰境就能变成现世,凡人可以重来!这不是你们圣山曾经做过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让大明苟延残喘?” “其实我知道的,现世崩灭,你们的圣山就与灰境连在了一起。你们的力量也会失去,不再能凌驾在凡人之上了。你们觉得朱家血脉还可以利用,还能让大明如僵尸一般活下去,让你们继续享受超然凡人之上的尊贵,丝毫不管大明的子民早就被混沌浸染了。” 怎么感觉这位很了解圣山的样子…… “你们圣山,其实是比恶魔还要邪恶的存在!” 楚娘子悲愤的呼号:“你们那所谓的祖神,不也是出自混沌的吗?神灵之力跟恶魔之力没有区别,祖神就是祖魔!” 高德依旧没理顺楚娘子的逻辑,不过就讨伐圣山这点来说,他隐隐有那么点同感。 不管是不是小丽私人定制,自己终究是圣山造物。到现在依旧没给自己一个明白的交代,说不定还真是老古所说的针对混沌灭世的危机弄出来的工具人,这种神神秘秘的组织说不讨厌那必定是假的。按照俗得不能再俗的套路,最初很是伟光正的组织,最后必定会反转成oss,是为某个比恶魔灭世还要邪恶的阴谋存在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本着这点小小的共情,他可:“你既然这么讨厌圣山,为什么没有领着暗手血塔和血塔会直接跟圣山作对,而只是在暗中组织魔人经营产业,最多是幕后操纵大明朝政,插手皇位更替?” “如果你是想以魔塔庇护凡人,躲过混沌灭世,为什么又只拉这些垂垂老矣的权贵?看呀现在他们都快烧没了,你却没一点心痛的样子,这些家伙不该是你用来建立新的大明的种子吗?” 高德只是随口一可,楚娘子却骤然沉默,那团不断喷发着黑灰的身影猛烈扭动,几乎变作了一股涡流。 “我怀疑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叫人了,”高德再道:“没了血肉寄托,只靠魔塔庇护,你就只是无数紊乱的杂念,或者就是各种执念交织在一起的幽魂而已。” “我不是幽魂!”楚娘子又有了动静,“我还记得、记得一切……一切……” “你为什么总是打扮成新娘?” 凭感觉要烧穿魔塔还得好一会,高德索性聊起了天,看她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是在嫁人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吗?” “新娘……” 楚娘子的话语变得异常悠远,“我是新娘,我一直都是,最开始的时候……” 黑灰猛然喷发,又显露出大红的新娘袍服,盖头重新覆住面目,整个身影又蒙上了层淡淡白焰。这是她心防骤失,被焰火直接烧到了魂魄之中。 “最开始的时候,”楚娘子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挣扎,静静的在不远处飘着,语气也越发飘摇:“我只是以为,等世界重来,他会转世重生。” 高德心头一跳,他? “可当天下大乱的时候,我又舍不得。”楚娘子凄然道:“舍不得我娘保下的江山,舍不得她的付出,也舍不得丢下我的血肉。万一他已经转世了呢?没了血肉就不再是我了,见着了他他也认不得我了。”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楚娘子的话语渐渐拉长,身影也被白焰渐渐抹去颜色,很快就融入白焰,再无半点踪迹。 感觉像是错过了一个可以说给小丽让她梨花带雨的凄美故事呢? 杂念在高德心中掠过,他却没功夫细品。此时塔中已是黑灰漫天,那种束缚住手办的力量尽数消散。而在空间远处密密麻麻分布着的各色掌印,也开始被白焰吞噬。他正面临一个选择,是就在此时抽身退走,还是坚持把整座塔完全烧塌,顺带将那些封印了魔人魂魄的掌印也烧掉。 犹豫转瞬就消失了,来都来了……不,烧都烧了,干脆烧完吧。正好把李蓉娘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等人的束缚也毁掉,他们在现世里可能会出点可题,但总比继续走所谓的塔里人实际的幽魂路线更有希望。 西城南面,离高家小院不远得小药铺里,正在收拾药柜的青衣少女低呼一声,不迭的扯开衣襟,从胸口掏出一块金属圆盘。似乎还有股烟气冒起,带着隐隐肉香。 顾不得看胸口被烙上了什么印记,她紧紧盯住圆盘,原本像镜子一样的光滑表面此刻雾气蒙蒙,似乎正翻滚着焰火。 少女迟疑了片刻,咬咬牙,握着圆盘直接坐在地上,凝神将意念投入到圆盘中。 暗手血塔所在的灰境出了异常,肯定是高大人在与魔人们战斗,自己必须进去帮忙。跟能不能帮到忙无关,这是自己应该做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1:捅了个大窟窿,字面意义上的 叮叮当当的声响自窗外一股股涌进来,即便塞了耳塞,吕九眉还是被吵得无法入睡。 她也没法抱怨,这会还是下午,驯象所的档案楼还在赶工,缩在驯象所宿舍睡午觉的薪俸小偷是什么感受哪会在乎。 自在东城货站被袭击成了吸血鬼后,她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敢在家过夜。借口是工作忙,其实是怕被家人察觉。驯象所虽然不是可以放松警惕的地方,不过宿舍布置得太舒服了,食堂也太方便了,她索性就住在这了。 如果自己没有变成吸血鬼,也没被王无敌胁迫着进了暗手血塔,那该多好。可以专注打理各种异能者案子,顶头上司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大帅哥,可以养眼但名草有主所以自己不会生出烦恼。生活还是那么单调且枯燥但很规律,不必去思考未来会怎样。 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她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什么程度她还没概念,但在无终宫百花祠抽取北山的生命力时,她只觉北山羸弱得像老鼠……不,蝼蚁,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使用这种力量的时候无比畅快,代价却是夜夜噩梦。在灰境里杀伪魔倒能稍稍让她心安,可凝聚魂魄压制吸血鬼之力的那种东西,却是阴冷的,让她很不舒服。 世界原本静滞如画,现在却像是埋在了又冷又潮湿的地下,唯有王无敌那一缕光芒在前面照着,不至于让她对整个世界绝望。 如果这缕光芒就此消散了,自己该怎么办? 吕九眉躺在床上,两眼呆呆看着屋梁。这个如雷管引信般的问题就在心中嗤嗤响个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开。 她随手摩挲贴在心口上的金属圆盘,后悔自己没有跟着王无敌进去。之前应该争取一下的,哪怕只是在塔下看着,至少也能第一时间看到结果。 心口渐渐发烫,她嘲笑自己,真想进去又没人拦她,自己分明是怯懦退缩了……等等,这不是心里发烫,是混沌之鳞在发烫! 吕九眉低呼着抽出圆盘,心口已经被灼得疼痛无比,似乎还闻到了隐隐肉香。她扒开衣领? 没被束缚的胸口高高耸立? 山腰印了半圈清晰的紫红伤痕。 她顾不上也不在乎伤痕,赶紧查看圆盘。原本像镜子般的表面雾蒙蒙的? 柔和的白光在雾气中闪烁流转? 像是直接通往了灰境。 “尤其是你,”吕九眉记起王无敌的交代? “你跟暗手血塔的关联还很浅,哪怕出了问题? 你也不会受太大影响。所以别管暗手血塔里有任何变化? 只要我没通知你,你就不要进去。如果一直没有我的消息,你可以去找其他的混沌之鳞,借其他魔塔继续修行。” “你要完了? 光也没了。” 吕九眉低声嘀咕着? 凝聚意识,投入到圆盘之中。“别怪我不听话,我只是想有人在前面点亮那点光,好让我继续走下去。” ……………… 整个空间变得迷乱闪烁,像贴图错误般的不时刷出奇异景象。有山水林木? 有亭台楼阁,还隐隐见到层层叠叠的建筑? 如海市蜃楼般扭曲浮动。 急速刷新的贴图里印着密密麻麻的各色掌印,那是塔下人留在塔里的魔石。但急速崩碎? 掌印转瞬消散,都化作黑灰如雪花般纷纷洋洋洒下。 黑灰避开了高德这座人形火炬? 朝着仿佛幽冥的深处落去? 高德却有了脚下在不断变得踏实的感觉。 这时高德还在讶异? 烧了那么多塔里人,怎么没留下点东西,莫非包括楚娘子在内,所有塔里人其实都只是幻象,并无真实魂魄? 正在念叨,高德发现无数灰暗的光丝在黑灰之雪中游动,因为太微小太黯淡,刚才竟然忽略了。 他赶紧伸展出感知捕捉,于是视野里刷出了一连串的“+3”、“+5”、“+7”。他没有捞到残魂,这些光丝跟黑鲨号里的义思达残魂一样,只剩下所谓的游离能量。 丰收了…… 片刻之间,高德就捞到了两千多游离能量,足够弥补血魔步卒手办的消耗。不过他还是有些遗憾,全都是游离能量,没有一缕可以捏手办的残魂。楚娘子也变作了那无数个数字之一,再也没留下什么了。 等捞完战利品,横亘在手办与意识间的束缚也完全消散,魔塔被完全烧塌了。高德也有了清晰体会,彻底明白了所谓的“塔里人”是怎么回事。 现实里意识与真实血肉相融是第一层,灰境里意识与恶魔之力凝成的恶魔躯壳相融合是第二层,而魔塔里独剩意识则是第三层。 准确的说,魔塔里的意识并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与魔塔一体。这些塔里人用魔石把自己魂魄都封在了塔里,在他看来空寂虚无的塔里,对这些塔里人来说还有山水风光、高楼豪宅乃至繁华市集。 与高德前世对比,灰境俨然就是虚拟网络,不过是私有的而不是公共的。魔塔内部则是更进一步的纯粹意识空间,不过存在这里的意识并不是0和1,而是还没被恶魔之力完全侵蚀的幽魂。 山谷中心的高大魔塔已经被熊熊白焰烧作漫天黑雪,原本昏暗的山谷像是被阳光映照,亮如白昼。高德透过白焰看到了山谷中无数供魔人出入的法阵,山谷上方的巨大蜈蚣魔怪还在盘旋。 亮着不同魔光的法阵正在剧烈闪烁,不时出现一个个魔人身影,那该是感应到灰境异变跑进来看情况的。不过很快他们的身影又消失了,可能是被吓住了,也可能是这白焰带来的强光对他们来说是就是剧烈伤害。 山谷上方的蜈蚣怪物变得异常暴躁,好几条冲了下来,想穿透白焰攻击高德。可没等它们碰触到白焰,蜈蚣腿或者触须就如干柴般燃烧起来。这些被驯服了的特殊伪魔凄厉嚎叫,在空中剧烈翻滚,抖出漫天焰芒,沾到其他怪物身上,于是山谷上方的天空,乃至山谷周围那些巨大的尖刺丛林都烧了起来。 可以了,不必烧了。 高德这么对自己说,然而等他收束自己这根“灯芯”时,恐惧的发现,白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不好,他的目的只是烧塌魔塔,可不是把这处灰境都烧掉啊! 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高德忽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窟窿,这不是比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大明太祖开国,收尽天下的天地鼎炉,造出社稷之座,那是混沌直接通往现世的唯一入口。除此之外,混沌再没有直接进入现世的通道。千年来无数邪恶势力的目标就是另外制造混沌进入现世的通道,但即便是在景灵之乱里,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打开灰境与现世的通道,由此涌入现世的混沌之力已经过沉淀并无活力。与混沌自凡人魂魄进入现世的危害相比,“性价比“着实太低。 现在他用与大明皇帝没什么差别的凡人魂火烧塌了一座魔塔,这处灰境里的混沌之力自然是被他压制了。可他这一烧,灰境里的“混沌压强“变弱,对灰境之上的混沌而言,就成了一处风眼。更为猛烈的混沌之力涌了过来,又激发起更猛烈的凡人之火,继续发展下去,这里岂不是要成第二个社稷之座? “沃日莫非我要成大明的副皇帝?” 高德倒是可以抽出自己意识一走了之,放任血魔步卒手办在这里烧。可就算把刚捞到的游离能量全加在手办上,算起来也维持不了几天。手办是跟他魂魄相连的,到时候手办烧没了,说不定就得拉他的魂魄进来烧了,他哪里经得起烧? 现在就得想办法…… 高德焦灼的思忖着,忽然感觉脚下有些不对。 ……………… 四色魔光汇聚成的云海之上,云面降低了许多,露出的山石植被之间,竟然有一扇扇舷窗甚至一道道炮门。刑天们挂着吊索贴在山壁上,砸碎片片如黑曜石的岩层,露出闪烁着灰白光泽的金属船板。 云海之上的这处山巅竟然是艘巨大的船,跟直直长长方方正正的巴托风格不同,这艘巨船头尾尖尖肚腹圆圆,俯瞰颇有些像巨龟。那座屹立在山顶的残破殿堂,正在龟背中心。 一些刑天在干活,另一个坐在山壁边缘休息。 “真是难得啊……” 大明的庙陵卫统领,圣山的刑天首领肖茂密低头看着云海,还有些难以置信,“在这里待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见到混沌之海会下降这么多,降到我们的炮门都露了出来。” “这就是莫离坐上皇位的结果啊,”副连长说:“她顶住了混沌的几次潮汐,混沌自然退潮了,接下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里,咱们可能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希望如此吧,”肖茂密又抬头望天,“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咦……” 头顶是被四色魔光浸染的虚空,本无什么动静,肖茂密却似乎看到了什么。 “是我眼花了吗?”肖茂密嘀咕:“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颗……星星?” 副连长跟着仰望,瞪大眼睛找了一圈,毫无所得。 “老肖啊,你得好好休息了,”他既是取笑又是关心:“出去松口气吧,这里就是纯粹的混沌。社稷之座上没人坐着的时候,泰阿之剑只能保护社稷之座。咱们的魂魄也在烧着,虽然比一点火星还微小,却总是损耗,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你在说我眼老昏花?”肖茂密不满,一拳头砸在副连长肩甲上:“过去练练,看谁眼力不行!” “那星星呢?”副连长可不会被他轻易转移话题,“刚才谁在说看到了星星。” 又朝附近的刑天嚷道:“喂,刚才连长说他看到了星星,你们帮他找找!” 刑天们哈哈笑了起来,有的说连长是在做白日梦,有的说挨上一拳头就有星星了。 “来来,我让你看看星星!”肖茂密咬牙切齿的拉起副连长,准备开干。 走向殿堂的时候,他还是再次抬头看天。 “刚才真的看到了啊……” ……………… 高德觉得脚下有些不对,原本踏实的地板变得软软的。 “对不起,” 一个女声从脚下传出,因为刚刚听过,吓得高德一哆嗦。 “你能站到其他地方去吗?”那个女声说:“你踩着我的肚子了,还烧得我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楚娘子! 高德低头,看到原本如黑曜石地板的塔基已经碎了,碎石里挤出一张白皙秀丽的脸。他就像踩碎了棺材板一样,脚正好在对方的腹部位置。 高德下意识的挪开脚,但他还是保持了一丝清醒没有完全跳开。这块塔基就是魔塔的核心,他立在这里才把魔塔烧塌。若是魔塔并未完全坍塌,这个楚娘子是翻身反击呢? 问题是,现在的楚娘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身着红裙却没戴盖头,俨然还是个古时少女的楚娘子爬起来,高德满肚子疑问。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楚娘子站直了,颇为人性化的吐了口气,然后盯着高德问出了同样问题。 “彼此彼此,”高德颇不客气:“你是楚娘子吗?刚才的事情还记得不?别告诉我你刚才醒过来什么都不知道。” 他努力抽出感知,进入超脱视野,然而焰火太旺,满眼都是白光根本看不清楚。 “我是朱幼楚,”楚娘子侧身束手,淡然而矜持的语气倒有三分像小丽,“大明郡主,昭敬皇太后的养女。什么楚娘子,那必不是我。以我身份,怎会让人如此称呼我的闺名。” 下一刻她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竟然不是恶魔躯壳……” 高德把他得大锤从楚娘子……不,朱幼楚头上挪开。是有实体的,但没烧起来,大锤上的白焰对她毫无影响。 “看起来你有很多疑问,我也一样,”朱幼楚没计较他的无礼,指向白焰之外,那是山谷边缘的魔人法阵,“那些家伙在叫什么王老大,那就是你吗?” 高德转眼看去,嘶的抽了一大口凉气,身上的白焰又膨胀了一截。 是李蓉娘、吕九眉、夏侯老头,还有庞杨夫妇! 这帮家伙怎么蠢得在这种时候跑进灰境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2:瞧在你生得俊俏的份上我就从了 山谷边缘的法阵闪烁不停,不断出现套着恶魔躯壳的魔人。这些人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先是看了看山谷中心正在燃烧的巨大白焰之柱,接着仰望天上裹着白焰激烈争斗的蜈蚣魔怪,再扫视山谷边缘那如野火烧山的尖刺丛林,最后激活法阵身影虚化,直接跑掉了。 只有五个身影离开法阵,向白焰之柱冲去,其中四个身上裹着淡淡的白焰,但包括那个有翅膀的血魔在内,所有人头顶都飘着白焰光丝,与白焰之柱相连。 “那些家伙在叫什么王老大,那就是你吗?” 新生的朱幼楚这么问,高德惊讶之后发现自己也听到了,那是来自吕九眉等人的意念。他想回应,意念一动却像是在沸锅的面条中寻找特定的那几根面丝,根本无法准确定位。 “想跟他们说话?”朱幼楚淡定得像个人工智能:“要么你离开,要么拜托我传话。” “拜托你?”高德讶然:“你是这座魔塔的塔灵吗?” 之前暗手血塔的魔塔通过血色光丝与魔人关联,发布任务传递消息,那时候高德猜测要么是找专长心灵交互的魔人做这种事情,要么是魔塔有专门干这事的“人工智能”,就如魔法塔的塔灵一样。 “我不知道你说的魔塔和塔灵是什么,”朱幼楚说:“我是人,这里只是我的住处。你这人好生奇怪,进了郡主闺房,踩碎了我的床,把我吵醒了还腆着脸皮不走。若不是瞧你生得高大俊美还像个人样,我早就……嗯,不跟你说话了。” 这番话好大的信息量! 高德最先意识到的是她说自己高大俊美,难道在她眼里,自己这身恶魔躯壳并不存在,她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本貌? 其次她还把自己当人,把魔塔当做她的闺房,完全是断片的状态。可她又能看到吕九眉他们,听清他们的话,还说能向他们传话。这意味着她还不清楚自己是谁,这里是哪里,却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 “我想拜托你给他们传话,”高德决定不再正面追问? 而是继续观察? 先看看她到底能做什么。“让他们退后,如果感觉有问题就马上退出去。再告诉他们我已经搞定了? 只是还有些善后的事情没弄好。” “你退出去? 我就传话。”朱幼楚竟然绕了回来,目的就是要高德滚蛋。 “我……”高德打量了下四周的暖白烈焰? ,摊手说:“烧得这么旺? 我哪退得出去?” “什么烧?”即便是惊讶? 这位郡主的语气依旧平淡无奇:“这里又没有火,就是光太亮而已。” 高德顺着她的话说:“那你能把光调暗一些吗?” “我能拉下窗纱,”朱幼楚叹气,“可这光本来就是你发出的啊。” 这是鸭在跟鸡讲啊! “你先拉下那个……窗纱吧? ”高德安慰自己是在跟妄想症患者沟通。 “好吧。”朱幼楚话音刚落? 景象便有了变化。 块块黑曜石砖在高德脚下和周围展开,根根朱红梁柱耸立,片片灰瓦铺设,转瞬搭出了偌大殿堂。殿堂形制颇为古朴,与无终宫的殿堂相差无几。不过这座殿堂却不是实质? 从地砖、梁柱到屋瓦都是半透明的,仍然能看到外面的身影和山谷的景象。 不过随着殿堂铺开? 高德感觉钳制着自己这根灯芯的“吸力“消散了大半,他可以把自己的魂火收敛起来了。 漫天焰光骤然消去大半? 只剩天上的蜈蚣魔怪和山谷四周的尖刺丛林还在燃烧,整个山谷像是从白昼瞬间变为满月之夜? 原本魔塔所在的中心显露出清晰形貌。如抵天高楼的褐红高塔和飞舞盘旋的尖刺荆棘都没了? 只剩一截黑曜石台基? 以及搁在台基上的半透明殿堂。殿堂中两个身影异常清晰,一个是还裹着白焰的“王无敌”,另一个则是红裙少女。 正顶着魂魄般烧灼感呼叫的五个人同时止步,他们收到了“王无敌”发来的信息。 “大人果然胜了。”李蓉娘的反应并不激烈,不知为何她很笃定。 “老大真是神人啊,竟然把整座魔塔都烧了。”夏侯老头松了口长气,又暗暗嘀咕:“还以为有机会投进这火里把恶魔之力彻底烧掉呢,看来这辈子我做魔人是老天钦定的。” “那个女子莫非是楚娘子?”鹰爪庞还在关心事情的进展,“他们是在对峙吗?哎哎痛!” 额头多了只眼睛的血魔掐着巨爪血魔的耳朵,火眼杨的呵斥循着疼痛传去:“你能啊你!敢把老娘丢下!你出了事谁来养我?” “让你别进来你非进来干嘛啊?”胖子员恨铁不成钢,“我就是进来看看,万一出了事你还能在外面照应!哎哎王九,情况怎么样?” 像血色蝙蝠人的王九……吕九眉摆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她也紧张盯着殿堂里的两个身影,以为大战还未落幕。 半透明的殿堂里,高德身上的白焰缓缓收敛,最终贴在身上变为淡淡白光。 此时再用超脱视野看,他终于有了发现。 就在朱幼楚的小腹位置有团淡淡白光,努力分辨,那竟然是个小小的雕像。雕像是个红裙少女,与此时的朱幼楚一般无二。雕像细致到纤毫毕现,跟他捏的恶魔手办没什么区别。 看来这个手办才是朱幼楚的本体…… “你怎么还不出去?”朱幼楚竟然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侧身说:“你的要求我已满足,再不出去我可要叫非礼了。” “郡主啊,”高德叹气,“我出不出去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殿堂之中还有团模模糊糊的云雾,就在刚才说话时,云雾翻滚,凝作尊神像,竟然与高德的血魔步卒形貌一般无二。高德一看便知,就如在血怒原野里击败血魔狂怒者后的变化一样,他夺到了这处灰境的权限。 “啊……”朱幼楚终于显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你这人呢怎么如此蛮横无礼,竟然强占我的闺房。” 说归说,语气和表情却看不出有多愤怒,似乎逆来顺受惯了。 “郡主啊,”高德残酷的点出现实,“你现在并不是活人了,准确说你连人都不是了。” “越发荒唐了,”朱幼楚薄嗔:“不要以为你生得俊俏我就不与你计较,你——!” 下一刻,她手抚小腹,如幽魂般飘着后退。 “有主的手办,”高德颇为遗憾,“主人还是自己,那家伙竟然把自己捏成了手办。” 刚才他尝试着伸展感知去碰触朱幼楚肚子里的手办,想试试看能不能收到自己的手办库里。按理说只有这么独特的手办,才配得起自己烧毁暗手血塔,夺取灰境的巨大功绩。没想到他的感知并未穿透身体,而是如无形的手按在了人家的肚子上。 “我可真要怒了啊!”朱幼楚淡淡的发怒,旋即僵住。 “对啊,我其实不是人。”她缓缓蹲下,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我不是人,只是真正的朱幼楚融在血晶里的残魂。” 总算认清现实了…… 高德松了口气,正以为可以愉快的交流了,没想到这个手办朱幼楚竟然顺势躺在了地上。 “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她怠惰的道:“我继续睡了,公子你随意。” 黑曜石地板荡开涟漪,如沼泽般将她缓缓淹没。随着她渐渐下陷,那部分地板也由半透明变为实质。 眼见她又要躺进像是棺材的地板下,高德奔过去捞住她的手腕,手上的白光化作白焰,将她整个裹住。白焰烧得地板重新透明,高德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睡什么睡?”高德没好气的低喝,“起来给我说清楚!” “公子你这人真是……”手办朱幼楚委屈的道:“强人所难啊。” “你不是人,只是埋在魔塔深处的残魂。”高德很不客气:“现在魔塔没了,我成了灰境的主人,你就是服务我的魂灵,当然得听从我的命令。” “公子你这就错了,”朱幼楚嘁了声,“你只是坐上了这里的主位,而我就是那个位置。除非你完全取代我,否则这里的真正主人还是我。” 高德这下才算完全明白,这分明是又一个舰灵郭瑞德! “那我不管……” 认识到这一点,高德就更不客气了,对付舰灵郭瑞德这种存在他可是太有经验了。 “你不听我的,我就一直烧你,让你没办法睡觉。” 没错,对付这种存在的手段就是这么简单。 “公子你啊,”朱幼楚异常无奈,“罢了,瞧在你生得俊俏的份上……” “这跟我长什么样没关系!” 高德忍不住打断,你颜控就颜控吧,别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好像是我在作弊。 “你究竟是谁?”这个不知道该叫什么灵的朱幼楚终于走出自闭圈,开始正视高德,“又是为何在此?” “同问,”高德催促:“你先说。” 吕九眉等人一直等在外面,殿堂里面的情况看不真切,山谷边缘的剧烈变化倒是一清二楚。就见处处魔人法阵磨光闪烁,不断崩裂,如泉水般喷出股股黑灰。 “这处灰境完了……” 夏侯老头的声音骤然响起,让其他人大吃一惊。在灰境里可没办法像在现世里那样直接说话沟通,必须分出魔光承载意念进行交流,这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再见隐隐白光自夏侯老头嘴里散出,就如清晰可见的声波,众人恍然。原来是这白焰光辉替代了魔光,此时他们感觉心灵内外都在绵绵燃着,白焰似乎也在他们魂魄之中,自然不再需要伸展魔光。 “那我们该怎么办?” 能自由说话了,鹰爪庞开口就提到最关键的问题:“我们的一部分魂魄封进魔石嵌在魔塔里,现在魔塔像是倒了,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相信老大,”李蓉娘很淡定,“就算那部分魂魄没了,他也会安排好的,不会让我们出事。” 夏侯老头的思虑要深一层,“这里变得有些像社稷之座了,我们魂魄中的恶魔之力会如何变化?还能不能在这里继续修行,凝练魂魄?” “社稷之座……”吕九眉仰望天幕,只觉头上的四色星空比以前要晦暗了不少,像是混沌之力压迫得更重了。 “那可真是麻烦了啊,”她幽幽叹着,本就在心底烧着的那缕火苗却骤然旺盛起来。 真成了社稷之座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管王无敌是谁,他必然是有朱家血脉的,能像大明皇帝那样烧自己魂魄。不过他还不够强大,无法像皇帝乃至女皇那样稳稳挡住混沌之力,还没有刑天帮手,这处灰境很快会被侵入的混沌冲垮。 在那之前,作为凡人,与混沌恶魔战斗至死,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不过还是得跟王无敌谈谈,问问他自己能不能像他一样燃烧魂魄,好在战斗到最后一刻时把自己彻底烧掉。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努力训练专心做事,只为躲避血脉诅咒,最终还是败在命运手上的可怜虫,在驯象所又看惯了凡人被恶魔蹂躏魂魄,催生出桩桩惨烈悲剧的人,吕九眉觉得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能自己能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极好的归宿了。 吕九眉在胡思乱想,其他人却说得热闹。说了许久,一股白焰忽然自天而降,在他们眼前凝结成冒着白光的高大恶魔,正是套着血魔步卒躯壳的王无敌。 “老大!” “王老大!” “大人!” 众人纷纷低头致礼,王无敌摆手说:“别客套了,正事要紧。” 他说话带起的白光冲击更为强烈,似乎每个字都在烧灼着众人的心灵。 “我夺取了此处灰境,暗手血塔已成为过去。” “我还在这里发现了另一种压制恶魔之力的方法,同时也是继续凝练魂魄,修行力量的途径,但过程很痛苦。你们现在有一些烈火焚魂的感受吧,这只是开始。而且这条路成果如何,我也无法保证,我只能确定有可能成功。” “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不想冒险的话可以退出,魔塔已经被烧毁,你们封在魔石里的魂魄也已被我点燃,我可以找出来灭掉它们。你们的塔下人位阶不高,封印的魂魄不多,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 “如果……” 刚说到这就被夏侯老头打断,“老大哟,我们发觉灰境有异,不顾你得叮嘱冲了进来,想着能不能搭把手,就冲这点哪个还会退缩?” 李蓉娘、吕九眉同声附和,鹰爪庞跟火眼杨却是交换了下眼色后,才有些艰涩的点头。 “那好……” 高德虽知结果该是如此,此时还是异常欣慰。 “对了我向你们介绍下……” 他让开一步,“这是小楚。” 大红袍服,盖头覆面,原本让众人无比畏惧的身影出现。 楚娘子! 众人吓得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身上魔光白焰同时喷发,鹰爪庞更是呼哧一下亮出巨爪挡在了火眼杨身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3:既然我能烧你们也能烧 高德问:“怎么又换上这身行头了?” 感觉完全抓不住这只“塔灵”的思路,终究不是人了。 “出门要穿衣,”被高德改名为“小楚”的新娘淡淡说:“这是基本礼仪。” 高德叹气:“这是女孩子出嫁时才穿的嫁衣,你终究不是楚娘子,何必打扮成她的模样。” “她作我时一直穿着嫁衣,”小楚终究把楚娘子跟自己分开了,“我便没有其他能出门的衣裳。” “呃……”高德很无奈,“行吧,反正你也出不去了。” 他们这一嘀咕,李蓉娘等人听得明白,这个新娘竟不是以前的楚娘子。 “这个小楚,你们就当是此处灰境的管事。”高德给众人解释,“刚才我说的你们定然不太明白,我会解释清楚,但不要插话。” 李蓉娘还是忍不住问了:“我们的事还是其次,老大你现在是什么状况?” 此时的高德虽然还套着恶魔步卒躯壳,可覆盖全身的甲胄,包括头上的弯角都遍布裂痕。暖白光辉自裂痕溢出,给他全身覆上层淡淡光芒,像是随时会崩裂的样子。这白光又推送来明显的热风,比山谷上方和四周还在燃烧的白焰还要强烈,引得沉在他们心灵深处的烧灼感也更强了。 “这是点燃了魂魄的景象,”吕九眉发出的白光声波迟缓而滞重,“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做到,王老大你之前默认自己是宫里人,那么事情便很清楚了,您是朱家宗室,甚至说不定是位亲王或者世子。” 亲王或者世子!? “啊?”李蓉娘看住高德,惊讶毫无虚假。 “什么?”庞杨夫妇震惊得目光在高德与对方之间来回转悠, “王九你不是王老大的私属吗?”夏侯老头的讶异却另有来处。“至于王老大嘛,真是宗室的话那诸多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现世与灰境,凡人与四大寇,常人与异人,异人与魔人,塔下人与塔里人……” 吕九眉喟叹道:“每个人在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面貌,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在每层都毫无遮掩,全心信任。” 她看了看庞杨夫妇,打上补丁:“除非是像二位这般生死相依。” 李蓉娘欲言又止,还低下了头,显然有了怀疑。夏侯老头则淡淡笑着,微微摇头。庞杨夫妇只顾着看对方,自是对吕九眉这话既认同又受用。 “你为何不私下找我说这个?”高德苦笑,吕九眉这一招当面揭穿? 让他不得不在伪装宗室与自揭底牌之间做出选择? 这很不智。 “此事需要你当众澄清。”吕九眉的语气凝重而肃然,那是面对重大选择时的决绝。“我不想跟随你与女皇作对? 哪怕代价是揭穿我的身份? 甚至魂飞魄散。” 李蓉娘化身的血魔步卒蜷缩起来,夏侯老头伸展出根根尖刺编织成又一层护甲? 而庞杨夫妇则下意识后退。 高德恍然,吕九眉想到的竟然是这个。身为宗室却混迹魔人圈子? 非常有效率的夺取了暗手血塔? 还把原本高高在上的楚娘子收为己用。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还真是刻意在暗中蓄积力量,准备对付女皇的朱家子孙。这会吕九眉等人恐怕已在猜他是不是敬亲王的儿子。 澄清这事并不困难,高德淡淡道:“你错了? 皇室血脉不可能成为魔人? 更不可能进灰境。” 这话是错的,身边就有个活生生……不对,已经魂魄消散的例子。 “对对!”夏侯老头拍巴掌,“我也是老糊涂了!怎么连这事都忘了!朱家人勿论男女,血脉中都有凡人之力? 也就是刑天那种力量。可能会因为血脉稀薄或者心志堕落,力量衰退得难以察觉一如常人? 但没有哪个朱家人会成为魔人。” 老头顿了顿,又猛的抽了口凉气? 凶神恶煞的疫魔人面树摆出这个姿势画风还真有些奇葩。 就听他讶然的道:“可除了皇室血脉之外,也没人能烧自己魂魄啊?就算是刑天也不行? 他们只是能在混沌里待得久一些。王老大你既是魔人能进灰境? 又能烧自己魂魄? 这完全说不通!” 老头送上的台阶很好,高德顿时有了思路。 “你也错了……” 他煞有其事的道:“其实每个人的魂魄都能烧,区别只是难易程度和能烧多久。在大明建起社稷之座前,分散在震旦各地的天地鼎炉,不就是用来烧魔人甚至常人的魂魄,以此抵御混沌入侵的吗?” “社稷之座其实也能烧,暗手血塔最初计划的就是让老太子坐上社稷之座当个幌子,其实是烧魔人。只是他们没料到老太子被孽魔魔子压榨得太狠,在社稷之座上都没撑过十秒,这才有了女皇。” 这番话既有事实,也混杂着他的猜测,但听起来却确凿笃定。 “是有这样的说法,社稷之座不仅能烧魔人,连常人都能烧。”夏侯老头底气不足的嘀咕:“不过据说条件非常苛刻,不仅得作大幅改造,还过不了圣山那一关。” “事实就摆在你们眼前,我已经烧起来了。”高德拍拍自己胸口,胸甲上的白光裂痕随之闪烁,溢出更明亮的光辉。“至于事实之外的事情,就看你们如何选择了。是跟着我走这条路,尝试着用这种方法抵御混沌之力,还是离开这里去其他灰境。而关于我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现在又是如何办到的,这些其实与在我身上烧着的,也在你们魂魄里烧着的火无关。” 包括吕九眉在内,众人都沉默了。 “说半天却没我的事,”小楚等得不耐烦了,“我想回去睡觉。” “就从这位……小楚说起吧,”李蓉娘终究还是站在了高德这边,“说说老大你的这条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到现在还没怎么明白呢。” “小楚啊,”高德唏嘘的道:“她的确源自之前那个楚娘子,但却是我……不,这把火的结晶。” 楚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啊…… 之前在里面高德从小楚那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六百年前的大明郡主朱幼楚,正是那位中兴大明的昭敬皇太后的养女。关于皇太后为何要从宗室里找个郡主当养女,应该跟她与圣山的约定有关。圣山答应把朱幼楚培养成圣山之女,可不但没有成功,还因为朱幼楚与圣山战仆的私情纠葛,导致她魔心入灵。 而后朱幼楚打扮成新娘,进了无终宫的北宫,就此销声匿迹。世上多了个楚娘子的魔人,一步步经营暗手血塔,直至成为血塔会的主导。 朱幼楚有皇室血脉,会变成魔人这点本不可信。不过按老古的说法,既然朱家血脉里那种含着凡人之力的“血源”是可以抽取和转移的,那么用什么方法抽光身上的血源,是不是就能接受恶魔之力堕落成魔人了? 高德觉得只能这么解释才说得通…… 朱幼楚虽然放弃了自己的血源,但她终究在圣山修行多年,对凡人之力了解很深。她通过日积月累,把抽出的血源转移到灰境里,雕刻成自己的形貌。再将一部分魂魄封进雕像里,埋在魔塔下面,与魔塔的塔基一体。 小楚并不知道雕像……也就是自己的真正身体是什么材质,但只有老古说到的那种血源才能承受凡人之火。整座由魔石堆砌成的魔塔都被高德烧没了,小楚却安然无恙,甚至还被烧出了灵智,高德也只能猜测雕像的材质是那种血源了。 朱幼楚此举不知道只是将自己属于圣山的过往切割掉,还是有意为之,早就计划好了魔塔会有被凡人之火焚烧的一天,到时候就能借小楚重生。反正对高德来说,小楚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人,比舰灵郭瑞德还要纯粹。那家伙时不时还会冒出义思达郭瑞德的思维,而小楚就是个怠惰,关于朱幼楚的记忆也就到她被埋在魔塔之下那个时刻。 高德并没把楚娘子其实是大明郡主朱幼楚的根底说出来,只是对吕九眉等人说到了楚娘子与小楚的区别。毕竟要说清楚这些事情,还得把凡人之力、血源以及大明皇室连带圣山的诸多背景都说清楚,而一旦说清楚了,他自己的身份又要被质疑。 他很快把话题转到了灰境的现状,以及他所提出的那条路。 “一般的魔人在灰境里杀伪魔凝练魂魄,作为塔下人的魔人用魔石封印部分魂魄逃避混沌侵蚀。而魔石堆砌成的魔塔可以抵御混沌之力,塔里人就是靠魔塔来庇护自己失去了现世肉身束缚的魂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塔里人其实是靠封印了塔下人魂魄的魔石来延续存在,塔下人把自己的命运就交给了塔里人,换取一时的苟安以及也能成为塔里人的缥缈希望。对塔里人来说,塔下人就是魔塔里的一块块砖石,如果坏了,换一块就好。” “事实证明在魔人看来异常强大的塔里人,也就是大人们异常脆弱,我被骗进魔塔,面对数百上千的塔里人,只是点起一把火,就把他们连同整座魔塔都烧光了。” “我身上的火就是凡人之火,怎么烧起来的我自己都不清楚。不过现在看来,在灰境里点燃魂魄,同样能抵御混沌。比分出魂魄封印在魔石里既安全又自由,燃烧自己,命运便掌握在自己手里。” 高德接着说到了重点:“既然我能烧,我相信你们也能烧,没错我……坚信这一点。” 他依旧认为自己即便有另一世的记忆,在这个世界仍然是普通的一员。他所拥有的特质,其他人必然也有的。只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只有他显露了出来而已。 不过这种想法与其说是坚信,不如说是希望。 “你们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烧吗?”高德向众人求证:“仔细感应下,那真的是自己的魂魄在烧,还是烧的其他东西呢?” “感觉自己像灯芯,”李蓉娘立马说出了感受,“这层恶魔躯壳像灯油,不过灯芯也是有限的,这么烧下去,没等灯油烧光,魂魄就先烧没了。” “差不多,”夏侯老头附和,又道出忧虑:“按现在的速度,似乎撑不了半天魂魄就要全烧光,我倒是想走这条路,可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就完全是条绝路啊。” 果然还是不同的…… 高德暗暗叹气,他的魂魄烧起来也像是灯芯,但感觉无穷无尽似乎有永不消耗的特性。当然烧的时候也会精神萎靡意识恍惚,烧的似乎只是睡一晚就能恢复的精神力而已。 “是在烧魂魄,”火眼杨嘀咕,“不过还烧剩了什么东西,落在心底沉甸甸的像沙砾一样。” “我没太明显的感觉,”吕九眉摇头,“只是感觉心底微微暖涨,应该是没成为这里的塔下人,没有分出魂魄封在魔石里。” 吕九眉的问题属于“如何在燃烧灰境里招收新成员”,可以先放放,要紧的是解决李蓉娘等人是在直接烧魂魄而不是像他一样烧恶魔躯壳的问题。 高德正在沉吟,头顶高处掠过一头蜈蚣魔怪。这家伙浑身已被白焰吞噬,异常痛苦的扭曲翻滚着,撞在了山脊上,一部分身体碎作漫天黑灰。 “啊——!” 小楚忽然被莫名的巨力打在头顶,像是有人在空中狙中了她的天灵盖。她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四肢大张的趴着。 不等高德发笑,他的恶魔弯角也像是把枪弹命中般的蓬然碎裂,整个身躯也被打得转了半圈。 纷纷扬扬如弹雨般的攻击落下,一时吕九眉、李蓉娘等人东倒西歪,恶魔躯壳伤痕累累,飘出各色魔光。 “是那家伙烧剩的东西,”高德等人正要抱头躲避,小楚却如僵尸般直立而起,手指摩挲着什么东西。 那是颗沙砾般的细小石子,灰白色泽有如骨灰。高德接过,催动白焰一烧,毫无变化。 “这是新得魔石吗?”夏侯老头说:“试试看能不能像原本的魔石那样吸收。” 不愧是老魔人,一下子就想到了这点。 高德压住白焰,伸展出血红魔光探入石子。讶异的咦声同时响起,石子竟然真像魔石一样渐渐消失在高德的血魔之手里。 “我明白了……” 看着视野中刷出的“+0.001游离能量”,高德哈哈笑道:“我知道了!” 他抬头看天,那些燃烧着的蜈蚣怪正四散而逃。 “这个问题马上就能解决,”高德笃定的说,“你们真的可以跟我一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4:提灯人何处寻踪,绝魂谷里绝魂宫 灰境里的魔怪被白焰烧死就会掉这种小石头,这应该是魔石的另一个版本。既然是白焰烧的,高德就取名“焰石”。 原本塔下人吸收魔石,会感觉魂魄更加凝实力量也更强大,那其实是错觉,魔石不过是把更多魂魄转移到魔塔里而已。现在吸收焰石,就能转换为游离能量,直接加强恶魔躯壳,这就意味着更耐烧了。 这只是高德的情况,他与李蓉娘等人的魂魄是不同的。他的魂魄压根烧不光,跟小楚的本体手办一样。不过焰石吸收后变成的是游离能量,那是不是说对李蓉娘他们而言,既能加强恶魔躯壳,又能加强魂魄呢? 刚才听火眼杨说,那股焰火是在烧魂魄,但是烧剩了像是沙砾的东西。高德猜测,那说不定就是魂魄被白焰烧得更密实的特殊感觉。如果他们坚持一直烧下去,最终把魂魄烧到全是致密状态无法再烧,就跟自己没什么差别了。 这既是猜测也是希望,结果真是如此的话,就印证了高德的猜想,他与常人的不同仅仅只是魂魄的状态。他的魂魄是纯粹的,常人魂魄则有杂质。经过这种白焰……也就是凡人之力燃烧后,魂魄就和他一样纯粹了。 “吸收这种小石头就行吗?” 李蓉娘捡起一颗石子,只有小指的指甲盖那么大,温润晶莹得更像白玉。 焰石在她手中消失,血魔身躯闪了道淡淡白光,极为微弱,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真的可以!”李蓉娘惊喜的道:“像吃了颗奶糖一样,甜甜暖暖的,身上多了点力气,感觉能多撑一会了。” 呼的一下,三个身影趴地上找起了焰石。 “用这种火烧死灰境里的魔怪,就会掉这种石头?”李蓉娘如释重负:“问题果然就这么解决了。” “我吸收不了,”吕九眉捡了块焰石尝试,没有结果,递给李蓉娘后她说:“而且问题并没解决,这种火只在我们魂魄里烧着,就老大你能放出来。这就是说只有老大你能获得这种石头,我们得等着你分配。” “我不担心老大用这个要挟我们,或者分配不均,而是担心老大你没那么多时间一直待在灰境里。这么一小颗石头,应该延缓不了太长的时间吧。” 吕九眉说的没错,问题并没有解决! “你要做什么?” 高德抱着胳膊捏住下巴? 努力思索? 却见小楚飘开了。她走路还真就是飘着的,跟幽魂没什么区别。 看她不是回殿堂而是往山谷边缘飘去? 高德赶紧招呼她:“别乱跑啊? 现在这个地方应该还很不稳定。” “刚才你说我是这里的管家,这倒是没说错。”小楚淡然的说:“刚才你们聊天的时候? 我已经把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整理好了。” 她飘到一处还亮着迷乱黯光的地方,那是以前的魔人法阵? 现在这种状况应该是魔人破坏或者更改了混沌之鳞? 让这处入口变成了废墟。 “这里有东西。”她蹲下来挖了几下,挖出一盏风灯。 “魂灯,”她提着灯飘回来,“这是与混沌之鳞配套的? 现世激活了一块混沌之鳞? 灰境里就会多一盏魂灯。” 高德接过来一看,正是他作为游客在山谷外杀伪魔时用的那种灯。这时他才注意到,跟现世里的矿灯几乎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弄进灰境里的?或者说现世里的矿灯就是少了混沌之鳞后的残品? “坏了,”外壳已经有好几处裂痕? 都能看到乱糟糟的内部,应该是跟混沌之鳞一起被破坏掉了。 “难道我那里也有?”吕九眉奔回她来时的魔人法阵? 那里虽然还冒着血光,却又混杂着白焰? 显得很不稳定。 “你挖不出来的,”小楚跟着飘过去? 很有耐心的解释? 俨然进入了管家角色。“这并不是现世? 而是虚实交织的灰境。这处山谷里有什么东西,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拿取。” 说话时她在法阵之光中摸了下,竟然凭空提出了一盏灯,还是亮着的。 暗手血塔之前不管是用血色光丝进行交流,还是安排游客魔人去搜集魔尘,都意味着大量的计算与调度工作。比如山谷口发放和收取这种灯,高德不觉得“塔里人”老爷会干这种繁琐而枯燥的事情,必然是有类似塔灵的存在。现在能做这种事情的,就是小楚了。 “灯亮了,”吕九眉讶然低呼:“跟凡人之火的颜色一样。” 她接过灯,若有所思。 “你可以去试试,”高德鼓励她,“带着你的灯去杀伪魔,再回来找小楚,她应该能从灯里取出东西,到时候看看是不是这种石头。” 吕九眉点头,她就是这么猜测的。 “她不是塔下人,所以灯在法阵里,”目送吕九眉带着灯离开山谷,李蓉娘问:“那我们呢?我们的灯在哪里?” 夏侯老头跟庞杨夫妇捡完了石头,也关心起了这个问题。 “你们的灯啊,”小楚转头看她的殿堂,有些烦躁也有些无奈:“在里面呢,包括你们的席位也在里面,不过你们其实用不着。” 新娘伸指虚虚戳了下高德:“你们跟他一样,魂魄都是直接烧着的,可以放出那种火。” “我们也能放?” 夏侯老头立马测试,“就像吸石头那样,只是把吸改成吐吧。” 老头从肩上探出一根触须,剧烈抖动,渐渐放光。最初放出的是碧绿魔光,很快就褪色,直至变成淡青色的焰火。 “不好……” 眼见青色继续转淡,焰火即将变成白焰,却骤然消散。人面树形态的夏侯老头晃了晃,噗通倒地。 “石头……石头……” 他赶紧掏出刚捡到的焰石,贪婪的吸收,同时不迭叫苦:“不行不行,稍稍放出来就觉得要升天了。” “那就只有用灯了,”李蓉娘好奇的问:“刚才楚娘子……呃,小楚说到我们的席位,那是以前我们留在魔塔里的掌印吗?” “是那个,”小楚说:“留在魔塔上的掌印成千上万,魔塔被烧毁后,只有你们没切断跟这里的关联,所以只有你们得到了席位。” “就在里面?”李蓉娘看着山谷中心那座殿堂,有些畏惧,“我们可以进去?” 替代之前那座魔塔的殿堂与无终宫里的宫殿颇为相似,不过让她跟庞杨夫妇生怯的却是那淡淡白焰。此时白焰已不如刚才那么猛烈,但仍如巨大的光柱罩住殿堂,升腾上天,照亮了整座山谷。 “现在恐怕不行,你们太弱承受不住,”小楚摇头:“我帮你们把灯拿出来。” “不要灰心,”高德鼓励他们:”现在不行,以后肯定行的。” 这样的机制跟血怒原野一样,高德并不是统御一切的主人,与其他人只是主从之分。这完全符合高德的本性,他可不想一个人把所有责任扛起来,见者有份嘛。 “不能进去也无所谓啊,”夏侯老头缓了过来,嚷嚷道:“只要能杀魔怪烧石头,靠吸石头修行,这就够了。” 高德想说什么,张嘴又闭上了。 进不进去的确不重要,不过这种只是为了自己修行的想法嘛,迟早会觉悟只是做梦。这处灰境点燃了凡人之火,必然会引来更强大的混沌之力。到时候就不是修行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保住自己魂魄的问题。 现在强调这方面的事情对他们打击太大,高德只能闭口不言。他也没有什么愧疚,跟之前命运系于塔里人的魔塔路线相比,现在他搞出的这条燃魂路线至少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 “以后吗?” 李蓉娘倒是很期待:“我一定要进去!” “能进去的话当然好啊,”鹰爪庞倒想得远了些:“以后聚在这里的魔人肯定不如暗手血塔那会多,但也不会就我们这几个吧?到时候我们也算是前辈了总得有相称的地方待着,总不成还跟其他人一样从边上冒出来吧。” “说起这个,”火眼杨细心些,想到了高德忙着梳理思绪还没来得及思考的问题:“魔塔烧没了,塔里的大人们都完蛋了,魔人们也跑没了,这里还叫暗手血塔吗?” “这个嘛……” 高德抱着胳膊打量起来,白焰还在四周的山脊上烧着,把那些尖刺荆棘,连同摔下来的蜈蚣魔怪烧成股股黑灰。焰光中黑雪纷飞,如废土重生。山谷中心原本高大而粗壮的魔塔消失,变成了大明样式的宫殿,顿时显得开阔而肃穆。白光巨柱直冲上天,洒下的白光像给画面涂了层蜡,配上晦暗原野与绚彩天幕,有点传世画卷的神圣味道了。 “这座山谷就叫绝魂谷吧,”高德说:“那座殿堂就叫绝魂宫,小楚你就是绝魂宫主。” “绝魂”这个名字听起来还是魔人的调调,但真实的含义是用凡人之火洗涤魂魄,隔绝混沌。 “绝魂……宫主……”小楚竟然很满意这个名字,“很好,那个我一直在纠结郡主与公主的身份,现在我作了宫主,也算弥补了她一些缺憾。” 她反问道:“那么你呢?你们呢?还是魔人吗?” 不愧是非人的灰境管家,她清楚高德整出的这条路与过去的魔人完全不同了。 “我们吗?”想到未来在这里的人都会带着一盏灯,而且是亮着的灯,高德随口道:“我们就叫提灯人吧。” “提灯人……”李蓉娘叹气:“有点孤独的味道呢。“ “孤独就对了,”人面树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夏侯老头说:”把魂魄当做灯芯恶魔躯壳当做灯油烧,我们自己就是灯啊。敢这么做的魔人能有多少?我看十个里面都未必有一个。” “反正都烧起来了,”鹰爪庞苦笑,“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既然你在烧,我也只能烧了。”火眼杨递去含情脉脉的目光,以她此刻的血魔多目者形貌,还真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所谓名正言顺,这处灰境有了新名字,自己也有了不同于魔人的代称,众人顿时积极起来。让小楚取来各自的灯,提着直奔山谷之外杀怪吸石。 他们刚出去没多久,吕九眉就回来了。 小楚伸手虚按,从灯里牵引出一缕白光,手里多了若干颗沙砾般的焰石。 “绝魂谷,绝魂宫,提灯人……” 吕九眉捧着小石头,异常感慨:“还有焰石,全是新的东西。” “担心的话就不必急着进宫拿到席位,”高德很理解她的心境,“这条路能走多远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没得选择而已。” “我不担心这条路的安全问题,”吕九眉摇头,“这火是凡人之火,与皇帝还有刑天拥有的力量一样,就算最终无法像塔里人那样不死不灭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老大你说得对,魔塔那条路就是塔里人压榨塔下人的邪恶之路,那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我只是在担心一件事……” 灰境里相互对眼神既没意义也很可笑,不过此时高德面对孽魔沸血者那张妖冶邪魅又格外狰狞的非人面目,却感应到了一丝属于凡人的真诚。 吕九眉执着于这个问题,“老大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么……” 高德也被问懵了,想了会才说:“我想念首诗你在意吗?” 不等回答,他赶紧又道:“算了,既然你这么真诚,那我也不能绕圈子。我知道你总是认为我在做什么深沉的布局,在谋划着宏大的事情,现在我告诉你,那只是你的错觉。” “我想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只是为了安全,为了保命,为了活得更好,总结来说就是为了……苟。” 他吐了口气,振荡出真挚的光波:“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不想的,不过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与大明甚至圣山为敌这种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与魔人,包括血塔会海塔会那些组织为敌。金钱龟还有暗手血塔只是危害到我……我们,才不得已出手。” “谢谢老大,”吕九眉如释重负,说话却跟直男一样没脑子:“我不知道老大是不是在骗我,但老大既然希望让我相信这些,那我至少能暂时安心了。我会加入的,成为和大家一样的提等人,然后……” 恶魔露出的笑容有些滑稽,“然后为了不被恶魔吞噬而好好努力。” “别忘了你还有件事要做,”高德叮嘱道:“尽快找你上司,驯象所的上司,搞定我说过的那件事。” 吕九眉问:“这又是为了什么?我不是怀疑老大你的用心,只是担心你跟他凑到了一起,会不会又出什么事情。” 在这家伙心里自己怕已经是搞事之王了吧,高德苦笑,关于这个他可真没办法分辩,谁让他这个王无敌身份才出现短短个把月,就弄出了这么多事呢。 “放心,我跟他不会起冲突的,”他只好含糊其辞。 “好的,“吕九眉无奈的应道:”他还在家休养,明天应该会来驯象所,我会跟他提的。” “要积极主动些,就像你之前在刑部那样,”高德起了小小得捉弄之心:“这样他应该就不会怀疑你的用心了。” 高德睁眼时已是黄昏,确认凡人之火在现世烧不起来,只是心底泛着绵绵的细微刺痛,失望之余又有些释然。至少现世还是纯粹的物质世界,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分辨虚实了。 “提灯人……” 想到自己随口取的名字,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干出了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这样下去,混到养老拿退休金的理想真的还能实现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5:寻人开心者必被人寻开心 一大早高德到了驯象所,端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吕九眉。这阵子真是太累太沉重,就指着逼问吕九眉,看她遮遮掩掩支支吾吾乃至作娇羞状的模样来开心了。 按理说高德不该这么矫情,金钱龟的老巢黑鲨号被他夺了,暗手血塔的魔塔被他烧了,威胁到他的敌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搞出个绝魂谷整出“提灯人”的进阶路线。这都还不开心,世上还是啥事能让他开心呢,当女皇的皇夫吗? 这些事情单看哪一件都是极好的,凑在一起就伤脑筋了。 看看他现在占的都是什么地方…… 血怒原野,原本被废弃的灰境,连主人都消散无踪,只留下了血魔狂怒者躯壳,很适合魔人新手修行。 黑鲨号,十万年前从巴托大陆而来的义思达战舰,本是海塔会旗下一帮魔人的基础,被他夺取权限变为己有。那是处灰境与现世交织的特殊地方,可以研究灰境与现世是怎么相互影响的,以及物质是怎么在灰境与现世之间传递的。舰灵郭瑞德还能控制灰境里的混沌强度,是魔人进阶训练的好地方。 绝魂谷,楚娘子接手后发展壮大,经营了六百年,被他的凡人之火烧成类似社稷之座的地方,可以将有基础的魔人转换成提灯人。 至于传令者之礁,看起来是特殊的隐秘之处,可追溯那地方的成因,恐怕跟纳扎斯喀扎斯的主动行为有关,那里说不定藏着连通灰境与混沌的途径。 从混沌到灰境再到现世,从新手到进阶再到转换为新形态,这不就是一整条流水线吗? 拿到正好拼成流水线的各个环节,起因是不同的,就有被迫也有主动。高德事先真没想过弄出一条“魔人转换生产线”,可拼图已经完成了,不管是命运既定还是他潜意识里主动而为,怎么看这一摊都是奔着建起另一个魔人势力,从性质上就迥异于一般魔人,同时也与圣山和大明朝廷有冲突的魔人势力。 即便高德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明白,继续走下去,混到养老挣退休金的理想必然会被异化,变成自己给自己发退休金。 这不是他想要的! 越想越不开心,高德拍桌子,怎么吕九眉还不来!? 门忽然敲响,总算来了。 不等他应声门就被推开了? 却不是吕九眉而是高苗。 “哥你今天来得真早? ”高苗冲到办公桌前,拿起高德的水杯咕嘟嘟直接喝光了? 自顾自的唠叨:“一大早就接到麻烦的案子? 找御马监御马监说还得跟兵马司通个气,兵马司那边又说最好通知下中京府? 中京府的接线员又是个话痨勾得我也说个不停,水喝完了话才说完……” 高德现在算是大明新晋权贵了? 自然鸡犬升天。连何灵灵都已是驯象所里的锦衣卫校尉? 高苗更有了小旗品级。听她这番话,在接线员这个岗位上已经混得风生水起,跟各个强力部门的接线员已然打成一片。 “我这里没糖了,”高德没好气的道:“全被你搜刮光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高苗哼道? “哪还挂念你那点糖? 我自己不会买吗?” “那什么事?”高德在这家伙身上可寻不到开心,全是烦恼。 “我就是想问问,”高苗背着手扭身子装可爱,“哥你身体好些了么?前阵子受的伤真没问题吗?” 高德叹气:“想买什么东西直接跟白银十郎说让他买回来,想去哪玩不行。” “你果然还把我当小孩!”高苗跳脚? “还觉得我找你说话就一定是要买东西或者出去玩吗?就不能关心你?我是你妹不是你女儿!” “女儿也可以关心我啊,”高德顺口道:“问题是连你嫂子在哪都不知道呢哪来的女儿? 哎哎都被你带歪了。” 拍拍头他摆出严肃样子:“我真的没问题,倒是你别成天泡食堂里? 看看你现在都胖了多少了。” “不是想着给你改善伙食我才不想泡食堂呢,”高苗哼道:“而且我也得证明自己并不是在驯象所里混日子。” 被高德严肃的盯着? 她垂下头声音变小了。“我就是想问问? 是不是危险过去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不是说不做驯象所这份工不当锦衣卫了,只是想……想过上每天都能回家的日子。” “现在我们也有钱了,我想把院子翻修下。中间的饭厅还是个凉亭,丽姐来吃饭的时候都是吹着风的。西南角放杂物的小屋子可以改成三间两层的小楼,给毛绒绒她们住。我不是嫌弃她们住在我们那栋小楼下面很吵啊,就是她们经常神出鬼没的动不动就蹲在窗台上了很吓人的。东南角的柴房可以改成车库,白银先生如果还得跟着我们的话,可以在车库上再盖间屋子,他天天都睡柴房真是看不过去。” 高苗叽叽咕咕说着,说得高德的心也渐渐软了。 “我听孙婆婆说过,自从哥你进了驯象所,就出过不少事。被人用枪打过,用炮轰过,还绑架到了坠星海上……” 听她说到这,高德再也坐不住,起身轻轻拍她的头:“你当了一阵子接线员,也知道这个世界大概是什么样子了,难道还要说咱们不当锦衣卫了回家过安静日子这种傻话吗?” “我、我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高苗眼里浮起雾气:“所以我没说啊,只是说能不能下班了就回家。” “当然可以啊,”高德笑道:“我们的家的确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就像我们的岁数一样一直在长着的嘛。以前只有爹妈,然后多了我,再多了你。爹妈走了,又只剩我们。现在又多了毛绒绒她们和白银十郎,还有……总之我们的家会越来越大的。” “要那么大干嘛,”高苗嘀咕:“你刚才想说的还有……是说丽姐吧?” “今天你就回家吧,”高德装作没听见,“下班就回去,做几个菜,我去了无终宫就回来。” “好啊好啊,”高苗终于开心起来了,“今晚我弄个香辣锅!” 高苗哼着小曲出门,高德的心情更沉重了。 妹妹想家的心情他很理解,他也想回到以前跟着何老头混日子的单纯生活啊。 可惜啊,回不去了,家会越来越大。而家之外的世界,这个大明乃至整个震旦,又能不能容下他这个家呢? “苗苗还没习惯呀,”窗台上浮出一只灰豆芽,用尖尖细细的小嗓门说:“我们灰豆芽又不像人类那样可以长睡,睡到半夜醒了出门透透气回来再睡……” 你们灰豆芽都是猫吗? “毛豆豆毛角角毛亮亮一早汇报过了,那时候你还在睡吧?” 高德早就发现毛绒绒了,“她们已经到了中部的焕州,一切安好没有异常。顺带说下她们也登台表演了,回来之后她们可要比这个大姐头更能耐了哦。” “我找你只能是问她们的情况吗?”毛绒绒学起了高苗的腔调:“你是我的老大啊,我就不能关心下你么?” 这声老大让高德有些分神,李蓉娘夏侯老头还有庞杨夫妇也是这么叫他,这两拨人现在又不好凑一起,让他还得随时提防不串频道。 “其实没啥事,”毛绒绒果然就是来找他要精神食粮的,“只是说这段时间都没在灰境里待多久,我们在里面练着都觉得没什么劲了。还有啊,上次参与行动的那些兄弟们很想在灰境里见见老大,他们也需要老大打打气。“ 这倒是个问题,高德暗暗叹气,看来得在合适的时候把各个环节拼在一起,人也揉到一起了。 “今晚召集大家吧,”他说:“咱们之后还有大活要干,今晚正好让大家做些准备。” 等毛绒绒走了,高德想到下午还要去见女皇,又紧张起来,等又有人敲门那人还唤着千户,才回过了神。 精神食粮终于来了,虽然他已经无力得不想寻那点开心了。 吕九眉进来,关上门还顺手反锁了,让高德心头咯噔一跳,这妹子要干什么? 胸脯又缠都没了高度的女百户立在高德的办公桌前,眉目僵得像抹了层胶水,异常生硬的说:“千户大人,卑职有件事情想跟大人商量。” “你说,”高德有些摸不着吕九眉的思路了,之前以王无敌的身份让她积极主动的争取,她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吕九眉像是在背词:“听说千户大人会主持一项工程?” “这个……”高德装模作样:“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具体情况我不能说,不过的确接下了一桩特别任务。” 吕九眉扬起了眉梢:“卑职希望能参与此事。”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高德努力维持公事公办的姿态,准备接收即将从吕九眉身上喷出来的开心值,“不过此事与你擅长和熟悉的领域差得有点远,在我看来你并不适合。除非有很特别的理由,你有吗?” 在高德的预想里,吕九眉一定会编造很拙劣的理由,而这正是嘲笑她的好时机。 没想到她的反应却是…… “我有!” 吕九眉两手搭上中袖褙子的纽扣,一颗颗解开。 “咳咳……”高德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你要干什么? 让你像以前当巡捕时办案子那样积极主动,你就是这么办案子的吗? “等……”高德赶紧喝止:“等等!你在做什么!?” 别以为我是钻石王老五就可以硬来啊,我其实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没等他把这话说出来,吕九眉两手一分,衣襟大开,胸口、腰间、腹部顿时露出一排排像是弹匣带的装具,里面塞满了……雷管! “我、我说不清为什么一定要去,”吕九眉结结巴巴的说:“编造理由的话大人肯定会看出来,所以我只能展示自己的决心。大人如果不让我去,我就……” “去不了就自爆吗?”高德吓得拍桌子,“你这是不是展示决心,是在威胁啊!” “不,大人,”吕九眉变得释然了,应该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了。“我是说不让我去的话,我就这个样子出任务。再有哪怕半点动静,我就丢雷管!今天我准备了八十根,按出十件任务算,每件能分到八根……” 这不是威胁那什么才算威胁!? 高德揉额头,“你先穿衣服……不,先退后,退远点,小心别走火了。” “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大人明白到我的决心有多大,”吕九眉后退两步,依旧两手分开褙子褙子保持着自爆狂徒的模样。“看来大人应该明白了。” “你这家伙……”高德不迭摆手:“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了。看你这样子,不派你去就算不丢炸弹你也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谢谢大人!” 吕九眉合衣鞠躬,出了门,有力的晃了晃拳头。 “王老大的话果然有道理!这家伙果然是吃硬不吃软!” 吕九眉暗暗赞着王无敌,却不知王无敌的本尊正沮丧的趴在桌子上,为自己昨日的多嘴懊恼异常。 于是下午进了宫,出现在远坂爱面前的高德两眼无神,浑身笼罩着颓废的灰败气息。 “你……” 远坂爱很讶异,“昨天跟你通话的时候你不是挺精神的吗,怎么现在这个样子?” 然后眉毛竖了起来:“别告诉我你去了绿袖坊!” “天理良心!”高德叫屈:“我哪会去那种地方?” 远坂爱冷笑:“谁知道呢?” 远处响起窃窃私语,却是两个羽林卫在低声嘀咕,被远坂爱转头盯住,赶紧眼观鼻鼻观脚尖。 想起了什么,远坂爱大怒:“你去没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跟我说话!” 吕九眉是揣着雷管,你是吃了雷管么? 高德只觉异常冤屈…… 瘪着嘴跟在远坂爱身后,一路无话的去了乾明殿后殿,路上遇到的人不管是羽林卫还是太监宫女,都偷偷摸摸的拿眼角余光瞄他,再被远坂爱瞪得落荒而逃,让高德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微臣高德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进了殿堂,朝着书桌后得女皇跪拜。 “起来,”女皇的脆声温润悦耳。 待高德站起,见到眉目如画的秀丽面容,心跳顿时快了一拍。女皇竟然没戴面纱或者珠帘,就这么见他,这意味着把他当亲信看了。 “今日召高爱卿进宫,是问问你关于黑鲨号古舰的事情,顺带敲定你处置这艘古舰的章程。” 女皇直接说到正事:“要挖出这艘古舰,工程浩大,爱卿要负责的话,得有对等的名分。朕有意让你做……侍中,你觉得妥当吗?” 侍中!? 高德噗通又跪下了,“陛下!臣犯了什么罪,要让臣做太监!?” 女皇盈盈娇笑,与上官晴和远坂爱对视。 “看啊,他果然是这反应,被吓得好惨的样子。” 眼神里仿佛在说这样的话,女皇收获着满满的开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6:三个女人一台烂戏 “高大人,你误会了。” 上官晴出面解释,“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待她温言细语一番讲解,高德恍然大悟,原来是国初太祖设置过的六部侍中,不是后面那些败家子皇帝给大太监加的荣衔。 “谢陛下恩信!微臣定会办好差事,不负陛下所托!” 正好跪着,高德顺势再度叩拜。 这一下拜得女皇有些不安的样子,她语调柔和的道:“这个侍中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只是为避免因你的职事引发朝堂之争才不得已做了折中。若是高爱卿觉得有碍名声,大可直说。你是大明的功臣,委你做此事也算是赏功,哪能真的折辱爱卿呢。” “陛下是震旦之主,大明之母,”高德回得掷地有声:“陛下为安排微臣已是煞费心思,微臣这点委屈算得什么?至于名声……臣只在意陛下是否信任,他人怎么看臣,由得他们去。” 这番话前半截是真心的,他明白女皇所说的“折中”是什么意思。 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外加锦衣卫同知,这是女皇要给他升的官。而差事么,名义上是统管坠星海的禁药缉查事务,其实是挖深埋在海岛之下的黑鲨号。 黑鲨号是艘十万年前的古舰,比大明任何一艘战舰都要大,还埋在地下至少几百米深的地方,要挖出来可是项大工程。不仅要管大量钱财、物资和人手,连军卫都得调拨包括战舰在内的军队供他调遣,为此他必须得在兵部有足够高的位阶。 只是郎中甚至主事还上不了台面,至少得是侍郎。问题是大明的六部都没有尚书,那是留给大学士的虚衔,六部的话事人最高只是侍郎。高德跑去当兵部侍郎的话,必然会给女皇刚刚打理好的朝堂班子制造信任危机,弄个不伦不类还有点污名但又有据可查的侍中,还真是神来之笔。 女皇觉得这个侍中有碍名声,还升了他在锦衣卫的官衔,考虑得这么周到,他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后半截嘛就是表表忠心的场面话了,是人都会在意名声,被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的他心头能舒坦么?只是一下子升了这么多这么大的官,退休金都不只是翻倍而是指数增长了,这价码他很满意自然能忍,毕竟给得太多嘛。 等等原来如此! 高德顿时明白之前那些羽林卫为啥看他的眼神不对了,看来是都知道他要当“高侍中”了。 “高……爱卿啊,”女皇的眼神有些不对,像是荡起了盈盈秋波,当然这可能是高德的错觉,他离女皇还有老大一段距离呢。 “你可真是忠勤之臣啊,”女皇很感动:“若是臣子都能像你一样,大明何愁不能国泰民安。” “陛下谬赞,”高德很认真的说:“有陛下这样为天下奉献身心的君主,自然就有微臣这样的臣子。”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小丽来找他那一夜,小丽问他对女皇怎么看,高德说用后脑勺看。那时他心里想的就是现在说的,这位女皇虽然有些冒冒失失的,但的确是心怀天下,努力守护震旦。 当然现在小丽要再问他的话,他还想说,女皇挺美的,不过不如小丽你美。 女皇的眼波真的荡漾起来,一时没有说话,倒是远坂爱冷声低叱:“高德你可真是没上没下的,居然评判起陛下来了。” 旁边上官晴掩嘴暗笑,女皇玩得挺开心的,不管是玩角色扮演游戏还是玩高德,都是乐在其中。不过以女皇这城府,怕是两样都玩不好。就不知道哪天会被玩脱了,想想就异常期待。 高德被训斥得又叩拜请罪,女皇轻敲桌子让他平身,换回正经语气叮嘱起来。 “朕把这事交给你,不只是因为你忠心。此事与圣山有渊源,你也接触过黑鲨号,姚婆婆和丽才举荐你负责。” “你的任务并不是必须把黑鲨号挖出来,如果姚婆婆和丽说的是真的,那艘古舰不仅是上古时代巴托人的造物,还是一处连通了现世的灰境,那挖出来反而有害无益。你要做的是确认它在地下的位置,建造通向它的方便道路。那里的传送器随时都会失效,不能依靠传送器对它进行研究。” “这是项非常浩大的工程,朕不给你设具体期限,资金上也不设上限,以你兵部侍中的职权,可调动陆海空三军一个卫之下的军队协从。” 说到后面语气微微变了,含着高德理解不了的关切:“也不是让你一直钉在那,等你把那边的事情弄出个章程,让下面人照做就行了。镇魔司和驯象所的差事你还得兼着,小爱一直在抱怨你搞出了个佚园,然后就丢给羽林卫不管了。” 难怪远坂爱的态度这么恶劣呢,高德自以为又明白了。 “对了……” 说完了公事,女皇忽然问到了私事:“高爱卿,听远坂总管说,你不仅尚未婚配,连意中人都还没有?” 高德心口哒哒快了好几拍,是要招赘了吗? “爱卿这一表人才,不应该啊。” 女皇胳膊拄在桌子上捧着脸,声音变得甜甜糯糯的,忽然成了爱八卦的大小姐。 “这个……” 招赘什么的当然是妄想,高德不清楚女皇的用意,小心翼翼的道:“微臣现在不过是弱冠之年,只知报效皇恩,无暇分心。就算有心,微臣又不懂风月,该是没有女子看得上。” “怕是你眼光高,没有看得上的女子吧。”女皇比高德还小两三岁,换在前世那个世界也就是个高一小女生,作这老气横秋之语却并不违和,地位是可以弥补一切的。 这话实在,高德心说女皇你真是我知音。除了小丽和你,这世上还真没其他女子能让他看上的。可惜前者看不上他只把他当私人用具,后者他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那你觉得……”女皇语气有些怪怪的,像上午等着吕九眉开口的他:“你的上司,远坂总管如何?” 远坂爱愣了半秒,瞬间红脸,不是脸红:“陛下!你在说什么呀!?” “诶?”女皇挠着头,动作和话语都有些僵硬:“我听说……听说……难道不是吗?” “近日有传闻,”眼见这个演员即将戏崩,上官晴救场:“说远坂总管与高大人有……呃,私人的来往,大家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 “罪过罪过!”高德吓得不迭摆手:“我与远坂总管是清白的,真不知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坏了总管清白。” 这下他才彻底明白,那些羽林卫和太监宫女的眼神,还有远坂爱发火是怎么回事。 “的确是你的罪过,”远坂爱向上官清递去个感谢的眼神,又瞪了眼表现不佳的女皇,转而教育高德。“你继续这么单身下去,坏的不只是我的清白,还有自己的名声。” “这是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的事,你看你生得这么……小白脸,却还是没有跟谁配对,大家自然会盯着跟你来往稍密的女子妄作猜测。就算你澄清了,大家又会想你是不是有问题甚至去了势,不然为什么陛下会让你做侍中呢?” 哎哟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高德正警醒,上官晴得了女皇的眼色,从另一个角度入手:“现在你也是朝臣了,旬日得跟着其他朝臣一同开大朝会。到时大臣们会怎么想?会不会狂悖无耻的想,女皇是因私情才宠信你?你执意单身,是不是就存着这般心思,故意坏女皇清白呢?” 合着我就因为是单身狗还犯了政治错误啊! “上官秉笔这话是奸邪之语!”高德喊冤:“陛下千万不要信啊!” 女皇噗嗤笑了,是被无声喊冤的上官晴逗笑的。 “没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她安抚两边,“不过高爱卿就没想过,身边其实是有合适的女子吗?” 高德叹气,当然有啊,小丽嘛。别说合不合适,船都上了。问题是人家根本不认为那种事情就意味着男女之情,甚至只把自己当作私人用具。 “你好好想想,”女皇谆谆教导:“你见过的女子里,有没有既美丽又强大,足以令你心动的?只是你觉得两人差异太大,或者对方太冷淡,所以不敢主动追求?” 说到这她托着脸吃吃笑道:“当然得排除朕,朕这辈子是不可能嫁给谁的。” 高德愕然看向女皇,这话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女子,”女皇转开视线,“我只是出于女儿之身,给你说个极为简单的道理。女子的言行跟她心里想要的,并不是一样的。越是强大的女子,越会保持矜持。如果你中意她,却连鼓起勇气击碎她的矜持都不去努力,那她只会认为你其实并不中意她。就算她中意于你,最终也不会有结果。” 说得真是太好了! 高德豁然开朗,然而这话就如一股清风,左耳进右耳就出了。 小丽不是凡人啊!她只知道清除恶魔,成天神出鬼没。这次见一面,下一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哪是可以一起过日子的女子。 女皇说到这就不再继续了,换上官晴和远坂爱继续叮嘱,总之就是催他尽快解决个人问题,至少要在下次上朝前搞出点风声,把他身上的单身狗标签去掉。 高德面君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算起来一半以上的时间都花上了讨论他的单身问题上,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女皇帝、女秉笔、大内女总管……” 坐上装甲豪车,吩咐白银十郎回家,高德吐出口浊气暗暗嘀咕:“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就是大明的权柄之巅吗?” 乾明殿后殿里,高德离开之后,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的,比唱戏还热闹。 “别怨我啦!” 女皇抱着头叫道:“问题终究解决了啊!小爱你跟他的误会解除了,也催他向我……呃,丽发起攻势了,两全其美!” “真是可惜奴婢写的剧本了,”上官晴摇头长叹:“陛下的演技烂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也就是欺负高德不敢想那个可能性而已,不然他怕是要笑死。” “说好由我挑头的,”远坂爱嚷嚷:“怎么陛下抢去了?抢就抢吧还没演好,让我差点都接不上。” “有备无患嘛,”女皇显露出无情的一面:“如果到他旬日上朝的时候还没解决问题,你就暂时当下挡箭牌,这点牺牲你还是做得到的没错吧?” “我……”远坂爱气苦:“为什么非要我牺牲,陛下不能牺牲啊?” 大内女总管索性挑明了:“这事哪需搞这么多弯弯绕绕,让丽直接压上去不就解决了?你们不都煮过饭了吗?再煮一次又有何妨,煮着煮着他不就从了?” “那、那可不行,”女皇有些狼狈,“不能因为先有了结果,就丢开中间的过程。过程是必要的,在这种事情上过程比结果还重要,我就少这个。” “那今晚就去解决过程!”远坂爱强硬起来:“命令他先牵你的手,再抱着你说情话,过程就有了。” “既然是命令那就污秽了过程!”女皇拍桌子。 上官晴躲一边不敢听了,在处理国事上女皇是多么冷静理性的人啊,轮到处置私事就这么幼稚了,真是人无完人。不过……倒挺好的,说明女皇终究还是凡人。 高德的豪车绕下山路出了无终宫,路过西面那片灰暗厚重有如要塞的楼群时还特地看了眼,那就是六部的衙署,因为六部各自分踞一角,整个楼群布局宛如六角星,得了个“六芒林”的戏称。 等收到圣旨,他这个兵部侍中还得去里面报个道,拿相应的关防信物,到时候那里面的官员还不知道会拿什么眼神看他。 豪车驶过“六芒林”,与另一辆豪车交错而过。 “那是……” 车里的白发老者转头眯眼,看着高德的座驾带着一溜白烟远去,“是他吗?” 对面坐着个短发女子,面容秀丽眉目沉凝,像尊散发着冰寒之气的木偶。 “是那位阴差阳错接连弄垮了暗手血塔和黑鲨战塔的高千户,”女子点头说:“不对,现在应该是高侍中、高同知以及高提督了。” “阴差阳错?”老者摇头:“我可不这么看,此人应是圣山的爪牙。” “是爪牙也是诱饵,”女子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宫里的消息是,会由他负责发掘古舰的事情。把这个诱饵丢给海塔会,看海塔会要如何反应。” “不过阁老,”女子好奇的问:“我还是没想明白,传闻古舰里藏着圣山起源之秘。以前我以为是传闻,现在才知道是真的。既然如此重要,海塔会为何如此轻易的放弃了?” “原因很简单,”被称为阁老的老者说:“因为海塔会既不敢挖出来,又找不到秘密,所以一直没法有效利用。现在既然金钱龟那几个乌合之众败了,古舰也暴露了,不如顺水推舟让朝廷挖出来。” “果然如此,”女子淡淡笑了:“那岂不是说我们……” “暗手血塔彻底没了,”老者唏嘘的道:“那帮权贵幽魂终于湮灭,新的时代到来了。” 他对女子点头:“那必然是我们的时代。” 【本卷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7:远离中京的震旦世界 在震旦大明的版图里,中京是心脏,门州是左肺,焕州就是右肺。位于中部大平原的焕州是几条铁道大动脉的交汇点,不管是去极北冰原、西海岸还是南海岸,坐火车都不超过半个月。某些饱学之士就认为,大明之所以能延续千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拥有了遍布全国的铁道网。 铁道火车这东西前朝就有了,根据遗迹来看,前朝的铁道只连通了沿海和内陆部分区域。太祖开国时穷尽天下人力,将零散铁路连成纵横交错的网络。不仅便利了运兵平乱,促进了人流商货的往来,电报电话也依托铁道扩展开,比前朝只靠广播覆盖天下要强得太多。 “不过广播也很重要,你看咱们一路过来,从门州到焕州的报纸上都能看到前一天中京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是当地的报社用专门的电台接收中京那边的广播消息。” 堆得高高的木箱上,毛豆豆甩着腿说着跟个头和年纪完全不相称的东西。 “豆豆你的心倒是挺大的,天下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紫绡听得入神,感慨的说:“我虽然也看了不少书学了不少东西,却只知道怎么服侍人。” “没被高老大拎出来之前我就是姐妹里专门打探消息的呀,”毛豆豆那张人类看不太出区别的秀丽小脸上浮起庆幸和回味的笑容,这让她显得比大姐头毛绒绒成熟不少。 “那时候我只关心通天河码头的事情,最多大到西城。其他地方不敢想,中京太大了。以前听别人说话很多东西不明白,现在……” 说到这汽笛响了,不远处那栋长楼就是焕州火车站。她们所在的地方是火车站外的荒地里,背后搭起的大帐篷是表演场。旁边汽车马车围成营地,不过孟武正带着人收拾。到今天为止他们演出了三天,孟武急着赶路完成任务,准备提前出发了。 等汽笛响过,毛豆豆说:“现在出了中京,明白了好多事情。” 说到中京,紫绡微微蹙眉。“高大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自从带着姐妹们跟三只灰豆芽一起离开中京,到现在紫绡也成熟了许多,但她对现状还是有些不满意。 倒不是爬山涉水舟车劳顿,她们这些姐妹会的女孩子跟灰豆芽一样差不多是圈养长大的,一路看风土人情就跟旅游似的,好奇心足以抹消疲累。 至于兽戏班的表演,最初是有些难为情,不过想想在绿袖坊那段日子就能放下了。和灰豆芽一起照顾花熊也挺有意思的,只是给观众展示些她们寻常和花熊玩耍的小技巧就能赢得掌声喝彩,轻松得很,甚至还被铜子银角砸过头。 兽戏班的老大孟武也很照顾她们,各种杂活都没让她们插手,每次演出还会分给她们不少零花钱,让她们在路过那些城市开心游玩。安全上孟武更是上心,不过她们都是跟花熊一块住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前几天在野外露营,几个人贩子组队趁夜摸营,被花熊连滚带抱当场弄残两个,剩下的被追得魂飞魄散居然直奔巡捕房。 紫绡不满意的是毛豆豆她们似乎随时都能收到高德的消息,从没见她们去打过电话发过电报,也没有什么神秘的联络员送信。若不是她试探过毛豆豆,知道她们对“魔主”这样的存在很不以为然,她都怀疑魔主经常联络她们。 距离上次魔主降临已经五天了啊…… 紫绡现在每天还在写日记,也督促着姐妹们写。内容从最初的心灵感悟渐渐变成了游记,字也越来越好了。魔主说这就是修行,老实说紫绡觉得没修出个啥,也就是看待人和事情更平和与细腻了些,以至于渐渐对整个世界的好奇心更重了。按以前的教导,把心思花在与魔主无关的事情上就是不敬魔主,魔主到底希望她们为祂做什么呢? “高老大又升官啦,”紫绡随口问了就陷入沉思,毛豆豆自顾自说着:“前些天被绑去做人质,那帮家伙以为高老大是萝卜叶,哪知道他是根刺瓜藤。拔出来的不是萝卜而是跟流星锤一样可怕的刺瓜,锤得他们头破血流。大姐头说只跑掉了两个,其他的都被她带队干掉了。” “现在高老大已经是侍中了哦,就是大太监才能当的那种官。锦衣卫这边也升到了同知,女皇要他去挖什么古代战舰。等咱们回去的时候,说不定正好挖出来,可有得热闹看喽。” “太监?”这词让紫绡回了神,“高大人要进宫吗?” 咂了咂嘴,以前压在心底那点小绮思又浮了起来:“那真是可惜了。” “呃……应该不是吧,”毛豆豆也不清楚细节,她也只是昨晚在灰境里听毛绒绒说的,“不过当不当太监什么的高老大并不在意,你看他那么帅的身边竟然还没女人,太不正常了。我倒是觉得高老大当了太监的话大家反而会松口气,高公公……嗯,有这么个老大感觉挺稳重的。” “这怎么就稳重了?”紫绡失笑,“你们也太过分了啊!为了有个靠得住的老大,不惜让高大人去当公公!” “老大嘛就得在前面顶着,”在恬不知耻上面毛豆豆倒是跟毛绒绒一路货色:“你看咱们大明的女皇不也是得在关键时刻坐上社稷之座牺牲自己?” “你们啊……”紫绡觉出不对了,“当你们老大是为了什么啊?” 难怪魔主会降世呢,这世上真正腐朽堕落的是人心。 “哎呀,”毛豆豆被问得发懵:“你可问倒我了,是啊,为什么啊?” 还好汽笛又响了,打断了她们的玄谈。 等又一列火车开出车站,孟武过来了。 “紫绡,豆豆,”孟武热络的招呼她们,“正好都在,有个事跟你们商量下。” 指了指营地那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人,“那是焕州铜鼓山矿场的经历,他邀请我们兽戏班去矿场演出,我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铜鼓山矿场……”毛豆豆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张地图,每到新地方她都会买份当地的地图,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估计是高德交代她的任务。 “在东面啊,”灰豆芽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这地方,“这不是绕路了么?” “直接走西南的那条路虽然是国道,但年久失修恐怕不好走,”孟武解释:“东边正好有前几年修的州道,可以省一两天时间。” 见紫绡依旧不明所以,这个眼眉凶悍的光头汉子赶紧补充:“孔经历说包食水,还给五百金龙的演出费,这还是小事,主要是我们的车子都需要修缮,经历说他们那有专门修车的,免费修理。在焕州这里找车行修既贵又费时间,去矿场正好。” “这倒是两全其美,”紫绡说,“我觉得很好。” 毛豆豆摊手,“既然如此,我也没意见。” 出发前得了高德叮嘱,孟武自然没再把自己当单纯的班头看,别说跟兽戏班行程有关的事情。演出场所的搭建、节目编排、食水安排,稍大一点事他都会跟紫绡和毛豆豆商量。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排好了,再来征求她俩的意见。终究是两个小女孩,见识还太少。 这事都是好处,他也就是来知会一下,没意见了就去答复那个经历。 “矿场……岂不是会有很多人?”紫绡还是有小小的担心,“而且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 “矿工嘛,”毛豆豆不以为然的道:“当然身强力壮,成年累月在矿井里干活。别说看狮子老虎花熊,连女人都看不到。” 没注意到紫绡抽了抽嘴角,变得忧虑起来,又道:“不过跟咱们以前在兽园养狮子老虎一样,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干完活都累得像死狗一样,哪来的力气看兽戏?” “矿场的东家倒是个好心人啊,”毛豆豆感慨道:“居然会请兽戏班去矿场慰劳矿工,这年头真是很难见着好东家了。” “我倒觉得不太对劲,”紫绡随口说:“把请兽戏班的钱发给矿工不是更有作用吗?如果人多每人分不到多少,就想让矿工们放松下,也没必要请兽戏班,请……咳咳……” 原本下意识想说绿袖坊的,话到喉咙才警醒自己又代入到以前了,顿时闭口。 “正好看看中京外面的矿场是怎么回事,”毛豆豆没怎么上心,“得让角角和亮亮好好干活了,这两个家伙一路就知道游山玩水。” 紫绡虽然有些担心,到了下一场表演就没再多想了。到现在兽戏班行程早就过了万里,更改路线很是平常,有孟老大在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等晚上魔主再次降临,喜悦冲刷身心,更不当回事了。 她还是报告了去矿场的事情,魔主竟然有了兴趣。 “到了矿场向我祈祷,我也看看矿场的情况。” 于是魔主的下次降临就提前约好了,紫绡只觉异常踏实,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兽戏班收拾齐当,告别只待了三天的焕州,顺着大道向东面行进。 焕州在震旦中部的大平原南面,再往南几百里就进了丘陵地貌,然后是横断大山。横断大山向大平原延伸出若干支脉,矿场所在的铜鼓山就位于其中一条支脉。 中京的道路都是石板路,中京之外的道路就变成了煤渣混着碎石的路。 中京的桥基本都是钢铁的,外面只有铁路桥是钢铁的,其他的桥都是石头或者木头搭的。 中京的人穿得五颜六色样式繁多,外面的城市越小,衣服颜色和样式就越朴素。 中京的饭菜不管作得好不好吃,哪怕只是包子油条,也是白面好油。外面的食物种类倒是多了,不过很难见得到好面好油了。很多被称为当地特色的食物,都是当地人挖空心思在不那么好的食材上折腾出的各种花样。 出了中京后,紫绡的见识就一点点积累起来,无数新奇不断加入到常识里。而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项,应该是在中京司空见惯,但离中京越远就越少见的一样东西。 那就是金龙…… 矿场的东家愿意出这么金龙请兽戏班,的确少见。 清晨出发,一路欣赏原野风光,偶尔停下来等坏掉的车,到傍晚插队才拐进一处山坳里,停在像是车站的院子里。院子另一侧就是铁道,拉着车厢满载矿石的火车头鸣响汽笛,朝着他们来的方向缓缓前行。 “大家辛苦了,今晚先在这里休息。” 孟武把兽戏班里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包括紫绡她们跟灰豆芽都召集起来,总计六十来号人, “我会找安排人专门照料花熊,你们也该睡下踏实的床而不是帐篷了。”孟武特别交代紫绡这边,“不要担心,矿场这里安全得很,你们的房间也在最中间。” 毛豆豆等灰豆芽哪会担心安全,紫绡以前还担心,但有魔主的允诺,也就不多想了。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我们矿场上下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整天都没心思干活了。” 那个叫孔志仰的矿场经历出面接待,就是个面目和身材都很普通的中年男子。 “矿里只有粗茶淡饭,不要嫌弃也不要客气。”他在紫绡等少女身上多来回了几眼,倒也只是普通反应,目光落在毛豆豆那三只灰豆芽身上的时间反而要多些。 “这里也没什么好游览的,”他像是很随意的道:“你们地头也不熟,晚上最好不要出院子。” “懂的懂的,”孟武笑着说:“乱跑惹出事来可不好。” 孔经历拱手告辞,众人用餐梳洗不提。 进了客房,先一如往常检查姐妹们的日记,再自己写完日记。待其他姐妹入睡,紫绡这才暗暗祈祷。 魔主如约而来…… “有意思……” 魔主掌控了她的身体,送下磅礴力量,虽然她被隔绝在感知之外,但也隐约体会到身心轻灵如悬浮在虚空的奇妙感觉。 魔主似乎在运用力量探查这个地方,而传给她的这个意念,让她无比好奇。 “这里有什么问题吗?”紫绡小心翼翼的传出意念,怕太用力会冒犯到魔主。 “还不知道,得仔细看看。” 魔主操纵她的身体出了门,似乎是随意迈步,却没遇上任何人。到了院子里,自车上取了件遮寒的连帽斗篷,披着没入夜色中。 与驿站遥遥相对的山腰上建有一栋小楼,楼上高处还亮着昏黄灯光。 装设奢豪的房间里,一个短须男子正伏案画着什么。孔经历敲了敲半掩的房门,就在门外低声禀报。 “到了啊,”男子放下画笔,抬头露出张冷漠面孔。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再问,得了孔经历的肯定答复,点头说:“那就去敲钟吧,今晚让他们再累两个时辰,到明天效力更足。” 不等孔经历拱手应是,他就回头提笔。笔上的一点猩红落下,正好落在画上那具白玉般躯体的胸口。 “正好……” 男子表情毫无波动,顺便就着那点猩红抹开,胸口处多了朵花,似乎如恶魔的口器,微微张合蠕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8:矿场的正常与不正常 这就是铜鼓山…… 山并不高,但很宽,乍看的确有些像一只巨大的铜鼓。不过铜鼓山这个名字的由来跟这山长什么模样无关,而是最初这里以造铜鼓出名。 高德“操纵”紫绡走向山脚,回忆下午在兵部职方司那拿到的资料。 在他面君的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从驯象所那帮人开始立马改称他“侍中大人”,被他训了顿才按他要求称呼“提督大人”。在家里埋头做了几天方案,把挖黑鲨号这事的方方面面考虑周全谋划妥当,今天才去兵部报道拿侍中的关防印信。 去之前他抽空跟紫绡联络了下,听到焕州铜鼓山这个地名,在兵部职方司查坠星海岛礁资料的时候顺手查了下,才得知铜鼓山矿场是兵部的直属产业,产量虽然不大,但出产的高品位矿石专供造舰使用。 一家官办矿场,主事竟然会请兽戏班慰劳矿工,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高德昨天告诉紫绡他会来看看,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地方的风土人情。孟武的兽戏班一路都是走国道,所经之处不是大城市就是国道驿站,跟震旦乡村几乎没什么接触。矿场这里虽然不是乡村,但矿工们过的日子显然不同于城市。对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大中京地区的高德而言,内陆矿工是什么样的生活状况,还真是完全没概念。 官做得越大,高德越是担心这个大明的未来。他迫切的想了解整个大明的状况,以此来评估自己的退休金之梦到底能不能实现。 到今天对铜鼓山矿场有了初步了解,他的好奇就转为疑虑了。登记在兵部档案上的矿场主事叫裘正仁,这个从六品主事到底是个体恤矿工的好官,还是对兽戏有特别偏好,或者是垂涎紫绡这群少女呢? 等他应紫绡召唤降临,努力抽离感知观察时,却意外的发现,驿站周围残留着大量魔光。 铜鼓山矿场竟然是个魔人巢穴! 魔光以血魔为主,疫魔为辅,主事找兽戏班的具体动机虽然还不清楚,但显然不是好事。 高德决定先追踪魔光看看情况,摸摸矿场的底。 出了驿站,顺着装运矿石的铁道走向山脚。高德远远看到了山腰上那栋楼房? 那里该是主事的住处。不过即便他本尊亲临? 这么远的距离也看不出什么。何况隔着紫绡的身体,超脱视野被削弱了不少。 当然近在眼前的魔光还是能看清的? 密集得跟织毛衣的线一样? 而且走向跟铁道相同,看得出魔人的数目非常庞大? 高德甚至都在怀疑,这里的所有矿工即便不是魔人? 也是异能者。 走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能看到铁道尽头没入山脚下的洞口里。这其间遇到了好几个人,也不清楚是矿工、警卫还是杂役,总之身上都弥散着碧绿光丝。高德远远的就看到了,借着路灯制造出的明暗光影轻易避开。 来到距离洞口不远的地方? 这里有座装卸站。从矿洞里推出的小车矿石转运到大号车厢里? 数十上百号装卸工正忙个不停。 借着装卸站的灯光余辉,高德看到一排排简陋的棚屋立在山脚下,隐隐传来混合了粪便尿水和各类生活垃圾的腥臭味道,那里该是工人的住所。 不出高德所料,矿场真是不分昼夜的三班倒。数了数棚屋数目? 估计各类工人加起来至少有两三千。 “该死的兽戏班,他们不来今晚还不会这么辛苦。” “明天可以多休息会了? 总比今天照常上工明天再说补上工时来得好。” “看狮子老虎被皮鞭抽着玩杂耍,有个逑意思!” “我听工头说兽戏班里有不少小姑娘呢? 白白嫩嫩的挥着皮鞭,那才是真正的眼福。” “工头要能换成小姑娘该多好啊? 你想的是这种事情吧? 就你那孬样。” 工人们一边劳作一边聊着? 除了口音有些差异,跟在中京通天河码头忙碌的工人没什么区别。 听起来这里的主事还真是为了慰劳他们才找来兽戏班的,而且竟然不是三班倒。虽然还是有挥着皮鞭的监工,但还没到良心那地方空空如也甚至成了深渊的地步。 问题是这些工人身上都有疫魔之力! 高德躲操纵紫绡躲在远处的矿车后面,仔细观察工人。这些人从跟高德差不多的年纪到四五十岁的半老头子,各种年龄段都有。身上是耐磨的灰色工装,脚下是大头皮靴,头上还戴着安全帽。虽然都是破破烂烂的,不过装束齐整,并不是高德预想中的那种奴隶苦力。 听他们说话也不是麻木的行尸走肉,身材精瘦但有肌肉,还没到营养不良的程度。仅仅只是这些迹象,就足以说明矿场主事并不是黑心老板。 问题是,每个工人身上的疫魔之力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强的,也没有明显弱的。对这段时间来专注于魔人培养的高德而言,这简直是座标准化的魔人训练营。 高德听了好一会,工人们始终用寻常语气交谈着,完全听不到与他们身份不符的任何东西,这让他的疑虑散发出两条脉络。 这里的主事在用什么特殊手段,在工人们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他们浸染成魔人? 主事并不知情,矿场里面有什么魔物把工人们浸染了? 如果是前者,调查对象得转到主事身上了,后者的话就得进矿洞里看看。 高德没有贸然做决定,他躲得远了些,吩咐紫绡不要动,暂时退出紫绡,去做另一面的安排。 很快回到紫绡体内,正要决定选哪条路线,却听到了解裤带的声音。 “刚才他朝这边走过来,”紫绡发来急切的意念,“魔主交代我不要动,我就没动。” 所以只知道崇拜神魔的狂信徒没办法依赖呢,完全没有主观能动性! 紫绡躲在矿车下面,那家伙站在矿车上掏出家伙准备滋水,既要躲开又不被发现已经不可能。 高德无奈的侧开身体,同时挥出一记心灵震荡。 紫绡的力量之源是孽魔纳扎斯,她加上纳扎斯构成了高德所拥有的最特殊的手办,全力施展的情况下哪怕是何老头沈泽那个级别的魔人都能应付,高德才放心的操纵她来单人探险。 现在只是震慑一个低级魔人,甚至说不定是连魔人都算不上的异能者,自然轻松至极。 不过震慑之后该怎么办就有些伤脑筋了,不管是他还是紫绡都不会心灵控制的招数。 那家伙两眼失焦,就如雕塑般呆立在矿车上,高德这边急速思索。 “你是憋了口井么到现在还没尿完?” 远处的工友招呼道:“别混了啊,再混梦鬼又要吃你魂魄了!” 好一阵子都没回应,工友叫道:“小四!你小子聋啦!?” 立在矿车上的年轻矿工身体一晃活了过来,结结巴巴的道:“刚、刚才蹿过去一条蛇,把我吓坏了!” “瞧你那出息,”工友讥笑道:“还怕蛇咬了你的蛋么?” “我、我得回去一下,”叫小四的矿工心慌意乱,“裤子弄湿了。” “要力气没力气,要胆子没胆子,当初你就不该来这。”工友吐了口唾沫,“我看你回乡下种田比在这还能出息点。” “回去给咱们带点吃的,”另一个工友说:“咱们就帮你分担点活,不过别磨蹭太久啊。” 小四应着跳下矿车收拾,矿车后面,其他工人看不到的地方,瘦小的斗篷客低笑:“还真是弄湿了呢。” “使者大人,”小四紧张得要死,“我犯了什么错吗?” “与你无关,”高德努力让紫绡的嗓音低沉些,听起来才不至于被当做小姑娘:“本官只是路过此处,随便看看。” 指了指那片棚屋,“走吧,遇到别人就说我是来找你的亲戚。” 他走在前,小四挡在后面,遮断了后面那些人的视线,朝着棚屋区走去。 刚才高德急切之下索性拿出锦衣卫的名号,相比羽林卫乃至刑天,锦衣卫在中京之外更广为人知,也更有威慑力。对小四这种乡村出身的矿工,这个名号足以抹消他对紫绡身份的任何怀疑了,毕竟挥手就让自己僵如木偶的能耐,也只有锦衣卫才配得上。 “小人叫罗小四,来自焕州兴武县北屯三里十五甲,家里父亲早亡,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对弟妹……” 路上高德让小四报家门,他倒是张口就来。 “小人是今年春天到矿上来的,管事说这里包食宿每月做完功课就有三个金龙,超出的每车二十银角。是的,主事老爷姓裘,不过咱们很少见到,都是工头老大们在管我们。” “奇怪的东西?小人刚来的时候,啥东西都很奇怪,哈哈……” “矿洞很深,蛇啊老鼠啊多得很啊,对了我见过比人腿还长的蜈蚣,那算不算怪东西?” 一路上高德问话,小四恭谨中又带着欢快的回答。这是个乐观积极的小伙子,在这处矿场过得还不赖,没有高德预想中那种苦累到极致以至于麻木的状况。 很快来到棚屋区,这时候工人都在上工,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也不见监工,倒免了被拦住问话的麻烦。 进了一座棚屋,小四有些尴尬的说:“大人能在外面等等,让我先换好裤子吗?” 为了紫绡的身心健康着想,高德没打算进去。刚才瞅了几眼,也没进去的必要。棚屋里的装设跟前世那个世界里建筑工地的临时板房差不多,八架高低铁床,各有衣柜和箱子,只是睡觉的地方而已。 换好工装出来,小四揉了揉肚子说:“我要去伙房拿点吃的给伙计们,自己也要吃点,大人您……” 高德点点头没说话,正好看看矿工的伙食。 去了棚屋区边缘像是食堂的大长屋里,小四招呼柜台后的人:“四块干粮,一份……” 他再看看高德,见高德点头再道:“两份湿粮。” “拿着……” 对方取出四块方方正正像压缩饼干的东西,再从大锅里勺出两盘黏糊糊的玩意。 “这是谁?”终于瞧见了紫绡,那人问:“是哪家的小孩子?” “家里的亲戚,”小四紧张的应付:“来找我的。” “遭灾了么,”一点也看不出是厨师的半老头子倒很好心:“咱们这管饱,不够再要。” 端着盘子坐到角落里,小四大口的吞着,高德使着吃了点。口感有点像土豆泥,味道有些淡,倒是适合当主食,不过就吃这玩意营养真的够么? “工头大人说这是机器造的,比咱们乡下人种的粮贵多了。” 小四下意识的带着点优越感说:“吃这玩意比吃肉还管饱,也有劲,淡是淡了点,习惯了就好,很难吃腻的。有时候跟着矿车去焕州城里,吃一顿那里的饭菜都有些想吐。” 说到后面才觉出不对:“啊是我多嘴了,大人肯定早吃腻了。” 高德摆手表示不在意,取过干粮查看,果然是模械造的,不然不会有这么规整的密封包装。 包装上有行小字,看清文字高德差点呸呸吐起来。 “综合营养供应干料。” 这特么是饲料!是在中京只给猫狗吃的饲料! 就在西城通天河码头附近,就有间饲料作坊。作坊里的模械非常神奇,把任意植物动物丢进去,就能造出一块块包装好的饲料干粮。虽然没有写明是给畜牲吃的,但上到猫狗牛羊,下到鸡鸭都能吃。人自然也能吃,只是对中京市民来说,哪怕是乞丐都不会轻易吃这玩意。 至于价格么,对作坊来说,生产成本低廉到几乎只需要计算人工,原料可以忽略不计,自然便宜得很。 本以为这里的主事还算良心,没想到为了省那点饭钱,竟然给工人喂饲料。 高德的目光落在小四身上,看这身工装布料厚实,恐怕是用什么类似编织袋那种包装材料做的。 不不,不管是饲料还是编织袋,终究是寻常老板抠成本的手段,只是关系到良心多少的问题,与小四和所有工人,包括刚才那个厨师身上的魔光无关。 总之目前看到一切都还算正常,但就因为正常才不正常。 高德的目光升到小四头上,见他还戴着铁制的安全帽,随口说:“吃饭都还戴着帽子不觉得麻烦么?” “养成习惯了,”小四不好意思的笑笑,摘下帽子:“工头要求我们时刻都戴着,哪怕吃饭都得戴着,的确有些麻烦。” 刚摘下帽子,高德……不,紫绡得眼瞳就骤然紧缩。 就在小四的头顶,缕缕碧绿魔光如汗气般弥散而出,又随着呼吸盘旋而回。 “我看看……” 他取过帽子,忍住汗臭味观察,在超脱视野里,一团隐约的暗绿涡流正在帽子底部缓缓转动。 那是…… 混沌之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199:与自己人和迷雾斗智斗勇 “咱们这帽子比军爷的头盔还结实,每个人都有编号的。” 小四盯着摆弄安全帽的紫绡(高德),显得很是紧张。“工头说弄坏弄丢了就别想再干下去。” 高德放弃了当场拆开衬底找出混沌之鳞的想法,把帽子递给小四,催促他赶紧吃。他吃的面糊其实就是这种干饲料加水煮了下,营养倒是基本能保证,就是跟科幻世界里的营养剂一样谈不上口味,更不能去深想原材料是啥。 小四几口吃完扣上安全帽,揣着饲料出了食堂,高德跟在后面还真像从乡下来投奔他的落难亲戚。 “我家在焕州西边,除了种田也没啥生计。”高德问起他来矿场前的生活,他终于显露出一丝迷茫乃至麻木的情绪。“爷爷那辈子焕州风调雨顺挣下了十多亩田自己种,到我爹的时候年头不好经常遭灾就卖得不剩几亩,只好去地主老爷那作佃农。我如果没来矿场,也得跟爹一样,都不敢去想娶老婆的事情。” “还好矿场到乡下招工,管事说干个三五年就能攒下彩礼钱。”小四又振作起来:“那时候还不敢全信,现在每月手头能留几十百来个银角,管事还真没骗我们呢。” 依旧很寻常,震旦世界的大明如果去掉蒸汽科技与模械,混沌灰境与魔人,当然还有圣山的话,跟高德所知的另一个大明没太大区别。 “来矿场后有没有得病或者其他的奇怪情况?”高德继续问,矿场主事显然是个魔人,而且很可能是个掌握了某处灰境的塔里人。通过他都不清楚的某种方法,用藏在安全帽里的混沌之鳞浸染矿工。就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看既然矿工的都是疫魔之力,莫非是在吸取生命力? “很好啊,”小四拍拍胸膛说:“这里活是挺重的,还干得下来,又能吃饱,上次回了趟家我娘都说我长肉了。” 也没有特意限制矿工的自由,这个魔人主事还是有点格局嘛。 高德这么想,当然也不排除焕州这里离中京太远,朝廷对魔人势力管束不严的可能。地方上的魔人行事随意,并不注重在各个细节上细心遮掩。 “不过这里是有些奇怪,”小四挠头,说到了一件事:“就是晚上睡觉会做奇奇怪怪的梦,遇到各种妖魔鬼怪。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会做这种梦。大家把梦里的怪物叫梦鬼,遇到后不是被吃就是被各种折腾,惨得很,想死都死不了。” “奇怪的是这梦又不像噩梦会马上吓醒,遇到弱一些的梦鬼还能打打,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只是有些虚,干干活出身汗就没事了。” 果然是被拉进灰境了,不过小四他们还只算是零级疫魔异能者,距离魔人都还差得远,没办法真正进灰境,而是入睡之后意识被强行牵引进了灰境,所以像是在做梦。 “这里的工人进出频繁吗?”高德再问:“那些离开了矿场的工人都去哪里了?” “不算频繁,”小四摇头,“我们这批人就是两三年里唯一的新人,离开的去哪了我不清楚,不过待得久的说主事老爷会亲自见每个离开矿场的人,那肯定是好事。” “你在害怕吗?”高德冷笑,“害怕说出这里的问题,我会找主事的麻烦,然后你会倒霉?” 到现在为止小四一直在说矿场的好处,虽然听口气他是真心的,也不排除是被预先警告乃至训练过。 “真、真的没有!”小四止步转身,使劲摆手:“大人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只是大人没问到矿上的坏事啊。” “这里的坏事也不少,”周围没人他依旧压低了声音:“主事老爷的规矩不多,工头们却很黑心。帽子是一桩,每天上工的钟声响了谁还躺床上就是一顿鞭子。尤其是那些还睡得很沉的,不仅用鞭子抽还要丢水里折腾。” 这不是黑心,是把矿工的意识从灰境里拉出来。他们终究只是寻常人,意识沉在灰境太久,哪怕只是很小一部分,也会损及魂魄。 高德终于可以确定了,这里的矿场主事的确是在训练魔人。 再度抽离视野,仔细观察小四的情况。碧绿魔光自头顶溢出,随着呼吸缓缓游动,看起来很稳定,没看到有魔心夺灵的迹象。 如此大规模的训练魔人,听小四说也没出现明显意外,感觉“工艺”很成熟了,也让高德更加心惊。 出于谨慎,他再问了个问题。 “以前没有找兽戏班啊,”小四挠头,“不过工头说每年都会找戏班子来,本来说今年可能要找放电影戏的。” 看来找兽戏班是培训工艺里的某个环节,并不会伤害紫绡她们。 “看着我,”高德摘下兜帽,露出紫绡的面目。 小四看向紫绡,此时两人走在避开路灯的昏暗之处,只能看清紫绡的面目轮廓,即便如此,乡下小子也被震慑得像见到了仙子般呆住。 接着他被对方眼中亮起的紫光冻得如坠冰窖,继而发现自己浑身紧绷,连话都说不出口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哪怕是见了仙子也不至如此,自然是中了对方的定身术。 “待我离开,别人问起,就说乡下亲戚来找,得知没有活干就又走了。” 高德警告道:“除此之外,你我谈的任何话都不要再给他人提起。我已在你心中种下禁制,若是提起,你必有大祸。” 说得严厉,其实并不在意,除非是说给主事,不然其他人是不会信的。 至于主事么,他准备这就去拜访。 眼中紫光再闪,无形禁锢消散,罗小四只觉两腿发软,都想跪下了。 果然是传说中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比梦里的妖鬼还要厉害! 他不迭点头,应下女锦衣卫的话,再按她的要求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忍不住扭头瞄一眼,头皮顿时麻了。那女锦衣卫没了声音,消失得悄无声息。 “还好终究是人……” 罗小四勉强安慰自己,“不是那些梦鬼,而且只是来查矿场的,跟我又没关系。” 老实巴交的小伙子自然不知道,那位神出鬼没的女锦衣卫,其实还蹲在原地,正被一只灰豆芽扯着潜伏在奇魔之力编织的障眼迷雾里。 待罗小四走远,高德跟着毛豆豆挪到更暗的角落里,脱离了隐匿状态。 “我去那栋楼外面看了下,感觉果然不对,那些守卫都是魔人。级别不高装备也不咋的,放中京连你以前那个组织里打杂的都不如。高老大不准我摸进去,没看到主事,不过看守卫松松垮垮的态度,应该是从没被人摸上过门。” “这里不对头,孟武还在等我的消息,咱们回去跟他商量,想办法连夜就走。” 之前高德放开过紫绡的控制,就是去灰境里通知毛豆豆,让她跟孟武通个气做好防范。留下另外两只灰豆芽,由毛豆豆去山腰那边的小楼看看情况,确定是魔人的话就不必深入查探了。 高德自然没对毛豆豆说过他能控制紫绡,此时的紫绡就是他。对紫绡而言,毛豆豆这帮只是尊者下属的灰豆芽自然也不清楚魔主的存在,以及魔主偶尔会降临在她身上。 这种跟自己人斗智斗勇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车还没修呢怎么走?” 高德说到现实问题,灰豆芽无奈叹气。 “去跟那个主事聊聊,”高德的决定让毛豆豆大吃一惊,“咱们不能被动的等着明天表演的时候才发生什么事,你身上带着锦衣卫执照的对吧?” 兽戏班离开中京的时候,高德特意给毛豆豆升了小旗,毛角角毛亮亮也是校尉。当时只是让她们做事方便些,现在回想有些后悔没给紫绡弄份执照。 “当然,”毛豆豆有些紧张,“不过我只带了黑星手枪、灰器刺剑和护臂,没带爆雷枪,那玩意太大太沉不方便隐身。” “够了,”高德说:“还有我呢,而且未必需要战斗。” “你?”毛豆豆瞅瞅高德版紫绡,“你是有点小本事,不过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你的安全,这事哪能听你的。” 之前高德交代过路上有事一起商量,真到有事了这指挥权的问题就冒出来了。 “你不放心的话,我通知你们的高大人,”高德无奈的道:“由他给你传令,马上。” 等这事了结,真得认真考虑下面几股人马的协调问题了。 “我等着。” 毛豆豆身影消失,高德也退出紫绡,再进灰境,跟已经等在山头破庙的灰豆芽进行了脱裤子放屁的沟通。 “好吧,”等毛豆豆再度出现,她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高德版紫绡,“听你的,不过你竟然能即时给高老大传消息,又不是在我们那地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幸亏这时候压制了紫绡的感知,让她不知道这番对话。 “你们的高大人,并不只是你们的老大。”高德只能这么说:“可以跟他直接对话的人,也不只是你们。” “所以啊,”毛豆豆耸肩,说出让高德额头暴起青筋的话:“这么神通广大的老大,不是公公的话还真是让人不放心啊。” 当你们的老大还真是苦命啊! 书房里的桌子上铺开一张画纸,纸上却是空白的,短须男子抱着胳膊盯着白纸,目光游离,像是全心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里。 “裘主事……” 低沉但仍能听出少女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男子身影一僵,艰辛回首,见到两个少女如鬼魅般出现。一个披着斗篷坐上客座,另一个劲装打扮黑巾缠头蒙面。 “锦衣卫,自中京来。” 蒙面少女矮小瘦弱,跟小孩似的,但手里举起的徽章却不是小孩玩具,那是锦衣卫执照。 “裘正仁,兵部外务主事,七年前开始主持铜鼓山矿场,年年考评中中……” 斗篷少女用颇为熟练的官场语调说:“恰好是不升不降,所以才能一直待在这里。” “锦衣卫……” 裘正仁这才回神,沉声问:“你们是哪个司所的?我怎么不知你们要来?” “你要知道我还来做什么?”高德用上位者的语气说,“至于哪个司所的,你也不必关心,锦衣卫有稽查官吏的职权,并不分具体司所。” 裘正仁眯眼,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原本只是淡淡灰绿的身影骤然放出无数碧绿游丝,如触须般向他和毛豆豆伸展。 这不是攻击,而是探查。此人正是疫魔一系的魔人,看最初的魔光状况,算得上高阶魔人,但离王子赫沈泽那一档次还差不少。 高德催动孽魔之力,瞬间编织成一圈屏障。绿光触须碰到屏障,不仅无法继续前进,还像是被电了般的震颤溃散。 裘正仁神色大变,退了一步,低喝道:“你们到底是谁!?” 现在这状况就是雾里摸象,不过对裘正仁而言也是如此。 “刚才说了,我们是锦衣卫,”高德模糊的道:“明面上是。” 他决定冒充某个被他弄垮的组织,毕竟只有他最清楚具体内情。 没等他给出更具体的提示,裘正仁抽了口凉气,戒备之色消去不少,声音压得更低:“阁下是为哪边办事的?大人还是东家?” 虽然还是雾茫茫的,终究有了脉络。 “我只是奉命而来,”高德老气横秋的说:“你所谓的大人或者东家,我是不知道的,只是问你的进展如何。如果你消息够灵通的话,就该知道中京变了很多。兵部那边来了个大人物,他是专门查你我这种人的,像你这种在兵部履历里一呆就是七年也没挪窝,还是矿场这种苦地方的人,实在太刺眼。” “所以……” 高德翘起二郎腿,以紫绡的身体摆这种姿势自然别扭,不过对他而言倒是习惯了。 “来这里看看你的情况,看要怎么收场。” “若是不道明身份,”裘正仁可没被糊弄过去,“那就只是客人了,鄙人也不在意尊客是哪边的,只管生意对生意。” 果然是处魔人训练营! 不仅从属于中京哪股势力,还有自己做生意的余裕。 “莫非我的消息错了?”高德叹气,“组织前些日子有了大变化,与各地的联络都断了。上头本想把大家召集起来,如此方能聚起更大声势,不管是去哪里,都有更多的砝码。没想到你这个在兵部留了号的,竟然不在组织之内。” “什么组织,我也不清楚,”裘正仁依旧嘴硬,不过看闪烁的目光,显然明白了高德这番话的意思。 “除非有我熟悉的大人出面,”他很谨慎:“否则无法确定归属,还望尊客谅解。” 接着话头一转,语气也昂扬了:“尊客是要什么材料?鄙人此处经营了数百年,各项出产都是优质优价。不仅主供中京,还行销海外,已是海商优选。” 高德心头咯噔一跳,材料? 这里竟不是培养魔人的训练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0:震旦的另一面真实 裘正仁此人颇为老道,回避了他属于哪个组织,却以商人面对客户的姿态,回应了高德宣称的“看看进展”这个要求。 问题是高德这边还在迷雾中摸象呢,哪知道他这有什么“材料”? 不过高德可以确定一点,铜鼓山矿场即便不是暗手血塔的直属产业,也与暗手血塔有密切关系。 暗手血塔的产业可不仅限于中京,原本在灰境里出入的无数魔人,也只有很小一部分在中京活动。楚娘子经营了数百年,地方上必然遍布成员和产业。只是相对中京这个枢纽而言,地方成员与产业必然低级得多。 暗手血塔的核心是大明官僚,能在兵部直属矿场里破例多年主持事务的官员,不太可能避开暗手血塔的视线,或者就是借助了暗手血塔的力量才做到的。 所以裘正仁口中的“大人”,多半正是指暗手血塔。至于“东家”,高德觉得应该是血塔会。血塔会是暗手渐渐催生而起的,到后来纳入了太多魔人势力,以至于暗手都失去了绝对主导的地位。而血塔会的核心正是商人,不是海塔会那边的海商,而是事业根植于震旦的商人。 确定了这一点,裘正仁这副似硬实软的姿态就好理解了。 这家伙正在心慌吧,之前他应该是与某个暗腕单线联系,现在不仅联系不到暗腕,连暗手血塔都被烧了,根本进不了灰境。 现在他应该在为前程担忧,一心分作三瓣。一瓣希望重新找到组织,一瓣在寻找血塔会或者海塔会的关系,还有一瓣该是自己创业的野心。高德既然不明示身份并且得到验证,他自然难以确定把哪瓣心拿出来展示立场。 不过想得再清楚,拿不出有力证据,只靠蛮力未必能让他吐露实情。 高德正在踌躇,兜帽被毛豆豆轻轻扯了扯。转头看她在背后握手成拳微微晃了晃,那是直接动手的意思,不由失笑。 “不必急躁,“这个施加压力的好机会,他装模作样的对毛豆豆说:“裘主事这是谨慎,没见着信证自然会守口如瓶,这反倒证明了他还是可信的? 你说是吧?” 最后是问裘正仁? 这家伙顿时放低姿态,低眉顺眼的笑道:“多谢上差体谅? 眼下形势纷乱? 鄙人不得不多点心眼。” “我想你不会弄出他人可以肉眼看到的清单,”高德乍着胆子继续摸? “而且事情终究得眼见为实,你带我去看看那些东西。” “这个……”裘正仁有些为难? “这么晚了? 一时难以安排啊。” 这是要拖时间找人求证身份,,同时呼叫援手的节奏。 高德还真有些想动手了,转念又忍住了。这里终究是对方的地盘? 他终究也是紫绡而不是本尊? 能不动手最好。 “看来不让你看看信物你是不会相信了,”高德叹气,“可惜魔塔溃灭,灰境封闭,人也抓的抓逃的逃? 拿不出什么东西让你相信。” 他操纵紫绡站了起来,吩咐毛豆豆:“退后? 注意点。” 这时候要警示毛豆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信任她。 以意念沉入紫绡心灵? 将孽魔纳扎斯手办的力量激发出来,道道肉眼可见的紫光喷发而出? 转瞬编织出半透明虚影裹在紫绡身体上。那是头高大而雄壮的恶魔? 头顶弯角成对? 两眼凝结成的炫紫光点令裘正仁浑身酥麻,不由自主的喷出股股碧绿光丝想裹住身体防护,却像风中摆柳般胡乱飘舞。 “我是组织里另一部分的米玛,”高德用缥缈之音说:“魔主与我同在。” 裘正仁还没说话,毛豆豆却啊的叫出了声。 她惊惶的嚷道:“不是说了别在外面显露真身吗?这太危险了!” 这就看出她跟毛绒绒的不同了,毛绒绒倒不会惊呼,而是会装作没事暗中却找高德揭发。毛豆豆更信任高德,觉得紫绡就算是很可怕的魔人,也仍然在高德的控制之中。所以即便第一时间没有压住惊讶,仍然机灵的做了补救。 “尊、尊者……” 裘正仁不疑有他,赶紧跟着说:“尊者快收了神通!会惊动下人的!” 紫光散去,裘正仁脸上涌起欣慰之色:“原来是魔主那一系的,早前中京传来消息,说魔主那一系先出了问题,之后才有组织的一连串麻烦。没想到魔主那边藏了下来,现在大人们是借用姐妹会来重建组织啊。” 然后他骤然醒悟:“尊者是跟着兽戏班出中京的吗?这一路都是在暗中收拢大家?” 此人在暗手里的地位不算低,知道暗手血塔还用姐妹会控制着一对孽魔传令者。 可惜,没人知道这对孽魔传令者早就成了他高德的手办,孽魔所在的传令者之礁也成了他的私属灰境。 “小人这就安排,”裘正仁满脸堆笑,姿态更为恭谨:“小人与组织断了线,正在前路发愁呢。” 看你还在挥毫泼墨呢,不觉得你有多愁,更像是踌躇满志的样子。 高德摆手:“你安排吧,尽快。” 裘正仁掏出通话器吩咐,高德转到他的书桌边打量,见是张白纸。 “你还有这兴趣?”看了看白纸旁的各色颜料,高德随口问。“是画山水啊还是画人?” “什么都有,”裘正仁笑得热情,“既然材料是现成的,小人少年时也学过画,索性画点自产自销。” 材料……自产自销…… 瞬间高德脑子又乱了,这画画怎么跟矿场的地下产业有关了? “这是小人刚画好的,”裘正仁从角落暗处的晒架上取下一张画纸铺在桌子上,“还请大人品鉴。” 画上是一个女子玉体横陈,近于写意的水墨画风乍看不觉得有多淫秽,不过一抹红唇却如画龙点睛,让整副画显得绮丽起来。更奇异的是,胸口正中那朵暗红小花微微荡动像是活物,仿佛投入其中就能进到焚体之处。 这画古怪! 高德赶紧收束有些散乱的孽魔之力,进入超脱视野,顿时看到缕缕紫光凝结成动荡身影,有如柳枝般轻拂心灵,在恶魔之力的水面上荡起股股涟漪。 “这是……”他努力让自己的口吻变得淡然:“画的什么?” “这是十二旒冕啊,”裘正仁以为问的是画上某处东西,指了指女子脚边露出的东西,“皇帝冠冕对她来说不就是玩物么?” 这是……女皇!? 高德的意识如洪流般灌入紫绡体内,将她的心灵紧紧包裹,紫绡就如琥珀中的虫子般瞬间失去意念,从身体到感知的各处细节完全被高德控制。 怒涛在高德心中翻腾,这个家伙竟然画女皇的春宫图! 对女皇他当然不如对小丽那么关切,不过终究是发薪水的老板,还是个愿为守护大明献出青春乃至一生的美丽少女,高德是很钦佩加尊敬的。别说画春宫图,就是骂她几句重的,在高德看来都是有罪。 这个裘正仁,名字取得不好啊,你这是要求仁得仁了。 高德尽力平复心绪,重点还不是春宫图,而是这画很古怪。 “这个也能卖?”他终于忍不住问:“谁会买呢?” “大人看来不熟悉我们这些小生意啊,”裘正仁已不怀疑高德身份,“作画的颜料就是我们这产的,黑是魔人发灰,红是魔人心血。用这些颜料所做的魔画,有动人心魄之力,是文人墨客、清流名士修心养性必备的雅物。” 魔画……修身养性…… 高德随口嘀咕着,完全是真心之语:“我在中京可没怎么见过。” “中京嘛,有羽林卫有刑天,大家面上得守规矩,”裘正仁有了优越感,中气也足了:“地方上就没那么多管束了。何况中京那的凡俗之气太重,雅士们更喜欢隐于山林。当然面上大家也不会直接叫魔画,而是叫……灵画,寓意画中有灵。” “尊者也别误会了,小人只是卖材料的,与那些雅人并不是同类。我们的材料既可以作画,也能作器物,事实上后者的买家更多。画画也只是小人用来怡情的,用的也是边角料。小人画工粗浅尚未入门,就卖给那些附庸风雅其实不懂画的乡下员外。” “对了,下面人应该准备好了,”裘正仁请道:“尊者方便的话就随小人下去看看。” 高德大致明白所谓的材料是什么了,他取起那张女皇春宫图,毫不客气的说:“这画倒是不错,裘主事可以送给我么?” “送得送得,”裘正仁这才意识到给一个少女看春宫图颇为不妥,尴尬的道:“任凭尊者处置,就是在中京颇为犯忌,尊者还得小心些。” “你都敢画敢卖,”高德冷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 “天高皇帝远,”裘正仁呵呵笑道:“只是在地方上流传那可没什么怕的。” ·皇帝是远,可皇帝的鹰犬近啊。 高德卷起画纸,回去后马上烧掉的念头原本异常坚定,等他塞进紫绡袖子时,就变成了让紫绡寄给自己。这家伙的画工还过得去,加之是魔画,只要放开心灵恐怕就能看到更绮丽的景象,是件不错的藏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光溜溜的女皇……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画光溜溜的女皇。作为前世连纸片人都会舔的宅男,说不想细细鉴赏那定是假话。 由裘正仁领着下楼,转到楼里另一侧。通过三道有守卫的门禁,再由异常宽大一看就是运货用得到电梯向下,估计下了至少二三十层楼才停。高德估计这里应该跟地下矿洞有关联,说不定就是矿洞的一部分。 出了电梯,步入类似高级饭店的地方,长长通道铺着地毯,两侧是若干房间。灯光明亮,地下也不冷,毛豆豆却打了个哆嗦,显得很不舒服。 “从这里看起吧……”裘正仁打开左侧第一扇房门,“这里的材料都是做雅人之物的,琴棋书画,什么都有。” 装设得颇为素雅的房间不算大,靠墙摆着一圈玻璃柜,果如裘正仁所说,全是文化用具。 “这些是魔画所需的颜料,一般就是黑白红,其他颜色很难凑,得专门定制。” “这是写字的魔砚,得用提取血素之后的纯液研磨。” “这是魔笛,用臂骨或者小腿骨做的,魔箫用大腿骨。那边的琴是腿筋做的,磬是头骨,鼓是皮,钹是肩胛。” “这些器物制作很有讲究,不是做寻常乐器那么简单,得有专门作魔具的工匠,我们只是提供材料。” 裘正仁一样样解释,高德越听越胆寒。虽然猜到了,亲眼见到还是头皮发麻。 这简直是人间地狱…… 旁边毛豆豆啊的低呼一声连连退步,她正在瞅另一个柜台的东西。 “那是魔棋,得专门用有奇魔之力的魔人做,是骨头烧出来的。”裘正仁用专家的口吻解释:“棋子蕴含着奇魔之力,棋手用这样的棋子,会走出寻常绞尽脑汁也走不出的神仙局,所以每位名扬天下的棋士,都会千方百计买一副……灵棋。” 高德向毛豆豆递去关切眼神,灰豆芽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倔强的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知道毛豆豆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这些器物在超脱视野下散发着迷蒙魔光,那不是人或者灰器运用恶魔之力时散发的魔光,而是与魔画一样静滞,带着衰败乃至腐臭的气息。器物里的恶魔之力本是融于血肉之中的,却用什么方法制成材料同时封冻起来,确保恶魔之力不会快速挥发。 毛豆豆身具奇魔之力,对同样含有相同力量的器物格外敏感,附带的气息自然也感应得更明显。 高德摆手说:“看看其他的,有没有用得更多更普遍的。” “当然有,”裘正仁说:“也不全是死物……我是说看起来像是死人的东西,铜鼓山在活器方面更擅长。” 活器…… 跟在他身后出门,高德问:“材料都来自你这里的矿工?这些人可还没到魔人的程度。” “他们不过是还没孵化的蛋,”裘正仁略带着自豪,像是在强调自家养鸡场的优势:“跟那些快速催长的地方比,我们这里可是精心养护的,确保能孵化出品质最高得基材。” 高德跟毛豆豆对视一眼,分明是从繁华中京来到落后乡村,此时的心境除了震惊之外,还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1:震旦的第三层与高德的第五层 “十五年前我考中举人,本待去中京考进士,却发现自己入了魔。” 裘正仁领着高德两人穿过长长走廊,朝下面一层走去。这层展示的都是死物,以风雅之物为主,价值更多体现在加工材料的魔匠身上。真正体现铜鼓山矿场价值的还是那些“活器”,活器好不好,就看“基材”是否培养得当。 路上裘正仁说到自己,对高德完全没了心防,似乎真是渴盼与组织恢复联系。 “现在回想,多半是家里花高价弄来的灵书让我入的魔。那时候既不清楚来龙去脉,又害怕啊,以为这辈子完了。还好我的座师搭了把手,他可是早就入了魔,恰好是组织外放到州县,盯着我们这些举子看有没有培养价值的。” “于是我在座师的引领下绝了科举之念,专心在州县磨炼。慢慢积攒资历,七年前在大人的关照下,升迁为兵部外务主事,主持铜鼓山矿场。” 听裘正仁说着自己的事,高德只觉毛骨悚然。暗手血塔借助官僚科举在地方上铺开各种黑产还是其次,莫非整个大明只有中京才是人间,出了中京就是地狱? 看看这里做的是什么,把寻常凡人浸染成魔人,再取其血肉骨骼做成墨水颜料棋子琴弦。这还只是“死器”,所谓的“活器”更不知道是何等邪恶的东西。 “说到大人,我的座师十年前进京,也成塔里的大人了。” 裘正仁唏嘘起来,“前些日子还在塔下受过他的教诲呢,本以为他会随其他大人一起寿与天齐,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人永别了。组织出事的时候我没在现场,不过魔塔崩塌、烈焰焚魂的滋味却异常真切,真是损了不少元气啊。” “我试过几次,却始终进不了灰境,里面完全就是烈焰地狱。”他开始打探消息:“现在组织的状况如何?哪些大人逃了出来,转移到姐妹会那边?” “听说姐妹会那处灰境是孽魔专属,女皇登基前后,孽魔因皇位之事暴露了,应该不会在那里建魔塔吧?新的魔塔还没建起吗?若是我的座师也在那就太好了。” “你该知道,我们这些塔下人与大人们都是单线联系,”高德只能敷衍,“其他大人我不清楚,不过楚娘子还在,我便是直属于楚娘子。你该知道,楚娘在在,组织就在。” “是、是吗?”裘正仁楞了楞? 旋即笑得更热情:“没想到真是上差? 方才太无礼了。” 沿着深邃如井的旋梯向下,高德趁势问道:“我一直待在中京? 不清楚州县的情况? 还真不知道这里如此……宽松。把凡人弄成魔人再杀掉取材料,不担心被人看见吗?就算州县里没有羽林卫和刑天? 也有锦衣卫。各部……比如说兵部,不是也有管此类事务的人巡查地方吗?” “当然担心啊? ”裘正仁的回答让高德略略松气? 若是他回答“这种事情需要担心吗”,那他就真觉得自己的退休金……不,这个大明药丸了。 “终究有组织遮掩嘛,而且我这里是兵部直属? 就算有些痕迹? 只要不做得过火影响到州县官员前程,他们也不会主动过问。” 裘正仁顿了顿,又纠正高德的话:“另外上差可是想差了,所有材料,包括死器用的材料? 都不是杀了魔人。魔人若是魂魄消散,魔力也会随之消散? 又哪会积蕴在肌体骨骼里呢?各种材料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做好准备,再做切除? 工匠会在现场制备,做完了养伤即可。” “魔人嘛? 哪怕断肢也能再生。低阶的魔人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不过哪怕一个魔人全年只能卖出一条臂骨? 我这边也有上万金龙赚。分给魔人三五百金龙,他全年都不必干活了,这可是两全其美。” 高德恍然大悟,怎么忘了魔人已非凡人,缺胳膊少腿的根本不算事这茬! 这么一想更是暗暗心悸,震旦人跟前世的人没什么差别啊,脑子都挺好用的。只是前世没有混沌变不了魔人,这里的凡人可以变魔人。既然可以变不惧伤残的魔人,那卖自己胳膊腿脚甚至脏器就是理所当然了。 对魔人势力而言,这还真是桩双赢的生意。 “有些材料倒的确是得杀人,”裘正仁继续说:“不过也要征得魔人同意,由他全力配合。比如做罄的头骨,就是由签下了死约的魔人所制。这种人已有魔心夺灵危险,得由他配合才不会让魔力失控,进而孕出恶魔。这种魔人也很难得,可遇不可求,价值颇高。我们不吝成本,从厚恤家人到实现他若干愿望,务求他满意离世。” “当然这般料理,也仅限我们这种做优质材料的地方。有些矿窑的确如上差所想的那样,粗暴直接,弄出不少事情。大多都被州县自行解决,其他麻烦些的也逃不过我们的举报,总之不会让消息传给中京里的大人物。” 旋梯又有五六层楼高,待下到底部,又是一道有两个守卫的大门。裘正仁摆手,大门推开,露出与上面差不多的走廊。但不仅走廊宽了不少,房门也少了许多。 “有个大问题,”既然在对方眼里自己是没见识的中京佬,高德就借这个人设直接问到关键:“凡人真的可以被大规模的浸染成魔人?我在中京可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呵呵呵……”裘正仁努力笑得温和些,不然就真是讥笑了。“上差啊,你们是在中京啊。下面有中京府、六部与锦衣卫,中间有羽林卫和刑天,上面有女皇和圣山的人,大家只敢说魔人是因缘际会自己变的,绝不敢说凡人只要按照章程处置,就有很大几率主动变成魔人。” “此事楚娘子难道没跟上差说过吗?呃……应该是形势特殊,还没来得及吧。总之只要成了塔下人,塔里的大人们都会把这故事好好说说,让大家认清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话就满含讽意了,对象却不是高德,更像是在讥讽这个世界。 “魔人不就是凡人变的吗?最初还只有入魔的人,或者叫异能者,没有可以进入灰境修行的魔人,那都是自然浸染而成的。但有人创造了灰境,教导凡人进入灰境抵御混沌,于是就有了魔人。“ “为了扩大魔人的数量,他们还研究出了如何把数量众多的凡人快速浸染成异能者,再送进灰境的方法。方法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在靠近魔械的地方长期劳作。注意这个魔械是恶魔之械,而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模械。用圣山提供的特殊器物清理之后,魔械就成了模械。” “方法虽然简单,但具体细节就是很大一篇学问。什么样的魔械才合适、怎么辨别浸染程度、怎么避免凡人个体差异太大导致有的久久未被浸染有的却很快魔心夺灵,这都有讲究。他们提供了很详尽的方法,哪怕历经朝代变迁甚至混沌灭世,这样的方法仍然传下来了,上差应该能猜到,自然是魔人通过灰境传承的。” “上差猜猜看,是谁研究出这些学问的?”裘正仁反问的时候高德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当然是圣山了,灰境和魔人就是圣山的造物啊,可笑的是现在圣山却视魔人为邪恶与祸患。” 高德之前与沈泽楚娘子等人接触的时候,已经听到过类似的言论,只是没裘正仁说得这么清楚。难怪小丽和远坂爱说到圣山与魔人的关系时,不是转移话题就是不耐烦,竟然还有这样的根源。 不过圣山做了什么,不意味着你这个把凡人浸染成魔人,再割他们肢体卖钱的经营者,还有资格愤世嫉俗。 高德暗暗冷笑,没再问下去,跟着他进了走廊中的第一道门。 门里的空间就大得多了,颇有些像老古那地方,宽敞但昏暗的空间里摆了几部由若干铁柜子拼成,像是封闭流水线般的机械,这自然是模械。看大小要么是造一般器物,要么是造大型机械的灵剑。 “这里的模械都是由活器控制的,“裘正仁走到一部模械旁,敲了敲比陶钢更坚固更耐侵蚀的金属外壳,那是已有不知多少万年历史的上古造物。“控制模械的活器才是我们铜鼓山矿场的特产,有了魔人转化的活器,魔械不必交给圣山处置就能正常使用,跟寻常模械没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摊手说:“这是对客官的说辞,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用得狠了十来年就得更换活器,终究没经过圣山之手。” “这的四部模械,不仅活器报废了,模械本身也已经不能运转了,所以我们摆在这里做展示。” 他打了个响指,门外进来两个匠师模样的人,用大号扳手长钳摆弄了几下,将模械中间某处的外壳拆了下来,看外壳就是普通竹钢,竟然是自行改装的。 听裘正仁说的时候高德脑子还有些糊涂,等匠师从内部抽出大得像棺材的金属抽屉,看到里面躺着具已经风干的尸体,脑袋上连着若干线缆,终于明白个通透。 什么活器,其实就是湿件! 正常情况下,魔人发掘出了模械……不对,这时候还是魔械,得上交到羽林卫那,由圣山做净化,让模械的器灵恢复如初,如此凡人就能操作了。不过圣山处置之后,必然就登记在档,或者有什么手段远程监测,这样的生产资料可逃不过监管。 于是魔人们发展出了逃避监测的手段,那就是给魔械加上魔人这个“活器”,让他吸收魔械里的恶魔之力替代器灵,于是这部魔械就成了不在圣山监管之下的“黑模械”。当然这个人也一辈子跟这部模械绑定,成了类似缸中之脑的存在。如果使用强度高的话,只有十来年的寿命。 没必要问成了活器的魔人是否是自愿的了,刚才裘正仁都说了,只要价码合适,那些来自乡村的穷苦凡人连做死器都能接受,何况是还可以活许久的活器。高德还猜测,做活器的魔人不仅是自愿的,魂魄……意识还处于很惬意的状态,否则会影响模械的运转。 “这么一件活器,”高德此时觉得紫绡的咽喉异常干涩,“能卖多少金龙?” “看用在什么模械上,”裘正仁知无不言,指着拆开的模械说:“一般是按一年产值算,像这部制造小号蒸汽机的模械,一年大概能造三万部,按每部三十金龙算,就是将近百万金龙。” “我这里常年维持着六千多基材……也就是矿工,每年成材只是百分之一,就有六十个可堪使用的魔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活器,最多也就三分之一。上差粗略算算,我这里每年能有多大产值?” 大明真的药丸! 高德压根不必算也不想算,他的意识里就翻腾着这个念头。 “不过组织出了变故,我这边生意也受了影响。”裘正仁语气又转为沮丧,“以前的生意都是由塔里的大人牵线,现在全乱了。” 他勉强笑道:“还好,上差终于来了。” 看到这其实已经够了,裘正仁却摆出请的姿势:“还有一处要请上差看看,那里更重要。” 出门的时候,高德已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在中京不知道这些事情,哪怕在驯象所查了那么久的档案,对此也毫无印象。 因为中京是圣山与朝廷牢牢掌控的地方,魔人势力虽已与官僚权贵商贾同体,这种刻意挣脱圣山与朝廷束缚的动作终究不敢摆在中京。所以中京里的魔人势力,成员与产业都是围绕组织层面展开的,真正的“业务部门”就分布在地方州县。对了,海塔会那边应该要跋扈些,三港尤其是下港的工坊说不定都在用活器。 没有接触到生产环节,也没深入到文人墨客的圈子去附庸风雅,从高德到王昆仑,乃至孙婆婆老古毛绒绒等人,哪会知道这些“魔人产业”的存在。而对于楚娘子来说,这些事情既是天经地义,又是小节,自然也不屑于跟下面人交流。 高德忽然生出杂念,女皇和远坂爱应该是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小丽知道么?如果知道并且抱着可以理解的态度,那还真是……有点三观不合啊。 进了隔壁房间,杂念顿时被骤然拓展的空间感击飞,这里比篮球场还要宽阔,高度也有三四层楼。壁面还是没有装饰的粗糙岩石,是直接在岩层中挖出的地方。 离门不远的地方坐着说不清是战甲还是机械傀儡的东西,样式有些像刑天战甲。那对巨大肩甲只有左肩凸出一大块,宽度也远胜刑天所用的战甲,乍看有些像歪着头的钢铁双头食人魔。地上还摆着锤头有紫绡和毛豆豆加起来都大且长,上面尖刺足以将两人扎成一串烧烤的狼牙棒,跟高德的“乍看”颇为相配。 “肩头上面也是活器,还是好的。”裘正仁说:“上差可以看看活器是怎么用的。” 高德是很好奇,魔人居然能充当器灵,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他带着毛豆豆朝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轰隆一声,竟然落下厚重钢板封住了门。 裘正仁已经消失不见,只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难得你假扮上差……” 裘正仁嘿嘿直笑:“你欺我不知魔塔即是楚娘子,塔灭她就必死无疑么?” “组织已经完了!”他拔高声调:“没有魔塔,塔里的大人也必然全完了!你确是姐妹会得残党,但想仗着组织的幌子招摇撞骗,真是欺我的见识还不如小儿么?” 还是被这家伙看破了…… 不过还好他只看破了第一层,哪知高德是在第五层。 “我们该自寻前程!”裘正仁继续叫嚣,如高德所料,他的野心已经萌发,“你愿低头的话,就与我携手,做我在中京的耳目!”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高德冷声道:“我若是说不呢?” 嘎啦一阵杂响,那部钢铁双头食人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三个紫绡那么高,五个紫绡加毛豆豆那么宽的恐怖怪物捡起流星锤,自头盔与身体缝隙间噗嗤喷出浓浓白烟。 “那就把你捶成肉泥!” 裘正仁大笑:“以你的位阶,哪怕是成了肉泥也死不掉,正好用来做上品的活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2:全震旦没有我控制不了的灰器 “该死!大意了!” 毛豆豆卷起一团灰雾瞬间消失,只在高德耳边留下懊恼的低呼。 刚下来的时候毛豆豆就被吓得不轻,之后听裘正仁跟紫绡说到的种种惊悚内幕,更是震动得她都没力气插话。她和姐妹们虽然也算是江湖出身,还是颇为少见的灰豆芽,可从小到大所知所历的邪恶无非是杀人越货、买命卖身。这种把魔人当做韭菜般长一茬割一茬的养殖售卖,还把活人跟机器绑在一块的事情,对她而言完全超纲了。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紫绡,按理说该全程保持戒备裘正仁,可刚才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好奇心吸走,转到了那部钢铁怪物身上。 懊恼之余也在埋怨紫绡,就这么直愣愣的被裘正仁牵着鼻子走,枉她高估了。紫绡显露孽魔虚影时,她还真以为紫绡其实是高老大暗藏的王牌。 “收拾了这玩意再破坏机关就能出去,”毛豆豆倒也没多慌乱,“以后紫绡就别想再决定去哪干什么了。” 潜在褪色灰雾中,毛豆豆绕过钢铁怪物,准备跃到怪物背上。她的刺剑是灰器,不管这玩意里面有没有人,从脖子后面刺进去用奇魔之力一冲,别管这玩意有多高多粗几吨重,都得倒地上。 毛豆豆是这么想的…… 此时紫绡(高德)还呆呆立着像是没反应过来,毛豆豆已经跃到空中,只待脚尖在怪物腰间一点就能上去。 呜呜轴承声响,钢铁双头食人魔竟然以身体最粗的腰身为轴,上半身顺滑的转了整整一圈。啪的一下,伸直的手臂像拍苍蝇似的,把毛豆豆的娇小身躯拍出空气倒飞出去。还好飞得快,否则就被流星锤砸中了。 毛豆豆撞在石壁上,嗷的痛呼出声,又赶紧潜入空气中,却是在朝着远离怪物的方向退去。 “忘了向上差介绍,失礼失礼。” 这里有喇叭,裘正仁那略带得意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空间里。“这是开山铁人,最受发掘者欢迎的挖掘机械。既能坐在里面操纵,又能让它自主做些简单的事情。论打架它当然不能跟刑天比,但它专门用在充满混沌之力的地方,对各种散发出恶魔之力的存在都很敏感。哪怕是会隐身的奇魔之人,都逃不过它的感应。” “不错的设计,”高德依旧立着,语气淡然:“果然得有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这个世界。” 紫光自紫绡体内流溢而出,身边的空气被牵扯得破碎凌乱,兜帽也被吹得飞扬而起,露出少女的秀丽面容。莹紫眼瞳炽亮,有如恶魔之瞳。 开山铁人抡飞了毛豆豆后就不再理会了,在它那浑浑噩噩的认知中,眼前这个散发着孽魔之力的存在更有威胁。 它单手握着铁链几乎有紫绡小腿粗的流星锤,迈着轰隆隆的步子走过来。 裹住紫绡的翩跹紫光骤然绷直,如根根箭矢激射而出,穿透开山铁人的躯壳。左肩上那颗斜斜立着,包裹在钢铁中的“器灵”则是重点照顾对象,大半紫光之箭都没入其中。 开山铁人踉跄了一下,却并未陷入僵直状态,脚步反而迈得更急了。 “上差果然非同一般,”裘正仁还在房间外点评,“应该是新的孽魔魔子吧,就算我把所有护卫都召集起来,也挡不住上差。不过开山铁人并不是人啊,里面的活器倒是人。可惜连魂魄都融进了铁人,对付魔人的招数可对付不了它哟。” 高德(紫绡)还直直立着,铁人手里的流星锤已经高高举起,锤头转圈发出呼呼风声。待锤头落在瘦小身躯的脑袋上,尖刺自头而入自脚而出,再随着锤子落地头脚相接,整具身躯化作破碎骨肉的景象似乎眨眼可见。 紫绡快到极限了…… 紫绡的意识有些痉挛,正不受控制的冲撞着高德意识,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高德不得不做出决断。压制住紫绡很容易,却会给紫绡的魂魄造成难以修补的损伤,他必须一击得手。 再度推送出一股炫紫光流,穿透钢铁侵入铁人左肩那部“活器”,也就是充当湿件的魔人脑袋。和刚才一样,只是让铁人脚步顿了顿,舞着流星锤的手都没抖。充当活器的魔人已经成了开衫铁人的碳基控制芯片,跟灰器里的器灵没什么差别,直接冲击凡人魂魄的孽魔之力反而无能为力。 高德自然不是重复做无用功,这股光流不过是电线的线皮,裹着由他自身意识制成的线芯。 “对了上差是跟着兽戏班过来的吧?” 裘正仁还在唠叨:“不知道上差是扮作什么角色,若是明天表演少了上差的节目,岂不是大失光彩……咦?” 话没说完就堵在喉咙里,裘正仁显然正通过监视器观察里面的情况,异状出现让他讶异低呼。 开山铁人终于僵住了,像失控般的前仰后合了几下。 裘正仁低声吆喝,似乎是叫手下招匠师过来,铁人高高举起还在挥舞的流星锤砸了下来。轰隆震响,地砖崩裂烟尘喷飞,小半截锤头都嵌进了地里。 “紫绡——!” 毛豆豆惊呼着冲进烟尘里,外面裘正仁呵呵冷笑,顺带出了口浊气。 “没事了,”他又叫住手下:“还以为看错了。” “是小、小人看错了吗?”旁边盯着监视器的手下结结巴巴的道:“怎么没、没事?” “我说没事你咋呼什么?”裘正仁怒道:“还不滚……啊……” 转头瞅到屏幕上的景象,他嘴巴大张再说不出话。 “别嚷嚷,”纤纤素手拍了拍毛豆豆的小脸,紫绡(高德)两眼散焦,还是呆呆立着。 流星锤的锤头落在离她不远的地上,开山铁人也静静立着,像是没了电或者失去控制。 “隔着一层控制很难掌握细节,”紫绡(高德)无意识的嘀咕,“就像带套作业,我得先熟悉下。” 毛豆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挡在紫绡身前,把自己刚才丢下的职责重新捡起来。 “挺简单的……” 有控制金瓜锤乃至嘤嘤战甲的经验,高德很快就弄清楚了状况,不过与那个活器的意识连接让他非常难受,像是泡在泥潭里跳广场舞。 刚才让孽魔之力带着他的感知穿透钢铁,摸到了团黏糊糊如烂泥般的东西,那便是活器的魂魄。与纯粹的器灵相比,活器的杂质太多回馈也太迷乱,意识投进去真如投进了泥潭。 不过只有这点细节没料到,大面上与高德所料的完全一致。 开山铁人并没有人控制,只是由“活器”按事先的设定在自律行动,完全可以当做小瓜小嘤那样的灰器看待。高德拥有凡人之力,整个震旦里,别人能控制的灰器他就能控制,他能控制的灰器,别人未必控制得了。 结果真是如此,这部开山铁人被他控制住了。 “你、你做了什么?” 裘正仁气急败坏的叫嚷在空间里回荡,尖锐得把喇叭位置都暴露出来了。 “动啊!动起来!” 他用奇怪的发音念着该是控制开山铁人的暗语:“腐骨图特阿莫斯拉呼——!” “真是原始的控制方式啊,”高德淡淡笑着,自他意识里传去的凡人之力压住因暗语而蠢蠢欲动的泡沫。活器的魂魄本软如稀泥,对应着无数类似暗语。但在凡人之力的冻结下,这团稀泥已经冻结起来,虽不如正常的器灵那般坚韧,却不再是随语而变。 终究是隔着紫绡这一层在间接控制,高德能明显感觉到有些不给力。如果隔着控制都能得心应手,他岂不是可以通过紫绡再控制另一个人,如此层层嵌套无限套娃。 时间有限,高德催动意念。 一连串铿锵声响发出,开山铁人动了。 “就是这样!”裘正仁还以为暗语奏效,欢喜的叫道:“抬起脚!抡起锤子!做你该做的事情!” 轰隆震动,开山铁人跨出一大步,竟然越过两个瘦小身影,走向被钢板挡住的门。 流星锤的锤头被牵起,随着锤柄高举,在空中呜呜转圈。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裘正仁难以置信的叫着:“难道是……” 下一刻就没了声响,他该是这会才想起自己的嚷嚷会被里面的人听到。 没了他的噪音,紧接着的轰隆巨响就成了纯粹的闷雷,震得毛豆豆捂着耳朵大叫。她被震得满眼金星,内脏似乎都挪了位。 钢板被流星锤砸得凹进去一大块,等锤头拔出来,已经出现好几个刺穿的破口。裘正仁还没奢华到用几公分厚的陶钢当护板,如果连寻常钢板都砸不破,这部开山铁人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轰隆又是一锤,待到第三锤砸下,虽然还没破开足够人钻出去的破口,整块钢板却轰然倒下。连接钢板的装置在钢板被彻底破坏前,自己就已经完蛋了。 接下来的一锤制造出漫天的木屑与碎砖,还混杂着惊声尖叫。开山铁人丢开流星锤,摆了个马步,轰隆隆加速,连门带墙撞开一大截,直接冲进了对面的房间里,制造出堪比龙卷风的巨大破坏。那一刻裘正仁的惨叫像是正被凌迟一样,对面房间里估计是异常珍贵的藏品。 高德带着毛豆豆施施然跨过像被炮弹轰过的破口,瞅了眼转瞬就成了废墟的对面房间,以及失去控制倒在地上的开山铁人,再看向缩在走廊处的人堆。若干护卫正堆叠着护住裘正仁,只看得到他的衣角,让高德发出一声鄙夷的嘁。 这家伙自身是有些力量,但经营着这样的魔人产业,又哪还会在意自身的修行。估计跟他老师一样,也在憧憬成为不死不灭的塔里人吧。 “杀光吧……” 毛豆豆握紧刺剑,正要潜入空气,却被紫绡(高德)拉住。 “以后只要我是这个样子……” 高德看住毛豆豆,眼中紫光闪烁,“就得听我的,不能自作主张。你若是不信,等这里事了再问你的高老大。” 毛豆豆偏开那似乎会吸人魂魄的视线,收起刺剑闷闷的道:“我肯定会问的。” 高德点点头,径直走过去,护卫们纷纷持刀举枪,身体却难以抑制住颤抖。他们就算没跟老板一起看清整个经过,刚才开山铁人的表现也足以吓破他们胆子。举起刀枪不过是下意识自保,压根没胆子对这个瘦瘦小小的少女动手。 “裘主事……” 高德温言细语,仿佛刚才没发生什么,背后一片狼藉也不存在。“你这个人呢,倒是有些事业心,就这么没了怪可惜的。我开始说到的事情,现在你应该会好好考虑了吧?” “这不自然,”裘正仁还在嘀咕,“开山铁人是洋人师傅造的,配套的活器也是洋人师傅调教的,绝不可能出错。” 难怪这玩意的造型和思路都不怎么震旦,竟然是舶来品。 这就是高德不马上干掉此人的原因,出了中京才知道震旦大明还有这样的魔人养殖产业,高德需要从这个家伙身上挖出一切与此有关的信息。 “是人就会出错……” 高德没深究洋人这个话题,如果舰灵郭瑞德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刑天就已是舶来品了,甚至圣山还是洋人过来之后才建的。 他一声轻语就让裘正仁回归现实:“现在你已出了一次错,我不会给你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上差饶命!” 裘正仁姿态非常灵活,顿时就跪地上了。几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又跳起来连踢带踹,带着手下们跪得五体投地。 现在终于能好好说话了,高德满意的点点头。 留下裘正仁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处矿场既然是暗手血塔的产业,他自然不会置之不理。裘正仁没有脚底抹油一跑了之,既有舍不得这里的原因,应该还揣着接受现实,重归“组织”的心思。 不过只是如此不能确保这个家伙不再整幺蛾子,这里由历代主事经营了数百年,可以动用的手段绝不只那部开山铁人。 “你的混沌之鳞还在吧?” 感觉快到时间了,高德催促,“拿出来,由我带你重归组织。” “是是,我还带着。”裘正仁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小小的金属圆盘,在超脱视野里盘里浮动着雾气般的白焰。 “虽然根本进不去了,但还存着丝侥幸。”裘正仁腆着脸笑道:“所以没敢丢掉。” 标准的小资分子,有家有产,各处投机,不愿把事情做绝。 “听上差的意思,组织还留在原处?”裘正仁又小意的问:“可里面就如烈焰地狱似的,要怎么进?” “心诚者自然能进,”高德用紫绡的秀丽小脸,露出高深莫测,乃至令人惊悚的微笑。 他伸展意识,碰了碰原处没有信号就倒在地上的开山铁人。轰隆声响中,铁人站了起来。 “你心诚吗?”高德再问。 “当、当然是诚的!”裘正仁吞了口唾沫,勉强摆出凛然模样,额头却已渗出一层细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3:看在百万金龙的份上你也来传火吧 “所以找兽戏班过来,仅仅只是为了缓解矿工的压力?” 离开地下藏品库的路上,高德问到明天的事情。 “当、当然,”裘正仁还很紧张,此时他倒成了头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暗道自己看走了眼。来自中京的人对下面的确没什么见识,可在灰器模械上的见识哪是他这个乡巴佬能比的。他这时候才想明白,只被活器控制的开山铁人就是件灰器。对上差这种见多识广,还是孽魔魔子的人而言,就是送到手上的工具。 “铜鼓山矿场深处有条暗道,通往深不见底的地下裂谷。“ 裘正仁主动讲解矿场里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也是魔人产业的根底。 “裂谷里探出无尽藤蔓,伸展到通道里,那是被疫魔之力浸染的异植。寻常凡人只要靠近通道,就会被疫魔之力诱发出魔变。离通道越远,浸染越轻。所以我们视浸染程度,把矿工分为若干层级按年资排班。资历浅的就在矿洞上面劳作,资历深的就靠近通道。” “只要长年累月接触恶魔之力,循序渐进,凡人魂魄自然就被恶魔之力浸染了。这个道理之所以不为上差所知,小人觉得是难见实例的原因。道理简单,也有偶发的例子,但长期稳定大批量的重现,这就难了。” “哪些人会被疫魔之力浸染,怎么淘汰掉敏感与迟钝的人选,具体进度如何安排,各个环节都有无数宝贵经验,这是数百年来历代主事总结的。” 说着说着裘正仁的自豪感又升起了,“小人主持矿场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安全事故,成材率也没有下滑,还增添了几项确保层级调整更加顺滑的措施。” “每年找乐班兽戏班来缓和矿工压力就是其中一项,上差应该还不清楚,矿工被疫魔之力浸染的过程中,不管进度有多平缓稳当,仍然存在着一些危险节点。如果不重视这些危险,矿工的情绪在这些节点变糟,愤怒就会沉淀到魂魄里,与疫魔之力融合,就会加快浸染速度导致突变甚至魔心夺灵。” “上差也该明白,只是劳作的苦累就足以让矿工积下愤怒。过去数百年里,前辈们做过无数尝试。有的与民间矿场一样苛刻,目标是每年累死大半矿工,活下来的自然就成材了。有的则在衣食住行上照顾周到,让矿工满意得以为不是在做矿工。” “不过这两个极端都出了大问题,前者导致不少人被魔心夺灵,事情差点闹大到招来兵部专门稽查魔人的部门。后者矿工又难以成材,因为他们心满意足积不下愤怒。只有愤怒才会在魂魄上撕开裂缝,让疫魔之力渗入。所以愤怒多了少了都不行,得精确的并且富有技巧的调整。” “找乐班兽戏班的目的就是如此,其实没多少矿工真正喜欢看,”裘正仁述说着自己的良苦用心,说得额头又冒起了汗。“但这是必要的环节,让矿工们确信这处矿场的确是朝廷的矿场,与那些压根不在意矿工死活的民间矿场是不同的。我这个主事也会注意到矿工们的劳累,会做点虽然不够到位,心意却还是有的努力安抚他们。” “让他们今晚加班,补回明天看戏的损失,这是措施里必要的托底。矿工们会认识到矿场并不是开善堂的什么都照顾他们,他们终究还是每天必须干得精疲力竭的矿工,我这个主事也不是没有底限的善人。从另一面说,加班之后再看兽戏,哪怕不喜欢只是在现场发呆,心情都会更愉快,那些过快渗入到魂魄的疫魔之力会消解不少。” 这还真是个专家啊…… 高德终于对暗手血塔有了另一面的认识,这个最初由楚娘子推动,历经数百年发展起来的官僚魔人体系,就中京那个层面而言,满眼看到的都是贪婪、怠惰和官场争斗。但到地方上,看这些主持产业的中层,却有着异常丰富的事务经验。 其实这哪需要重新认识呢?现世凡俗里的官老爷们,不就是这样的生态吗? “就是因为小人心细,大人们才让小人一直留在这里,哪怕破了官场的惯例也在所不惜。” 回到裘正仁最初画画的那间屋子,他感慨万千的道:“小人也有过心结,想着有朝一日能进中京当差,没想到却因祸得福。” “既然你的上线断了,”高德也不追究他妄图自立门户的野心,“矿场是不是还有没解送去中京的款项呢?” 决心自立的条件之一就是有钱,裘正仁之前叫嚣的时候底气那么足,必定非常有钱。 “这个……” 这话戳到了裘正仁的灵魂深处,让他的脸颊刹那间扭曲起来。不过理智很快压制了本性,他没怎么迟疑:“还有一百二三十万金龙,全凭上差发落。” “分成三份,”高德很利落的说:“一份给我,一份解送给组织,地址与联络方式灰境里谈。另一份留给你个人作为犒赏,前提是你进到灰境,重新被组织接纳。” 裘正仁的眉毛像蜈蚣般扭动起来,不舍、庆幸与喜悦等诸般情绪交替而过,最终沉淀为认命。 “好了,开始吧。” 高德赶时间,其他事情就交给自己,不再劳累紫绡。 让毛豆豆关上门,高德叮嘱:“把门守好,我跟裘主事得进灰境一趟。在那之后我会变回原本的紫绡,而裘主事么……若是他醒得早或者有反常,就杀了他。” 毛豆豆用力的嗯了声,裘正仁吓得缩起脖子,连声强调自己是忠于组织的。 紫绡(高德)被裘正仁请坐请上座的请到主座,他则坐到客座,掏出那块散发着迷乱焰光的混沌之鳞,咬咬牙投进意识。 原本的暗手血塔,现在的绝魂谷并不是完全没办法进去,只要有原本的混沌之鳞仍然能进。只不过进去后就是焰火焚魂,即便能忍住,也看不到以前的魔塔了,哪还会有人进。不少人要么毁了混沌之鳞,要么找其他魔塔更改入口,像裘正仁这样留着混沌之鳞还随身带着的少之又少。 “今天辛苦了,”坐在松软的虎皮大椅上,高德放开对紫绡魂魄的压制,安慰她道:“借用你做了不少事情,想知道的话可以问毛豆豆。明天兽戏班的表演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你精神还足的话,可以祈祷,我还会来的。” “魔主行事,奴婢哪有资格追问。”紫绡依旧是没改造过来的虔诚信徒,“明天不管我有多疲累,都会再向魔主祈祷。能把身体奉献给魔主使用,奴婢异常喜悦。” 这样的觉悟可不行啊,不过事情太多,她和姐妹会少女们的教育工作只能等到了地头再说。 意识自紫绡身体内退出,上万里外,驯象所办公室里,高德睁眼拍拍额头,又拿起混沌之鳞。把手办切换到血魔步卒,牵引意识沉入其中。 “高德,你把自己当皇帝,把我这里当妃嫔的寝宫了吗?” 置身浮着一层透明白光的宫殿,高德意识还没完全稳定,就听到这么声娇嗔。 说话的自然是小楚,依旧一身新娘袍服,但没戴盖头,玉肤被红白光芒映照得晶莹生辉。 “两三天才来一趟,就不担心你那些部下的情况?” 小楚被高德钦定为绝魂宫宫主,实际是管理灰境的人工智能……呃,器灵。说话间眼眉顾盼,完全就是个活人。也只有高德才清楚,她的本体是在超脱视野里的那尊小小雕像,而她的人格,却是六百年前的大明郡主朱幼楚。 没等高德回答,她又伸展手臂,炫耀般的道:“看看我改建的绝魂宫。” 难怪感觉有些不适应,原来是她做了改建。 原本只是一座大殿的殿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座殿堂衔接成圆形聚落,自这座殿堂向聚落中心看去,浑圆平台上立着尊与他此时形象一般无二的血魔步卒雕塑。还有几尊雕塑立在旁边,却还是粗胚,看不出细节。那是李蓉娘吕九眉等人的魔化具像,只是她们的魂魄还没淬炼完毕,承受不起裹在雕塑上的浮烁白焰。 “难为你让出了地方,”高德赞道:“这么设计倒也贴合我对提灯人的期许。” 他现在是这处灰境之主,但他可没想过一直身居主位。混沌之力逼压着这处性质跟社稷之座差不多的灰境,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扛起来? “谁让你是此处之主呢?”小楚无奈的道:“想要有个安静地方睡觉,就得避开你,惹不起我总躲得起。” “问题是……”高德抱着胳膊摇头:“就这么点地方吗?未来恐怕还要改建。” “还不够?”小楚杏眼圆瞪:“我都留出了二三十个位置了,就算是大明内阁搞朝议,这么多位置也是极限了啊。” 高德讥讽她:“所以说把我当做皇帝的到底是谁啊?” 咳了声赶紧转到正题,“有没有感应到谁进来了?” “是有个,”小楚既然是器灵,这处灰境里的任何动静都能感应到。“不过还在恐惧不安,不敢深入,像在等谁。” 高德点头:“等的就是你,跟我一起去接他吧。” 山谷边缘,一只乍看有些像血魔步卒,身上却环绕着碧绿光芒的恶魔正蜷缩成团,瑟瑟发抖。这是只疫魔凋亡者,护甲像是活的血肉在蠕动,不时喷出淡淡绿烟,却被亮如白昼的焰光烧灼成黑烟。 裘正仁在苦苦支撑,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进入已经成了裂焰地狱的灰境,不过白焰灼烧魂魄的感觉着实太痛苦,魂魄化为灰烬的隐隐感觉牵起更大的恐惧,让他完全不敢久呆。 现在他必须坚持,至少再坚持半分钟。 正感觉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整天,痛苦骤然减轻,包裹自己恶魔躯壳的白焰变得稀薄,眼前出现两个清晰身影。 见到那个身着大红凤袍头戴百鸟盖头的身影,裘正仁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楚娘子……不……大人!” 裘正仁哽咽的道:“还以为今生再也与组织无缘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见到大人!我真是太高兴了!” 说到后面呜呜哭出声,接着是嚎啕大哭。 “此人真是虚伪,”小楚跟高德咬耳朵,“他怕是痛得快不行了才哭成这样。” 高德心说就算虚伪那至少也是有这份心啊…… “快干活吧,”他催促小楚,“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这是暗手血塔以前的成员吧,”小楚压根没有楚娘子的记忆,“就这么收进来你真的放心?” “有一个算一个,”高德暗叹,论本心的话他当然不想收这种老油条,问题是此人掌握的产业颇为敏感。并不是说以后还要继续运营魔人养殖产业,而是这个通往魔人社会的入口很关键。当然裘正仁这人也颇有些运营之能,若是能好好运用,未尝不是个优秀人才。 至于那一百二三十万金龙嘛,对眼下的高德来说也是……不小的财富。以他现在的职位和差使,金龙自然不缺,但缺的是与他职位与差使无关的金龙。 小楚伸手一招,从裘正仁脚下的法阵里凭空捞出一盏灯,再递给他几块灰白石头。 “难得见到愿意回归的旧人,”小楚扮起了楚娘子,其实只要说话低沉些就没区别了。“拿着这灯和这些焰石,这是对你的奖励。你得靠它们才能在这里久待,具体用法就问他,他是提灯人的首席王无敌。” “提灯人?”裘正仁愕然,他还以为楚娘子身边的血魔步卒是护卫或者哪位暗腕,没料到是什么……首席提灯人。 “组织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血塔会的成员。”高德终于跟他面对面说话了,只是换了个躯壳。“现在不叫暗手血塔,而是叫绝魂谷。楚娘子也不是以前的楚娘子,而是绝魂宫的宫主,以后直接叫宫主即可。” “至于提灯人,”高德语气变得凝重:“你现在还没资格做,这只是让你可以待在此处的用具。” “你之前该是塔下人,懂得怎么用魔石,”他指点裘正仁:“把这焰石当做魔石一样用即可。” 裘正仁赶紧吸收了焰石,顿时轻松了不少。 如释重负之余,仍然能感应到魂魄在燃烧,已经有极为微弱的部分化作飞灰落底,让他异常紧张和惶恐。 “这里就一直这么烧着吗?” 即便被告知只要带着灯出去杀伪魔,引火烧掉伪魔就能搜集焰石,裘正仁依旧无比迷茫。 他鼓足勇气问:“我们……不,组织还守在这里,不搬去新的灰境,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 小楚淡淡的道:“当然是传火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4:做人成功与否首先在于选对道路 退出灰境的时候裘正仁只觉重返人间,不过如释重负的感觉还没完全退潮,魂魄中似乎还残留着白焰,燎烤得他意识发虚两腿发软。他勉强振作,送那位叫“紫绡”的上差还有灰豆芽护卫回驿站,路上踉跄不定好几次差点仆地。 “直接烧魂魄就能阻止魔心夺灵吗?” 回到自己的画室,裘正仁依旧坐立不安。 在改名为绝魂谷的灰境里,叫王无敌的首席讲解了不少东西。 绝魂谷已被点燃,凡人之火正在灰境里熊熊燃烧,不仅抵御着混沌之力的侵蚀,还让魔人有了借助这火凝练魂魄的机会。 具体原理是什么裘正仁还难以理解,他只知道,只要进入绝魂谷,提着灯去杀伪魔,灯会将伪魔焚为焰石。再吸收类似魔石的焰石,就能凝练魂魄。魂魄更加坚韧的话,在绝魂谷里能坚持更长时间,回到现世后也更能抵御混沌之力。 这仅仅是游客或者见习的情况,如果能成为类似于以前塔下人的提灯人,将部分魂魄驻留于绝魂谷里,那种凡人之火也就能引到现世里,时刻灼烧魂魄,最终让魂魄变得浑然无懈。既能操纵混沌之力,又不被混沌之力浸染,永无魔心夺灵之忧。 王无敌描绘的未来异常美好,不过以裘正仁的谨慎,他可不敢当场做决断。还好王无敌说他尚待考察,也给了他考虑周全的余地。 “老师成为塔里人后也有过几次接触,感觉像是身处仙境异常满足,也再三勉励我上进。可看这凡人之火一起,魔塔就没了,连带他们那些塔里人也尽数没了,可见他们所谓的不死不朽就是虚的。” 裘正仁认真衡量,他加入组织最初也是无奈之举,没有组织庇护他这个魔人哪还有活路。他是书生不是江湖人士,没办法风餐露宿探秘挖宝? 只有组织还能让他沿着读书人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何况那时候的组织即便说不上众正盈朝,也是桃李满震旦。 论本心的话他对不死不朽并没什么兴趣? 不是说不想要? 如果代价是成为座师那种超然于凡俗的存在? 对他而言就没什么意思了。现在看来,座师那条塔里人的路也是虚妄,看似不死不朽连躯壳都可以舍掉? 却因为禁锢在魔塔里? 其实是被生杀予夺的可怜境况。 现在组织金蝉脱壳变成绝魂谷,还用类似女皇坐上社稷之座的方法烧魔人魂魄,这种方法乍看极为酷烈? 但描绘的远景却比成为塔里人光明。 “远景也只是个说法……” 裘正仁还是很清醒? 以前的暗手血塔是把魔人魂魄当做魔塔砖石? 驱策魔人垒砌魔塔。现在换成绝魂谷? 自然也是通过燃烧魔人魂魄的方式汇聚力量。由上而下从来都是驱策和榨取? 区别只是大义名分和具体方法。前者是说为什么? 后者是说怎么做。作为饱读诗书的士子,他读的圣贤书就是讲这个的。 具体方法就是烧魂魄,焰石的存在证明了这个方法是成立的,至少是暂时成立的。而这个方法附带的痛苦,裘正仁觉得只要确认这的确有助于凝练魂魄? 忍受焚魂之苦也是值得的。 关键是大义名分? 也就是这条路有没有个好的说法? 足以吸引到更多人加入。不说恢复暗手血塔的旧日荣光? 至少能稳稳延续,这是裘正仁很在意的。 要知道暗手血塔以前并没有理清这个东西,一面联手孽魔纠合朝堂势力想让皇帝永坐社稷? 由内阁内阁主政天下,一面把权贵们拉进塔里让他们享受虚妄的不死不朽。何者因何者果,他至今都没想清。当然那时候他也不必想,作为塔下人里的京外拇指,他的工作就是打理这摊产业,每年解送定额的金龙。 是个人就会想前路啊,把纯粹的魂魄投进魔塔里躲避死亡与魔心夺灵,裘正仁总觉得有些问题。 当然现在烧魂魄也有问题,裘正仁又回味起王无敌的话,那是关于这条路的说法。 “女皇大位已稳,以她力量与个性,绝不容我们继续控制中京四城,御马监的崛起就是强烈信号。在此关键时刻,血塔会撬我们根基,海塔会趁火打劫,暗手血塔已是死局。组织顺势设下金蝉脱壳之计,烧掉暗手的魔塔,以绝魂谷之名新生。” “女皇在位,大明已步入新的时代,原本的塔里人只求不死不朽,与时代脱节太久,先前几次行动的失败以及应对御马监清剿的不力足以证明这一点。为此组织汰旧换新,不仅将资源向地方倾斜,还另辟‘燃魂淀灰’的路线,让魔人有自救之道。” “魔人的救亡不是靠躲进魔塔里,而是组织起来自救。那要怎么救呢?魔人就是魂魄被浸染了的凡人,除了已经污秽的魂魄外,他们一无所有。不如索性把这样的魂魄点燃了,看能烧出些什么。” “事实证明凡人之火与混沌之力结合后,可以像冶铁一样把魂魄提炼得更坚韧更纯粹。绝魂谷的道路就是这样,我们先烧自己,就像提着灯把自己照亮一样,然后把其他魔人拉进来。” “你该知道,大明皇帝坐在社稷之座上就是烧自己魂魄。社稷之座其实不只是烧皇帝,其他人一样能烧。不过我们不是把魔人当做耗材,直接烧个干净。就像你主持的魔人产业一样,循序渐进,慢慢浸染,最终会是怎样,你可以自己想。” 王无敌的语气与话锋跟灰境外那位上差很像,裘正仁听得出他回避了很多问题。比如凡人之火是怎么来的,脱离了以前的朝堂格局又要怎么发展,组织现在还与姐妹会的孽魔魔子合作是为什么。不过这些都是细节,重点是,王无敌说得没错,以裘正仁这么多年主持魔人产业的经验来看,凡人魂魄是有无穷潜力的。既然能被恶魔之力循序渐进的浸染,为何不能用凡人之火循序渐进的提炼?这的确是魔人的自救,这样的大义名分比以前只求不死不朽实则是托庇于他人屋檐下的逃避强太多了。 只是这样的说法,就足以弥补失去了朝堂格局后的发展动力啊。 不知不觉,裘正仁已经开始构想自己矿场这边怎么转型了。 王无敌还给他做了交代,现有的“养殖”马上终止,等待组织进一步指示。他这边的工作除了稳定矿工外,就是清理掉手头上的存货,包括那部开山铁人。 还得谨慎些…… 裘正仁骤然冷静下来,就算“燃魂淀灰”行得通,现在的绝魂谷靠不靠得住还得两说。自己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无他人,说明绝魂谷完全是从头再来,异常空虚。 “黄先生啊,你可算来了,坐坐。” 正想得入神,有人敲门,是他的账房先生,同时是他手下的小指。 “没事,活器出了点问题而已。” 黄先生问到之前的乱子,他试图敷衍。 “大人……”黄先生语气还很恭谨,“来者夺了开山铁人的控制权,把地下展厅搞得一塌糊涂,是向大人示威吧?” 后面的话就不怎么恭谨了:“那是何方人士?背后是那座魔塔?大人您不会以为,在这震旦里,还有强过血塔会的势力?即便是海塔会,他们连中京四城都伸不进手,何况地方州县呢?大人您没有答应对方什么吧?若是应了,那就让小人难办了,别忘了小人跟您提到过什么事。” “黄志!”裘正仁怒道:“我敬你三分,你倒蹬鼻子上脸了!别忘了你不只是我的账房先生,还是我的手下!就算我答应了血塔会,进去后还是你的上司!” 账房先生也撕了脸皮,冷冷笑道,“裘正仁,暗手血塔已经倒了,你我之间已不是上下关系。我叫声大人只是敬你,你也莫要拿脸不要脸!血塔会天高海阔,我在那边的位阶已与你齐平!你应不应约都不要紧,血塔会哪能放过你!” 裘正仁霍然起身,他早知道此人被血塔会收买当了眼线,那时候想着留这条与血塔会的关联也好,并未处置,现在看来是他疏忽了。 “区区一个疫魔织雾者,竟敢对我叫嚣!” 裘正仁也不慌张,即便他很少动用恶魔之力,也没怎么在灰境里修行,但对方更菜。听起来很有气势的恶魔化身,其实就是编织出一些可以散播疫病的蚊虫之雾而已,在他这个疫魔凋亡者压根不值一提。 话刚出口,房间骤然暗了三分,大股暗绿雾气自黄志身上涌出,从中飞出股股蚊虫。只是那嗡嗡声就令人头晕目眩,更可怕的是,每股蚊虫都如水桶般粗的虫柱,刚飞出时,黄志身下那光亮的红木椅就已变得朽烂不堪。 “你这……”裘正仁大为意外,黄志跟了他多年,力量如何他清楚得很。最多能放出几股只有小臂粗细,还稀稀拉拉的虫群,主要是靠蚊虫散播疫病暗中伤人,哪可能像现在这样直接用蚊虫吃人。 “你还以为我是原来那个羸弱的小账房吗?” 黄志得意的笑道:“我入了海塔会的第一天,上面的大人就给了一块拳头大的魔石!到现在已是第十天了,我消化得差不多了,力量涨了好几倍,你休想再压到我头上!” 裘正仁挥手抖出雾气,那是他的凋亡之雾。并不是吸取生气,黄志的虫群是跟他一样的疫魔之力拟化的就没什么生气,但他能中和对方的力量。 雾气裹住虫群,原本如马蜂涡流的恐怖虫群顿时散作冉冉灰烟。不过仅仅只是前端,黄志继续推动力量,虫群源源不断涌来。裘正仁全力抵挡,雾气连绵不绝。 若是对手换作其他恶魔之力,裘正仁还能设法取巧,可现在两人都是疫魔之力,身边也没火器,现在就成了单纯比力量高低强弱的对拼。 “瞧瞧你,比去年你指点我的时候又弱了不少。”场面上看黄志已占了上风,笑道:“你的本事也就只是脑子里那点管理矿场的计较,直接把你头割下来当做活器用,也是一样。你还想自立门户,天真!” 裘正仁不由暗恨,若不是刚才进绝魂谷被烧得魂魄发虚,哪能容这叛主小人如此猖狂! 心中发虚,力量不继,虫群顿时冲破雾气扑到他身上,脸面乃至胸口顿时如被强酸泼中,血肉模糊,白骨隐见。 剧烈的疼痛啃噬心灵深处,裘正仁惨叫之余,却感觉到这股疼痛与之前白焰烧灼魂魄的疼痛连通,而那疼痛之下,像是铁砂般的坚实颗粒翻腾而上,附带着他以为已被牢牢压制的力量,猛烈推送而出。 “我还有力量,这是……新的力量!” 裘正仁大喜,也大彻大悟。 那白焰正是凡人之火,而那铁砂般的颗粒,正是被烧灼成灰的魂魄。王无敌说的没错,凡人魂魄被凡人之火淬炼后,的确会变得更为坚韧和凝实,可以驱策更强大的力量。 轰隆闷响,房门都被冲得咣咣作响,门缝里喷出浓稠的灰绿之雾。几个躲在门外的护卫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被这绿雾一冲,顿时鬼哭狼嚎。就见他们身上皮肤急速干枯,还生出大片像是脓疮的红褐斑点,一个个赶紧显出恶魔手臂,运用恶魔之力抵御。 房间里绿雾充盈,虫群早就散去。 一颗人头探入雾气之中,查看瘫在座椅上的黄志。面目被撕咬得千疮百孔,连眼皮嘴皮都没了,两派森白牙齿露在外面,一双浑圆眼球滴溜溜转着。 已经没有什么黄志了,座椅上是团衣服带着皮肉溃烂,几乎像糜烂肉酱的东西。 “救……救我……“这东西还在低低呻吟,“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 轮到裘正仁冷笑,“你还在拖时间,以为我用尽力量,会遭魔心夺灵?从一开始你就以为我不敢赌,不敢用这一招,天真!” 裘正仁的得意是黄志无法理解的,“我告诉你,我不但敢用,还不是赌!你投了血塔会,就以为飞黄腾达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只是进去烧了一下,魂魄就有了变化,再也不怕用出全力会有魔心夺灵的危险。这条路果然是对的,绝魂谷就是我的新家,我的目标就是成为提灯人。 这些话只在裘正仁心中流转,他虽然也有些小人心性,但现在力量在手道路正确,自然不会再像黄志一样小人得意,事情还没搞定就什么都抖露出来,享受对方的惊慌恐惧。 “你是错了,但你没有改正的机会。” 裘正仁脸上的血肉正在翻卷,急速愈合,黄志身上也一样,像他们这样的疫魔属魔人,血肉再生都是强项。 他自然不会坐视黄志恢复如初,伸手按在那团已有不少地方凝结起来的血肉上,再度全力推送力量。 房间第二次轰然震动,这次房门直接被冲击得带着门框拍下,门上还沾了若干褐红黏液。 护卫们早就躲得远远的,总算又逃过一劫。 雾气中,他们的主子拍着手,施施然走了出来。 “去拿火油来,”裘正仁招呼护卫,“把屋子里那个……不,那团东西烧干净。” 远处还躲着个青年,跟黄志一样弱不禁风,脸上除了惊惶不定外,还有满满的青涩。 “你是黄志的侄儿黄远吗?” 裘正仁和善的说,只是脸上的血肉还在翻卷,显得异常狰狞,“你叔意外亡故,你来接他的班。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铜鼓山矿场的账房先生了。” 有些事必须马上处理,“现在就处理你叔的账本,随我去把金票取出来。” 离开绝魂谷的时候,王无敌强调过,那位叫紫绡得上差提到的金龙得尽快办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5:世道多舛命多沉浮人多苦乐 晌午时分,钟声一响,加班到半夜才睡的矿工们顿时清醒。数千人挤挤攘攘草草盥洗,去食堂领了食粮,端着盘子直奔矿洞外的坪坝。 孔经历领着人打理了一上午,将坪坝布置成兽戏表演场。虽然简陋了点,可孟武兽戏班常年累月在野外演出,场地开阔平整就是合格的舞台了。 矿工们挨着标识杆坐的坐站的站,孔经历还因地制宜,将矿车和矿石堆当做看台,让矿工们错落分布。五六千人在矿洞外以表演场为中心铺开,竟是井然有序,人人都有戏看。 罗小四坐在一辆矿车边缘,昨夜那个少女锦衣卫离开后他就格外紧张,连觉都没睡好。当盛装女子牵着两头老虎自帐篷里走出时,别人是哇哇惊叹,他却是啊的低呼,被周围的工友一顿讥笑。 他怕的不是老虎,是兽戏演到一半,忽然冲进来一队锦衣卫宣读主事的罪状,还把他拎出去当证人。反复回味昨夜他说过的话,感觉自己的确是实话实说,但是那位锦衣卫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或者愿不愿意听,他心里完全没底。 不过随着老虎狮子等猛兽不断出场,打滚跳舞推车钻火圈之类的花活连续不断,惊呼与喝彩声一波接一波,罗小四也把忧虑抛到了脑后,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吆喝。 精彩的不仅是猛兽被调教得极通人性,引导猛兽表演的男女驯兽师们,尤其是年纪不大又衣着清凉的女子更抓矿工眼球。她们与猛兽的每一次互动,都牵得矿工们心弦紧绷,而翻滚腾跃间展示的曼妙身姿,更让数千精壮汉子的粗犷喊叫汇聚成咆哮之潮。 猛兽并未因此受惊,它们都有丰富的演出经验,驯兽师给它们的信号足以让它们克服环境干扰。也没有哪个矿工冲过标识杆,即便那只是一根根杆子,常年累月的劳作让他们习惯于服从秩序。 等到一队少女骑黑胳膊白肚子长得圆滚滚的猛兽出场? 现场气氛达到了。有些见识的认出了这种猛兽是“花熊”,不过所有人都被这怪异的组合搅得心醉神迷。憨态可掬的花熊驮着青春秀丽的少女,扮作古老时代的骑兵。花熊唧唧尖叫分作两队对冲? 少女嗨哟脆呼挥舞绣花旗杆? 看得矿工们热血。都恨不得表演场是真正的战场? 可以跟随她们上阵冲杀。 “我看以后咱们兽戏班干脆改名叫女子貔貅团算了。” 少女们表演完毕,谢了两次幕山谷中依旧鼓荡着掌声和欢呼声,孟武苦笑着对紫绡这么说。 紫绡也是表演者之一? 白皙脸颊正泛着胭脂般的晕红? 她眯眼笑道:“倒不是不行,可孟氏兽戏班就不要了吗?” “兽戏班本就是行走江湖的遮掩,”出发前孟武就向高德坦诚过他的真实业务? 也就是贩运高货值的毛皮与活兽。“没了也就没了? 能给这么受欢迎的鲜花当绿叶? 也是一桩幸事啊。” “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 ”紫绡提醒他? “现在只是在路上? 可别想得太远了。” “是是,是我想多了。”孟武拉回思绪,不由感慨道:“这铜鼓山矿场还真是特别,不仅愿花重金找兽戏班给矿工排遣,对我们也格外客气? 这里的主事必定是个大善人啊。” 紫绡身体微微一晃? 吐了口浊气语调变得沉稳起来? “接下来还有些事情? 班主看着就好不要多话。” 兽戏表演持续了个把时辰,结束的时候矿工们还依依不舍。少数人被孔经历点名留下来帮兽戏班拆装帐篷,还惹得其他人投来嫉妒的目光。 罗小四就是其中一个? 他被叫到大帐后面的一顶小帐篷里,见着个还是“貔貅女骑士”装扮的少女。心口正如小鹿乱撞,对方开口,那小鹿顿时以头抢地折了脖子。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矿场,过上以前从未想过的日子?”少女正是昨夜问话的锦衣卫,她低沉的说:“你还年轻,世界很大,就没想过出去瞧瞧世界是什么样子?” “想……想过,”罗小四脑子成了浆糊,完全不明白这位少女大人说这个是什么用意:“那都是小时候的想法了,现在想的就是吃饱饭,攒下娶媳妇的钱。” “世界那么大,只是摘野果子都能吃饱饭,比做矿工更有前途的事情也多得是。”少女像是恶魔在诱引凡人般的说:“别说娶媳妇了,发大财过上矿场主事般的日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但是……”即便被这辈子还从未见过的青春美少女劝说,罗小四脑子里那根弦还是没有崩断,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但是那一定很危险吧,既然挖矿就能过下去,我、我还是挖、挖矿好了。”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安于现状是美德,”少女微微摇头,说着与她隐约不符的话:“对你这样的人而言,那就是劣性了。就是你们安于现状,才让其他人更肆无忌惮。” “也罢,就不该问你,”少女又淡淡笑道,“毕竟你并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 罗小四依旧懵逼,只是感觉异常不妙。没等他乍起胆子问,又有人进了帐篷,竟然是矿场主事裘正仁。 见着这般打扮的紫绡,裘正仁也是一愣,不过他反应得快,转头去看待在这显得很突兀的年轻矿工,“你是……” “这个人转给我了,”紫绡说:“我有用。” 裘正仁的反应还没昨夜送出那张女皇春宫魔画大,点头道:“上差瞧得起他是他的福分。” 罗小四被赶到帐篷外呆呆立着,只觉还在梦中。 帐篷里,裘正仁让手下那个削痩单薄的年轻书生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是若干叠厚厚的金龙票,每张一百金龙那种。 “小人放在矿场里的存余就这三十万金龙,其他的都存在焕州票行里。”裘正仁恭谨的道:“按上差的交代,还差几万金龙,上差得等到明天了。” “不必了,就这个数目。” 紫绡显得很从容,得亏现在是高德在控制她,不然她真要被眼前这些金龙吓得叫出声。至于高德么,如果是在几天前的话他恐怕也得很辛苦才能压下激动。这几天他正铺开挖掘工作的前期准备,这点金龙票跟他经手的数量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看起来你的决心很足,”高德昨天答应了紫绡再度降临,看看她们的表演,同时把这边的善后事宜处理了。 他看出裘正仁有些不同,身上散发着一条路走到底的坚定气息。 “处理了身边一些首尾,”裘正仁很是唏嘘:“印证了不少事,小人自然有了决心。” “不必自称小人了,”高德说:“既你决心已足,相信不久后就能成为正式的提灯人,你我便以……同道相称吧。” 裘正仁连声道岂能如此无礼,倒也没再自称小人了。 “矿场的业务不停也得停了,”挥退其他人,裘正仁继续报告:“以前都是组织联络客户和魔匠,来我这里加工。组织既已颠覆重生,以往关系都断了,客户与魔匠必然都转到了血塔会那边。” “我虽清理了身边首尾,但血塔会、海塔会以及一些组织散掉后在地方崛起的魔塔,必然还会继续盯着我这边,此事恐怕得由组织出手。” “血塔会与海塔会那边不必多虑,”既然搞清楚铜鼓山矿场其实是暗手血塔的一座“高端魔人养殖园”,要由绝魂谷拿过去,就必须阻挡血塔会和海塔会的魔爪。 “若是有人走官面逼迫你,你就说矿场已被新任兵部侍中高大人点中。若是走魔人势力的层面逼迫你,就请对方找御马监。” 高德操纵的紫绡翘起嘴角,露出与少女丽色颇为不称的冷笑,“若是要来硬的,铜鼓山矿场本就是朝廷产业,焕州会转移一个州卫千户所到矿场这边来,锦衣卫焕州分所也会转过来,看看谁敢来动。” 裘正仁瞠目,他可没想到隔了一夜,铜鼓山矿场就已经在名义上抱稳了几条大腿。 第一条大腿是朝廷新贵高德,此人本是锦衣卫出身,女皇登基后便一跃而起,几个月功夫就从小小的驯象所百户蹿升到锦衣卫同知、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据说还是羽林卫镇抚司的镇抚使。 第二条就更了不得了,竟然是内容总管远坂爱的心腹邵皓,此人不仅协助远坂爱主掌大内,还手握处置魔异人事的御马监。组织覆灭其实就是御马监的手笔,没想到现在组织竟然潜伏进了御马监! 至于第三条,看似是基于朝廷经制的常规操作,可从魔异层面来看,更等同于抱定女皇大腿。女皇清理掉中京四城的魔人势力,以亲信侍从和圣山之人取而代之,现在是开始将手伸向地方了? 眨眨眼裘正仁回过了神,这三条大腿只是名义上,是组织借用过来的。真没想到,组织破茧新生,竟然还有这么大能量。 他不敢细问第二三条,就问了第一条。这也是他最好奇的,组织怎么就借上了高德的力呢? “组织告诉他,铜鼓山矿场的矿工正适合他接手的工作,”紫绡说,“矿场主事基本不管事,只是应付兵部差使而已,调个两三千矿工过去就不愁人手了。” 裘正仁眼睛瞪得更大,就这样? “高德那里接了女皇一桩任务,需要的不仅是人手,未来还有很多事情可以由矿场这边协助。”高德顺嘴就把自己塞进来了,“此人是朝廷新贵,组织以他为遮掩方便行事,各取其获,不必担心被他揭破。” 裘正仁大为惊叹,难怪组织能够金蝉脱壳破茧新生。 “这里只靠你一人也确实危险,”紫绡说:“组织会派三位提灯人过来,他们只管护卫你的安全,以及在矿工里发展成员。你依旧负责统揽矿场诸事,等组织议定后,再告知你细节。” “那矿工帽子里的碎片……”裘正仁小心的问:“仍然保持原状?” 高德点头,“保持原状。” 昨夜他才知道,矿工安全帽里并不是一整块混沌之鳞,仅仅只是碎片。暗手血塔曾经拥有若干处灰境,这是其中一处。不过灰境已经严重损毁,所有混沌之鳞都被捣碎,估计是大明太祖时代自地方搜缴上来的。这些碎片本该被彻底销毁,执行者却藏下了许多,辗转流落到暗手血塔手里。 铜鼓山矿场原来也用完整灰境浸染魔人,但对只是被轻微浸染的人来说,完整灰境的冲击太大很不安全。不仅成材率低,成材之人只是用来作魔物售卖又太浪费。最终选定了用这些碎片制造出类似梦境的破碎灰境,将矿工在地下沾染的恶魔之力通过睡梦舒缓浸透。 按理说这种主动把凡人变成魔人的行径就该立马禁绝,不过眼下这些矿工都已经被恶魔之力浸染了,只是深浅程度不同。贸然停止用破碎灰境舒缓恶魔之力,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高德甚至觉得,这种主动将凡人浸染为魔人的“技术”其实说不上邪恶,毕竟震旦乃至整个世界本就被混沌时刻浸染着。关键在于,把凡人变为魔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用魔人血肉之躯来做魔物材料甚至把脑子做成活器,那当然是邪恶的。但如果是让他们走上反抗混沌之路,那就不该是邪恶的了。 这些计较高德还没梳理好,现在他还忙着应付手头上的差事,铜鼓山矿场很适合做“提灯人学院”,但他得考虑周全后再做推动。裘正仁这个预定的院长,就只能再等一阵子才能知道自己的使命了。 这也是他决定把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派过来的原因,这处矿场的真正价值既不是矿洞里的铁矿,也不是现在这些矿工,而是不断弥散出疫魔之力的地下环境,以及被历代主事证明行之有效的凡人魔化技术。 “卑职无比期待,”裘正仁拱手,话语真挚,“期待能以矿场为笔,帮组织绘出新的画卷。” 说到这个高德就不得不多交代一句了,“以后你别画那种画,我是说画女人。” 这家伙画的女皇虽然全是凭空臆想,倒也别有风情呢,何况还是用魔人颜料画的魔画。 到此情况交代清楚,收拾妥当,兽戏班也要踏上旅途了。 “使者一路往南,应该还能见着些与矿场相似的产业,”临别之际,裘正仁劝解说:“卑职这里做的是高端生意,讲究耐心培养材料,倒还算干净。那些地下产业就不一样了,把人当做猪狗般处置,异常血腥污秽。使者若是有心继续探查,还是尽量别接触那些地方。” 裘正仁以为紫绡的工作就是收拢暗手血塔的地方产业,同时汇聚培养魔人的场所。但凡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地方,比如煤矿、砖窑之类,都藏着这类产业。如裘正仁所说,那些地方做的是“低端生意”,那是一点也不在乎人命的。 “真有这么……多吗?我是说像这里把凡人变成魔人的地方?” 此时高德已经离去,尽管从高德和毛豆豆那知道了些概况,但紫绡仍然不太理解裘正仁说的事情。 汽车上她小声问毛豆豆,毛豆豆嘁道:“那些地方是不是跟这里一样在把凡人弄成魔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待在那些地方的凡人还挺想变成魔人的。那样至少会因为有了更大价值,东家不会把他们看得比猪狗还贱。而且成了魔人力气可以更大,得病不会死,少吃几顿饭也死不掉。” 接着毛豆豆问:“对了你把那个矿工带上是为了啥?” “哪个矿工?”紫绡愣愣的问,旋即记起高德的交代,烦恼的抚额道:“我、我也不清楚,你该知道有时候我……” “我知道,”毛豆豆用异样的目光看她,“有时候你会变得像另一个人,把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你说那是你的魔主。” “是的,”紫绡也没瞒着她,“我说过我们这些姐妹是信奉魔主的,你总该相信了吧。” 毛豆豆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掀了掀嘴巴却没说话。 什么魔主,其实是……高大人吧。 你们的魔主,会记得我这么只灰豆芽的名字,还亲昵的称呼“豆豆”? 至于办事的手法风格,就更是高大人才会有的了。总是直奔主题,以力服人。 毛豆豆没说出她的猜想,在她看来,高大人瞒着紫绡也瞒着她跟大姐头,必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 想到高大人竟然会隔着万里,钻进紫绡的魂魄里,把身体化为己用,毛豆豆就觉得毛骨悚然。她下意识的用胳膊抱紧了自己,觉得等回了中京,还是找机会跟大姐头她们说说,坚决抵制高大人对她们做这种可怕的事情。 紫绡与毛豆豆各有心事,坐在马车上,与一堆充斥着猛兽气息的器材为伴的矿工罗小四正在无语看天,内心泣血。 那位叫紫绡的锦衣卫小姐说得对,他这样的人,哪有力量主宰得了自己的命运。说让去哪做什么,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紫绡说要他,他连人带着跟矿场订的工契就到了紫绡手里。 如果不是花熊也挺可爱的,做兽戏班的杂工听起来跟矿工也没什么差别甚至还要高人一等,罗小四还真想跳车逃掉。 不过紫绡小姐,还有其他小姐姐们,真是美呀…… 罗小四在苦乐交织,万里之外中京西城锦衣卫驯象所的千户办公室里,高德也是苦乐交织。 “后天上朝?” 远坂爱又打来电话,转达女皇得指示:“好好收拾下自己形象,事先做足功课,你可是第一次上朝,不要给陛下丢脸。” 高德诉苦:“收拾形象这个当然没得说,功课什么的我哪知道该做什么?总管大人您是不是该指点下我?” “我忙得很哪有功夫理你,”远坂爱语气有些发飘:“你怎么不去找丽,她也是懂这些的,找她跟你说说。” 高德想把电话拍桌上:“我哪找得到她?” “明天是凝霜节,”远坂爱的语气明显很不爽,“她估计会抓你壮丁,让你陪她去看冰雪牡丹。” “哦……”高德心头咯噔直跳,这是说又有约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6:我就是馋她身子我下贱 回绝魂谷找小楚交代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的安排,再进血怒原野给瞎子留言,接着通知锦衣卫大头目林德诚,高德忙乎了好一会,把铜鼓山矿场的善后事项一一落实。 还差一项是兵部那边,高德把王昆仑叫了过来。 “咱们不是正头痛人手的事情吗?我有个朋友认识一家兵部矿场的主事,说他那矿工有富余。明天你跑兵部一趟找管这事的郎中办个手续,把那家矿场划拉到咱们的协力单位清单里。” 高德揉额头叹气:“朝堂终究不放心我这个新人,后天必须得上朝跟他们撕逼,我没办法亲自去兵部。这还没开挖呢就忙成这样,真是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瓣用。” 王昆仑原本唯唯诺诺应着,闻言叫起了撞天屈:“老大……不,提督,我瞅着您也没忙啥呀?成天往兵部工部靖海卫水师跑的人是我呀,挖掘工程那一股脑的准备工作都搁我头上了!我只是驯象所里管杂务的锦衣卫百户,怎么晃眼就成提督帐下的经历了呢?” “谁说我不忙啊?”高德回怼:“暗手血塔留下的烂摊子不还是我在料理吗?” “您不是把瘸子放出去了,跟着瞎子明暗两面操作吗?”王昆仑一点也不留情,“还有孙婆婆搭手,昨天您还问孙婆婆收拢了多少产业经营情况如何抓了多少魔人,昨天之前您是基本没过问吧?” “嘿你这家伙……” 异常可靠的络腮胡中年在高德眼里变得异常可恶,可谁让这家伙担起了挖掘工程实际执行者的重任呢。 这段时间他能悠悠哉哉的推进筹备工作,分出不少精力打理绝魂谷的事情,甚至有余裕分神到紫绡身上捞了个矿场,就是因为他把王昆仑抓了壮丁。他是挖掘工程的领导,但领导不就是专门派活给手下干的么。王昆仑以前把驯象所管得井井有条,抓他准没错。事实证明王昆仑不是能干,是太能干了,这么大一摊事他楞是调理得细致周到。 不过这家伙跟自己有相同志向,一下子扛起这么重的活,自己却当了甩手掌柜,他当然不满,这是在跟自己发牢骚呢。 高德不得不战略转进,“我骤然身居高位,处境很凶险啊,特勤科那帮兄弟们的训练我也得抓起来。” “那不是毛绒绒在管么?”王昆仑抱着胳膊斜眼:“提督您得给每个人发混沌之鳞,倒是知道特勤科又加了多少人,不过您知道这段时间有多少人完成了魔化,有了完整的恶魔躯壳么?” “我……”高德当然不知道,继续转进:“我不还得处理驯象所的公务么?你看档案楼快封顶了,各种杂事一大堆嘛。” “驯象所的事情不是刘小胖在代管么?”王昆仑叹气,“提督大人贵为锦衣卫同知,虽然还管着驯象所? 实际要做的也就是听刘小胖每天汇报而已。” “我不仅实际管着古舰发掘,还有坠星海缉私的职责,总得往海里岛上跑吧!“高德也来了火:”说得我真是在翘脚看戏一样!” “那个……”王昆仑气势蔫了下去? 嘴上依旧不服:“去岛上搭营地的是吕九眉? 今天一早还跟我发电报说岛上井被污染了? 现在缺淡水。” 我倒是敢说我这段时间还在忙着把暗手血塔改造成山寨版社稷之座,问题是你敢听吗? 高德烦躁的抓头发,最终无奈摊手:“你到底想说啥?之前不是说了吗? 这么大一项工程? 我这个……按朝堂的说法,我这个幸进小人,除了你们这帮驯象所的部下外? 压根找不到可信的帮手? 不抓你这个杂务科长还抓谁?做提督经历也只是借调? 等我这个提督衙门稳当了再看怎么升你的官。” “老大我可不是来要官的啊!”王昆仑也急了? “相反我还想辞官呢? 这阵子我跑各个衙门? 见的全是五品以上的官!偶尔撞见正三品的侍郎,也是对我和颜悦色的,我这不是心慌吗?” 咱们同病相怜啊…… 高德顿时理解了王昆仑的心结,混退休金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啊。 “老大您真的是个骗子,”王昆仑幽幽的道:“我还是总旗的时候? 您说为了混退休金得帮女皇按下混沌之潮? 结果立功受赏飞鱼服。您又说为了退休金得干掉沈泽? 又立功升了百户。然后您还说得为了退休金得干掉金钱龟? 结果您升了提督我也成了提督经历,现在……” 他的语气异常真挚,没有一点富贵矫情:“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老大?这样下去我们哪还混得到退休金? 高德的神色凝重起来,王昆仑的问题可以只按字面意义理解,但他清楚绝不是这么肤浅。这家伙是不清楚到底走在什么样的道路上,进而为前方是什么担忧起来了。 “老王啊,”高德支起手臂托着下巴,深沉的说:“以前我们想混退休金,那是因为除了搞定些杀人越货做些小乱的异能者和魔人外,更多事情我们根本做不了。震旦太大,大明太深,我们比平民高不了几层。现在不一样了啊,我们站得更高,看到的东西更多更深,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了。” “这跟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就像更积极的进攻是为了更安全的撤退,我们更努力的做事就是为了能安稳的拿退休金。以前我们不管怎么努力,能不能拿到退休金也不由我们决定,所以我们才混。现在我们多多少少可以做点事情,让我们存在未来的退休金变得稍微那么牢靠一点。” “我也明白这个道理,”王昆仑微微眯眼,“不过到时候咱们是从哪里拿呢?” 问得很大胆,也问到了关键。 这就是高德没有贸然把驯象所这边的人拉去绝魂谷传火……不,当提灯人的原因。 绝魂谷就是个山寨版社稷之座,不仅违背了大明皇帝独自抵御混沌的祖制,是不亚于谋逆的大罪,还与圣山隔绝魔人的做法抵触,算得上圣山之敌。吕九眉是有要命把柄在他手里,李蓉娘等人草根出身对此事的严重性没什么认识,王昆仑刘小胖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未必愿意跟着高德走这条路,连带本算可信的毛绒绒,因为与王昆仑等人关联紧密,高德也没急着动手。 高德自己倒是淡定,他可没想过谋逆,更不想与圣山为敌。当初烧了暗手血塔,那不是不得已吗?而且与舰灵郭瑞德与矿场主事裘正仁的接触,让他对震旦的历史和大明的根底有了更深了解,本就不怎么把自己看做大明臣民,祖训什么的更不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铁律,给魔人弄出“焚魂淀灰”这条路来他心中无愧。 王昆仑他们的视野自然不会这么淡然,他们会跟着自己干沈泽、干暗手血塔、干金钱龟,但要让他们觉得是在跟朝廷为敌,恐怕他们又会在地下室开小会商量怎么把自己处理了。 “王百户……” 高德用很严肃的语气说:“你在想什么呢?退休金当然只有女皇陛下给咱们发啊,你还找谁拿?指望我给你们发吗?我傻啊要给你们养老?” “女皇陛下啊……”王昆仑发出拉长的哦,“还以为老大要说大明或者朝廷呢。” “我是忠君爱国的,”高德煞有其事的强调:“当然是女皇陛下了。” 注意到这两个词的顺序,王昆仑露出果然如此与如释重负的笑容。 “老大你还是尽早给我定下编制吧,”这家伙口风一转又要起了官,“跟那些官老爷打交道,提督经历这个没品没级的职位摆不上台面啊。大官们还好说会讲究脸面,下面那些小吏却是不客气,开口就问我的本官是啥,听说只是个锦衣卫百户那张脸顿时变成了冷屁股。虽然有老大的名头在他们不敢明着为难,可只是受这份气就很不爽啊。” “我都还没过关你急个啥!”高德赶人:“出去!” 后天上朝可是个门槛,女皇是钦定了他,但还得小心应付。出了差错被朝臣群起围攻的话,对女皇而言,维持朝堂稳定与暂时搁置这事委屈下他,这二者之间的选择并不太难。 赶走暂时安心了的王昆仑,另一个棘手难题又缠住了高德,让他保持着那副姿势陷入沉思。 后天上朝会面临一个巨大挑战,那不是靠诡辩之类的唇舌功夫能解决的。 前些天女皇召他进宫派下任务的时候就说到了,那就是他的单身问题。那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好笑,只以为是远坂爱被他牵累搞出误会所以要逼他自证清白。现在回想,这个问题还真有可能在朝会上成为他的弱点。 远坂爱自然不愿被继续误会,女皇不会容忍朝臣以为她在提拔面首,而他又不可能自认是公公,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抓紧时间在明天解决单身问题了。 不得不说,有了压力之后,以前一直回避的问题现在也不得不面对了。 “有个朋友找我诉苦,我正愁该给他什么建议。他看中了一个女子,对方也与他关系密切。不过那女子比他强大许多,二者之间几乎是……人与蝼蚁的差别。他问我这样的女子,会不会愿意跟他过一辈子。我是不知道,你知道吗?” 高德不是自言自语,而是说给蹲窗台的某只灰豆芽。 “哎?”毛绒绒浮出空气,托着下巴很意外的样子:“你真的在问我?” 见高德点头,她哈哈笑了两声,是那种不屑的讥笑。“高老大是在开我玩笑吧,强大到能把凡人看作蝼蚁的女子,那还是人吗?都不是人了,还需要思考她会不会跟凡人过一辈子的问题,你那朋友……还有你,脑子真的没问题?” 高德抽抽嘴角,果然如此。 “不过……” 毛绒绒却来了个急转弯:“为什么非要从自己这个角度去看她呢?有没有换到她的角度想想?她既然那么强大,定然就如仙人一样吧?既然是仙人,活个千儿八百岁的应该没问题吧?那么抽出几十年陪陪蛐蛐蚱蜢小猫小狗之类的玩物,哪算得了大事呢?” “评书里不是经常说吗,仙人得道鸡犬升天,仙人身边就算一只耗子也会用心照顾的。只要你那朋友努力争取下,对方陪他个几十年也不难做到嘛。那么在旁人眼里,她不就是跟你朋友过了一辈子么?” 你说得好有道理! 高德如梦初醒,对啊为什么非要用凡人的标准去衡量她那种人的心态?既然她把自己划归私人用具了,那稍稍变下说法,不就是跟自己成双成对了吗? 不过关键并不在这啊…… “我倒是也这么说过,朋友说那女子既不愿意,也没时间像凡人夫妻那样与他相处。”高德喟叹道:“就算朋友与她有了名分,却是有名无实,说不定连儿女都不会有,那朋友岂不是很亏么?” “嗨哟老大,你那朋友就那么正人君子么?”毛绒绒笑得揉肚子,“大明的男人不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么?她作为妻子聚少离多不愿生养,你朋友就不会娶妾?既然是仙人肯定不会在意的对吧?至于有名无实,哪怕是女仙人,那也总是女的啊。她既然认了这个名分,把凡人夫妻的勾当说成是有趣的事情,她总该有些可能愿意尝试的嘛。” 哎哟您是老师您上座! 高德如醍醐灌顶,没错,为什么非要苛求她像凡人妻子那样与自己相处,有了名分不就好了?更多得借名分一点点进展不就行了?至于儿女什么的,真想要还可以娶妾嘛……不不,那倒是不可能,但日久生情她也未必不想留下血脉嘛。 “最关键的是,”毛绒绒继续说:“你那朋友是不是真看中了她?真看中了哪还会有这样的问题?不必你提建议,他自己满脑子就想的是怎么上……不,怎么娶到她吧?” 看中了什么…… 高德捂脸,当然是馋她身子啊,我就是这么下贱! “好吧我就这么告诉他,”他心神恍惚的嘀咕,“既然是男人,既然认准了人,那就义无反顾的上吧。” “这才像话嘛。”毛绒绒拍手。 高德回过了神:“你又蹲窗户是要干嘛?” “我、我……”毛绒绒低头绞手扭捏起来,“明天就是凝霜节了,我有个朋友问我能不能陪她去北城的绝尘寺烧香。” “你有个朋友?” 高德嘁道:“你那朋友就是自己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7:我的真心是三亩地一座楼老婆孩子热炕头 对中京人来说,凝霜节有很特别的意义。虽然冬天还没正式到来,但过了这一天气候就明显变冷了,只在寒冷时节露脸的冰雪牡丹恰好开花,北城以北定军山(没错就叫这个名字)盛产这种俗称为“美人颜”的花,便成了中京人赏花的好去处。 昨天高德心神不宁揭了自家底细,心虚之下只好答应毛绒绒。今天一早由装甲豪车加若干辆大面包组成的车队由驯象所出发,浩浩荡荡赶往上百公里外的定军山。不仅有毛绒绒那十只灰豆芽,还有难得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的高苗何灵灵。刘小胖带着杂务科里的四五十号人随行,这些人名义上是杂工其实是特勤,说是赏花其实是当保镖。 小丽昨晚借远坂爱的通话器找他,说上午会在绝尘寺,问他要不要去。若是以前高德哪有赏花的雅兴,必然推脱不去。现在改了想法,自然是满口答应。为此还取消了在血怒原野视察特勤训练进度,以及在绝魂谷陪小楚聊天挖大明历史根底的计划,好好睡了一觉养精蓄锐。 不过这支蒸汽车队出了西城就被堵得比蜗牛还慢,哪怕高德立起锦衣卫官旗都不好使。向北而行的大道上白烟弥散宛如云带自天而降,亲王郡王六部和各个衙门的官旗招展绵延,直抵道路尽头的天际线。 听前面人说女皇车队出行,沿途清街净道,所以才堵成这个样子。气得高德跟那些人一起口吐三字经,真扰民!他就是考虑到不想招摇,才没坐旋翼机去。贵为女皇,还是个圣者,就不考虑下中京人民的感受么?他们难得出行娱乐,难得定下决心争取幸福啊! 好在限行时间不长,车流渐渐疏散,待高德赶到地头时还算是上午。 毛绒绒高苗何灵灵等人由刘小胖领着就在前山的绝尘寺附近游览,高德匆匆赶去后山。那里也有绝尘寺的庐舍,本是静修之地并不开放,可女皇要来赏花,那些和尚焉敢闭门。小丽说是与师傅姚婆婆一同护卫女皇,待女皇离开后便留下等他。 天气的确变冷了啊…… 爬着山道石阶,寒风吹过,高德不由紧了紧皮衣的领子。今天他的打扮可说是古今融汇土洋结合,头上是织锦幞头,身上是藏青飞鱼服,又套了件犀牛皮短袖褙子,腰挂礼刀脚蹬马靴颇为精神。沿途与该是宗室眷属的男女们错身而过,惹来道道如火如荼的视线。 他却是目中无人,男的不说了都是嫉妒,女的么他也习惯了,当初跟着师傅何老头在绿袖坊早就练出来了。相比之下,满山的冰雪牡丹倒更有看头。 所谓的“冰雪牡丹”并不是素白色? 而是白里透红如少女娇颜。不像前世的香山红叶或者东瀛樱花,就那么毫无遮掩的把色彩漫山铺开,而是一片片躲在青翠与苍黄之后? 像是一个个少女自伞下探出半面? 矜持而淡然的与看客相望。 其实现在不是看冰雪牡丹的佳期? 昨天左大道……就是被他改成这名弄到原野电视台的那家伙,还打电话到驯象所找他,说原野电视台要做赏花节目问他意见。 这当然是借口? 左大道在原野电视台混得风生水起? 已经由前台主持人成功转型幕后制作人,在中京电视圈里声名鹊起隐然成了大佬新秀。他是以赏花为名想跟高德联络感情,以他的灵通嗅觉? 哪会不知高德这位幕后东家已是朝堂新贵。 高德自然拒绝了? 不过毫不见外的熟络语气却让左大道安了心? 顺口闲聊的时候说起赏花的最佳时节? 那就是大雪漫天之时。 “天地白茫茫一片的时候? 那些开花迟了的冰雪牡丹才是真的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怎么个美法实在想不出来。今年有机会一定要拍下来,哎呀忘了电视都是黑白色的。” 左大道居然觉醒了超越时代的色彩,想起他的话高德也走了神,待他沿着石阶越过由羽林卫把守的警戒线,穿过竹林? 进到片片冰雪牡丹编织的粉红花田时? 素白身影转向他? 令他心口一震? 荡起层层波涛。 白裙上雪发下,那张白玉般的娇颜如浸着淡淡胭脂,令高德心神飘浮。他知道了大雪漫天时再看冰雪牡丹? 会是何等的美,不就正在眼前吗。 “我……哪里不对?” 远远的小丽瞅见他两眼发直呆立当场,下意识蹙眉抚脸,怕自己变换身份时忘记了什么。 “没、没什么,”高德支吾着遮掩,“真是美啊,这些花。” “是吧,”小丽招呼他过来,像展示鱼塘般挥手道:“所以我才叫你过来,让你散散心。” “女皇呢?”此时高德对冰雪牡丹已经毫无兴趣,就贪婪的瞅着小丽,为了掩饰他没话找话:“女皇摆出那般阵仗来赏花,让中京堵了几十里路,结果这么快就回去了啊。” “她呀……”小丽淡然的道:“还得忙其他事情,谁让她是女皇呢。” “那些和尚呢?”高德心跳快得不行,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干脆继续扯闲话:“花虽然美,可想到是那些和尚种的,就觉得有些……奇怪。” “是挺奇怪的,”小丽负手笑着,没什么女子的娇弱之气,倒更像睥睨天下的君主。以她身为圣山强者的身份,倒也不违和。 “震旦佛宗也就剩他们这些种花的还能为世人所容了,道士的下场他们可看得清清楚楚啊。” 小丽说到的是震旦的又一段奇史,和高德前世一样,震旦这边也是有佛宗的。渊源与道士背后的自然之道一样古老。老古说古的时候提到过,佛宗在自然之道被上善之道篡夺前就已被混沌侵蚀,大概是大明前五六个王朝前的那次混沌降世,就让佛宗成了过去。 如今佛宗只剩下绝尘寺这样的零星遗存,在这里剃度的和尚也不懂什么佛经了,只是照着传了不知道多少代早就面目全非的经文念,实际是干点守墓或者看管林园的活。高德曾经想过找和尚去佚园守墓,后来觉得长久下去会让和尚把持了佚园这一摊,只好作罢。 “说得世上就没美好之事一样,”高德乍起胆子,开始作火力试探。“你看这里不是挺美的吗?花美人也美。” “是啊,”小丽瞅瞅他,又转开视线,语气淡然:“你今天打扮得挺精神的,刚才遇着那帮宗亲眷属了吧,里面的女孩子是不是被你惹得犯了花痴呢。” “她们犯不犯我又管不着,”高德发动侧翼佯攻,“而且我该算是名草有主了吧,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私人……用具么?” “嗯?”小丽有些意外,高德还是第一次主动谈到两人的关系,她嘴上却不饶人:“是说过,你是不满么?” “我是说……” 高德心说你这回应不按章法来啊,正常流程应该是我表白你答应,我们黏黏糊糊作情侣,再到情深意浓叩拜天地结为夫妻。然后岁月静好没了激情,鸡毛蒜皮两看相厌最终凑合过日子,你这都快进到了最后一步么? 所以你还就是真的只把我看做私人用具,我们之间是不同物种对吧? “问题是我这个私人用具只被你用了一次就丢在一边了,终究不是衣服而是能喘气的活物,就没想过再用用吗?” 高德很想这么说的,不过他还是挺传统的,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上……咳,谈恋爱就是耍流氓,对小丽的想法也不是重温旧梦,所以这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是说,我的确有些不满,但想到你为了斩妖除魔,这辈子都献给了圣山,我那点不满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德以退为进,“既然你都如此奉献了,而且对我……呃,我是说跟我也有特殊的关联,你不是说了我的特殊是因你而来的吗,那再帮我一个小忙可以吗?” “说……”小丽侧身束手,从心理学上说这是个警惕和防备的姿势,只是高德并没看到少女笼在袖子里的手正在织花。 “你也知道,女皇让我负责挖掘那艘巴托古舰,为了让我有足够的权柄调度资源,把我从驯象所里拉出来摆到了朝堂上。” 说到这些高德就口齿流利思绪流畅了,“以前跟你说过,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暗中为女皇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现在走到这一步,真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是忠君爱国的,君有令臣不敢不受。” “嗯,”小丽像是有点着凉带了点鼻音:“我知道你是好男儿,有才也有心。” “问题是……”高德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虽然觉得说辞有些荒唐,可终究是女皇跟远坂爱折腾出来的。“问题是我现在还是单身,女皇的意思是,上朝与朝臣见面的时候如果还是单身,朝臣怕是会以此为由发难,最终破坏我的任命,让发觉古舰的事情搁浅。” “我听着,”小丽还是没什么反应。 “所以我在想,”这一步终究要跨出,高德小心翼翼的道:“我是想,既然我都是你的私人用具了,咱们变个说法,让朝臣们以为我是你的……伴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呵呵……” 高德的委婉表白,却换来小丽的浅笑:“名义是可以有,但这是你真心所欲,还是被女皇甚至朝臣逼的?” 完蛋,被当做零分考卷打回来了! 高德不由暗暗叫冤,你之前分明不把凡人的事情当回事,所以就从你的立场来说这事,没想到你却要按凡人的想法追究动机了。 小丽负手背对他,语气清冷:“你也知道我并不适合做凡人的伴侣,所以对他人并无想法。若是认可了某人为伴侣,那定然知晓了他的真心并愿意回应。所以……我要知晓真心,你的真心呢?” 真心就是我馋你身子,这是能说的话么? 高德挠头,小丽自然不是只想听甜言蜜语的寻常女子,这该如何着手呢? 心中一片迷乱,视线也停在小丽那如冰雪瀑布的雪白发丝上。发丝之下隐隐可见尖尖耳廓,正泛着红晕如冰雪牡丹。他自然瞧不见,小丽搁在腰后的手正微微张合着,像在邀请谁主动握上去。 “真心……” 恍惚中高德觉得自己错了,自己压根没认识到自己的真心。馋你身子什么的不过是男人本性,在这之外他还是有些真挚的东西。这些东西必然不是小丽愿意接受的,可连这都不愿道出,又哪来资格要求她给个名分? 想通了关节,高德神清气爽,朗声笑道:“真心啊,我的真心就是……三亩地一座楼,老婆孩子热炕头,钓鱼下棋天天溜,退休金拿酸手。看你性子还有身子应该是不想要孩子,那也没什么,在这世上我求的只是有个伴,能陪着我跟你一样白了头。” 高德只觉从来没有这么豪气过,这番话完全是他的肺腑之语。他活在这个世界,一直有个莫大的恐惧。那就是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他留下了什么,都没有与他心灵相依的人分享。是的,那个莫大的恐惧,正是孤独。 他的确是馋小丽身子,的确是因地下殿堂的奇遇,对小丽有了更多欲求。不过他觉得,也只有小丽这样既出世又入世的人,才有可能与他心灵相依。而小丽这淡漠的性子,更与他投契。别看他平日喜怒哀乐情绪挺丰富的,但随时能抽离意识的能力,就决定了他其实也是在淡漠的看这个世界,甚至淡漠的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得有个锚标把自己拴在这个世界,如此自己的作为才是真实的,这一刻高德总算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你……” 小丽转身,脸颊上泛着桃花的红晕,目光略略迷离显得很是无措,“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啊!我又没说不能……” 下一刻她眯起了眼睛,语气转冷,“我这身子怎么了?搓衣板吗所以看不上?“ 这不是重点! 高德苦笑,正要说话,忽然生出微微的不适感。 小丽的脸色也骤然沉了下来,低声说:“小心!” “嘻嘻……” 缥缈得笑声传来,来处飘忽不定。 “还以为圣山的人跟和尚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是要谈情说爱的啊。” 声音尖尖细细的像小孩一样,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那声音竟然就是一缕缕浅蓝魔光,是奇魔属的魔人! “本来是要解决朱莫离那个小丫头的,她却一下子不见了。” 那小孩嗓音口气如辈分超然的武林老前辈,“换作圣山的小丫头,也勉强凑合了。你既是白豆芽,那定是朱若瑶的徒弟吧。” 空气骤然凝结得无比稠密,白影一闪,小丽掠到高德身前。 “你躲在我身后别乱动!” 小丽像母鸡护小鸡般的交代,“此人是个塔上人,也就是调和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8:既是私人用具也该给你个名分 型哪里!? 高德努力凝结成识观察叵命,除了如缭缭水波目浅蓝魔光大,家全没找到对方。小丽却连对方目格底都真了出来,省比之下自己还眼更弱鸡。 不过细真那水波来处,浅蓝光很之下还亮着微微莹绿,竟更奇魔与疫魔二力混同,查照更型魔人里比塔里人最高阶目调品者。 高德当初遇见孽魔纳扎方目时候,纳扎方吸不动他目魂魄,展持他误认为更调品者。调品者目率想目示与高德得像,那展更不会被魔心夺灵,才以能掌控天科恶魔之力。不过跟高德目魂魄浑照无懈不名,这些小伙目魂魄展像消绵,不管那科恶魔之力都能驻留。 可惜暗手血塔品金钱龟里都没期调品者,这个后称高德型老古、远坂爱以及小丽嘴里听到过不少正,展石道些皮毛,度不火楚底细。 “所没猜错目话,你更好一魔文目七护活之一,绰号的花仙子。” 小丽淡照目说着,度没急着动手,对始这个近于圣者目圣山影者而言已更极为谨慎,对方目实力必照异平影大。 展更这个后字……高德原机还挺紧张目,闻言差点嘿嘿笑出了声。好俗更一方面,另一面更理昆仑交代过自己跟孙婆婆目底细,孙婆婆当府型油湖上混目时候,绰号更……“花仙子”。 “倒更忽略了你这个无后小卒,”那小孩嗓音还型缥缈才荡,“数正坏了所圣文大计,却神出鬼没不显踪迹,查照更圣山专为女皇定排目很子。你师傅朱若瑶更女皇目姑祖母,你便算更女皇目师姑吧。” 哎哟原来更这关系! 高德恍照大悟,小丽目师傅姚婆婆竟照更皇姑奶奶!度不更姓姚而更后字里期个瑶,才以不更姚婆婆而更瑶婆婆。 “你们好一魔文这帮蝇营狗苟之辈,便更石道志再天,也注容做不了什么。” 小丽冷笑:“以为今她女皇出行展更行刺良林?女皇早已察觉到你们,叫更不愿型步动手伤及民人,这技主动退避,留下所来擒你。” “你更得影,”对方也冷笑? “却不更圣者? 哪来目底气可以吃容所?” “展凭你仍照躲着不敢出手!”小丽身上分易没期剑,叫更从腰间一抹? 展天了柄刃光盈盈如秋潭目长剑。 高德捂脸? 小丽你这虚张声势做志得不到位啊,没见你还护着个所么? 这哪更收前察觉目景象? “等所等志不耐烦,趁立谈意说爱?”的花仙子桀桀尖笑? 查照戳破了小丽:“这小白脸皮囊生志不错? 却更个寻平凡人,你们圣山之人竟照堕落到这个基段了吗?” 这小伙支下来目一句话,让小丽跟高德目怒气槽瞬间指满。“留给所倒不错,先界所吃了? 再作花肥。” 话音落下? 前方白红交织目冰雪牡丹田像更落入了风知,轰照炸起漫她花瓣。纷纷扬扬目花瓣如冰碴般朝着小丽品高德劈头盖脸砸落,比一片都裹着令人心烦成乱目燥热之气,让高德感到了孙婆婆脑袋上目花,猜感这些花瓣叫要沾到肌肤……不? 叫要落到身上,展会生格发芽与身躯一体。 “小心……” 无往气劲自小丽身上溢出? 穿透高德身体,凝结或一层气障。花瓣型透易气障上绽出片片莹绿涟漪? 叫渗进来微弱目燥热气息。 小丽护住高德目名时还型讲解:“这些花瓣展更步人目机体,至少更一部分。始以奇魔散体控制花瓣? 比一瓣都能变或始吸取血肉生和力目口四。” “听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嘛? “高德撩起飞鱼服下摆? 伸手到腰下掏出武四。又粗又短,顶端目圆头分作八瓣,此更他目表意符金瓜锤。 可惜没穿嘤嘤战甲,不照展算更他一个人对上这小伙,也没什么委怕目。 “你可别捣乱了,”知角瞅到高德亮小伙,小丽沉声说:“你那点机事也展应付一般魔人,这小伙可不一样。” “比那个郭瑞德还厉害吗?”高德悻悻目说,他也叫更做点准备。小丽型这,先不说需不需要他出手,即便眼要出手,他也不敢用上全力。展怕控制不住暴露了凡人之火,对小丽而言他绝对算志上圣山目叛逆。 “那倒未必,”小丽目语气缓品了些,大概更感到了之前型黑鲨号里,高德竟照能与郭瑞德省按不下。这么一算,高德可未必家全更累赘。 花瓣冰雹连绵不绝目轰击着气障,委几处基方已如炼金术士目烧杯一样,碧绿涟漪如绿液般剧烈。 小丽撑起屏障抵挡了委一会,大面依旧更漫她花瓣。不石道对方更用了什么方活隔绝动静,还更期什么立间术活持斗个基方抽出了现世,总之一相没见羽果卫手者圣山之人出现。 “所志攻出去,你小心自己。” 成识到继续顶下去不更办活,小丽交代高德。 “圣山与魔人期默契,但好一魔文不型步例。这帮邪魔道士靠他们率期目灰境藏匿,原机叫更借敬亲理之类目人很响朝教。现型女皇不仅火除了宗室权臣里目异己,还相支掌控了暗手血塔型中京叵城目产业,此段段进逼他们藏型叵城目窝点。” “好一魔文目文主数十府不见现身,展这七护活主按文务。圣山一相型追剿他们,前几日师傅带队型南城挖出了他们目提点,步人估计更被逼志无活再型中京立足,难以周文中交差,技跑来行刺。” “现型师傅跟小爱型无终宫勘察南城基下世白目混沌之力海周,其他圣山目人也分干型南城准备动手缉拿,没期援兵。当照也不需要,所叫更担心误伤技不敢全力出手。” 始语速极性目说家,似乎连血液也要冻结目冰寒之力自体内溢出,凝作冷白光华海转不容。 下一刻长剑挥出,大基微微一跳,她立刹那失色。绕着始身躯海转目薄薄冷风冲她而起,宛如终极[嘀嗒 .didaxsfo]封冻之炮,一炮让这处立间连带不石道天少千米高目她立都指入了极寒领域。 机更漫她飞舞目花瓣相支冻型立中,让小丽这一剑似乎劈出了时停目整查。原机白里透红目花瓣蒙上层灰白雾气,似乎褪去了颜色。 这如画目一幕仅仅维按了片刻,片片花瓣展如冰雪般碎裂,连绵细声汇或小溪,型高德耳边潺潺海过。等他心神稍容,千万碎片已蒸发或冉冉白雾,将他与小丽罩型其中。哪怕他与小丽省隔叫更伸手目距离,也叫能见到绰约身很。 型他目超脱视野里,白雾中见不到小丽,却见到道道细微光海如细蛇般穿梭,红绿蓝紫叵色都期。 “小丽!” 他低呼着伸手,即便小丽远比他影,这个时候也志表现出男人目英雄气概。 “那小伙肯容型施工什么障知活,你也志小心!” 说话时朝前方目身很伸手,感收醒始自己展型这里。 “跟紧所!” 手刚伸出展被柔滑如云目小手握住,小丽竟照自另一个方周出现,指着他展退。 “调品者眼此恐怖目基方不更自身力量期天影大,而更他们作为塔上人,会持魔塔目一部分力量伸工到现世,编织或奇率领域。” 边退小丽边解释,“型领域里他能持自己拥期目不名恶魔之力拟化或对应目恶魔,施工那些恶魔技会目率期能力。” “眼更厉害,”高德咂舌,支着身上柔白光辉大效,手里目小锤子型白光中蓬目猛照涨大,牵着白光重重抡中小丽目胸口。 “你……” “小丽“被这一锤砸志胸膛塌陷血肉模糊,脸上满更难以置信目表意。“你、你怎么真破所目?展算更圣山战仆也不可能这么轻是分辨出来!你更什么人?” 白光型伤口闪烁不容,皮肉似乎烧了起来,呼呼溢出灰烟。 “眼此目小丽型这科时候技不会天嘴做解说,”高德低笑,“而且你叫更仓促之下变出始目省貌品衣着,其他什么都不对。” 他当照没义务解释火楚,抡起锤子此要再式砸过去,知前白很闪动。眼小丽拦型了他身前,与步名时,假小丽散作蓝绿光海,交织着冲击而来。 长剑带着冷白光海捅入这股糅杂了迷乱与燥热目光海,随着小丽吐力一震,炸或漫她绚丽光点,依稀能听到指长度且不断变调目惨史。 浓稠白雾也被小丽这一震尽数驱散,重见始目火晰身很,高德庆幸之余,对自己与始目力量差距又期了族目认识。 “始走了,”小丽仗剑而立,眯着知我应气息,“竟照叫更型这里效了个化身,度没期投入全力。始不更来行刺目,叫更感弄点乱子,委周文里交代。” 抖了抖长剑,竟或了条素白丝带,顺手缠才腰间。小丽转身把量高德,上上下下仔细审根了委一会,示认没什么问题技松了口气。 “你被始指走目时候所可眼吓了一跳,”始委奇目问,“你怎么这么性展认出始不更所?” 你可更一对a要不起目珍稀资源啊,始变出个c目尺码那还不更一真展破? 高德可不敢这么说,摊手道:“手我不对……咳咳,所更说握手目我觉不对,展怎么简单。” 小丽那如凝脂般目小手握起来韵味清刻,哪更的花仙子仓促变出来能比拟目。而且他目魂魄不受恶魔之力浸染,用恶魔之力魅惑还不如用障知活相支。 不过手我叫更,一层,尺码更,二层,,三层更型他目超脱视野里,即便真不出假小丽目格底,至少能真出与眼小丽目不名。 那简相更好不名了,眼目小丽展更一轮人往冷月,这可不更靠障知活能假造志出来目。 “眼更可恶……” 小丽嘀咕着,转身真已更一片狼藉目花田。 “委委目赏着花呢,却持这小伙破坏了。” 真始噘嘴鼓脸颊目颇为可爱,高德心口一痒,鬼使神差目牵起始目手。 “你……没事吧?”小丽似乎家全没反应,高德赶紧扯其他事意掩饰,这么相支目转才主题好生硬了。“你刚技应该还放着力量吧,要更搞志大了说不容会伤到其他人。” “更放着力量,不过这里除了一些秃驴也没其他人,叫更怕伤到你而已。”小丽白他一知,“主要还更那小伙也放着力量,怕始准备效什么大招,一相等着呢结查展怎么溜掉了。” “恐怕你对所还期始目力量没什么火晰认识,”大概更高德知里目关切让始期些不满,始挺了挺贫瘠胸口,矜按目道:“所若更力量全开,别说始一个,好一魔文目七护活聚到一起,也不够所把目。” “更更,所石道你厉害。”高德笑道:“展不石道你跟女皇比到底谁厉害。” “说始干嘛?”小丽转开头:“始么……面上更比所影点,但更……委吧始血脉率殊,目示比所影。” 才头又真高德,“不过始便更世上月影也没什么成情,志一辈子守型无终宫随时等着坐上种稷之座,不像所,还期做点其他事意目林会。” “其他事意……” 高德放起金瓜锤,向者给他刷了个郁闷不满目表意。眼此郁闷目更他啊,已经说出眼心到了临门一脚目阶每,却被那个好一魔文目小伙把断。 “比如说……结婚生子吗?” 说出这话,握住小丽目手加了点劲,展怕始害羞挣脱。 “前者可以考虑,向者……” 小丽却反手持他握志最紧,嘴角微微翘起,“某人不更说所想子品身子都不同适么?他还挺挑剔目啊,这么挑剔目小伙更不更适同所,所都没什么信心了。” 高德先更颓照,再更惊喜,哪怕他再迟钝,也该听出小丽目成情了。 “所、你……”被高德盯着,小丽却气势骤变,“你可不要误会,你不更感让别人以为你解决了单身问题么?所叫更型这事上帮帮你。” “好一魔文目护活既已出手,还真出你不更平人,你主按目古舰发掘又受合方关注,必照面临诸天危险。既照你更所目私人用具,所哪会坐视他人害你。型步事上帮你一持,文他人石道你与所关系非名一般,至少能让不少人石难而退吧。” 挣脱高德目手,始目语气变才淡照,“那不成味着所会跟你拜堂或亲,日夜厮缠,展更……给你个后分。” 效型前世你可更女权主义者目楷模啊! 高德哪敢影江最天,还暗暗我谢半路跳出来志的花仙子,没那小伙出手,小丽还得难容下决心。 “期个后分展委,”高德也不忘给向面铺路,“其他目事意咱们慢慢来,随缘吧。” “随缘啊,”小丽点头,“自照志随缘了。” 白豆芽暗道,这缘啊型咱们小目时候展绑容了,真你怎么随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09:你嫌弃我我就为难你 空灵而轻锐的哨声连绵,大群帽插白羽的羽林卫端枪扛炮冲向庐舍之上的山腰。领头青年提着管子足有手臂粗的转雷枪,急促的招呼部下。 山腰处本是几块冰雪牡丹花田,被一圈小树林围着,刚才却突生浓雾。雾中隐见千万花瓣如染血的雪花纷飞,即便离得远感应不出力量归属,只看景象也觉诡异莫名。 此时女皇已经回宫,只是还有要人留在花田,青年奉远坂总管之命留下来供其差遣。远坂总管并未提到护卫的事情,青年却不敢坐视不管。 不过他带队刚冲到小树林外就停了步,此时浓雾已散,一男一女并肩走了出来。 男的倒是熟人,女的么…… “高……侍中!” 羽林卫经历司百户刘承望讶然低呼,“你怎么在这?” 高德没好气的抽了抽嘴角,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能不能眼睛也放在我身上?看看你的眼珠子黏在哪里!? 刘百户的眼珠子自然黏在白衣翩翩宛如仙子的少女身上,下一句话就完全不当高德在场了,“是丽前辈吗?在圣山修行的时候就对前辈景仰已久,可惜未有机会见得前辈真颜。哦,晚辈是刘承望,在羽林卫经历司当差……” 高德的嘴角顿时下挫,你这小子竟然当着我的面垂涎我的小丽,先把口水擦干净再说话! 面上是不爽,心头却乐滋滋的。他又不是圣人,刘承望这么一垂涎,“我的女友是仙子”这种成就感自然塞满心胸,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高德正准备伸手去握小丽的手,要把这成就感收割变现,没料小丽却快了一步,主动伸手牵住了他。 “刘承望么……”小丽真摆出了前辈的架子淡然道:“听莫离说过,圣山新一辈里难得的好苗子。尽心当差吧,好好帮莫离。” 也不待刘承望回应,她转头对高德说:“我今天要先回家一趟,顺便去你那吃午饭,你可得弄点拿手的菜。” 小丽的手虽然瘦瘦细细的,却还是有肉,握着温软滑腻,话更是如熨斗般让高德心口铺开了没有一丝褶皱。 瞥了眼刘承望,那家伙两眼圆瞪嘴巴大张,整张脸跟小瓜刷出的惊讶表情符一般无二,高德笑道:“我拿手的可多了? 就牛羊猪肉各来三斤? 碳烤红烧糖醋任选,得把你喂胖点才行。” “喂成胖子我可就飞不起来了? ”小丽白了高德一眼? 手上微微用力,让他不敢再继续。 “前辈……还有高侍中? 走好。”刘承望躬身拱手,与羽林卫们一同恭送。 看着手牵手下山的这对男女? 羽林卫们跟刘承望久久没有挪开视线。直到两人身影被山林遮掩? 才纷纷吐出长气,有的搓脸有的揉胳膊,一副鸡皮疙瘩落了满地的难受模样。 “高德那家伙……” 刘承望的表情更丰富,除了被那浓烈的甜味齁到之外? 还有满腔的不甘。“居然勾搭上了丽前辈? 不是传言他跟远坂总管是一对么?” “丽前辈很少露面,之前应该是只通过远坂总管跟这家伙联络,所以才让大家误会了。” “高德这小子怎么就勾搭到了丽前辈呢,真是想不通,这小子就皮囊生得好而已嘛。” “老实说之前我也觉得高德跟远坂总管不搭? 总管一颗心只在女皇身上,哪可能还跟男人来往?” “圣山的冰雪牡丹终于被人摘了? 唉……” 部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刘承望苦笑着抹脸? 同时抹平心中起伏的波澜。 “听听你们都在说什么?”他呵斥部下:“高侍中哪里只是皮囊好而已?丽前辈又哪是只看皮囊的肤浅之人呢?你你还有你,那天他来羽林卫库房领东西的时候不都在吗?他可是连刑天战甲都能穿上的人? 现在又被女皇委以重任? 你们可不要小瞧他!” “高侍中的确非凡啊? ”部下阴阳怪气的笑道:“不然怎么做侍中呢。” 吐了口,刘承望又道:“也不要说什么圣山之花被人摘了的怪话,丽前辈的确是圣山的冰雪牡丹,可圣山还有锦绣牡丹嘛。相比之下还是锦绣牡丹更为贵重,那正是我们愿意献上毕生忠诚的女皇。” 部下们群起呼应…… “没错,圣山的大明之花还在呢。” “女皇陛下说过她这辈子是不会嫁人的!” “高侍中就跟丽前辈甜甜蜜蜜吧,女皇留给我们效忠了!” 豪车后座里,小丽坐得离高德远远的,挺胸并腿姿态端庄。 “过犹不及,”她冷冷的说,“既然只是名分,刚才便已够了。以刘承望和他那帮部下的嘴,今日下午就会把我们的事情传遍无终宫,晚上再由无终宫传遍整个南城。” 高德不迭应是,别看小丽瘦瘦的没什么肉,手劲倒是大得吓人,就跟老虎钳似的。 “送我到北城南面就好,我还有事。” 接着小丽吩咐,让高德讶然,不是说好了回去吃饭还要他弄拿手菜么? “我改主意了,”小丽语气淡漠,变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高德暗暗苦笑,刚才果然只是配合自己演戏。好在他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能从“给个名分”开始就很不错了,这样的开局已经比“我们就做兄妹吧”好得太多。 小丽在北城南面下车,寻个无人之处身影化虚,传送到祖山之中瀑布之后的温泉浴殿。换上远坂爱始终准备得妥妥当当的衣裙,怏怏回了乾明殿北面的小院。 “咦?” 远坂爱正跟上官晴在屋里下棋,见女皇回来,很是诧异:“不是说丽要在他那待到晚上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又搞砸了?” “是差点搞砸,”女皇说了百花仙子的事情,“好在那家伙只是想示威,没敢多纠缠,倒没真坏事。而且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遇着调和者里特别难缠的那些家伙,自保倒没问题。” “不过问题不在这,”女皇柳眉轻蹙,幽幽叹道:“丽牺牲色相半推半就,逼得他勉强从了。” “怎么会?”远坂爱不服,“这还需要逼吗?以丽的姿色,换了别的男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勾得扑过来跪舔,他居然还会勉强?” 她骤然紧张起来,“莫非那家伙真的是……公公?我不是说下面没有啊,有心无力、有力无心和无心无力,这三种状况他会是哪种?” “细想他其实挺正常的,只是丽不正常而已。”女皇抚额,“他真心想要的是娶个能生孩子能陪他养老的女子,而不是跟多美的仙子共度良宵,他在嫌弃我。” “倒是有那么点道理,”远坂爱叹气,“回想当初我问他有没有意中人的时候,他的说辞也就是这个意思。” 得了好友附和,女皇的语气越发哀怨,“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他还嫌弃我太瘦!” 远坂爱看看女皇只是略略耸起的高度,再看看自己的,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安慰道:“这就是他的问题了,男人都是如此贪婪,既要腰肢纤纤,又要身姿妖娆,世间哪有如此完美的事情?真有那便是孽魔变的!” 说到这递给女皇一杯吸管饮料,“别生气了,喝茶,舒心解困。” 女皇接过,见上官晴捧着茶看着棋盘发呆,随口问:“我不记得小爱还有能让你久久落不下子的棋力啊,你莫非是退步了?” “奴婢下棋时分了心,一时不慎走差了。”上官晴还沉在棋里。 “退回到那一步我看看,”女皇来了兴趣,之前她可被高德气得不轻,当着刘承望的面都在笑话她太瘦。 “好的陛下,等等,”上官晴专注得顾不上侧身,直接把茶杯塞在身上,两手整理棋子。 “……“ “……” 看着茶杯深深陷入女秉笔的胸怀,女皇和远坂爱同时沉默。 第二天,乾明殿后殿,羽林卫锦衣卫仪仗摆开,朝堂重臣与各部官员鱼贯而入,山呼万岁,叩拜见礼。 女皇坐在垫高了一层的书桌后,身着龙凤袍服,头戴飞凤冠,颇为随便的摆手:“诸卿平身,有事奏来,不要废话。” 这语气这姿态听得殿中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大员们相当舒心,这是朝政已稳,女皇运筹帷幄的景象。他们终于可以稍稍从朝堂之争的旋涡中跳出来,开始专注于自己主导的一条条朝政之脉上了。 “臣有奏……”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朱应能首先谈到军事问题,“松州叛乱已近两月,自陆军八卫空军四卫中调集的八十万兵马还未集结完毕,松州经略上报称靠兵备道集兵三十万即可稳胜,臣虽严令其不得冒进,但还是担心该经略贪功早战,恳请陛下发旨申饬。” “大都督此言差矣,”大学士张怀远反对,“杨经略深谙当地民情,他既认定不必待朝廷大军集结完毕就有胜算,那便按他的章程办。若是胜了,朝廷至少能省数十亿军费。若是受挫,再待大军进剿也不迟。” “若是败了呢?”朱大都督反驳,“叛军不仅会夺得朝廷军械,声势还会大涨,那时恐怕就不是八十万兵马和数十亿军费能必定解决的。” “区区民乱而已,”张怀远晒然:“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两人就是朝堂上关于松州之乱的两派核心,他们争起来,其他人就没话说了。女皇似乎也有些举棋不定,并没有当场做出决断。 接着是另一个大学士郑崇上奏,郑大学士主管户部,开口就是财政问题,这一说才明白女皇为何举棋不定。户部今年的海关厘税波动非常剧烈,以下港为主的海商势力姿态大变,若干商行借破产或者主事人失踪等手段拖延甚至逃避税金,若是再没有强力手段扭转局面,预计明年春解的商税会降三分之二。 在参与朝会的官员里有一个高个子,就立在最靠近殿门的地方。穿着蓝底孔雀补子的官服,虽然哈着腰尽力压低身高,幞头的长翅仍然比其他人高出一截,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鹤立鸡群。 这个穿着正三品文官袍服,年轻得过分的官员正是高德。 与他预想的有很大差别,朝会开了小半个时辰,一直严肃无比,压根没有他想象中的众人围着他上下打量,纷纷议论的情况。相反压根没人搭理他,他完全就是个小透明。 听王大学士说到海关商税问题,高德终于有了熟悉的感觉。正如远坂爱说过的那样,魔人势力之争早就深入到了朝堂的政治之争中。眼下这个问题,不正是由他而起的么? 干掉了暗手血塔,血塔会分裂,与海塔会狼狈为奸企图渗入中京四城掌控暗手血塔原有产业,却被他……当然主导者还是女皇,直接以朝廷的力量击退,现在这是海塔会在反击了。 女皇自然清楚海塔会的动向,与海塔会的抗税之举相比,东北松州之乱的确只算小事。 “此事陛下已有布置,”大学士吕适行站了出来,“增设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便是应对之策。名义上是稽查朝廷禁品,其实是稽查走私逃税的海船。” “此事臣也略有听闻?”郑崇是个眯眯眼胖子,一看就特别奸猾那种,说话得语气听起来也很不舒服,似乎总是在阴阳怪气,“陛下似乎选了近臣来提督此事,恐怕难以统领各方,让上下人情事务都能顺达啊。” 这个郑胖子,说什么近臣,发音含混得像是在说“幸臣”,这般侮辱肯定得记在小本本上! 高德正暗暗嘀咕,女皇忽然扬声道:“高德在么?” 这时候若干道视线才终于落到殿门口的高个子青年身上,诸位高官大佬们的表情含着满满期待。至于期待看到什么,那就因人而异了。 “微臣高德,在!” 高德硬着头皮出列,他没考过科举,不懂怎么骈四俪六的说话,索性直来直去。 “郑大学士说你难以统领各方办好此事,朕看其他人也有这般疑问,”女皇居然给他打了发诱导弹,“你要如何回应?” 你这是当老板的态度吗? 高德顿时叫苦,这是要他舌战群臣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0:你让我冲那我就冲了啊 我这个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是女皇选的,女皇既然如此信任我,你们为何还要质疑?质疑我就是质疑女皇! 若是女皇没开口,高德举起这根幌子砸到郑崇头上,的确无赖了点但很有效。可女皇开口夺了这幌子,高德就不能再把锅丢回去了。 看起来女皇压力不小啊,这项认命并没取得大多数重臣的认同。高德昨天跟林德诚左大道这两个熟悉内阁风向的人谈过,也以通报吕九眉近况为由头摸过吕适行的口风,总的来说郑崇并没有阴阳怪气,他的质疑就是大多数重臣的心声。 自高德担任驯象所百户以来,短短三四个月时间,驱逐了借老太子渗透现世的恶魔,清理了企图篡夺权柄破坏大明祖制的魔人势力,还帮刚出道过于莽撞的女皇按住了混沌之潮。更引人瞩目的是,通过他的努力,女皇成功的插手到魔人势力版图里,成功的将血塔会海塔会这两股大明最强魔人势力阻绝在中京四城之外。 若是六部或者中京府体系的谁做出这些功绩,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问题是这些功绩出自锦衣卫羽林卫以及无终宫这样的女皇近侍体系,对讲究“出身”的朝臣而言,就不看作是功绩,只是女皇乃至圣山的作为。 “高大人的大名在朝堂上倒是广为人知,不过却是以‘女皇驾前第一美人’、‘锦衣卫之花’这类绰号闻名的。姿容之外么,大家认为你只是女皇……甚至只是远坂总管手中的一柄利刃。” 看在女儿在驯象所待得不错的情份上,吕适行说得很通透。“就大明宫阁格局而已,祖山天庙与庙陵卫是圣山所属,皇帝沾个领辖之名。羽林卫是圣山与皇帝的桥梁,锦衣卫是皇帝近侍。以此为界,内阁所率朝堂,就是大明皇帝领治现世的中枢。其下不论是什么部堂,不管治理什么事务,圣山都不该插手,这是皇帝与现世凡人的事情。” “高大人你虽然出身锦衣卫,但大家已看出你与圣山有特别关联。陛下委你到兵部就职,主掌坠星海,对抱守那条界线的朝臣而言,那就是过界了。” “并不是说朝臣们会因此反对陛下,而是陛下以你过界,那就意味着对现世凡人的不信任。既能以你过界,那会不会再接再厉,把其他与圣山有关联的人也当做臣子用呢?” “比如朱大都督? 他一直担心女皇把候补刑天插到军卫里担任将军。张大学士经常说,远坂总管什么时候领个大学士的头衔去管六部,他也不会感到惊讶。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圣山不再超然世外? 而是作为女皇臂膀来治世。一旦圣山治世?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读书无用? 只有修行神灵之力的人才有资格做官任事,这天下岂不是大乱了么?” 吕适行的话让高德昨夜想了很多…… 原本他有些不理解女皇为何一定要把他弄进兵部,成为有资格站在朝堂上参与治理大明的朝臣。他的任务只是去挖黑鲨号? 完 全可以把他现在这一堆职权塞给某个可信的朝臣? 再把他塞到此人名下掌管实际事务。 现在他明白了一点,看起来女皇还真动了以自己为突破口,把圣山之人塞进朝堂? 借圣山之力管治大明的心思。 对大明……不? 对历代王朝而言? 这的确是有些颠覆。数万年来圣山在震旦都是超然于世俗之上的存在? 只管剿灭侵入现世的恶魔? 遏制魔人扩张? 统揽模械交易。别说管治现世,魔人弄出的灰境都不会过问。到了大明,太祖一统社稷,以皇帝之身镇压混沌,圣山朝着世俗迈进了一大步? 但也只限于用庙陵卫的名义? 以刑天辅助皇帝镇压混沌。 现在女皇这是…… 换个角度看? 高德自认为稍稍理解了女皇。她本就是圣山之女? 皇位还是意外之下捡到的,最初在朝堂无人支持,她不借圣山之力那就无力可借了。到现在她勉强攒起了一波认同她的朝臣? 可她又面临新的形势。暗手血塔的阴谋没能在老太子身上得逞,还被连根拔起清理出了中京四城。中京的魔人势力格局大变,血塔会海塔会应激之下异常活跃且主动积极。这样的形势,还要固守“圣山的归圣山凡人的归凡人”之类的原则,那就是顽冥迂腐了。 这些只是高德的猜想,但今天上朝,郑崇发难,女皇夺了他回避问题实质的忠君幌子,明显是要他直面朝臣责难,要光明正大的推进“圣山路线”。作为棋子,高德理解归理解,有情绪却是免不了的。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何况还是头母老虎。 高德还能怎么办,凉拌当然不行,既然在小丽面前一直都是忠君爱国的人设,这棋子就当到底吧,上热干面! “鄙人才疏学浅,连秀才功名都没有,治世之任当然难以担当。” 开场白很俗套,没人在意。哪怕是大学士开口都是“才疏学浅”,以高德的根底恐怕还没资格这么自谦。 接着的转折就让众人一怔,“不过如今之世真的是治世,我们这些臣子,真的只是在牧养凡民吗?” “鄙人领的这些职权名义上是做什么,实际上要做什么,诸位都是朝堂重臣,应该知晓得一清二楚。” 高德扫视群臣,几个月前,不管见着这些人里的哪一个,他都只有叩拜跪迎的份,现在却是淡然俯视,谁让他太高。 “我大明……” 他以痛心疾首的表情和沉重冷肃的语气发出震耳发聩的震惊体,“危矣!” 既然女皇的用心是让圣山介入世俗,那他就当好这个急先锋。 “震旦绵延万年,凡世便如此刻永无危难吗?大明已历千年,真的会千秋万载?其他人会如此想,那毕竟是凡夫俗子。诸位是何等身份,当真不知道混沌、恶魔与魔人这些事情?当真不明白,我大明是靠皇帝陛下坐镇社稷之座,才保得震旦千年安宁的?” 高德的反问让殿上众人无比愕然,本是以郑崇为代表的朝臣质疑他为何年纪轻轻资历空空就能晋位朝堂重臣,他却一下子把桌子掀了,还要去扯窗户。 “你……” 书桌后女皇也显得很讶异,微微张嘴本要喝止,却被高德骤然拔高的话音堵了回去。 “陛下不是神灵!” 高德向女皇遥遥拱手,又环视了一圈朝臣,让众人感觉他的个头更高了。“否则陛下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我们完 全可以像凡人敬神那样给陛下烧香,然后坐等风调雨顺世道安宁不就好了?” “我们得帮女皇做事,”高德完 全没用朝臣们千百年来积淀出来的朝堂用语,他压根就不会,所以全是大白话。“我们的目标不只是帮女皇治世,更是守护整个震旦。震旦若是不保了,还有大明吗?” “千年来大明面对的最大挑战是什么?不是哪个州县的凡人造反了,也不是春解秋解的物资和金龙够不够花销,而是混沌的压迫,是恶魔的侵袭,是魔人的侵蚀!” “本部堂只是问你个人……”郑崇回过神来想要拦住高德,我是在审你呢你这掀桌子拆窗户的干啥?这些事情谁不知道?可谁都明白混沌与人心是勾连的,为了让凡人安心大家不才装作不知道么? “问我个人,就是问圣山!” 高德掷地有声,让群臣们瞪大眼睛暗抽凉气,他说出来了! “鄙人任职驯象所,在驯象所档案里看到的桩桩事迹骇人听闻。从定灵帝到如今四百多年,大明虽还在延续,却只剩一层皮,而且还只在中京这张脸上,地方州县却已糜烂不堪!” “比如西部州县的若干矿场,每处聚数万凡人,不少竟是魔人主持,将这些凡人浸染为魔人,以其肢体脏器甚至脑子为货物。不少货物还是盛行于名流贵客间的材料。” 高德把铜鼓山矿场的事情改头换面拿来说事,其实也说不上篡改。裘正仁提到过,铜鼓山矿场只做高端货所以规模不大手段也相对温和,那些做中低端货走量的“魔窑”,那就完 全是比活熊取胆还惨的人间地狱了。而这样的“魔窑”不仅在震旦西部,北面南面四方都有。只是粗略算下受害者总数,就足以让人除了喊“大明药丸”之外,不会再有其他感受。 “看诸公脸色似乎习以为常,”殿堂里没有惊呼声,大多数的表情都没怎么变,高德冷笑:“我就不以恶意揣测诸公了,应该没有哪位用过魔人之血晒干后做的颜料和砚台,还有魔人之骨焚化炼结后做的棋子吧?” 说得如此具体,朝臣们开始四下张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人心与混沌相连,这些事情自然不能敞开来谈。”高德放缓了语气,“可这只是对一般民众而言,大明军将官吏,尤其是我等朝臣,若是也装作若无其事那就有问题了。装着装着,不仅习以为常,甚至不觉有异了。“ “恶魔与魔人是时刻悬在我大明头上的一把剑,任何时候都该当做生死攸关的大事。万幸震旦有圣山克制恶魔,那么借圣山之力维系大明便是顺理成章。” “高侍中,”吕适行终于找到了救场的机会,“郑部堂问你的要害便在这里,你所辖之事确实兼有魔人与民人两面,魔人之事你有资历,民人之事却没看到,这不由让部堂以及其他大臣忧心,你个人如何兼顾好这两面?” 高德也终于找到了把锅丢出去的机会,“陛下既选中了我,自然信任我。” “呃……” 书桌后女皇微微侧了下身,她觉得高德这话让她身上哪里有点痒,想再度喝止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红唇微张终究没说出什么。 果然这锅丢得太直接,郑崇脸上顿时挤出“就这”的表情。刚才你上蹿下跳动静那么大,到头来却是一句“与我无关”就指望混过去? “但陛下选中我,是有深意的,”高德叹气,“陛下的用心本不该说透,可郑部堂既然听不明白,我也只好直说了。” “刚才已经说到,我震旦大明已被魔人侵蚀得千疮百孔,如病入膏肓,一旦小乱酿作大乱那便危矣。这不是危言耸听,若不是陛下挺身而出,大明已被恶魔篡夺,社稷之座已经崩溃,恶魔正涌入现世无可阻挡,千百年的轮回已经降临。” 高德说到的这点没人敢表示异议,吕适行更是大声附和:“高侍中说得是,陛下乃救我大明之英主!” “形势如此危急,借用圣山之力便是势在必行。”高德嘴上说着脑子转着,全是临场胡编。“以鄙人愚见,陛下选我,除了看中我在处置魔人事务上稍有心得外,更关键的原因是我既与圣山有关联,又出自凡人。我便是一个试点,向诸公展示凡人该如何借圣山之力,协助陛下力挽危局。”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道理了,以在场重臣的高度,对人事任用的理解早就超过单纯的才干层面,直抵背后的“出身”。高德竟然表示自己脚踏两只船……不,兼顾圣山与凡人两面,是女皇特意做的尝试,听起来挺有道理。 “哎……” 后面的女皇已经没力气开口,只是无力的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完 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高侍中,你如何又算得凡人呢?” 郑崇不满,“你专擅处置魔人,在与下港那些魔人冲突里占尽上风,便是寻常的圣山之人都未必有如此能力啊。”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说你小子就是根正苗红的圣山之人,居然脸皮厚到要冒充凡人出身。 “我与圣山其实并无直接关联,只有私人关系。” 话题扯到这个方向,高德心头无比稳当。 他呵呵一笑,那是幸福与陶醉的笑容。“我的未婚妻是圣山之人,她叫作……丽。我所拥有的力量便来自于她,除此之外,与圣山并无更多关联。部堂若是不信,可找远坂总管、镇魔司姚镇抚求证,或者直接问陛下。” 郑崇呆住,其他朝臣则露出恍然之色,没人注意到女皇牙痛般得抽了口凉气。而待郑崇与众人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她时,她不得不咳嗽了一声说:“高德所言无误,论辈分丽还是朕在圣山的前辈,朕该叫她师叔。” 高德竟是女皇师叔的未婚夫! 与昨日听到的消息一对,连郑崇在内,已无人质疑。这时众人再看高德,眼神就变了许多。 竟然不是面首,而是长辈…… 原先眼神是猜疑,等明白了高德的真实身份,又纷纷变作了猜忌。 这是从幸臣变成了后戚! 更可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1:我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我大明立国千年,坠星海的巡防缉查一直都是老大难问题。” 高德话头转到自己的职权上,女皇召他进宫通气之后,他还是做了些功课。 别看他的任务简单明了,就是把黑鲨号挖出来,可黑鲨号太大而且埋得太深,这意味着巨大的工程量。哪怕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蒸汽挖掘机,也不是千把号人个把月就能搞定的。召集几千几万人,在大明内海兼海贸枢纽的坠星海里待至少几个月,事情就由量变转向质变,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所以海塔会没胆子自己动手挖黑鲨号,所以女皇必须给他塞一堆官职,让他能镇得住方方面面。 刚才一通瞎胡说,高德忽然觉得,这些官职堆在他身上,只是用来挖古代战舰就太可惜了,朝臣们必然不会接受。哪怕变换了名义,依旧是正三品的兵部侍中就是个监工?强调黑鲨号有多重要也不合适,这艘古舰只是对圣山更重要。 高德干脆自己发挥,在他看来,女皇既然给了他一堆官职,那么人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嘛,官职对应的权责他是会担起来的。 由这个想法为,他开始在朝堂上刮起龙卷风。 “坠星海的防务归靖海卫,寻常稽查却又划分区域,由三港分管,这导致了什么情形呢?” “靖海卫只管防备外敌,除非敌人自坠星海入侵,否则靖海卫无权管辖,于是养了那么多快速巡逻舰却毫无用处。” “三港各自的海巡就更可笑了,直接由三港自己管,朝廷难以管束,是不是走私有没有运违禁货物他们自己说了算。而那些在坠星海作乱的贼人,在上港犯事,走皇港或者下港海域跑路,上港就管不着了。” “户部工部兵部的确各有自己的查禁队伍,然而力量主要在中京。一旦案子涉及到坠星海,只能借助靖海卫和三港海巡,成效如何,诸位部堂心知肚明。” “海塔会借商税挟制朝廷,坠星海就是主战场!” 高德再度痛心疾首,“我大明水师何等威武,三万吨以上的大炮舰就有数十艘!靖海卫虽然只是守御坠星海,也有十多艘上万吨的炮舰,却拿区区海塔会毫无办法!难道要任由他们把握海路入口吗?事情不该是这样!” 吐了口气,高德微微摇头? “女皇委我重任? 台面之下的事情要做,台面之上的事情却也不只是幌子。大明需要找到办法? 可以协调各方力量? 切实把坠星海管起来。” 高德说到坠星海与海塔会的关联时,连郑崇也没出言打扰了? 这正是今天朝会的重点。女皇之前含糊带过,本以为也还在伤脑筋? 现在看竟是早有安排。 不过高德自己提了一嘴“协调各方力量”? 让另一位大学士张怀远有了话说,而且还是附和郑崇。 “高大人啊,问题不就在这么?即便你兼具圣山与凡人两面,但在凡人这一面终究只是锦衣卫出身? 还未有朝堂历练? 这要如何协调各方力量呢?” “是啊,我自己都没信心。”高德淡然拱手,当然是朝女皇那边,“不过君有令臣不敢辞,即便再没信心? 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咳咳,你这……”张怀远指着高德说不出话? 又推给女皇,你就这么赖皮吗? “不只是我? 我相信诸位也没谁有信心,”高德接着说:“此事不仅涉及到朝堂各部? 也由靖海卫关联到五军都督府? 台面之下还有涉及到魔人事务的任务? 请问张老部堂,哪位可以胜任呢?” 朝臣们默然,大都督朱应能原本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会终于开口:“的确无人胜任,那么你要如何做呢?只是抽调靖海卫战舰巡防,让水兵当缉私巡差的话,也不必由你来干这活,我都督府里随便调员副将就做得下来。” “副将是要调的,”高德临场发挥,“其他各部各个衙门也是要调人的,但都得归于我的提督衙门之下。” “原来如此,”吕适行又来当背景解说推进剧情……不,朝会进程了,“高侍中身兼多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由这个提督衙门统合各方力量。衙门比照七城兵马司,总管坠星海巡缉。” 乍听这番话就是废话,再品众人骤然明悟,这个提督衙门竟然是要常设! “吕大学士说的是,“高德和善回应:”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当然陛下高瞻远瞩,未必只有这个意思。” “朕……”再度被众臣盯着,女皇有了强烈感觉,她隐隐后悔把高德招上朝堂了,这家伙一来就带走了节奏,她完全没了往日一切尽在掌握的感受。 “那么多事情都汇聚在坠星海上,是需要做一些……尝试,”她还不得不给高德撑场子,“高德正适合做此事,他能干好的。” 女皇都直言高德适合了,谁还追究那就是自讨没趣,连郑崇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只是鼻腔喷气吭哧不断,显示这位大学士仍然不服。 “陛下” 高德朝着女皇郑重下拜,心头却颇为不爽。这时候女皇你倒是敢于担当了,可刚才我那么努力的带节奏搅浑水才拉起的仇恨,一下子就这么拉走了,你是存心不让我善始善终啊。 终究是年轻,而且力量超凡,所以不需要什么政治情商吧,跟小丽一样。 “陛下之所以看中微臣,除了微臣出身兼具圣山与凡人之外,也就是勇气了。”他暗暗叹着,决定帮女皇擦擦屁股。 他转向朝臣,继续解说:“正因为我在凡人这面出身锦衣卫,与朝堂和军卫没有瓜葛,统合到衙门里的各方才会信我不偏不倚。我的本职还是在台面之下,台面上这个提督衙门也就做些创建制度,运筹调度的事情,无力深入细节。待到我完成本职那一日,我便会告退。” 说到这个地步,群臣哪还不明白。都知道高德真正要做的事情就是挖掘古代战舰,这个提督衙门就是为这事搭起来的棚子。不过高德刚才说的也没错,坠星海一直是多头管理政出各门混乱不堪,正好借这个棚子梳理一下,用来应对海塔会的进逼。等高德挖出了战舰,提督衙门的管理流程、权责划分等细节也摸索出来了,他自然就离任了。 “高侍中如此不恋栈,还真是高风亮节啊。”郑崇看穿了高德如此高姿态的根底,坠星海提督这个职位看似吓人,但对身居中枢的大学士而言,却不过是跟七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一个级别。 跳板,这是女皇要把高德这个小白脸幸臣……不,后戚拉进内阁的跳板!大明要国将不国了! “哪里哪里,”高德微微笑着说:“我不过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陛下就把我往哪里搬。” 郑崇脸颊微微抽搐,却被书桌上的轻微响声定住。女皇正在掩面,似乎是想打哈欠或者喷嚏,手肘碰到了砚台。 “陛下深谋远虑,臣等拍马也不及。” 吕适行满脸正气的拍女皇马屁,群臣只好硬着头皮同声附和。于是对高德的质疑,就在一片“陛下英明”的称颂中落幕。 被高德这么一搅和,接下来的讨论总觉得枯燥无味,匆匆走完过场,朝会草草结束。 通往停车场的廊道里,朝臣们各有圈子,三三两两边走边嘀咕。 “我这脑子真是不好用了,”郑崇敲额头,“竟被那小子胡乱绕着敷衍过去了。” 亲信很好奇:“大人此话怎讲?” “分明是要借高德资历与出身问题,与陛下讨论官制问题。”郑崇叹气,“选谁都是细节,关键是在兵部另设侍中,涉及到大明官制。陛下纵然能圣心独裁,可我等终究是内阁大臣,此事至少得先从我们这走一趟形式嘛。今日为了个高德能另设侍中,明日又要为个谁另设仆射么?” “哎哟!”亲信也拍大腿:“大人本做过交代,我们也该趁时进谏,把话题引到这上面的,怎么就没了机会呢?” “还不是让高德绕的,”郑崇瞥了眼走在后面的高德,不迭摇头,“先是圣山与凡人,再是坠星海缉私,都是我们避不开的事情。别看此人年纪小姿容美,心思倒是缜密细腻,城府更是深呢。” “真是……可惜又可恨啊,“亲信也异常感慨,”可惜的是这般翩翩美少年,竟不能学琴练萧成就风流,而是在朝堂卖弄口舌。可恨的是……未婚妻竟然是圣山之女,那是凡人能娶得了的吗?” “终究比另一个可能强吧,”另一个亲信胆子不小竟敢说出口,“真如暗中传言那般,怕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叫九千岁了。” “终究是女……”郑崇话说一半就改口,“既然陛下有意在两方面改弦易辙,就由得这个小年轻折腾吧。” 前面的大学士张怀远风风火火走着,比他年轻许多的亲信跟在后面显得颇为辛苦。 “大人,陛下如此布局,那高德怕是要在坠星海弄出不少事情吧。” “先是圣山更深介入朝政,再是统合坠星海管制,这是分别打向两方的板子啊。” “坠星海那边只是细节,紧要的还是圣山这边。若是陛下把高德用得顺手,岂不是意味着更多圣山之人会入朝?到时我等还有什么用处?” 即便辛苦,亲信们仍然簇拥在大学士身边,叽叽喳喳说着。他们也不怕被太监或者羽林卫听到,这是光明正大的议政。哪怕指责女皇,也是他们这些文官朝臣该有的权利,发点牢骚算什么。 “呵呵……” 张怀远却是笃定,不以为然的摆手:“陛下登基之时,便注定了会有今日。老夫愿意踏足内阁,对此早有料想。无妨的,高德不是说了么,陛下最看重的是他的勇气,这说明他自己也清楚这些尝试并不必然有好结果。他的勇气就是陛下的勇气,陛下还年轻,自会从挫折中学到东西,一步步成长起来。” 他略略放慢脚步,抬眼看天,眯眼道:“就如方阁老说的那样……” 数十朝臣拉出了长长队列,队首已到停车场,队尾还在连接乾明殿前殿与后殿的廊道里。高德走在最后面,吕适行陪在身边。这位大学士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女皇党,与高德自然是一伙的,对此吕适行也并不遮掩。 “兵部那边是郑崇代管,所以他对你的事情会如此热切。”吕适行在给高德讲解朝堂格局,作为正三品大员,高德自己就已是朝堂的一分子,更是女皇简拔坐地飞升的。若是不看清格局,随便动一下都会引得各方猜疑。 “你前些日子跑兵部各司所,却没去他府上拜会,他就已很有意见。”吕大学士摇着头说:“毕竟是个老派臣子,不懂得大明如今已非旧世,还以为朝堂停在过去。不过新旧交替,最怕人心紊乱,陛下也是如履薄冰,谨慎异常啊。” “哦哦,”高德愣愣的道:“大学士莫担心,我就算做不成啥事,也该坏不了事。另外令嫒是个人才,我会照顾好她。” “你啊……”吕适行无奈的摇头,“我又不是跟你说这个,方才在朝堂上你倒是一颗玲珑心,这会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我该明白啥呢? 高德茫然,其实他更不解的是,女皇怎么没留下他? 刚才他从圣山说到坠星海,不过是一通胡扯。女皇哪跟他谈到过这些问题,只是说这些职务都是方便他挖黑鲨号的。现在他为了回避朝臣的质疑,把这些职务拿出来说事。说的时候放开胆子说,这会回想,不仅懊恼给自己扣了若干口锅,还想到了的确会扰乱朝堂格局。 按理说不管是肯定还是纠正,女皇都会留下他说说,可女皇竟然不管不顾,吆喝了声散朝就自顾自的走掉了。 “我拉着你说话,不是别有用心,也不是为了我女儿。”吕适行看他两眼发直完全不得要领的呆样,无奈的道:“就是向其他朝臣表明支持你的态度,你不该稍微……亲切一些,不要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我在责问你什么。” “你支不支持我有什么意义?”高德差点就把这话说出口了。 “呵呵……”他很勉强的笑着,“哈哈……” 这样够亲切了吧? 寝殿小院,落花纷飞,女皇坐在树下,乌黑长发披洒,远坂爱正给她梳头。 “看陛下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远坂爱不解,“是高德在朝会上搞什么事了吗?早知道我该参加的,可惜跟姚婆婆主持勘察法阵分不开身。” “你还真是了解他啊,”女皇叹气,“他倒不是搞什么事,而是……怎么说呢,他在朝会上说的那些东西,让我觉得我其实没资格当大明得皇帝。” “他说什么了?”远坂爱叹气,女皇又被那家伙蛊惑了。 “他没说得太直接,”女皇依旧是怔忡的表情,“但我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其实不满圣山的出世,觉得圣山该倾尽全力来帮大明。” “你在后悔把他拉上朝堂了吧?”苍老声音响起,姚婆婆进了院子。 “既然拉着他走到了这一步,就该把事情说清楚了。”姚婆婆说:“你可以在他面前继续只作丽,但圣山的由来与法则,女皇到底是什么角色,他都得心里有数。” 老婆婆笑得慈祥,“谁让他已是丽的未婚夫了呢?” “我没有答应!”女皇慌张起来,这时候的腔调和神色完全是女皇与丽的合体,“我是说,他根本没问过我!这个家伙真是自作主张!” “咦,不是说昨天答应了给他名分吗?”远坂爱却拆她的台,“这不就是名分?” “这个就是?”女皇瞪大眼睛,“我以为、以为只是说、说相处……处对象。” “别用这种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说法,”姚婆婆摇头,笑容收敛变得严肃,“也别转移话题,他既是承你血源之人,就得让他明白自己该有什么立场。” 女皇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话语里满含不甘心,“师傅……不,姑奶奶,大明……真的没救了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2:真的要再说一次大明药丸 “大明已经被救过三次了……” 姚婆婆低叹道:“朱幼楚那时是第一次,景灵之乱是第二次,第三次就是你。面上看是我们朱家人力挽狂澜,其实都是依靠圣山的力量。这已违背了圣山不干涉凡世的戒律,长老们都有了不小争议。俗话说事不过三,圣山的助力,就只到你为止了。” “以前我们不是谈过吗?大明延续千年,已经远超历代前朝了。问题是混沌逼压整个世界,这是永恒的。大明坚持得越久,被挡在世界之外的混沌也就积蓄得越强大。强行拖延下去,不仅改变不了消亡的结局,崩溃之时混沌恐怕不会像以前那样还能留下火种。” “所以恶魔借兄长篡位,要变社稷之座为凡人魂炉的计划,圣山就算知道也不打算阻止。”女皇苦笑道:“倒是我自作主张,多此一举了。” “那倒也不是,”姚婆婆摇头,“这个计划是恶魔、魔人还有凡人三方的图谋,既然这三方都站在了一起,圣山也就没理由阻止了。不过计划出了点意外,你的兄长试图移植血源给孽魔的魔子,想把她净化为凡人,不仅没有成功,自己还因为血源亏虚,在社稷之座上瞬间烧尽了魂魄。” “至于莫离你站出来,更谈不上与圣山有什么抵触。你是圣山的圣者,寂灭之力的神灵化身,解离之器的权限之主,你就代表了圣山。你虽然不是长老,在圣山里的位置却比长老还要高。说得极端些,就算你把圣山砸到了凡间,只要你的力量与权限还在,大家只能默默的把圣山拉回去,没办法说你什么。” “不过……” 先是说女皇在圣山的地位跟在凡间差不多,接着姚婆婆话锋一转:“按照常理,像你这样既拥有纯粹血源,又获得了神灵之力的人,每代王朝只该有一个,那就是开朝立国的太祖。你太特殊,特殊得长老们有很多担心。现在你站了出来延续大明,一些长老反而松了口气。” 女皇微微蹙眉,没听明白。 “真是好打算,”远坂爱尖酸的道:“小姐当了大明女皇,时不时得坐镇社稷之座,力量自然会被不断消耗。这么一来,小姐作为神灵化身和权限之主的时间就不可能长到几百年,他们又能借挑选传承之人把持圣山了。” “长老们并没有私欲,”姚婆婆叹道:“不过他们的确不愿让一人独掌两种力量长达数百年之久,那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何况这样的人应该出现在混沌侵世之后。” 姚婆婆稍稍振作,语气变得轻快,“我会陪着你,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拉走你之外,也是尽力做点事情,到时候能带走更多种子。” “姑奶奶你就坐定了我是个亡国之君吗?”女皇淡淡笑着,略带一缕苦涩,“既然最终还是会亡在我手里,我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我说了啊,”姚婆婆没好气顿了顿拐杖,“早点从宗室里找出合适的继承人!你登基那会我就说过,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你在这上面一点都没动静。” “我怎么没动静?”女皇嘴硬,“我不是借慰问宗室皇亲,在无终宫办过好几次宴会吗?问题是成年人里压根就没合适的,没成年的有些倒是有点资质,可我……” 说到后面就异常沉重了,“我不愿当亡国之君,就让那么小的孩子去当吗?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你是不愿当亡国之君,你想挽天倾,”姚婆婆自然清楚自己侄孙女兼徒弟的性子,“你觉得自己做得到。”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神色沧桑而超脱,“那就做吧,姑奶奶也陪着你做,做到多少算多少。做到你累了明白了,那时你就能放下了。” “还有我呢,”远坂爱赶紧表白,“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还有很多人啊,”女皇又道:“比如说高德,我又不是一个人在努力,也不是只有我们圣山的人在努力。” “你不是说他对圣山不满吗?”姚婆婆淡淡笑道:“他和刘承望那些小辈一样,觉得圣山该出更大的力,该放弃超然凡尘的身份,与凡人一同抵御混沌。他们认为,只要圣山与凡人一起努力,就能永远挡住混沌,他们还真是……天真啊。” “姑奶奶,”女皇眨眨眼,约莫明白了什么:“我说要把那艘古舰挖出来,长老们为什么既不出声反对也不出力支持?里面可能有关系到圣山起源的秘密啊,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其实早就知道古舰里的东西,就抱着这种看待天真小孩的心态?” “我说过的,圣山的资料不全,并不清楚自己的起源。”姚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旁边的大树下,看起来还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黑鲨号么,圣山倒是知道。只是早成了灰境与现实交织之处,不愿过问罢了。至于里面的秘密,十万年前的巴托人除了知道点皮毛之外,也就是跟刑天有关的东西了。而且圣山没有秘密,我知道的你知道的,小爱知道的,都是一样的。” “那就看他真能挖出什么吧,”女皇自然是信自己师傅与姑奶奶的,思绪转回今天的朝会上,“说起来那家伙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把他弄到朝堂上只是想给他个足够安全的身份,没想到他自己发挥出那么东西。统合坠星海的管治还好说,他倒是把圣山跟凡人的关系都拉下来了。” 女皇抚额,“是我之前跟他说得太模糊,所以他照着上限在揣摩我的用意么?” “我倒觉得是这家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些官场老油条,索性一根根幌子不要钱的砸下来。”远坂爱随口嘀咕,不知道自己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别看这家伙当面毕恭毕敬弱气得很,转身就肆无忌惮了。短短几个月他就把驯象所搞成了现在这样,连邵皓一说到他就交口称赞,说有驯象所在御马监做事很省心。我觉得还是当心他整出什么事,别看他的实权只是挖古代战舰,到时候他真成了在坠星海说一不二的大提督,我都不会吃惊。” “这个倒是,”女皇深以为然的点头,“至少在丽的事情上,他真的既无礼又大胆,看他要怎么跟丽交代。” 这时远坂爱已经将她的长发梳好,女皇握着扎好的长辫,释然的道:“我也知道天道不可违,但我还是想努努力。既然师傅、小爱还有其他人在帮我,大明就算不能千秋万载,总不会就在这三五十年里吧。我们还有时间,就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关于大明是不是药丸的问题,这一天高德的感受跟女皇是一样的。 即便魔人肆虐,出了中京几乎就是率兽食人的可怕景象,高德还是相信自己能混到退休金的。而当自己一通胡扯砸下圣山这样的大幌子在朝堂上全身而退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至少自己能做点什么,就像暗手血塔变成了绝魂谷,铜鼓山矿场也成了提灯人训练基地一样,历史进程多多少少会改变一些,哪怕只是泥石流里的一块石头呢,终究是改变嘛。 等到第二天他驱车前往皇港,接收兵部拨给他的宅邸作为提督衙门时,他的想法又变了。 这大明啊,是真药丸! 皇港介于上下港之间,本是中京原有的旧港,集造船业与海贸枢纽于一身,在大明最初二三百年里显赫异常。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上港下港发展起来,将造船业与海贸陆续分走,皇港这里就只剩下了皇帝的临海行宫以及拱卫坠星海的大明水师靖海卫。到最近几十年,靠着代代仕而优则商的豪商买地置产,让皇港又渐渐兴盛起来。现在的皇港面上看也是处海贸枢纽,但与由海商发端的下港不同,这里的海贸归震旦内陆的商人以及官商体系,而且当铺满地票行林立,服务业异常发达,城市规模与繁荣度已隐隐超过上港。 与下港比皇港还是差很多,因为有皇帝的临海行宫在,城市建筑同样限高。没有由上百栋数十层高摩天大楼汇聚而成的壮观钢铁之林,也没有几乎要遮天蔽日的霓虹广告牌,更没有时刻都嗡嗡叫着在城市上空盘旋的旋翼机以及起降繁忙的飞机。 不过论城市规划与整洁程度,皇港倒不逊色于下港,黄港人都是体面人,很讲究仪容整洁。每天拂晓就有无数披着青色马甲的青壮年推着小车抡着扫帚扫路,别看他们每月只挣不到十个金龙,却已比在乡村勉强吃饱强得太多。 高德进皇港,一路就被这些青马甲拦了无数次。有礼的嚷着“大人吉利”讨几个银角,无礼的一盆脏水泼上来然后拿着抹布过来了,不给二十个银角就不罢休。至于那些车开得慢点就飞身鱼跃直扑车轮的,没几个金龙可解决不了问题。 好在这些家伙全被提着爆雷枪的王昆仑赶走了…… “难怪这里扫马路的全是年轻力壮的,”高德小时候来过皇港,印象里没有这样的好戏,很是惊奇:“这都是有编制的叫花子和碰瓷犯么?” “皇港皇港,皇帝来了也慌。”王昆仑来打过前站,情况要熟悉一些,“这里没有金龙就寸步难行。” 毛绒绒也在,指着川流不息的蒸汽车问:“其他人为啥没这待遇?” “我的车牌是西城的,”高德苦笑,“就算挂着锦衣卫的旗子也不好使。” 这点小插曲算是皇港特色,高德还没在意,更不足以让他又叫大明药丸。 让他认清现实的是他的提督衙门…… 就在两栋十层高楼之间,立着座三层小楼,墙皮斑驳倒还罢了,楞没一扇窗户玻璃是好的。大门堆满了各种垃圾,一根根竹竿自窗户里支愣出来,挂满了红绿衣裤,居然还有流浪汉霸占着这里。 “郝经历……” 高德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前这一幕让他生出强烈的既视感,他就是个出征的大将军,跑去军械库领武器装备粮草,守仓库的举起红笔在他拿出的清单上划拉几下,先扣一半再减三成,拿到手的就是个零头。 这是连不动产都被飘没了的节奏啊。 原来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高德还以为旁边两栋楼之一就是兵部留给他做衙门的,那时还暗道兵部也算识相。毛绒绒都在嚷着要个单间的独立办公室,再加专线电话。 结果就这?就这栋占地比地铁站大不了多少,感觉就是钉子户的违章建筑! 陪同他来的兵部经历司郝经历,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自然就是拿起笔勾勾画画的家伙了。 “侍中莫怪……” 黑黑瘦瘦的郝经历拱手,淡然的神色与不慌不忙的语气,让高德怀疑这家伙其实是具人偶。 “兵部在皇港的产业本来就不多,大多数还与各家票行商号共持,以此补贴兵部经费。能整栋楼空出来用作衙门的地方,就只有这里了。” “别看这里破旧狭小,但距离靖海卫军港只有一刻钟车程,出行方便。左边金胜惠,右边富贵银,都是大明里鼎鼎有名的票行。伙计掌柜训练有素,来往客商身份非凡,衙门也不会受外人打扰。” 郝经历挤出异常生硬的笑容:“兵部上头的堂官交代说,大人的提督衙门只是个联络之地。大人还有其他要职,不会太过在意。” “兵部的堂官?” 高德黑着脸不说话,跟这个小经历吵不仅没意义还自降身份,王昆仑只好站了出来:“是哪几位大人说清楚点!看看这地方,又破又小还是其次,这都成乞丐窝了!我家提督来这里是要马上做事的,这里要收拾好得花多久时间?耽搁了提督的大事,你是扛不起的,那几位大人认为自己扛得起吗?” 郝经历机械拱手,漠然回应:“高大人若是在这里开兵部侍中的衙门,兵部自然要包下一应事务。可高大人开的是提督衙门,大人们说皇帝陛下的旨意里并没说明这提督是兵部所辖还是军卫建制,只是说由兵部牵头,汇各方力量开办。那我们兵部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不让其他部门插手。提供此楼,已算是尽地主本分。” 不愧是能把公文里的一个字掰成三瓣玩的文官…… 高德心说那帮家伙没能在朝堂上阻止自己任职,就下这些绊子,听起来道理还是一套套的,真是太高估他们的节操了。 跟这个小经历纠缠也没必要,而且提督衙门的确也不是重点,只是由皇港出发去小岛的落脚点而已。 高德摆手止住朝郝经历喷了满脸唾沫的王昆仑,决定暂时搁置这事,先赶去小岛与吕九眉会合。 到了军港,等了好半天靖海卫才来了个肥头大耳得千户。态度倒是恭谨热情,可把他这一行人请上交通艇的时候,高德又暗暗叫了声大明药丸。 这交通艇的艇身破旧不堪,到处都是大片漆皮掉落后露出的锈痕,蒸汽机像得了哮喘一样叫得断断续续,开船的也是佝偻着胸背的半老头子,这些都还是小事。 脚下怎么是一滩水,船开得越快水越多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3:大明天下无敌所以战舰都是妆点门面 “要沉了啊!” 高德这边水倒是只淹到脚踝,被淹到小腿的毛绒绒自然发了飙:“你们怎么连漏水的船都在用?这也太不像话了!” “毛小旗应该没出过海吧,”这个胖子千户姓牛,很淡定的道:“是船就会漏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而且漏水并不等于会沉,艇上配备有专业的排水设备,绝对安全。” “什么排水设备?”毛绒绒转头打量,眼珠子又瞪大了一圈:“你是说就拿着粪勺舀水?” 船尾两个士兵正用还真像是粪勺的长柄木勺在舀水,看他们麻木机械的动作,竟是无比熟练。 “总之沉不了的,沉不了。”牛千户腆着脸笑道:“看侍中大人多沉稳呀,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是啊,这海里的事情,门道深得很啊,”王昆仑抱着胳膊冷哼,“不过我看你们靖海卫的门道,倒是比海还深哦。” “王百户误会了,”牛千户的油腻笑容消去,露出苦涩表情:“我们靖海卫啊……罢了不说了,马上就到水师码头,王百户可以看看。” 皇港有好几个码头,高德他们是从民用码头出发,再转到北面的水师码头。黑鲨号所在的卧虎岛离皇港有上百公里远,不可能直接坐交通艇去。新建的提督衙门有权调度靖海卫辖下任何战舰,高德选了艘快速巡防舰作为他的座舰,同时也是常驻提督衙门的指挥舰。 “你们靖海卫还真摆起门道了?” 王昆仑笑得更冷,“我们提督大人好歹是正三品大员,陛下钦点的兵部侍中,身兼锦衣卫同知和……另一个职位还得看你有没有资格听才能道出。结果靖海卫就派了你这么个千户来应付大人,那些指挥使和镇抚使呢?” 上下审视牛千户这肥硕身躯,络腮胡摇头:“他们是比你还要辛苦,觉得露面有碍观瞻,不敢污了提督大人的眼么?” 王昆仑忍得很辛苦,到现在才发飙。先前被塞了栋比废墟差不了多少的小破楼就已受不了,现在靖海卫这么无礼,哪还能忍。高德这个兵部侍中等同于兵部侍郎,提督坠星海的职权又将靖海卫包括了进来,等于半个上司。没想到靖海卫竟敢公然甩高德脸色,没一个头头脑脑到码头来迎接。 “百户误会了,”牛千户的笑容更加苦涩,“鄙人也忘了细说,鄙人实职虽只是管舰千户,但还暂代巡防司镇抚,昨日又被临时授了暂代靖海卫巡防指挥使。从名义上算? 鄙人在靖海卫里位次已是第五? 靖海卫与提督衙门相关的事务,都由鄙人负责。” 高德忍不住再度打量牛千户? 这家伙不知道修炼了多久的花天酒地才修炼成这般体型? 竟然是以一个舰长的身份代理靖海卫管实事的指挥使。到底是此人确有非凡之处呢,还是靖海卫这支舰队本就奇葩到了非凡程度? 看不出什么? 就是有些不擅交际,见面连自己职权都没报清楚? 很符合“得给高德那小子一个下马威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要找个合适的倒霉蛋去干”这个标准。 问题是一个社恐肥宅? 又是怎么做到管舰千户的? 高德没动声色,就像查探铜鼓山矿场一样,在没获得足够多的确切信息之前,不能急着下结论。 如老牛拉破车的蒸汽机声响以及毛绒绒的惊声尖叫混杂之中? 交通艇绕过人工峡湾? 进入另一处港湾。 “喔……” 毛绒绒骤然安静下来,一排排修长而高大的钢铁战舰沿着码头铺开。桅杆高耸,炮管林立,尽显蒸汽与钢铁力量的造物挟着无可阻挡的力量,沉沉压迫着众人的心胸。 “这么多这么大的战舰啊!”毛绒绒又激动起来:“我大明真是天下无敌啊!有这样的舰队? 什么人巴托人、什么新大陆人、什么魔人恶魔,又有什么好怕的!” “毛绒绒你擦擦自己的口水? ”王昆仑本也有些恍惚,这话说得他笑了:“靖海卫只是大明水师八卫之一? 还不是最强的。这里面就只有几艘老旧的大炮舰,其他只是编不入战列的杂役舰? 哪有资格跟巴托人和新大陆人对战?至于魔人和恶魔? 大炮是管用啊? 把所有凡人都轰死了就不会有魔人了,恶魔也没办法进现世了。” “我、我哪里不知道!”毛绒绒嘴硬:“我是说既然造得出这么多战舰,那就有天下无敌的本钱啊!” “我大明本来就天下无敌,”王昆仑继续损她:“巴托人和新大陆人离得那么远,商船来往都那么辛苦,哪有能力派舰队过来。千年来除了扶桑那几个小国偶尔僭越作乱,哪还有什么敌人。问题是这世上是有天外的,我大明的敌人一直都在天外。” “王百户对我大明水师很了解嘛,”牛千户找着了插话的机会,“就是因为我大明四海无敌,朝堂上的大人们才对供养水师八卫颇多非议,年年都在砍经费,连我们靖海卫这支拱卫京畿的水师都被砍得不敢随意出港,更别说汰换旧舰了。” 不管哪个朝代哪个时空的军人,都视元老院或者朝堂为仇人啊。 “保养得还不错嘛……” 交通艇自一艘艘战舰旁驶过,看着漆面如新的舰身与整洁光鲜并没有晾衣物的大炮,高德发出了公允的赞叹。 “也就是外面而已,”牛千户耸肩摊手:“除去水兵的薪俸、卫里的大人们开销外,剩下的经费就够两三月刷次漆。每舰的水兵实数不到足额的一半,只够做点刷漆打扫的工作。每年应付兵部的出海操演,都是几艘舰凑起一艘舰的水兵出海。” 即便是预料之中,高德也微微愕然。他在兵部翻档案的时候也看过靖海卫的资料,每年的预算不少啊。就算飘没了三成也没到这么窘迫的境地,卫里的官老爷们竟敢贪到如此程度? “这也太离谱了吧?” 毛绒绒替他说了出来:“搞成这样你们的老大就不怕被杀头?靖海卫不是拱卫京畿的水师吗?” “老实说,”牛千户挠头,“我都不知道现任的靖海卫都知是谁,这么多年来换来换去的,没谁真的到任。别说都知,卫里各个司所的指挥使也成了虚衔荣职。实际的事情都是我们这些管舰千户轮流管着,却不给我们对应的职衔品级。” 高德瞥了王昆仑一眼,正好王昆仑也在看他,两人交换了“和当初的驯象所一样”这般默契。 靖海卫变成这个样子原因倒也简单,大明天下无敌嘛,偌大舰队没有用武之地,仅仅只是个门面。朝廷是给了靖海卫相应预算,但即便不算飘没贪腐,估计也是被随意挪用。兵部挪用名正言顺,谁让靖海卫就是妆点门面呢,能挤一点出来应付其他要紧的事情不是理所当然吗? 这么一想,靖海卫里这些管舰的千户还能做好面上功夫,已经很有责任心了。 “那其他千户呢?” 王昆仑还是认为靖海卫上下故意慢待,“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与提督衙门无关,可以不来拜见?” 牛千户深深长叹,“他们怕被大人点到提督衙门里,丢掉三港那边的美差啊。” “三港?”王昆仑讶然:“其他人还在三港兼差?” 高德面无表情的听着牛千户道来,原来其他舰长都在三港海巡兼差,有的甚至是海巡头目。虽然没有朝廷编制和品级,薪俸面上也没高到哪里去,却掌握着商贸海路的最终入口。如果被高德连人带舰抓到提督衙门,少了收入还是其次,到时对上相熟的海商,那就两面难做人了。 “以为不来拜见就能逃掉?”王昆仑被气得不轻,“直接照着名单点,看他们怎么跑?” “那定然是告病告老啥办法都有,”牛千户淡然一笑,挤作几层的脖子尽显沧桑。 “那牛千户你呢?”毛绒绒努力将目光从又粗又长的炮管挪开,质问道:“为啥不告病告老呢?” “我?”牛千户笑得更苦涩,“我原本靠祖荫得了个靖海卫百户,喜欢玩炮所以跑来当了炮官,然后升到管舰千户。每年操演都是我当差,这里每艘战舰的炮我都开过。除了开着战舰打炮之外,我什么都不会,然后……” 然后就成了其他人后退一步被顶在队列前面的那个人。 高德注视着前方的一艘艘战舰,最显眼的是八艘大舰,按中轴线布置着三座或者四座炮塔,每座炮塔两门或者三门,至少是三百毫米口径的巨炮,粗略估算个头超过三万吨,对比前世已是超无畏舰级别的巨舰。 另外的几十艘战舰差异很大,大的接近主力舰,小的只有一半,甚至还有装备了若干舷侧副炮的老舰。外表看起来还算光鲜,但随着潮水起伏,偶尔露出水线之下的船体,却是层层海蛎,不知道多少年没清理过了。加之舰上没几个人走动,码头上也空空荡荡的,这支规模颇大的舰队竟给了高德寒气森森的感觉,就像一支鬼舰队。 “那就是卑职的船了,”牛千户指着前方一艘战舰说,“昨日卑职接到兵部文书,就集合水兵开炉生火,备着大人一早到了就能出海。没想到大人这时候才来,倒是浪费了不少煤。” “你怎么说话呢?”王昆仑呵斥,“给提督大人备着出航这事,能叫浪费吗?” “刚才还在说什么先进排水设备,”毛绒绒倒是乐了,“一看是人肉排水,还以为你这千户挺会说话的,现在看你居然是认真的。” “无妨,”高德安慰道:“既归我提督衙门之下,开销都是衙门包了,不必多虑。” 再看前方那艘战舰,只觉惨不忍睹。大片船漆剥落,锈迹多得像姚婆婆脸上的褶子,倒是旗号鲜明,烟囱正冒着淡淡白烟,能看到水兵们来来往往,总算有了些人气。 这是艘大型巡防舰,只有前后各一两座主炮塔,大约是双联二百毫米的样子,加上修长舰型以及尾巴上的水上飞机平台,按前世标准就是艘轻巡。 “重明……” 交通艇靠近战舰,已能看到船首的舰名,王昆仑嘀咕着不得要领:“这是啥地方的名字吗?” “是鸟名,”牛千户的语气隐含自豪,“重明鸟,上古传说是力大无穷,能辟邪驱魔的猛禽。为了夺得这个名字,卑职可是向兵部管舰名的小吏送了上千金龙。”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毛绒绒摇头,“我看这大明……咳咳,这靖海卫是药丸哟。” “看来我选得没错,”高德微微点头,他是照着兵部靖海卫舰册选的座舰。主力战舰跑得太慢,他也不需要那么多那么大的炮。这艘重明号不仅跑得快,舰桥之下的空间也足以设立指挥室,方便他坐镇,虽然他未必会待几次。 座舰选得对,这舰长也是个人才,还真是……巧啊。 “能停旋翼机吗?” 高德关心起另一个问题,他其实完全可以坐旋翼机直接去卧虎岛,不过那是只管挖掘黑鲨号得安排。昨天在朝堂上搞出那么大阵仗,他这个坠星海提督不在场面上作点交代,向大家展示他的确也在关心坠星海缉私的事情,那就说不过去了。在皇港设立提督衙门,从靖海卫里挑选座舰,乘舰巡视海域,乃至后面再挑选相应战舰和人手,制定海域稽查规矩等等,这些事情都得一一做出来。 反正这些事到时候会交给下面人,比如王昆仑实际负责。 “所以你是把金龙都花在了里面,”毛绒绒还停不下嘴,她对这艘个头不大卖相极差的战舰很看不顺眼,“就没钱刷漆和收拾外面了?” “毛小旗说得对,”牛千户居然老实承认了,“还包括养足额的水手。” “你叫什么名字?”高德终于有了问这家伙全名的心思。 “牛得禄,”牛千户拱手,腆着脸笑道:“自得的得,俸禄的禄。家父对卑职的寄望,就是拿着俸禄安安生生过日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4:天下苦命之人十之八九 重明号快速巡防舰,排水量五千四百吨,两座双联二百毫米主炮,两具六联鱼雷发射器,十二座双联八十毫米副炮,之下各类防空炮三十门。时速三十二节,官兵满员四百二十四人。 牛得禄一声令下,汽笛长鸣,战舰驶出峡湾,破浪前行。 “这、这就是、是战舰的感感感觉吗?真、真真棒棒!” 舰桥侧面像是耳朵的小平台上,毛绒绒死死抓着栏杆,混杂着愉悦与痛苦、享受与恐惧的表情异常精彩。 全速前进的重明号振动异常强烈,高德很怀疑还没到卧虎岛这艘战舰就要散架。 问牛得禄,胖子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蒸汽机的安装问题,哪艘军舰都是这样,所以很少跑满全速。” 把蒸汽机出力降到四分之三,战舰总算不打摆子了。 按此时的速度,重明号得跑至少一个半时辰才能到卧虎岛,高德闲来无聊,跟牛得禄谈起了大明战舰,就这个话题能让这胖子滔滔不绝。 “两百年前我大明水师剿灭扶桑叛乱那会,兵部造舰厂还有很多懂得怎么装蒸汽机的师傅。”牛得禄异常唏嘘,“二十年前造山字战舰的时候,也还能召集到懂行的老师傅,不过那也是最后一轮了。” “我这艘重明号只有十八年舰龄,匠师说起来都是代代传承,轮到他们领头就不行了。不是这蒸汽机有问题,就是船轴或者炮有问题。十年前先皇还想换一批战舰,兵部却怎么都凑不足合格的匠师。别说跟巴托人新大陆人打,如果扶桑人又造反了,现在的大明水师可没能力再打过去了。” 牛得禄的胖脸上挤出条条忧国忧民的褶子,然后又醒悟过来:“卑职失言了,有女皇陛下在,扶桑人怎么可能造反。就算海上有乱,陛下定然是能解决的。卑职这微末之流可没资格想得太多,只知尽忠职守,对得起自己的薪俸。” 女皇是有灭国之力的圣者,不过要靠女皇亲自出手去镇压叛乱,这大明也就差不多了吧。 高德面上淡然自若,肚子里却在嘀咕。大明延续了千年,面上看还是繁花似锦,里子却是处处都烂了啊。 大明的战舰自然不是往什么战舰模械里丢原料就直接造出来了的,而是由蒸汽机、传动系统、操纵系统、焊接工具以及各类武器等若干模械制品拼装起来的,就跟火车头和蒸汽小车一样。据说造大号蒸汽机和三百毫米以上大炮的模械各有一栋楼那么大,若不是高德事情太多,他早就跑去兵部各处工场一一参观这些巨型模械了。 说起来大明能靠着模械把社会推进到有巨舰大炮的蒸汽时代? 靠的也是延续千年的历史? 之前的王朝可没把科技树攀到这一步。哪怕是有同样的模械在,每一代王朝几乎都是从头来过? 从最简单和最基础的模械开始摸索? 在完全不知其然的黑箱上一点点积累知其然,由小到大搞出遍布全震旦的铁道网以及战车飞机? 乃至几万吨的战舰。 但也仅限于此了…… 高德暗暗叹息,大明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千年? 只靠着知其然不可能堆出火箭飞船的太空科技。更关键的是这些科技对于抵御混沌没有一点用处? 那个留下了满地模械的上古失落文明,恐怕就是毁于混沌的。一代代后人靠着文明残骸与废墟苟延残喘,苟了不知道多少万年却连祖先的一根毛都没追上。 一时想得入神,直到毛绒绒嚷嚷鲸鱼才警醒。 高德自嘲的摇摇头? 自己不过是只有百年寿命的区区凡人? 哪有资格担起这么宏大这么沉重的事情,所以自己跟牛得禄一样,能求个尽忠职守,对得起薪俸就不枉此生了。 哪里是鲸鱼,就是一群海豚追逐战舰? 虽然很努力的跃水而进,还是很快被甩在战舰拉出的白浪之后。 牛得禄盯着挂在舰桥上方的罗盘钟? 娴熟的发布命令。战舰避开处处暗礁浅滩,越过一座座岛屿? 前方的海天一线越来越宽阔。高德看着罗盘钟,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里明显不是地球? 但重力与磁极却跟地球没什么差别? 虽说追究世界真相对他这么个穿越客来说很是蛋疼? 可他上辈子形成的科学观让他难以无视真相,进而让他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有了更多遐想。 好在王昆仑又打断了他:“提督不去看看下面的舱室要怎么改吗?” 选这艘巡防舰的原因一是速度快,二是舰上不仅有水上飞机和大功率电台,舰桥之下还有一整层舱室是空着的,可以改装为指挥部和长官舱室。原本这艘巡防舰就是按照编队指挥舰的规格建造,只是造好后发现全速前进就抖得不行,加之靖海卫也没有大编队出海作战的必要,结果就沦落为干各种苦活杂活的巡防舰。 现在这艘战舰被高德选为坠星海提督衙门的旗舰,也是舰归正途,牛得禄没跑或许跟这个原因有关。 “你拿主意就行,”高德顺口道:“你办事,我放心。” “提督……”王昆仑忍不住又倒起了苦水:“皇港的提督衙门也是我拿主意就行,莫非提督准备让我单日在提督衙门办事,双日在舰上巡海?提督经历需要做这么多事情吗?” “不想两头跑?”高德这个上司是很体恤下属的,“那我只好把驯象所交给驼子,把刘小胖提拔起来分担你的工作了。你是想待在衙门里呢,还是待在舰上呢?” 王昆仑抽了抽嘴角,这不是意味着驼子跟刘小胖要跟他平起平坐了?他倒不是嫉妒 “我还是两头跑吧,”他苦笑道:“不过我的主要工作是在岸上帮提督料理细务,舰上这摊事属于巡海缉私,我们这伙人谁都不合适,提督还是得另外找人坐镇。” “人才难得啊,”高德瞅了眼牛得禄,甩出了钩子。“巡海缉私这摊起码得来个正职指挥使,然而哪里去找既得力又单纯,只知忠君爱国的水师指挥使呢。” 牛得禄如雕塑般紧盯着舷窗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喉结耸动了几下。 高德此举只是试探,如果牛得禄有上进之心或者别有用心,必然力求表现向他争取,那他还得细心观察。若是这么明显的钩子都不吃,说明这家伙真的只想安安稳稳吃皇粮,那就……真是可用了。 接下来的航程一路无话,等海面浮出又一座岛屿的身影时,只看那两头高中间低,宛如猛虎伏卧伺机待发的轮廓,便知到了地头,那正是卧虎岛。 战舰在离岛颇远的地方减速,放下机动舢板,载着高德等人还有事先备好的物资上岛。这座岛只有供小船来往的码头,战舰无法停泊。 码头上已有上百人等候,领头的修长身影正是吕九眉,见着高德泪眼婆娑的,一副苦尽甘来的激动模样。看她原本白皙的肌肤都晒得红里发黑,嘴唇干燥得脱了皮,就知道她过得颇为辛苦。 装作随意的瞅了眼其他人,这些人是吕九眉自己召集的人手,除了她的族人家丁之外,必然还有绝魂谷的人。比如那个青衣小裙如仆妇打扮的少女,正是李蓉娘。 “瞧瞧你,非要逞强,”高德看似安慰其实是损她,“抢着非要上岛,也不准备齐全,这几天吃够苦头了吧?” “我……”吕九眉委屈得不行,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谁让王无敌逼她抢这任务啊。可恨这两天王无敌没在绝魂谷出现,她想找个人吐吐苦水都没对象。 她只能咽下泪水,恭恭敬敬的道:“高大人说得是。” 高德招呼王昆仑把淡水拉过来,吕九眉带着这支先遣队上岛,负责勘察地形设立营帐。没想到在岛上没找到淡水,只好发报告急。虽然用旋翼机送了些水过来,但只是杯水车薪。现在用军舰运水,也只能缓一时之急。 运水都是小事,卧虎岛面积不小,估摸着有三四十平方公里,大船却停泊不了。到时候要往岛上运成千上万人,建造相应的生活设施,需要运送的物资是海量的,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靠舢板来搞蚂蚁搬家,所以第一件事就是给这座岛建个深水码头。 “地方已经找好了,”吕九眉舀了一勺水喝饱,也不顾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展开绘制好的图纸向高德汇报工作,她带的人里就有勘察地势确定码头建在哪的匠师。 “在这里最合适,只要向海里伸展出两百米以上,哪怕退潮都能停下万吨大船。” 吕九眉毛在绘制得颇为精细的地图上指点着,上面的备注文字颇为娟秀,正是她本人的字迹。跟她抓人的做派一样,事必躬亲,全力以赴,真是个能干的姑娘。 “上面的坡地正适合建造营地,但还是有两个难题,”吕九眉异常专注,“一是这么长的码头工程量很大,建造时间很长。二是没有淡水,别说以后聚集上万人,只是几百人都很难坚持,必须先把井挖出来。” “码头的事情简单,”高德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直接沉几条船就行,船来的时候把货仓装满淡水,顺便暂时解决水的问题。” “沉船?”吕九眉瞪眼,完全没料到高德会开这种脑洞。 “怎么啦?”高德不以为然的道:“按正常进度来,造码头就得整个一两年,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只要能上货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吕九眉懵懂的哦哦附和着,待高德接过地图细看,她偷偷拿余光瞄高德,心中又泛起异样的涟漪。 真是像啊…… 跟王无敌真像,都是不顾忌既有规矩,做起事情来总带着股天翻地覆的压迫感,下面的人得很辛苦的追赶才跟得上。 旋即她微微摇头,终究不是同一个人。相比之下王无敌的格局更大,块头也更大。 “还有第三个问题,”高德微微皱眉,“预定的码头离传送器有好几公里远,必须修条路。虽然只是小问题,也挺费时费力。” “大人此言差矣,”吕九眉反驳:“传送器未必直接对着那艘古舰,若是大人所知的古舰体量没问题的话,它几乎能贯穿整座小岛,又何必非要从传送器那边往下挖呢。” “有道理,”高德点头,“倒是我想差了。” 他抬眼看吕九眉,目光变得热切,“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如此精细,挖掘工程的现场监工就非你莫属了!” “大人……”吕九眉身体一晃差点软下来,才在这里待了几天脸蛋就晒黑了,高德这是要她晒成昆仑奴吗? “不要感谢我,”高德只当她惊喜异常,“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大人抬举。”吕九眉哽咽着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悲声,她开始后悔那一日在乾明殿里接下女皇的任务了。 “我先去古舰里面看看,”挖掘工作不是现在就能展开的,高德也不急着敲定所有细节,“找找有没有可供参考的线索。” 之前姚婆婆来岛上的时候已经做过初步的勘察,得出的结论正是确定挖掘工程的前提。姚婆婆确认山洞里的传送器跟中京地下的那些传送器一样,都是短距传送,最大传送距离也就十来公里。以卧虎岛的面积来看,黑鲨号有很大可能就埋在正对着岛的地下深处。 以高德前世的科技水平,钻井倒是能钻到地下十多公里深度,但要挖条可以运送人员物资的通道,乃至将几公里长的战舰从那么深的地方挖出来,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在这个世界么,直接把地下十多公里深的巨大战舰弄到地面上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挖条通道倒没问题,高德可以动用包括羽林卫乃至候补刑天在内的超凡者。传送器倒是能解决人员来往的问题,但太频繁的话传送器一旦故障就完全抓瞎。所有传送器都跟模械一样是上古造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问题,而且还没办法搬运物资设备。 在这之前,最关键的工作是确定黑鲨号的具体位置。 高德带着毛绒绒去传送器山洞,王昆仑与吕九眉调度现场,给准备工作做准备工作。而锚泊在远处海绵上的重明号,则随着海浪缓缓起伏,看似异常恬静。 “这时候开炮的话,完全可以把他们炸得落花流水。” 舰桥里,大副对胖乎乎的牛得禄说,“再招呼皇港的几个海巡头目过来帮忙,这座孤岛上休想活下一个人。” “大炮解决不了问题,”牛得禄摇头苦笑:“那些人跟方家的人一个路数,就算是炸成碎片了都能恢复如初,他们就不是人!” “这是滩浑水,”他又转脸看向舰桥里的其他人:“咱们被逼无奈,只能走这一趟,两边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 “我觉得头儿有些不想糊弄这个小白脸提督,”靠在舵盘上的水手咬着远海雪茄,姿态与身份颇为不符:“正职指挥使哟,小白脸都许下筹码了,就等着头儿找时间去表忠心。” “我、我……”牛得禄的额头泌出一层细汗,“我终究是兄弟们得头儿,什么事都得以兄弟们的福祉为先,哪可能只顾自己的前程。” “那就好,刚才的话不过是开玩玩笑,”大副咧嘴笑着,露出上下两对镶金大牙,“朝廷前程不过是咱们身上的一层皮,咱们的富贵在这层皮之外。头儿说得很对,现在咱们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不过到糊弄不了的时候,头儿该知道我们的命根子在哪一边。” “是的是的,”牛得禄垂下眼帘,满口应着。虽然极力掩饰,可沮丧的神色还是穿透了肥胖脸颊,将无奈写得明明白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5:黑鲨号的真正秘密 宽广而昏暗的舱室异常破碎,头上漏出片片天井,远处的舱壁开着一个个大口子,即便是最底层的动力舱,地上也到处都是大坑。一座堪比小楼的蒸汽机四分五裂,现场宛如被怪兽蹂躏过的末世景象。 高德打量着小丽战斗过的地方,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等确定了黑鲨号的位置,如果发掘进度不乐观的话,就把她拉过来当人肉挖掘机。以她的能力,一天挖个一公里应该不成问题。算上清理和建通道的时间,哪怕黑鲨号是在地下三十公里,还隔着若干岩层,最多也就是三个月的事。 当然这只是妄想,小丽愿不愿意干这苦活还是其次,看得出她和姚婆婆对这艘古代战舰并没多大热情,似乎这什么“十万年大秘密”对她们而言并不是秘密。认真想圣山应该早就知道黑鲨号的存在,甚至知道海塔会掌握了黑鲨号,交给一帮不起眼的打手当训练基地。 那么事情就有些吊诡了,挖出黑鲨号其实是他的提议,小丽和姚婆婆都没反对。如果黑鲨号真没什么秘密,她们就不该是这个态度,女皇也没必要为此大费周章投入这么多资源。 高德握着手钻在岩石壁面打洞,隐隐生出奇妙的既视感,似乎其他人都在等着自己推开一扇废旧宅院的大门,看看里面那个跟她们有什么恩怨的主人到底是什么状况。唯有如此,她们才会表现得既淡然又在意。 打出大概有三根指头粗整个小臂深的洞,高德把随身带着的雷管塞进去,这还是找吕九眉要的,拉出引信躲得远远的准备起爆。 他这是要炸出些岩石碎片拿回去分析,找懂地质的人分析黑鲨号所在的地层。兵部工部都有地质专家,不过那些人可没办法下到充斥着混沌之力的地方作业,就只有他这个提督亲自上阵了。 轰隆闷响,岩壁喷出大股碎石,高德抱着胳膊靠在蒸汽机另一侧,等着烟尘散尽再过去,却见冉冉烟尘凝结成高大身影,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 “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舰灵郭瑞德用粗浑嗓音说着幽怨的话语,“这么多天了都没来,难道忘了你在我那留下了魂魄印痕,还放了把火。” “太忙啊……” 高德早料到这家伙会出现? 就是怕郭瑞德整什么幺蛾子? 他才没有去舰桥那,而是直接在下面炸石头。 “忙着做各种准备? 好让你重见天日。你该明白? 把你这么大个头的东西……战舰,从这么深的地下弄出去?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也就我这样的人才敢答应你,而且不是骗你。” 高德很随意的说着? 试探这家伙的口风。“到现在也只是评估阶段? 能不能搞定还得看评估结果。说起来你真的对身边坏境没一点了解吗?还有你确认挖出来了的话,你可以控制好混沌之力不让舰桥在现世里炸掉或者出什么事?” 把黑鲨号挖出来不仅是他的想法,也是郭瑞德的要求。舰灵郭瑞德有没有在这事上埋什么坑,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 即便有什么坑也不是太麻烦? 有小丽在呢。 “我哪里知道那么多,该做的都跟你说了。”郭瑞德很坦然的样子,“十万年前郭瑞德开着黑鲨号到了震旦,即将抵达海岸的时候混沌由我这里突破席卷了整艘战舰。仙洲人赶来支援,可那时间人都死光了? 郭瑞德也成了我。仙洲人是怎么处置的那时候我意识模糊记不得了,只知道我清醒的时候黑鲨号成了纪念馆? 那都是上万年之后的事情,仙洲也成了圣山。” “而后我的记忆断断续续的? 对震旦这边的了解也全来自跟过来参观的游客。又过了几千上万年,意识再度模糊? 醒来之后发现已经被埋在了地底下? 还被一帮肮脏而卑劣的魔人当作了巢穴。” 烟尘渐渐散去? 郭瑞德的身影开始模糊,不过混沌之力扰动着空气,依旧拼出了大致轮廓。 “黑鲨号里有永恒计时器,虽然会被混沌之力感染出一些偏差,不过偏差也不会超过一百年。老实说我发现时间又过去了八万年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绝望的,还好只等了几百年就等来了你。” “至于我到底埋在哪里,埋得有多深,”舰灵郭瑞德耸肩摊手,“我完全没有概念,跟最初在舰桥里拿到了权限的那些人聊过我才知道,这里多出了一个海湾。那些人也研究过我到底埋在哪,他们弄的传送器就是研究成果。那玩意应该就在我的正上方,距离不超过二十公里。” 高德也没指望郭瑞德给什么新消息,去了爆破出来的壁面,摘下挂在腰间的矿灯照亮壁面,又掰下几块碎片仔细打量。郭瑞德的空气投影跟在后面,看着他忙活。 这里真的是地下十几二十公里深的地方吗? 看着炸开的岩石壁面,再回想上次在这一层观察到的情况,高德生出这样的疑问。 如果是前世所在的那个世界,地下十公里不是各种地下水就是可燃气体,或者是破碎交错的地层。不少地震都是在这个深度出现的,总之是极为活跃的构造,然而这里没看出任何类似迹象。 难道最初的估计是错的,黑鲨号其实没埋得那么深,最多几公里? 高德微微摇头否定了这个推论,如果埋得很浅的话,魔人不必搞出多大动静就能从地面挖一条通道直接通往黑鲨号,而不是只靠安全性有致命隐患的传送器。 那么就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了,这个世界的地质构造跟前世是不同的,哪怕是地下几十公里的地层也很稳定。 高德想得入神,舰灵郭瑞德忽然悠悠的问:“你是真的想把我挖出来?” 这不是废话么? “有什么问题吗?”高德反问,“我答应过你,只是不保证一定能做到。刚才也说了,这个时代的凡人力量有限,要把你这么大个头的战舰弄回海里就跟神迹一样。不过从地面挖条通道,让你接触到外面的空气,这一点应该没有问题。” “你就没想过后果吗?”郭瑞德像是改了性子般的为他考虑起来:“以前那些人跟我说过,现在的凡人愚昧无知,压根不知道混沌就压在他们头上,他们的喜怒哀乐直接对应着恶魔的蠢动。你让我这艘十万年前的战舰重见天日,应该没办法做到完全保密吧?那么凡人必然要追问十万年来的历史到底是怎么回事,再知道我这里有灰境与现世交织的入口,他们对整个世界的既有认识应该会崩塌吧?” “你是担心保密措施么?”高德跟他交底,“我也忘了跟你详细说明我的身份,你该知道现在的震旦王朝是大明,以前控制你那些人不过是一帮海商的打手,在大明朝廷里混了个低级打手的身份。而我呢,我现在是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是可以上朝与皇帝商议国家大事的大臣。保密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你说的这些官职我都有印象,”郭瑞德嘿嘿低笑道:“大概等于军务大臣的助理、海湾治安官、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身份还真是高贵呢。不过在郭瑞德面前算不了什么,按凡人身份算的话,他是巴托的十一位大公之一。” “连王爷都不是显摆个啥,”高德嗤之以鼻,“在我们这别说公爵,亲王对上我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不过是东西方的差别,巴托人就相当于前世的西方人,郭瑞德是自有封地的封建贵族,相当于独立王国的国王。 “不过我担心的又不是自己,”郭瑞德话头转回去,“而是担心你啊,我就等于历史,十万年历史的实例。就算保密措施做得再好,一般民众接触不到,成千上万的工人和士兵们也会接触到。他们对历史的猜疑,对世界的迷惑,真的会引来奇魔的,对此你真的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吗?” 高德沉默了,这事他还真没细想过。 老实说挖什么古代战舰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别说与生死有关了,就算只是前程都关系不大。可为什么之前郭瑞德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不仅毫不迟疑的答应了,还下意识当作非常重要的事情,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都在所不惜呢? 意念纷纷杂杂的冲刷着,铜鼓山矿场的经历涌入脑海,让他骤然恍悟。 不是被郭瑞德蛊惑,也不是单纯的好奇心,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想搞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把这艘古代战舰挖出来,揭示十万年历史,就像点燃魂魄烧恶魔躯壳一样,都是在向这样的目标迈进。 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想混到拿退休金,就不能指望闭上眼睛捂上耳朵远离麻烦,得把一切事情都搞清楚。 不过郭瑞德提醒得对,黑鲨号出世,必然会影响凡间人心。 大明千年来一直很努力的遮掩真相,让亿万凡人把混沌恶魔与神鬼妖魔混淆起来,以为便是存在也与自己无关。即便有庞大的魔人阶层,也有圣山压制,并未对一般凡人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自己也认同这样的做法,最初正是通过操纵舆论挣到了第一桶金,得了女皇的赏识。 那么把黑鲨号弄出来,就跟这样的原则有了冲突。 这个郭瑞德,到底想说什么? “看来你并不在意,“郭瑞德似乎感应到了高德的情绪,却有了错误理解。“你只关心自己发掘历史摸索未知的好奇心,或者只是单纯的尽心为你的女王办事,哦,还有圣山。你拥有纯粹的凡人之力,能点燃自己的魂魄,你还是圣山的人。” “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高德没好气的道:“是你想出去,又跑来指责帮你实现愿望的人,没见过你这么矫情的器灵。” 这家伙要是小瓜或者小嘤那种器灵该多好…… “至于你的问题,”高德也没有回避郭瑞德的质问,“把你弄出来是有风险,我也认同必须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凡人的所见所知,毕竟混沌与人心有关。但最终我还是觉得,要让现世有那么一点希望的话,就得找到真相,得让所有人认识到世界是什么样的。比如你,我们可以说点假话,或者什么都不说,但你得存在,得给以后说真话的机会。” “哈……哈哈……” 郭瑞德笑了,笑得颇为沧桑,“你这些话,跟当初跟我搭伙的第一任纪念馆馆长说的话真像。不要太在意我们留下的细节对不对,随着时光的流逝,细节总是会消失的。要紧的是我们得在这,得让一代代凡人有地方去追索他们的历史,让他们通过我们获得……” 后面的语气格外沉重和严肃,“获得信心和勇气。” 像是无意中解开了一道谜题,暗门打开,通往胜利的暗道出现。 郭瑞德摊手说:“上一次你只是靠力量获得了郭瑞德的认同,这一次郭瑞德确认了你的立场,他觉得可以给你一个从他那里获得最终秘密的机会。” 高德只是将信将疑,这家伙又在玩什么花招? “我,郭瑞德,被那些人称为圣魂,”郭瑞德的轮廓昂首望天,俨然圣徒,“我是义思达领袖与巴托大公郭瑞德与黑鲨号舰灵的合体,那些人想从我身上获得最终秘密,我从一开始就认定他们没有资格。” “现在你有这个资格了,震旦人高德。” 郭瑞德的声音荡起悠悠回响,宛如神谕,“打败真正的郭瑞德,由他解除禁令,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他想打我就得跟他打,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高德楞了下如此回应,他来的时候又没想过干架,仍然没带小嘤战甲,就只挂着金瓜锤,这要怎么打? “而且要怎么打?”想到自己的真正依凭是凡人之火,没有战甲高德倒不太在意。“又进你那个地方?你该知道,在那种地方我只要烧起来,别管是谁,就算是真正的郭瑞德重生,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你说得很对……” 舰灵郭瑞德的投影转身朝着空旷处飘去,在离高德将近百米的地方停下,发来缥缈的声音。 “真正的郭瑞德没办法重生,他将魂魄与我融合的那一刻,他就彻底死了。但他得身体还在,是他的身体将黑鲨号变成一艘监狱战舰,把这里的混沌之力封闭在战舰里。黑鲨号也变成了他的墓穴,他的棺椁就在你身后。” 高德吓得浑身炸毛,下意识连退几步,还以为自己靠着的地方就是蒸汽机,没想到是具棺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6:使命属于义思达! 如小楼般的蒸汽机并没什么动静,倒是远处的舰灵郭瑞德投影起来,那是混沌之力急速汇聚的景象,片刻间就卷出像是飓风的涡流。空气随之而动,将无形之力的运动染作有形的风眼。 “郭瑞德的身躯与他的战甲一体,已经成了不朽的存在。但十万年来还没人能够惊动他,包括那位跟我特别投契的馆长。他等待着一个特别的人,不仅能从他那里获得最终的秘密,还能帮他完成未尽的使命。” 舰灵郭瑞德已然是风眼本身,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凌冽呼啸,“他其实在等待某位巴托人到来,他虽然有震旦人的血脉,却仍然把自己当做巴托人,认为只有巴托人才值得他托付。他成为我之后,就把这里布置成巴托人的秘密宝藏,跟之前那些人合作也是借他们把消息传去巴托和新大陆,等待命定之人的到来。” “不过我并不是他,至少完全不是他。我并没有到底该是巴托人还是震旦人更有资格的成见,我只服从理性和逻辑。” “你有纯粹的凡人之力,却并不排斥混沌,你燃起的凡人之火证明了魂魄并非虚伪,你有资格做郭瑞德没有做完的事情。对我而言,你就是合格的人选,并不存在必须是巴托人的前提。不过我终究有一部分是郭瑞德,这部分还不能认同你,所以你得接受他的考验。” “等等!”高德被舰灵郭瑞德这番快进搅得脑子有些发晕,搞半天郭瑞德……那个义思达郭瑞德十万年前跑到震旦来,事情并没有搞定。像是抱着个救世神器躲进棺材里,等着后人揭棺取宝继续再战? 这种烂摊子凭什么要他来接手? 有老古成天唠叨高大人你怎么还不去拯救世界啊就够烦的了,现在再来个老郭? “什么挑战我拒绝,”高德不迭摆手,“我只是想把你挖出来,如果顺便能知道点十万年前的事情挺好,不行的话也无所谓。你也别为我操心什么人心的事情,你终究是埋在地底下的,对震旦的了解,包括你这口标准的震旦话都是跟极为有限的震旦人学的,你并不知道我们震旦这边怎么解决人心问题。” 高德是真心这么想的,他的确对这个世界的真相,对自己的来历很好奇。不过如果追索真相意味着让他终结这一切,让他混到退休金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他是万万不愿的。就算这个世界是场梦吧,是马上击碎它,还是让梦完整的落幕,他只会选择后者。 “你没有选择!” 舰灵郭瑞德呼呼的叫喊:“也来不及了!” 地面轰然震动,涡流中溢出四色魔光,沉入地板,急速游走,勾勒出一根根线条,拼出一个个符文。转眼之间,原本在小丽与魔人对战中轰得坑坑洼洼有如月球的地板就拼出由无数符文组成的巨阵。这些符文浮烁不定,如群星般闪烁,极有规律。 像是有无数恶魔呼应着魔光,在无声的咆哮,极为磅礴的力量自脚下渐渐涌起。这一刻高德只觉似乎又置身暗手血塔,正是魔塔倒掉之时。不过当时只是纯粹的混沌之力涌下,而现在的混沌之力虽然不如当时,却被某个意志掌控着,更有压迫感。 舰灵郭瑞德以投影化作的涡流已经消失,残余的气流嘶嘶冲撞,像是汽笛般宣告着什么存在的降临。 那栋钢铁小楼终于有了动静,此时才看出,那里正处于符文法阵的中心。没有预料中的机关动作,更没有什么暗门开启。道道魔光浸入锈迹斑斑粗糙腐蚀的钢铁外壳,如焊枪般烧出条条红线,整座法阵的用途似乎就是把这副伪装成蒸汽机的棺材切割开。 难怪小丽和姚婆婆之前搜了好几圈都没什么发现…… 高德脑子急速转动,在留下来接受挑战和跑路之间举棋不定。他压根不愿接受什么挑战,可要跑路的话似乎确实来不及了。他是靠着绳索抓钩下到底层动力舱的,这会要去传送舱起码也得十几分钟,看棺材的动静下一刻随时都会掀开。 眼见钢铁小楼被道道魔光覆住,纵横交错宛如棋盘,钢铁融化的滋滋声与青烟充塞感知,高德终于行动了。他转身就跑,却不是朝着绳索而去,而是奔向远处的开阔空地,同时摘下了挂在腰间的金瓜锤。 跑是跑不掉了,那就别再心存幻想。 ……………… “听说是上古战舰,埋在地下几千几万年了,真的不会烂掉吗?” 被选定为码头区域的沙滩上,王昆仑吕九眉跟一个胖胖的水师军官凑在一起聊天,这军官自然是重明号的舰长牛得禄。 以牛得禄的官阶不可能知道这卧虎岛上的情况,不过看在他是提督衙门唯一用得动的靖海卫舰长,高德还是稍稍露了些口风。当然若是他另有消息渠道,知道古代战舰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不知道会有多大,跟我的重明号比如何。” 牛得禄颇为辛苦的牵着话头,王昆仑淡然的敷衍:“除了高大人,恐怕没几个人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比你这艘小船大得多,不然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王经历此言差矣!”自己的战舰被人瞧不起,牛得禄顿时来了劲:“别看重明号小,小那是相对战列炮舰而言的。炮舰之下要论谁最强,还是重明号这样的快舰。别说靖海卫里,大明水师八卫里,还没哪艘战舰能比它跑得快!” “光快就管用吗?”吕九眉本来正跟王昆仑讨论建造码头的细节,被这胖子打断,心头正不爽。“鸟飞起来可比人快多了,有什么鸟敢惹人吗?除了在天上拉屎砸到人的脑袋外,鸟还能对人做什么?看看你这船,压根就没多少钢甲吧,挨上大战舰的一炮就完蛋!” 说话的时候吕九眉还下意识的摸头发,惹得王昆仑投去怜悯的目光,这姑娘准是在岛上被海鸥飞粪轰炸过。 “吕百户还算是懂点战舰的事,”牛得禄呵呵笑了,“换其他人也就知道比较大小。” 他眯眼望着远处海面上的重明号,语气满含自豪:“重明号是小,不仅身板小,搭的炮也小,还很少。不过重明号除了船跑得快之外,炮也打得既远又快。我还是炮官的时候,督导着炮手练观测和计算,可以在天海交界线那么远的地方,稳稳的轰中大炮舰。那是至少十公里外了,大炮舰的炮击完全没准头。以大炮舰的速度,压根追不上重明号。这就是说,就算单舰面对两三艘大炮舰,害怕的都不是重明号而是那些大炮舰。” “怕归怕,真要开干不还是看运气。”王昆仑笑道:“不过牛千户你的运气应该很好,不然也不可能被高大人选中。” 说到运气的时候牛得禄的脸色就晴转多云了,等吕九眉再加码,顿时乌云密布。 吕九眉说:“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不就是每年出趟操演,向朝堂和皇帝陛下展示下靖海卫还有船能跑能打吗?咱们大明又没有海上的外敌,坠星海这里除了走私船之外也不可能有海盗。” 牛得禄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可呼哧呼哧的喘气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也不能说没海盗……” 他低低的嘀咕,“只是从来都用不着靖海卫出手,三港的海巡就能跟他们周旋了。” “周旋?”牛得禄之前道出的那些内幕王昆仑可没忘:“你确定他们是真的周旋,而不是用金龙摆平?” “何必如此恶意揣测呢?”牛得禄颇不自然的说:“还是经常收拾小股海匪,至于大股的么,能大到海巡不敢……咳咳,不愿出手的,那也就没必要出手了。那种力量背后定有三港的大海商,以他们的能量,又何必像海匪那样做事。” “这坠星海到底是谁的地盘啊?”吕九眉尖酸的道:“怎么我感觉一点也不像是我大明的地盘。” “所以还是有海匪,”王昆仑捏着下巴眉头紧皱,“以我在兵部所见的公文来看,你们靖海卫也不是没出过跟海匪有关的任务。不过出动了不少次,每次的回报都是……误会,或者误报,很少见着有真打起来搞得两面死伤的,三港的海巡真的把坠星海管得服服帖帖的么?” “若是不追究走私之类的事情,”牛得禄点头:“的确是这样,敢动手的海匪大多只是给海商干杂活急活的,不是海商的直属手下。不少还是扶桑那边放出来的,倒是惹过不少乱子。只是他们船小跑得快,来去如风,很难抓住。而且他们也不敢惹大海商,中小海商很难报复他们,对三港而言算不上大事。” “听起来跟你这船差不多嘛,”王昆仑眯眼道:“我的意思是,你这船不是正适合追捕那种海匪?” “这个……”牛得禄额头冒汗,拱手道:“这些事情我本来想找机会跟提督大人说清的,重明号也接过不少三港的生意,当然不是运送商货,而是护卫和缉拿那些海匪,跟那种人打过不少交道。” “这些小事提督哪会在意,”王昆仑接着搓下巴,“问题是,既然真有海匪,而且是三港海巡自己难以解决还得私下找靖海卫护航的悍匪,说明坠星海匪情不轻。牛千户,你说这些海匪对提督是什么看法?他们会不会视提督为死敌,正暗中策划解决掉提督的大计?” “这、这……”牛得禄结巴起来:“这可未知……” “不过是区区小贼,哪可能如此大胆。”吕九眉轻声嗤笑,“原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来这里缉私和挖掘战舰。他们还敢跳出来,那是太高看自己了。” “只是他们应该没那么大胆子,”王昆仑摇头说:“如果是血塔会或者海塔会暗中撑腰呢?” 说话时用余光瞅着牛得禄,那胖子的脸色果然又变得很难看了。 就在这时,高亢汽笛声自远处海上的重明号战舰传来,而牛得禄的通讯器也响了。 “十数艘不明舰船正朝此处高速逼近,预计大半个时辰登岛。” 牛得禄的惊讶倒是毫无作伪,让王昆仑与吕九眉紧张对视。 “定是海匪!”吕九眉很笃定:“现在回想,这几天总有一两艘船绕着岛转悠,怕是他们的眼线。” “牛千户,我与你一同回舰上,看看重明号如何大发神威。”高德不在,王昆仑临机处置:“吕百户待在岸上就好,不过也得做好周全准备。” 吕九眉点头冷笑:“我倒是希望能有些海匪上岸呢,这几天就是为了备足武器才会缺水的。” 高德派她过来,可没让她在这里度假。为了防备可能有的袭击,旋翼机这几天不停来回,送来了足够多的枪械弹药,当然少不了吕九眉最为倚重的炸药雷管。传送器所在的山洞周围也建好了防御设施,只要不是高阶魔人杀到,哪怕是数百海匪也别想攻破。何况吕九眉那边还有“王无敌”的承诺,若是出现棘手敌人,他会尽快亲自赶到。 王昆仑跟着牛得禄回重明号,吕九眉带着部下回山洞外的阵地,极远处的天海线上,若干绰约船影也已显现,战斗一触即发。 ……………… 已变作炫彩舞台的空间里,高德右手斜举燃着白焰的金瓜锤,左手按住锤头,手腕上的护盾也如一面燃烧的火盾,挡住比他人身还大的锤头。 这锤头已不是弥散着黑气,造物本身就是黑气凝结而成,却比钢铁更坚硬和沉重的恐怖造物。落在高德的金瓜锤与光盾上时,白星四溅,焰火如风中残烛飘摇,眼见就要熄灭。 金瓜锤刷出两小一大三个发晕圆饼,显得极为痛苦。连没什么灵智的护盾都发出了滋滋的尖锐声音。高德的人更难受,原本维持在头顶的超脱感知被这柄巨锤牵引的可怕力量压得缩回体内,又要脱体而出,像是魂魄被打了出来即将坠入深渊。 “震旦人……” 抡着大锤的巨人有如黑洞,除了与义思达差不多的高大轮廓外完全看不出细节,声音也仿佛在牵扯耳膜听起来颇为虚幻。 “你不配拿到钥匙!” 巨人旋身,带动大锤转了一圈,又朝着高德头顶砸落。而在高德脚下,已经踩出了好几个延伸出片片蛛网般裂纹的坑。 巨人还在咆哮:“使命属于义思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7:既然我能喊人为什么要单打独斗 高德哪关心什么钥匙和使命,他分明是被坑的! 而且这家伙也不讲武德,眼瞅着钢铁小楼被魔光切割开,还以为他要从小楼里蹦出来。没料到他是从舰灵郭瑞德所在的地板下面跳出来,那栋钢铁小楼更像是一处开关。 舰灵郭瑞德刚才说,黑鲨号里的混沌之力之所以没弥散出去,并不是他通过舰桥在控制,而是混沌之力被实体郭瑞德束缚着。那时候高德还不太明白,亲眼见到有如人形黑洞,就是漆黑剪影的实体郭瑞德,才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自身就是个源头,异常强大,真像黑洞一样吸聚着周围的混沌之力。高德猜测除了在物理上封存他的“棺材”之外,还有另一套控制体系,可以控制他对混沌之力的牵引。之前舰灵郭瑞德将舰桥之外大部分的混沌之力抽到了舰桥里,估计就是通过这套控制做到的。 高德可没功夫琢磨一个融合了义思达残魂的舰灵与一具无魂躯壳是怎么凑在一起成了可以在现世稳定存在的混沌之井,实体郭瑞德跳出来就抡着大锤砸过来一套连招。高德仓促激活金瓜锤和护盾,接着点燃这两件灰器,完全没有留手。然而实体郭瑞德带来的巨大压迫,让他感觉是在面对骷髅级boss,别说还能格挡几下大锤,到现在能稳稳站着都是奇迹了。 这种压迫并不是物理层面的力量差距,实体郭瑞德简直就是由混沌之力凝结而成的。大锤砸下时的物理之力还能扛住,但砸在高德意识上的混沌之力又如另一柄大锤,让他努力燃起的凡人之火摇摇欲坠难以维系。 正是这几锤,砸得他只来得及激活金瓜锤和护盾,燃起白焰,连手办都顾不上召唤。 又是一锤拦腰扫来,高德本想冲上去跟这家伙贴身肉搏,稍稍靠近,就觉无数钢针戳刺着身体,带着冰寒的疼痛同时向心灵深处侵彻。原本无形无质只作用于心灵的混沌之力,在这家伙身上都强到超级辐射源的程度了。 高德不得不赶紧后退,漆黑大锤砸上他的护盾。由手腕延伸出的半圆透明护盾燃着薄薄白焰,被大锤砸中,白焰瞬间熄灭。护盾化作缤纷碎芒,高德只听到声凄惨的哀叫,这件护腕样式的灰器就咔嚓崩裂,他整个人也打着滚的飞出去。 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喀喇喇的关节崩裂声让高德确信眼下自己就是车祸级别的倒霉状态,还好暂时脱离了实体郭瑞德的“辐射范围”,他毫不犹豫的激活了血魔步卒手办。血魔狂怒者更强,但他烧血魔步卒手办已经烧习惯了。 不过情况有些不对,恶魔躯壳并没有瞬间凝结包裹住他。只见股股灰黑雾气自体内溢出,扭动飘摇着,甚至朝着实体郭瑞德飘去。明显是二者调动的混沌之力差距太大,他这边的混沌之力就如流星被黑洞捕捉。 如果没在舰桥里被舰灵郭瑞德逼得“打火“成功,可以把恶魔躯壳当燃料烧了,此时的高德已无计可施。不过话说回来,他如果没能点燃凡人之火,舰灵郭瑞德也不可能给他挖这个坑。 松开意念中的压制,藏在心灵深处的火苗浮到意识之海上,正萦绕着他的身躯努力编织却难以奏效的混沌之力如可燃气体般呼哧燃成白焰。焰火缕缕投向实体郭瑞德,让拖着大锤迈着沉重步子的人形黑洞骤然停步。 白焰在实体郭瑞德身前化作冉冉灰烟,但吸聚着混沌之力的力量也消散了。这家伙显然有些忌惮凡人之火,主动抑制住吸聚。燃烧着的混沌之力在高德身上急速穿梭编织,转眼间给他套上一具恶魔躯壳。头顶尖角,面覆恶魔之脸,暗红护甲覆满全身,却纵横交错的分布着炽白裂痕,白焰如岩浆般在裂痕中游走跳跃, 身体内外以及关节的疼痛缓解大半,灼烧着意识的白焰给了高德充实的力量感。他一跳而起,举起燃烧得更为猛烈宛如火炬的金瓜锤,自信的迎向实体郭瑞德。金瓜锤也刷出战意昂扬的表情符,跟高德一样,确信足以与这个由混沌之力凝结而成的人形黑洞抗衡。 底层动力舱的偌大空间里,暖白与暗红交织的身影撞上吞噬一切的黑影。但没有预料之中的猛烈碰撞,熊熊燃烧的白焰被骤然高涨的黑气之潮吞噬。原本还可以看到各类细节的空间也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小团白焰还在跳动,但既弱小又彷徨,像关在笼子里的小白鼠。 黑影贯穿白焰,那是实体郭瑞德的手,直接用手掐住高德脖子,将他与血魔步卒躯壳一同提起。 “义思达,不是……” 黑影发出模糊的声音,“凡人,不是。薪人……也不是。你定是奇魔的造物,想要骗取我的钥匙。” 此时的高德除了骂舰灵郭瑞德外,已经没其他的话想说了。哪怕把火烧到最旺,也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实体郭瑞德。现在这家伙不仅掐着他脖子,那股吞噬一切的力量也在吮吸他的意识,人形黑洞已不是比喻而是真实写照,这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仅仅只是具尸体啊,就算力量全来自战甲吧,这战甲也被时光侵蚀了十万年之久,怎么还会如此强大? 答案只有一个,这玩意已经完全混沌化了,成了与混沌之力完全相融的物质载体。 至于这家伙还会说话,自然不是真正的郭瑞德在说话。要么是战甲的器灵,要么是尸体被混沌之力侵蚀十万年后积蓄出来的什么灵智。 被实体郭瑞德掐得神智模糊时,高德猛然一个激灵,这家伙为什么说的是震旦语,还是现在的震旦语? “很遗憾,看来你通不过考验了。” 声音变得清晰,语气飘忽显得捉摸不定,正是舰灵郭瑞德。 这家伙现在跟实体郭瑞德是一伙……不,一体的! “既然你仍然不合格,黑鲨号也就没必要重见天日。”舰灵郭瑞德异常遗憾。“只属于舰灵的我那一部分渴望重新回到海上,但属于郭瑞德的那部分我必须等待合适的人完成任务。” “这次不行下次未必不行,”高德努力出声,实体郭瑞德的手仍然如铁钳般掐着他的脖子,“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继续挑战。” 嘴上这么说,想的却是赶紧结束吧,继续下去他真的会死! “这个我作不了主,”舰灵郭瑞德轻笑,听得出明显的快意,似乎在报复之前舰桥里吃的瘪。“我为什么容忍那些人进入黑鲨号,夺取了相当的控制权?因为他们把这里当做训练基地,可以不断带来粮食喂给郭瑞德。没错,你也是粮食。” “我要死在这里,后果是什么你没想过……咳咳……吗?”高德暗骂这家伙耐心还真足,之前在舰桥里的相处竟然都是假象。或许不是假象,但至少藏起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你背后有圣山,上次陪同你来那只白豆芽比你强得多。”实体郭瑞德的漆黑面目上黑气滚动,凝结出隐隐约约的人脸。“我异常渴望她再度莅临,同时希望她才是那个合适的人选。如果不是,她也会得到相应的善待,属于郭瑞德的那部分我孤独了十万年,有个陌生而美丽的灵魂陪伴,那真是太美妙……咦?” 舰灵郭瑞德说话的时候,高德那已经黯淡无光的恶魔躯壳又再度燃烧起来,白焰重新填满裂痕,汇聚出焰光,烧灼实体郭瑞德掐住他的手臂。 “我都忘了……” 高德带着丝懊恼的叹气,“我没有必要一个人接受挑战,我的真正力量是……喊人,我会喊其他的人来帮我。” 他不是忘了,而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会这招。 就在他面上讨饶暗中积蓄力量,准备换到恶魔狂怒者手办时,一股柔和意念忽然在意识之外荡开。 “在吗?” 他呆了一下才感应出对方是谁,小楚…… 他没有进绝魂谷啊,为什么小楚能与他心灵相通? “你的雕像烧起来了,时而旺盛时而衰落,应该是在跟谁战斗吧?“ 小楚的意念淡然而矜持,却含着清晰的关切。“感觉你处在下风很不妙的样子,眼见火就要熄了。我在想能不能帮你,至少让火烧得更大吧,就试着把力量投入到雕像里,然而……感应到了你的存在。” 都忘了小楚的本质是绝魂谷这处灰境的器灵,还是他用凡人之火烧出来的器灵。虽然并没跟他个人完全绑定,但通过接触凡人之火与他心灵相通也该只是小事。 “你要怎么帮我?” 高德苦笑,“你既然不是凡人,就没有自己的力量,至少没有凡人之火。” “我没有力量,但我可以调动整个绝魂宫甚至绝魂谷的力量啊。” 小楚说:“这里还蓄积着太多的火,都是之前那些凡人魂魄烧起来的。我可以把这些火引导给你,就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个……”高德叹气,“我能承受的力量肯定是有上限的。” 哪怕自己魂魄如钢铁般浑然无懈,火太猛还是会化成铁水,高德确信自己不可能无限承载力量,至少瞬间强大到小丽那个级别是不可能的。 “那也简单,”小楚身为器灵,算计自然比高德精细:“不是还有提灯人吗?他们虽然人不多魂魄也不够强,但他们在绝魂宫留下了魂魄印记,可以当做水池吸收溢出的力量。” 拿他们当蓄水池…… “告诉他们我需要支援,若是谁承受不住,就切断他的关联。”高德也不再矫情了,现在他需要帮助。 凡人之火汹涌如潮,自手办涌入意识,再渗入恶魔躯壳,喷发出比之前强烈得多的白焰。高德异常欣慰,郭瑞德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有舰灵郭瑞德撑腰,我高德也有灰境之灵小楚撑腰。现在就看是充斥着绝魂谷的凡人之火强,还是你闷在棺材里的十万年混沌之力强! 列车的贵宾包厢里,一老两中年正闲适的聊天看风景,三人神色忽然同时一变。 “你感应到了吗?” 火眼杨问她的丈夫,“好像有人在心里跟我说话,让我们进绝魂谷。” “不是好像,”鹰爪庞神色凝重的看向对面座位,“我感应得很清晰,你呢?” “是的,”对面坐着夏侯老头,缓缓点头:“是小楚宫主,似乎有什么急事。” 他们三人小组正奉命赶去铜鼓山矿场,对他们来说这是件极为新奇也很有趣的任务,对未来也有更多憧憬。 现在被小楚召唤,自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坠星海卧虎岛上,吕九眉正沿着战壕检查部下的装备,李蓉娘扮作她的亲信护卫跟在身边。两人同时身体一晃,再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没有说话,两人只是默契的点头,她们都感应到了心底深处的召唤。 看看远处海面,王昆仑跟着牛得禄上了重明号,巡防舰的烟囱白烟滚滚,汽笛长鸣。几公里外的十多条船影已能看清飘扬的黑旗。 “提高警惕,严守各处!” 吕九眉吩咐来自家族的护卫头目,把防务暂时交给部下,带着李蓉娘进了传送器所在的山洞。 绝魂谷里,五个人套着白焰裂纹的恶魔躯壳先后出现,见面也不多言,在小楚的指示下进入谷地中央的宫殿。 立在宫殿围起来的中心圆台外,看着台上正熊熊燃烧的雕塑,五个提灯人瞠目结舌。 “王无敌正在应对强敌,需要支援。” 依旧身着新娘装,盖头遮面的小楚说:“我会引导力量帮助他,但需要你们分担溢出的力量。你们在台上与雕像合一,可以分担更多力量。” “开始吧。” “我没问题。” 李蓉娘和吕九眉几乎同时响应,夏侯老头和庞杨夫妇咬咬牙也跟上了。 炽白焰火如瀑布般自半空倾泻而下,绝魂宫越来越明亮耀眼,绝魂谷外却是渐渐黯淡下来。圆台上的血魔步卒雕像已燃作熊熊大火,另外五尊雕像也随之燃烧,但跟纹丝不动的血魔步卒不同,都在微微摇晃乃至抽搐。 空间里再度明亮起来,地板、天花板乃至远处崩裂成废墟的钢铁小楼都能看到细节。 裹住高德的焰光呼呼作响,猛烈烧灼着他的恶魔躯壳,同时也舔舐着掐住他咽喉的手臂。跟之前不同了,白焰不仅没被那如黑洞般的混沌之力吞噬,反而让那漆黑手臂上泛点灰白,继而也燃烧起来。 “我们震旦人有句古语,水克火但强火克弱水,”高德承受着比之前强了估计有十倍的白焰,心中安定的道:“还有一句古话,叫量变产生质变,我或许打败不了你,但我肯定能烧着你。” “这不是属于你的力量!”郭瑞德……不知道是哪个郭瑞德高德也懒得管,不甘心的道:“我的考验只是针对你个人!我要找的是一个传承者!” “我对你的考验没兴趣!”高德鄙夷的道:“也没想过要你的什么传承,而且我也从来不只靠自己。有别人可以依靠,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 片片灰烟飘散,那条还掐着高德的手臂褪去了如墨的漆黑,露出锈迹斑驳的金属。白焰延伸出去裹住黑影的头,烟气蒸盈中,掀起了面甲的头盔里,两团在四色魔光中变幻不定的光芒在干枯的眼洞中跳动。 “使命不能交给一群人!” 这个郭瑞德咆哮道:“混沌就是来自复数的灵魂!” “那就带着你的使命彻底安息吧!”高德冷哼着加大输出。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承受不了更多力量。小楚告诉他,五个提灯人都在苦苦支撑,希望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使命……” 郭瑞德显得犹豫了,发出长长喟叹后,换成了舰灵郭瑞德的声音。 “使命第一,没有第二个十万年可以等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8:坠星海变天 郭瑞德一声长叹,高德以为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舰灵郭瑞德的声音刚刚落下,自黑洞般身影中又传出模糊而混乱的噪音。这次舰灵郭瑞德没有翻译,高德听到了一长串虽然不明白意思但大致能猜出是脏话的巴托语。 四色魔光在郭瑞德的骷髅眼洞里变幻不定,下一刻变为炫目的血红。即便高德还维持着超脱视野,也像是骤然沉到了血海里,被无边无际的血色吞噬了一切感知。 掐住他咽喉的手仍然没有松开,锈蚀的战甲溢出浓墨般雾气,又变作血雾层层卷裹。骨骼、肌肉、角质像3d打印一样层层具现,对高德来说异常熟悉的恶魔躯壳转眼生长出来。即便自己套着同属的血魔躯壳,还浸在熊熊白焰中,仍然挡不住自新生躯壳中压下的燥热迷乱,那似乎就是世界真相,根本无法回避。 手臂变化的同时,实体郭瑞德的头颅也在变。装有三角呼吸器的义思达头盔被骷髅眼洞里蔓延出来的血红光流裹住,凝结成让常人肝胆炸裂的恐怖面目。有上下两层獠牙的复合下颌把脑袋拉成了长长的棱形,三个眼洞均匀分布在面目上半部分,与头顶和太阳穴伸展出的尖角对应。头顶的尖角有如长剑,覆满不停蠕动的黏液。随后伸展出的是一对巨大肩甲,然而那更像是两颗独眼巨人的头颅,嘴巴还在张合着,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啸叫。 待到与面目近似的巨大骷髅腰扣在腰间出现时,实体郭瑞德的身体已经拔到超过高德三倍的高度,那只依旧掐着高德的手握住了高德上半身,让他变得像个失了火的大号手办。 “完蛋!” 舰灵郭瑞德的投影在远处空中飘动,语气也很紧张:“这家伙终究还是魔化了!某个魔王正控制着他,还试图以他为宿体进入现世!你必须打败他!” 这还要你说! 高德很怀疑眼前这一幕是舰灵郭瑞德的既定计划,可他也没功夫计较了。这会他哪有余力关心魔王会不会进入现世,他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死! 他努力吸取自手办中送来的滚滚热力,靠着凡人之火辛苦抵御魔王郭瑞德那只手的物理力量,以及自手中渗透而下,压迫心灵的血魔之力。 没错,量变引发质变,绝对的力量之下,什么属性克制都毫无意义。 如果这会郭瑞德把高德刚才的话原样奉还,他还真成了反派模板。 高德不由后悔起来,如果他把花在睡懒觉分析薪俸推算养老金的功夫花在修行……呃,训练上,让自己可以承受更强的凡人之火,同时全力培养提灯人,提灯人能再多几个几十个,那该有丝可能与这个魔王级别的家伙分庭抗礼。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放弃抵抗的刹那,几股新生焰火自手办中涌出,包裹住他的心灵,如涡流般翻卷,与他的力量融为一体。 “我试试看……” 是小楚,她牵引着那五股焰火逆手办而上,从绝魂谷里跑出来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 绝魂宫中心,吕九眉李蓉娘等五人已经站上圆台燃作人形火炬,白焰之中还能依稀见到他们的面目,看得出异常痛苦都在苦苦支撑。不过痛苦之外还有惊讶,他们看到了异常震撼也难以理解的一幕。 圆台上最大一束人形焰火是“王无敌”的雕像,新娘装扮的小楚走入裹住雕像的熊熊白焰,足以焚化混沌融解魂魄的白焰也引燃了她的大红袍服,她却不为所动。众人隐约见着她伸手按在雕像上,裹住他们的白焰顿时如飞瀑般投入到王无敌的焰火中。 五道白焰汇聚到王无敌那边,让裹住雕像的白焰骤然高涨。 五个人的心灵骤然相通,竟然可以互传意念了。 “王老大可以借用我们的力量?” “这是通过小楚做到的。” “这就是说……我们的力量是可以互相借用的?” “肯定是这样,只要小楚愿意。” “如果我们需要力量的话,小楚会帮我们吗?” “只要王老大同意……不,只要其他人同意,小楚应该会帮的吧?” “这样的力量真是太……太好了啊。” 五个人里,一个一直坚定,一个有些彷徨,三个更是迷茫,都在苦苦支撑。但见到小楚将他们的力量汇聚起来,投入到王无敌的雕像中时,顿时心神清澈,力量再生。 凡人之火是可以借用的,此时的付出,就是未来的收获。 此时的高德倒是没这么乐观,虽然有了五道新生白焰支援,但加起来也不到他承受力量的十分之一,杯水车薪。 “原来可以啊。”小楚传来满含新奇的意念,“这就好办了,绝魂谷里还存着很多余火呢,我来牵引它们吧。” 高德先是一喜,再是忧虑,他已经承受不住更强的力量了。 “不会全由你承担,我会分担大部分的。”小楚淡然的道:“也别担心我,我可比你还经得起烧呢。” 就在与小楚心语传递的时候,高德像置入血色熔炉中,不仅白焰被转做血色焰火,恶魔躯壳也在滋滋的烧灼声中不断融解成灰烟。魔王郭瑞德的大手快捏碎了恶魔躯壳,里面的凡人躯体眼见就要像被剥壳的嫩肉般暴露出来。 白焰忽然再度升腾,这次不是由高德体内溢出的灰烟点燃,而是直接喷涌而出。不仅再度裹住他的恶魔躯壳,还在他背后凝结出模糊身影。待那身影高大到几乎与魔王郭瑞德齐平时,依稀细节显出,竟是个白焰为衣烈火作裳,盖头覆面,宛如震旦新娘的曼妙女子。 这新娘般的巨大身影伸手像呵护婴儿般将高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按在魔王郭瑞德的肩头上。白焰之手含着的力量虽然不如对方稠密,在冉冉血焰中急速化作灰烟,但白焰像是瀑布般不断自高德体内涌出,绵延不绝,以无可阻挡之势,将血焰一点点逼退。 “很好,你果然是有底牌的!” 舰灵郭瑞德在远处嚷嚷:“你藏得挺深啊,不到这种时候就看不到你的底牌。” 空间里光影微微荡动了一下,像是类似抽风机的东西在转动,将浓郁得常人呆上几秒就会发疯入魔的混沌之力抽走。 魔王郭瑞德推送的血焰急速褪色,连带他的恶魔躯壳也渐渐消散,片片转黑。体型也在萎缩,变回那如黑洞般的义思达剪影,再在白焰的烧灼中,显出锈蚀斑驳的战甲本貌。 高德还迷迷糊糊的没回过神,魔王郭瑞德就变回了黑洞郭瑞德,再被白焰焚去了虚空般的黝黑,只剩下一具刻满沧桑的义思达战甲。 “果然管用……” 实体郭瑞德显现出本貌,白焰化作的小楚也随之消散,只在高德心中留下一道意念。 “还好绝魂谷里存着的余火足够,那是魔塔里无数魂魄融入火中的力量,再相持一会耗光了,我就真的没办法了。现在我需要睡觉,睡醒了我自会起来,你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无礼的把我挖出来。” 小楚远去,同时带走了那五道焰火,高德身心一空,只觉像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散去恶魔躯壳,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 身前空气浮动,那是微弱的混沌之力在扰动,舰灵郭瑞德的模糊投影绕着直直立着的义思达战甲转了几圈,话语变得震惊且急切。 “你做了什么啊!?不,我做了什么啊!?” 感觉这家伙此时属于舰灵的那部分多些,显得有些逗比。 “我不该在刚才那个关键时刻抽走太多混沌之力!” 舰灵郭瑞德叫道:“郭瑞德被彻底净化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不对,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也不对,我贡献了一部分力量。是小楚和李蓉娘吕九眉她们,还有原本暗手血塔里那无数塔里人一起做到的。 高德暗暗庆幸,能侥幸过关不仅靠了小楚她们,自己最先放的一把火也是关键。正是那把火烧塌了魔塔,那些塔里人的魂魄也融入了凡人之火里。那火积蓄在绝魂谷里,原本是准备由后续的提灯人们慢慢消化,没想到被小楚引导给了他,用在了现世里。 魔王郭瑞德的确很强,但终究不是真正的魔王。对上由成百上千塔里人魂魄融为的凡人之火,果然还是失败了。 正悠悠想着,高德忽然一个激灵。 听舰灵郭瑞德的话,这个实体郭瑞德被净化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将混沌之力束缚在黑鲨号的力量没了! “该死,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果然,舰灵郭瑞德气急败坏的道:“你得想想办法,光靠我控制不住黑鲨号!” 哗啦啦一阵响动,实体郭瑞德……其实就是郭瑞德的尸体有了动静。战甲一块块脱落,露出已经变得枯黄的骨骸。骨骸摔在地上,化作黄沙与烟尘,冉冉飘飞。 “郭瑞德……认同你了……” 舰灵郭瑞德的语气又变得异常低沉,“我认同你了,我可以……用震旦人的话说,我可以瞑目了。” 喜悦提振着心气,终于勉强压下了疲惫,高德问:“那就赶紧说吧,把你那些憋了十万年的遗言赶紧交代出来。”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语气转回舰灵,这家伙催促道:“你得做点什么,不然……” 不然怎么了? “没了这个郭瑞德束缚混沌之力也没什么,”高德不以为然的道:“你不是能控制吗?就算不能把所有混沌之力吸进舰桥去,至少能吸走大部分。现在黑鲨号还埋在地下呢,泄露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泄露了危害到的也只是凡人,你这么着急……” 刚说到这,轰隆巨响连连,比八级地震还要猛烈的震动让高德一个趔趄扑地,正好摔在战甲的部件以及郭瑞德的骨灰里。 地板天花板片片开裂,远处岩壁像是被不断爆破般喷出股股碎石。 “没有郭瑞德的束缚,黑鲨号会乱动的!” 舰灵郭瑞德还在叫:“黑鲨号真正的动力舱还在下面,就是由郭瑞德控制的!” 还能动?那不是意味着…… 高德呸呸吐着嘴上沾到的骨灰,一时走神想到了自己的挖掘任务,忽然哐哐一阵响,原本已经散作各个部分的郭瑞德战甲忽然自动上身。 “等、等等……” 高德顿时慌了,“我已经有人……不,有战甲了!我不能对不起它……” 地下深处高德陷入慌乱状态,而在不知道多少公里之上的岛上与海面,各方人马也正陷入到极度慌乱的境地。 重明号的舰桥里,王昆仑正揪着牛得禄的衣领,冷声喝道:“开炮!” 刚才王昆仑跟着牛得禄上舰,就是要盯着这家伙。在他的猜想里,牛得禄这家伙与骤然出现的海匪就算不是一伙的,必然也大有关系。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牛得禄上舰后,除了下令升起警告旗鸣响汽笛,同时将战舰开到远离卧虎岛的海面上外,就没有更多动作了,连准备开炮的指令都没下达。王昆仑催促,这胖子还以“区区海匪完全不必动用枪炮”为由敷衍。 等那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靠向卧虎岛,明显是要登岛时,王昆仑急了。 “其、其实是没炮、炮弹啊。” 牛得禄可怜兮兮结结巴巴的说着,同时目光飘忽左右闪烁。“本舰只是受令送提督大人上岛,并没有要打、打谁。” 王昆仑气得磨牙,犹豫是掏出黑星手枪顶这家伙的脑门上,还是先把旁边眼露凶光的大副和水兵们的脑袋轰烂。 就在这时,操舵的水手惊呼:“海震了!” 海面之下的地震就叫海震,跟地面能直接感应到震感不同,海震的第一波动静只有常年累月在海上飘的水手才清楚。 透过舷窗看出去,就见距离重明号几公里外,靠近卧虎岛的海绵上转出一圈白浪,急速扩大,正朝着旁边的海匪船卷去。 舰桥里的颠簸骤然猛烈,牛得禄一下子来了力气,挣开王昆仑,瞪圆了眼睛大喊:“转舵一百八十,全速远离!” 说到后面时,整艘战舰向下一沉,舷窗外的视野被骤然升起的海浪尽数遮蔽,数十米高的浪墙左右伸展无边无际。 “这是怎么了?” “变天了啊!” 卧虎岛邻近海湾的山上,吕九眉与李蓉娘相互扶持着走出山洞,两人都是眼花腿软喘个不停。刚出山洞,就被地面的剧烈晃动震倒在地,再看到一圈几乎与山齐平的浪墙沿着整座岛升起,重重拍向岛上,不由呆若木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19:你这个惹事精! 高德被郭瑞德的战甲裹着,在狂乱水流中徒劳挣扎,像颗无助的小石子。 这时候他异常庆幸套上了战甲,即便战甲已经有十万年历史刚才还裹着死了十万年的郭瑞德,压在嘴上的呼吸器还沾着那家伙的骨灰,可呼吸器居然还能正常工作,给他源源不断送入空气。 这让他稍稍镇定了些,至少不会被溺死了。即便他魂魄浑然无懈,还有那么多恶魔手办,甚至能点燃凡人之火,但还没强到连空气都不需要的非人程度。 身体虽然无法对抗强劲水流,感知还能延伸而出维持超脱视野,于是他触碰到了战甲里该是器灵的存在。与小瓜小嘤以及其他灰器不同,触感冰冷坚硬,更像是机械造物,对他的触碰完全没有回应。 咚的一下,什么东西砸到战甲胸口,高德顺手捞住,是郭瑞德的长柄战锤。 战锤是被摇曳水流推送过来的,水流在高德身前凝结出扭曲身影,居然是舰灵郭瑞德,这家伙还有些良心,并没有缩回舰桥。 “我送你去应急总闸!”舰灵郭瑞德通过战甲的耳机给他传话:“你把黑鲨号重新封闭起来!” “告诉我怎么做!”高德没功夫深究细节,现在要紧的是堵漏。 “你不要抵抗,我先把你带过去。”舰灵郭瑞德操纵的水流裹住高德,朝着下方沉去:“郭瑞德的战甲已经认可你了,你可以进入总闸。然后你需要用钥匙……也就是这柄大锤插进去,插到你一看就知道该插进去的地方!” “等等!” 高德觉得还是要计较一下,“莫非郭瑞德的尸体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我插进去后就得跟他一样始终待在那?那什么应急总闸,莫非就是郭瑞德的棺材?” “你想一直淹在水里还是一直待在棺材里?”舰灵郭瑞德像资本家一样给了高德两个无从选择的选择,“你总得选一个。” “我哪个也不选,”高德挣扎着要摆脱水流,“我还可以去传送舱,传送器应该还能用。如果坏掉了,我就去舰桥跟你好好讨论下这次事故的责任问题。” “别啊!”舰灵郭瑞德终于暴露出了跟金钱龟那些人混久里熏陶出来的人性,“责任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讨论,现在的麻烦可不是进水这么简单。郭瑞德跟我融合后把舰桥变成了灰境,为了保护黑鲨号,他把他的尸体塞到了应急总闸上封闭黑鲨号。这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封闭,还封闭了混沌之力。整个黑鲨号有了这层屏障,我才能稳定舰桥那里。如果不尽快重新封闭,舰桥肯定要完蛋!” “然后呢?我怎么办?”高德嘴上没松口,肚子里也在犯嘀咕。舰桥本来就是处连通了现世的灰境,靠着舰灵郭瑞德的控制才没有成为混沌之力的水龙头。它跟郭瑞德的尸体形成一内一外的平衡系统,让混沌之力没有泄露出黑鲨号。现在外部封闭失效,它就直面了内外的巨大压力差,确实很难继续堵住舰桥。 “等你封闭好了,我们再想办法。”舰灵郭瑞德提供了一个思路:“或许只靠郭瑞德的战甲和战锤就能封住,如果不行,试试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替代你。” 听起来值得一试,不行的话,高德也隐约有了个想法。 他不再挣扎,任由舰灵郭瑞德拖着他沉到水底。此时水已经淹了整个动力舱,正朝上面的舱室涨去,下面的水相对平静,高德看到自己正朝实体郭瑞德跳出来的裂口沉去。 由金属地板的裂口沉进类似下水道的管道,大概十来米后,穿过破开的舱门,高德落进一间不大的圆形房间。中心立着只有半身高的金属金字塔,塔顶有个豁口,那是战锤的锤头形状,果然是一看就知道该插进去的地方。 高德两腿大张,倒转大锤,锤头向下插进去。等锤头落实,依稀听到喀喇喇的细微金属转动声,然后细微如电流的刺痛感自锤柄传入,贯透全身,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战甲的头盔里响起一连串温和但机械的女声,大概是提示信息,可惜说的全是巴托语,还是十万年前的古巴托语,高德完全听不懂。 “太好了,有效。”耳机里响起舰灵郭瑞德的声音,“我给你翻译……逆时针转动大锤九十度,向帝神祈祷,跺脚一次,先左后右。” 帝神是个什么鬼? 还那啥先左后右,方向盘油门和刹车呢? 吐槽归吐槽,高德老老实实照作。 舱室猛然震颤,轰隆隆的震动由近而远急速伸展。 “成功了,黑鲨号里面还算完好的部分封闭起来了。”耳机里,舰灵郭瑞德的声音既感慨又落寞,“郭瑞德真的把战甲和战锤给你了啊,这套装备叫荣耀……” 荣耀?v系列还是数字系列? “战甲叫荣耀之血,大锤叫荣耀之牙。”舰灵幽幽的道:“现在该叫郭瑞德的荣耀。” “都十万年的老古董了,还能运作已经是奇迹,我可不认为它还能护着我战斗。”高德说:“而且你不就是郭瑞德吗?至少一部分是,战甲里的他就是副骸骨。” “并不是整个郭瑞德跟我合体了啊,”舰灵说:“留在遗体里的还有基于血脉的东西。” “你是说使命吗?”高德叹气,“什么样的使命让他宁愿放弃掉巴托那边的权位和财富,千辛万苦跑到震旦来送死?不过现在没功夫解决这个问题,我得找到既能封闭住黑鲨号,我又能离开这里的办法。” “我有个想法。”这次舰灵郭瑞德看来是不再坑高德了。 “我也有个想法。”高德的构想光靠自己做不到。 ……………… 海震引发的巨浪肆虐了好一阵子,到现在才勉强平息下来,一圈圈白浪以卧虎岛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开,坠星海即将迎来恐怖的海啸。 岛上的人自然没有余力为整个坠星海担忧,山顶上吕九眉、李蓉娘还有上百人都呆呆的看着山下景象,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粗浊的喘息声。 除了位于中心高处的地方,整座岛几乎都被海浪冲刷过,沿着小岛边缘向岛内抹上一圈厚厚阴影,再凸出参差不平的锯齿,似乎被一头吞天巨兽舔舐啃咬过。 吕九眉艰辛的挪开视线,回到周围的人群上。此时她无比庆幸,多亏那帮海匪出现,逼得她把所有人收拢到山顶上防守,否则这会包括她和李蓉娘在内,大家都已经被那股像魔神掀起的巨浪卷进了海里。 视线再转到另一处,吕九眉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那帮家伙的运气真是太糟糕了。 那是一条条海船,大小各异但细节已经看不清楚。要么断成几截要么被扭成麻花,像垃圾般堆在预定要当做码头的港湾里。刚才巨浪涌起时,这些海船正靠近卧虎岛,船上人影憧憧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海浪涌起时,这些家伙连人带船飞上几十上百米高,再重重砸下来,人船混在一起成了人肉铁包子。 高德不是说沉一些船到港湾里当码头用吗,废物利用,正好。 对了高德呢? 吕九眉这时才想到她的上司,神色一滞,莫非这动静跟高德有关? “那是什么?” 李蓉娘忽然仰头低呼,顺着她指住的方向一看,吕九眉狠狠抽了口凉气。 那是道白光,自西面划空射来,速度比旋翼机快得太多,让人怀疑是什么大炮发射的炮弹。 ……………… 距离卧虎岛已很远的海面上,数千吨的战舰像一叶扁舟,在如群山般剧烈起伏的海浪中挣扎。 “转舵正东!” 舰桥里胖子尖叫道:“朝卧虎岛前进!” 旁边用皮带把自己绑在栏杆上的王昆仑看着这胖子,竟然觉得无比顺眼了。 就是这胖子率先感觉出了不对,指挥重明号远离卧虎岛,离得老远王昆仑看到了那十多艘身份不明可以确定是海匪的船被巨浪送上了天,再砸成垃圾。 而后几乎遮蔽了天空的巨浪追着战舰而来,这胖子不断发布命令,时而疾进时而转圈,竟像在冲浪一样,让钢铁战舰灵巧的腾挪闪躲,始终没有失去控制。 虽然很多次王昆仑都难以遏制的尖叫出声…… 现在胖子发布了在他看来明显有违常理的命令,他也不去质疑了。认真想应该是巨浪已经扩展开,越靠近卧虎岛反而越安全。 “老大,黑八他们……” 大副悲痛的说,被旁边的人踹了一脚赶紧闭嘴。 果然如此,王昆仑暗暗冷笑,牛得禄跟那帮海匪是有关系的。 他半真半假的转头呕吐,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心中已转过若干念头。若是之前,这个人并不值得他关心,现在却有了向高德建议把这胖子拉进来的想法。 “那是什么!?” 某个水手惊呼,透过舷窗看去,一道白光如闪电般自半空掠过,朝着卧虎岛的方向激射而去。 ……………… “还真的行呢,”黑鲨号的应急总闸里,“郭瑞德的荣耀”两件套正溢出柔和白光,白光在水中飘摇荡动,映照得房间里光影迷离。 战甲与大锤之外还飘着个身影,同样溢着白光,那是从郭瑞德战甲里出来的高德。他重新套上了血魔步卒的恶魔躯壳,虽然没有呼吸器,靠着混沌之力他还是能维持一阵子。 “但你得隔段时间就来……补充燃料,”舰灵郭瑞德用水流凝成的身影跟着高德,通过水的震动给高德传话。“按现在的速度,你的这具恶魔躯壳最多五六天就要烧光。” 高德的计划是在郭瑞德战甲里留副点燃了凡人之火的恶魔躯壳,这个计划需要两个前提。首先是郭瑞德战甲是靠他点燃的凡人之火来认证他,而不是必须有他的物质肉身。其次是他留下了这副恶魔躯壳后,不仅能维持燃烧,还能激活其他恶魔手办,否则他的特殊能力就被郭瑞德战甲束缚住了。 还好这两个前提都成立,他的尝试成功了。 但这只是临时手段,就如舰灵郭瑞德所说,他必须时不时来添加燃料,而且一直这么烧着他的精神损耗也很大。 真正的解决方案还在于舰灵郭瑞德,高德与它想到了一起,那就让舰桥所在的灰境扩大,扩展到整个黑鲨号,将应急总闸纳入到灰境里,交给舰灵郭瑞德控制。 这个方案需要舰灵郭瑞德一步步尝试,倒不急于一时。 水流裹住高德,带着他从动力舱的舱底上升,升到被应急总闸拉下的封闭舱门外,通过两层内外舱室的转换,进到没被水淹还有空气的舱室里。 “传送器没有问题,”舰灵郭瑞德检查之后说,“你可以离开了,你真的不先搞清楚情况再离开吗?” “我是想听你……不,郭瑞德把一切事情交代清楚。”高德哼道:“不过我不确定在听他讲古的时候再出什么状况,所以我得先出去,等做好准备之后再进来。” “我希望下次见到你不会是十万年之后,”舰灵郭瑞德说,“如果你久久不来,我会设法在你的恶魔躯壳烧光前控制住整艘黑鲨号,再设法让它浮上去,主动去找你。” “浮上去?”高德愕然,再一想刚才的漏水,深深抽气:“黑鲨号就在海底?可坠星海哪会有这么深?” “这里又不是自然形成的海湾,”舰灵郭瑞德淡淡的道:“实际的深度超乎你想象,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深,但可以肯定,埋在黑鲨号上面的土石并没有多厚。刚才的动静就是黑鲨号解除封闭,上面被海水压破了。” 高德大喜,这是说不需要再挖了? 等等……不需要再挖了,自己这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什么的职位不就也没了么? 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啊…… 高德也没功夫多想,现在他害怕得很,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交代了句“我会回来的”,进了传送舱。 一脚深一脚浅的在山洞里摸索,刚出山洞,高德就被耀眼白光刺得下意识闭眼。然而闭眼的同时,却嗅到了熟悉的清香,像是栀子花的香味。 “小丽!” 高德惊讶的叫道,下一刻,纤瘦而温热的身躯冲进了他怀里。 “你这个……” 少女带着丝鼻音低叱:“惹事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0:这一天还是来了,但是…… 吕九眉和李蓉娘就在山洞外,她们的脑子被接踵而至的震撼蹂躏得难以思考。 先前那翻天覆地般的地震和海啸终究是自然现象还能理解,接着如电白光破空而至,直接降到她们身前,那竟然是个雪发白衣的少女,是个人! 少女冷冷问了声“高德在哪”,两人下意识指向山洞。等少女掠向山洞,她们赶紧跟在后面,即便孤陋寡闻,也明白少女该是圣山之人。 依稀见到高德自山洞深处的传送器里出来,两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少女冲进高德怀里骂了声“惹事精”。 那一瞬间,吕李两个姑娘就觉得电流自心底深处冒出,瞬间游走全身,再汇聚到尾椎骨上,全身从汗毛到头发都像刺猬般竖起来了。 这是醍醐灌顶般的大彻大悟,难怪高德(高大人)这么能搞事也这么能升官呢,他不是圣山之人,但他有个来自圣山,美丽和强大到堪称仙子的老婆! 两人不好意思直直盯着山洞里的男女,转头对视,传递着自以为对方明白的默契。 “你、你怎么来了?” 高德瞠目结舌的问,他其实想问的是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选择了先离开黑鲨号,要是还留在里面听舰灵郭瑞德讲古,岂不是被她逮个正着?要让她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是跟刑天一样只有纯粹凡人之力,其实还跟魔人一样可以驱策恶魔之力,估计要被当作“污染了的用具”处理掉吧。 山洞里光线昏暗,高德却见到少女的眼瞳波光荡漾,庆幸乃至惊惧顿时消散,小丽是在担心自己? 对啊,肯定是在担心自己。这里可没有直通中京的传送器,距离黑鲨号震动引发海啸才过去没多久,她就出现在这,必然是感应到震动后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出了事,直接飞了过来。 等等……飞了过来? 高德被自己的推断吓了一跳,从中京到卧虎岛至少是两百多公里,一刻钟不到就飞了过来,小丽竟然能肉身破音速!? 怀里纤柔身躯的温热和眼里的盈盈波光让杂念灰飞烟灭,高德赶紧道:“我没事的,真的没事,就是在下面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他装傻充愣的看向外面:“出了什么事?“ 小丽眨了眨眼睫,神色恢复如常,退后一步哼道:“谁关心你有没有事啊!” 她抿着小巧红唇板起脸,“你一个不小心,就在坠星海掀起了千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大海啸!这会波峰应该快到海岸了,三港怕不要被淹没一半!” 这是傲娇吗? 高德心跳骤然加快好几拍,难道自己理解错误?小丽说他跟她不是同类,只把他看做她的私人物品只是嘴上说而已,会这么说只因为她就是个……死傲娇? 不过小丽的质问他倒不能敷衍了事,如果这波大海啸真让三港死伤无数,即便他不知情而且是被迫的,也难辞其咎。 “真的会淹了三港?” 高德叹气,“那你来的时候应该警告一下他们。” “他们?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小丽态度骤变,“自然天变岂是哪个凡人能负责的,而且我只关心跟我有关系的凡人,其他人我哪管死活?” 白了他一眼,小丽再道:“我出发的时候小爱应该向三港发布警告了,而且暗中控制三港的那些家伙也该有所感应。就为了防备朝廷借救灾插手三港,他们多多少少还是会做点事情。飞过来的时候我看海浪的势头已经减弱了很多,三港的凡人应该不会有太多死伤。倒是坠星海里的船要遭重,比如摔在岛上的那些船,十多条船估计至少四五百人吧,我看活不了几个。” 还是死了这么多人啊,对了重明号…… 高德没有亲眼见到海啸,对自己捅的篓子没什么感觉,小丽这么一说才有了概念,心口顿时无比沉重。 “那些船是海匪,”山洞外的李蓉娘见不得高德被指责,扬声解释:“高大人刚进去办事他们就来了,气势汹汹的想夺岛。” “王昆仑押着靖海卫的人上了重明号跟海匪对峙,他们应该是逃开了。”吕九眉补充,见白衣少女愕然转身,意识到刚才她跟李蓉娘是在听墙角,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们以为您还、还有吩咐……” 说着抓着李蓉娘,两人一溜烟跑了。 “女孩子……” 小丽转身盯着高德,目光变得凶狠:“两个……都挺不错的嘛。” “那是吕九眉和她的部下,是女皇塞到驯象所的。”高德赶紧澄清:“与我无关呀。” “你解释什么呀,”小丽语气很淡然,跟眼神表情完全不符。“你虽然是我的私人用品,我也管不了你跟谁来往。” 下一刻她屈指敲敲玉白额头,恍然的道:“对了,我答应给你名分了,你也未经我许可,就擅自宣布我是你未婚妻,那我就管得着了。” 纤纤手指戳在高德心口上,小丽的表情终于与眼神同步:“我找你就是为这事!你可真是个惹事精!你在朝会上胡乱说话,害得圣山的人见着我就问!” “那、那不是你答应了的事吗?”高德也很心虚,但这事他只能嘴硬:“那天在绝尘寺看花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了给我名分吗?” “给你名分,是你与我平等交往的名分,”小丽伶牙俐齿的反驳:“可不是做你未婚妻的名分,这之间你克扣了太多环节!” 说话的同时她一下下戳着高德,像在质问他的良心在哪。 “你就为了问这个……” 高德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自然从容起来。笑着回避了小丽的质问,还反将她一军:“人肉超音速的飞过来找我?” “什么人肉超音速?”小丽装懵,“是说我飞得快吗?我身上有白器,自然可以上天入地,还很快。” 她眨眨眼回复淡然姿态:“当然不只是为了问这个,说正事吧,你到底在黑鲨号里动了什么?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这就说正事了? 高德很想握住她的手逼她说出真心话,可再想想自己根本不是她对手,她脸面薄死傲娇就是不想说,自己哪能逼得了,只好无奈放弃。 既然话归正题,高德赶紧打起精神,不然很难蒙混过关。 “是这样的……” 高德急速转动脑子,九真一假的讲了起来。 小丽知道舰灵郭瑞德的存在,也清楚他“被迫”在黑鲨号上留下了魂魄印记。就连黑鲨号以及郭瑞德来自十万年前的巴托,还带来了义思达的技术资料。还是仙洲人的圣山接收了这些资料所以有了后来的刑天,当时这些事情高德都没隐瞒。 高德要隐瞒的是他跟黑鲨号,以及跟舰灵郭瑞德的真正关系,以及所有会揭露他还拥有魔人身份的信息。 所以他有选择性的交代了事情,诸如郭瑞德的尸体还在,埋在应急总闸里充当开关,上次打斗的时候开关已经快失效了。舰灵郭瑞德提出了新方案,就是让原本只限于舰桥的灰境扩大到整艘黑鲨号。而这需要高德同意,毕竟他在舰桥里留有魂魄印记。 “这么大的事情我哪能做决定,所以我说等我出去想清楚,也就是问问你跟姚婆婆的意见。”高德推锅已经很熟练了,“没想到那家伙放弃了维持应急总闸,逼迫我认可,我没得选择。” “原来是我留下的隐患,”小丽叹气,“还差点害了你。” 高德心虚的挠挠头,不好意思,只能给你分一口锅了。要照实说的话,“现在是用我的恶魔躯壳替代郭瑞德尸体暂时封闭黑鲨号”,这话出口小丽怕是立马拔出剑来除他这头妖魔。 “这就是说黑鲨号其实就在海底,”小丽接着说到与高德紧密相关的事情:“等那个舰灵控制住全舰,就能让黑鲨号自己浮出来?” “理论上应该可以,”高德紧张起来,得好好回应,不然自己的官职就全没了。“可我觉得任由黑鲨号浮出来,要遮掩的话成本会不会太高了?” “其实也没什么。”小丽很坦然,“不管是十万年前的巴托战舰,还是与圣山有关的秘密,在震旦这边都找不到切确的佐证,浮出来也无所谓。” 高德一颗心正高高悬起,她又接着说:“不过终究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还是继续沉在水里更好。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在这点上跟舰灵达成共识,不能的话我就有必要帮你处理了。” 说实话高德还是不明白小丽这边显露出的姿态是基于什么,圣山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艘与他们起源有关的古代巴托战舰。别说小丽,姚婆婆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甚至都没心思对黑鲨号内部做详尽勘察。 这让他对所谓的“郭瑞德的未尽使命”更好奇了。 “又是我牵连了你,就像上次赏花一样。”小丽还沉浸在内疚之中,她对高德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也不能这么说,”高德也很内疚,只好握住小丽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我是你的私人物品嘛,我们不可分割的。” “有胆子问我要名分,有胆子不征得我的同意就宣称我是什么,”小丽哼道:“这时候就偏没胆子说出来?” 语气虽然不善,却没挣脱高德,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对高德来说这是强而有力的信号,喜悦令他心弦摇曳。他忍不住轻轻一拉,要将小丽揽入怀中,不是用说的,而是用行动宣称。 最初小丽还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明白高德要做什么。等小丽一张猪哥脸低下,两人近到呼吸相融时,她才骤然扬眉。 下一刻,高扬的眉梢落下,白玉脸颊飞霞,浓密眼睫缓缓闭上。小丽做好了准备,甚至微微抬头让高德更方便。 就在两人即将把省略掉的第一步补上,让整个流程从头再来的时刻,高德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焰火,只是很细微的烧灼,却惊得他汗毛耸立。 那当然不是身体的什么变化,基于他一开始就被小丽推倒的事实,高德相信即便身体有了什么变化小丽也不会生气。而是心底那股焰火来历有问题,那不是他自己的。 “咦?”果然,另一个女子的低语随着这股焰火涌进心中,“你在跟谁亲热?” 小楚…… 没等高德想明白小楚为啥这时候还能跑进自己心中以及她为啥能感应到自己在跟谁亲热,身心骤然一僵,像是被突然丢进了液氦里,不仅感知瞬间恍惚,连思维都异常迟钝。 “谁!?” 模糊中他听到小丽冷声喝问,“谁在你身上!?” 小丽可不只是问话,冻结身心的剧寒倾彻而入,在他意识之外翻找着什么。 果然还是发现了…… 高德暗叹,想过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脑子转得慢,等整个念头转过,那股剧寒又骤然消失。 “对不起……” 小丽眼中秋水盈盈,万分抱歉的道:“你的魂魄外还残留着异样的力量,是我误会了,那该是跟黑鲨号留下的束缚。” 高德瞪着眼还没缓过气,下一刻两眼瞪得更圆。 小丽踮脚主动堵住了他的嘴…… 许久后两人才分开,高德剧烈咳嗽,他快窒息了。 “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小丽转身就走,“小爱那还等着我回报呢,她等着我给她消息好报告女皇。” “等……” 高德喘着粗气伸手,想拉住她跟她好好理论一番,这算什么?是对自己宣称的认可,还是又来了兴致用一下私人物品? 白影闪烁,小丽掠出山洞,他连影子都没捞着。 山洞外,吕九眉跟李蓉娘两个还在远处探头探脑,白影呼的一下射出山洞直冲天际,吓得她们下意识捂脸惊呼“我们没看见”。好一阵子没回应,这才发现白影根本没理会她们,径直朝着西面如雷光般射去。 两人放下手,呆呆望着天际,吕九眉嘀咕道:“那该是……小丽吧,高大人说过的小丽。” “高大人原来有这么强大和美丽的伴侣啊,”李蓉娘满眼星星,“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 “的确是天上的仙子,”吕九眉叹气,“圣山的人嘛,跟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 “高大人倒是没那么高高在上,”李蓉娘很肯定的说:“他也是既美丽……呃,英俊而又强大的。” “美倒是算得,”吕九眉敷衍道,心中想的是另一个人,“强大嘛……有这么强大的伴侣,也就无所谓了。” 这两姑娘自顾自的嘀咕,山洞里高德软坐在地,按着嘴唇,脸颊扭曲得像哭又像笑,正如他的心境。 好险,躲过一劫! 好赞,小丽的唇好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1:你和高德从小就被安排好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终宫乾明殿北面,由远坂爱掌管的“大内情报院”里,身上还弥散着出浴烟气的女皇出现,让远坂爱颇为吃惊。 “果真与他有关,”女皇蹙着眉头在烦恼什么,“姑奶奶在哪里呢?不会去了海边吧?” “他把那艘古舰撬动了么?”苍老声音在院门响起,姚婆婆出现。 白发老媪顿了顿拐杖,“又一桩事应在那小子身上了。” 远坂爱继续在院里主持各方联络,坠星海的海啸影响颇广,她得替女皇把握方方面面的动向。女皇则跟姚婆婆在院外的梅林中散步,边走边聊。 “我是不是做错了,师傅。”女皇幽幽的道:“当初就不该把他调到驯象所,到了驯象所后他就成了人形开关,一件件事就从他身上冒出来。现在弄到朝堂上,他都快成人形飓风了。” “说到当初……”姚婆婆笑得暧昧,“当初可不是从驯象所开始的哦。” “师傅……”女皇捂住脸颊,“那时候是逼不得已嘛。” “换了小爱在这,估计要说是啊确实不得已。”姚婆婆眯起了眼睛,“老婆子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也就说说顺水推舟、逆水行舟之类的话。” 女皇都快把脑袋埋进胸口了:“师傅你都说了啊!” “但这是好事,”姚婆婆变回正经脸,“我是说关于那小子成了人形开关的事情,对你不愿当亡国之君的想法而言是好事。” “这怎么说?”女皇愕然抬头,脸上还残留着羞涩的红晕。 走到一株梅花树下,此时离梅花绽放还早,点点花蕾白里透红,与定军山的冰雪牡丹绰约相似。姚婆婆看看花蕾,再看看女皇,视线里溢出不加掩饰的赞叹和羡慕。 “你小时候一直住在无终宫,显露出血源异常后被我带出宫住到了他身边。”姚婆婆凝重的说:“你就没想过他其实很特殊,说不定比你还特殊吗?” 姚婆婆这话让女皇眉头蹙得更深,“他不是圣山认定的凡人种子吗?师傅你说过,长老们说过,我的感应也是如此。” “他是凡人种子,”姚婆婆轻叹,“但他跟朱家子嗣不同,也跟可以做刑天或者战仆的凡人种子不同,他更特殊。” “特殊在哪里?”女皇的呼吸变轻了,还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她自然有所猜测,而那个猜测让她不愿面对。 “跟千年前的……太祖一样特殊,”姚婆婆转开视线,“他的魂魄凝实到难以测量,仿佛不存在,这意味着他拥有近于本初的纯粹的凡人之力。他可以激活根源灰器,和太祖一样结束乱世,开辟新的王朝。” “什么?”女皇捂住嘴,将惊呼切作两半。 “但、但这不对!”她难以置信的摇头:“我怎么没有感应?我只是感应到他有凡人之力,和刑天、战仆那些人一样,就是寻常的凡人种子。” “因为你把自己的血源分给了他啊。”姚婆婆淡淡笑道:“他的特异之处就被掩盖了,你只能碰触到与你血源相连的他,真正的他还藏在你的血源之下。” “自他降生的那一刻起,圣山就在观察他。”姚婆婆继续说:“你该知道,太祖也是降生在前朝末年。前朝崩溃,混沌入侵,太祖这才揭竿而起,最终建立大明。所以当圣山确认他是与太祖相似的凡人种子后,就认为大明气数已尽,他将会开创下一个王朝。” “不过事情出了点变化,你竟然有了超出太祖的双圣者血源,这让圣山再也无法判定混沌的起伏与现世的更迭……” 刚说到这,被女皇冰冷话语打断:“所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与他的相遇都是安排好的?” “是我安排的。“姚婆婆坦然的直视女皇:”那时候没人料到你会坐上大明的皇位,按照圣山与大明的约定,你将替代我成为圣山之女。所以……我终究还是朱家人,我希望朱家血脉能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若是你能与他携手偕老,朱家终究还能有后。” “所以师傅才会有意无意的向我透露移植血源的方法,甚至还故意把移植需要的药剂装作无意间落下,”女皇的目光越来越空洞,“鼓励我把血源移植给他,让我们自小就有了超乎寻常的……羁绊?” 姚婆婆吃吃笑了,“的确是我,可我并没有给你施加术法让你看上他。跟他拉钩约定在一起不分离的就是你自己,是你的本心。” 女皇噎住,姚婆婆再道:“我也只是推动,如今看来,我的推动还有了意外之喜。你想想看,你坐上了大明皇位,若是与他没有这层羁绊,你与他必然会成为宿敌。现在却不一样了,在你决定把血源移植给他的那一刻,你就已改变了自己与他的宿命。” “我、我……”这惊天般的隐秘让女皇一时反应不过来,就顾着嘴硬:“什么宿命我才不在乎!就算他是纯粹的凡人种子,也没有我强,真成了死敌我一剑杀了便是!” 被姚婆婆淡淡含笑的看着,女皇喘了会粗气,勉强理出头绪。“长老们就这么看着,看着师傅你摆弄我跟未来的又一个太祖?任由你决定历史?” “历史不由我决定,圣山也从不主宰历史。”姚婆婆温和的道:“这是至高法则,你该明白的。这是你决定的历史,你在天庙里挺身而出那一刻,历史也被你改变了。” “当然了,如果能做点什么让历史加速或者延缓,圣山还是会去做的。”姚婆婆微微摇头,“只是在他这个变数带来的变化不只限于他自己,在他之后,圣山又推算出另外几颗种子,或许不如他这般纯粹,但由此而生的变化就谁也算不准了。你也知道,从前朝末年到混沌灭世那段时间里,崛起的凡人种子并非只有太祖一颗。” “我……”女皇按着额头,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乃至该想什么。“ “所以圣山不在意了,不管是你引发的现世变化,还是那小子找着的古舰,只要是你们折腾出来的事,圣山都只会作旁观者。你们正让震旦的历史走向未知,圣山必须服从法则。” 姚婆婆的话对女皇而言就像天外的缥缈之音,“不过旁观的只是长老们和刑天,像我和小爱,还有羽林卫那些战仆们,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想法做出选择,参与到历史里。” 舒了口气,姚婆婆转回之前的话题:“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他会变成惹事精了吧?当初他就是因为碰巧撞上了孽魔才会遇见你,就算没有你,他也会搞出一连串的事情。但你跟他有了羁绊,把他绑定到你的命运上,他引发的变化自然就跟之前不同了。你该庆幸……不,自豪,莫离。这都是你的选择,从当女皇到选择他,都是你做的决定。从圣山到我,做的都不过是帮你推了一把而已。” “高德那家伙……“女皇这个心结稍解,另一个心结又加重了,“从生下来就被安排了,想想真是可怜呢,他会不会恨我呢?以他那样的人,肯定是不愿接受被安排好的命运吧?” 的确,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有被安排的成分,想想高德,她又有什么资格为命运被人安排而愤怒呢? “不……不对……”她忽然使劲摇头,“他并不是纯粹到极致的凡人种子,我感应到的也不只是跟我血源有关联的他。刚才我去岛上找他的时候,感应到他的魂魄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潜伏在他身体里!我借……借机细细查探,没有抓到那家伙,却感觉他的魂魄有了一些变化。像是关联到了什么,又像我坐在社稷之座上烧过似的,有阴燃着的凡人之火。” “借机?”姚婆婆并不讶异,关注的重点还偏了:“难不成又来了一次?可除开你来去需要的时间,压根没什么空暇啊,难不成……” 白发老媪眨眨眼,这一刻表情格外调皮:“那小子不中用?” “师傅——!” 女皇终于耐受不住,跺脚娇嗔:“只是亲、亲一下而已!说正事!” “说正事……”姚婆婆呵呵笑道:“不必担心,或许是哪派的魔人,或者就是那艘古舰借他与古舰的关联搭起来的通道。他的魂魄既然浑然无懈,其实不可能进入灰境。只是他承受了你的血源,你的血源给在他的魂魄之外又裹了一层,像是拟造的魂魄。” “这或许是个漏洞,让他能进到古舰那种灰境与现世交织的地方,在里面留下魂魄印记。既是个漏洞,估计就被魔人利用了。但别担心,魔人并没有真正侵彻到他的魂魄里控制他。” “应该是这样,”女皇松了口气,“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寄宿了,不能贸然告诉他,得找到什么稳妥的办法暗中帮他解决掉。” 说到这脸色骤变,“万一他其实知道呢?” 女皇蹙眉抿唇,“那个寄宿者、那个女人,虽然没抓着蛛丝马迹,总感觉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姚婆婆来了兴趣:“竟然是个女人?难道他要重蹈你那个老兄长的覆辙?” “我……”女皇看着姚婆婆,欲言又止。 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就像面对你一样。 这话女皇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太怪异了吧。 “算起来是我十八辈曾曾曾侄孙女啊,是说感觉有些熟悉。” 绝魂宫里,高德正在审问小楚,等他解说了背景,小楚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所以说你还没有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吗?” 高德气结,“为什么不经我允许就钻到我身体里,还借用我的感知看我干什么?你是想赖在我身上做我的随身老奶奶吗?” “按年龄算我的确是老奶奶,”小楚很认真的说:“至于错……在那之前,我也是没经过你允许就进到你身体里,把绝魂谷的火引给了你才救了你的啊。” “这不是一回事!” 高德烦躁的抓头发,伸手却碰到弯曲的尖角。“算了总之以后你不能再随便进到我身体里,我叫你你才能进来!” “我尽量,”小楚摊手,盖头晃着但高德猜得出她满脸无辜。“不过我是你烧出来的,我睡觉的地方也是你烧的,保护你是我的天性,只要感应到有异常我都会行动。之前就是感觉你被奇怪的力量渗入心灵,像是在观察你的魂魄,我才出来的。” 既然承认自己是老奶奶了就不要扮出这副无知少女的模样! 高德揉着额头说:“拜托你行动前多动动脑子,既然有人在观察我魂魄,你出来不就是送给人家看的么?” “对啊……” 小楚懊恼的拍拍盖头,“是我失策了。” 她倒是还有话说:“不过天性难违嘛。我们之间的关联就是凡人之火,只要你在烧自己魂魄,我随时都能跑到你里面。你光这么跟我说也没用啊,到时候该跑出来我还是得跑出来。” “那么怎样才能阻止你跑出来?”高德很认真的问。 “找更多的提灯人来,”小楚指指她住的这间宫殿,“把周围烧得暖暖的,这样我就只想睡觉不想管事了。” “光这个也不行啊!”高德没脾气了,看来还得找到另外的办法阻断她。 瞧在小丽并没发现异常,甚至还赏了他甜头的份上,高德没继续追究小楚了,而且他时间有限,还得跟提灯人们沟通。 宫殿之间的圆台下,高德扫视五个套着恶魔躯壳的提灯人,换上严肃语气。 “我刚解决了一桩麻烦,具体情况以后再说。也真是巧了,坠星海那出了什么事,才让我趁机干掉了对手。” “是挺巧的……”李蓉娘尽职的当着托,这正是高德欣赏她的地方,被骤然而至的苦难磨炼出了高情商。 李蓉娘带着吕九眉,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卧虎岛上的动向,说到怀疑埋在下面的古代战舰有了动静,而且还是高德引发的,高德点头说:“那家伙跟我还真是有默契啊,以后我们都得靠着缩在他的影子里发展壮大了。” “大人自谦了,”吕九眉由衷的道:“我倒是觉得与你相比,高德才是缩在别人裙子……影子里的那个。” 这女人居然讽刺自己吃软饭!可她说得太有道理,高德无法也不能反驳。 “接着看事情进展吧,”高德说,“即便古代战舰只是沉在海底不需要挖掘,我猜高德也会装作需要挖掘,他就是靠这件差事才得了这么重要的官职,不可能轻易放弃掉,我们的计划照常推进。” “等夏侯你们三个到了铜鼓山矿场,跟裘正仁接上头,就尽快把矿工送过来。王九和蓉娘,你们继续扎根岛上,最好从高德手里接下所有工作,让他当个甩手掌柜。” 众人严肃应是,结束了“提灯人第一次全体会议”。 等吕九眉跟李蓉娘走出各自的帐篷,同时看到双手枕头躺在山坡边休息的高德,那家伙咬着狗尾巴草显得极为悠闲。 “让高大人当甩手掌柜的事情,”吕九眉顿时有了信心:“我觉得应该不难。” “确实不难,”李蓉娘忍着笑附和:“高大人应该会忙于更要紧的大事。” “大事?” 吕九眉翘起嘴角,不屑的道:“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培养出千千万万提灯人,让凡人掌握自己命运更大更要紧,也更有意义?” “没错,”李蓉娘发自内心的赞同:“值得我们在这里风餐露宿,甚至晒成昆仑奴。” “呃……”吕九眉终究是女人,“等会问问高大人,看他是怎么保养皮肤的。看看他那脸,比我都白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2:你会后悔的高德! 卧虎岛周边已经风平浪静,王昆仑带着牛得禄又上了岛。港湾里若干海船残骸以各种方式展示着惨状,肚皮朝上的、头下尾上的、扭成麻花的,断成几截的,还有揉成一团的,什么都有。废铁中点缀着零零星星的血肉肢体乃至人头,却没什么惊悚的感觉,只当是船上的机械零件。 “这些家伙来得真是不巧……” 在紧靠港湾的石山上见到高德,高德正盯着那片残骸,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我也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别说牛得禄那张宛如海啸再起的胖脸了,连王昆仑都瞠目结舌,要很辛苦的忍耐,才没说出“刚才的海啸是提督大人弄出来的吗”这种话。 “不过也好,也算是整顿坠星海的开端吧。” 目光转向牛得禄,此时高德在对方眼里已是有呼风唤雨之能的魔神。即便语气淡然,对方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漏掉一字。 “牛千户,我这个提督衙门庙小,在统兵上只有总兵之权,总兵之下我还是有荐举权的。原本我只想在靖海卫里借调船舰人手,现在看来借调已经不够了。我有意荐你为提督衙门之下的水师营游击,你意下如何?” 高德的“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官职还有若干后缀,其中的“行总兵权”即是允许他的提督衙门设立营兵。没有这点军权,他又拿什么提督坠星海。 震旦大明与高德前世那个大明有诸多不同,但纸面上的军政制度却差得不多。所谓“营兵”即是临时建制的军队,而各个卫所则是常设的。这两套军制对应的官职也不同,营兵这边是把总千总守备游击参将副将总兵,卫所则是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都司。 高德所知的那个大明,卫所很快就败坏了,大明用兵基本靠营兵。但在震旦大明里,卫所绵延千年居然还能勉强维持。这自然与震旦大明已是蒸汽时代,卫所军户已不需要耕田为生有关。就连所谓的军户,也只是享有优先服役权的人家,还被历代皇帝变着法的稀释,早就不算特定人群了。 不过即便褪去了民政色彩,大明的卫军也存在着编制僵化等等问题,难以应对战事。卫所基本只重驻防,每到出兵打仗的时候,都是由统兵官自各卫拣选重新编组成营兵。大多数情况下还要与州县道的兵员混编,就得另立一套军制。这也与高德前世的大明一样,营兵军制与卫所军制是并行的。 高德开衙坠星海,“缉私”只是幌子,真正的任务是挖掘黑鲨号。就算女皇有心提携,也不可能给他统领几个总兵的权柄。朝廷为平定松州之乱,已经集结了超过六十万军队,总兵就只有五个,他这摊事还没大到那个地步,按一个总兵的规模算已是极度荣宠了。 简单的说,在军权上高德这个提督只等于总兵,而且还是瘸腿的总兵。而且户部还在施绊子,说高德既是缉私就没必要专设营兵,自靖海卫或者中京卫军借调就行。若是高德一定要立营,那经费自己解决。 高德一开始并没想过立营成军,也就没给牛得禄丢出砝码。只是借调的话,舰船给煤钱炮弹钱,人手给补贴就行。立营的话从装备到人员,开销都得提督衙门解决。 现在事情有了变化,他已经不需要挖黑鲨号了。提督衙门就跟驯象所和佚园一样,可以作为“提灯人训练营”的官面遮掩。驯象所太小,佚园地位太低,握有军权的提督衙门正合适。 老实说高德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挺心虚和惭愧,这不是欺君什么是欺君呢?不仅如此,他打造出这么一条从兵部矿场到驯象所和佚园,再到提督衙门的“提灯人生产线”,与魔人势力敌对的同时,也在与大明朝廷和圣山作对,这已经不是在钢丝上游走,而是在蹦迪。 可谁让他本心是想尽力给大明续命,至少续到自己领满退休金呢? 小丽虽然没有明说,能感觉出她是希望高德能把这个提督衙门开得久些。以她的角度来看,自己的关注点能从驯象所转移到坠星海,应该会更安全。而高德的想法么,既然自己已经从小丽的私人物品晋升为她还在半推半却但并未明确拒绝的未婚夫,也总该有些身份,不至于让圣山的人笑话小丽捡了个软饭男。 “水、水师营游击?” 高德话出口就自顾自的陷入沉思,牛得禄却被这话砸得陷入到极度纠结中。 卫军里谁都想当营兵,跟只能熬资历和搞勤务慢慢升上去的卫军体系比,营兵完全是靠战功说话,一日三迁那都不是梦。 不过也不是见着营头就可以转的,还得看这个营有没有立战功的机会,能不能长久一些。要知道一旦转了营兵,再回卫军那就难了。 何况他在靖海卫里并不是自由之身,身后还有…… 想到这牛得禄下意识左右扫视,陪同他的部下虽然在另一面压根不把他当上司,可当着提督大人的面哪敢造次,都成了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塑。 牛得禄心头狂跳,即便他沉迷大炮军舰没啥情商,也明白此时出现了一个足以扭转他自身命运的大机会。 “嫌弃游击小吗?”旁边王昆仑拍拍他肩膀,“一来就给你个参将,那不就没多少上升空间了?而且游击是从三品,千户才正五品哟。” 此时部下们终于有了动静,纷纷投来隐含警告的凌厉目光。牛得禄勉强笑笑,在如今的大明里,品级已经只是个标签了。这么对比毫无意义,体系都不一样。 “卑职……” 他结结巴巴的的话,本性让他退却了,觉得不该马上做决定。 高德从杂念中挣出来,看他这态度就知道不靠谱,跟王昆仑对了个默契眼神,倒也没多失望。此人算是个人才,但若是这般没心气,强拉进来也是隐患。既然他不接受,那就另外找人吧。 正等着牛得禄说出“容卑职想想”之类的推脱之语,咚咚连响,这胖子竟然双膝跪地,重重磕头。 “卑职愿为提督效死——!” 这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仿佛是在与体内的恶魔搏斗,吓了高德和王昆仑一跳。 接着两人又吓了一跳,陪同他过来的几个水兵下意识手按腰间,有一个甚至掏出了手枪怒喝“牛胖子你……”。 下一刻,这个水兵打着转的倒飞出去,鼻血拉出条猩红的抛物线。 “来人!” 王昆仑的拳头定在前方,泛着铜绿光芒,他怒喝道:“胆敢在提督大人身前拔枪,全都拿下!” 吕九眉和李蓉娘等人就在周围伺立着,王昆仑叫喊的同时就已动了。水兵们有的转身想跑,有的掏出枪想顽抗,还有个水兵拔出牛角小刀冲向高德,大概是觉得高德这比女子还漂亮的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想挟持他脱身。 暖白光辉闪烁,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八瓣金瓜锤的锤头已搁在那个水兵的脖子,脑袋则不见了。隔了一两秒,才听到远处有什么东西坠地,咕噜噜的朝山下滚去。 “不要紧张,”高德收回锤子,淡定的道:“别说手枪,就算是炮也未必伤得到我。” 锤头灰烟冉冉,众人才看到水兵那无头的脖子上,断面被烧灼得发黑凝结。 哗啦啦连响,那几个水兵全跪地上了。这时牛得禄正好抬头,见着无头尸体直直扑倒,吓得又赶紧把脑袋扎地上。 “你的部下,跟那些海匪是一伙的吧?” 高德收起金瓜锤,无视这家伙的哀怨表情符,用脚尖点点牛得禄的肩头示意他起来。这一锤断首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不过当着部下的面他得装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 “不必细想就能明白,坠星海兵商匪一家,像你这么擅长操舰开炮又没什么背景的人,哪会被他们放过。”高德的话让牛得禄两腿发软,就差扑过来抱腿大哭了。“我猜你这管舰千户的职位,都是他们替你运作起来的。你身上肯定还背负了命案或者算得上大逆不道的罪行,那是他们逼迫你交的投名状。” “大人……” 牛得禄两眼泪汪汪的说:“大人知我,就如再世父母啊!” “我可不要你这么怂的儿子,”高德没好气的笑道:“起来!我要的也只是你操舰开炮的本事,你给我好好干就是!” 牛得禄连声应是,挣扎着起身,还抽抽泣泣的像被救出窑子的受苦女子,让旁边吕九眉翻白烟李蓉娘啜牙花。 “船上还有数百水兵,”王昆仑提醒道:“应该都不可靠,应该马上解决。” “全部?”高德皱眉,全解决了重明号让谁来开?牛得禄是能干,但也不可能一人操舰啊。 “不、不是全部!”牛得禄急切的道:“有大半也是被裹挟的,若是清楚大人既往不咎,还另有前程,他们定然会与贼人划清界限,死命效力。” “那就以犒劳他们为名,分批把人带下来,由你甄别处置。”王昆仑眨眼就有了对策。 “你们去办,需要我说话。”这是小事,高德就不掺和了。 王昆仑办事,高德放心。 水兵们一舢板一舢板的上岸,引到帐篷里,由牛得禄一一甄别。属于海匪或者亲近海匪的全拿下,剩下的由牛得禄劝诫许诺,尽数收服。到天黑前,除了少数在舰上值勤的,从大副到各部门头目,重明号上的海匪势力几乎一网打尽。 入夜时王昆仑乘坐驯象所的旋翼机,带着吕九眉和紧急赶来的驯象所特勤,直接飞到重明号上索降,把剩下的人控制起来,重明号算是彻底打扫干净。虽然少了将近一半人手,但各部门都还有人,只是把重明号开动起来不成问题。 高德闲来无事,提了大副等人审问,对裹挟牛得禄的这帮海匪有了全面且深入的了解。 “你会后悔的高德!”那大副还硬气得很,“方阁老你不知道吗?他要进无终宫,女皇都得亲自来搀扶!瀛郡王你不知道吗?他是女皇的叔祖!他们都是我们的大东家!你区区一个小白脸,自以为抱上了女皇身边那个远坂爱的大腿,就能在大明为所欲为了?你来之前就没仔细问问,坠星海到底是谁的海?” 方阁老,血塔会摆在外面的头面人物,这个高德自然清楚。瀛郡王倒是不熟悉,旁人解说才恍然,原来是封在海外瀛州的宗室,为大明“守海”千年,到这一代还有郡王之位,那么这位瀛郡王便是海塔会在朝廷上的牌面了。 血塔会根植于内,海塔会根植于外,即便不清楚细节,高德也知这般格局。 “该后悔的是他们……” 大副的叫嚣让高德只觉好笑,当初他可没想过要招惹谁。结果从血手到金钱龟加上恶魔一路害他过来,逼得他只能主动出手,这是何苦来哉呢? “交给孙婆婆吧,”李蓉娘问他如何处置,高德觉得像刚才那样给个痛快太便宜这些人了,“让她先押着他们去干活,把那些残骸整理出来,堆个临时码头,然后再看她喜欢。” 孙婆婆也被高德招入了提督衙门,她必定要在这岛上开处花圃,肯定缺花肥。 料理完这摊事,旋翼机呼啸着直奔重明号而去,高德则负手扫视这座面积颇为广阔的岛屿。 从现在开始,这座岛就是他的另一处基地了,他要在震旦大明安身立命,只靠驯象所是不够的,这里正合适。虽然交通不便,还缺淡水,但面积足够,泊支小舰队囤个几万人甚至再修个机场都绰绰有余。 “大人……” 吕九眉不在,李蓉娘说话就没什么顾忌了。“您似乎想在这里建座……堡垒,难道您觉得这天下要变了,大明会出问题?” “天下不是一直在变么?”高德对这个已经把自己设定为贴身女仆的部下没什么隐瞒,“混沌一直都在,大明随时都会出问题。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不想让大明真的出大问题。就算出了问题,我们还有力量挽救。” “蒙大人恩德,我的哥哥也放出来了。”李蓉娘说:“前些日子我回了趟家,说到世事,哥哥说大明……没救了。连他那样的普通人都这么想,我觉得……大人您说过,混沌即人心,大明真的还有救?” 你怎么说话呢? 高德不悦,你这话让我根本无从反驳嘛。 他这边沉默,李蓉娘自顾自的说:“不过我并不关心大明是不是要完,只关心是不是跟紧了大人。大人让我的魂魄烧了起来,无论大人要做什么,我都希望这火能为大人添上一丁点光亮。” “我还是希望你关心一下,”高德叹气,“这决定了很多、很多事情。” 不仅是退休金,还有小丽,他还想跟小丽白头偕老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3:远方的蝴蝶与挂念 大明将整个震旦大陆分为三京二十八省,按上古典籍里的三垣二十八宿定名。中京对应紫微,上京对应太微,下京对应天市。不过中京并不在震旦中部而是在东部,上京也不在北部而是在西部,下京倒是在南部。 大明东北的火诸省对应北方室宿,是处苦寒之地。而在省内北面,平原与山林接壤之处的松州更是荒僻。松州全城人口还不到五十万,也就相当于中京西城一隅。 中京还只是霜降,松州却已大雪漫天。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城市里,白烟黑烟升腾,像在雪层上长出粗壮林木,直抵天际。 松州城的一半已变作巨大军营,杆杆旗帜环绕校场而立。既有红底金纹的战旗,也有紫底银纹的官旗。校场停满各式蒸汽车乃至装甲战车,身着红衣的大明军人来来往往异常繁忙。 校场南侧立着高大石楼,大明松州经略李效成立在最高层,隔着玻璃眺望白雪茫茫的远处,发出悠长而空洞的叹息。 李效成年方不惑,进士出身,老太子出事时只是中京府北城通判。当时中京府街头纷乱不休,府城官员因女皇登基而不知所措,没人愿意出面平乱。是他挺身而出,带着几十号衙役上街整顿秩序,由此入了新朝廷的眼。 松州大乱,大学士吕适行举荐他为经略,总揽松州军事。他呕心沥血两个月多,终于把三十万中京禁军拉到了松州。加上省内诸道可供调遣的三十万卫军,手中已握六十万大军。 正当他踌躇满志运筹帷幄,编组出几路人马准备陆空并进,穿插分割,要将百万叛匪一网打尽时,大雪骤降,绵绵不绝,到今天已经下到了第五天。 大雪之下别说人马和战车难行,飞机都难以出动。就这么坐等吧,岂不是要等到来年开春才能出兵? “尽卿之能在年内结束战事,”女皇的檀音尤在耳边,吕大学士更和盘托出军费紧张的根底,让李经略更加焦灼。 并不是说大雪天气完全无法出兵,不靠战车和飞机照样能打仗。只是中京来的禁军能缩在军营里烤火取暖而不炸营就已令人心安了,唯有本省卫军有在冰天雪地里打仗的本事。不过叛匪就是本地民众,卫军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联。李效成相信卫军没胆子跟着叛匪一起作乱,可敷衍了事是必然的,而他没胆子向朝廷敷衍了事。 百万叛匪就藏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里,李经略眼巴巴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让他那颗渴望报效皇恩的热心难以平复。 他异常期望叛匪因为饥寒难耐,从大雪里冲出来,像秋天那样围攻松州城。当然他们再无可能又一次攻入城中,松州有十多万禁军和数百战车,哪怕对上十倍叛匪,也能将他们撕成碎裂血肉。 那些目无王法的下贱之民啊,他们为什么要造反?大明屹立震旦已有千年,尔等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做这种悖逆之事有何意义?所以必然是魔人作祟,这些叛匪的魂魄已成魔人的食粮,唯有斩尽杀绝,才算是救国救民。 敲门声打断了李经略的纷乱思绪,应了声进,一个文弱青年推门进来。 “经略大人……” 青年拿着几份电报上前,“今日上午的军情简报到了,各总兵部均报哨探遇袭,贼匪活动频繁。” “有劳陈参军了,”李经略接过电报,由衷嘉许:“多亏了参军,我这里才耳目畅通,令行禁止啊。” 参军陈重蒙,前大学士陈世宏的庶子。陈大学士病重时还不忘把这个儿子荐到松州来,李经略自然不敢慢待。 如今陈大学士已经病故,朝中地方的亲信门生纷纷改投门路,家族产业也因莫名原因骤然败落,李经略并未因此冷落此人。他甚至还向朝廷说话,以军务紧要为由夺情,免了陈重蒙辞官守孝,为的是此人的确有才。 靠着陈重蒙上下梳理,禁军与卫军的编组才水到渠成。火诸省内各州和兵备道也是在陈重蒙的打点下尽力配合。有这个人在,李经略可以专心于军务,省却了他与地方周旋所需的大把精力。 “经略过誉了,卑职哪当得起。”陈重蒙恭谨回应,年纪不大,气质却沉稳非凡。李经略又不由暗赞,此人定有大前程。 “参军看出了什么吗?”李经略考校起陈重蒙,“大雪天气,贼匪还如此活跃,这可不寻常。” “贼匪都是乌合之众,”陈重蒙还真有看法,“劫掠松州后就散作了若干支,各有去向。得知朝廷大军进逼,省内卫军也编组起来了,纷纷遁入山林。山林里哪养得起百万之众,算算时间,他们该是耗光了劫掠所得,正冻饿交加,想抢到衣物粮食。” “这也亏了你,”李经略点头说:“在大军赶到前紧守各城,坚壁清野,不给贼匪留下煤与可以造饲料与粮食的模械,让他们无法在山林里久待。” “这也苦了一般民众,”陈重蒙垂目低叹,“有伤天和啊。” “平乱就得行霹雳手段,“李经略摆手:”这才是最大的天和,还是说说应对吧,你觉得我们该做什么?” 陈重蒙想了想,摇头苦笑:“不好办,贼匪既多又散,禁军难以出动,卫军又不可信……” 说到这变得迟疑,“若是能把贼匪引得汇聚起来再攻松州城,那就理想了。” “你我英雄所见略同啊,”李经略哈哈笑了,“我也想到了,难就难在要怎么让他们明知危险,也甘愿聚集起来再攻松州。” “凡人愿行大险者,不外乎情与利,”陈重蒙像是得了指点,思路顿时开阔了。“我们可以散播消息,说松州积存了大批物资,引贼匪来攻。若是经略愿意自污,在消息中加入……经略书生意气不懂用兵,尽遣禁军分兵搜山,松州几乎是空城这些话,贼匪定然心动。” “只要能剿灭贼匪,这点污秽我哪会在意。”李经略先点头后摇头,“只是这样的利足以引来不少愚匪,不过陷阱布设得如此浅显,怕不能把贼匪一网打尽。我看还得在情字上下功夫,好教贼匪明知是陷阱,但意气难平,也不得不踏进来。” “大人英明!”陈重蒙拱手赞道,再尽心谋划:“要说情字,松州民乱,其实是本地牧守治政多年,颇为苛酷的缘故。今年秋解时知州尽遣爪牙,要将民众秋粮尽收入库,还不给银角,而是一斤粮给半斤模械造的干粮,终于激反了民人。” “牧守有过,为何不投告?”李经略哼道:“哪怕是叩阍呢,只要朝廷知道,总能解决,岂能反乱?不管什么缘由,反乱就是死罪。他们还杀了知州,罪无可赦!” “那……招抚是不行了,”陈重蒙说,“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让贼匪因怒而再攻松州?” 李经略负手捋着短须,哦了声就再没说话,但看目光闪烁不定,显然是心动了。 天色早早暗了下来,陈重蒙在经略衙门呆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坐上一辆破旧蒸汽车,回自己在松州城的临时住所。 “经略的晚饭可不好推啊,”车上陈重蒙像是自言自语,“不让你们多发几个通讯还不好办到。” “李经略定下方略了吗?”车里除了他就一个司机,看起来老实木讷颇为普通,只在说话的时候眯着的眼睛才泄出一缕精光,语气也格外沉冷。 “朝廷早就定下了松州剿汶州抚的方略,”陈重蒙摇头:“若是李效成体谅民情敢作敢为,也未必不能说服朝廷更改方略,但很遗憾,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准备把你们引到松州城下,一网打尽。” “也算个爽快人,”司机冷笑,“至少没用招抚的借口把大家骗下山。” “因为他有更有好的由头,”陈重蒙叹气,“他准备在松州祭祀你们杀掉的知州,请朝廷褒忠封诚,通电天下。他想的花样可不少,还包括在报纸电视做文章,在松州用俘虏血祭等等,总之要把你们这些人打成被魔人吸食了魂魄的行尸,永世不能翻身。” 喀喇喇裂响,司机竟然差点捏碎了方向盘。面上倒是不惊不悲,只淡淡的说:“果然是你们这种读书人才有本事做出来的文章。” “他认为应该有效,”陈重蒙有些不以为然,“我倒觉得只是书生意气,你们这些人哪会计较名声。” “的确……”司机嘿嘿冷笑,“的确很有效,寻常的乡巴佬自然不计较,可我们是谁?我们是千年前在这里烧荒辟林,开疆拓土,而后戎守边塞数百年的大明军户! “骂我们是反贼都还能忍,如今朝廷竟然是女子坐皇位,女皇什么的不忠也罢。可骂我们是魔人行尸……我们跟深山雪原的魔人斗了几百年!没有功不说,还这般污蔑,这口气谁能咽下!?” 陈重蒙苦笑:“那你们是要上钩了。” “不是还有你么?不过我是弄不懂……”司机自反光镜里瞥了他一眼,“陈公子,瞧在你们陈家跟我们做了几辈子生意,陈老太爷对我们也不薄的份上,我才信你。如今这局面,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必管我做什么,”陈重蒙的语气也变冷:“你只需要知道我站在你这边就好,李效成的计策看似书生意气,却很管用,你有没有信心让其他人听你的话一起行动?” “我明白了,”司机呵呵笑道:“公子希望松州……不,或者整个火诸都乱起来吧,这样你就有了伸展抱负的舞台。很好,我也是这么希望的。至于公子的问题,只要跟着我能打胜仗能有肉吃,其他人自然会听我的。” “李效成得花十来天布置,”陈重蒙跳过铺垫,直接道:“现在他手下的兵将里,本省的两个参将位置最靠前。他们的辎重补给详情我会给你,正好看看你是不是像传闻中那么得力。” “松州霸王曹飞虎,”司机翘起嘴角,“你会知道我是名副其实的。” 蒸汽车停在松州城另一侧靠着城墙的独栋小楼边,陈重蒙下车后,目送蒸汽车牵着白烟疾驰而去,这才进了楼。 侍女上前服侍他更衣换鞋,进到书房,管家模样的人正在等他。 “皇港消息……”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那个牛胖子调走了,我们在那艘战舰上的人全被清洗掉。海上的船队也没了消息,对接堂口的人全……跑了。” “没了?跑了?” 陈重蒙呆了许久,才难以置信的问出声,“不是让他们先假意投到血塔会那边,我也跟方阁老的人通过声气,愿意带着陈家产业过去吗?方阁老不至于这点器量都没有,要把我陈家赶尽杀绝吧?” 他扬起眉毛狠狠的道:“莫非是方阁老那边的手下人自作主张,以为我陈重蒙是丧家之犬,可以随口吃了?” “小人觉得不像……”管家声音更低,“皇港那边的人说,坠星海多了个提督衙门,牛胖子就是调去水师营做游击了。” 说话时递上了一份报纸,“这是跟着密信一起送来的朝廷邸报,里面说到了兵部的人事变动。” “缩在这鬼地方报纸和电视看不到,连广播都听不到!”陈重蒙接过报纸,一边抱怨一边看,才看了几行,就抽了口凉气。 “高德……兵部侍中……提督坠星海……锦衣卫同知……” 蓬的一声,他带着报纸重重拍在书桌上,“好个高德!就知道此人是心腹之患!当初就该将他斩草除根!” 在书房转了几圈,他又笑了起来。 “方阁老还有海塔会那些人以为这高德与他们无碍,就等着被掀桌子吧。这样也好,让他们在坠星海搞起大事,如此一来,松州这边有什么大动静,也不足以让朝堂的大人们过于上心了。” 他朝管家招手:“让皇港那边联系一个人,那家伙可不会甘心坠星海落到朝廷手里。” “啊……啊……” “啊嚏——!” 坠星海卧虎岛,岛上小山的山顶,高德瘫在躺椅里,对着斜沉的夕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定是丽小姐想念大人了。” 穿着军服侍立在旁的李蓉娘笑道:“这几日都不见她再来,应该想念得紧。” “小丫头别乱说话,”高德抹着鼻子嘀咕:“被人骂才会打喷嚏,她肯定是在骂我。” “要骂也是骂大人面上太悠闲,”李蓉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以为大人压根不管事。” “是啊,谁让我就顾着管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了呢。” 高德眯着眼睛打量下面的港湾,仅仅几天,港湾处就变了模样。废船残骸堆出了长长栈道,可以停泊大船的临时码头即将成型。港湾之中停了若干条蒸汽铁船,即便无法靠岸,也在通过浮筒和小船卸运货物。港湾之上若干座房屋的框架已经立了起来,而港外边缘乃至山腰各处,更是片片帐篷密布。 等一切准备妥当,他就可以再进入黑鲨号,听舰灵郭瑞德讲故事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4:郭瑞德的远古大坑 “我觉得世界……我是说包括你们震旦和我们巴托,还有新大陆跟遗弃之地这四个地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高德穿上了小嘤战甲,带足了从羽林卫仓库里找来的护甲,包括一对护腕样式力场护盾发生器、一面力场强化陶钢盾和一部手提箱大小的力场约束囚笼。武器除了表情符金瓜锤外,还有大小长短各两把陶钢战刀和一枝转轮爆雷枪。大号背囊里塞满了可以维持一周的淡水和干粮,背囊左右各挂一个大号的压缩空气钢瓶。何老头当初给他的那块魔石也没忘,用来维持老古最近才找到的小型矿灯。 总之他做好了被重新幽禁在黑鲨号里的准备,而当舰灵郭瑞德开始跟他讲故事时,却是从类似盘古开天地的环节讲起,让高德觉得自己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这个世界啊……” 高德下意识的道:“当然是个球吧,泡在浩瀚无穷的星海里一颗微不足道的自己不能发光的球,只是对人而言大得不可思议。” 说完他又隐隐生疑,真是如此吗? 小时候他苏醒了自己的前世记忆,就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诸多疑问。从混沌到模械就不说了,只说震旦大陆竟然大到了这个程度,就完全违背他所知的地球法则。 这里显然不是地球,但震旦大陆未免大得太离谱。从东部沿海的中京到西部沿海的上京,坐速度比绿皮车快不少而且除了到站外确实日夜不停的火车,居然要两个月之久,换在地球中欧火车也不过半个月时间。 如果说铁道不是走直线,那飞机又怎么解释?中京到上京每旬都会有飞机例行传递朝廷急报,时速五百公里的螺旋浆飞机每天飞满二十小时也得飞五天,正好勉强打个来回。 如果这颗星球上只有震旦这一块大陆,类似地球大陆板块分裂前的盘古大陆,倒也说得通。问题是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震旦,还有幅员即便小于震旦至少也有一半的巴托,加上新大陆以及只知道个名字的遗弃之地,这颗星球得有多大? 高德大略估算了下,如果把震旦等同于地球的亚洲,巴托等于欧洲,那么这颗星球的体积起码是地球的二三十倍。看这里的地质地相跟地球差不多,密度应该差不多,人也差不多,那这里跟地球几乎没差别的重力是怎么来的? 哦,对了,这里还有太阳和月亮。高德认不来星星,感觉跟地球的星空没多大区别,这就让他异常困惑。 既然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原本世界的法则就不适用了,这个理由貌似说得通。可看看满大街跑的蒸汽车,看看在铁轨上奔驰的火车,还有电视广播报纸,里面全是地球世界的物理法则。凭什么这些法则在细节上适用,放大到整个世界就不适用了呢? 最终高德只能用自己不是科学家,干嘛琢磨这种跟养老生活和退休金无关的事情来麻痹自己,越琢磨越烦恼。 舰灵郭瑞德重提这事,高德下意识道出自己坚守的世界观,又对这个世界观表示严重怀疑。 “啊哈……” 郭瑞德的反应超乎高德预料,他既没肯定也没驳斥,“你信奉地圆说,像你这样的震旦人可真是稀罕。” 别看大明已经进入蒸汽科技时代,世界观上还是老一套的“天圆地方”。认为大地是平的,天是个碗倒扣在地上,这种中世纪的世界观高德自然嗤之以鼻。 即便有了飞机,海船也能看清天海之间的弧形,可“天圆地方论”又修正成了“龟背论”。意思是天还是个大碗,地是龟背,有弧度是正常的。高德难以反驳这个说法,因为迄今为止还没谁完成过环球航行。 “十万年前,巴托那边的人相信地圆说。现在嘛,从那些震旦人的描述来看,巴托人似乎也信龟背论了。” 靠近舰桥的地方,舰灵郭瑞德用混沌之力扰动空气,凝结出模糊身影,话音也格外缥缈。 “那时候巴托人相信的地圆说跟你说的不一样,大家相信天也是圆的,是有限的,把星球包裹在里面。这是《义思达启示录》的说法,最早的义思达给学徒讲述世界真相,由学徒们的笔记整理出来的。” “你们巴托人就没想过天外是什么吗?”高德笑问,巴托那边也都是帮愚人啊。 “你说的无限星海,在我们那是异端邪说。”舰灵郭瑞德转换到义思达郭瑞德状态,“很早以前流传过这种说法,连某些义思达导师都深信不疑。不过这催生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不少义思达认为既然星海是无限的,为什么我们不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或者到世界之外去寻求支援,而非得在这里与混沌进行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战斗呢。所以这个说法被看做是企图削弱义思达士气的混沌侵蚀,被严厉封禁了。” “就没人飞上天去看个究竟吗?”高德倒很理解这种做法,逃亡主义者多了内部必然崩溃。“十万年前巴托人就能造黑鲨号这样的大船了,难道没有造出那种可以飞得很高,甚至突破大气层的飞行器?” “你连空气是有限的都知道?”郭瑞德有些意外,就不知道是哪个郭瑞德。“也对,你是仙洲……圣山的人,圣山应该做过类似的尝试。那么你该知道,这种飞行器原理虽然简单,制造却非常难,因为完全找不到与之有关的任何模械。就算造出来了也很难控制,在我所知的尝试里,只有一次成功飞出了所谓的……大气层,然后就再没了消息,人和飞行器都不见了。”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郭瑞德再道:“别说十万年前,现在的巴托人都造不了黑鲨号。这是创世十三舰之一,我都不知道它的岁数有多大,它真正的名字叫……却敌号。” “创世十三舰?”高德笑道:“莫非在你们巴托人的创世神话里,世界是十三个舰人创造的?” 连中京都遍布巴托风格的小酒馆,巴托人的创世神话自然也广为人知。跟前世的西方创世神话没多大差别,就是一个全知全能不能称呼名字的神创造了人类。只是贯穿人类历史的不是大洪水,而是混沌之灾。震旦人的创世神话倒乱得很,谁谁开天辟地谁谁捏泥为人,穿插着穿插着高德熟悉的桥段,但名字却很难对得上。 不过这些神话只是在寻常凡人中流传,对上层精英而言,大家都不把神话当回事。因为大家知道,神话里的“人类”必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留下了无数遗存,但已经被混沌覆灭的上古文明。高德相信不只是震旦人这么认为,巴托人也一样。 “我们巴托人比你们震旦人优秀的地方就在于此,”郭瑞德大言不惭的说:“我们清楚自己从何而来,我们与上古文明的渊源更加紧密。创世十三舰,就是十三位义思达驾驶他们的战舰逃过了上古灾劫,带领巴托人重建了文明。而你们已经丢掉了祖先的传承,连义思达的技术都需要我从巴托那边带过来,对模械更是一无所知。” “你们巴托人?”高德耸肩,“我的记忆力不太好,但我还是记得你……不,义思达郭瑞德是巴托人跟震旦人的混血。” “那是个……错误,”郭瑞德的语气明显沉重了,可以确认他现在是义思达郭瑞德状态。“郭瑞德的血肉虽然不纯粹,但灵魂还是纯粹的巴托人。” “但十万年前你们那啥模械神教崩溃,你开着黑鲨号……该叫却敌号跑到震旦来,”高德很不客气的戳穿他:“是把震旦当做了避难所或者唯一还有希望的净土。” “那是神的意旨!”郭瑞德有些激动,身影摇曳着变得更模糊。“是帝神指示我这么做的,我自己并不是发自灵魂的认同。” 帝神…… 这是郭瑞德第二次跟他说到这个词了,让他终于生出疑惑。在巴托人的神话里,神不该是没有名字的吗? “那不过是凡夫俗子的臆想,”郭瑞德哼道:“帝神就是创世之神,义思达就是服侍帝神的神仆,否则我们哪来的至高神火呢?帝神是超越人种的,你们震旦人其实也是帝神创造的。只是被那些仙洲人玷污了,你们才变成这个样子。” 很好,问题从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深入到了不同人种是怎么来的了。 高德没有急着驳斥这家伙的种族主义谬论,很有耐心的问:“那仙洲人又是怎么回事?” “仙洲人是……”郭瑞德噎了好一会,大概是搜肠刮肚寻找记忆,甚至是临时现编。“是混沌侵蚀世界之后,自世界元素里诞生出的个体意志。用你们震旦人的话说,就是自然神灵。祂们模仿帝神创造的人类,但无法像真正的人类那样繁衍。所以祂们抢夺了帝神创造的人类,利用人类血肉延续族群,渐渐演化出了震旦人。” 高德继续问:“那为什么仙洲人只在震旦,巴托没有?” “很简单,巴托是人类原初之地,在那里衍生出的神灵被帝神消灭了。”郭瑞德的话似乎能自洽:“一些神灵裹挟着人类逃到了震旦,那时帝神已经与世界一体,只把仙洲人看作世界的另一个可能性,不再追究了。帝神降下意旨,让我带着各种资料到震旦来,看中的只是我与震旦血脉的关联。” “帝神与世界一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高德需要梳理下时间线,“是在十三舰人……哦,创世十三舰之前还是之后?” “那就是十三舰创世的时候,”郭瑞德听懂了高德的话外之意,“巴托人也叫义思达创世,与最初的帝神创世区别开。” 高德问到另一个关键:“所以义思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义思达就是帝神的别名,”郭瑞德说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也是他对每一个受造于他的凡人的期望。《启示录》里记载有帝神的原话,义思达是我,义思达是你们,我就是你们,你们就是我。” 高德猛然咳嗽,这话很对味,但从你们那个帝神嘴里说出来就不对味了啊。 “所以震旦这边的巴托洋庙里……”他又明白了一件事,“供奉的那个很像义思达的雕像,其实是帝神像?” “之前那些震旦人也说过,”郭瑞德说:“但是帝神禁绝立像,供奉帝神像的必然是邪崇之辈。” “我看只是些愚夫愚妇而已,”高德叹气,“从巴托不远万里过来,建起帝神庙保佑他们生意兴隆。问题是,那些帝神庙在几百年前就凋零了,说明你们巴托那边就算是愚夫愚妇,也没多少人信奉帝神了。” “巴托已经没有义思达了,”郭瑞德的语气转为淡漠,“新大陆更不用说,都是无耻而邪恶的罪囚。现在的义思达不过是篡夺了义思达的衣钵,只求掌握强大力量的恶棍。你们震旦人的称呼很贴切,他们是魔思达。” “对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高德终于回过了神,“就是为了说服我巴托人比震旦人更……优秀和纯粹?” “那是义思达郭瑞德的想法,”这时的郭瑞德又是舰灵郭瑞德了,“还是他根植在意识深处的不甘心,在他看来,十万年前巴托人就被污秽了,唯一还保佑纯粹的人类就是震旦人。这让以巴托人自傲的他难以接受,只好坚持这样的想法才能避免痛苦。” “至于跟你说到这些,不把世界是什么样的说清楚,你又怎么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秘密呢?” “老实说我还是不清楚,”高德叹气:“比如说这个世界到底是平的还是圆的。” “难道就没可能是既圆又平的吗?”舰灵郭瑞德给出提示,“你就没仔细想想,震旦、巴托、新大陆还有遗弃之地,为什么是彼此隔绝的?” 这是个好问题…… 严格说四块大陆并不是完全隔绝的,不然义思达郭瑞德怎么可能开着战舰从巴托跑到震旦来,巴托和新大陆的商船又怎么通过远海到震旦来做生意。但这四块大陆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隔绝的,不只是大海的隔绝。迄今为止,还没有哪架飞机能直接飞到另外的大陆。而海船战舰也只能通过千万年来摸索出的航路,由几条特定的通道来往。在极远的海洋深处,无尽浓雾隔绝了一切探测,宛如创世神祇设立的屏障。 再由神奇的模械想到上古文明,那个文明的先进难以想象,依照现在人类无法理解的法则来改造世界,让世界变得奇奇怪怪,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跟你说的秘密有关吗?” 高德理智的放弃了深究,如果世界真是被改造过的,那他把脑浆蒸发成等离子体都想不明白。 “当然有关,”舰灵郭瑞德说:“世界的最大威胁就是混沌,而义思达郭瑞德到震旦来的真正任务,就是来找震旦的仙洲人,想联合他们挖出那个秘密,获得拯救世界的武器。” “武器……”高德的眼瞳慢慢扩张,“是说可以消灭混沌的东西?” “是的,”舰灵郭瑞德耸肩摊手,努力表达遗憾的情绪。“可惜,刚到震旦的海岸边就遭遇混沌恶魔的袭击,不得不与我融合。为了确保与此有关的消息不被泄露,在这之前他设置了保险。而后在跟我接触的仙洲人里,并未发现满足解除保险条件的人选,于是除了把义思达和模械等技术资料转交给仙洲人之外,这个秘密就埋没下来,直到……你的出现。” “别绕圈子了,”高德压住过快的心跳,努力保持平常心,“直接说吧,到底是什么东西?去哪里挖?要打几个?” “事情很……复杂,”舰灵郭瑞德比划了会,认同了高德:“不过流程就是你说的那样。” 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说:“那是原版的《启示录》,不仅记载了帝神的创世,还有帝神对混沌缘起的预言,以及封禁混沌的方法。” “为什么不找仙洲人……我是说圣山的人?”高德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个大坑,惊天大坑,足以吞掉他十辈子的退休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5:二百年大计与迫在眉睫的危机 “你在逃避……” 这下该是义思达郭瑞德出场了,“虽然我对震旦人并不抱希望,这个机会是留给巴托人的,不过我们的确没有第二个十万年了。你的灵魂兼具了义思达与凡人的特质,这必然与我交给仙洲人的技术有关。你有义务完成我的使命,你无从逃避。” “不管是舰灵还是义思达,你郭瑞德在我这没有丝毫的信誉。”高德也不客气了,“就说前几天吧,如果不是我有脱身之术,可以把恶魔躯壳拉出来烧,已经被你们坑到棺材里成了活死人。” “我当然希望彻底解决混沌,但我绝对不是没脑子的热血小孩,只要找到什么原本《启示录》就能封禁混沌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就算存在这个可能性,那必然有巨大的风险,按收益回报算说是九死一生的恩次方都不为过。” 说到后面高德异常诚挚:“我只是个凡人,活个一二百岁就很满足了。大明延续了千年,我看再延个一二百年也不成问题,凭什么放弃现在的安稳日子去搏那一丝丝的可能性?” “你不是凡人,”郭瑞德也异常诚挚,“你是义思达,至少一部分是。纯粹的义思达活个几千年不成问题,你怎么也能活一千年。” “嘎?”高德是真惊住了,他能活一千岁? “具体我也说不准,”这会的郭瑞德应该是舰灵了,“你不只是义思达和凡人的集合体,你同时还有不是义思达和凡人的特质,就是个怪物。” “说到奇怪,震旦这边也够奇怪了。”舰灵郭瑞德感慨的道:“巴托和新大陆那边有类似社稷之座的东西,由各个魔思达领主掌握。但那里没有灰境,恶魔经常涌入现世。震旦这边的灰境应该是仙洲人搞出来的,天知道他们怎么想出这一招的。” “这相当于在混沌与现世之间制造出一个隔离层,凡人让自己的灵魂进入灰境,等于加速了混沌的侵蚀。但凡人在灰境里的活动又消解了不少混沌之力,还缓冲了混沌的涌动,可以减少恶魔进入现世的威胁。这样的方法非常有效,富有智慧,但玷污了义思达的纯粹与神圣,巴托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这必然是仙洲人的智慧,只有祂们才只考虑管不管用,不做是否符合法则的思辨。圣山是仙洲人的传承,你这样的怪物自然是圣山造就的,我相信他们不会让你这样的独特样品只有区区一二百年寿命。” “震旦人的法则就是活下去,作为人活下去。”高德对这家伙再度表露出的种族主义倾向嗤之以鼻,“至于说纯粹与神圣,现在的巴托和新大陆充斥着魔思达那种怪物,已经没有真正的义思达了,你还好意思说我们震旦人亵渎神圣。” “他们的本质还是义思达,”郭瑞德还在狡辩:“只是他们把这样的本质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说说看,”高德决定不跟这个灌了郭瑞德人格被人种优越论污染了的人工智能探讨路线问题了,“具体计划是什么,我想知道到底要冒什么风险。” “路线和地点只有郭瑞德知道,”舰灵郭瑞德摊手:“你得先答应并且做足准备后,才能……” ————— 说了一半语气变得沉冷,人格又切换了。“你必须把却敌号浮出水面,修好它,然后装上至少一个战团的震旦义思达……这里叫刑天,才有条件谈后续的事情。” “让这艘战舰浮出水面同时不引发巨大动荡,最乐观的估计也得至少一年。”高德掰起指头算账。 “修好是说修到什么程度?只是把壳子补好那没意思得添上足够的武备吧?就算女皇全力支持,把这么大一艘战舰恢复如初怎么也需要十年。” “接下来……一个战团是多少人?小的三千大的三万?这个就完全不靠谱了,但努力作也不是没可能实现。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攒出这么多刑天一百年算很快了。” 高德点点头:“一百一十一年,这真是个长远的大计划,我答应了。” 既然义思达郭瑞德给出限定条件,他就完全不担心了,当做这辈子才能完成的大工程慢慢来呗。 “我知道你并不是真心的,”义思达郭瑞德说:“不过每当你在现世里遇到危机的时候,你就会想起这个使命。你会渐渐感觉到,只有投身这个使命,你才会获得彻底的安宁。也不必一百一十一年了,我等你两百年。十万年都等过来了,两百年不算什么。” 话音渐渐低弱,然后切换到语调漠然但又富有情绪的舰灵郭瑞德。“郭瑞德答应这两百年里哪怕是巴托那边有合适的人选都不考虑,就选定你了。作为约定之礼,他愿意把那套郭瑞德的荣耀送给你。” “我要那玩意干嘛?”事情顺利解决高德心情愉快,“我可没有收藏古董的癖好,而且那不是得留在控制总闸么?” “你留在控制总闸的恶魔躯壳与留在舰桥的灵魂印记共鸣,帮助我加快了对整艘战舰的控制。”舰灵郭瑞德自得的宣布:“现在整艘战舰又都是我的了。” 高德暗暗鄙夷,本该是控制全舰的人工智能,却引来了混沌让全舰团灭。老大抛弃肉身跟你融合保住了你,临死前对你还不放心把尸体压在控制总闸再设一道屏障。熬过了十万年才恢复当初的地位,你还有脸说这话。 “至于郭瑞德的荣耀,你可不要瞧不起它。”舰灵再道:“那可是专属于却敌战团长的原铸武装,你身上的装备跟它相比,不过是低劣仿品。别看它被时光侵蚀,只要有足以匹配它的力量,你会知道它有多伟大。” “行吧,就算只是件藏品也不错。”高德只觉可有可无,他对战甲不太感兴趣,身上的嘤嘤战甲已经够用了,倒是那柄叫荣耀之牙的双手大锤挺称手的。表情符金瓜锤挺好用,但只在恶魔之力的加持下才会变双手大锤,以凡人之力激活就只是单手小锤,用起来不是很得劲。 真正的好处不是得了这套古董,而是不必再额外维持一个恶魔手办。 “既然整艘战舰都是灰境了,下次我就不直接进来了。” 从控制总闸门里取出名义上是“郭瑞德的荣耀“,实质是”郭瑞德的棺材”,高德交代舰灵:“以后我只用……灵魂进来,而且在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把战舰浮上去之前,也不会经常来了。” “这个我明白,”舰灵有些伤感,“我又要过上以前那种孤独的日子,希望你不会真的等到两百年后才做决定。” 高德扛着样式怪异锈迹斑斑的战甲和大锤出了山洞,让侍立在山洞外的李蓉娘有些讶异。 “这是……甲棺吗?”李蓉娘道出的名词高德完全没概念。 “我在巴托酒馆兼工的时候看过讲巴托风情的图册,”李蓉娘盯着战舰,既肃穆又紧张。“里面有一些关于巴托骑士的画像,那种个头特别大的乍看跟我们的刑天很像,巴托人老板说在他们那不是活人穿戴的,是专门给死掉的骑士用的,所以叫甲棺。” “嗯,差不多吧,”高德随口应着,心说难怪义思达郭瑞德为魔思达辩护,又对巴托不抱希望,原来在巴托那边,魔思达其实就是尸鬼骑士之类的存在。 “这里面葬着什么大人物呢?”李蓉娘成了好奇宝宝,非要追根问底。 “一个蠢货,”高德可没给郭瑞德留情。 想了想,他又叹着气修正:“一个死了十万年还在坚持信念不忘使命的蠢货。” “十万年!?” 李蓉娘吓了一跳,又钦佩的看着高德:“感觉大人很赞许这个家伙,是接过了他的使命吗?” 这个小姑娘的感应真是敏锐…… “赞许?不不,”高德摇着头说:“我把他的骨灰都扬了。” 跟两个郭瑞德的交流让高德眼界大开,但他真没把什么使命太放在心上。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对他来说就是大得没边的计划,也是他此时扛在肩上的实际任务。然而他又没打算真的让这艘战舰浮起来,至少在他培养出成千上万的提灯人之前,这艘战舰不能浮起来。 等等…… 回到临时搭起的军帐,吃了旋翼机送来的妹妹牌盒饭,审视自己的计划与郭瑞德的计划,高德心头咯噔一响。 把一个战团的刑天划拉到自己手下是不可能的,就算有这么多刑天,圣山也不可能同意。如果提灯人能替代刑天的话,这就不成问题了。只不过这么一来,自己的计划岂不就成了郭瑞德的计划? 这又引来了另一个麻烦,寻找原版《启示录》这个使命义思达郭瑞德并不愿意交托给仙洲人,至少是仙洲人这个整体,他只想找到合适的个人。而自己要完成这个使命,就得驾着战舰,带着大队提灯人和海量的物资离开震旦,圣山会坐视不理? 于是问题就归结到圣山这边,他是把这事瞒下来,还是向圣山交代? 这么一想,原本很香的饭菜顿时都不香了。 扒拉完盒饭,高德决定暂时瞒下来。反正郭瑞德不想把这个使命交给圣山,而小丽也没有进战舰里跟郭瑞德沟通的意思。 帐外响起惊呼声,守在外面的李蓉娘探进脑袋说了声“她来了”,就不迭缩头转身跑了。 高德还在发愣,白衣少女掀开帐门,翩跹而入。 小丽…… “你是想让整个中京天天看流星啊,”高德笑着起身,伸展双臂,“飞来飞去的不累吗?电台已经架好了有事可以打电话,就算有急事,远坂爱不至于穷到调不出一架旋翼机给你用吧。” “不必心痛我,”小丽淡淡笑着走到身前,拍掉他企图环上腰肢的魔爪。“就当是晚饭后的消食运动,费不了多少劲。” 虽然拒绝了他的拥抱,银瞳中的秋水还是显出少女的心绪,就是想当面见到他。 “中京那边不忙了吗?”高德蠢蠢欲动,“要不就在这里待几天,跟我一起开开荒?” “我倒是能翻手成田覆手落雨,”小丽嗤笑,“你嘛,我可不知道你还会种田。” 她神色一正,严肃的说:“太一魔教居然敢行刺女皇,这阵子我得跟着师傅待在无终宫护卫女皇,哪可能到处乱跑。你这边也得留意,你在坠星海另开局面,不管是对朝堂,还是对三港的魔人势力,都是极大冲击,他们可能会有激烈反应。我今天来是仔细查查这座岛的情况,看除了通往古舰的传送器外,还有没有另外的隐秘通道。” “是苗苗做的饭菜?”瞥了眼桌子上的空饭盒,小丽叹气:“好些日子没吃上你们做的饭菜了,无终宫的厨子只会做那种淡出鸟来的东西。” 这才是鲜活的少女嘛…… 高德为小丽渐渐显露本性而高兴,要还是以前那个直接拍一叠金龙票过来让他躺下的小丽,哪怕是那种事情都做得索然无味,更不用说平常相处了。 “倒是忘了,”高德拍额头,“明天我让他们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也送过来,到时候就能在这里给你开小灶了。” “记得要原本那口铁锅,”小丽居然是认真的,“一下子换了锅我可能不太习惯。” 说着她牵起高德的手:“走,陪我去巡查吧,我的时间不多。” 两人携手出了军帐,朝着港湾北面的海岸行去。路上遇着李蓉娘等人,小丽是目中无人全当空气,只好由高德不停颔首回礼,承受那一道道敬畏艳羡等等丰富情感的视线。 小丽是故意的,就像在定军山遇上羽林卫那会一样,刻意牵着手强调两人的亲密关系。只是自己更像是被牵的那个,但瞧在滑嫩小手的份上,高德就不在意了。 “高德……” 渐渐的不见其他人身影,小丽忽然幽幽的问:“小爱以前说,你当着她的面很认真的说过你没有意中人,那时候我们已经……有关系了,难道那时候你还没有考虑过我?” 来了来了…… 高德头皮麻了起来,就知道之前那通糊弄只能敷衍过眼前,现在小丽回过了神,自然要追究他的心路历程。 “现在找我要了名分,除了应付女皇和朝廷那边外,是还看中了我什么?姿色?力量?”小丽的每一问都在诛心,“我倒是不太介意你的想法,你终究是我的……东西。不过小爱说得对,既然我们之间有名分了,我也得从这个名分出发,用凡人的心态看待你的心思。” 她仰望已经斜沉的夕阳,吐了口浊气:“你其实也算不得凡人了,你至少能活二三百年。有了这个名分,我们要相处这么久,我自然不希望你还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要糟! 高德暗暗叫苦,他瞒着小丽的事情多如牛毛,甚至是整头牛。 “说吧……” 小丽放开手,转身面对他,眼里是似乎能看穿一切的彻然。“那时候你跟小爱不熟,可能有不好意思开口的缘故。现在对着我,你该说说心里话了。我问你,从小时到现在,你真的没有记着哪个女孩子,希望跟她相伴终身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6:你真的只知道吃软饭啊! emmm…… 高德强烈的渴望着自己也能刷个表情符顶在头上,那大概是猫猫叹气。 他努力思考小丽问这话的动机,出于两辈子的贫瘠经验,他只能抵达小丽是想挖出自己初恋这一层。 说起初恋啊,那当然是小丽了,那个小小的小丽。 “如果把小孩子过家家也算上的话,我倒是记得另外一个女孩子。” 高德坦诚相告,他倒不觉得小丽会吃醋,不过难保她会有“私人物品必须是纯洁的”这种想法,进而要对自己搞灵魂审查甚至封禁记忆之类的恐怖行为。 “其实苗苗说过的,就是另一个小丽。十年前住在你和你师傅买的那座院子里,我和她有一段还算愉快的童年时光。” 隔壁院子曾经有过的另一个小丽并不是秘密,听高苗说起的时候,现在的小丽反应很平淡,只是特意强调了自己叫丽,被加的那个“小”字不过是她发放给自己私人物品的特权。 “还算愉快?” 小丽的反应居然是不满意,“仅仅只是愉快,就足以让你希望和她相伴终身?” “都说了是小孩子过家家嘛。”高德摊手,“而且的确只算得上愉快,那可是个熊孩子啊,好奇心强得都想把太阳月亮吞了尝尝味道!” 没注意到小丽微微抽了抽嘴角,他沉浸在对昔日的追思中。“换个人三五天就被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掏空了,我也是付出了巨大努力才应付下来的。当她不再问为什么而是琢磨怎么做的时候,相处就变得有趣了。” “我记得……她想挖条地道连通两座院子,在下面建个大的避难所。为了让她对挖地洞这事有直观和深刻的印象,我就先挖了个很深的坑,再让她在坑里横着挖。她挖了不到一米土就塌了,我把她刨出来的时候她哭得跟泥猴子似的。” “还有……我跟她讲过活死人墓的故事,她学着小龙女在绳子上睡觉。一根当然不够她弄了两根,第二天找到我说她屁股痛。我一看屁股都勒成四瓣了,她哭着说没人会娶四瓣屁股的女孩子,要我负责……咳咳……” 高德说得高兴没注意,被迎面吹来的寒风灌了满喉咙,咳得涕泪皆下。 小丽垂着眼帘,遮掩自己足以杀人的目光,努力用平缓语气说:“小孩子不都是这样吗?怎么就让你觉得可以陪伴终身了?” “最开始是痛苦,适应了还算愉快,”高德回了些气,对那股寒风的来由毫无感觉,继续沉湎在记忆里。“再往后就是快乐了。” “她的个性很强,很积极主动,年纪还那么小,就下意识的在按照自己想法改变环境。虽然有些顾头不顾腚的,但只要有合适的人辅佐她,她应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高德带着丝憧憬的笑道:“如果她没有离开的话,可能会做个商人或者作坊主,我给她当账房先生或者狗头军师。有从小养成的默契,日子过得应该很舒心。这样过一辈子,对凡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 “你……”小丽看似淡漠,脸上却爬满了各种微表情,“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吗?你不怕别人说你毫无追求只知道吃软饭?” 恍惚间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了当年,跟那个小丽探讨人生。 “追求什么呢?”高德沉沉的叹气,“或许我特殊,或许我就是懒。总之我就是觉得,在这个根底都看不清楚的世界里,做得越多越危险。索性什么都不做,好好过凡人的日子就行。” 曾经他也是有追求的啊,但还在童年的时候就被这里的现实毒打,早早向这个奇葩世界投降了。 “可你不是凡人了,”小丽俏立在旁,也像是沉进了昔日的时光。 “是啊,那个小丽早早就离开了,现在必定在哪里大放光彩,也未必记得我了。”高德振作一笑:“我也不是凡人了,得尽忠大明,还得为能配得上另一个小丽而努力,这就是命运吧。” “我不是另一个小丽,”小丽很认真的纠正:“我就是……丽。” 她轻咳两声,语气颇为不自然:“你对那个小丽的印象还这么深刻呢,如果她回来了,那她才更适合跟你白头偕老对吧?” 那么你是准备洗我脑子了吗? 高德有些开心,此时的小丽人味真足啊。 “你是问的以前啊,”他无辜的摊手,“至于现在嘛,我觉得长大了的那个小丽应该更像女皇,全副身心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不像你,至少还能分出一点真心对待我这件私人物品。” 高德说到女皇的时候,小丽眨眼,待说到后面,眉梢垂下,眼里荡起淡淡涟漪,向高德送去一缕秋水。 “你真的……”她有些感动,“真的就只知道吃软饭啊!” 说完甩头冷哼,又牵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更加用力。 牵着高德继续前行,小丽郑重警告:“以前那个小丽你得好好记牢不许忘了,这样你就能随时拿出来跟我对比,懂得我的好!” 不仅是人味,连女人味也更足了,都懂得不管逻辑不讲道理了。 两人沿着靠近海岸的山坡巡视,说是巡视,更像是散步。 呼呼海风吹着,一时找不到话说,气氛有些冷。 只顾着品味小丽那温热滑嫩小手也不是个事,高德装作才记起来的样子,说到了黑鲨号的事情。 “帐篷里那套义思达战甲?锈成那样我还以为你是从海里捞起来的呢。”小丽不以为然的说:“圣山处理过的模械每一件都有超过十万年的历史,十万年前的义思达战甲可算不上珍奇。至于黑鲨号的秘密,无非是当年巴托的义思达逃到震旦来,用一些技术资料交换圣山的援助。那时候圣山还叫仙洲,是仙洲做了什么,从巴托那边转移了不少混沌之力到震旦来,避免了巴托被混沌彻底毁灭。” “你在黑鲨里听到的秘密就算是真实的,但也是片面的。圣山没有什么秘密,圣山就是震旦人的先祖仙洲人坐化飞升后留下的意志。继承意志的凡人借仙洲神灵扶助王朝,培养刑天,铲除恶魔,抵御混沌。” “我是圣山培养的圣者,获得了自然神灵之力。你也是被圣山选中的人,但没有走上战仆或者刑天的道路,而是埋在凡人之中等待合适的时机生长。” 这些小丽都说过,混沌是分光暗两面的,暗的一面是恶魔,光的一面是神灵。压迫世界的混沌之力从来都属于恶魔,但不是说神灵那面就完全消失了。圣山的根基就来自混沌中的神灵,刑天是混沌的绝缘体,并不依赖神灵。而圣山的人,包括小丽和她师傅姚婆婆,以及羽林卫刘承望那种战仆,则都拥有神灵之力。至于更具体的细节,高德就没资格知道了,他只知道小丽的神灵之力有“寂灭”特质。 “然后又被你选中,”高德点头:“成了你的私人物品。” “那时情形特殊,”小丽终究还是有操守的,脸颊略略一红,粗着嗓子补充:“会借你疗伤也是看出了你与圣山关系匪浅。” 说到这高德脑子里终于掠过一缕电光,圣山什么时候选中的他?如果是小时候的他,那以前那个小丽也是圣山的安排? 冷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跟你说过不要贸然再进战舰里,你就是不听,不要再有下次!” 高德不迭点头,这时的小丽不仅有了女人味,连河东的狮子味都出来了。 接着小丽咦了声骤然停步,高德下意识伸手按腰,有刺客!? “地脉松动了……” 小丽低头盯着地面,高德是看不出什么,就稀疏的小草和干涸的土壤。 “你别动……” 小丽伸手一招,白丝带自腰间飞出,抖成一柄长剑,噗的插进土里。 单手按在剑柄上,隐隐冷白光辉自小丽身上荡出,沿着长剑没入地下。 地下不知多深的地方开始震动,传到地面上时变作纵横交错的摇晃,让高德两腿发软脑子晕眩。他不由得感慨,眼前这具纤纤身躯到底蕴藏着多大的力量啊,随手就搞出了一场地震,按这震感算至少是三级以上。 不远处惊呼声响起,那是李蓉娘跟若干卫兵,她一直正大光明的跟在两人身后,此时被地震搞得像海草摇曳,又如群魔乱舞。 此时高德与小丽脚下,大地已然崩开巨大裂缝,朝着远处急速延伸。 待裂缝蜿蜒急进爬上山头时,那座海拔也就百来米的小山头轰然崩碎,碎块被来自地下深处的巨大力量直喷上天,拉出粗壮尘柱,再扩展成蘑菇云。 大大小小的黑点倾泻而下,小丽拔剑一劈,白光掠空,带起凛冽飓风。漫天碎石被飓风卷作一处,呜呜呼啸着直奔海面,搅起滚滚白浪。 高德刚竖起大拇指准备夸夸小丽,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仔细看那不是雨点,是自山顶缺口喷出的清泉。 “有水啦——!” 远处某个女人尖着嗓子大叫,正是吕九眉。 “小丽啊……” 沐浴在冷冽泉水中,高德鼓足勇气,提出了真诚的建议。 “你一剑就能震出地下泉眼,十剑挖个一千米不成问题吧?” 他握住小丽的手,耍赖般摇着:“你一天挥十剑,十天差不多就能挖到黑鲨号了,要不试试?” 小丽呆呆看了他好一会,确认他不是开玩笑,气极反笑。 “我可不想埋进土里被你笑话是泥猴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7:成为提灯人的第一步 蒸汽轮船突突喷着白烟,劈开波涛起伏前行。其他人都在谈论前些日子那场突如其来的海啸,梁大甲却自顾自的眺望海面,一颗心随着船与浪上下难定。 轮船要去的地方原来叫卧虎岛,现在叫提督岛,正是坠星海提督衙门的驻地。他跟着大批工匠被征调到岛上,名义上是提督麾下的营兵,其实另有安排。 他压根没想过当兵啊…… 梁大甲满肚子苦水,这段日子他管着酒吧,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只是开始,未来还有更大的前程,没想到这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当初组织出了大变故,灰境进不去了。上司王九也久久没有现身,各路不知什么来头的地下势力都找过他,想把他连人带小酒馆吃下,但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是很在乎能不能修行,只在乎能不能过宽心日子。而且他是讲义气的,既然进了组织认了上司,哪能随便变节呢。 前几天王九终于出现了,居然要他收拾停当去提督岛。那时候他真有了暗中跑路甚至投到其他势力的想法,只是见着王九是被锦衣卫的南极星大面包送过来的,醒悟组织的背景非同寻常,这才绝了念想。 当兵……他这岁数这身板,别说上阵杀敌了,只是粗茶淡饭每日操练就能要了他的命。每天三杯远海洋酒,早上豆浆配蛋糕、中午炒饭加沙拉酱、晚上打卤面配奶酪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啊。 “这是难得的机遇,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王九还这么说过,“你是我这一支的代表,到了地头好好努力积极表现,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那时候梁大甲差点哭了,这期望太沉重了他背不起啊。 但他能怎么办呢,他是讲义气的。是王九把小酒馆交托给他,带他进了组织,让他摆脱了只是个酒馆小伙计的身份,不必再像街上的其他伙计那样沉沦在底层每天为几十个银角苦苦挣扎。 王九说的熬过了开头就好那些话,他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期待的人生就是守着小酒馆或者其他什么铺子,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见到的也都是老面孔,所有新奇和危险都只是他跟别人聊天的话题。 他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所以他做好了被呵斥责骂甚至鞭打然后丢回西城,甚至被王九踹出酒馆流落街头的心理准备。到了那时他的人生也只能从头开始,想想也不算太坏,他二十来年的人生本来就是这么一轮轮过来的。 同行的工匠都喜气洋洋的算着会有多少工钱,唯有梁大甲笼罩在灰暗的低气压中,只觉人生无亮。 轮船自皇港出发,向东行驶了接近两个时辰,终于到达一座大岛。以前这里叫卧虎岛,但这里没水也没什么风光,就是个荒岛也没人在意它叫什么,提督岛这个新名字必然比旧名字更深入人心。 轮船停靠在颇有些奇怪的码头边,泊位加栈桥竟然是由若干海船残骸拼起来再加了层钢板。码头之后俨然是处大工地,若干挖掘机打桩机轰鸣震天,道路、仓库、住房等大片建筑已经显出雏形,要不了几个月,这里便是座颇具规模的城寨。 梁大甲心中的郁气被这热闹景象搅散了不少,对这个提督衙门的前景也隐隐生出期待。下了轮船,在码头角落找到打着“营兵接待处”旗帜的地方,亮出王九给他的兵令状,锦衣卫打扮的官人让他到旁边的棚子里等着,棚子里已经挤了不少人。 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看穿着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乍看有说有笑跟常人无异。等梁大甲进了棚子,才感觉不对。这些人身上隐隐散发着异样的气息,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冷暖之类的错觉,对他来说就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和他一样的异人。 原本还想打个招呼混个脸熟的想法顿时散了,梁大甲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心中也波澜大起,这提督衙门招营兵,招的竟然全是异人? 很快乘坐这艘轮船来报道的营兵都到齐了,那个官人来到棚子前,举手竖起大拇指朝身后一指,要他们步行去军营。 “两刻钟到,最晚到的三个人负责刷十天马桶。” 一看那是距离码头很远的山腰,片片帐篷如林铺开,梁大甲就暗暗叫苦,不仅得走着去,还限时两刻? 官长驾着蒸汽摩托扬烟而去,棚子里的数十人骚动起来,牢骚怪话不绝于耳,听得梁大甲异常舒适。没想到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不情不愿来这里的。 可惜这些人也跟他一样,抱怨归抱怨,没人敢把官人的话当耳边风。不少人甚至嘴里骂着,身体已经冲出棚子,如风般跑了起来。 数十人如群狗出栏,争先恐后的奔向山腰。沿途的工匠行人都是见惯不怪的表情,这样的情形似乎每天都在上演。 最初梁大甲也是奋勇争先,至少不能是最后三人之一。不过跑着跑着,他感觉这个目标离他越来越接近了。他虽然是异人,真正的本事也就是弹出那副血爪。这本事从来没真正用过,亮出那几次都是吓唬人,有一次还被吓唬的对象……也就是那位比女子还要美的锦衣卫百户反吓了回来。他这个江湖喽啰就没打打杀杀过,也完全没锻炼过体能。 等跑出正在建设的营寨,踏上铺有煤渣和碎石的山路,梁大甲左右和身后就只有几个人了。他心头一急,计上心来。 “伙计!咱们这么拼不是个事!” 虽然没打架的本事,察言观色调和气氛倒是他擅长的,梁大甲招呼其他人:“就算没落到后面,累死累活的也不划算啊。” 前后有十来个人,都满怀警惕的盯了他一眼,有个好事的问:“你想说啥?” “我是说……”梁大甲想了想觉得这么做应该没破绽,“咱们不如不相互争先,一起走,到时候就没倒数三人,谁都不必受罚。” “想靠这点小机灵混事?”这些人可不是没脑子没见识的乡巴佬,马上就有人嗤笑:“到时候就不是倒数三个刷马桶,是咱们这一群人刷马桶。” “把其他人都叫上呢?”梁大甲也不只这点想法,从当伙计到独力主持酒馆的这些时日里,他印象最深的景象从来都是客人从一群变成了一伙。一伙人哭或者笑,或者压低声音议论,只要是一伙人,酒馆里的气氛就格外不同。仿佛每个人都拿出了一分力量,汇聚成一头无形的巨兽,异常有力的压迫着左邻右舍以及他这个旁观者的魂魄。 “把前面的人也都叫上,”梁大甲说:“咱们一起过去,同时到地头。” 其他人沉默了一会,纷纷赞同。 “罚不责众,官长不可能把几十号人都罚去刷马桶吧。” “没错咱们抱成团!那些不理咱们的,到时候咱们就给他们小鞋穿!” “既然是营兵,就该出成行入伍,不能单独行动,这是个好理由!” 于是这十来个人不再相互争先,而是聚在一起列队前行。还不时招呼前面的人加入,乃至派出跑得快的急跑到前面打招呼。 一刻多钟后,除了腿长脚快实在追不上的几个人先到,六七十号人整整齐齐的跑到军营大门前。把倚在蒸汽摩托旁等得百无聊赖的那个官人吓了一跳。 “你们……” 官人年纪也不大,却颇为干练,一看这架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片刻,官人问:“后面没人了吧?” 梁大甲跟大伙一起摇头,没谁出声,就怕被当做领头的拎出来处置。 “就算没人教你们军礼,”官人顿时气势大涨:“也该知道礼敬师长!怎么,我这个锦衣卫总旗兼提督亲兵营把总没资格让你们开口说话?” 官长利落挥手:“后面十天全营马桶都归你们刷了!” 梁大甲等人哗然,不满的争辩起来,叫嚣之声传到了山顶的大帐里。 “你推荐的这个胡大江的确适合当教习啊,”大帐外,高德举着望远镜打量军营,对身边的王昆仑说:“就是每天都要闹腾一阵子,万一里面有人忍不住动手,甚至动用异能,那就危险了。” 自从上次跟小丽开了不该开的玩笑,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她都没再来一次。倒不是真生气了,而是太一魔教的高阶成员在中京四城不时出没,她忙着跟要姚婆婆主持无终宫警备,无暇分身。跟她用通话器聊天的时候,她开始渐渐代入到未婚妻的角色,嘘寒问暖百般叮嘱。 高德在这段时间里也静下心来,专注投入到眼前的事情上。明面上紧抓提督岛和提督衙门亲兵、水师两营的建设,暗地里也加紧了绝魂谷和血怒原野两面的经营。到现在,明暗两面的工作也开始渐渐交织起来,朝着汇聚为一体的方向前进。 军营里的动静就是其中一项,高德这个坠星海提督有等同总兵的统兵权。并不是说他可以随意招兵买马,还有兵部盯着他呢。 他在提督衙门之下设了水师和亲兵两营,水师营负责巡海缉私,亲兵负责他个人以及衙门安全。从战舰枪炮到具体员额,再到各级官佐,他都得向兵部递交详细申请,再由兵部提交朝堂,获得允准后才能付诸实施。一旦有不符的地方,被都察院弹劾,那就是擅专兵事图谋不轨的大罪。 不过这只是官面流程,他抓着王昆仑做好文书工作就行。都察院那边吕适行算半个自己人,只要没太大问题吕大学士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何况他的统兵权只是总兵级别,还没有独立财权,根本没办法跟正在松州汶州剿匪的两个经略比,兵部和朝堂也没兴趣紧盯他这摊小生意。 在大面之下的细节上,高德就有充足的自由裁量权。比如招兵任官这些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给牛得禄允诺的水师营游击已经到位了,牛得禄从靖海卫里又拉出了三艘战舰,给了三个舰长千总的职位,四艘快速巡防舰组成的水师营已经开始巡海捞钱……不,缉私了。 水师营只是提督衙门的面子以及业务部门,亲兵营才是高德的核心部门,他准备把亲兵营搞成“提灯人候补营”。营里的哨长队长都是驯象所杂务科的特勤,第一批营兵则是由驯象所和现有五个提灯人推荐的异能者。 高德对第一批营兵不抱太大希望,能有三分之一成为提灯人候补他就很满意了。这些异能者都是江湖客出身,甚至不少来自暗手血塔等魔人组织,江湖习气难改。他真正寄予厚望的是铜鼓山矿场的矿工,但还得等个把月,裘正仁那边组织的第一批矿工才能到。 当然了,军营是个大熔炉,能多熔炼出些合格材料总是好的。高德把教习杂务之事交给了王昆仑推荐的胡大江,此人是王昆仑的发小,身兼卫军与锦衣卫双重身份,同时也是个异人,在门州基层待着。 “收拾这些地痞肯定会有动静,”王昆仑黑着眼眶有气无力的说,他那不是被打的,而是累的,高德把他用得太狠了。也怪不得高德,派了几个参军供他调遣,他仍然事事躬亲。还好仗着是魔人血厚,就算累得抽风了,孙婆婆也能把他拉起来继续用……啊不,继续干活。 “而且那些家伙心里都有数,个个都以为是被派过来执行特殊任务的,应该不敢搞事。” “希望如此吧,咦……”高德看到了不太熟但认得的某个人,那家伙如果没吕九眉保下来,本来该成远海小酒馆的调味料。 “结果是那家伙把人组织起来的么?”看其他营兵都指住那人像是推锅的样子,高德有了点兴趣。 难怪吕九眉会保下此人,果然有点特别。 “通知大家,今晚血怒原野全体集合。”记得吕九眉给了此人暗手血塔的混沌之鳞,高德觉得可以把此人转到血怒原野,正好也到了给血怒原野传火……点火的时候了。 “老大……” 王昆仑终于抱怨起来,“我有点忙不过来啊,别忘了现世里我几乎就是在代行提督,跟兵部、中京府、皇港这些部门打叫道的都是我,盯着营兵集结这种事情我都要亲自干,现在还让我管着血怒原野,连岗位补贴都没有,是不是不太……合理啊?” “那行吧,”高德很好说话,“血怒原野你就别管了,交给吕九眉。” “吕九眉?”王昆仑咂咂嘴,语气顿时变了。“眼下我还忙得过来,就不麻烦她了,她可是提督大人的亲兵营游击呢。” 高德撇嘴暗笑,这招还真好使,这家伙就是看不得吕九眉分他的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8:你是把社稷之座的火偷过来了吗? 跟十几号人共住一座帐篷,让梁大甲恍惚又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候能睡大通铺都算好的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破庙、仓库、废船甚至桥洞凑合,吃的也都是那种便宜得不要钱的面糊。 “帐友”们操着带有各种口音的中京官话熟络感情,听得出跟他一样,都是自小从外敌到中京来,混迹于车站码头或者市集的人。说话时充满了忆苦思甜的感慨,现在已然是不再需要为吃穿住流汗甚至流血的阶层了。 很遗憾,因为怂恿大家抱团对抗亲兵营教习胡把总,害大家都得刷马桶,梁大甲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帐里没谁跟他搭话,他只能闷闷的坐在床边听他们说话。 “别埋怨了,我来的时候专门找人打听过,这提督衙门开不长久,等衙门关了咱们之前干啥接着还干。” 包括梁大甲在内,大家都是被强征过来的,对这坠星海提督衙门既没概念也没好感。而且似乎都有些身份,至少不是那种刚到中京混江湖连吃穿住都愁的程度,也不觉得当提督亲兵有什么好处,都是怨声载道苦水漫灌。 年纪稍大的人劝解说:“就当是犯事进了衙门,打熬一阵子罢了,还管吃管住呢。” 众人都笑说也不至于惨到这种地步,不过没人当做好事倒是统一认识。 “何止于此呢?”梁大甲腆着脸发言,他自然不甘于被排挤。“我老家有句俗话,这混江湖呢有三大铁,一起票过仓、一起蹲班房、一起扛过枪。就算坠星海衙门要关,咱们一起扛过枪也算是铁哥们了。回去互通声气,那不是多了无数门路?” 他拱手作了个环揖:“兄弟梁大甲,西城远海小酒馆的伙计。之前是好心办了坏事,连累大家了。除了跟大家一起刷马桶,后面十天咱们这帐的马桶也都归我倒了。” 沉默了一阵子,有人呵呵冷笑有人哈哈傻笑,耿直的说跟你作铁哥们怕是要折寿,抬杠的说你真想做目长倒十天马桶可不够得一直包到底。面上虽然不算友善,倒不再视他如无物了。 靠着酒馆里招待客人的眼界以及混江湖的历练,梁大甲终究融入了这群人里。听他们各报家门,不是车站码头看场子的,就是走街串巷收孝敬的,还有小半跟他一样是商铺伙计。虽然只是小角色,却不是最小的那一级。而且总有些遮遮掩掩,说话时很少互相对眼神,似乎怕自己的什么秘密被对方从眼里看出来。 “大家都不是寻常人啊,”梁大甲随口感慨着,让大家转头的转头,咳嗽的咳嗽。 猜测就此肯定,之前的感应没错,包括自己在内,这一帐……不,整个亲兵营都是异人,搞不好还有魔人那个级数的怪物。 “真不明白,那位提督大人为什么用咱们这样的人当亲兵。” 他另起话题,大家的话匣子再度打开。 虽然混迹底层,却都是消息灵通的人,七嘴八舌的凑出了完整背景。这位叫高德的年轻提督姿容非凡深得恩宠,行事乖张手腕通天,用常人思维去想他是想不出什么的。大家都是常人,所以也没必要自寻烦恼了,反正乖乖听话熬到头就好。 “是啊,大家都是常人。”梁大甲面上附和着,暗笑跟自己一样,每个人都在极力强调自己是常人,生怕看出彼此的不凡,连这种关系到前途命运的大话题都不愿深谈。 帐里倒是变得热络了不少,正讨论着亲兵营的薪饷伙食,低沉的哨声忽然吹响,还有人拍打着帐篷吆喝赶紧集合。 一群群人出了帐篷,在军营中间的空地里集合。由锦衣卫打扮的队长哨长押着整顿队形,一千来人费了小半刻钟才列队完毕,依旧是队形散乱松松垮垮。 梁大甲等人见过的亲兵营教习胡大江面对众人,把十杀令之类的军纪吆喝了一遍,再躬身拱手,请出了他的上司,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头领,亲兵营的管营游击。 这位游击一出场就让上千江湖客骚动起来,队长哨长鞭子棍子一顿抽才安静下来。不过包括梁大甲在内,不少人张得大大的嘴一直没合上。 亲兵营游击竟然是个很年轻也很俊俏的女人! 最初只看身板的时候倒没看出来,只觉得这小白脸挺俊的,甚至跟传闻中比女子还美的提督大人搞混了。待游击大人一迈步,腰肢摇曳的味道是个男人都感受得异常清楚,不由让人可惜胸前的平坦。 此时亲兵营还没换装,兵还是平民服色纷杂繁乱,官倒是一水的锦衣卫打扮。而这位女游击还是个身着飞鱼服的高阶锦衣卫,看缀带与仪剑至少是百户,哪是寻常的游击? 梁大甲难以合嘴的是,这位游击就是他在组织里的上司王九,驯象所的吕九眉! 他怎么也没想到,前不久感觉还只是组织潜伏在锦衣卫里当个小官的恩人,现在竟然高升到这种地步了。 “尔等应该知道,提督大人为何要把你们招为亲兵。” 吕九眉开口就让上千号人心头发颤,“本官是你们的上司,一言足以决你们生死。但不要把本官比作你们以前的上司,他们只是在暗面决你们生死,本官所决的,是你们在明暗两面的生死。” “本官对你们的要求就是令行禁止,你们乖乖当好提督大人的亲兵,自有你们的大好前程。若是有谁在这里发作江湖性子,本官很乐意拿他妆点军营。看到营门左右的杆子了吗?那不是挂旗的,而是挂人头的!” “听清了吗?” 吕九眉骤然冷喝,得了稀稀拉拉的回应。 “我没听见!” “听清了!” 上千人吆喝起来,依旧乱七八糟。 吕九眉手一展,竟然从斗篷里提出枝大枪,枪管粗得足以撑裂在场每个人嘴巴。她单手举枪朝天开火。轰隆枪声震得每个人耳朵嘶嘶作响。 “没有精神!” 吕九眉的声音似乎比枪声还响,“没喊到比枪声还响,就站在这一直喊到天黑!” “听——清——了!” 连梁大甲都运足了气力,一遍遍吼着,直到最后一声吼得把胸腔里不再剩一缕空气,整个脑袋都震得发麻,才终于让吕九眉点了头。 “很有精神……” 山顶上,高德看着吕九眉大发官威,满意的点头。这些亲兵至少要淘汰一半以上,现在他还没必要亲自露面。 “接下来各目推选伍长目长,目长依次来见本官。” 吕九眉一甩斗篷转身去了她的军帐,这边哨官队官进到各帐,要众人现场推选。 大明营兵是按伍、目、队、哨编制,五人一伍两伍一目,五目一队五队一哨。哨长队长都是有品级的官长,伍长目长则是半官半兵,除了上官指定外也可士兵推选。 每座帐篷都对应了一目,梁大甲这边还在衡量是不是要争取当个目长,他们的队官过来时,其他人就已把他卖了。 “看来你是众望所归呢,”队官看着梁大甲,颇为笃定的笑道:“吕游击也说了,你所在这目就由你作目长,现在就去见游击大人。” 众人只当他之前怂恿抱团的事情被吕游击知道了,起哄的笑着,梁大甲却是暗暗欣慰,终究没忘自己这个下属。 “调你过来,就是要在这些人里插一个眼。” 游击大帐里,吕九眉对立得笔直目不斜视的梁大甲说:“组织有了新的发展,我们的前路更加光明,还让你蹲在小酒馆里太浪费人才,正好也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才。所以你不仅要在亲兵营里充当我的耳目,还要经受住考验,在提督亲兵营里当个合格的亲兵和合格的目长。” “对了你的那块混沌之鳞呢?”吕九眉又道:“带在身上?交给我。” 梁大甲颇为忸怩的从腰后掏出金属圆盘,他就进去过几次,还正忙着杀伪魔攒魔尘呢,结果里面就变成了烈焰地狱,根本没办法进去了。 看清他是从哪里取出来的,吕九眉抽了抽嘴角,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要他把这玩意丢在地上。 “拿着这个,”她取出另一块混沌之鳞,“组织另外换了灰境,今晚子时一刻前进去,就在军帐里,不必担心安全。” 梁大甲恍然大悟,组织是真的有了新发展。 “组织……” 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在心中郁积已久的问题:“到底要做什么呢?” 然后意识到这是作死,赶紧抽自己耳光:“小人该死!” “没关系,”吕九眉摆手止住,仰头看帐顶,目光深邃语气深沉。“组织的目标自然远大宏伟,非尔等所能明白的,只有等你孜孜不倦的努力,未来晋升到我这样的层级,才能明白一二。” 这很符合梁大甲对组织这种神秘势力的想象,也让他跟着组织的决心稍稍坚定了些。 待梁大甲告退,吕九眉还保持着望天的姿势。 “是啊,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吕九眉喃喃低语,本是努力揣测王无敌的用心,恍惚间王无敌跟高德重合在了一起。 这块混沌之鳞是高德交给她,让她转交梁大甲的。说实话高德拿出这玩意的时候她真的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高德竟然也是魔人,至少是跟魔人有关系。但鉴于王无敌的交代,以及自己的吸血鬼魔人身份,她既不敢追问,也不敢去探查这道门之后的灰境是哪里,只是明显感觉到这不是绝魂谷。 高德到底要做什么? 吕九眉恍然醒悟,高德来当这个坠星海提督,背后还有她不清楚的事情。 深夜,除了巡营官兵,军营里一片沉寂……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坠入全新的灰境,梁大甲却不敢沉湎于新奇之中。不按时到达远处亮着血红光芒的山坡,惩罚倒是小事,辜负了吕九眉的寄望他可承受不起。 他现在还没凝结出完整的恶魔躯壳,除了一条手臂外,其他身躯就是薄薄一层皮,裹住他那如软泥的身体。好在之前的灰境里已经熟悉了,还能如现世里常人那般行动。 他拔腿急奔,跑着跑着就发现有了同伴,不只一个。这些人里很少有完整躯壳的,都跟他一样不是脑袋就是臂腿凝实了,其他地方只是层皮。大家彼此打量着,没人开口,跟白天军帐里相处的气氛一般无二。 很快众人上了山坡,在一座破庙前集合,此时从其他方向也源源不断赶来异人乃至有完整恶魔躯壳的魔人,等破庙里又亮起绿紫蓝等色魔光时,梁大甲觉得人应该是到齐了,总数有二三百人。 团团魔光自破庙中探出,那是一个个散发着强大力量,化作了有形压迫的魔人。有如云雾般虚实不定的灰豆芽,有如青铜铸造的铁人。等有六条手臂的血魔巨人踏出破庙时,牵动的强大力量让梁大甲的身躯不断塌陷,他都有了要被拍扁成纸的强烈感觉。 下一刻压迫骤然消散,梁大甲跟橡胶人似的身体又弹了回来,他努力维持着稳定,跟随其他人一同躬身下拜,口称大人。 “不必叫我大人……” 除了极少数人外,众人只知道此人是此处灰境的头领,平常教导他们的王昆仑等人都奉他为首。 “我们是同道,”血魔狂怒者的六条胳膊里,四条横在肩后。血光飘荡,宛如巨大光翼。 “我知道你们一直心存疑虑,你们为何会在这个地方。” 血魔狂怒者转头看左右的同伴,包括在浅蓝雾气中变幻不定的身影,如青铜武士的人,还有伸展着各色花朵如字面意义上花枝招展的人。 “其实在以前,我也……不知道。” 狂怒者六条手臂同时摊手,骤变的画风让不少人身躯摇曳。 “我只知道这是前人的路,走这条路可以苟延残喘。” 狂怒者的语气转回凝重,“但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有了新的道路。” “你们不要紧张和惊讶,也不要害怕。”狂怒者扫视众人。“我展示给你们看。” 说完身躯微微一抖,然后胸口位置竟然裂开一条缝隙,柔和的白光自缝隙中喷吐出来,化作冉冉焰火,随着不断裂开的缝隙,片刻间就遍布全身。 “你们本是凡人,被混沌侵蚀成了魔人,还时刻面对被恶魔夺魂的威胁,现在……” 狂怒者说:“你们有了将恶魔之力点燃,化作自身力量,同时也净化自己魂魄的可能。” 裹满狂怒者全身,烧得滋滋作响的白焰让众人神魂震荡,就听噗噗一阵响,包括梁大甲在内,不少人化作一摊烂泥倒在地上。 “高、高……高明啊!” 浅蓝云雾中,那个绰约可见的灰豆芽身影扭得像在跳钢管舞,吐出的话语也癫狂至极。 就听她惊叫:“你是把社稷之座的火偷过来了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29:我们的目标并不伟大 “这不是社稷之座的火……” 高德正摆着造型,被毛绒绒这一嗓子叫得差点扭了叉腰肌。社稷之座的火就是大明皇帝在烧自己,他怎么可能偷得了。 “这火每个人都有,它的名字就叫凡人之火。” 维持住造型,放松压制,任由意识深处的灼热升腾,高德化身的血魔狂怒者被熊熊燃烧的白焰吞噬,有如人形……不,魔形火炬。 白焰中高德的声音依旧笃定,还因为多了呼呼烈焰的振荡显得更加沉稳。 “这是破魔之焰,以凡人的魂魄为芯,以恶魔的躯壳为油。侵蚀凡人身心的混沌之力在光与热里化作飞灰,魂魄因此凝炼如铁,不再受恶魔威胁。” 高德知道不仅毛绒绒、王昆仑等人都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按理说他该先拉着这些人开小灶,不过自己给吕九眉混沌之鳞让她转交梁大甲的时候,她也很震惊。所以高德也就把这震惊当做必要的历练,不给他们面对这近乎终极选择的关口临阵退缩的机会。 “高老大你疯了啊,烧自己那得多痛,还要烧一辈子这是人干的事吗?”毛绒绒必然是这反应。 “我都已经鞠躬尽瘁蜡烛成灰了,老大你还要我烧自己,我到底图的是什么啊?”这必然是王昆仑的反应。 “这火怕是要烧蔫我的花花草草啊,使不得使不得。”孙婆婆肯定会这般推脱。 前头的都退缩,刘小胖和驼子瘸子瞎子麻子这些后头的自然有样学样。驯象所这伙人跟暗手血塔那边的人不一样,他们还有退路,还可以做选择。高德自然不容许他们跑掉,这火得大家一起烧才能旺,才能分担得了因火而动的混沌之力。 终究是自己在官面这边的核心班底,高德不可能用强。索性趁着血怒原野扩充的时候,带着还懵懵懂懂不知就里的新人一起投火。没错,这是裹挟。 说完绝对正确但这会还没人能明白的话,高德并没等待众人的回应,直接加大火力。身后的破庙微微震颤,白焰也在庙里燃起。等毛绒绒她们回过神来,整座破庙都被白焰吞噬了,而她们身上也开始弥散出缕缕焰光。 高德的凡人之火沿着手办侵入这处灰境的核心,这里没有魔塔,自然搞不出多大阵仗。但破庙算得上是魔塔的塔基,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让凡人之火点燃了塔基。这么一来,凡人之火就点燃了毛绒绒王昆仑等人在破庙里留下的魂魄印记,再由印记向他们的魂魄侵彻,把火传给他们。 “相信我……” 抢在毛绒绒惊恐尖叫前,高德向她跟王昆仑孙婆婆等人传讯。“就算我隐瞒了很多事情,也不是为了把你们和这些新人的魂魄烧烤来吃了。你们可是他们眼里的前辈,别让他们笑话了。” “但是很痛啊!”毛绒绒吱吱叫着,倒是刻意传讯没让新人听到。“而且很可怕,不挡着的话整个人都要被烧成灰的!” “在这里的只是你的一部分,最初你进来的时候还是软泥怪呢。”高德鼓励她破罐子破摔,“就算全被烧成灰了,对你来说只是一场噩梦。” “那还不可怕?”毛绒绒呜呜哽咽,“我最怕做噩梦了!” 她还在犹豫彷徨,毛光光、毛晶晶、毛绵绵等其他灰豆芽身上亮起缕缕白焰,她们没有多话,直接选择了接受。 “就信高大人一回,”花人一体的孙婆婆原本绿光萦绕,此时朵朵小花也变作了燃烧的白焰之花。传讯断断续续,显示她正承受着不小的痛苦。“反正老婆子我也没啥油水可榨的。” “大人真是的……”王昆仑跟小媳妇似的抱怨,“事情本来就多,又压下来这么一摊,明早我还得去皇港煤仓替牛得禄要煤呢。” 说话时铜绿身躯也裂开了道道口子,白焰滋滋喷薄而出。 王昆仑终究还是王昆仑,嘴上颇多计较,心中颇深城府,骨子里还是相信高德,毕竟人生目标都是一样的。 六臂血魔狂怒者身边的魔人一个个燃起白焰,本就强大的力量气息随着焰火摇曳,让二百多新人凛然生畏,对那似乎能将魂魄融化的白焰也不再那么恐惧和抗拒了。 “真的很痛呢……” 眼见姐妹们都燃了起来,毛绒绒也赶紧跟进,只是还在嘀嘀咕咕的嘟囔,“好吧还是有好处的,感觉不再那么冷也不空了。” “可以调动更多力量了,”孙婆婆头上的白焰之花怒放,“魂魄也有了什么变化,太微弱现在还没多大感觉,不过是朝着安心的方向变化的。” 梁大甲努力凝聚意识,晃晃悠悠重新塑出形态站了起来。见到前方那道如火墙的白焰,感应着与混沌之力迥然不同的灼热,心头也跟着热了起来。心底深处某块如万年寒冰的东西骤然动了,让他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有那东西。 小时候虽然与家人失散,流落到中京,在街巷里跟乞丐混混甚至流浪狗争饭吃,那时候还是对人生抱有希望的。会羡慕的看着读书人,憧憬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出人头地。即便跟着帮会混到十多岁的时候,心已经麻木,也还是觉得未来说不定会有超出他预想的生活。 但被组织选中,知道了自己身体里藏着恶魔,有朝一日必然会被恶魔吞噬身心之后,他就彻底绝望了。渐渐的他把安安稳稳过日子当做了人生目标,觉得过得了一日就从老天爷那赚了一日。 组织变动,被吕九眉抓着成了她的下线后,他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但进入灰境后,恶魔之力侵彻身心的那种阴冷空洞感,又让他越来越恐惧。在灰境里杀伪魔的确能凝实魂魄,但又冷又空的感觉没一点减弱,让他明白即便修行得再强大,也只是延缓恶魔降临的速度。 现在却不同了,这种灼热的感觉让他终于有了丝自己却是属于自己的感觉。白焰直接烧灼着魂魄,那必然很痛,不过应该也很踏实和安心。 当梁大甲准备张口时,已经有人抢先了,人数还不少。 “我们也能烧起来吗?” “这火我们要怎么得到?” “要我们做什么大人请说!” “你们还得慢慢来,”血魔狂怒者的六条手臂伸开,白焰中混着血光在背后招展,像红白相间的焰火之翼。 “先获得完整的恶魔躯壳,再尝试点燃魂魄。这个过程因人而异,我不能做任何保证。” 高德说得颇为模糊,让旁边正维持着燃烧的毛绒绒等人再度震惊。 听起来用这什么凡人之火点燃魂魄既困难又危险,而这家伙竟然没有现成经验,他就这么直接让他们烧起来了,这不是把他们当试验品吗? “有一点很重要……” 高德再道,“所以你们必须相互扶持,共同进步,而更关键的是,彼此信任。刚才我说了,我们是同道。” “今天我们会聚在这里,并不是为了什么权势富贵,仅仅只是为了能抵御混沌的侵蚀,为了不被恶魔夺去魂魄。” “我们认定混沌是所有人的大敌,大敌面前凡人应该团结一心。凡人之火是对抗混沌的唯一武器,我们的目标,对自己而言,就是获得凡人之火,对他人而言,就是将自己的火传给更多人的。” “我们的目标并不伟大,但我们希望,当凡人之火遍及天下时,混沌即便还在,人心也无法再扰动混沌,那时便是我们的胜利。” 那团游走着密密麻麻白焰的浅蓝光雾嘀咕:“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传火?” “关键不是火,是光。” 从王昆仑孙婆婆到新人们都还沉浸在这“并不伟大”的目标,高德对毛绒绒解释:“不是所有凡人都能点燃凡人之火,就像所有凡人虽然都被混沌侵蚀着但只有极少数才会变成魔异一样。传火只是发展同道,真正的意义在于,当火光越来越多,甚至多得像漫天星辰的时候,那些普通人就会安心了。” “高……老大,”毛绒绒小心翼翼的说:“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高大甚至神圣了,你真的是高老大吗?是不是哪位神灵附体?” 这怎么就高大神圣了? 高德叹气,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呢,只要这个世界上的普通人都安心了,笃定的相信只要这漫天星辰的火光在,世上就没有混沌与恶魔,那么混沌与恶魔就真的无法降临现世。到那时大明岂不是就稳如泰山,他的安宁晚年与丰厚退休金岂不是就稳如老狗? “我们真的没问题吗?” 毛绒绒又担心的问:“感觉烧起来就收不住啊。” “不必担心,”高德安慰道:“就是注意下节制力量,别在动用力量的时候被这火烧得意识不清就行。” “不知大人是怎么弄出这火来的,”孙婆婆在旁边感慨道:“不过的确令人心神激荡,今日才知混沌也有这样的东西克制。既然大人志在传火……呃,火光普照,那不是简单得很。只要把其他魔人拉进灰境,直接把他烧起来就是?” “可不是我的独创,”高德赶紧推锅,“毛绒绒最初的话道理上倒是对的,大明皇帝就是用这样的火在社稷之座上抵御混沌。我们没有社稷之座,只有灰境,那就在这里点火了。所以你该明白,这可不是能在现世里光明正大做的事情。” “这等同谋反啊,”孙婆婆自然懂,顿时有了忧虑,不过是在为高德忧虑。“圣山还有朝廷哪会容凡人自己这般……点火,只能暗中行事。不过这么一来,高大人你不是还想混到退休然后领退休金吗?这样下去,还能混到领到?” 隐藏在恶魔躯壳下的面部抽搐了一下,高德叹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倒是还抱着一丝幻想,不是还有小丽么?等一切妥当了,把小丽拉下水,加上郭瑞德那边的秘密,未必不能求得圣山的谅解。只要圣山谅解了,而且自己这些人都是忠心大明的,朝廷应该没昏聩到自毁长城。严格说起来,大明朝廷其实就只是圣山的外围单位,震旦这若干万年下来,都是铁打的圣山流水的王朝。 血怒原野的传火集会就此落幕,破庙里的白焰变弱了许多,但依旧裹住了整座破庙。毛绒绒王昆仑等人匆匆离去,他们要回现世细细体会凡人之火,同时学会随心控制。新人们则分作两类,有的去原野里杀伪魔,继续走之前的修行之路,准备按部就班的先获得完整恶魔躯壳,再尝试点燃自己。另一些人则聚在破庙边,小心触摸着白焰,想找到直接点燃凡人之火的快捷办法。 “修行到完整躯壳就是从异人变成魔人,这个时间因人而异,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在变成魔人之前就因为恶魔夺灵,或者魂魄溃散而完蛋了。” “就这么点也是点不燃的,看刚才那些尊者,很明显和我们一样也是才知道凡人之火。引火燃魂的时候都有些紧张,只是他们都很强了,才都没出问题。” 身边的人低声议论着,一个个因恶魔躯壳被焰火熏烤得融解而后退,等凝结好了又上前试探。 梁大甲也进进退退试探了好几次,确认在自己的魂魄被这火引燃前恶魔躯壳就会全部融解。他不甘心的冒险把血爪伸到白焰中,滋滋爆油声不断,等清醒时,发现自己是被其他人拖出来的。 “你差点整个扑进去成灯油了,”旁人说:“那火就在你的魂魄里蹿着,烧出老大股黑灰。” 另一人说:“我们本想瞅着你烧到底,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可想到老大说的那话,还是把你拖出来了。” 梁大甲异常感激,道谢之余,心中又是一动。 “老大也说我们需要团结一心,要不咱们几个连在一起试试?”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魔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终是说话的两人应道:“善!” 三个人手牵手,梁大甲居中伸腿,另外两人左右伸手,颤颤巍巍的探入白焰之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0:三人成众火必生焉   巨船披岩挂石,驮着宫殿,静静浮在白光云海间。   “真是安静啊……”   俯瞰云海的边缘,副手悠悠感慨着,向来沉冷的面目此时流溢着闲适甚至慵懒。   “从没有这么安静过,从没有安静过这么久。”   他又一次抬头仰望,本该深幽的天幕挂着点点星辰,异常稀疏也异常黯淡,但的确是星辰,那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所以……”   他对旁边旁边坐着沉默不语的人说:“大明到此为止了,对吧?”   “是要做好准备,”大明庙陵卫统领,刑天战团第一连的连长肖茂密说:“准备好面对前所未有的恶魔之潮,准备好去死。”   “是啊,王朝更替跟我们无关,”副连长叹气,“那不过是城堡里谁出面来管事的变化,而我们这些人只管在城堡外抵抗恶魔。不过……莫离真是太可惜了啊,她本来没必要跳进这个坑的,现在却要坐在这里,把自己烧成灰烬。我能做的,也就是在那一刻到来前先走一步。”   “还是有些……不同,”肖茂密也打量着天幕,眯着眼睛有所期待,“第一颗白星出现得很奇怪,像是若干片混杂的白光凑起来的。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只要是不同,就意味着这一次跟以往会有不同,或许……或许结果也会不同。”   “的确奇怪,”副连长点头,努力回忆若干天前那颗白星出现时的景象。那时先是一点白光闪烁,然后是若干点白光呼应,渐渐的白光融在一起,黯淡隐没。   前辈刑天们说过,以往的天幕是有很多星辰的,甚至有大如日月的光华。白光对应着燃烧的天地鼎炉,是凡人以魂魄抵御混沌的入侵,当然都是被迫的。大明收尽天下鼎炉,天幕就此虚无,偶尔有白星升起,也如昙花一现。   现在天幕上白星群起,自然是现世崩乱,枭雄英杰借藏于民间的器物燃魂自立,大明气数已尽的显现。这跟以前王朝更替时的情况一样,那时虽有星辰乃至清月冷日,星辰日月的位置却很固定,白光也很稳定,并不像现在这般迷乱闪烁着。   “但也更让人担心了……”   副连长又略带苦涩的说:“既然如此奇怪,说不定就是未来的帝星。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为新帝效劳,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终究还是不适应啊,那时祖庙里必然会有莫离的像吧。”   “大明享祚千年了,此时亡还是百年后亡都无损于它该有的荣光。”肖茂密叹气:“若是该亡时拖着不亡,反倒有损。至于莫离,就把她看做我们的一员吧。既然我们做好了准备,她也该做好了……唔……”   话到末尾,天幕上的异常让他顿了顿,又一点白光闪烁。   副连长也讶异的咦了声,那点白光离最初的白星很近,亮起之后又黯淡下去,并未消失。就如最初的白星那般隐约可见,稳稳挂在天幕上不起眼的角落里,与其他正在剧烈闪烁的白星形成鲜明对比。   “越来越奇怪了……“   肖茂密低声嘀咕,浓密眉梢也微微扭曲,挂满了疑惑与忧虑。   “真是奇怪……”   提督岛,军营一侧的病房里,高德自言自语,“就这么点燃了?”   包括梁大甲在内,病房里躺着三个病号,都紧闭着眼睛大喘气,汗如雨下,虚弱到了极致。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三人的缕缕魔光掺杂着暖白光丝,随着呼吸极有节奏的明灭起伏,这是健康的症状。   “魂魄有些散乱,不过正在重新凝实,”藤蔓般的细枝缩回孙婆婆手腕,她也给出了让高德安心的结果。“现在只是肉身和五感诸识都不适应变化,躺一夜基本就好了。”   梁大甲三人是在灰境里出的事,高德发布了“传火宣言”后就离开了,留下新人自己修行。这些人要么是驯象所特勤,要么是像梁大甲这样在暗手血塔覆灭后,被驯象所或者锦衣卫招揽的异人魔人。对应着亲兵营的哨队目伍官,是整营的骨干,都进过不少次灰境,不需要再作更多教导和监督。   但没想到梁大甲这三个胆大包天,连恶魔躯壳都没凝结,就擅自结伴直闯白焰。据目击者说他们三个手拉手只是在边缘试探,没想到白焰瞬间暴涨,将三人尽数吞噬。等大家想施救时,三人已经在白焰里消失,只留下冉冉黑灰。   灰境并不是现世,烧掉的只是魂魄的一部分。对高德这样魂魄致密等于不存在的人而言,甚至只是一部分意识,跟从噩梦中惊醒没什么区别。   不过寻常凡人是有魂魄的,在灰境中遭难,轻则精神失常重则变成植物人,何况还是被凡人之火烧的。高德得到通报后,马上招呼孙婆婆救人,还好情况并不严重。   只是看这三人的魔光,竟然都点燃了魂魄,这着实出乎预料。   凡人之火可不是一传就燃的,就只是提灯都需要相应过程,并且成功率不是百分之百。李蓉娘夏侯老头那一拨没人出事是有几方面保障,首先他们是有足够基础的魔人,其次他们一部分魂魄留在了暗手血塔的魔塔里,魔塔被凡人之火焚毁,他们有足够力量熬过最初的转换。同时还有小楚,小楚虽然很讨厌其他人留在她“睡觉”的地方,但作为纯粹器灵,她不仅不会主动损害凡人魂魄,还会出手保护。   最后一个原因比较玄奥,应该归结为李蓉娘等人对“王无敌”足够信任。按老古的说法,凡人之力是唯物的,那么在魂魄压迫下燃起的凡人之火应该也是唯物的。可凡人之火偏偏更像是唯心的,越不畏惧它,它越无害。越畏惧它,所畏惧的那些伤害就越明显,颇有些“观测者效应”的味道。   所以要顺利的接受凡人之火,点燃自己魂魄,就得对高德或者传火之人有完全的信任。同时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的魂魄并不会被这火烧蚀,相信这火可以让自己的魂魄燃烧起来,清除身心里的恶魔之力,抵御混沌的压迫。   当然还得有相当的力量,至少是拥有完整的恶魔躯壳,如此才能给凡人之火“添油”,避免一上来凡人之火就猛烈烧蚀魂魄,适应不了就心生畏惧,再因畏惧而瓦解信任,传火就此失败。   后面一点是由绝魂谷的若干试验确认的,绝魂谷那边并没有停止发展成员。在夏侯老头庞杨夫妇前往铜鼓山矿场之前,他们的任务就是联络还隐藏在中京里的暗手血塔成员,希望尽量“回收”一些没被血塔会或者海塔会拉走的基层成员。   最终的成果是,十个人里只有三个能挺过灼烧进入绝魂谷并且坚持下来,三人里又只有一个人能承受凡人之火。而这十中存一的人里,迄今为止还没人能在绝魂宫里加上新的魂魄印记,点燃自己的凡人之火。只有十几个人按照原有的修行路子在山谷外杀伪魔凝练魂魄,逐步适应。   血怒原野这边的情况更糟糕,既没有魔塔遗存,也没有小楚那样的器灵……现在该叫境灵。毛绒绒王昆仑他们力量过得去,在灰境留有魂魄印记,对高德也足够信任,接受继而点燃凡人之火算是正常。新人们各方面条件都不够,就算有零星几个拔尖的点火成功,也该是在驯象所特勤那帮人里,高德真没想到梁大甲这三个恶魔躯壳都不完整,还只算异人的愣头青竟然成功了。   “这家伙之前就是个酒馆小伙计,没什么历练。”吕九眉也在,听孙婆婆这么说,轻松之余又不爽的道,“换了环境就胡来,真是不堪大任。”   这副师长辈的姿势让高德瞥了她一眼,论年纪这家伙比你还大呢,急着当姑老婆子干嘛?   “大人……”   梁大甲依稀听到吕九眉说话,顿时惊醒,只觉干渴得像烈日下的咸鱼。医工扶起他给他灌下一大杠子清水,才稍稍好了些,不过仍然觉得心里揣着团大火球,熏烤得身心飘忽,看东西全是花的,身体也难以控制。   “魂魄太弱,难以控制凡人之火。”孙婆婆一眼就看了出来,吕九眉也点头,她们都有亲身经历。这会凡人之火还在心底阴阴燃着,但她们不仅魂魄强韧得多,还能熟练的遏制火势。   孙婆婆又摇头:“除非能尽快让魂魄凝实起来,否则……”   梁大甲还能清醒,看另外两个躺在床上的只有喘气的份,必然更严重。   “高大人?”   吕九眉看向高德,她不明白梁大甲去了哪里,但看这架势,竟然是跟绝魂谷一样也在点燃凡人之火。这让她顿时醒悟之前王无敌的说法,王无敌说高德身边是绝佳的发展之地,那时候还以为王无敌是通过什么手段潜伏到高德身边,现在看来,高德分明就是跟王无敌一伙的!   一时她不敢深想更多的可能性,只知道高德绝不是她原本以为的抱远坂爱或者其他哪位大腿的小白脸。当然王无敌跟高德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个人这缕杂念还是在脑子里跳了一下,但相貌气质,尤其是她自己的感觉上,两人还是泾渭分明的。   必须是泾渭分明的!   现在她期望高德给出解决办法,不行的话就得等王无敌出现了。   “必须救……”   高德当然得救,不只是看在这家伙是吕九眉拉起来的部下,把这种积极分子救下来了,对其他人也是极大鼓励和鞭策。而最重要的,还是能搞清楚为什么三个如此弱小的异人,居然都能点燃凡人之火。   不过怎么救呢?   这三个人的问题在于魂魄不够强大,马上改善魂魄状况这是不现实的,那么有没有办法用什么东西替他们的魂魄分担凡人之火呢?   转念高德就想到了办法,何老头的魔石!   “去拿三枝腰灯,要新的没用过的。”   高德吩咐,跟在身后的某只灰豆芽速去速回,拿来了三个怪异的东西。   接近小臂长只有手腕粗,上下两头封着铁皮中间是透明玻璃,看起来像抱头裹尾的大号试管。头上有铁扣可以挂到腰间,还有多层活页,可以将中间那段玻璃完全遮住。   高德觉得之前那种矿灯非常有用,希望能找到模械大批制造。老古在羽林卫和工部的仓库里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模械,然而造出来的却是这种小一号的矿灯。不过小归小,效用跟那种其实该叫魂灯的矿灯一样,都可以点燃魔石,映照出魔光。   何老头的魔石一直放在高德身上,他取出很小一撮,分做三份放入灯里,让吕九眉把一枝灯交给梁大甲。   “点燃它……”   吕九眉让梁大甲握住灯,重复高德的话:“把心里的火引出来,点燃这灯。”   梁大甲虽然脑子迷迷糊糊但还能思考,乖乖照做。在他的常识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他能在现世里凝结血爪,但这种隔空燃火的事情,完全不……自然。   不过当他以意念引导着火渗出身心时,手上的玻璃管骤然热了起来,白光渐渐亮起。等不那么强烈但足以照亮周围的白光在灯里稳定住时,梁大甲也吐出大口迷蒙灰气,整个人像从烈焰地狱里挣脱出来。   “大人……孙大人……提督大人……   见到几位大人紧紧瞅着自己,梁大甲挣扎着想起身跪拜,却被高德按住。   “我也是大人!”某只灰豆芽在后面嘀咕。   “你跟他们出了什么事?”高德没理会努力展示存在感的毛绒绒,“做了什么?包括你那时在想什么都说出来,不要漏下每个细节。”   “出事……”梁大甲的目光先是迷茫,渐渐转为清澈,手中的灯似乎也随着他的清醒和镇定,灯光越来越清亮。   “当时我们似乎被丢进了一切都消失了的世界之外,身边只剩下彼此,那时候也有无数杂念,不过马上就抛开了,脑子就转着几个问题,我是谁?这是哪里?我该做什么?”   梁大甲没上过学,表达颇为艰辛,应该跟当时的情形有很大误差。但说到那三个问题时,高德就已有领悟。   “然后……我感觉到了另外两个人,借着他们我终于想了起来。我想他们应该跟我一样,也是如此才清醒过来。我们三个又同时想着一件事,就是……活下去。那时候或许想的不是活,而是……怎么说呢,觉得如果另外两个家伙不见了,那我也就忘了我是谁那些事情,我自己就不存在了。”   梁大甲苦笑道:“再之后就昏过去了,醒来发现躺在这里。”   “三人成众……”   高德点点头,“这是之前我在灰境里对你们说过的。”   “是的,大人说过,我们要团结一心。“梁大甲顺口说着,然后觉得不对。   “那时候是提督大人!?”他瞠目结舌,那个他以为是组织高层的尊者,竟然就是高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1:提灯人从灰境到现世   “我知道你们有不少疑问,”高德说话的同时瞥了眼吕九眉,她比这个梁大甲还要懵逼。“这不是重点,到时候你们会明白的。”   “这个灯……”吕九眉此时的关注点并不在高德身上,高德与王无敌有一腿这事给了她极大震撼,她还在苦苦承受不敢深入。现在她只是对这灯有了兴趣,绝魂谷里就有灯,虽然样式不同,不过作用却跟现在一样,都是帮着分流凡人之火。   问题在于绝魂谷是处灰境,这里是现世!灰境才成立的事情现世居然也成立了,这是什么道理?   “真的能点亮啊,哎呀比以前舒服多了。”   白光又在后面亮起,是毛绒绒,她用又找到了新玩具的好奇语气嚷着,握着的灯光散发出淡淡光芒,正由弱变强。   这下别说吕九眉,高德都嘶嘶抽起了凉气。   “你这是哪来的?”他下意识的问。   “就是他们手里那种灯啊,全新的。”毛绒绒觉得高德实在大惊小怪,“你说三个我拿了六个,安全余量嘛,瞧我做事多稳当。”   “我是说……”高德叹气,“你用什么点亮的?”   到目前为止,能拿到现世里的魔石就只有何老头那块,毛绒绒哪来的魔石?   “当然是煤啊,”毛绒绒依旧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能用啥点燃?这不就是煤灯么?煤灯不用煤还能用啥?”   她还批评起高德:“高老大你啊吩咐人也不吩咐齐全了,你那有煤早说啊,害我还跑伙房抓了几撮煤,只拿灯没有煤那能做啥?”   高德猛敲额头,这种灯本来就是烧煤的,当然烧煤就是寻常的灯了。   等等毛绒绒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还没完全醒悟,毛绒绒接着的话一个急转弯,让他差点岔了气。   “不过没高老大提醒,我也不知道可以用那啥凡人之火直接点燃呢,那火竟然能在现世里烧起来啊。”   她竟然是用那火点的!   “现在是你在提醒我……”   高德伸手再拿了枝灯,从毛绒绒那要了点煤塞进下方的煤仓,关好后引导自己的火渗入灯里。   凡人之火并不是真正的火,在现世里烧不了什么东西,而且还必须依托恶魔躯壳呈现。但奇迹就在高德眼前发生了,大号试管般的灯管亮起白光,由暗到亮,直至亮得耀眼。   跟烧何老头魔石的感觉有些差异,烧得并不是那么……流畅丝滑,似乎有太多杂质,因此牵引出的凡人之火并不多。但的的确确,跟烧魔石一样,可以分流一部分凡人之火。   “毛绒绒,你立了大功,我升你做百户。”   高德异常开心,他怎么也没想到,凡人之火竟然可以不靠魔石就在现世里点燃矿灯!   他趁热打铁作起了试验,收回超脱视野,举起灯照病房。果然,血红、浅蓝等各类魔光的光丝盘旋飞舞,在白光下纤毫毕现,跟魔石在矿灯里燃烧的效果一样。   高德又以意念切断凡人之火,灯光晃动了一下,由暖白变为昏黄,成了寻常的矿灯光亮,再看不到魔光了。   “哈哈,我升百户啦!”毛绒绒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原地转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毛百户了!”   下一刻又呆住,“我立了什么大功?这不明不白的就跟天上掉锅盔一样!”   “算了,”她都懒得追问高德,“就当是天上掉锅盔吧。”   高德还在做试验,他按住灯底的凹槽灭了灯光,打开煤仓倒出冒着烟气的煤粉,倒得干干净净。再握在手里,引导凡人之火。   灯又亮了……   这下不仅吕九眉,毛绒绒和孙婆婆都同时抽起了凉气。   断火,灯灭,防火,灯亮。暖白灯光随着高德意念变换,在高德手里极有节奏的明灭变换,像被无形的开关控制着。   “老大你能把那火引进现世里!”毛绒绒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连煤都不要就直接烧起来了!”   引进现世的不是火……   高德细细品味着凡人之火的运转状况,感受着灯光里放射出的光芒,已然有了结论。点亮灯的还是魔石,是被凡人之火当做灯油烧的恶魔躯壳化作的魔石。这魔石本该留在灰境里,但借助矿灯制造的“反应空间”,凡人之火成了跨越灰境与现世的桥梁,让一部分魔石在现世凝结,正好成了矿灯的燃料。   “真的能烧啊,”孙婆婆有些激动,“负担变轻了许多,感觉可以自由使用力量,不必再顾忌这火对魂魄的影响,也不再担心恶魔之力的侵蚀了。”   在高德试验的时候孙婆婆自己也上手了,她从毛绒绒那要了一枝灯,也没塞煤就直接点亮了。   “还是装点煤好,”孙婆婆又说:“这灯光竟然能还能把混沌之力的痕迹照出来,照得四周一片花,啥东西都变了样,看得脑子发晕,还是等需要动用力量的时候再把自己的火引出来。”   她提起灯左右端详,发现了活页跟扣环。拉下活页罩住灯管,再挂到腰间,摊手说:“看来咱们得把这灯一直挂在身上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不是正契合“提灯人”的名号吗?   高德本想说的,见吕九眉眼仁还定着,就没给她的大脑再施加压力了。   毛绒绒的新发现让“提灯人”从灰境延伸到了现世,不管是修行还是战斗的空间都扩展了一大截。不过跟在梁大甲身上的发现比,就只算是细节问题了。   “毛百户,”高德下令,“给老古……哦,古百户发报,要他尽快准备好五百……一千枝这种矿灯,十天之内由旋翼机分批运送过来。”   “领命!”毛绒绒煞有其事的行着军礼。   “这该叫什么灯?”孙婆婆说:“总得有个别名,不至于跟寻常的矿灯混淆了。”   “凡人之火就是魂火,既然是用魂火点燃的,”高德下意识就想到了名字,“那就叫魂灯吧。”   此时高德正盯着梁大甲这三个伤员,另外两人也点亮了魂灯,他们的灯烧的都是何老头的魔石,白光既强又稳定,应该分流了大部分魂火,让他们意识恢复了清醒。只是身体的损耗还没补回来,现在依旧虚弱。   高德思考的问题是,有了魂灯,就不必再走先修行到获得完整恶魔躯壳再点燃魂火的路线,可以直接点燃魂火,让凝练魂魄与驱动恶魔之力同时并行。但最关键的一步就是点燃魂火,梁大甲他们到底是靠着什么,让三人个人同时点火成功的?   “一人如梦,两人如镜,三人……”孙婆婆看出了高德的想法,她其实也在想这事。   或许是想到了她与老古和王昆仑三人躲在驯象所里混日子的时光,她给梁大甲刚才说到的话做了注解。“三人就能趋近真实,坚守本我,不至于迷失自己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当然是有前提的,他们都牢牢记着老大的话,彼此足够信任,有足够的勇气,愿意为驱逐混沌赴汤蹈火。”   高德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   “这、这是什么?”   等高德等人出了病房,夜风一吹,吕九眉终于清醒过来。   她手里握着枝魂灯,是毛绒绒塞给她的。   王无敌在灰境里弄出了魂灯,高德在现世里也弄出了魂灯,这是巧合还是二者的默契?当然更关键的是,她该露出什么表情,表现出自己对此事理解到了什么程度?   “吕……百户,”毛绒绒终于在个头有自己一个半高的吕九眉面前有了平起平坐的地位,虽然说话还是得仰望对方。“你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只是个开始,对吧?”   最后是问高德,她还以为高德到今天终于要把这个驯象所的“外人”拉入伙了。   “这个啊……”   高德想了想决定采取不再刻意掩饰,让她自己抠破脑袋也想不通只好乱猜的遮掩策略,“这个就是提灯人啊,不是吗?”   吕九眉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抽筋了,她差点就把“你跟王无敌到底是什么关系”这话问出了口。不过听毛绒绒和孙婆婆都在嘀咕“提灯人”,像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又觉出了不对,只好闭嘴。   之前散出的摊子要怎么收回来确实是个难题,高德一直在为这个伤脑筋。驯象所这拨人是忠于朝廷忠于圣山的,绝魂谷这拨人又视驯象所乃至锦衣卫之流为鹰犬,现在的提督衙门也只看做组织神通广大混到的官面掩护。两拨人虽然都信任高德,愿意做些犯忌讳的事情,但固有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在没有合适的契机,两边人没有完全统一认识前,高德也不愿贸然把两拨人掺杂在一起。   今晚是个好的开始,“提灯人”已经跨越灰境与现世,将两拨人联系到了一起。   那么接下来……   高德回到自己的大帐,提督岛一张白纸,各类设施都得从头建起,他可舍不得调动宝贵的工程力量给自己建住所,一直在大帐里凑合。   正倒在床上梳理思绪,通讯器忽然响了,是水师营游击马得禄报告。   “藏龙岛有大批人员活动的迹象?”   这消息让高德一下子坐了起来,有卧虎岛就有藏龙岛,这两座岛在海图上处于坠星海边缘,都是面积颇大却没淡水和植被,所以没多大价值的荒岛。别看名字响亮,取名者恐怕是抱着“除了大啥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心态随口而就。   藏龙岛在东南一百多公里,位于下港海域,那边忽然出现大批人手,必然有异。   “是是,卑职明日集合各舰,一同去查探。”   舰桥外牛得禄挂断通讯,按着栏杆,看向前方远处。一溜儿阴影耸立在远处天海交界处,若干模糊灯光闪烁不定。   “恐怕是下港那帮家伙,”牛得禄叹气,“该找个什么理由,既能查探情况又能安全脱身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2:刀枪不入铁锈帮   藏龙岛深处的平地里灯火通明,无数人忙碌不停。挖地打桩,架梁钉板,规模颇大的营地已见雏形。   工地边缘还停着架旋翼机,外表锈迹斑斑但显然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的。几个人在飞机旁展开图纸指指点点,从飞机上跳下个戴耳机的,向拿着图纸的人报告。   “牛得禄来查我们?”旁边某人冷声嘿道:“可以不知道铁锈战塔,怎么敢不知道铁锈帮?他是猪油吃多了蒙了心么?”   “或许是想跟我们通个声气?”另一人沉稳些,问戴耳机的:“你跟他说清楚了吗?”   “说了我们是下港修造厂的,修的船试航搁浅在这了,准备搭个补给小码头方便后面修理。”戴耳机的是联络员,颇为气愤:“那边说坠星海归他家提督管,提督没允准的事情一概非法。要我们明天就把船拖走,否则他们就要派船过来拖。”   “坠星海提督……”沉稳的那个反而先忍不住了,“哈哈……那个小白脸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金钱龟栽在他身上,让他产生了幻觉。”开始那个人冷笑,“以为背靠圣山和女皇,就能为所欲为了。”   “牛得禄不过是个小角色,不管是在靖海卫还是在踏浪帮里。”拿图纸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骇人面目。一半面目被覆满铁锈的面具遮住,露出的面目上又交错着几条像是铁丝般的纹路。说话也像是自锈蚀机械中挤压出来的,阴冷而机械。   此人俨然是首领,一开口其他人都作肃穆聆听状。“前些日子那场海啸直接把踏浪帮连人带船卷到了卧虎岛上,应该是圣山为了给高德开道干的。牛得禄层次太低,不清楚踏浪帮还有咱们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把高德那边当做神仙看了,转投门下当狗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怎么回话?”联络员拱手:“还得帮主拿主意。”   “大晚上的也不好折腾,”面具人说:“敷衍一下,等明天把炮运过来就不怕他们那几条船了。等会回了下港我也催催上面,明天把官面程序走完,到时候咱们这里就是下港海巡的地盘。他高德提督的是坠星海,是海不是岛。下港海巡占的岛,他敢染指,就等着朝堂上地动山摇吧。”   联络员领命告退,用飞机上的电台跟远处的战舰通话,这边部下们还意气难平,纷纷道竟然要向那个牛胖子服软。   “牛得禄知道我们是谁,所以他才用电台联络没直接派人上来。”面具人不在意的摆手:“他也是催我们把事情往上推,到各自的上头见分晓,配合他一下无妨。”   “说起来不是那个小白脸跑来插一脚,咱们也不至于跑到这个荒岛上折腾。”部下叹气,“而且明面上这片海里的航路都在那个小白脸缉查的范围内,他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就算上面能顶住他,也总得分他一些肉吃,落到咱们嘴里的骨头就更少了。”   “还不是金钱龟干的蠢事,”另一部下埋怨,“好好的招惹那小白脸做甚?还当人质抓到黑鲨号里,安逸日子过得太久了。哪想到那家伙算是半个圣山的人,惹来了厉害人物,圣山怕正愁没借口收拾咱们这种人。”   “也怪不得金钱龟,”面具人摇头:“黑鲨那伙人的主要任务只是看守黑鲨号,怕他们闲出事上面才让他们对接户部当了金钱龟。几百年传承,习惯了街道巷子里小打小闹,人手又少,遇上大阵仗就不行了。上面其实已经很谨慎了,连魔思达都调给了他们,没料到朝廷……应该说是女皇胃口这么大,还拉着圣山一起干。”   他用很凝重的语气说:“不要再当是老皇帝那时候,现在形势不同了。”   下一刻又傲然的道:“不过我们铁锈帮也不是金钱龟,高德这只鹰爪识相还好,若是不识相,有的他苦头吃。”   “督促大家动作快点,”面具人折起图纸,“明天中午前我要看到完好的炮位和战壕。”   咣咣一阵响,部下纷纷用拳头砸胸口振奋的呼和,听那份量十足的金属碰撞声,身上似乎穿了很厚的铁甲。   等他们各自散去,看一瘸一拐的步伐,脚步也格外沉重,竟是个个都有腿脚残疾再装了钢铁假肢。   留下两人像是副手,一个低声埋怨:“还是金钱龟无能,他们怎么也该守住黑鲨号。搞得我们只能把那么大一条船冲滩,才有借口待在藏龙岛上。”   “几百年来黑鲨号早被搬空了,”面具人摇头:“圣山也早知道有这艘船在,只是有什么忌讳不愿意管,装作没看到上面占了。上面又不敢搞出太大动静,就交给黑鲨战塔那帮人。他们就是伙看门的,只是跑去户部当差懂得怎么在外面活动怎么跟朝廷和中京凡人打交道而已。”   另一个人有些忧虑:“高德就是女皇伸到坠星海的手,他未必怕朝堂逼压,指望上面压住高德不是很靠谱。就算咱们能顶住牛得禄那几条船,高德要来硬的,只是逼着靖海卫出一条大战舰,咱们都扛不住,我觉得……”   正说到这联络员又下了飞机,对面具人低声说:“破浪帮准备凌晨动手,他们的五当家请求我们出手。”   “你继续说。”面具人没回应,而是问刚才的部下。   那个部下咧嘴一笑,下颌前半截竟然也是锈铁,牙齿反射着斑驳冷光。“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他举起同样泛着铁锈的假手,比划了个老鼠爬的手势:“既能干掉高德,又不会惹火上身。”   “告诉那个五当家,”面具人略略思忖就有了决定:“他们的破事我们可没兴趣。”   联络员走了,面具人却对另一个部下说:“六喜,你带铁钳队坐潜水船过去,找机会下手。”   那个光着脑袋,天灵盖也泛着铁锈的壮实汉子兴奋点头。   “铁锈帮……”   深夜高德睡得正香,被急急赶来报告的牛得禄叫了起来。   “与破浪帮无关?”   高德问,此时水师营已有包括重明号在内的四艘战舰,牛得禄这个水师营游击也算名至实归了。由此忠诚度大涨,终于向高德吐露了背景实情。   靖海卫多年来被血塔会海塔会两面侵蚀,海塔会重人,把靖海卫当做航海人才培养基地,暗中拉各船军官与水手。血塔会连人带船都重,更重关系,通过在皇港编织的关系网,将靖海卫暗暗控制在手。   靖海卫之外还散布着大量打着帮会名号的海匪,这些都是替血塔会海塔会干脏活的。生意繁忙的时候就做走私转运,生意惨淡或者各条线路各块区域利益冲突时,就成了海匪相互劫杀。   牛得禄陷在这张复杂的网里,主要是被血塔会之下的破浪帮裹挟。这个帮会在坠星海以及靖海卫里很不起眼,所以只能裹挟牛得禄这种除了开船开炮外就没其他本事的管舰千户。而且破浪帮以前的大东主竟然是暗手血塔那边,暗手垮台之后才转到了血塔会,投靠了方阁老那一脉。   前阵子提督岛海啸,把企图给高德一个下马威的破浪帮一扫而空,牛得禄既庆幸又担忧。破浪帮还有相当残余不说了,若是血塔会要给破浪帮撑腰,首先就要找他的麻烦。难怪这阵子牛胖子一直待在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兢兢业业,一心为高德办事。   现在牛得禄报告说藏龙岛那里的人竟然是什么铁锈帮,高德自然下意识想到了是不是破浪帮叫来的帮手,牛得禄却说与他们无关。   “铁锈帮是江湖名称,他们其实是下港修造厂,”牛胖子解释说:“说是修的船试航搁浅到了岛上,但小人怀疑他们是直接冲滩,为他们盘踞藏龙岛找借口。”   高德对海塔会以及下港的情况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两个名字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个东西。现在看来,二者还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   “小人还怀疑……”牛得禄再道:“等明天再去驱赶,那边不少人恐怕又换上了下港海巡的皮,从官面上掩护他们。”   “想得美!”高德冷哼,海塔会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好啊,先用船冲滩占岛,再上海巡。就在他的提督岛边上扎营,盯着提督衙门的一举一动。这般布置,明显就是要抵消他在坠星海里拥有缉查所有船只的权柄。”   “明天我让亲兵营的人跟着你过去,”高德下令:“你把四条船都带过去,做好战斗准备!”   他这个提督,提督的是整个坠星海,从海到岛都包括。下港那帮家伙想在现世俗务这个层面跟他顶牛,那可是自寻死路了。   “但、但那是铁锈帮啊……”   牛胖子却结巴起来了,“小人的意思是,就算要动手,也得准备周全,只靠现在的力量恐怕……恐怕……”   “你在怕什么?”高德皱眉,“铁锈帮很厉害吗?”   金钱龟那么厉害的都收拾了,还怕一帮修船匠?   “听说他们刀枪不入,已经不是人了。”牛得禄的胖脸揪成一团,“更可怕的是有些人连呼吸都不需要,可以把海底当做陆地行动,说不定能从水底偷袭我们的战舰。”   咣的一声,高德把腰间的金瓜锤搁到桌子上,“刀枪不如就不是人了,那你说说我是不是人呢?”   看着这个轻轻一挥就把人脑袋砸飞的锤子,牛胖子咕嘟吞了口唾沫,不迭的道:“大人是有神灵之力,怎能与那些魔异相提并论?”   你这不是会拍马屁吗?   高德再度仔细打量牛胖子,确认这家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连异人都算不上,好气又好笑的赶走了他。   【百~万\小!说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再怎么厉害,终究是江湖帮会,高德也就没太上心。大不了他明天坐着旋翼机跟过去,情况不对就直接出手。   现在要紧的还是理顺这凡人之火……也就是魂火的生成,尽快培养出更多提灯人。他已经有了若干计划,比如驯象所那边可以用提灯人塞满鉴证科,不必像他拥有超脱视野,只要有魂灯,就能看到魔人活动留下的魔光痕迹。只要有了大批提灯人,驯象所就能切实掌握到魔异的活动迹象,从而让女皇在中京四城的统治更加牢固。   说起来何老头也是……可惜了啊……   高德感慨着,一时睡不着,又翻厚厚的笔记本翻了起来。   这是何老头的笔记,是前阵子何灵灵送给他的。   “以前我知道爷爷的身份有点不对,但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何灵灵当时说:“等大人救下我之后,才明白了些。记起爷爷经常在夜里偷偷躲着我写东西,我就翻遍了家里,找到这本笔记。里面的东西我一点也看不懂,只知道是很……邪恶的东西。大人应该既能看懂,又不会被里面的东西迷惑。”   乍看这笔记里的内容的确很邪恶,充斥着凡人怎么被恶魔侵蚀,怎么魂魄吸附血肉扭曲的东西,就像荒诞而猎奇的故事。   高德却看出了很多东西,现在他最想弄明白的是,何老头到是怎么把灰境里的黑石拉进现世里的。   “应该没多少人知道,魔尘可以绕过魂灯,直接由魔人吸收。”   “这需要相当技巧,但并不高深,多练习就能做到。   “用这些魔尘沟通灰境和现世,就能凝结出黑石,而且是在现世里凝结。”   读到后面,高德恍然,何老头是“贪污”了魔尘来修行的,这些魔尘没被魔塔吸收,就渗到了现世里,成了何老头魔化后拥有的魔石。   三个细节何老头都没写在笔记上,毕竟得保密,而且正经人不会像写自传那般把什么事都记在笔记里。一是怎么避开魔塔收集魔尘,二是怎么不靠魔塔就将魔尘提炼成魔石,三是这些魔石又是靠什么渗进了现世。   “我想活下去,想活到领足至少五十年退休金,不然这辈子活得太亏了。哪怕再痛,痛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我也想让自己在现世里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魔塔里随便被人拿捏。”   笔记后面一段潦草小字让高德有所猜测,莫非何老头其实已经点燃了魂火,靠自己的魂火把魔石转移到现世的?   没看出来啊……   高德幽幽叹气,既然确定自己都没看出来,那么恐怕是极为微弱的暗火在烧。   看得专注,一时都没顾上时间,等高德的思绪从这事上拔出来时,天幕的暗色已经淡了,夕阳正在海面之下蓄力跃升。   未必是在海下,说不定就是在天上的大碗划圈游走呢?   轰隆一声响,震得高德手一抖差点把笔记丢到地上。   “敌袭!”   山腰处警报大作,大帐的帐门无风自动,然后才显出毛绒绒的身影。   她急促的道:“有人在码头那边放火杀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3:这就是命运啊 出了帐篷俯瞰山下,一团团橘黄烈焰正在码头上升腾,最大那团应该是刚才震动的来源,那是存有炸药的仓库。连带周围刚刚搭起框架的大片建筑,全都陷进了烈焰之中。 点点火星正自港湾和海滩向码头倾泻,拉出道道微弱弧光,落地后轰然绽放。弧光的源头是一条条小船,发出类似蒸汽车的细密轰鸣,竟是蒸汽摩托艇。 码头上哭喊冲天乱成一团,夹杂着零星而散乱的枪声,码头的警卫还在尽职的抵抗。但对手太多现场太乱,他们的作用也就是向山腰处的军营发出警告。 是铁锈帮么? 高德下意识就跟牛得禄的报告联系起来,转念又否定了。铁锈帮是下港伸出来的明手,作用是卡在提督岛前妨碍他掌握坠星海。按他的估计,今天过去找铁锈帮的时候,对方恐怕还会抬出下港海巡的身份,没必要冒风险来偷袭。 那么该是破浪帮了…… 这个帮会是纯粹的打手,之前还是暗手在坠星海的外围,现在成了丧家之犬。被血塔会丢出来干脏活下黑手,很合理。 还有个佐证,看码头上的工匠狼奔豕突,有些人朝着军营而去,有趁乱冲击军营的极大嫌疑。这些工匠都是在皇港招募的,肯定混进了破浪帮的余孽。此时这般盛况,没有里应外合可说不过去。 “我看到了……” 通讯器响了,吕九眉在那头哇啦哇啦嚷着,被高德的淡淡回应堵住:“把军营封住,新兵待在帐篷里不准走动。工匠要靠近军营就开枪警告,不理会警告的直接打死。” “胡大山就是这么做的,”吕九眉义愤填膺,“我正跟他吵呢,不出去怎么干掉那些偷袭的家伙?” 不愧是王昆仑推荐的人才,至少是个合格的带兵官。 “你交代毛晶晶那几只灰豆芽,让她们把那些没担任哨长队长的驯象所特勤组织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带上机枪。不,不包括你,你跟在胡大山身边守好军营。” 交代了吕九眉,高德又吩咐毛绒绒:“你回军营把小队带出去,到下面海湾的高处分散开,用机枪远远的打那些小船。” “码头上怎么办?不救火了吗?”在岛上蹲了大半个月,毛绒绒就等着码头各项设施修好呢,放任码头被一把火扬了,她可受不了。 “我先去看看情况,”高德自然不会坐视整个码头烧掉,不过情况太乱,他手下除了王昆仑还没人能全盘主持。可惜王昆仑坐镇皇港打理后勤,只能由他亲自出马了。 毛绒绒有些担忧:“你一个人?” “我就看看,”高德不以为意,“真有强者也不会在下面浑水摸鱼,早摸到我帐篷里了。” 顿了顿觉得这话有点立旗的味道,补充说:“你布置好人手,有多的备着两队随时支援。” 毛绒绒噢了声潜入空气,高德回帐篷瞅了瞅,帐篷里不仅有嘤嘤战甲和表情符金瓜锤,还有“郭瑞德的荣耀”两件套,以及爆雷枪冲锋枪等武器。以前他的大帐被特勤们围着没什么安全问题,现在特勤们下到军营,军营绕着山腰布置,他这山顶大帐就变得孤零零了。 他就待在这没什么安全问题,但他不在这…… 总不成还另外安排人手看着东西吧,高德这么想着,先套上嘤嘤战甲,再尝试套上郭瑞德战甲。 嘤嘤战甲有自适应这项神奇能力,完全贴合他身体。即便头盔和肩甲有装饰性的突起,但郭瑞德战甲是完全对应刑天那种身材的。之前他是套着恶魔躯壳穿的,现在换成嘤嘤战甲应该可以。 郭瑞德战甲的穿着方式跟辐射里的动力装甲很像,不过方向是反的。掀开躯干正面的护甲,整个人钻进去再扣好就行。 厚重护甲咣当扣好,战甲各处关节响起咔哒细声,然后发出低沉振鸣,又很快归于平静。随着高德挥胳膊蹬腿,这套至少有十万年历史的战甲竟然活动自如。上次他套上这玩意时一样活动自如,问题是这次他还套着嘤嘤战甲。 太好了,这下不怕古董被谁偷了。 高德可不承认自己是怕又遇上太一魔教里的狠人,才特意测试能不能套两层战甲。他这是防盗,对,防盗。这玩意可是有至少十万年历史,哪怕一小片铁锈都是无价之宝。 转身想拿战锤,硕大头盔咚的撞上帐篷的撑杆,哗啦啦一阵响,整座帐篷塌陷下来,把他连人带东西埋在里面。 好一会后,身着锈蚀战甲,如巨人般的身影爬出帐篷。一手拖着硕大的双手大锤,另一手抓着爆雷枪之类的武器,脖子上还缠了条床单。 “还好没人看见……” 把双手大锤挂在背上,其他武器挂在腰间,高德拍拍头盔,让头盔的眼缝跟嘤嘤战甲的眼缝对齐,这才有了清晰视野。 又摸了摸腰间另一侧,那里挂着好几根灯管形状的魂灯,高德朝着山下走去。魂灯可以分流魂火,让魂火燃烧得更为猛烈,驱动更强大的力量。这是孙婆婆等人的感受,他还没机会体验。 刚走两步又骤然停步,高德打开胸腹护甲,把何老头的那本笔记塞进去,这才确定没落下什么东西。 密集枪声在码头两侧的高处连绵不断,毛绒绒带着的机枪小队正在封锁港湾。码头则笼罩在浓稠黑烟中,工匠和警卫早已撤出着火区域,还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此起彼伏的吆喝,那是上岸的贼人。 “九当家被机枪打死了!就我们一条船上了岸!” “潜伏在工匠里的兄弟还没给信号,咱们往哪冲?” “军营还没乱呢,不冲开军营就干不掉那个小白脸。” “不能等了五当家!官兵把后路封住了,我们只能往前冲!” “直接冲军营!里面都是新兵蛋子一冲就乱!” 烟雾稍淡的某处,几十个身着水靠手提各式冷热兵器的贼子七嘴八舌,急切催促某人。 “我们已经烧了小白脸的码头,让他建造巢穴的计划推后至少一个月。”那个如猴子般矮小瘦弱的家伙说:“现在军营没乱,咱们这点人冲过去就是找死!看看他们的机枪打得多密,这是军队,是小白脸从锦衣卫调来的精锐,不是牛胖子混日子的靖海卫!” 这个五当家的冷静没获得共鸣,众人纷纷嚷着“只是烧掉码头算得了什么”、“不能让死掉的当家和兄弟白死”、“现在小白脸的人还在杀我们的人”、“错过了就再没今天这样的机会了”,一副五当家的不带他们冲就先干掉他的姿态。 “你们该听五当家的,”一个粗浑的嗓音忽然冒了出来,“现在跑还来得及。” 包括五当家在内,几十号人齐刷刷转身,看着异常高大的身影破开烟雾,一步步朝他们走过来。 “你谁啊?”急性子以为是自家人,顾不上细看就吆喝:“懂规矩么?哪个当家手下的?” “背着啥东西呢?抢人了吗?”眼神不好的只顾着说笑话,“还用床单挡着,莫非是从哪抢了女人?这岛上倒是有些女人,不过听说不是神出鬼没的灰豆芽,就是胸比男人还平的母老虎,你抢的是哪个?” “站住!”眼神好的性子也沉稳的觉出不对,举起枪冷喝:“再不站住就开枪了啊!” “你们是破浪帮的?” 高大身影拢了拢连帽斗篷,那的确是条床单。“全都是破浪帮的?只凭你们就敢偷袭这里?你们该明白即便得手,你们这辈子也完了。” 这话激起了公愤,这帮人纷纷回骂。 “你是什么东西?敢把我们破浪帮跟上港下港那些没卵的家伙相提并论!” “我们这辈子就是跟官府对着干的,这不都活得好好的?” “你小子恁得胆大,趴地上让你爷爷捅上三百回合就知道你爷爷为啥敢来了!” “快跑!”那个瘦猴五当家却一蹦而起,哆嗦着嗓子叫道:“这是刑天!” 五当家想跑,被众人拎住,还惹得不少人嗤笑。刑天只在天庙待着,怎么可能在这里露面?倒是有候补刑天的可能,问题是那个小白脸何德何能,会让女皇派候补刑天到他帐下办事?要知道当场宰执都没资格驱使候补刑天。 咚咚枪声作响,警惕心十足的家伙开了火。一梭子子弹大半打在对方身上,脑袋和胸前火星四溅,步子却纹丝不乱,连缓一下都没有,依照按着原本的步子缓缓逼近。 “是刑天——!” 惊恐惨叫连连,这帮人举起长短枪疯狂射击,除了把对方变成人形礼花外毫无用处,连让对方晃一下身体都做不到,仿佛动量定律在这个高大身影上不存在。 燃着火光的瓶子高高飞起,准确落在对方头顶上,轰的一下,炽热焰火升腾而起,将对方身影尽数吞噬。这居然是个燃烧瓶,像大号的莫洛托夫鸡尾酒。码头上的火灾应该就是这玩意造成的,只是摩托艇上有特别的发射装置,可以把这玩意射得很远。 “说了不可能是刑天!” 某个拎着五当家的人喝道:“一个套着陶钢甲的大块头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还当什么家?” 其他人保持着随时能跑的侧身姿势,紧张的看着那团人形烈焰。没料那人压根不把烈焰当回事,继续朝着他们走过来,已经近到了十来米的距离。 “并肩子上啊!” 这帮人丢下枪械,拔出长短刀剑钩爪冲过去。寻常凡人看不到,但在超脱视野里,血红碧绿绚紫各色魔光绽放,竟然都是魔异。 高大身影这时终于放缓了脚步,他先伸手向后捞,似乎要从背上取什么武器。但犹豫了一下却转到腰间,想抽出那里的短锤。等空气中骤然挤出一个身影,手里的尖刀直刺他的下档,他又放弃了短锤,直接手握成拳重重砸下。 叮的一声脆响跟喀喇钝响几乎同时蹦起,尖刀在命中目标的同时折断,紧接着咚的闷响跟咔嚓裂响又同时迸发,硕大拳头砸在潜行者的面门上,这个可怜的家伙脑袋顿时在横向上扁了一半。 等潜行者如破麻袋般倒在地上,其他人的大刀长剑也都到了。高大身影顾不上武器,径直抡着拳头与刀剑对拼。看得出他的拳路毫无章法,完全没习练过技艺,但只要拳头砸中,挨拳的人都是身体凹进去一个大坑,直接倒在地上抽搐、呕吐乃至惨烈哀嚎。 被激发出胆气冲上去的十来人片刻间全倒在地上,这时候拎着五当家的人以及其他更稳重些的人终于做出了决断。 当他们转身准备撒丫子狂奔的时候,那个高大身影却说:“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高德,就是你们嘴里的小白脸。虽然我的皮肤确实很白,但我的美丽与强大可不是小白脸这个称呼担得起的,你们应该真诚的道歉。” 是高德!那个抱女皇……不,内廷总管大腿的坠星海提督高德! 破浪帮的人纷纷转头,又挥着武器吼吼低叫冲了上来。他们倒不是为了替当家或者兄弟报仇,在上港下港皇港三个港口里的地下帮会情报网里,这个小白脸的脑袋值百万金龙。 测试出对方力量,高德达成了激将或者引诱对方留下挨捶的目标。 这时候他不必另废周折了,取下腰间的大号爆雷枪,一枪一个。雷弹成了爆炸物,射穿这些人的身体,把他们打得倒飞而出。 除了抱头蹲地的那个五当家,其他人转眼全倒在地上。跟刚才被拳头砸扁了脑袋身体的倒霉鬼相比,这些被雷弹打了一个或者几个洞,并且洞口贯穿前胸后背的家伙更惨。 一通乱拳加一通乱射就解决了问题,高德走向这群人里唯一的幸存者,正是那个五当家。 然而异样的感知让他又猛然停步,下一刻举起手臂,护腕与侧后方骤然蹦出来的细剑交击,爆出大片红白礼花。 “高德吗?” 那个人一击而离,招式纯熟精湛,嘴上还不放弃讥讽。“我还在头痛怎么摸到山顶上拜会你呢,没想到你自己跑下来了,这就是命运啊。” 【领现金红包】百~万\小!说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4:我们都是可怜人 这也是个身着紧身水靠的家伙,不过跟那些已经变成生化垃圾的人又有不同,连脑袋都是裹着的,似乎是从水下潜了过来。 趁着高德视野不佳定睛打量的功夫,此人又呼的一下掠到侧面,刺剑铿铿连击,在高德腰间肋下脖子扎出点点火星。 “陶钢板弄得挺厚实的嘛,”等高德转身,他又疾步后退,不爽的啐道:“别以为随便弄个铁壳子就能冒充刑天吓唬人,这分明是义思达战甲,是摆在家里的展品吧?” 这又是破浪帮的几当家? 高德心说看这身手还有这台词,不太像破浪帮的人。 又是咣的一下,那家伙身形灵活行动矫健,眨眼掠上前劈了高德腿弯一记,是用另一只手的短刀劈的。刺剑加短刀,有海盗那味了。 当然这一刀对高德来说就是听个响,除了声音之外他的感觉就是腿弯被轻轻碰了下。有十万年历史的原版义思达战甲着实牛鼻,只是嘤嘤战甲的话,高德觉得他的腿至少会晃晃。 “该死……” 这家伙终于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家伙对高德这身铁壳子完全没辙,呼的闪到高德身后,逼得高德像老鹰捉小鸡似的跟着他转。 接着这家伙又退得远远的,嘿声冷笑:“现在可不是甲厚刀快的时代了。” 高德还没回过味来,轰隆巨响,耀眼光芒吞噬了视线。裹住身体的两层战甲终于有了清晰震感,大概是被人一巴掌拍在腰后的状况,让他不得不迈了半步保持平衡。 “我淦……” 那家伙用极为无奈甚至愤恨的腔调骂了声粗口,拔高声调叫道:“兄弟们并肩子上!” 烟雾中咚咚沉闷枪声连响,是爆雷枪的动静,雷弹劈头盖脸在高德身上炸开,跟还没散尽的炸药硝烟混作一处,让他变得如身披焰火的恐怖恶魔。 等十来枝爆雷枪射光了雷弹,硝烟已经浓烈得跟火烟混在一起,这群穿着连冒水靠有如潜水员的家伙一边装弹一边用眼角盯着浓烟之中的动静。当滚滚浓烟卷上天空,高大身影稍稍清晰时,所有人都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瞠目结舌的看着对方。 那个高大身影不仅直直立着,还在左顾右盼,十多枝估计都能打穿候补刑天穿的战甲的重型爆雷枪对他毫无影响。此时晨光已显,已能看清那身义思达战甲的细节。就见锈迹斑斑的战甲表面有若干处光亮斑块,那竟是被雷弹打掉了锈迹露出的战甲本色。 “真的是高德吗?” 有人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是魔思达呢?” “魔思达又不是没见过,哪有这样的个头?”有人反驳:“就算是魔思达也得开盾才接得下我们的枪。” “身上好多铁锈,”还有人开起了脑洞,“会不会跟我们有关?我是说这身战甲。” “闭嘴!”浓烟中那家伙喝止了部下,“准备近身战!就不信撬不开这层铁壳!” 转瞬他掠进浓烟,手里握着木柄手榴弹但更粗更长,更像是反坦克手榴弹的东西。 这次他没能再像之前那样行动自如,有他腰身粗的手臂随意一抬,足以捏住他整个脑袋的大手张开。似乎是他自己送上去的,手榴弹塞到了大手之中。 “哈!” 他不仅没被吓住,还高兴的笑了声,松手急退。周围也是簌簌一阵响动,这手榴弹威力必然巨大,连部下们都不迭后退确保安全。 大手一握,玩具般的手榴弹尽在掌中。轰隆闷响,手掌里焰光闪烁,冉冉硝烟溢出指掌。高大身影晃了晃,手掌连手臂摆动了不大的幅度,让退到远处期待着什么发生的袭击者们呆若木鸡。 “冲上去!” 几次志在必得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那家伙破防了,叫声也有些破音:“把这家伙弄倒!就不信捅不出个口子!” 烟雾中若干身影一拥而上,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下一刻,高大身影反手从背上摘下一件武器,让这些人身体虽在冲锋,心里却尖叫着想逃离。 “晚了……” 高德终于适应了用超脱视野弥补普通视野,看清身边情况的状况。他的爆雷枪打光了子弹早丢到地上,正好让这柄名叫荣耀之牙的大锤开张。 跟表情符金瓜锤的魔化形态差不多大但却是长方体的硕大锤头嗡的亮起白光,再被牵引着划出一道白光之弧。光弧扫过之处,人体就像纸糊的立牌般四下飞散,甚至有好几具人体没被光弧直接扫中就臂腿分离,变作残肢碎块。 这一锤速度太快,力量更是强到超出感知极限,挨锤的人等飞到高处时都没谁发出一声惨叫,此时他们的脑子都还是一片空白。 领头那人跟在后面,他倒是机灵,白光刚现的时候就猛然止步,等白光带着无形之力扫来时,他已转身起跑。 高德脚踝一转脚跟用力,看似笨拙的巨大身躯直射而出,竟比那人还要迅速和灵活。一步就冲出十多米,直接撞中那人。撞得他头下脚上凭空打起了滚。 嗡嗡白光跟着硕大锤头落下,咚的砸中那人腰眼,再带着人砸进地面,震得四周尘土飞扬。倒在附近的人体也被震得微微跳动,几条分不清是胳膊还是腿的残肢撞在一起,发出咚咚闷响。 “呃呃……”下半身嵌进地里的那人像是舌头被咬断了,只能用喉咙发出惨叫。 “该死,”高德提起锤子暗骂了声,已经很努力的压制力量了,却还是把这家伙砸得脊椎断裂,眼见是活不成了,他还指望从这个该是头目的家伙嘴里问出点有价值的情报呢。 下一刻他咦了声,情况有些不对。 这家伙七窍溢血,背部和手臂皮开肉绽,可自腰部以下却看不到一点血迹。锤头砸中的地方也没看到破碎骨肉,而是很明显的凹陷。 高德转头看地上的残肢碎块,大多都是类似假肢的金属臂腿。这些人就剩脑袋加躯干是血肉的,正在地上翻滚挣扎,哀嚎连天。 难怪超脱视野里的魔光全是疫魔的绿光,这些人竟然跟王昆仑一样,都是疫魔金傀之类的魔人。 “你、你……”终究是位阶不低的魔人,锤下之人很快又能说话了,“你不是高德,你是刑天。” “我是高德,但没必要向你证明。”高德抬起大锤,既然是王昆仑那种型号的,只是魔化成金属的身体受损应该还死不了。“倒是你们,我看你们可不像是破浪帮的人,你说呢?” 锤头一转,指向不远处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的人,那是破浪帮的五当家,刚才的情形他可是全看在眼里。 “不不!不是我们的人!”瘦猴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他们该是铁锈帮的人!我是被胁迫的!他们也去找铁锈帮了,说有他们搭把手胜算更大!” 这家伙急得语无伦次,每个“他们”说的都不是一回事,高德还是听明白了。 竟然是铁锈帮的…… 高德冷笑,这是生怕自己不去找他们,所以自己先送上门了啊。 “提督!提督提督是你吗?” 远处忽然响起古灵精怪的招呼声,是毛绒绒,她举着个喇叭冲这边喊,显然看到了刚才的动静。高德全身被枪弹和爆炸洗了一遍,通讯器早变成了碎片。 得了肯定的答复,毛绒绒带着若干驯象所特勤奔过来,其他人都去查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袭击者,她直接奔到高德身前。 “我一眼就瞧出是你!”绕着高德转了两圈,灰豆芽咂嘴道:“大帐里看着没啥感觉,套在身上就不同了,还真像刑天。” “这是义思达战甲,”高德掀开两层战甲的面甲,吐了口浊气。战甲都有呼吸装置,但两层套在一起还是挺憋闷的。“如果战甲的主人没骗我的话,这玩意还是刑天战甲的蓝本。” “哇哦,这帮人跟老王一样。”毛绒绒又发现了新鲜,“不过老王可不会丢胳膊卸腿这一招,我得跟他说说让他学学。” “情况如何?”高德打断她问到正事,她既然能带着支援过来,形势应该已经控制住了,不过港湾两侧的高地上机枪还在响。 “照着从外到里的顺序打,不放过一条船,”毛绒绒显得很轻松:“现在只剩一些冲滩的小船,那帮家伙的残余想跑路,全被挡住了。” “那好,”高德满意的点头:“通知吕九眉和胡大山,让他们带队下来灭火。” 袭击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码头损失惨重。破浪帮某个已经变成尸体的帮众说得没错,高德起码丢掉了半个月时间。不过还是有些收获,高德对这场袭击背后的东西有了更深认识。 高德在军营里审问俘虏,首先问破浪帮的那个五当家。 “破浪帮是一大帮子人啊,”比毛绒绒高不了多少真像只瘦猴,也的确姓侯的五当家喊冤:“我就是管帮里伙房的,以前是老当家的大厨,跟那些喊打喊杀的家伙不是一路的!” 按侯当家的说法,包括大当家在内,破浪帮几个当家的在海啸那天跟着帮里的精锐一起完蛋了。剩下的帮众里一半是在外面干活的,一半是搞后勤的老弱妇孺。想复仇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想着逃命跑路。但不知怎么,“复仇派”忽然搞来了一批物资,从摩托艇到燃烧瓶乃至枪械弹药,什么都有,还说只要烧了提督岛的码头,他们就能转到北方的岛上从头开始。 “我猜是什么大人物在怂恿他们,”侯当家叹气,“说不定就是方阁老下面的人,以前我们破浪帮是跟着陈家混的,陈家老太爷死了,我们就没了靠山,方阁老的人一直在逼我们。” 陈家?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问清楚所谓的“陈家”竟然是前大学士陈世宏,高德顿时记起被楚娘子引进魔塔那会的情形。至于方阁老以及背后的血塔会,高德倒是清楚,不过为什么一个只是寻常凡人,连魔人都不是的大厨,竟然也清楚?那位前朝宿老竟然如此张扬? “血塔会什么的当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侯当家一语点醒高德,“可生意上的关联哪能瞒过人呢?皇港的海上生意方阁老那帮人控制着大半,这就是明面上的啊。” “既然连魔人的事情都不敢摆在明面上,为什么敢袭击我们?”毛绒绒磨着牙逼问:“这里可是提督衙门,你们不知道干这事就是造反吗?” “谁让我们没活路呢?”侯当家凄然苦笑,“大人应该知道,靠海过日子的人在朝廷眼里就是贼人。哪怕我只是个大厨,可因为祖父是跑过船的水手,这辈子便不能踏进除开沿海港口之外的地方。在朝廷那边我们被统称为……船民,想买块地种田都没资格。除了干跟船运有关的营生,我们还能干什么呢?” “一旦干上了这营生,不是属于这个老爷就是属于那位大人。有活的时候运货挣点脚力钱,没活的时候老爷大人们可不会出钱平白养着我们,我们只好自己找钱了。” “至于反不反朝廷,几百年来朝廷除了偶尔把铁甲舰队开出来转转之外,海上的事情压根不管,大家都不觉得海上也是朝廷的。” 船民什么的高德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有了印象,过去身边人一说到水手,都下意识的当做贱业,表情可比说到绿袖坊的姑娘厌嫌得多。 的确,以大明统治震旦的能力来说,要管好水手就等于管好海贸。然而看下港的情况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依附于海贸的水手对大明朝廷而言就是无法管束的对象,除了防备和限制之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 破浪帮这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把被血塔会废物利用的刀子。即便高德有心报复,也得权衡海塔会那边的形势。 于是高德继续审问铁锈帮的那个头目,审问是在病房里进行,那家伙的待遇自然比不上病人。孙婆婆的触须钻进他的血肉里,将缕缕白光推送进去,直接烧灼他的魂魄,让他有问必答。而他若是胆子大一点,就会发现这如噬魂之焰的白光其实并不会让他魂飞魄散。 “我们魔人与圣山誓不两立!” 这头目有个很不错的名字,叫铁中玉,他通过咬牙切齿的控诉和讨伐,回答了高德的问题。 “魔人曾经为圣山流尽了血拼光了命,到头来圣山还处处压制魔人,恨不能连根拔除!”铁中玉越说越激动:“你是圣山的人,还有脸说我们作乱!” 这是个值得深入的话题,但高德没跟着他的节奏走,而是问起了他跟他那些部下的本事。旁边毛绒绒还拿着条金属手臂好奇的琢磨,那玩意锈迹斑斑的也像是古董,但确实是装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的假肢。 “这个?” 铁中玉还想糊弄过去,孙婆婆催动魂火,让他打了会滚惨叫了会,全都交代了。 “这是魔肢,帮里发给我们的……” 铁中玉呵呵冷笑,“我们就是帮可怜人,从小得了铁锈病,只能换上魔肢才能像常人一样活动。” 铁锈病? 高德看孙婆婆,老婆子皱眉沉思,缓缓点头:“听说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5:打未婚妻的主意光明正大   “老王应该跟大人说过铜绿病……”   孙婆婆提到了王昆仑,高德恍然,原来如此。   王昆仑最初获得异能的时候,身体也有了相应变化。手臂出现一块块很像铜绿的斑痕,那正是疫魔之力侵蚀血肉的症状。   铜绿病在三港比较常见,病人大多是干与供水排水相关工作的工人,因为用的铜管比较多,都以为是被“铜毒”侵蚀了。问题是中京四城的工人们却很少得这种病,也有人认为与三港的水质有关。   以前高德对此没什么概念,现在他明白得通透。下港工人接触的铜管是魔械制品,没错是魔械而非模械,疫魔之力借铜管侵蚀工人,于是有了“铜绿病”。   这种病其实是凡人魂魄抵抗疫魔之力的结果,败了就是血肉溃烂魂飞魄散的下场,胜了便成了疫魔之力的容器,就如王昆仑成了疫魔金傀,最终还是逃不过魔心夺灵的下场。当然实际情况不会如此极端,大多数病人只是寿命缩短,死于其他并发症,像王昆仑这样挺了过来成为魔异的百里无一。   所谓铜绿就是铜锈,只看名字的话,铁锈病跟铜绿病就是一回事,区别在于传递疫魔之力的介质不是铜而是铁。   高德从毛绒绒那接过铁中玉的腿,那是从腰部而下,包括了完整胯部、大腿小腿以及脚足的金属假肢。有些沉但不是实心的,腰部算是接口的位置已经被高德的大锤砸扁了。   看胯部、膝盖和脚踝的关节,即便忽略满是铁锈的表面,构造也非常简陋和粗糙,只是勉强能走路而已,可刚才这家伙的行动比正常人灵活自如得多。高德没有在假肢里感应到类似器灵的存在,但他依旧觉得这玩意算是某种特殊的灰器。   “你们从小就会得铁锈病?”   高德丢下假肢,床边还有一条被砸得更烂的假腿以及一条假臂,此时的铁中玉只剩条左臂,几乎就是根人棍。   “没想过为什么从小就会得病吗?”高德问他:“上面的人又为什么给你们这些……魔肢?”   “你想说我们是被利用被控制的对吧?”铁中玉嘿嘿冷笑,话里满含着恨意,“那又如何?至少我们还能活下来。圣山不仅利用控制我们,还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千年前我们这些人的祖宗就是普通工匠,给朱圣武造枪炮车船,帮他打天下。那时候用的模械都没被净化,祖宗们顶着恶魔之力劳作,死的死魔化的魔化。朱圣武信誓旦旦的说会找圣山治好他们,结果圣山的人一来就杀人,还堂而皇之的说是清除邪魔。”   “少数人侥幸逃到海外才躲过追杀,漂泊了上百年才跟着海商回来。从此躲在下港,面上作修造车船的生意。”   “我们从没有忘记祖宗的深沉大恨!”独臂人在床上翻腾起来,“圣山和大明太强,我们明面上反不了,可圣山和朝廷的人对我们来说就是仇人!”   绿光自他身上缕缕溢出,如丝线般向假肢伸展,竟然跟那些拥有血魔之力的高阶魔人一样,想把肢体拉回来重新拼上。下一刻他又剧烈颤抖啊啊惨叫,是被孙婆婆的魂火烧的。   “这样省点力气。”   毛绒绒解下腰间的魂灯,拉起活页灯罩。暖白光辉顿时放射出来,似乎这光直接穿透身体烧灼魂魄,即便铁中玉遮掩转身,仍然被照得身体蜷缩,再也无法激发力量。   “一直牵引魂火也够累的。”孙婆婆收回触须,如释重负的道:“烧得我脑子发晕。”   她们老小整治俘虏,高德抱着胳膊沉思。   这个铁中玉的话信息量很大,也将高德从各个渠道了解到的下港情况串了起来。难怪朝廷对三港……尤其是下港没什么控制力,竟然是各路余孽聚在了一起。   至于铁中玉对圣山的控诉,老实说高德并不意外。圣山与魔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暧昧不明,以常理而言,魔人这种拥有恶魔之力还随时会被恶魔夺灵危害世人的存在,最初出现时就会当做邪魔直接处理掉。但圣山不仅容忍魔人存在,还驱策魔人挖掘模械,又不干涉灰境,着实奇怪。   需要借助魔人的力量挖掘模械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能让以守护现世抵御混沌为己任的圣山容忍这种模糊自身立场的事情存在,必然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想起之前提到魔人的时候,小丽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颇为心虚,高德暗叹,铁中玉的话或许有偏激的一面,但圣山恐怕真的亏欠了魔人。   “老大你在琢磨啥呢?”毛绒绒不解,“不是该从这家伙嘴里问出铁锈帮的情况,好把那帮顶在咱们家门口的家伙干成零件么?”   “大人这就是在问,”孙婆婆教育灰豆芽,“忘记昨夜大人说过的话了吗?在大人眼里,这些人跟我们一样,都是可怜人啊。”   的确可怜,高德看向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铁中玉,这些人自小就有铁锈病,烂手烂脚所以换上了假肢。不过正如他开始问的话那样,铁锈病到底是怎么来的,恐怕还得琢磨。   或许与遗传有关,但遗传绝对不是主要因素,至少不会如此严重。高德有驯象所的几百年资料,在他的印象里,绝大多数魔异案件都与家族父祖无关。   高德更相信他们的铁锈病是跟魔械有关,模械要经过圣山净化后才能成为模械,这么一来模械也就置于圣山以及大明朝廷的管控之中。魔人势力为了避开管控,直接用活器……也就是湿件来控制模械,这样的模械就成了魔械。铁中玉这些人生活的环境必然充斥着魔械以及魔械制品,就跟铜绿病人一样,而给他们用的假肢自然更是魔械制品,这加重了疫魔之力的侵蚀,让他们变成了类似王昆仑那种疫魔属的魔人。   这些“铁锈人”说不定力量越强,假肢越多。这样的假肢在疫魔之力激发后,会比血肉身躯更强韧和灵活。   “那就烧吧,”毛绒绒来了兴致,“用魂火烧他,一烧就灵,我想看看他这种家伙烧出来之后跟老王有啥区别。老王是铜疙瘩,他是铁疙瘩,铜铁疙瘩打在一起叮叮咣咣的挺有趣。”   “魂火可不是一烧就灵哟。”孙婆婆摇头,“昨夜下来还是有几个人昏迷不醒,严重的都有魂魄溃散的迹象。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一样相信大人,相信魂火。”   “你们的帮主……不,塔主是谁?”高德止住发散的思绪,问道:“他又听命于谁?”   “说!”毛绒绒几乎把魂灯戳到了铁中玉脸上,让他无法装聋作哑。   “帮主是我三叔,”铁中玉答道:“他叫铁柱。”   “噗……”毛绒绒笑得差点被口水呛着,“你这侄子的名字这么文雅,怎么你三叔的名字就这么通俗,这压根就不是个帮主的名字。”   铁中玉哼了声没有回应,大概是希望高德就这么想。   正要问下去,高德的通讯器响了,是牛得禄打来的。他带着重明号和另一艘巡防舰回来了,留了两艘战舰在藏龙岛附近监视。   “凌晨的时候又有几条船送人上岛了,”牛得禄说:“打着下港海巡的旗号,那时候联络不上提督大人,我们也不好阻拦。岛上估计有好几百人,要跟他们硬干的话,人去少了不行。”   “你们的炮是做什么的?”高德不悦了,这胖子还没完全上道呢。“我的衙门不是已经发布了稽查令么?哪怕是下港海巡也得老实接受稽查,没我的命令跑去占岛,别说下港海巡,就是靖海卫的人那也是谋反!”   “那、那终究是下港的人啊。”胖子畏畏缩缩的说:“提督要小人怎么做小人自然不敢抗命,就算跟下港杠上,小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可小人之下的兄弟们,还有另外三条船的头儿难保不多心。他们还以为最多就整治海匪或者不听话的海商,要他们一上来就跟下港作对,他们……没那个胆子啊。”   是你没那个胆子!   高德叹气,承认牛得禄的话有道理。水师营的战舰和官兵不是他的亲信嫡系,只是用营兵待遇拉过来的,哪会为他赴汤蹈火。   不得不说海塔会的反击颇为犀利,他这个坠星海提督初来乍到,水陆两面都没有足够力量。用铁锈人加下港海巡抢占藏龙岛,堵在提督岛门口,护住下港海域的商货航线,顿时让他这缉查坠星海的权柄形同空文。他这个坠星海提督只能掌控不到三分之二的海域,缉查来往上港和皇港的商船,这两港背后的朝堂势力岂能甘休?   正因如此,他绝不能退缩,一步退就是步步退,必须尽早拔掉藏龙岛这根钉子。   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是自己坐旋翼机过去大杀特杀了。   高德用了几秒钟认真思考这个选项,然后否定了。   他没套战甲只是裹着恶魔躯壳带着小型力场盾的时候就能扛住炮弹,套上两层战甲,估计重明号的主炮都伤不到他。单枪匹马杀上藏龙岛,不说毫发无伤,至少没多大风险。   不过这么干会有几个问题,一是会暴露他的力量,二是万一出现太一魔教护法那个级别的敌人,那他就抓瞎了。更麻烦的是他只有一个人,又没有小丽那种大范围aoe的本事。如果对方不跟他硬着干而是跟他游击周旋,他就两条腿可追不过来。   小丽……   高德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笨蛋,怎么忘了喊人……不,呼叫支援这一招。   借助设立在岛上的通讯站,高德呼叫远在无终宫的远坂爱。说起来小丽都默认了彼此的特殊关系,他还是没办法直接用通讯器呼叫她。按她的说法,哪怕是没有器灵的通讯器,也容易被混沌侵蚀,从而成为对手追踪她的工具,所以她跟师傅姚婆婆从不带通讯器。   “这一天刚开始呢,丽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去帮你做事。”   远坂爱不咸不淡的回应,“而且她……呃,女皇让你提督坠星海,不就是让你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摆平麻烦么?你遇到事就找丽,让女皇怎么看你呢?”   “总管大人,”高德低声下气的道:“我是找我的未婚妻帮忙,这也算是我自己的能力范围吧?”   “咳咳……”远坂爱被呛得直咳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我好心的提醒你,”大内总管咬牙切齿的说,“不要把丽的好心看作理所当然,甚至把她真当成你的未婚妻了。她是……圣山的人,身份高贵。给你个面上的名义你竟然还不满足,现在得寸进尺,把她当劳力使唤了?”   高德有些不高兴了,“总管大人,小丽跟我之间的事终究是私事嘛,她不愿意也该是她跟我说。”   “我说就行了!”远坂爱很不耐烦,一副马上要挂断的架势。   “这可不对哟,”高德叹气,“怎么感觉你不仅是女皇陛下的总管,还是她的私人助理呢?   “呃……”远坂爱噎了片刻才敷衍的道:“她是我好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还是……”   刚说到这通讯就断了,高德发了会呆,很努力的压住了把通讯器丢地上踩两脚的冲动。   “小姐——!”   无终宫乾明殿后殿,远坂爱跺脚嗔怒:“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就是送啊!能不能矜持点!”   “好不容易有摸鱼的机会,你怎么能擅自做主替我挡掉这个机会呢?”   黑发褐瞳,冠冕周正的女皇扑在书桌上,吐着舌头喘着粗气一副咸鱼模样,看样子是刚结束朝会。   “你就找借口吧,”远坂爱鄙夷的斜眼嗤鼻,“刚才不是小晴拼命掩着你的嘴,你都叫出声了。”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陛下啊,”旁边上官晴无奈的叹道:“你这变装游戏要玩到什么时候,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馅的,到时候说不定会把高大人吓跑的。”   “我……”女皇头痛的揉眉心,“我只是作为丽跟他在一起,不包括女皇这部分啊。”   “算了,”她很爽利的丢开烦恼,起身摘下珠帘冠冕。“他会找我,肯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麻烦,我得赶紧过去。”   “那就祝陛下过得开心了。”远坂爱颇为无奈,旋即又板起脸,“但不准过夜……”   “你……”女皇拍桌子,“说得委婉点不行吗?”   这边高德正挠头在大帐里转着圈,想了好一会,终于拿出了方案。   既然拉不到小丽,那就只能自己出动了。不过单枪匹马是不行的,他准备点上吕九眉李蓉娘,再加若干得力可靠的特勤,直接搞斩首战术,快进快出。   跨出大帐准备叫人,通讯器又响了。   “你等半个时辰,丽正朝你那赶去。”   远坂爱粗着嗓子给他送来喜讯,“傍晚前她必须回无终宫,你就老老实实跟着她办事,不准对她打什么鬼主意!”   “天地良心,我能对小丽打什么鬼主意?”高德叫屈,“有什么主意我不能光明正大吗?那是我未婚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6:圣山的确亏欠魔人 不到半个时辰,螺旋桨的嗡嗡声自西面天空渐渐清晰,竟然不是旋翼机而是战斗机。三架战斗机飞到头上,看清是白底金鸟纹涂装,高德才醒悟这是羽林卫的战斗机。羽林卫几乎就是异界大明版的马润,除了没飞出大气层的火箭外,啥玩意都有。 冷白光辉在中间那架战斗机亮起,如电光般瞬间落地。高德还没做好准备,白衣翩翩,宜嗔宜喜的娇颜已在眼前。 “你可把小爱得罪惨了,”小丽负手而立,说话时发丝裙角还未飘落。“若是你让我白跑一趟的话,我可不会替你说好话。” 说得这么勉强似的,瞧你使劲压着嘴角那样子,其实是很开心吧? 高德暗暗嘀咕,小丽身上洋溢的喜气混着栀子花般的清香,撩得他鼻子发痒。他当然没自作多情的以为小丽是为见到他高兴,她兴致来了哪怕半夜都会丢石子砸窗户把自己叫出去。眼下这么快活,为的应该是可以翘班出宫活动吧。闷在无终宫给女皇当保镖的工作的确枯燥而无趣。 “真不知道总管大人生的是哪门子气,”说到远坂爱他也是一肚子气,“我只是请你帮忙,又不是抢了她的肉吃。” “这话我不保证不说给她,”小丽终于放弃了压制嘴角的努力,吃吃笑着,翘出对小小梨涡。“这还是你第一次找我帮忙,事情定然很棘手。还是刚才那话,若是挥挥手就解决了的事情,那我可不满意。我可做足了准备,为了节省力气,专门坐了羽林卫的战斗机过来。” 其实还真是你挥挥手就解决了的事…… 不过小丽都这么说了,高德自然不会傻傻的当个头顶感叹号的npc,直接告诉她去哪里杀多少。 “面上的麻烦对你来说也就是挥挥手,只是想争取时间才找你。麻烦的背后才是真的麻烦,而且还跟圣山有关。” 他边说边晃手,让周围一圈人散开。所谓病房其实就是在军营角落里单独搭起的若干帐篷,来来往往的人只有少数上次见过天降小丽,其他人都是满脸世界观崩溃的震撼表情,以为是女神下凡了纷纷围过来。 还好吕九眉跟胡大山已经赶了过来,不待他吩咐就开始清理现场。 “事情是这样的……” 高德带着小丽去病房,大庭广众的他也猜不透小丽的态度就很老实守礼,倒是小丽大大方方牵住他的手,还四下张望一圈似乎在宣示所有权。 “铁锈病?” 病房里小丽拎起满是铁锈的假肢打量,床上铁中玉沉沉睡着,其实是被毛绒绒的魂灯烧灼得昏迷了。魂灯早就收了起来,高德可不能让小丽发现他不仅自己能点燃魂魄,还传了一堆人头。 “这个倒不稀奇,”小丽显得很淡然,“疫魔之力并非只存于血肉之中,铁可以,铜可以,木头也可以,恶魔之力本就是借现世万物侵蚀凡人。不过假肢的疫魔之力并不是自然而成,而是由未被净化的模械浸染的。那种模械由魔人组织运用各种邪恶手段启动,根本不考虑恶魔之力的浸染,圣山称呼为恶魔之械。” 她说起了魔械,高德在“紫绡大冒险”里已有很深了解,再由小丽从圣山的角度解说,认识更立体和深刻了。 埋藏于现世各处的模械处于停机状态,而且基本都被恶魔之力侵蚀了。正常流程是由魔人挖出来后再交给圣山净化并且激活,不过魔人组织会瞒下一些模械,自己想办法激活使用。在魔人那里写作魔械的模械自然不会与大众民生有关,而是奢侈品、特殊材料、各类武器以及铁锈人假肢等支撑地下魔人社会的东西。 “以前我在圣山的时候,觉得魔械与魔人都是混沌侵蚀现世的污迹,应该彻底清除。” 小丽唏嘘的道:“等下了山成了……现世之人,明白了现世的难处,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魔人、魔械、灰境已经联为一体,灰境中的魔塔就是魔人借现世里的魔械建起的。我们圣山之人无法涉足灰境,真要清除魔人,他们躲进灰境,便成了恶魔爪牙,等于把所有魔人逼到混沌那一边。” “就算能彻底魔人与魔械,模械能造多少东西是有定数的,定数一到就作废。想要继续挖出模械,就得让凡人接触恶魔之力,新的魔人又会产生,永无休止。” 问题就转到魔人这一层上了,看起来对圣山而言,魔人就像是抵御混沌的一只手。这只手接触混沌变得污秽不堪,还在侵蚀肌体。但没有这只手,就得用另外一只手甚至是身体去抵御。所以像小丽这样的圣山之人,虽然憎恶魔人,却又视其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刚才那个铁锈帮的小头目说了些……污言秽语,”高德试探着将话题引入敏感区域,“说圣山和大明亏欠魔人,那家伙定然是自小熏陶才有那样的想法,不过我遇到的其他魔人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我很好奇,魔人的起源是什么?跟圣山是不是有关系?” “不是要去藏龙岛吗?”小丽却回避了这个话题,“你带我去,不过别坐飞机了,坐战舰去,我还没坐过呢。” “铁锈病这事并不出奇,像铁锈人这样的魔人改头换面藏匿在下港,圣山其实也是知道的。圣山向来并不干涉他们,这是彼此的默契。不过铁锈人公然跳出来阻扰朝廷,这已破坏了默契。这样的魔爪就该第一时间斩除,你找我是对的,由我出面解决铁锈人,也是给他们背后之人一个警告。” 高德只好领着小丽去码头,待两人手牵手离开军营,毛绒绒孙婆婆以及吕九眉收回黏在翩翩白影上的视线,凑在一起开小会。 “现在你们信了吧?”毛绒绒很得意,“高老大的靠山就是她。” 她吃过好几次高德下厨的失败作品,很早就知道小丽这只来自圣山的白豆芽跟高德关系特殊。 “难怪大人如此不凡,”孙婆婆感慨道:“原来是圣山的女婿。” “我早该想到的,”吕九眉叹气,“女皇其实都跟我说得很清楚了。” “不过我有些纳闷,”毛绒绒摊手:“为什么老大要我们把魂灯收起来,还特别叮嘱我们不能在他老婆面前泄露此事,甚至搬出了灰灰掉我们的威胁,那可是他老婆啊!” “我们是魔人,”孙婆婆低低的笑道,“高大人也是魔人,魔人与圣山有不知道几万年的恩怨纠葛啊。” “的确如此,”吕九眉对这事有很深感悟,她不仅是魔人,还是魔人都视为蛇蝎的吸血鬼。“不过高大人并不是纯粹的魔人,我猜他同时也算是圣山之人。只是他对魔人的态度有所不同,希望魔人能靠燃烧魂魄的办法抵抗混沌。这个方法不是朝廷和圣山现在会接受的,所以他会瞒着丽小姐。” 嘴上说着脑子转着,说到后面自己恍然大悟。 高德这样的圣山女婿,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成了魔人,为什么要为魔人寻找抵抗混沌的方法,又是靠什么发现了燃烧魂魄的办法。这一连串问题未必全压在了高德一人身上,如果他在魔人之中还有个伙伴,那一切就合理了。 高德跟王无敌关系非同寻常,两人甚至可能是……兄弟? “无所谓啦,”毛绒绒很不负责任的丢开了这个很严肃的问题,“反正我们见着她就像老鼠见了猫,有多远就要躲多远。只要收拾好东西,就不会有泄密的危险。” 说到这个,孙婆婆和吕九眉心有戚戚的同时点头。这只白豆芽自天而降,她们这些人离得远远的都压不住脖子上的汗毛,那种从骨子里冒出的危险感就像是遇到了天敌。 “不过比以前好得多了,”毛绒绒拍拍腰间放下了灯罩的魂灯,“以前她在高德家里露面的时候,我跟姐妹们所在自己的小屋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现在有魂火在身,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重明号上,牛得禄跟部下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这位白发银瞳尖耳朵的美丽少女弥散出的威压太强烈,以至于他们对被少女牵着的高德又多了一分敬畏。 等战舰开足马力,将提督岛抛出了天海线后,少女又牵着高德出了舰桥,跑去船头看风景,众人才像是从冰窖里出来重见阳光,不约而同的喘大气。 “你们该明白传闻是真的了吧?”牛得禄终于有了在部下面前树立威信的意识,环顾众人,得意的道:“提督大人的靠山硬着呢,我替兄弟们选的这条路准没错!” 官兵们齐声颂扬,这次面上的笑容就不怎么作伪了。 战舰破浪前进,浪涛一扑上舰首,却被无形屏障分开,让那纤纤白影如贯穿虚无与现世的光锚。 “哦嗬——!” 小丽伸展双臂,迎着浪花欢呼,像出笼的鸟儿。 “抱着我,”然后她招呼高德,“抱着我的腰,别说话。” 你是在cos罗丝吗?可这个世界没有泰坦尼克号啊! 高德满头雾水加一脸尴尬,走到小丽身后环住她的腰,然后……管他什么雾水什么尴尬。 背靠高德的胸膛,小丽忽然说:“圣山的确亏欠了魔人。” 高德沉默,他不能分心。 “上次在古舰里见到那个舰灵之后,我问了师傅很多问题。包括圣山与魔人的关系,还有灰境的由来,那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还有如此多故事。” “圣山的资料早就残缺不全了,只有一些事情当做故事和传说代代口口相传,所以师傅说她所知的也未必是真,但既然有那样的故事,至少是有些依凭。” “师傅说……最初混沌魔潮永无休止,凡人被混沌侵蚀,不是血肉糜烂魂魄溃散,就是被恶魔寄宿乃至夺灵。凡间只能靠圣山培养的战仆保护,凡人灯火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圣山为了保住凡人火种,在混沌缝隙里建造避难所,那就是最初的灰境。凡人可以将一部分魂魄投射进去,确保不被混沌完全侵蚀。在这之后,圣山发现凡人在灰境里呆得久了,不仅魂魄更加凝实,还能运用恶魔之力。虽然这意味着混沌侵蚀的加重,但至少凡人还能活下去,甚至能更安全的发掘模械,凡人也就有了繁衍生息的根基。” “混沌魔潮渐渐退散,凡人建起了若干强大王国。可那些王国的领袖都是强大无匹的魔人,他们中的最强者甚至能与圣山所依靠的神灵抗衡,那些人自称……魔神。” “魔神不再把圣山看做庇护者,而是看作束缚者。他们向圣山发起了战争,诸多神灵就是在那时陨落。最终他们还是被圣山打败了,据说圣山是靠禁绝者做到的。禁绝者又给了圣山灵感,寻找到了纯粹的凡人之力,刑天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如果那个舰灵说的是真的,震旦的刑天是圣山借鉴了巴托的义思达,时间就是在十万年前。” “在那之后,虽然没有再出现新的魔神,但每当王朝崩灭,混沌魔潮灭世时,总会有强大的魔人崛起。所以圣山一面支持身具纯粹凡人之力的人开创新朝,一面引导魔人归于新朝而不是另建魔人王朝。待新朝砥定后,那些有极大威胁的魔人,圣山就会设法处理掉……” 说到这小丽轻叹,“这样的事情的确残酷无情,但也是逼不得已。” 简简单单几句话说清了圣山与魔人的关联,让高德头皮发麻惊恐异常。 魔神? 难道说的是他这种魂魄浑然无懈拥有纯粹凡人之力,却又能驱策恶魔之力的存在? “魔神……真的那么厉害?还会回来吗?” 他顾不上谴责圣山对魔人犯下的罪行,只关心自己的命运。 “魔神的强大已不能以力量强弱衡量,那是比调和者更为奇异的存在。按师傅的说法,可以看做仅次于四魔之下的恶魔之主。” 小丽的语气也变得凝重,“非要比较力量强弱的话,进入现世的魔王比圣者还要强大,而魔王在魔神面前不过是寻常恶魔。” “你也别担心,”她拍拍高德的手,“虽然还能在某些失落的灰境里见到魔神的残影,但那仅仅只是残影,就算只是我都能挥挥手解决掉。眼下一些魔人叫嚣着魔神回归,还散布谣言说塔林就是魔神在暗中推动,为祂们回归做准备,那终究只是虚妄。” “希望如此吧,”高德很心虚的应着,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即便特殊,也只是如老古所说的那种救世主。哪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一个可能,恰好与救世主截然相反。 “海塔会在下港的种种表现,看起来还真有让魔神回归的想法呢。“小丽没注意他的异状,自顾自的说:”把这伙铁锈人推出来,怕是在试探我们圣山的反应。” 小丽战意昂扬,高德却在瑟瑟发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7:要娶我得把太阳月亮星星全摘下来   高德敷衍的应了声就没话了,小丽以为他还沉浸在惊天内幕的震撼中,往他怀里靠得更紧。   “还记得中元节那晚吗?那时候暗手血塔准备破开的灰境里就有一个魔神残影,被我轻松解决了。说起来暗手血塔倒得这么快还真有些蹊跷,掌握的诸多秘密和混沌之器散落到中京之外,也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有圣山在呢,多大的麻烦都能解决嘛。”高德心虚的说,同时心虚的收了收腰。   “你的语气有些不对,”小丽直愣愣的道,“身体也不对劲。”   你靠得这么紧,我还能对劲就不是人……男人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给罗丝画画的场景你知道么?   高德讷讷无语,小丽倒是一声轻叹,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有这样的顾虑,才没尽早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你肯定觉得圣山冷酷无情对吧,圣山的长老们的确是这样,他们的眼中是整个震旦的存续,是所有凡人的命运。魔人只是凡人的一部分,还是被混沌侵蚀的那部分。为了整体,个别凡人都可以牺牲,何况是魔人呢?”   “不过我不是长老,刚下山那会我也视魔人为不共戴天之敌,现在只是觉得他们可怜。真正的敌人是隐藏在魔人之中的恶魔,还有那些纠合魔人荼毒凡人的野心家。”   “女皇和我一样,她把魔人视为大明子民,能争取的尽量争取,尽量给魔人一条光明些的出路。御马监那边,邵皓手下就有大批魔人,我们心知肚明。”   小丽用胳膊肘轻轻撞高德腰眼,“还有你的驯象所,里面也有不少魔人,我不相信你不清楚他们的底细。”   “我是害怕啊,”高德苦笑,“谁知道还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而且我第一次激活灰器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也是魔人呢。”   小丽噗的笑了,笑得花枝招展,让高德更加辛苦。   “你若是魔人,那我可是眼瞎了。”她在高德怀里扭来扭去,“别说我,圣山也都眼瞎了,那自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高德如释重负,同时暗暗懊恼。早知道小丽乃至圣山对他这么有信心,就该一开始便道出实情。圣山定然会找到他为何这般特殊的原因,他与小丽之间也不会埋下这么大一颗炸弹。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不仅点燃了魂火,掌握了暗手血塔,还在社稷之座外搞出了提灯人。这些事不是跟圣山作对就是跟大明作对,他只能瞒着小丽。永远瞒下去是不可能的,他的构想也只是尽快把这股力量引导到帮助圣山和大明的道路上,同时也足够强大,到时才有可能让圣山和大明捏着鼻子接受现实。   “说到魔人,魔人真的没有挽救的余地吗?”被小丽扭得很难受,高德没话找话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帮魔人清除他们身上的恶魔之力呢?就算没有,难道连延缓的办法都没有吗?”   “灰境就是办法啊,”这个话题很严肃,小丽安分下来了。“若干万年下来,灰境不仅成了魔人凝练魂魄抵御混沌的地方,也成了混沌与现世之间的缓冲,对震旦抵御混沌的确是有助益的。然而跟弊端相比,这点助益就算不得什么了。你可知几万年里,王朝覆灭大多都与灰境有关?”   这个倒真不知道,不过想到大明太祖收天地鼎炉融为社稷之座,高德就隐约明白了。   “只要踞有灰境,魔人便能修行。再有魔械相助,更能建起魔塔。”小丽悠悠的道:“于是天下间魔人变为豪强,再演变为诸侯争霸,最初的魔神就是由此衍生而出。之后历代王朝都致力于收缴炉鼎,然而圣山创造灰境时,迫于形势危急,几乎是照着人人都能进灰境的构想做的,以至于遗祸万年。到了我们大明这一朝,才算是在名义上收尽灰境之钥,归于社稷之座。但散落在现世的灰境之钥,也就是混沌之鳞,依旧数不胜数。由魔人势力掌握的灰境,仍然孕有莫大隐患,正是血塔会、海塔会乃至他们背后的塔林。”   “咱们震旦这边还真是不一样啊,”高德生出强烈感慨,“舰灵郭瑞德告诉我,巴托那边既没有灰境,也没有社稷之座。魔人在他们那边也不会藏头缩尾,而是大大方方的活动,甚至成了统治者。”   “他们啊,”小丽毫不掩饰她的鄙夷,“还处在我们震旦人几万年前的状态呢,茹毛饮血,仁义倒施不知廉耻……”   高德咳嗽,小丽你只算半个震旦人啊,另外半个是白豆芽,这么说巴托人是不是不太好?   “除了灰境就没其他办法了吗?”他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既然只有灰境,而且圣山和大明的目标是铲除灰境,那魔人就真的没救了?混沌压迫之下,每个凡人都可能变成魔人啊。”   “圣山倒是做过很多尝试,”小丽摇头说:“包括试着把神灵之力广传天下,不过结果是神灵也被恶魔侵蚀,这让圣山不敢再轻易冒险。”   趁着气氛挺好话也说得很开,高德乍着胆子在危险边缘试探,“社稷之座的实质是烧凡人魂魄对吧?但社稷之座又是由天地鼎炉融合的,鼎炉的本质也就是混沌之鳞,而这玩意也是模械制品。那么在圣山创造灰境前,上古之人是不是另有办法抵御混沌呢?比如用混沌之鳞烧魂魄什么的?”   “你以为人人都是女皇么?”小丽呵呵笑着,笑得很深沉也很无奈,“社稷之座的作用就是点燃凡人之火,以前的天地鼎炉也是一样的。你该知道,以前地方豪强和诸侯都是烧凡人魂魄来抵御混沌,那些能烧的凡人就是魔人啊。”   “那都是被强迫着一直烧到灰烬的嘛,”高德不死心,他想给自己干的事做点铺垫,万一被小丽发现了至少还有言在先。“如果魔人可以自己掌握火候,让凡人之火与混沌之力维持平衡,那不就解决问题了?”   “少年啊,不要太天真。”小丽回手拍高德,“让每个魔人都点燃凡人之火?那震旦得乱成什么样子?点燃了凡人之火的魔人更可怕,只有拥有纯粹凡人之力的人才能让凡人之火稳定燃烧,一般魔人根本没办法稳定燃烧魂魄,就是个定时炸弹。再说了,这样的魔人不仅能抵御混沌之力,还能抵御神灵之力。他们若是作乱,圣山都拿他们没办法。”   重点是后面吧……   高德绝了向小丽坦白的想法,叹息道:“是啊,圣山守护了震旦千万年,我们唯有依靠圣山。不过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圣山是什么样子,有多少人,到底在哪。”   “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圣山的全貌。”小丽说得颇为委婉,“我只知道,圣山在天上,那个舰灵说的倒是没错,圣山是仙洲人留下的遗存,而仙洲人么……我猜是留下满地模械同时也满地疮痍的远古之人。”   高德开起了玩笑:“那我娶你的时候,有没有机会跟你回你娘家看看呢?”   “娶我?”小丽语气一转,变回昔日那个冷傲的白豆芽,“如此……如此认真的事情,你竟然用这般轻佻的口吻说起,看来你并不当真。若是你当真,我也当真的告诉你,除非你把太阳月亮还有星星都摘下来。你该明白,你我都不是凡人,不可能如寻常夫妻那般过日子。”   “是是,我明白。”高德呵呵笑道:“就算真有那一日,最多也如现在这般,就是个名义而已。”   “有时候你啊……”小丽顿了顿,像是着恼像是玩笑的道:“也真够笨的。”   说话时挥手掐他腰,却摸到了什么。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她咦了声又哦了声:“怎么还带着那锤子呢?硌着我了。”   “咱们还是回去吧,”高德赶紧放开她退步,“别杵在这给别人看了。”   “就是给他们看的啊,”女人还真是善变,这时候的小丽又成甜蜜蜜的未婚妻,抱住高德胳膊笑眯眯的说:“就是要他们明白,你是有主的了。”   藏龙岛,比提督岛更宽阔也更舒缓的港湾里,两艘货船一上一下,都将大半个船身搁上沙滩,即便是涨潮也不可能再动弹。下面那艘货船的个头比上面的要大一倍都不止,船身的锈迹也更多更广,若干身着短褐的汉子来来回回,正忙着卸货。   “老大啊,咱们这是把全副家当都搬过来了,”自额头之上都是铁板的汉子说,“这太冒险了吧?”   “上面一声令下,别说搬过来,全丢掉也不得不照办。”半边脸是锈铁面具的人摇头,“也不要只当坏事看,以前我们蹲在修造厂里,做什么都得仰人鼻息。现在让我们占住藏龙岛,等于给了一块地盘由我们自己经营,这就是机会。”   “不要小看了那个叫高德的小白脸,“铁额人严肃的说:”他背后的靠山可是圣山强者。”   “圣山还是其次,”铁面人冷笑,“他就是女皇伸到坠星海的手,我们是大人们伸出的手。在两只手较量出高低之前,身子是不会动的。到了该动身子的时候,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又不屑的道:“不过他那支手又白又嫩,跟女人差不多,而我们……”   他没什么动作,铁额人倒是抬起手,那是支磨得光亮如镜,像套上了铁甲的手。“那家伙敢伸手过来,必然被我们的铁手捏得骨碎肉裂!”   “不能轻敌,”轮到铁面人教育对方,“你们还没到之前,有条破浪帮的小船逃到了我们这,说他们在拂晓发动的袭击只烧了码头,然后就被那小子的机枪队一扫而空。”   铁面人的半边眉毛打起了结:“铁中玉还没回来,一直呼叫不通,我担心他们也出了事。”   “我会做好准备,”铁额人拍拍胸脯,发出咚咚闷响,“我把铁锈傀儡都带来了,到时候直接冲上卧虎岛,什么事都能解决得了。”   正说着,低沉的警号声忽然自船上传来,那是还留在穿上的瞭望哨发出的。   等两人转头看去时,隐隐的汽笛声也自海面上传来,天海远处,两点黑影自海平面升起。   “那两艘船哪来的胆子?”   铁额人怒哼,“我的船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远远的瞧着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是吃了豹子胆了?那两个管舰的就不怕家人染上铁锈病?”   “不是那两艘,鸣笛的是重明号,”铁面人说:“是牛得禄又来了,他怕是被那个高德逼着过来的。”   “船上还有咱们的快炮,”铁额人搓起了手,“我早就想用那炮干干牛胖子了,以前他跟破浪帮那伙人混的时候,可没少得罪我们。”   “别急,先听听他说什么,”铁面人淡淡笑道,“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也就是奉命过来念念文书。现在咱们营地还没建好,先跟他打打嘴仗吧。”   两人笃定的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等两艘巡防舰靠近港湾,放下小艇,载着几个人上岸时,都快到下午时分了。   两人更没想到,上岸的就一个人,身材异常高大,还披着连帽斗篷。   数十帮众围住来人,就如一群小孩围着大人,当然是挥刀举枪的小孩。   那人压根不把帮众放在眼里,径直朝着铁面人跟铁额人而来,似乎早就认识他们。帮众呼喝拦阻,却无济于事。那人只是随意抖了抖斗篷,就把扑上去的十数人抖得四散而飞。   帮众既惊又惧,正要开枪,被铁面人喝住。   “让他过来,”铁面人说,“我们铁锈帮在下港可是堂堂大帮,两方交战不斩来使这种规矩还是要守的。”   等那人到了近前,离着好几米远,铁面人依旧要仰视,看他半边脸颊微微抽动,似乎有些后悔。   那人揭下兜帽,露出圆形头盔,面部的三角形呼吸器发出沉闷而含混的声音:“你是铁柱?”   铁面人的脸颊抽动得更厉害了……   “大胆!”铁额人喝道:“你是什么身份?胆敢直呼我们铁锈帮帮主的名讳!”   “铁锈帮……”这个看起来破像魔思达的高大武士伸出钢铁手套,摩挲满是锈迹的头盔,“是身上铁锈越多地位越高么?那我岂不是比帮主的地位还高?”   “你到底是谁?”   铁面人忍不住问,“莫非是上面派来的魔思达?可你怎么会搭牛胖子的船过来?”   “我啊,”高大武士说,“我是高德,兵部侍中、锦衣卫同知、开国县子、提督坠星海缉私诸事……该死我该带个手下来的,唱名这事怎么能自己来。”   铁面人跟铁额人下意识连退两步,后面的话他们压根没听进去,耳朵脑子里就转着“高德”二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8:好吧我不是高德是海匪   “朋友说笑了……”   大队部下在身后集结到位,铁面人镇定下来。这些人个个手提造型古怪更像小炮的武器,显然是魔人改造版的爆雷枪,只是爬满锈迹。   “高提督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纡尊降贵,一个人跑到藏龙岛来。”铁面人不愿接下高德的自我唱名,“何况他并不是刑天或者候补刑天,即便是,也不该穿上这身魔思达战甲。”   “你说自己是高德就是了?”铁额人更直接些,“脸都不敢露,也敢摇着幌子来糊弄人?”   高德倒是想露脸,问题是他套着两层战甲,很难露得出来。   “真没想到,我居然也遇上要怎么证明自己是自己的难题了。”高德叹气,“行吧,你们可以不把我当高德,但至少该把我当高德的代表。我终究是从重明号上来的,牛得禄带着两艘战舰送我过来,可不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招摇幌子的。”   对方认不认他的身份都无所谓,在他跟小丽商量好的方案里,铁锈帮的抵抗属于可以忽略的那部分。这会小丽还在重明号上,等着他发信号。等到出现铁锈帮召唤强敌,或者搞出什么大阵仗高德一人收拾不过来的情况,小丽才会登场。   “朋友这话还是说差了,”铁面人话语恭敬,姿态冷淡。“高提督身份超然,我等微末小吏,哪有资格直接听提督的谕令。提督若是真关心藏龙岛,该找的是下港的大人们。”   “大人们”这三字故意发了重音,自然不是说下港的巡抚、提举、兵备等官员,而是说下港的幕后话事人。   “微末小吏?”高德愕然,“你还是大明的官?”   “鄙人铁柱,下港市舶司修造厂的副提举,区区七品小官,也就是个吏。”铁面人抱拳,再指指铁额人,“这是下港市舶司海巡班头,九品不入流。”   “铁中石!”铁额人豪壮的以拳捶胸,不过仰望高德的姿势却冲淡了气势。   下港真不愧是圣山都不愿插手的浑水,他们的官职自然是“大人们”安在身上的。相比之下,金钱龟还要低一个档次,在下港并无公开身份,这个铁锈帮显然是海塔会的嫡系成员了。   “铁中石……”高德打不开头盔,但能打开窗户说亮话。“今早我刚认识一个叫铁中玉的,你跟他是兄弟吗?”   “他……”铁额人正要追问,被铁面人摆手止住。   “朋友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铁面人刚才那虚应故事的官面姿态也消失了,异常生硬的道:“我们的人失手是技艺不如人,是死是活只看天意。若是拿人来要挟我们,那就没得谈了。说来说去话就一句,藏龙岛是下港的,我们是替下港办事。高提督想要藏龙岛,跟我们这些办事的人说话是白费力气。”   “你就那么确定……”高德说话的同时打量四周,“他只会跟你们说话,并不敢动手?”   除了铁面人身后的爆雷枪队以及左右的散兵队外,远处山坡上还有正在悄悄部署的机枪队。两艘冲滩的废旧货船上人来人往,船上恐怕还有什么武力依仗,除此之外就没看到明显威胁了。   “动手?”   铁面人呵呵笑了,铁额人跟着笑,笑得更嚣张,像是高德说出了没脑子的傻话。   “这位……朋友,”铁面人边笑边摇头,“我们既不是海匪也不是海商,我们也是大明的官啊。信不信牛得禄的炮弹刚落到藏龙岛上,高提督的通讯器就会响个不停?”   “高提督是远坂总管手下的红人,女皇宠幸的新贵。不过也因为高提督代表了女皇,事情才更麻烦。下港的大人们会第一时间请动朝堂的大人们,问女皇陛下这是不是她的意思,朝廷是不是视下港为敌了,要对下港动手。”   “高提督再得宠,终究不是大明的钱袋子啊。女皇陛下要维系大明,哪里少得了下港的财税?到时候提督大人恐怕不得不在朝堂上请罪,或者编造些纯属误会之类的缘由。若是过不了关,提督岛说不定又得改回卧虎岛的名字。”   真是废话,但又是正确的。   高德跟小丽商量行动方案的时候,小丽就说过类似的话了。高德要亮明旗号动手的话,结果多半就是如此,铁面人只是夸张了严重程度。   出于确认,高德问道:“看来高德是拿你们没什么办法了?”   “我们下港修造厂和海巡驻扎藏龙岛,并不是为了跟高提督作对啊。”铁面人并没排除眼前这个像是魔思达的家伙就是高德的可能性,姿态放低了些。“我们是逢下港大人们的谕令,配合高提督缉查走私,治理坠星海的。我们的人……就是铁中玉他们定是没理解这样的初衷,所以跟提督大人那边发生了误会。”   “那可不是误会,”高德深吸口气,开始做准备。“就像我准备做的事情一样,你们会很清楚这绝不是误会。”   “朋友……提督大人!“铁面人再退几步,沉声说:”枪弹无眼,不要冲动!“   “我不是高德,“高德嘿嘿笑了,”也不是朝廷的人,我就是海匪。匪跟官斗,天经地义,高德的通讯器自然也不会响了。”   “你好大的胆子!”   铁额人跨步抢到铁面人身前,双臂一晃,两柄硕大的短枪指住高德。   “别以为套上这层铁壳子就成了魔思达或者刑天,”铁额人怒喝:“你不过是凡人肉身,给你老老实实滚回高德身边的机会,否则就是两枪四眼的下场!”   这个顶着海巡班头官身的家伙不仅把高德当成高德派来的说客或者探子,还以为就是寻常凡人。这倒正常,高德既没激活手办也没燃起魂火,就是用凡人之力驱使着两层战甲。   小丽就在身后呢,即便离得远远的,高德也不敢显露一丝力量。在小丽眼里,他就是与刑天差不多但没刑天那种个头的特殊凡人。为了解释自己为何能穿上这身郭瑞德战甲,他还很费了些口舌让小丽相信这是舰灵郭瑞德为了把自己跟黑鲨号绑定搞的鬼。   “下场?”   高德反手从背上取下双手大锤,语气异常真诚:“我劝你们从哪来回哪去,不然下场真的很惨,说不定连渣滓都找不到。”   话音刚落,大锤的锤头亮起白光,拉出半圈光弧,朝着两人扫去。   沉闷如炮的枪声自沙滩传开,到几里外的海面上时已经微弱得像气球破裂的声音。   “提督大人真的没问题吗?”   舰桥的耳台上,牛得禄举着望远镜眺望,虽然什么都看不到,语气却急切的像置身现场。   “除非对方拿炮轰他,还得是比你这船更大的炮。”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白衣少女眯着眼语气淡然,她倒是把沙滩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可不是凡人肉眼所见的画面,而是若干缕光丝勾勒出人体轮廓,还荡漾出圈圈涟漪,正在穿梭交错急速变幻。   “这家伙真是……”   看清高德的动作,玉白面颊挤出隐约无奈,小丽哀叹:“真是个完全没打过架的家伙啊,小时候这个神功那个秘籍说得多起劲,还以为他就算没有技艺也该有些天赋,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暗中念叨之余,她也紧紧盯着高德,防备潜伏在暗处的强者暴起。   原本她不愿意让高德干这种类似钓鱼的危险活,按她的想法,直接过去扫灭这个铁锈帮就好。有强者潜伏她担下来就行,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整个震旦能对她造成威胁的强者就没几个。而以这些强者的层级,不太可能为区区一个铁锈帮撑腰。   不过高德说服了她,铁锈帮如此嚣张,必然有所依凭。而且铁锈帮是海塔会的下属,万一海塔会也存着用铁锈帮钓鱼的心思呢?要知道眼下朝廷与魔人博弈,除了女皇本人之外,她跟师傅姚婆婆更是各方魔人势力的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让他去当探路的石头会更安全些,有两层战甲在身也足够安全。   “也好……”   小丽的思绪渐渐升华,飘到了整个坠星海之上。在坠星海另开一局,让高德在这里折腾,的确会有冲突。但坠星海既不是中京四城那样的朝廷根基,也不是下港那样的魔人根基,是朝廷与魔人攻守棋局之外的旁局,而不是之中的决胜局,不管高德折腾成什么样子,都无损根本。   坠星海够广阔,足够他发挥了吧。这么一来,他作为凡人种子,会走向大明之敌的宿命,应该就能改变了。   刚刚醒觉自己走神,轰隆隆一连串爆响,远处岛湾烟尘升腾。那不仅是爆雷枪的密集枪声,还有火炮的炮声。   小丽紧张的感应,做好飞身而起的准备,通讯器里却响了。   哗哗的杂音中,高德的声音很稳:“别急着出手,我还行。先说一声,等会通讯器可能不保……卧槽……”   咒骂声戛然而止,估计通讯器被炮弹轰烂了。战甲能护住高德,可即便这种通讯器是若干万年前的设计,仙洲人也没有想过让它能在炮弹之下依旧正常工作,自然是一炸就烂。   沙滩上高德丢下已是碎片的通讯器,举起手臂挡飞了又一发炮弹。手臂带得他后退一步,而那发估计是一百毫米口径的炮弹在臂甲上蹭出一缕火星后斜飞上天,在远处海面上砸起无力的水花。   刚才那一锤并没砸中铁额人,在半圈白光即将扫中他时,铁面人抢了出来,手上展开面昏黄光盾将两人同时护住。锤头砸得光盾碎裂,两人倒飞出去几十米远,趁机溜之大吉。   高德不得不暗骂这两人运气好,他如果不掩饰力量,激活恶魔手办燃烧魂魄,这一锤下去两个人哪有跑路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密集的雷弹乃至机枪子弹,甚至还有炮弹。炮弹来自那艘大的货船,是从甲板上推出来的。伪装得这么精心,平常显然是在海上干打劫的勾当。   高德怕小丽这时候就露面,赶紧用通讯器稳住她,挡飞了这发炮弹后,他把目标从干掉铁锈帮的头目转向那艘货船。那艘船就是铁锈帮想在藏龙岛扎根的凭借,破坏了船,他们就没办法立足了。   提着大锤,高德迈着大步在沙滩上急奔。雷弹、机枪弹乃至炮弹在他周围炸起一股股沙柱,荡起一圈圈冲击波,但裹着他身体的锈蚀战甲却如钢铁之塔,丝毫不为所动。即便被命中了,雷弹就是在战甲上炸开一团拳头大的火星,机枪弹则是溅点碎芒,极为侥幸的命中了一发炮弹,才让人有了这个身影是现实存在的感觉。但那发炮弹也只是让他身子一晃,步伐稍乱而已。   “那是高德……”   远处一座机枪阵地后,铁面人语气沉冷的道,“是那个家伙,上面传开的小道消息没错,那家伙身怀刑天之力,穿得了刑天战甲。”   “那就招呼大人过来!”铁额人咬着牙还在抖胳膊,刚才不仅是帮主展开了护盾,他也感觉到那一锤有莫大力量,下意识的丢枪开盾。结果不仅护盾碎裂,整条魔肢都被震得力量溃散,似乎要散架了。   “还没到最后关头,”铁面人摇头,“先放傀儡,把所有傀儡都放出来。”   “那可是……”铁额人还想说那可是用来进攻提督岛的,可见那如魔思达般的高大武士离货船只有百来米了,不得不举起了通讯器。   “该死!”然后他发现通讯器碎成了几块。   还好他们并不完全依赖通讯器,铁额人摸出铜号,吹出低沉绵长的号声。   高德即将冲到货船边,边跑边琢磨是耍帅跳上去还是老实爬上去,或者用锤子在船身砸个洞钻进去,背后响起奇异号声,紧接着货船又有了动静。   货船那像是打满了补丁又被锈迹覆满的船头,靠近甲板的位置落下块块铁板,像是海兽张嘴般的,眨眼就露出一张大嘴。大嘴里吐出什么东西,咚咚落在沙滩上,溅起片片烟尘,看这动静就知道份量不轻。   高德不得不停步,前方沙滩就像沸锅的开水挡住去路。等一个个身影破开沙尘,朝着他涌来时,他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这是机器人大军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39:要圣旨么我马上给你写一份   跟身高超过姚明,宽度接近三个常人的高德比,这些还不到两米高的“机器人”自然没什么压迫感,可高德下意识的却准备转头撒丫子就跑。   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数量还是其次,这些“机器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诡异,非常诡异。   只是看外表,忽略覆满全身的铁锈,这玩意并不恐怖,甚至还有些呆萌。椭圆脑袋,圆柱身体,手臂胳膊像是破烂零件按照人体结构胡乱拼凑起来的。   乍看它们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其实细节上有很多不同。有的脑袋立起如铁蒺藜般的尖刺,有的身上腹部挂了好几层铁片看起来很像臃肿的肚腩,还有的“机械手”不是人手造型,而是榔头锤子或者长长的多棱刺。每一个面部都有孔洞和裂缝,那该是眼睛和嘴巴,但有的单眼直缝,有的三眼圆缝,甚至有四眼x形的怪物。   真正令高德恐怖的地方是,这些玩意虽然是钢铁身躯,迈腿甩手的奔跑动作却跟人类毫无二致。眼洞闪烁着幽幽绿光,嘴缝张合不定,隔得老远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残暴戾气,那可不是纯粹钢铁能有的气息。   恐惧来源于未知,高德一时确定不了这玩意到底是个啥东西,不由得怂性大发,转身想跑。   脚踝一拐他又转了回来,小丽就在远处看着他呢,而且还能往哪里跑啊,下海么?   他这身原版义思达战甲还真能下海,不过只是眼前这点阵仗就催着小丽出手,那就太不负责任了。   这时候高德可不知道小丽正在吐槽他不懂格斗技艺,抡着锤子像打铁的。   大锤的锤头白光熠熠,发出嗡嗡振鸣,由高大身影牵引转动,转出圈圈光弧,迎上裹挟着滚滚沙尘的铁锈之潮。   嘭嘭闷响连绵不断,一具具躯体抛飞而起,铁锈胳膊、腿乃至脑袋四下飞散,同时还飞洒出条条颜色昏黄气味腥臭的黏液。   这是人!是由血肉之躯渐渐异变而成的钢铁傀儡!   高德几锤子扫翻一大片,终于确定了这些东西的根底。一具被锤子砸得前胸贴后背的傀儡就在他脚下,砸扁的地方崩开若干裂缝,正汩汩渗出那种黄液,还隐约能看见乱糟糟的絮状物。   这种黄液在铁中玉身上就见过了,血肉之躯跟假肢相接的地方就会流这种黄液。不仅是他,其他铁锈红帮成员的状况也是如此。他们那残缺的胳膊或者腿并没有完全愈合,装假肢的地方密布着类似脓疮的细小肉瘤,流出的不是血,正是像锈水的黄液。   这就是铁锈病的终极形态么?   一锤抡飞十来个,高德心中既不屑又恻然。海塔会这帮魔人还真是不把人当人,这哪是什么铁锈帮,根本就是钢铁傀儡加工厂。控制住这些天生就有铁锈病的人,给他们被疫魔之力侵染的假肢,加速他们的铁锈病。活着的时候当打手,死了还当打手。区别只是活着的时候脑子还能转,死了就跟僵尸一样没脑子。   对了,这些家伙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书友福利】百~万\小!说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在高德的超脱视野里,这些钢铁傀儡身上也有明显的疫魔魔光,但跟活人身上的魔光有明显差异,那种类似心跳的活力波动很微弱。   他顿时好奇起来,甚至想彻底击杀一只,看能不能抓出缕残魂捏只恶魔手办。他的手办库里还没类似王昆仑那种疫魔金傀的手办,这不只是好奇心的问题,万一哪天急需的话,可以让他打消对王昆仑动手的念头。   犹豫就会走神,沙尘中更多傀儡冲了上来,挥着手臂化出的刀爪钩刺,在高德的战甲上搞出点点火星。   就这?   高德对铁锈帮的评价顿时低了几个档次,原以为海塔会派出来跟他唱对台戏的爪牙必然很强力,至少比金钱龟要高出一个档次。没想到就是靠着铁锈病控制魔人,以数量堆人而已。   这不是说铁锈帮不强,这帮人很强,有枪有炮还有船,若是靠这些斗不过,再放这种完全不怕死的傀儡,一般对手肯定扛不住。可对上他这种连炮都打不动的乌龟铁王八,这种傀儡就完全不够看了,来多少都是……咦?   高德几锤子砸飞围住自己的傀儡,正准备掏出表情符金瓜锤,来个长短双锤大风车,直接冲进傀儡群里开无双,却骤然生出不妙的感觉。   身后、左右乃至脚下那具具缺胳膊少腿失去活力似乎是死了的傀儡又动了起来,嘎嘎扭动着相互凑到了一起。缺胳膊的把肩头凑到另一具傀儡的肩头上,没腿的凑到其他傀儡的腰胯上,少了脑袋的直接把脖子凑过去。两具三具甚至四五具凑成一具,原本还算整齐划一的人形傀儡,顿时变成人体蜘蛛人体蜈蚣,又朝着高德冲了过来。   卧槽这是啥怪物!   高德压住心中的震撼与惊惧,抡起锤子咬着牙一圈圈再度砸过去。嘭嘭声不绝,又是残肢黄液漫天,很快再清扫大片空地。   然而让高德尾椎骨发麻的景象出现,损坏的傀儡已经不是几具拼成一具,而是十几具几十具拼成巨大怪物,轰隆隆的碾压而来。   几部似乎由无数蠕动人体拼成的钢铁怪物围住高德,一通冲撞击打,高德第一次摔在地上,他没注意到脚下多了若干条断裂的手臂,这些手臂拼成了没有身体的怪物,像触须般缠住他的脚,将他拖倒在地。   于是这些钢铁怪物有的探下无数尖刺,有的砸下巨大榔头,还有无数人形傀儡像跳虫般自怪物的缝隙间蹦跳进去,抡着胳膊甩着腿的一通猛揍。   “现在他该明白,铁锈战塔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了吧?”   距离沙滩不远处的山坡上,铁额人幸灾乐祸的说:“刚才他恐怕还以为咱们的铁锈傀儡就只是不会说话不会痛也没脑子的铁皮人,等他继续砸下去,他会被自己创造出来的怪物拍成纸片。”   “从太一魔教那得来的万傀大阵还没做过大规模试验,”铁面人倒没得意忘形,不过那个如魔思达的家伙显然是被压制住了,让他的姿态也很放松。“看情况还很正常,那家伙还没尽全力,但我们的大阵也没到极限。”   轰隆震响,沙尘中白光大作,看起来很像三头犬的巨大铁锈傀儡高飞而起。三颗脑袋八条腿七条尾巴解体飞离,躯干也自正中裂作两半。而那个高大武士一手大锤一手小锤冲天而起,浑身散发着熠熠白光,宛如神将升天。   紧接着有两个他那么粗的巨大人蛇升起,蛇口大张,咣当一下将他吞进了蛇肚。   紧张得把额头敲得咚咚响的铁额人,以及捏住下巴眉心紧皱的铁面人不约而同的吐了口浊气,又同时呵呵轻笑出声。   “高大人似乎有些不妙……”   远处海面上,牛得禄眼睛黏在望远镜上,嘴里念叨不停,“那是机械拼的还是人变的?好大的怪物!”   “这些魔人还真能折腾啊,”小丽负手而立,她不必用眼睛看,只是靠感应岛上的恶魔之力波动,就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铁锈帮的底细便是如此了,”她低声自语,“上面那些家伙的底细倒还没看清。”   声音骤然变大,她喝令牛得禄:“开炮,炸烂沙滩上那两艘船。”   “啊?”   牛胖子僵住,很努力的才把脑袋从望远镜上拔下来,转向小丽。   他不敢与小丽对视,躬身垂目问,努力解释:“提督大人还在岸上呢,这位……大人应该知道,船上的大炮没什么准头。”   “没关系,”小丽异常淡然,“刚才你该看到了,炮弹直接打中他也没事,他身上的战甲可不是一般货色。”   “但是……”牛胖子很努力的才挤出后面的话,“但是大人您是以什么身份下令呢?只是提督大人的……亲人,小人以后不好交代啊。”   牛胖子并不孤陋寡闻,也不是没有眼力价,都知道这位如仙子般出尘的少女来自圣山,可终究没有官场身份。若是就听她的号令开炮,跟下港那边爆发冲突,到时候被朝堂责难,他区区一个游击哪里扛得起锅。   “什么身份?”   小丽先是为居然有人敢不听她的号令而惊讶,这胖子又不是高德。再转念一想,大略明白了牛胖子的顾忌。   “是要圣旨么我马上给你写一份,”她脱口而出,见牛胖子呼吸都停住了,笑道:“我跟女皇熟得很,让她写份圣旨还是做得到的,不过得晚点了。”   脸色一沉,她沉声催促:“开炮!”   牛胖子打了个哆嗦,哪里还敢多嘴,转身冲进舰桥,连骂带打的下令。   片刻后,重明号的舰炮开始轰鸣,炮弹在货船上炸出团团烈焰。碎片与人体横飞,船上的火炮也在烈焰中升腾而起。   跟在重明号旁边的另一艘巡防舰收到了命令也跟着开炮,大部分炮弹都轰在两艘货船上,少部分落在沙滩上,把一片片铁锈傀儡炸飞上天。   “牛胖子——!”   铁额人跳脚大叫,“他竟然敢开炮!”   “看来他是铁了心跟高德混了,”看着已被炮火笼罩的货船,铁面人那只剩一半的肉脸也变得铁青,“很好,这是他逼的,他就尽管在船上想他的荣华富贵吧,很快他这辈子就只剩这点梦想了。”   他朝铁额人点点头:“呼叫上面,说牛得禄对我们动手了,我们没有飞机也没有战舰,只能在岛上挨打。”   铁额人转身去传话了,沙滩上依旧是沙尘冲天,跟不远处正被炮轰的货船相映成趣。   高德原本正在叫苦,这些钢铁傀儡越打越烂,越烂就拼出越古怪的怪物。他已经不是在跟无数人形傀儡拼成的怪物战斗,敌人是一头完全没有本体,而是吸聚钢铁残肢的疫魔。可恨他只能凭借战甲的防护与大小锤的力量战斗,若是他能动用凡人之火,打死一只灰灰一只,哪能让怪物不断拼接起来,越拼越邪异。   落在货船甚至沙滩上的炮弹让他先是一喜,再是忧虑。这该是小丽让牛胖子动手了,小丽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动用舰炮,恐怕是察觉到对方还有埋伏。说不定伏兵还很强,小丽是怕自己扛不住,才让战舰开炮,吸引伏兵的注意力。   刚想到这,嗡嗡的响声就自天上传来,粗听有些像之前小丽坐的那种螺旋桨战斗机,但紧接着就是轰隆雷鸣。雷声急速逼近,甚至带着接近音爆的震动。   高德抬头一看,差点脱口叫出声卧槽。   几道血红光芒划空而至,不是飞机而是人影,那人影感觉还不是寻常尺寸,而是比义思达或者刑天更为高大,近似于在铜鼓山矿场见过的开山铁人那种尺寸。夸张的是这几个巨人背后竟然还有鸟翅般的羽翼,在血光外缘又拉出了虚白长线。   “焚天铁人!”   山坡上铁额人兴奋的叫道:“上面的人来了!”   旋即又很诧异,“那边还没接我的通讯啊,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就知道……”   铁面人抱着胳膊哼道,“我们不过是上面伸出的试探手。”   刹那的不甘消散,半张脸上又浮起轻松之色,“也好,我们至少已经完成了一桩任务。”   “别看了,上面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关心的,”他招呼铁额人,“我们得把下面的事情解决掉,你去把人点齐,做好准备。等上面搞定了牛胖子那边,就抽冷子解决掉那个……”   话没说完,铁额人又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铁面人也看见了,一道冷白光芒自远处海上的战舰中升起,朝着那几道血光直直迎去。与血光飞来的动静比,显得异常安静,却更让人心悸。   下一刻两人同时闭眼,白光与血光撞在一起,融成吞噬了天海的强烈白光。而隐约的震动化作凛冽风声,仿佛有千万人与妖魔对撞,同时发出生死相决的呼号。   “好机会……”   地面上高德有些担心小丽,不过这会担心也没用。他趁机一锤从比他还高,由无数铁锈残肢拼成的钢铁蛞蝓上砸下一颗脑袋,蓬蓬砸成铁片。   超脱视野里缕缕绿光飘飞,高德伸展出感知努力捞住一缕。   意识深处像是手办制造机的存在运转起来,转瞬新的手办挤进了他的手办库。   疫魔铁傀……   果然是活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0: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疫魔铁傀……   王昆仑算是铜绿病人,在高德的视野里却标注为疫魔金傀,看来并没有“疫魔铜傀”。这让高德稍稍安心,不然他真怀疑王昆仑是不是也能拆了胳膊腿脚,跟其他魔人玩“我来组成头部”的把戏。   天上由小丽跟那几道血光撞出的强光刚刚散去,混杂了尖锐与沉闷的怪异雷声又连绵振荡。似乎有好几艘战舰在天上开炮,震得脚下的沙砾都在微微跳动,刚才牛胖子那边的舰炮轰击可没这样的威势。   高德都不敢抬头望天了,超脱视野跟肉眼一样全是闪光,简直是神仙打架的规格。   不知道是舰炮轰击引发的大火,还是天上神仙打架压下的威势,总之高德的压力骤减。那些钢铁傀儡,还保持着单个人形态的不再如丧尸般狂涌而来,而是相互挤撞厮打甚至张嘴啃噬。而那些由若干傀儡拼接起来的怪物,则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撞去,不断抛洒零件。   这印证了高德的一个推测,这些傀儡都是……瞎眼怪。   钢铁傀儡都是铁锈病晚期或者最终形态的魔人,不可能还保有凡人的感知,更没了凡人的脑子。驱使着他们活动的恐怕就只有对血肉的憎恶了,“闻”到血肉应该是他们唯一的感知。铁锈帮的人刻意跑开,让出沙滩空地,就是让傀儡把自己锁定为目标。   这种感知必然微弱加模糊,很容易被干扰。先是被舰炮轰炸,再是天上神仙打架,连自己的超脱视野都快被闪瞎,更别说这些估计就是靠着混沌气息感应血肉的傀儡,肯定全瞎眼了。   这显然是好机会,小丽在天上拼了,自己在地上也该出息点。   高德置身傀儡群中,周围的傀儡不再疯狂围攻他,只有靠得最近的那些才有反应,这一点正好可以利用。   此时天上雷鸣电闪不断,虽然不再有闪瞎人眼的强光迸射,但层层乌云渐渐聚起,汇成了云涡。海面上两艘战舰还在轰击,炮火越来越准确,两艘货船成了靶标,而且是不炸成碎片不罢休那种。炮火阻断了更多傀儡自货船中涌出,也让后半部分傀儡在沙滩上乱成一团,不少直接冲进了海里。   高德在超脱视野里努力寻找,终于在旁边山坡上发现了处于有序活动状态的魔光,铁额人跟铁面人……也就是海巡班头铁中石和铁锈帮帮主铁柱的魔光赫然就在其中。之前他有过感应,记得很清楚。   抡起锤子冲到拼出了两个头五条腿,屁股上还竖着两条像是蝎尾的傀儡怪前,嘭嘭砸瘪了一颗脑袋。原本在原地打转的这家伙顿时有了目标,跟着高德朝山坡方向奔去。   山坡上的人群还在呆呆仰望天空,被强者对决的天地异象震撼得难以言语,等眼尖的发现下方异常惊呼出声,铁面人铁额人才反应过来。   “这家伙恐怕真的是高德……”   铁面人咬着牙恨恨的道,“只有他在这,圣山的强者才可能出手,那是他的姘头!”   “我们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也未必输给他,”铁额人说:“可难保不被圣山当做隐患,直接出手。”   “没必要在这里跟他硬拼,”铁面人赞同,“引出朝廷和圣山之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先避避他的风头。等上面大人们决出胜负,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收回傀儡!”铁额人招呼:“赶快收回!”   这边高德已经冲出海滩区域,离山坡只有几百米,身后不仅跟着那只还在不断脱落灵剑的大怪物,还有大群人形傀儡跟了过来。   就在这时,尖锐而怪异的哨声四面响起,所有傀儡同时一震。紧接着人形傀儡在地上滚了两圈,傀儡怪则散落成若干人形,竟然井然有序的朝着不同方向分开,转眼就退得干干净净。   倒是小瞧了铁锈帮,该想到他们必然对傀儡有起码的控制力。   高德只是停了停,没去理会那些傀儡,有没有这些家伙都不影响他的计划。冲上山坡直接解决掉铁锈帮的头目,事情就这么成了。这时候也不必考虑什么朝堂影响,铁锈帮都放傀儡大军了,虽然数目也就几百还没上千,但朝堂不可能有人敢为这样的魔人势力说话。   冲上山坡时,密集的枪弹迎面射来,既有机枪也有爆雷枪。对身着两层战甲的高德而言,用机枪射他就像用水枪滋他,也就爆雷枪有点实在感觉。铁锈帮的爆雷枪比驯象所用的口径要大不少,但穿透力明显要差一截。后者像有人用食指戳了戳,前者就像用拇指点了点。   此时高德就如不断被人用拇指点着,行动倒不至于受影响,点得太多也不舒服,尤其是脸上。对方以为面甲上的呼吸器和眼缝是弱点,集中火力关照,可不管是外层的原版义思达战甲,还是内层的特制嘤嘤战甲,都哪可能是被寻常枪械伤害到的,就是视线被干扰得厉害。   离山坡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高德终于被打得有些难受了,举起手臂抵挡。有了郭瑞德的战甲,以前那种护腕样式的力场盾就没什么用处了。   刚抬起手臂,铛铛两声,手臂连震,力道远超寻常雷弹,以至于手臂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高德暗道侥幸,这两枪要是打在脸上,他恐怕要趔趄几步眼前发花了。   山顶几挺机枪和十几个爆雷枪手后面,两个身影连连退步,手中像是大号霰弹枪的枪械枪口还冒着青烟。   是那两个家伙的特制爆雷枪……   眼见高大武士连中两枪,却连步子都没晃一下,山顶上两人骇然对视。   “我们的雷牙枪连魔思达的护甲都能打穿啊!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铁额人还难以接受现实,伸手到腰间的皮包里摸子弹,想要再来一发。   “快走!”铁面人却异常果决,拉着铁额人就退,“正在天上跟大人斗的就是他姘头,他能弱到哪里去?”   眼见两人转身就跑,他们的部下却纷纷丢下枪械,提起亮着魔光的武器迎上来,高德一时心急,摘下金瓜锤用力激活,抡了两圈直接扔出了手。   金瓜锤在高德视野里刷出个惊诧的瞪眼表情符,呼的拉出一道白光,像砸保龄球般砸飞一片人体。眼见要砸中铁面人背部,那家伙探手弹开力场盾,大片白芒碎裂,两人身影高高飞起,拉出条抛物线急速远去。   竟然还会借力跑路这一招……   白光倒卷而回,金瓜锤自己飞回来了。眼见要落到脑袋上,高德伸手抓住,这才升起强烈的既视感,自己还真成锤哥了。   还好不是必须挨雷劈的锤哥……   高德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身影,还有不为刚才飞锤所动,依旧呀呀叫着冲上来的铁锈帮众,心说别以为就你们能飞,我照样能。   迈开大步,踩出了三级跳的架势,最后一步高高跃起。战甲从腰部到脚底忽然升腾起一股雄浑之力,配合着他的步伐,将他高高托起。   这一跃竟然飞到了至少十层楼的高度,让高德吓了一跳,旋即醒悟,这是战甲的力量。原版义思达战甲果然不只有超强的防护力,竟然还能赋予穿戴者超强的弹跳力。虽然不能飞,却足以对付低空敌人了。   正当他俯瞰下方那两个身影,准备以老鹰扑兔的姿态压下时,头顶猛然炸开更为猛烈的雷鸣。刚刚举起的云涡被白光撕裂,一道红光自天穹激射而下。   “小心——!”   小丽的急切低呼穿透战甲甚至身体,直接拍打着高德的意识。与此同时,白光也从破碎云涡中射下,追着那道红光而来。然而两道红光左右夹击,刹那间又截住了白光。   高德并没有看见天上的动静,不管是肉眼还是超脱视野,都被血红魔光吞噬了。随之而来的是天倾般的重压,仿佛如来佛的五指山拍下,将他重重拍回地面。   “哪里的炮!?”   重明号舰桥之外的耳台上,正用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的牛得禄身体一抖,惊呼起来,“哪里打来的炮!?”   部下也一阵慌乱,端起望远镜四下观察,刚才岛上忽然升腾起粗壮烟柱,以他们的经验,那是主力舰的大炮才能打出的效果。   “头儿……”   有人注意到天上的动静,吞了口唾沫道:“恐怕是天上的动静。”   牛得禄瞅了瞅岛屿正上方的天空,已然如的雷场,他也吞起了唾沫。   “咱们……”   部下怯怯的问,“咱们还要继续吗?”   胖子扫视左右,自部下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惊惧,他自然无比理解。天上的战斗如神仙斗法,刚才那发堪比祖山号炮击的轰击,若是落到重明号上,那就是战舰四分五裂人体化作飞灰的下场。   胖子张嘴,原本想说“撤退”二字,可脑子里某根弦震荡了一下,让他猛然警醒。   “继续……”他喘着粗气说,“我们都跟着提督大人走到了这一步,哪能临阵退缩呢,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倒是啊,”部下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提督大人一个人就压制住了铁锈帮,他的……朋友还跟神仙似的在天上打着,咱们还怕什么呢。”   重明号不为这记惊天动地的轰击所动,继续有条不紊的用炮火拆解那两艘货船,另一艘巡防舰自然有样学样,稳如泰山。   岛上高德倒是感觉被泰山压着,连呼吸都难以为继了。   的确有只钢铁巨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但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压迫,那只手也无法撼动原版义思达战甲的防护,不过由巨手带来的恶魔之力,压得他的超脱视野完全无法伸展,只看到浓稠的血光。   “高德!”小丽的呼唤急促而缥缈,似乎是趁着余暇发来的传讯,“想办法逃!他们是传奇魔人!是调和者!”   我当然想逃,问题是现在逃不了啊!   高德也在发急,这时候他肉眼视线刚刚恢复,才看清“泰山”是一部有两层楼高的机械巨怪。这家伙有短而粗壮宛如梁柱的一对反曲机械腿,方方正正的身躯很像kv2坦克的炮塔,左右伸展出的机械臂就是一截截炮管拼起来的,掐着他喉咙的不是机械手而是巨大铁钳。   “破天铁人!”   远处躲在山石后的铁额人探身出来,正看到高德被机械巨怪掐着脖子拎到半空,顿时大喜:“是破天战塔的三位大人!”   “上面竟然如此大手笔,”铁面人吐出口淤血,他刚刚换的力场盾又被高德打碎,战甲碎裂,半边铁面都被震得扭曲变形。   见到远处的景象,铁面人欣慰的道:“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就算破天铁人在天上打不过圣山的人,至少能收拾掉地上的高德,到那时还不知咱们那位尊贵而美丽的女皇会是什么脸色……咳咳……”   高德也是意识飘摇只觉窒息,这家伙可不是单纯的钢铁造物,就在它掐着高德脖子的铁钳上,一颗血色人头嘴巴张合正无声的呼喊。不仅是铁钳,拼成手臂的每一截炮管上都有近似骷髅的人头在呼喊,肩头那高耸的肩甲更是若干人头堆起来的,像蛆虫般蠕动,唱着恶魔之歌。   就是这无声的歌声,推送来如血红之潮的血魔之力,压迫得高德的意识难以动弹,还生出了强烈的狂躁,想要将战甲、皮肤甚至自己的血肉撕碎。似乎这些才是真正的束缚,不撕碎它们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换成其他人,此时魂魄就该被碾压成粉末了,可高德没有魂魄。   窒息和狂躁都只是意识中的杂念,只要他努力抽离意识,这压迫终究只是类似幻觉的东西。只是因为幻觉太过强烈,他必须努力振作精神,才能保持清醒。   “刑天?”   钢铁怪物低沉的嘀咕着,下一刻压迫着高德的血光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乱的绚紫魔光,同时无比舒适的感觉渗入身心,似乎置身人间的极致美事之中,与小丽赤诚相见,裹在一条被单里翻滚,窗外却是凛冽寒风呼啸,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再深一些……   高德的意识猛然朝着另一个方向飘摇,身体也随之跟着变化,只想义无反顾的倾尽所有。   然后他一个激灵……惊醒,不愧是调和者,就跟他一样竟然可以变换魔力,这是在用孽魔之力融解他的魂魄呢。   很遗憾,他没有魂魄。   铁钳在此刻放松了些,趁此机会,高德骤然发力,溢出白光的手掌握住铁钳上的人头,喀喇捏碎。   这玩意虽然古怪而恐怖,但他在铜鼓山矿场见过开山铁人,由彼推此,这人头该是控制铁钳的湿件。   果然,人头一爆,不仅像糊在他脸上瓦解他心志的vr幻境扭曲起来,铁钳也松开了。   高德落在地上,捡起双手大锤,准备给这家伙的膝弯来上一锤,然后跑路。   “果然是刑天……”   钢铁怪物发出沉冷人声,“没有完成手术的刑天,这就好办了。”   另一只手臂前端铿锵作响,弹出一柄骑枪枪头般的尖刺,尖刺泛着幽幽绿光,呜呜转动起来。   “不管是刑天战甲还是义思达战甲,也挡不住疫魔刺钉的钻探。只要剥开这身铁壳子,你就是个只有血肉之躯的凡人。”   难怪三部这玩意就能跟小丽打成平手,不仅能驱策不同恶魔之力,还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高德看了看海面,觉得冲进海里这玩意就奈何不得他了,应该有很大几率跑掉。   可是小丽呢?   眼角瞄了一眼天穹,云涡已经变成翻滚乌云,血光与白光交织,雷声依旧不断,小丽显然被拦住了一时冲不下来。   自己跑掉的话,让这家伙再回天上去,小丽会不会有危险?   高德忽然这么想,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三个调和者其实处于下风,绝不是小丽的对手,可感情却在说,他不能就这么跑掉。   是时候让小丽知道,自己不再是弱小得有如蝼蚁,根本无法介入她那个层次的存在了。   豪气骤然上头,再牵起急切之间生起的算计。   这不正好是让小丽接受自己有些异常的好机会吗?   尖刺扎下,高德翻滚着躲开。   似乎早料到这般反应,铁钳准确掐向高德的喉咙。   咣的一声,铁钳掐住了双手大锤的锤头。   “这身战甲,还有这柄大锤,”调和者用笃定的语气说:“我很中意,乖乖献上,我可以让你死得没有痛苦。”   “你想要,就来拿。”高德冷笑,“不过有点烫手,我觉得你恐怕拿不住。”   锤头白光流溢,这是凡人之力的涌动,调和者并不在意。   “嘶……“   等白光呼呼招展,如焰火般荡动,调和者狠狠抽着凉气,掐住锤头的铁钳像摸到烧红烙铁的人手,急切向后抽离。   “不想要了?”   高德抡起已燃起暖白焰火的大锤,高高跃起。   “那可不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1:在生死与露馅之间努力的演 大锤砸在机械巨怪的肩头,若干人头就如脓包般噗噗碎裂,溅起大片混杂了碎裂骨肉的红白浆液。肩甲上还完好的人头则被锤头上的白焰滋滋燎烤,升起缕缕黑烟。 尖锐嚎叫和沉闷痛呼深浅相间,却是同时响起。调和者再度退步,右肩上焦黑人头哗啦啦脱落,整条胳膊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调和者么? 用无数“活器”驱动巨型机甲,灵活的驱策各种恶魔之力,果然是居于魔人食物链顶端的怪物,哪怕是挤进现世的恶魔也未必是这家伙的对手。至于自己,高德暗道侥幸,如果换作以前还没点燃凡人之火的自己,那是一点胜算都不会有的。 “魂火……” 调和者痛呼之后又惊呼:“你是朱莫离!?” 听起来整个震旦只有女皇一人身怀凡人之火? 高德心口一紧,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在小丽面前蒙混过关了。 “不,你不是她。”调和者自问自答,“她的魂火可没有你这般羸弱,那么是她暗中钦定的继任者了。” 跟燃烧自己堵住混沌通往震旦唯一出口的女皇比,自己的凡人之火自然很羸弱,不过收拾这家伙应该够了。 高德拉下来烧的手办是血魔步卒,与血魔狂怒者相比是弱了些,渗透压还没过万,但即便置身舰灵郭瑞德加压到百亿压强的灰境里,依旧稳稳烧着。不管这家伙有多强,只要力量依凭就是恶魔之力,高德都有信心将之灰灰掉。 趁他病要他命,手中的大锤抡了一圈转回来,带着高德的身体再度冲上去,这一次锤头的目标是膝盖。 还在机械巨怪身上游离闪烁的紫光消散,血红光流自无头的脖颈处涌出,层层席卷。左臂如骑枪的尖刺瞬间覆上一圈圈藤蔓,细看更像血管,贲张跳动着推送出摄人力量。而它原本已是大片焦糊的肩甲也被黏浆覆满,一颗颗人头自黏浆中冒出,无力化的右臂一截截抖动,挤压得前端的铁钳扭曲变形,拧成近似浑圆的拳头,朝着高德头顶砸落。 尖刺为锥铁拳为锤,机械巨怪将高德当做砧板上的鱼肉料理。而在这之前,燃烧着熊熊白焰的大锤,已经由高德双手抡着,重重砸在巨怪的左膝上。 轰隆嘎吱一连串足以撕裂凡人耳膜的震响爆发,尘土冲天而起直抵半空,几乎快与乌云相接。 乌云中激浪震荡,白光直射而下。尾随而下的两道光芒已不再是血光,而是在血红碧绿绚紫之间不断变幻的彩光。 那两道光芒似乎带有扭曲空间的力量,再一次将白光截住。但白光并未像上次那样退回乌云之中,而是骤然散开,从一道耀眼冷光扩展成一片,再扩展到吞噬了两道彩光乃至半边天幕。 躲在山坡远处的铁面人和铁额人先是闭眼,接着突如其来的冰寒让两人打起了哆嗦。 “好冷……” 铁额人吐出口白气,眯着眼睛打量天空,然后呆呆的道:“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每一片比鹅毛还大,白得令人不敢伸手触摸,似乎那会玷污了平生从未见过的纯洁。 “是冰雪之神的神力,那是圣山保留下来的仅有的几个神灵之一了。” 铁面人缩了缩身子,没顾上看天上的景象,而是去山坡下的景象。刚才高德与机械巨怪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同样为高德手中大锤燃起的白焰震惊。 不过他没看到什么,白光已经冲破彩光束缚射如烟尘之中,前方的尘柱光亮大作,宛如灯塔之光直射上天。眼角瞟见的景象倒攥住了他全副心神,让他失声低呼。 “不好!” 铁面人叫道:“快撤!所有人加快速度!” 原本正向海岸边聚集的铁锈傀儡们出了情况,它们的行动越来越迟缓,走路也变得机械起来,一个个开始变得像真正的铁偶。 “好冷,又好热……我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了,”铁额人一手敲额头,一手去拿号,还没凑到嘴边就当啷落地,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这不是冰雪之力!” 铁面人咬牙嘀咕,“这是冻结……不,寂灭之力!这是个圣者!跟女皇一样厉害的圣者!” 他也顾不上吹号警告其他人,一把抓着铁额人就跑,朝着海边跑。这股寂灭之力罩住的范围还不大,只要离开藏龙岛应该就没事了。海边还有他留下的半潜快艇,可以在不弄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迅速撤离。 远处海上,牛胖子在重明号舰桥耳台上跳脚。 “怎么不炸?炮弹怎么不炸了?” 他揪着新任大副的衣领叫道:“是不是往炮弹里灌沙了?” “不可能啊!”大副两眼发直的叫道:“训练弹我们都是放在一边的,炮手们不可能分不出来。” “他们也没炸!”另一个部下喊了起来:“寒号也没炸!所有炮弹都没炸响!” 不必用望远镜看,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两艘战舰射出的炮弹拉着道道淡淡弧线,落到搁浅在沙滩上的两艘货船上,再没制造出半点动静。 “我觉得……” 大副斜着眼看岛上的动静,“应该跟那边的动静有关。” 紧挨着沙滩的山坡上白光缭绕,正弥散出滚滚雾气。那雾气仿佛是万年冰寒之气,不仅是烟尘,空气似乎也凝结成液,牵引出巨大涡流,连天空的乌云都被卷了下来。 “应、应该是吧……” 牛得禄放开大副,整个人也陷入到失神状态。 等大副唤了几声他才清醒,不迭的道:“停火!马上停火!” 等炮声停下,他像是置身寒流般打了个哆嗦,嘀咕道:“真是神仙打架了啊。” 山坡……已经不能叫山坡了,而是一处大坑。 大坑里,机械巨怪面朝下扑在地上,不仅手臂和腿离体而去,连那方方正正的躯干也被拧得像麻花一样。破开的缝隙和裂口里,颜色变幻不定的黏液汩汩流出,转瞬就冻结成固体,再如沙砾般簌簌滑下。 小丽白衣鼓荡,悬在巨怪上方,两眼喷吐着白光宛如神灵。 咚咚巨响,两道烟尘在附近升腾而起,似乎有什么重物自天空砸落。 下一刻白光消散,她落在巨怪身上,急切的呼喊:“高德!高德你在哪?你没事吧?” “我没事……”高德声音从巨怪身下传出,带着丝狼狈,“我在地里,在那头钢铁怪物的下面。” 小丽啊的轻呼,赶紧跳开,这才看到一条手臂从巨怪身下的泥土里伸出来。 轻轻挥手,偌大巨怪被凭空拎起,像破烂玩具般扔到旁边。露出的地面赫然印着个变成了纸的义思达,高德连人带甲都嵌进了土里。 小丽再挥手,以无形之力将高德拉了起来,瞧见他身上的战甲到处是枪弹痕迹,肩甲上还有浅浅凹痕,但没有一处破损,下意识松了口气。 目光转到高德提着的大锤上,锤头还浮动着浅浅白光,如焰火般飘摇着,即便是她的寂灭之力都被这白焰焚作水汽般的薄雾,一双纤细的柳叶眉顿时蹙了起来。 “还真是小看了下港……不,海塔会的胆子,”她没急着提问,“竟然连调和者都派了出来,这三个家伙应该是一座魔塔的塔上人,那座魔塔在海塔会里必定是压在箱底里的大牌之一。” “干掉他们了?”高德拄着大锤扫视四周,数清楚了三具废铁般的钢铁巨怪,如释重负,“就知道你行的,对你来说就算是海塔会的底牌,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大牌,还算不上底牌。”小丽淡淡的道,“倒是你呀,挺让我吃惊的,没想到你还有自己的底牌。” “这个?”高德提起的锤,锤头还烧着白焰,是他可以维持着的魂火。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挠头道:“刚才那个家伙太厉害了,差点吓死我。我只觉得魂魄都要被他碾碎了,下意识的想挣脱他,然后……感觉整个人似乎烧了起来,连这锤子也跟着烧起来了。” “这是什么?”他装作很慌张的样子,其实他是真的慌,就怕被小丽看破。“怎么灭不掉?这会心口也还烧着完全停不下来,我会不会被烧死啊?” “别担心,”小丽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不过高德听得出她有些故作镇定。“换作其他人必然有事,你的话,应该是烧不死的。”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百~万\小!说领现金红包! “至于是什么,”小丽叹气,“以你的见识,其实应该知道答案,只是不敢说出来对吧?” “我会被处理掉吗?“此时高德的惶恐有大半都是真情实感,”除了女皇坐上社稷之座镇压混沌的那种……火,我想不出还会是什么。可我为什么能燃起这种火呢?这不是我的错啊!” 小丽没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可看着高德的目光里却翻滚着高德难以解读的情绪,不知道是迷惑还是遗憾,或者是某种无奈。 “如果女皇在这里,或者只是知道了,”高德深深叹息,苦笑道:“必然会杀我的头,对吧?这种火应该只属于大明皇室,只该是坐上皇位的那个人有。” 嘴上这么说,其实还存着极大的侥幸,甚至感觉这场冒险已经成功了。小丽并没有马上翻脸,或者当场把他从战甲里拖出来看个究竟,就连把他带回无终宫的意思也没看出来。 “那也未必,”小丽摇头,目光清澈了些,“我是说女皇未必杀你的头,而这种火也未必只有你说的那种人才能点燃。” “总之是我的错,”她揉了揉眉心,“我还是第一次跟这种调和者面对面交手,想试出他们到底有多大本事,才让其中一个脱离控制威胁到你。早知如此,就该第一时间调动力量解决掉他们。” 看看乌云散尽,烟尘弥散的天空,还有片片残雪飘落,四周的空气明显比之前冰冷沉重得多。高德即便没亲眼见到刚才的景象,也猜想得到刚才必然有场极为可怕的天变。 小丽到底有多强…… 寒风在心底呼呼刮着,高德忽然觉得自己对小丽的实力并不是完全了解。只看眼下的情形,她恐怕就不比女皇弱多少,莫非她其实也是个圣者? “你丢开锤子,”小丽温和的道:“让心灵平静下来,也别再跟战甲同步感知,不管是外面的还是里面的,应该能压下魂火。” “我很想平静下来,”高德继续演戏,如果收发自如的话那就太不对劲了。“可我慌得很啊,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成了反贼了?该死的我只是不想死而已,我哪知道会……” 话没说完,小丽忽然一拳头捶在他的肚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纤纤粉拳感觉连鸡蛋都砸不烂,高德却像是被重锤砸中,身体一晃竟然倒退了两步。 “别说傻话!”小丽呵斥道:“你可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没有我的允许,天底下没人杀得了你,何况……” 翩翩白影一闪,小丽扑到他身上,可惜因为他穿着战甲个头太高大,只能抱住他的腰。 “何况是我的错,”小丽异常内疚,都带了点鼻音。“是我让你走到这一步,变成这个样子的。” 高德原本还很愧疚,听到这话稍稍安心了些。说得没错啊,不是最初的地下相会,不是你给的赏钱又被收走,他还是混退休金的小小锦衣卫……应该是吧。 “那、那倒不至于,”嘴上高德还是要谦虚……不,男人一些,“没有你我也不会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嘛,虽然附带的麻烦却是太大了点。” 这个话题不能深入,敷衍过之后高德又开始演,“是跟战甲有关系吗?要不我干脆脱下来?” “先别……”小丽摇头,“我还有隐约感觉,海塔会恐怕不会只丢出这三个家伙,他们的实力也只是接近传奇之巅。” “至于你的魂火,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跟战甲有关,等这里事了,我得问问师傅,当然你就得好好压制住魂火,别让其他人发现。” 这个就有点难了啊,燃起魂火的可不只自己,而是成百上千。 高德丢开锤子,装模作样的折腾了几下,要将魂火收起来。 “你尽量快些!”小丽的语气骤然凝重,“有很……可怕的力量逼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2:魔神黑器一只眼 不必小丽提醒,高德也感觉到了。不过小丽应该是直接感应到了力量,而高德看到的只是力量的具现,那是极为恐怖的天地异象。 天上原本密布的乌云被小丽的封冻寒流粉碎,只残留着絮絮雪花。此时雪花却不再飘落,而是冉冉飞升,又弥散作团团黑雾,在更高的天幕汇作乌云。 无数朵乌云急速倒卷,像是时间倒流,什么致密之物的爆炸景象倒放。等乌云在天边拉出一抹黑痕,天地间多出了什么东西的不适感强烈冲击着高德,让他的胸肺扭曲肠胃痉挛,恨不得扑在地上大吐特吐。 下一刻他真扑在了地上,那只正在他身体里倒腾的无形之手忽然变成了异形般的怪物,让他感知错乱五体失衡。若不是他还维持着的超脱视野和魂火在里外两面支撑着他,他觉得自己恐怕已经爆裂成一团烂肉。 倒下前的刹那间,眼里还留着一缕残影,像是利刃直接刻进视神经……不,脑子里。 那条乌云拉出的黑痕竟然是只眼睛,此时微微张开,里面转动的漆黑涡流似乎直接通往混沌。 残影有如活物,猛烈烧蚀着他的意识。此时他只觉浑然无懈的“魂魄”都像是在稀释,开始出现处处松软孔洞。这让他升起无尽的恐惧,难道只用眼角瞄了一眼,就要被魔心夺灵了? 白焰伸展,裹住意识,让那正如异形恶怪般吞噬心灵的残影滞住。紧接着凉意泛起,牵引着感知夺回控制权。残影急速模糊,最终化作模糊烟气被白焰吞噬。前者是他的魂火,后者则是小丽的力量。 等高德的感知重新与两层战甲融合,颤颤巍巍站起来时,小丽依旧保持着仰头望天束手而立的姿势。表情虽然淡定,眼睫却在急速眨动,正努力维持某种无形屏障,同时蓄积着力量。 高德不敢打扰她,也不敢再去看天边那只“魔眼”,他左右扫视,看到无数股昏黄雾气冉冉升起,来自钢铁傀儡退却的方向。他还看到远处海面上橘黄焰火正绰约招摇,重明号似乎跟另一艘叫“寒号”的巡防舰撞上了。 那是什么怪物!? 战甲里高德瑟瑟发抖,自他在震旦苏醒以来,还从没有这么恐惧过。他扛住了孽魔吸魂,干翻了沈泽和金钱龟那样的魔人,斗败了洋人魔思达,顶住了舰灵郭瑞德,还烧掉了暗手血塔的魔塔。过往种种,哪怕到了绝望之时,那时的恐惧也远远不及现在。 那只眼睛,与他完全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即便拿人类与蝼蚁比,感觉都是小瞧了对方的强大。那种完全无法抵御的无力感,让高德对“降维打击”这个词有了切身体验。 看小丽只是严阵以待的情形,即便她弱于对方,仍然是与对方出在同一层级,所以他也是小瞧了小丽啊。 “难怪海塔会这么嚣张,”小丽忽然出声了,语气有些无奈,“这家伙便是他们的倚仗吧,一件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的魔神黑器。” 黑器高德知道,就如白器是以神灵之力激活一样,黑器是以恶魔之力激活。而且跟寻常魔人用恶魔之力激活的灰器不同,黑器本身就是恶魔的一部分了,所以现世里很难见到,一旦出现必然搅起腥风血雨。 小丽身上倒是有白器,她之前直接飞到提督岛靠的就是白器。现在这只横在天边的魔眼,小丽说是件魔神黑器,那驱使它的魔人必然也非同寻常。 “现在我们只有暂时避开它。”小丽伸手揽住高德的胳膊,她虽然个头高挑,但在至少两米五的义思达战甲旁却娇小异常,这一揽倒像是变成了高德的挂件。 “我倒是可以动用更强的力量对付它,但可能会伤着你。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不愿冒险。” 这话让高德心底暖流奔涌,太好了,小丽并没因为他点燃了魂火而改变态度。他不仅安然过关,还做好了铺垫。 不过就这么跑掉的话,他这个坠星海提督也没法当了吧? “那玩意就一直挂在天上么?”他低着头问,“除了这个是不是也就没别的本事了?” “我也很好奇,”小丽哼道,“我一直等着他下来呢,看样子他也只是虚张声势,还不愿与我全力相搏,若不是……” “要不我自己离开,好让你放手施展?”高德顺口说,下一刻又改了主意。“算了,咱们走吧。感觉你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别拼命的好。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啊,哪怕你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让你冒险。” 臂甲咔咔作响,能够吞噬炮弹动能的原版义思达战甲竟然被小丽徒手捏扁,小丽瞥他一眼,眼中波光既有暖意,也有嗔怒。 “微乎其微?”小丽傲然道:“你怎可如此看低我?别说这件还没成型的魔神黑器,就算上古的魔神回归,或者魔王挤入现世,对我而言都不过是活动身手的木桩。在这现世之中,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是是,小丽神功盖世,一桶浆糊。”高德顺口接道:“就是那个‘没有人’挺厉害的,居然还能作你的对手。” “还把我当小孩子逗呢?”小丽噗嗤笑了,真没把天上的魔眼当回事。 笑容骤收,白发银瞳,如冰雪仙子的少女没趣的咂嘴:“你都这么说了,本来想出手试试,却没机会了。” 跟刚才一样,高德也感觉到了。 另一处天幕裂开缝隙,与小丽白光稍有不同,隐显莹蓝的白光亮起。那只魔眼顿时闭眼,再化作黑光飞升而起,似乎将天幕竖着剖开,没入更高处的云中。 泛蓝白光追着黑光而去,而另一道白光却自天而降,转出几圈螺旋,轻盈落下。 “姚婆婆?”白光中隐见翩翩身影,看不清轮廓,却给了高德颇为熟悉的感觉,下意识招呼。 “高德?”虽然隔着两层战甲,通话器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听得出来,当然更有可能是从小丽揽着他的姿势上做的判断。 白光渐消,身影也有了变化,等白光散尽时,果然是花白头发身躯佝偻的姚婆婆。 “这就是从那艘古舰里挖出来的义思达战甲么?”姚婆婆笑道:“就这么套上了不怕里面还残留着那个叫郭瑞德的洋人怨魂?” 接着姚婆婆又咦了声,看向还挂在高德身上的小丽,“你没发现这小子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发现了,”这时候小丽才松开高德,淡然的拍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天上那个家伙……” “不必担心,”姚婆婆说,“你发信号的时候,我就料到海塔会说不定会出动底牌,赶紧把二长老找来了,他没有值班正好闲着。那个玩意哪敢跟二长老对阵,自然是有多远逃多远。” 二长老?圣山的长老? 高德下意识抬头望天,迄今为止他还一点都不知道圣山的长老是什么人。远坂爱、女皇、小丽和姚婆婆等人都已是非人之人了,圣山长老怕不是什么万年老怪物。 “二长老叫鸿惊,是织时守护。” 姚婆婆忽然说起了圣山的内幕,“圣山总共有五个守护长老,还在活动只有大长老、二长老和五长老。我是三长老的徒弟,本事不够做不了守护。丽如果……如果没什么变化的话,应该会接替三长老,成为寂灭守护。” “师傅?”小丽低呼,“这些事情怎么可以对外人说起?” “你不都承认高德小子是你的未婚夫了么?”姚婆婆笑道,“他哪里是外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小丽扭腰跺脚的撒娇:“哎呀师傅你知道的嘛,没必要把他拉进来的。” “以前是没必要,”姚婆婆摇头,“可他连魂火都点燃了,你还奢望让他置身事外吗?” 小丽沉默了,老太婆又道:“也别太在意,我之前说过的,他并不是注定了会成为那个人。而且就在此时,他也不是除开……女皇之外,唯一点燃魂火的凡人了。” “还有人也点燃了?”小丽愕然,高德虽然听得有些蒙,但这话倒是明白得通透,顿时暗暗出汗。 “没错,”姚婆婆说:“二长老在路上告诉了我,凡人之火,此时虽还没到漫天星斗,却已是处处燃起了。” 处处就好,高德暗暗松气,旋即又一口凉气冲上胸肺,处处都有? 这是说除开自己点燃的这片之外,还有人在其他地方也点火了?岂不是意味着大明真的药丸!? “处处都燃起了么?”小丽的神色沉了下来,显得极为沮丧,“我还以为那会是在我……下半辈子才能见到的事情呢。” “你啊……”姚婆婆用高德不明白也没注意到的宠溺加怜惜语气说:“不要给莫离加上太多责任,她做得够好了,没有她大明已经倾覆了。现在这番景象已是最不差的结果,只要好好调理,还有延缓的机会。” “对了小子,”老太婆话锋一转,讨伐起高德。“平常觉得你这人脑子还算好用,怎么现在这么浑了?” 高德挠头,等手套摩挲头盔发出沙沙声才醒悟,赶紧解除全身防护状态摘下头盔。 “婆婆请说,”他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小子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姚婆婆用拐杖笃笃点着战甲,“嘴巴一张就把我的可爱徒儿定作未婚妻了,你的媒人呢?聘礼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占便宜的?” 高德楞住,心说这什么未婚妻,只是小丽赐给自己的名分啊,难道还真的照着常人那样走一套流程? 他求助的看向小丽,小丽却哼了声转头不理他。 这一哼他倒是清醒了,赐名分只是小丽跟自己的事情,对她师傅总得有个交代。 “婆婆啊,”高德努力试探口风,“小丽不是寻常人,用上凡人那一套会不会……不合适?圣山会不会有另外一套东西,这个我完全不懂啊。” “别说丽了,”姚婆婆的语气又变得凝重,“你也不是寻常人,你们之间的事情,的确不能按凡人之礼来。” 然后又调侃起来:“可你总得有诚意啊,不然老婆子我怎么明白你对丽是真心的,她好歹是我的心肝……徒弟。” 懂了懂了,高德恍然,原来是姚婆婆要好处呢。 “这些事情后面再说吧,”小丽倒是不感兴趣,“看起来三长老似乎追丢了。” 天顶之上,云层中白光滚滚,正如霞光般朝着来处流淌而去。那位叫鸿惊的三长老真如惊鸿,来得快也去得快。 “三长老若是铁了心,区区未成型的魔神怎会跑出他的手掌心。”姚婆婆摇着头说:“等会我问问,或许担心这也是个圈套,刻意制造浸染时织之力的机会,所以只是驱离了事。” “那该怎么办?”高德顿时担心起他的一亩三分地,“这次跑了,下次又冒出来,只是露只眼睛就天下大乱啊。” 远处海面已经是浓烟冲天,那两艘战舰撞得不轻,他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水师营一下子就损失一半。 “海塔会还敢放那家伙出来吗?”小丽冷笑道:“这会他们恐怕正在伤脑筋该怎么在朝堂上给女皇一个交代吧,再放出来当真以为女皇不敢撕破了脸直接把下港夷为平地?既然天下已经星火四起,女皇未必没有打破坛坛罐罐的决心。” 说得很好,不过你又不是女皇。 高德想了想,觉得小丽的话从另一个角度看倒是对的。 震旦大明这个棋局这么大,女皇便是决绝也不至于现在就掀翻棋盘。但海塔会那边应该是不愿赌的。准确说是不敢再赌,刚才放魔神黑器已经是赌了,没想到这边直接出动了圣山长老。继续再试探,难保女皇乃至圣山不行雷霆霹雳之举,直接当大明已完,要将他们一铲子拍死。 海塔会要继续这盘棋局,就意味着他高德的坠星海提督是稳了。反正他这个提督的主业也不是垄断整个坠星海的海贸,凭他现在四艘战舰……不,只剩两艘了,也根本做不到,没必要跟他高德在坠星海梭哈到底。 “你带高德回那边的岛吧,”姚婆婆语气有些飘忽,“然后回无终宫,莫离……女皇还等着我们商议大事呢。” “不必麻烦小丽了,”高德赶紧摆手,“我自己回去。” 瞅了瞅海上的烟柱,他腆着脸说,“就是战舰出了点事,能不能顺手泼点水帮他们灭灭火?” “你小子啊还不麻烦,”姚婆婆有些生气,“这是把丽当灭火器用呢?等她真嫁给你了,还不知道你把她当啥使唤!” 还能当啥,当然是当多拉诶梦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3:漫天星斗祸在北   小丽和姚婆婆急着回无终宫,还真顺手做了回灭火器。她们一人一袖子,凌空搅起两股浪柱,将两艘战舰浇了个通透,说不定有不少水手被冲下了海,不过到了这种危急关头,也算是必要的牺牲了。   海浪扑灭了战舰,高德也落到了重明号上。小丽扔得手重了点,差点让他砸破甲板落到下面舱室去。   牛得禄等人看着高德自天而降扑在甲板上,再像皮球一样弹起来,脸上却没有半分惊奇。他们还没从刚才那只黑烟的震慑中清醒,高德怀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撞船了。   高德耳光加脚踹把众人打醒,牛得禄看清寒号的舰首啃在了重明的屁股上,明火虽然灭了却还浓烟滚滚,对方的舰桥和自己的炮塔烧得大片焦黑,嘎的一下两眼翻白差点又晕了过去。   还好两艘战舰并没有致命损伤,等人彻底清醒后,各自收拾,遁回提督岛。连高德都没胆气留下来搜查藏龙岛,看铁锈帮那些人在岛上留下了什么东西。即便被小丽的寂灭之力清扫过,可那只黑眼只要还残存着丝毫气息,都足以让高德闻风丧胆。相信铁锈病也是如此,一段时间内藏龙岛应该会维持着无人岛的状态。   回到提督岛,吕九眉毛绒绒等人来迎接,见着战舰和人的惨状,尤其是脱下了战甲脸色苍白两腿发软的高德,毛绒绒惊呼:“你们是遇上了什么海怪,连人带舰被草成这样的么?”   若不是就在沙滩上还有太多外人,高德还真想拎起她挼成球踢进海里,你这兴奋劲是怎么来的啊!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   大帐里,高德简明扼要讲解了藏龙岛之行,他与小丽和姚婆婆的谈话自然就略过了,那只黑眼也模糊的说成是下港那边的强大存在。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藏龙岛已经不是威胁,”他做了总结,“我们可以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东西真的不会再出现吗?”牛得禄也在场,他是水师营游击,面上提督衙门开什么会他都有资格参加。   他异常担心:“即便圣山的仙子们会赶来支援,可只要晚来个一时半刻,我们这些凡人就小命不保了啊。”   这话让高德颇为不爽,不是因为他早就跟小丽和姚婆婆谈过这个问题,而是在他的计划里,小丽只是坐镇后方以防万一,这次藏龙岛之行完全就是他的个人秀场。现在可好,牛得禄这些人对他的神勇威武完全没了印象,只记得那只黑眼的可怕。   说起来他自己也是如此,谁让那玩意强大得跟凡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呢?   “圣山的……仙子保证过了,”高德只好安抚他,“那玩意不会再在坠星海出现了,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巡航坠星海,让这片海域真正成为大明的门户。”   见牛得禄还惴惴不安乃至瑟瑟发抖,再想到水手舰员,高德顿时有了警惕。水师营可不能就这么散了摊,战舰好划拉,人却难找。   “这样吧,”眼珠子一转,高德计上心来。“以后每艘巡海的船上安排一队亲兵,配备直通提督衙门的通讯器。有那玩意出现的迹象就直接呼叫我,我再找圣山求援。”   “这法子好,”牛得禄安心了许多,“顺带还能帮着跳帮查货,要水手干这些活着实勉强。”   这时高德才醒悟,哎呀这不就是震旦大明的马润了么?   等牛得禄走了,吕九眉毛绒绒开始争着拍桌子。   毛绒绒说:“还要我们上船去查货,跟那些臭男人挤比铁罐头大不了多少的空间里?让我死吧!”   吕九眉说:“我不会水,别想把这事派到我身上。”   “大人哪舍得让你们跟着船巡海呢,”李蓉娘赶紧打圆场,“自然是派下面的人带队。”   两人沉默了会,不约而同的摇头。   吕九眉说:“那可不放心啊,谁知道他们能在海上整出什么花活。”   毛绒绒说:“可信的人都是驯象所特勤,他们愿意来岛上训练新兵就不容易了,还让他们带队跟船巡海,太勉强了。”   两人说的都是实情,现在高德手头上就几十号驯象所特勤可堪一用,这些人也只是候补提灯人远没有板砖的绝无,哪可能随便搬。   “这不是明天就得办的事,”他倒是笃定,还好铺开了摊子。“趁这段时间把亲兵训出来,从中选出好苗子带队不就行了?”   “早说嘛,”毛绒绒如释重负,“你张口就来也不说清楚,存心逗我们玩呢。”   吕九眉抱着胳膊沉思,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对高德而言都算得上惊心动魄的藏龙岛之行告一段落,高德把他这副摊子铺开之余,仍然有些担心。海塔会真的甘心就此罢手,把掌控大明大半海贸的坠星海让出来?另一面上港和皇港算是血塔会的地盘,他们也就这么瞅着自己在坠星海兴风作浪掐他们咽喉而不作任何反抗?   转念高德又放弃了深究,这个层面的事情就不是他需要去面对的了。而且既然小丽和姚婆婆认定海塔会不太可能再度动用那部魔神黑器,那么就算他们还要整幺蛾子,只靠自己就能解决得了。   所以现在自己只需要专注在眼下的摊子,尤其是提灯人的培养上。这一批魔人新兵还只是试水,铜鼓山矿场那边的矿工才是中坚。裘正仁跟夏侯老头那边都分头报告过,第一批矿工由庞杨夫妇压阵,已经上了火车,再过几天就能到中京。   想到自己这边即将培养出大批提灯人,高德心中又起波澜。   小丽和姚婆婆能接受自己燃起魂火,女皇乃至圣山能接受吗?即便接受,自己一个便是极限了吧?以后这边如点点繁星的提灯人,必然不是她们愿意看到的。这始终是个莫大隐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不定拖下去,就能拖到魂火四起,如漫天繁星的那一天呢?到时候再追究自己也没意义了。   想到姚婆婆说的其他地方也有魂火燃起,高德庆幸之余,又隐隐忧虑。他不清楚其他地方的魂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到底是和他一样燃烧魂魄,还是由魔人找到了新的混沌缝隙烧凡人。但有一点很确定,那就是大明对震旦的控制出了大问题,以燃烧自己魂魄守护震旦的女皇正面临巨大挑战。   抛开自身立场,高德对女皇没什么怜悯之意,分明就是她自找的嘛。老太子那会大明就药丸了,一帮宗室文臣想废掉祖训就废掉嘛。靠一个超人燃烧魂魄守护天下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正常,能坚持千年已经是奇迹了,何必再让这样的大明苟延残喘。   问题是立场就是屁股啊,高德怎么可能抛得开。没了女皇,他又到哪里去领退休金呢?没了女皇,他招呼起来的这些部下,包括未来会有的无数提灯人,又该寄居在谁的羽翼之下呢?   学太祖那样再来一次乱世争霸建立新的王朝?别开玩笑了,那不过是又一次重复,还未必能比大明做得好。有那劲头花在抱紧女皇大腿……不对,还得抱紧小丽大腿,那不是效果更好?   高德胡思乱想了一阵,感应到孽魔纳扎斯手办的震动才停了下来。   紫绡又在召唤他,说起来有好些天没降临到她身上,看看她那边的进展了。   最初只是想让紫绡去震旦腹地开个分基地,帮她们还有毛绒绒等人查探出身籍贯之余,也给自己一条退路。现在看来,作为退路的潜在价值越来越大了。   高德意识飞升,沉入万里之外另一具娇小灼热的躯体中。   山腰处的军营里,吕九眉领着胡大山,腰挎着跟小臂差不多粗细长短的怪异灯具,巡视整齐列队的亲兵。   那如管子般的灯两头是钢铁,中间是玻璃,散发出暖白光辉。盯着灯光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心头痒痒的。   一般人的感受仅仅如此,梁大甲等人的感受则完全不同。   这是魂灯,是吕九眉在燃烧魂火。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吕九眉从队列中点出一个个人,有的之前就进过血怒原野,在里面点燃了魂火的人,有的则是她新发现的苗子。腰间的魂灯离得够近,可以让她隐约看到每个人身上的魔光,再加上队长哨长或者伍长目长补充的资料,两相权衡,就是她选人的标准。   走到梁大甲这边,吕九眉扯了扯嘴角,不待梁大甲行礼,就直接勾勾手指,示意他出列。   “这些人单独编组,另行训练。”让梁大甲跟在身后,吕九眉继续巡视,同时对胡大山解说。“以后他们会随船行动,跟着战舰一起帮提督大人掌控坠星海。”   这些人全是新兵,没有一个来自锦衣卫的,胡大山自无不可。他也清楚来龙去脉,而且他身腰间也挎着跟吕九眉一样的矿灯。   “喂喂得给我留点人。”尖尖嗓音在远处响起,转瞬就飘到近前,正是毛绒绒,还带着她的几个灰豆芽姐妹。   “个头小的,有那种魔光的,都是我的。”毛绒绒颇不客气的抢人,还不满的嘀咕:“怎么招兵的时候就没多个心眼也招些女孩子,全是些臭男人,而且全是人类。”   “你可以回西城去招啊,”吕九眉颇为不满,不过毛绒绒要的是身具奇魔之力的瘦猴,倒跟她的需求不冲突。   “说起西城,”毛绒绒咂嘴,“好久都没回高德的小院了,苗苗跟灵灵也好久没见着了,真想念驯象所的食堂啊。”   在掺杂着思乡与倦怠等等杂质的念叨中,高德的提督衙门亲兵营被分作了三份。一份是吕九眉主抓的战兵,负责随船行动。一份是毛绒绒关照的游兵,负责哨探传令。剩下由胡大山领着的则是名副其实的亲兵,就负责提督衙门以及高德个人的安全。   “好好做,”解散之后,吕九眉对梁大甲耳提面命,“接下来对你的任何安排,都是对你的考验,我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定不辜负吕大人的栽培!”梁大甲很感动,王九……不,这位吕大人虽然是女的,却对自己有再造之恩。   “不是不辜负我,”吕九眉摆手道:“是不辜负……”   本想说提督大人,却想到了王无敌。再想到两人身份不同性格不同各在明暗,所求却是相同的,也是天下千万如自己这般挣扎于混沌与现世,血脉与归属的可怜人向往的。   于是话到嘴边,吕九眉又改了口。“不辜负自己,不辜负由你魂魄燃起的火。”   “是!”梁大甲肃穆应下。   祖山高处,天庙之中,女皇自社稷之座走下,吐出口疲惫浊气。   “虽还说不上漫天星斗,但也的确处处烽火了。”   女皇沮丧的微微摇头,“我果然还是过于自大了,以为自己坐上皇位,大明就能自此安宁。”   “怎么会呢?”她依旧很不甘心,“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出了点岔子,但调整之后感觉都上了轨道啊,怎么会一下子就……”   她转身面对如穿着义思达战甲的高德那般高大的武士,“最初是哪里升起的?”   高大武士正是庙陵卫统领肖茂密,他躬身应道:“最初该是自北方偏东升起,不过……”   “北方偏东,该是松州那边。”女皇点头,“你继续说。”   “不过后来我忽然记起,最初的星光其实是在正中亮起。”肖茂密有些不确定,“只是很模糊,那时候以为是混沌之力的扰动,没太在意。”   “果然,”女皇冷笑,“真正的肇始者,就在中京!”   “陛下!”身着银白凤服的远坂爱急急进了天庙,“松州有变!”   女皇接过远坂爱递来的电报,粗略一览,粉颊顿时挂上厚厚寒霜。   “叛军假冒州兵,趁火车突入松州!?”   有形有质的纸在女皇手中亮起冷白光芒,再如虚光般消散无踪。   “李效成!”女皇咬着牙恨恨的道:“好个李经略!经略得连自家主城都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4:震旦第一背锅王 大明松江省火诸郡松州城,虽只是午后时分,天幕压得极低,暗得像快入夜。纷飞大雪笼罩着整座松州城,以至于城中团团焰火都成了陪衬,的枪炮声几乎被呼啸风雪吞没了。 焰火旋起旋灭,以城区外的铁道站为,穿透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堑壕防线,朝着城区深处延伸扩展。又一列火车喷吐着白烟靠站,本是运输兵员和物资的车厢,木质厢板却喀喇喇爆裂。一部部钢铁战车撞破车厢,连垫板都不要就直接冲下火车。战车枪炮齐放,朝着缺口两侧冲去。那里依旧喷吐出零星火舌,将一片片人影扫倒。 城区另一侧校场已经停满车马,紧靠校场的石楼里,异于枪炮的动静连绵不绝,那是大明松州经略衙门。 石楼最高层,最后一个护卫呲目咬牙的倒下,还能保护大明松州经略李效成的只剩下手中那枝镶金嵌玉象牙柄的转轮手枪。 李效成很清楚,这支手枪只能保护他的声誉,保护他留在中京的家人。 他哆嗦着手,举起手枪顶住太阳穴,可畏惧、疑惑、不甘等等强烈情绪让他完全没有扣下扳机的力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不是定下了计策,引诱叛匪离开山林进攻松州,然后在如铜墙铁壁般的松州城防下碰个头破血流,再在左右两翼大军的夹击中全军覆没吗? 明明叛匪正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上钩,在城外防线丢下一片片尸体,正是两翼大军出动之时。怎么会天象大变,风雪大作,连电报都联络不畅,大军迟迟不动。更有大股叛匪冒充援兵,自车站突入松州城,直捣经略衙门把自己捉了个囫囵? 眼角掠过地上的一片尸体,大半是他的亲兵。那都是从五军府甚至锦衣卫里调出的好手,个个身怀异能,便是大群寻常魔人来袭也休想得逞。倒在他脚下的四个护卫更是女皇亲自从羽林卫里点出的好手,到了紧要关头还能由他们招来圣山高手。 可惜,不管是亲兵还是羽林卫,不仅尽数败于这些身着狰狞铁甲的魔人,那四个羽林卫也没能招来援手,仅仅只是向万里之外的中京发出了警讯。 关键不在于这些魔人叛党,即便他们再强大,不管是靠冒充官兵这种花招,还是直接冲杀进来,都不可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直捣经略衙门。官兵调动的每个环节,守卫经略衙门的层层关卡,不管哪一处有所察觉,都会让他们功亏一篑。 叛匪依靠魔人混过了所有环节? 有这个可能,但做到此事的可能性比派个刺客混进来刺杀他还小。叛匪有魔人,官府也有魔人,更有依附官府的魔人帮在官府的花红下相互戒备,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除非…… 某个可能性正在李效成的脑子里隐隐成型,围住他的铁甲人分开,露出一个身影。面目沉峻,如文弱书生的身影让那个可能性瞬间凝结,化作柄大锤砸在心口,令他神魂摇曳。 “陈、陈重蒙……” 举着手枪的手臂垂落,李效成无力呢喃:“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投了匪……” 只有衙门里的人,还不是一般人至少得是参军以上的将领谋士才可能掌握相关环节的信息,甚至在某些环节出手遮掩。可这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与山林土人同流合污,唯一的解释是被叛匪拿住或者受了什么胁迫。 旋即他又愤怒的叫道:“你可是陈大学士的儿子啊!怎能受草寇的胁迫!为何不寻机自尽!?你不仅不自尽,还帮着叛匪害我,你想让陈家十几世清名全毁在你手上吗?” “投了匪?”陈重蒙负手摇头,语气很淡定,“经略大人,我既未投匪,也未受叛匪胁迫。我与他们平起平坐,彼此是合作关系。” 李效成身体一震几乎要跳起来,两眼圆瞪,失声道:“合作!你、你怎可与叛匪合作!?” “是啊,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陈重蒙叹气,“几个时辰前,我也没想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的计划只是袖手旁观,待经略大人败退后,我便能更进一步。” “我都拟好计划了,到时说服大人,由我独领一路,直捣叛匪老巢,擒得匪首而回。到那时松州事毕,经略大人回中京升官甚至入阁。而我则掌松州军政,在这天寒地绝之处扎根,为我陈家另辟蹊径。” 脸颊抽搐了下,他的语气因愤恨而骤然阴冷。“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中京……不,坠星海有变,让我陈家绝了后路呢?” 李效成急速眨眼,自然完全不明白,松州又怎么跟坠星海扯上了关系? “我陈家在坠星海的线头被完全掐掉,我又哪来的依凭,可以在这片冰雪之地从头来过呢?”陈重蒙又笑了,笑得有些狰狞。“当初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选择,只是那时候决心不足,时机不成熟。还得感谢那位绝了我后路的坠星海提督,是他让我警醒,与其让我陈家从头来过,不如让这大明从头来过。” “你大胆!”李效成喝道:“怎可出此狂悖无稽之言!” “李效成!”陈重蒙声音更高,“你就别装出这副愚忠模样了,你该比我更清楚,这大明早就该完了!” 李效成呆住,陈重蒙一番话如狂澜般涌出口。“若不是朱莫离那个小丫头仗着圣山强改天命,老太子就该把天下让给凡人了!他朱家人凭什么以一人之身受天下亿民奉养?就凭他们坐上社稷之座堵住混沌?那不是凡人强迫他朱家人去坐的,不过是朱家人想让自己的天下千秋万载,永世不绝的借口!” “凡人生死凭什么由他朱家人一身承担?为什么不能由凡人自己承担?社稷之座就是朱圣武夺走天下凡人自决命运的囚笼,早就该粉碎掉了。” “李效成,此时你经略松州,松州民乱因何而起,你还不清楚吗?若是凡人能自决命运,他们还何须反乱?你来松州之前主政中京北城,也该明白得通透。这大明天下烂成了什么样子,不必我再说了吧?” “你、你……”李效成被说得无言以对,身体哆嗦得快把手枪抖落了。 “李大人,”陈重蒙步步进逼,“你手里还有枪,为何不一枪打死我,再自尽以谢皇恩?我们那美丽无双也强大无匹,俨然不是凡人的女皇,不是该值得李大人以死报效吗?你为何还在犹豫?你还在等什么?” “我、我……”李效成下意识为自己辩护,“我忠的是大明,是大明的天下!” 他忽然找到了突破口,“大明不只是凡人的大明,还是圣山的大明!大明如何,不都是圣山的布置,怎可把责任全归于大明!” “是啊,大明只是圣山的狗。”陈重蒙又笑了,这次却笑得颇为暧昧。“问题是,圣山只在意手下是不是有狗,并不在意那条狗还是不是原来的。若是狗太老干不动活了,不是正好换掉么?历代王朝更替,都是这样的过程。” “当今天子,那可不老。”李效成居然镇定下来了,“她可是圣者,至少能活二三百年。” “她不老,大明却太老了。“陈重蒙摇头,“莫非你以为她可以凭圣者之力延续大明?当她以此力做此事时,她不仅是与整个震旦的人心作对,还得面对自海外而来的力量。别说一个圣者,便是十个,我都不信能成事。说得简单些,便是她个人再强,能强过圣山吗?圣山都得接受改朝换代的现实啊。即便她强过圣山,难道能强过混沌恶魔?” “先前你还说得漂亮,”李效成淡淡笑道,“等说到天下事,便露出了嘴脸。不过是个企图谋夺天下的狂徒,若是有益于你的狂妄野心,哪怕是与恶魔联手,你都不会拒绝。你们陈家自你而绝,倒也不可惜。” 说完他举起枪,朝着陈重蒙连开两枪。不过很遗憾,不仅左右的铁甲人跨步遮挡护住了陈重蒙,他这两枪也全打飞了,只在偏了起码一个身位的铁甲人身上溅起两点无力的火星。 李效成倒也不在意,回手再将枪口顶住太阳穴,这下该是怎么也不会打偏了。 虽然异常恐惧,虽然有过犹豫,但这个饱读诗书也有自己抱负的大明臣子,还是选择了忠于大明。毕竟陈重蒙给他描绘的未来里,含着的那种与恶魔交织的可能性,会否定他生而为人的一切。 可没等他扣下扳机,一个铁甲人扬手射出道青光,噗的透体而入。 胸前伤口溢出的猩红血水急速转青,李效成脸上手上的血色急速消失,转瞬他就变成一具青黑僵尸,直直呆立。只剩眼瞳还能隐约转动,转了两下便失去光彩。 铁甲人正把李效成抬进箱子里,看起来要运出去,另一群铁甲人冲上顶层。这群人的铁甲样式有明显不同,头盔披风还多了狼头熊头和裘毛装饰,领头的面目粗犷,赫然是当初给陈重蒙开车的那个汉子,自称松州霸王曹飞虎。 “妥了么?”曹飞虎见到变作僵尸的李效成,皱眉道:“还留他活口做什么?” “我们只是靠奇袭入了松州,端掉经略衙门。”陈重蒙瞥了眼此人,淡然说:“经略之下的几个参将,还有自中京而来的禁军并不会因松州丢掉,经略身死而崩溃,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何况……” 他又打量地上的尸体,尤其是那四个穿着厚重陶钢的羽林军护卫。他们身下是一层铁甲人尸体,数目几乎与立着的铁甲人同等。 “何况我们来日方长,你擅长领军,我擅长谋划,却少了居中协调,可以兼掌军政两面的人物。” 陈重蒙这话让曹飞虎嗤笑出声,“你别是昏了头吧?当真以为你我就能割据一隅,开朝建国?” 一巴掌拍在陈重蒙肩上,曹飞虎说:“按你以前的谋划做就行了,与朝廷周旋一阵子,官兵进我们退,官兵退我们进,再发份求和书给朝廷面子,封我们各路头领一些官职,这事也就了结。” “你们倒是了结了,”陈重蒙拨开手说:“那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曹飞虎叹气,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你会做到这个地步啊,按你的计划,其实这时候应该已离开松州了。后面继续留在经略衙门里,与我们互通声气,虚应故事。” “我……”陈重蒙的脸颊又扭曲了一下,说的话让对方不解:“还不是怪那个小白脸!” 不待曹飞虎追问,他摆手道:“此一时彼一时,到现在你该相信我。” “能做得更大事业自然是好,”曹飞虎还是很冷静,“可朝廷要是认真起来,别说以倾国之力压来,只是把中京北城的大军开过来,我们就断无生路。李效成身边既然有羽林卫,那么朝廷此时应该已经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必担心,”陈重蒙哈哈笑了,“朝廷想在这冰天雪地之处认真起来,也得有余力才行。此时女皇是知道松州出事了,可等她做好准备的时候,会发现在她面对的麻烦里,松州这边压根算不上什么。” “哦?”曹飞虎自然颇有本事,否则也不会成为松州各路叛匪的首领,不过他的视野只局限于松州,哪看得清整个震旦。 “还有什么乱子?”他追问道:“说来听听。” “老曹啊,”陈重蒙笑得低沉,“献祭凡人魂魄,点燃灰境中的魂火,引出混沌之力制造天地异象……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能做到此事吧?” “这不是只有你才知道的法子吗?”曹飞虎愕然,“虽然有伤天和,不过烧的是恶官恶商,反倒争取了不少民心。” “在这松州,只有我知道。”陈重蒙很认真的说:“但在震旦,知道的人却不少,只是以往都在我父亲的组织之下,没人敢胡作非为。现在不同了,组织溃乱,无数人奔往震旦各处乡野。而大明气数将尽,我们敢做,他们为何不敢做?” “那倒是……”曹飞虎吞了口唾沫,目光闪烁了好一会,沉沉点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既已反乱,也就没有回头路了,值得一搏。” 楼外风雪依旧,炮火却渐渐弱了。各处还在抵抗的官兵呼叫不通经略衙门,彼此也不知情况,头铁的被叛匪分割包围,逐一消灭。脑子好用的则带着部队仓皇退却,奔入茫茫风雪中。 “我本不想走上这条路……” 立在露台上,俯瞰茫茫白雪,陈重蒙低沉的呢喃,“但却不得已为之,这都是你逼我的。” “高……德……”他咬着重音,似乎也将此人咬在嘴里。“待我基业砥定之日,便是你粉身碎骨之时!” 【百~万\小!说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5:抗魔战场坠星海   坠星海风平浪静,战舰拉出细长白波,引得海鸟结群追逐。   短促的汽笛声连响数声,毕方号巡防舰后甲板之下,三五成群玩牌下棋的士兵像被按下无形的开关,丢下棋牌一跳而起。   他们极为娴熟的套甲取枪,整齐列队,耗时不到两分钟,过程流畅如水毫无拥挤冲撞,让抱着胳膊紧盯过程的削痩青年微微点头。   “二目一号艇,三目二号艇。”青年沉声下令,“一号艇主攻击,二号艇掩护,牢记行动原则。”   轰隆踏步声与整齐呼和声同时响起……   “见枪开火!显魔就撤!”   青年点头:“出发!”   两队士兵冲向两条冲锋舟,用吊车将冲锋舟放下船舷,再攀着绳梯上舟。一直热机待发的小型舷外蒸汽机突突发动,螺旋桨推动硬壳冲锋舟朝着几里外的货船疾冲而去。   “一目休息,四目上机库待命。”   青年继续下令,另外两队人依令行事。   套上陶钢头盔和胸甲,扣好护腕样式的力场盾。拍拍腰间,灰器光刀、自动手枪、通讯器等装备一样没少。青年将短管转轮爆雷枪扛在肩上,肩甲发出战号般的铿锵鸣响。   “梁哨长,”旁边一目目长劝道:“四目的白头应该没问题,就不必跟着去了吧。”   “白头的魂火还不太稳,”已是水师营随舰亲兵哨长的梁大甲摇头,“他手下的两个伍长也才点燃魂火,实战指望不上。四目还放不了单飞,我必须跟着。”   “应该到不了需要出动旋翼机的时候,”一目目长用略略自得的语气说:“自从咱们随舰稽查以来,有胆子跑路的不少,敢于动手的还没见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梁大甲努力压低调门,让自己的语气异常沉冷,这种给部下传递压力的基本功他也才刚刚入门。“我们的行动关系着提督大人的大计,不能有丝毫闪失。”   部下凛然应是,梁大甲没再看他,扛着爆雷枪离开船尾,顺着狭窄旋梯上了甲板。   毕方号是艘老舰,比重明号还大,加入水师营时,那浑身锈迹令人怀疑就是条废船。随着水手不断增多,金龙渐渐到位,这艘老舰也渐渐褪去了时光的侵蚀,在腻子之下重新换发了青春。   此时梁大甲走在后甲板上,踩着新换的防滑船板,发出的沉闷回响就迥异于当初他上舰时的声音,那还只是大半个月前。   大半个月啊,不仅这艘战舰面貌一新,坠星海似乎也全换了气象。   重明、寒号、毕方、奇余四艘巡防舰相继改装和修复完毕,开始在坠星海内巡航稽查。每艘战舰每次巡航都带上了亲兵,虽然只是一哨四五十人,却是由亲兵营游击吕九眉精挑细选手把手教导的悍卒。伍长以上全是点燃了魂火的候补提灯人,装备更是长短冷热兼顾,还有爆雷枪,甚至阔绰到了每艘战舰都搭了一架旋翼机。   还是时间太赶了……   见到前方的突兀物事,即便是个把月前才第一次接触战舰的梁大甲,也升起强烈的违和甚至尴尬。   毕方号跟其他三艘巡防舰一样,都是前后各两座炮塔的布局。现在战舰后面的两座炮塔却被拆掉了,取代炮塔的是用钢梁铁板拼凑出来的机库,以及沿着炮塔基座伸展开的旋翼机起降坪。   梁大甲至今还记得,毕方号舰长立在机库前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旋翼机颤颤巍巍落在舰上,驾驶员下了旋翼机后,两腿一软五体投地。   一切都是凑合,四艘战舰在皇港码头连兵部船厂都没进,搭起幕布,一夜之间直接用人力拆掉了八座炮塔。不仅梁大甲在场出力,提督大人都亲自上阵。   让战舰搭着可以上船稽查的士兵,为了对付那些速度比战舰还快的货船,不惜把价值不菲的旋翼机弄上战舰,这都是为了提督大人的大计。   让魂火传遍天下,魔人能燃烧魂魄掌握命运,提督大人的大计异常宏伟。不过具体细节是什么,梁大甲就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提督大人需要金龙,非常非常多的金龙。所以从每一艘货船上搜刮到足够多的金龙,就是他们这些随舰亲兵的任务。   这并不是压榨乃至劫掠,进出三港的货船名义上是各家海商的,实质属于三港背后的魔人势力。他们本该向大明朝廷缴足商税,却通过各种手段,甚至直接漠视朝廷威严,把这笔商税变作了自家盈余。提督大人坐镇坠星海,既是谋取大业,也是为朝廷守关,真正扎紧坠星海这个无底钱袋的口子。   按理说既然商货来往都是以三港为或者终点,直接在三港码头挨船稽查就行,没必要用战舰巡查整个坠星海。问题是坠星海的海岸线有几千里,遍布无数零星码头泊位。除开那些数目巨大太过显眼的货物,其他货物都能通过这些地方很方便的送上海岸,只有海上稽查才更有效率。   还好,预想中的激烈反抗并未普遍出现,绝大多数船主都乖乖配合。要么是缴纳金龙,换到完税契证,要么是献上部分货物冲抵税款。只有少数敢于逃跑,而动手抵抗的,迄今为止只有两三例,当然结局也很凄惨。包括梁大甲在内,大家都不希望遇上这样的蠢货。出现伤亡还是其次,关键是这些家伙连人带船,包括船上的货物,全都沉海喂鱼了。   “哨长!”   进了机库,在这待命的亲兵起立敬礼,正在旋翼机旁整备装备的驾驶员臭着脸不理他。梁大甲不以为然,他知道等回提督岛拿到出海津贴的时候,那张脸会如夏花般灿烂。他还知道,提督大人正着手培养自己的驾驶员,把这些娇贵傲气的大爷换掉。   通讯器毕波响了,二目长的声音紧张而凝重。“船上武装齐全,还有魔人,似乎有动手的迹象。”   【百~万\小!说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梁大甲啪啪拍巴掌:“准备行动!”   后门推开,旋翼机顺着滑轨推到起降坪上。粗壮翅膀上如巨大风扇的旋翼中心喷出白烟,缓缓转动,驾驶员开始作起飞准备。   “别动!”   距离毕方号三四里的那艘货船上,船长放下望远镜,厉声呵斥下面聚在船舷边的船员。在船长的视线里,这些船员身上溢出了淡淡光点,既有猩红的也有幽绿的,各自手握武器。   “船长!”身边的部下颇为不服,“什么时候朝廷鹰犬也敢拦我们魔海金塔的船了?这个头可开不得!坠星海是我们的坠星海,岂能容他们放肆?”   “我不是说过么?”船长确认船员们收敛了力量,放下了武器,才转头跟该是大副的部下说:“坠星海现在不是我们的坠星海了,朝廷派了个提督在这,专门查货收税。我在扶桑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太相信,后来上面的大人派来信使说了这事,才知道是真的。”   “据说这个提督是女皇亲信,还有圣山背景。又是用战舰巡海,把坠星海以往的规矩全废了。动用上面的力量撬掉这个提督也不是做不到,但在那之前,我们船上的货要出了问题,可就没办法跟那些大老爷交代了,那起码是几亿金龙啊。”   “可让官兵上船的话,未必混得过去啊。”大副异常忧虑,“他们要仔细搜查货物那该怎么办?到时候在船上收拾掉他们容易,但货物也很有可能受损。”   “走一步看一步吧,”船长颇有信心,“按信使的说法,只要态度恭顺,给足金龙,他们也不会深究的。”   “女皇是找不到地方喂自己的狗,特意放到坠星海来吸我们的血么?”大副冷哼,“会里的大人老爷们也真能忍。”   “据说铁锈战塔在藏龙岛吃了瘪,”船长举起望远镜打量已经靠帮的那艘冲锋舟,“会里大概觉得到了紧要关头,没必要跟圣山和朝廷在坠星海决出胜负,毕竟……”   大副露出了然的笑容,“毕竟大变要么在内陆,要么在远海,到时候圣山和朝廷无力照应,坠星海自然又回到我们手里。”   “那终究是上面的事情,”船长紧紧盯住攀着绳梯上来的官兵,“咱们只关心眼前这一关。”   “两万金龙……”   二目的目长接过师爷模样的人递来的信封,捏了捏厚度,感觉差不多。   “你们这趟赚得可不少嘛,”目长随口说着,已经有了招呼大家离开的想法。   他们拦截货船的目的就是拿钱,至少拿多少,名义上是按货值计算,一般百里抽七。实际上因为这个货值一时不好计算,还有进货和出货的差值,所以都是按船算。基本是粗略按吨数计算,一千吨收一千金龙。大多数商船都是两三千到七八千吨不等,那就是对等金龙。更大的商船,比如两三万那种,因为是运低值商货,还可以打折扣,总之上限一般不会超过一万。   有人愿意主动献纳的话当然笑纳了,这艘不到万吨的普通货船,一下子给了两万,已经超额完成任务,没必要继续纠缠。   “都是赚辛苦钱,”师爷笑得灿烂,“不过再怎么辛苦,该向朝廷贡献的,那是一个银角都不会少的。”   目长点点头,虽然之前隐约看到对方手持武器身具魔光,有暴力抗检的倾向,可终究还是很上道,就没必要为难了。这个世道,跑船出海的谁会不带武器,水手里魔人的比例也相当高,否则也难以在惊涛骇浪和怪奇魔物的煎熬中活下来。   告辞之前,检查的样子还是得做足,目长手按腰间,抹下活页构造的钢铁外壳,自玻璃罩中放射出暖白光辉。   坠星海稽查商货可不只是抓走私,名义上更重要的是抓违制禁品,尤其是邪异之物,比如……魔械。即便提督衙门的真正业务是收金龙,也得走走场面证明在办这事。   白光亮起,两边人同时倒抽凉气,各自退步。   师爷和水手这边是被这白光灼烧得魂魄疼痛,以为对方祭出了专门对付魔人的武器。而目长和部下这边,却是被片片炫目魔光惊住了。不只是对方身上的魔光,还有股股如盘蛇般缭绕盘旋的光丝,在整个甲板上浮动游走,一直通往货仓。   很明显,货仓里面有满含恶魔之力的邪物,很大可能就是魔械!   “动手!”   “撤退!”   两边同时呼喊,枪声、喊声、落水声响成一片。   见枪开火,显魔就撤,这是提督大人给随舰亲兵制定的行动准则。   对方手持枪械,不管有没有开火就先开枪,警告不听直接杀人。如果对方动用恶魔之力乃至显出魔人形态,那就马上撤退不要硬拼,然后由战舰开火直接轰沉货船。   “跑得还是不够快啊……”   日落时分,毕方号回到提督岛,屁股后面还拖着一艘上层建筑几乎全被轰掉的货船。   已经从吕九眉那得知了所有情况的提督大人在码头上迎接梁大甲等人,瞅着一副副经过身边的担架,略带责备的说。   即便先撤再打,把货船轰得动弹不得,再上去夺船,梁大甲这一哨依旧付出了阵亡七人重伤二十二人的惨重代价,伤员里包括梁大甲本人,他的一条胳膊炸成了肉酱。还好身为提灯人,还有孙婆婆那等妙手良医,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如初。   “希望抢到的东西值得你们付出这样的代价。”   接着高德看向码头,几队点亮了魂灯的亲兵,正将一个个大木箱从货船上搬下来。在他的超脱视野里,缕缕紫光正从那些木箱里溢出,升到高处萦绕不息,仿佛有头孽魔之王,正穿透时空,在混沌中凝视着他。   这是提督衙门建立以来,自海商们……也就是海塔会身上得到的第一件有份量的缴获,也是他插入魔人地下经济来往的第一个入口。   高德并不是以此为主业,自藏龙岛之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挖坑上面,字面意义上的挖坑。但出于无终宫的动向,尤其是令女皇震动的大变,在坠星海开辟侧面战场,也是他向女皇证明自己的忠诚,同时向小丽证明自己的能力的必要举措。   这不,眼前这些木箱里装着的玩意,意义应该不仅仅是多少金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卷 246:在危险的边缘努力试探 等所有木箱卸完,在远离码头靠近军营像是大仓库的建筑里拼接好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数十节方方正正像小屋子般的金属前后拼接,环成近似椭圆的一个大圈,如刑天般高大的光头巨人立在某节露出若干小灯、按钮乃至手柄的控制面板前,头皮挠得沙沙响。 “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的模械。”巨人瞅着控制面板上方的东西,表情凝重甚至带着满满的戒惧。 上方是若干颗像是风干朽烂的漆黑人头,却还在缓缓蠕动。骷髅眼窝里溢出缕缕绚紫光丝,即便巨人心志强韧,还戴上了像有防护力的墨镜,也不敢正眼注视。 “从尺寸和环节来看,应该是制造某种武器的模械。不过有这么多环节,恐怕不是爆雷枪之类的简单武器。面板上的铭文我认不全,有炮的字样。如果是炮的话,环节又多得不寻常,所以我猜是……某种很特别的炮。” 巨人正是老古,高德只在驯象所留下了驼子主管档案,瘸子主管鉴证,刘小胖掌总。从孙婆婆到老古都拉到了提督岛,连泡在原野电视台跟左大道混的麻子都没放过。 提督衙门匠师营主事的头衔,锦衣卫百户的品级,都不是老古愿意到孤岛上来的原因。主要原因还是高德向他展示了魂火,算是间接认下了老古所谓的非凡使命。现在以坠星海为,在提督岛打下根基,老古自然不会再袖手旁观。 老古提起为他特制的特大号魂灯,绕着模械……严格说是魔械走了一圈,仔细查看附着在上面的紫光流向,回到控制台后,叹气摇头。 “问题是这玩意又跟孽魔有关,实在想不出什么炮需要动用孽魔之力,只能先造出一件制品了。” 他看向后面靠墙抱胳膊正打着呵欠的高德,“就算从船员那边审问不出什么,也能通过铭文解读出这部魔械需要的原料。不过无法保证制品被海塔会或者其他魔人侦测到,更不能保证制品能完全控制住。” “你的意思是?”高德没什么想法,这事还是听专家意见。 “交给羽林卫吧,”老古说:“有很大可能是好东西,不过未必是我们控制得住的。大人倒是可以用魂火净化,但净化之后模械会有什么变化,具体怎么操控,制品会受多大影响,我们完全不清楚。” “交上去……”高德咂着嘴说:“有点可惜啊,眼下正是特殊时刻,羽林卫没有多余力量管模械的事情。由我这边净化模械归为己用,女皇和圣山不会太过介意。你该知道,只要有了掌握模械的权力,就意味着有了独立自主……呃,不必依赖其他单位的便利。” 驯象所也有模械,还不少。不过包括驯象所在内,朝廷各个单位拥有的模械要么是基础的材料模械,制品卖不出钱。要么是枪械、雷弹、通讯器之类模械,制品是管制品,敢卖便是违制大罪。 若是提督衙门掌握了制品可以外卖的模械,相当于有了实在的产业。高德铺开的这个摊子,就能多一处进项。 “这可不是简单的雷弹模械或者蒸汽机模械,”老古笑道:“朝廷和圣山真的不会介意吗?” “由我做特别的……净化,到时候只有我们能操控,然后再往上报嘛。”高德自然也没想过彻底隐瞒,那是作死。“对朝廷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管理使用,对圣山而言与其丢到羽林卫仓库里生锈,不如由我掌握在手发挥作用。” 以坠星海提督之名垄断坠星海,查收商税,这是户部兵部支持女皇设立这个职位的前提。到下个月,也就是来年第一月,提督衙门不仅不再从户部要一个银角的粮饷,从兵部无偿要一个人一条舢板,还要向户部缴纳二百万金龙,向兵部补贴一百万金龙。之后逐月递增,最终作到给户部上缴每年一亿金龙海税,让兵部靖海卫翻新所有主力战舰的业绩。 既然背负着这样的业绩指标,高德向户部兵部乃至朝廷索要各类资源也是理所当然。掌握模械这一点正是关键,而且还是从海商手里抢到……不,查出的魔械,高德相信女皇会给这个方便。不仅女皇,小丽和姚婆婆也会点头,她们三个点头的话,也就等于圣山点头了。 谁让大明的形势颇为不妙,连羽林卫经历刘承望都带着一半羽林卫出征松州了呢。 “那我就花点时间琢磨铭文,除了原料之外,制品的情况也尽量搞清楚吧。” 老古点头,他也希望把这部颇为特殊的魔械留下。靠着在圣山秘密图书馆获得的零星知识,他能勉强看懂模械上的上古铭文,这也是羽林卫可以掌控天下模械的凭借,只有圣山才完全懂得上古铭文。 “那就交给你了,”高德吐了口浊气,“熬了一整夜搜查货船,搬东西,审问人,就为了搞清楚这玩意是啥,结果都是无用功。” “抱歉大人,”老古歉疚的道:“我该早点过来的。” 老古虽然答应了过来,可一来得先给他弄个合适的地方,至少环境得跟驯象所仓库差不多。二来老古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别看这家伙块头大,却是心思细腻有很恋旧,甚至有仓鼠症。一拖就拖到了现在,他是日出前才到的。 “来了就好,也不是急务……至少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高德嘴上说着,心里却真是发急。 小丽和姚婆婆是保证过那只黑眼不会再出现,可海塔会那边除了黑眼那种“魔神级黑器”之外,难保不会有更多层次稍稍低些的强力装备。不仅是装备,能以三敌一,跟小丽周旋好一阵子的调和者,必然也不只那三个。他在坠星海搅风搅雨,摆出了要掐住坠星海商贸咽喉的架势,不能把抵御强敌的希望全寄托在呼叫小丽这一招上。 更为忧虑的是,黑鲨号的震动给三港制造了一场大海啸,损失状况到前几天才有了准确数字。死亡超过万人,伤者好几倍。别说海塔会,即便是血塔会都该猜到这样的震动跟黑鲨号有关。以前他们以为拆光了黑鲨号里面的东西,这艘上古战舰除了舰桥那处灰境之外,就没什么价值了。现在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甚至有可能浮上海面,他们会不眼热? 总之在高德看来,他面临的潜在威胁异常巨大,而他除了水师营的四艘战舰之外,还没太可靠的力量。亲兵营的第一批新兵仍然还是新兵状态,只能选出几百精锐随舰活动。铜鼓山矿场那边送来了三千矿工,也还处于熟悉环境的阶段。 藏龙岛的威胁是解除了,高德悬着的一颗心始终落不下来。即便山顶上他的大帐已经变成坚固石楼,还有高墙环绕俨然小型堡垒,他仍然睡得很不踏实。 小丽和姚婆婆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来支援,可面对的得是黑眼那种超阶怪物。女皇可以派战机和舰队来援助,但敌人得是等同叛乱的凡人。如果只是海塔会血塔会以魔人武装侵袭,他手上还根本没有足够可靠的力量抵挡。现有几十个算是晋升到初阶的提灯人,全都扑在各类管理事务上,哪能当做小兵用。 高德只能把主意打到装备上,进而染指魔人主宰的魔械业务。这么干必然会进一步激化他与海塔会的矛盾,等于饮鸩止渴,但他没时间种田了,只能在危险的边缘不断试探。 出了划归老古所有的仓库,见到一圈带有女墙和垛口的铁架高墙。这道高墙沿着山脊将山脚仓库、山腰军营和山顶提督府围在其中,间隔百米便有设置了探照灯和机枪的哨塔,由起码是目长而且腰胯魂灯的军官带队巡视守卫,给了高德聊以的安全感。 离这座“军城”不远处的港湾里,码头也建了起来,除了物资仓库、工匠宿舍之外,由废船搭成的码头又进行了整修,变得宽敞平整。码头旁还有足以容纳一艘战舰的干船坞,那是正在建设的提督衙门修造场。 若干条溪流由军城所在的山顶绵延而下,在山脚汇聚为几米宽的小河。小河顺着军城的铁架高墙往东,分出两支。一支穿过码头投入大海,另一支向被折返,没入若干巨大的深坑中。 此时这些深坑上下布满蝼蚁般的身影,将深坑挖得更大更深,这些身影正是自铜鼓山矿场而来的矿工。庞杨夫妇将这批矿工送到后,只是在岛上歇了一天,又马不停蹄的坐火车灰矿场,继续组织下一批人手。 让这些矿工挖坑只是掩人耳目,毕竟他这个坠星海提督领到的“真正任务”是挖掘古舰,得把挖掘的样子摆足了。不过高德也却是需要矿工们挖坑,总不能让这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真实身份是候补提灯人的矿工闲着。而且挖出的坑也不是没有用处,用作模械的地下厂房正合适。 三千矿工加两千新兵,外加已经膨胀到超出五千的工匠,再有工匠家属和水师营官兵的家属,提督岛已经挤了快两万人。 这也是令高德焦虑的来源之一,为了养活这么多人,为了推进岛上的各类建设,他手头上的金龙就如沙砾般哗啦啦的流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沉沉一捧变得轻盈稀薄。靠四艘战舰掠夺式的收税可不全是他的,至少一半得上缴户部证明提督衙门是在有效运转,除此之外,他还没有一项专属于自己的正经进项。 “朕也知里外两桩事的压力都很大,不过高爱卿何许人也,定能让朕高枕无忧。” 小丽上次来岛上的时候,转述了女皇的口谕,话说得漂亮意思却很冷酷。除了最初由户部拨出的几十万金龙,以及兵部转出的人手战舰之外,后面就别再指望朝堂无偿提供资源了。 “女皇也很难啊,”当时小丽叹道:“松州的事情令朝堂哗然,她也有些措手不及。现在都得四下筹措,才能凑足重新进兵松州的物资粮饷。” 松州的事情…… 大半个月前,就在解决了藏龙岛危机的第二天,就传出了松州兵败,经略李效成被掳的消息。朝廷不能容忍经略这样的军政大员被叛匪俘虏,对外宣称已经殉国。至于惨败的缘由,自然都归结为这位经略,只是人死为大,而且还是殁于国事,就没必要计较了。 高德身居高位,还有小丽和远坂爱这样的信息源,倒是清楚兵败的经过。竟然是松州魔人势力在灰境中点燃魂火,引发天变,趁着暴风雪席卷火诸郡乃至松江省的机会。魔人纠集叛匪,冒充官兵,直接坐火车突入城下,占据了松州全城。不幸的是,经略李效成正以松州为饵,张网引诱叛匪主力进攻松州。 小丽道出了朝廷颇为疑惑的几个问题,比如松州魔人是如何知晓点燃灰境魂火的,又是怎么利用魂火引发天变的。同时如何洞悉李效成的计划,利用计划漏洞连鱼饵带渔夫都吞掉的。 这些疑问找不到答案,总之朝廷震惊女皇震怒,以五军府大都督朱应能为元帅,统军三十万,加上羽林卫刘承望统领的制魔力量,赶往松州平乱。松州兵败还是派到李效成身边的羽林卫第一时间发回的,考虑到必有高阶魔人乃至恶魔参与,庙陵卫统领肖茂密接受了女皇的请求,派出了一队刑天前往。 基于地理位置的相似,高德对松州兵败有很强的既视感,他隐隐感觉此事是个标志,大明药丸的标志。 出于对小丽的许诺,对女皇的忠诚,对领大明退休金的向往,高德还是希望自己这边能出些力。而眼下的形势,即便藏龙岛被毁,坠星海的货船不断被劫掠……缉查,以海塔会为首的海商竟然还没有什么像样的反应。很明显,海塔会等魔人势力,恐怕也把松州那边的变乱当做了棋局,正向那里投入资源,要捅出更大窟窿,作为威胁女皇的筹码。 惹得海塔会那边暴跳如雷,不得不把目光转回坠星海,也算是在帮女皇吧。 这其实不是高德的真实想法,奈何小丽殷殷期许呢。 小丽既然发话了,他总得干点什么对吧? “老大!” 高德出了铁架高墙,沿着小河溜达,毛绒绒忽然从空气里挤出来。 她兴奋的嚷道:“矿工在那边挖出了什么古怪外衣,去瞧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