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甜美》 第1章 01 这该死的甜美 文顾了之 01 十月中旬的北城入了深秋,夜里一场凉雨过后,城郊一带满地横七竖八的树叶与枝桠。 凌晨两点,远离市中心的杏林湾收费站冷冷清清,不见车辆通行。从收费亭往外望,目之所及只有平直的公路,方正的指示牌,阴森森隐没在灰黑中的护坡,和昏黄不带闪的路灯。 作为一盏灯,怎么能不会闪呢徐翘坐在收费亭里恹恹地想。 托腮看着这些冰凉的死物,她的眼神渐渐失焦,面前场景忽然一换,变成了市区流光溢彩的玉锦坊。 这个点的玉锦坊才刚苏醒不久,三岔口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主街人潮熙攘,川流不息。 刺鼻的尾气很快把徐翘拉回现实。 她叹了口气,关闭车道,朝休息区踢踏踢踏地走去,到洗手间附近,被一位和她一样穿西装制服,长发低盘的女孩叫住。 “徐翘,你这一晚上都跑几趟厕所了呀,小心又挨骂”施婳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环抱着胸迎了上来。 徐翘倒是个不怕冻的,漫不经心与人擦肩而过“猫狗都能实现排泄自由,还不许人有三急吗” “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施婳回头追上去,见她板着脸,自顾自猜测,“今天这夜班是冯飒飒让你替的吧我说你也太好欺负了,她啊,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天天排挤我们这些新来的” “家里有钱”徐翘在女卫门前停了下来。 “对呀,你没看她天天开着辆敞跑来上班吗听说她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来这儿当收费员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呢。” “那她可真是好惨。”徐翘的眼底浮现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怆,正要推隔间的门,看见上面一点疑似油污的反光,指尖蓦地顿住。 她闭了闭眼,扭头离开。 “你不是三急吗”施婳跟上她,注意到她脸上还没收敛的嫌弃,“哦,这里的厕所是有点寒碜。” 寒碜的岂止是厕所徐翘恨恨一脚踢向路肩,疼得“嘶”一声,烦躁地在原地跺了跺,忍耐着走了两步,鞋跟又被排水沟盖板的缝隙一蹩。 她垂头望了眼这双朴素老气的方头黑皮鞋,突然蹲下捂住了脸,眼泪毫无征兆地沿着指缝淌了开来。 “崴疼了吗”施婳跟着蹲下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徐翘置若罔闻地呜着,“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家” 哦,原来是委屈哭的。 施婳心说也难怪。收费员这行确实不好做,成天龟缩在不到两平米的牢笼里不说,还隔三差五日夜颠倒,偏偏身处服务业,再困也得顶着黑眼圈职业假笑。 施婳记得,徐翘第一天来,就因为笑不到位,被要求叼着筷子重新训练“八颗牙微笑”,好不容易通过,刚回岗,又因为吃饭慢腾腾,错过交班时间罚了款。 还有一回,徐翘不耐烦地怼了一位跟她问路的司机,结果当然顶嘴一时爽,投诉火葬场,最后被班组长摁着后脑勺跟人道歉。 徐翘声泪俱下,刚好吐槽到这事“一流着哈喇子的土鳖男,递通行卡的时候还摸我手,哪来的脸问到我心里的路怎么走我当然告诉他,有本事上天找去了” “这事的确是那司机胡搅蛮缠,班长还是讲道理的,后来不也安慰你说,月底给你颁发个委屈服务奖嘛” 这所谓的委屈服务奖,就是安抚人心的一百块钱补贴。 徐翘泪涔涔地抬起头,看起来更伤心了“我的委屈只值一百块钱吗”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比刚下过的那场秋雨还凄凄楚楚,饶是施婳一个女孩子都要感叹一句我见犹怜,恨不得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哄她。 可惜施婳没钱。 所以半分钟后,她在洗手间里给哭成蔫白菜的徐翘洗脸。 看着眼前娇弱到仿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的人,施婳感慨“我看冯飒飒那自吹自擂的,哪像有钱人了,真要说像倒是你” 徐翘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红殷殷的水杏眼疑惑地眨了两下。 “我是说,你才比较像那种来体察民生疾苦的白富美嘛” 看看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看看这卸完妆素颜状态下吹弹可破的肌肤 看看人家被伺候的时候,浑身滋滋直冒的矜贵气 “那你还挺有眼光。”徐翘破涕为笑地从衣兜掏出了手机,“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 “你怎么在岗还偷偷带手机啊” “你都说是偷偷的了。” 徐翘不以为意地戳着手机屏幕,镶在机身边缘的一圈彩钻光芒四射得直逼人眼,以至于施婳突然产生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闪得这么嚣张该不会是真钻吧 施婳离开盥洗台后,徐翘的电话通了。 听筒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徐小姐” “你哪位呀,我爸呢” “徐总这会儿不太方便接您的电话。” “那你跟他说,他女儿在收费站被车撞成植物人了。” “徐小姐” 对方语气为难,还想说什么,手机就落到了正主手里“你这丫头,嘴里没句吉利话不好好上班,又怎么了” “爸,您直说吧,是不是只要我跟那个姓程的复合,您就不逼我在这儿收费了” 徐翘想来想去,她之所以惹恼她爸,从数钻石数得眼花,到流落在这鸡不生蛋的地方为人民服务,一定是因为前阵子,得罪了她爸含辛茹苦为她引荐的相亲对象。 那位出身豪门的程先生,在跟她交往了短短一周后,向她提出了分手。 虽然对方没说明原因,但徐翘觉得,这场悲剧的起源,应该是他约她在一夜天价的古堡酒店共度良宵,她却不解风情地叫来八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为她做了一整晚的sa。 唉,这些含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抗压能力怎么这么差 “你要真能嫁进程家,老子也不愁你的前程了” “意思是您同意了” 徐爸爸有几秒钟没吭声,像是默认。 徐翘忍辱负重地说了声“好”,结束通话后,一鼓作气地在微信通讯录找到了备注为“有眼无珠打牌不胡”的一号人。 可在聊天框输入一个“程”字后却又停住了。 叫程什么来着 徐翘省略称呼,开门见山「我要复合。」 「你五小时后到杏林湾接我。」 「不许迟到。」 大功告成,她收起手机,回到收费亭静等胜利的曙光。 再也不用受亲爹“丢了这份工作就搬空你衣帽间”的威胁,徐翘对着头顶那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冷冷哼了一声。 哼完又垮下脸可是跟一个甩了自己的男人主动求和,又比在这儿挨骂尊贵多少呢 徐翘忽然有点后悔刚才手快了,看了眼还没得到回复的聊天框,已经错过撤回消息的黄金两分钟。 她认命地托起了腮。 哭了一场消耗太大,困意很快袭来,徐翘唉声叹气地拿食指和拇指撑住眼皮,五分钟后,上眼睑还是和下眼睑会上了师。 正是瞌睡打到小鸡啄米的白热化时刻,一个温柔的男声在窗外响起“你好” 徐翘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一辆蓝黑色帕加尼停在收费亭前。 这位说着“你好”的男车主正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悬在车窗外,垂落的指尖夹着一张通行卡。 “看你睡这么香都舍不得叫你,”他笑起来,细长的眼尾勾出一道含情脉脉的弧度,“但我实在赶时间过站,不好意思啊。” 徐翘的目光缓缓掠过男人身上的温莎领白衬衫和纯灰法兰绒西装马甲,还有那副窄框金丝边眼镜,飞快眨了两下眼。 没想到辞职前最后一晚,能在这鬼地方碰上品位这么出挑的司机。 更重要的是,人不仅善解人意,长得居然还很好看。 瞧瞧,好看的人都在讲礼貌,有些歪瓜裂枣却动不动对人性骚扰 又是感动又是憋屈,徐翘鼻子一酸,惺忪的眼再次咕噜噜冒起了泪花。 程浪满脸“罪过罪过”的歉意“怪我怪我”说着转头从手套箱里取出一张海军蓝口袋巾递给她。 徐翘接过口袋巾,拭了下其实并没有溢出眼泪的眼角,小声说了句“谢谢”,调整好情绪,抬头挺胸地背诵服务用语“您好,请出示通行卡。” 这仿佛在朗诵史诗级巨著我爱我的祖国的语气,在徐翘短暂的收费生涯中,当数前所未有的声情并茂。 程浪脸上笑意更深,把通行卡和一张红色纸钞递到她手中。 徐翘打起精神敲键盘,开票、找零、抬杆,最后把口袋巾递出窗口“祝您一路平安,再见” “留着吧,”他抬手虚虚一挡,脚踩下油门,“别哭了啊。” 徐翘被这发动机轰响震得一阵眩晕,趴到窗沿望着帕加尼绝尘而去的背影,死死按住了横冲直撞的春心,深吸一口气。 这三千万的尾气竟然该死的甜美。 衣兜里传来的震动,把她无主的六神拉回了一半。 她魂不守舍地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来自“有眼无珠打牌不胡”的微信消息「你哪位」 徐翘一愣,气清醒了,刚要炸毛,突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手边的口袋巾。 gui新春的真丝款,两百零四颗红心印花,骚得无与伦比,暗示意味相当浓郁。 她眼也不眨地,拉黑了手机里这位不识好歹的前男友,然后给徐爸爸发了一条短信「不要那个姓程的了,等我给您老人家找个更加财貌双全的女婿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02 02 翌日傍晚华灯初上,坐落于京罗街的熹福会陆续迎来了一拨贵客。 这家中式宫廷风的私人会所向来是北城各界名流的销金窟。今晚,程家二房的小公子要在这里开生日趴。 这边熹福会刚热闹起来的时候,徐翘已经在会所隔壁的皮肤管理中心躺了好一会儿,敷在脸上的金箔倒是依然光辉无比,眼神却黯了下去。 今早八点才下夜班,回到市区酒店,刚睡几个小时,她就被小姐妹威逼利诱地哄来了这里。 来就来吧,可朱黎一刻不停地叨哔叨哔,搅得她想睡个美容觉都不能顺心。 同是纵横商场,朱黎纵横的是“商场如战场”的商场,徐翘纵横的却是“百货商场”的商场,所以朱黎倒的职场苦水,徐翘十句里只能听懂三句。 这无疑加剧了她的困意。 “小朱总”徐翘奄奄一息地喃喃,“麻烦你让我清静会儿,我要再没个好觉,别说贴金器,就是贴核武器都救不回这张脸了” 朱黎对职业名媛表示了尊重与理解,同情地看她一眼“徐叔叔也真行,想锻炼你,怎么不让你到自家公司练手好歹也是珠宝设计出身,到高速收费,那不大材小用吗” 要是唠这个,那徐翘可就不困了。 她一骨碌从美容床爬起来“是吧说什么我毕业一年多了也没个正经工作,都是借口他就是不爽我嫁不进程家,故意整我呢” 朱黎点点头,觉得在理。 虽说徐爸爸这样“半路出家”的北漂富商,跟程家那种“老字号”豪门比不了,可徐家经营珠宝业这么多年,如今在北城怎么也算一块响当当的牌子。 徐家的千金还怕成无业游民这事摆明了是徐爸爸在挫女儿的锐气。 朱黎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你该去上班了。” “不去了。”徐翘哼哼唧唧地躺了回去。 “不怕你爸扔你衣帽间的家当啦” 徐翘用掌缘细细压了压脸,刚才生气时那股泼辣劲儿全没了,娇声细语地说“我爸不就是想让我谈个恋爱嘛,我找着对象了。” 朱黎震惊地看了眼她这24k黄金都盖不住的少女怀春脸“你不是刚和程烨掰了没多久吗” 哦,她前男友原来叫这个名儿。 徐翘耸耸肩“人家可比那个睡不到我就甩我的登徒子好多了” “谁啊” “这你就问到重点了。” “” “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 徐翘把昨晚艳遇的经过讲了讲“放心啦,我记了他车牌,已经托人去查了。等有了消息,我爸肯定让我好好粘着这位温柔多金的帕加尼先生,还会逼我收费吗” “你这胆识,跟我做风险投资的时候不相上下。” 徐翘美滋滋地接受了赞许,听见手机震动,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接通电话“查到了吗” “徐小姐,不好意思,这车主可能是个大人物,信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徐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是,再滴水不漏,北城有几号人在开帕加尼风神啊排除法一算不也找出来了吗” “已知的那些都排除了,不是年纪相差太远,就是您原本认识的。也许对方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刚到这里,所以消息还没传开。” 徐翘一头栽回美容床“说了半天,意思是我这风险投资失败了呗” 徐爸爸这次是真下了狠心,不光切断她经济来源,连家门也不许她进,司机都不给她用了。 她现在住的酒店,一日三餐和出行的花销,多半靠朱黎接济。要是找不到老爷子满意的女婿,又丢了收费站的工作,那她衣帽间里的爱马仕稀有皮,香奈儿高定,卡地亚绿玉髓,宝诗龙红钻 徐翘掐断电话,自言自语起来“不,失去了太阳的月亮,怎么还会发光我的宝石不可以离我而去” 朱黎点头附和。 是啦,没了bg bg的衬托,再美的女人也难免逊色几分嘛。 不料徐翘接的是“没有了光芒万丈的我,它们将在这世上的哪个角落黯然失色呢” 朱黎苹果肌一抽“那光芒万丈却身无分文的徐小姐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徐翘让人给她卸了脸,化了个清淡的妆,走到外边大街等朱黎的司机接她去杏林湾收费站。 夜幕里的街道车水马龙,红男绿女搭着伴东游西走,还是那个敞亮繁华的烟火人间,并没有因为少了谁失去颜色。 徐翘心有点凉,拢了拢身上的风衣。 正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在她附近响起“徐翘” 她循声扭头,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在打电话。 那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熹福会门前,用哄人的语气说“你说她啊,我跟她真没干系了,那种暴发户养出来的女儿,绣花枕头烂稻草,当摆设都嫌占地儿。宝宝,我昨晚不都听你的,问她你哪位了吗” 徐翘鞋尖一转,歪着头打量起了这位男士。 北城可真小,小到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凌晨那条微信消息的幕后花絮,而她的前男友也没想到,在街边哄个现任还能被前任抓包。 程烨毫无所觉地滔滔不绝着“乖了,宝宝,说好给我过生日的,我堂哥今晚好不容易赏脸肯来,我身边要没个女伴,脸都丢到” “呀,程哥哥” 程烨讲到一半,被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断,转过眼,就见徐翘踩着八公分高的细高跟,噔噔噔地向他走来。 在他愣神的短短几个数间,她已经掐着嗓子,深情款款地念完了台词“哎哟程哥哥,你干吗特意出来等人家家啦,人家家不是说了要晚点才到嘛” 电话那头的女声立马炸了起来。 “不是”程烨以一种诡异的防御姿态连连后退,“宝宝你听我说,这女人我不认识哎宝宝” 电话挂断了。 徐翘叹息着事了拂衣去。 程烨咬牙切齿地追上去拦住了人“徐翘” “程小公子不是不认得我嘛”她笑眯眯地问。 被这唇红齿白的笑容一晃眼,程烨铁青的脸色瞬间转霁。 不得不承认,即便踩一捧一地哄现任,他也只能非议徐翘的内在,而无法昧着良心攻击她的外表。 长了张明眸善睐的清纯无害初恋脸,却偏偏配了副婀娜有致的呛口小辣椒身材。这种女人,你说致命不致命 说实话,就这级别的花瓶,即使占地方,他也愿意专门拿出八百平来供。 只要花瓶可以听话点。 程烨笑笑“这么漂亮的前女友,哪能不认得”又朝她身后看看,“一个人啊,要不要跟我走” “绣花枕头烂稻草的前女友,不合适吧” 程烨一哽,被抓包的尴尬只持续了半秒,立刻露出“我懂”的表情,当着徐翘的面,给最近通话那个号码明明白白发了“分手”两个字,冲她晃晃手机“变成现女友不就合适了” 徐翘惊讶地看着这顿骚气冲天的操作,大概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收到分手短信了。 “程小公子,在家排行老三,出来也想当三儿啊” 程烨脸色微变“什么意思那你昨晚” “发错人啦。”徐翘耸耸肩离开。 程烨一把拽住她手腕“唬谁呢你” 徐翘尝试着抽了抽手,抽不走,低头看了眼“再不松手喊了啊。” “有本事就喊,我倒要看看,你喊破喉咙会不会有人啊” 徐翘抬起高跟鞋就是一脚,尖细的鞋跟正中程烨的脚趾头。 程烨抱着脚原地转圈嗷嗷直叫,眼睁睁看着徐翘扬长而去。 十月的凉风吹来她无情又无辜的声音“我又没说是我喊,真是的。” 徐翘前脚刚坐上朱黎的车离开,一辆迈巴赫齐柏林缓缓停在了熹福会门廊前。 “不是每一台迈巴赫都叫齐柏林”的传言,让门廊下的侍应生们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一名提前得了风声的车童立刻上前,恭敬地为后座打开车门,弯身道“晚上好,小程总。” 程浪抬脚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往西装门襟一搭,轻轻扣住上方那枚纽扣。 从副驾匆匆绕过来的男助理及时将一件切斯特大衣笼在他肩上。 门内侍应生都开始偷偷往这边瞄。 在这熹福会见多了各行各业的贵人,温文尔雅的有之,粗野蛮横的有之,却少有像眼前这位的气度,说是放浪形骸,偏又内蓄着几分儒雅,说是蕴藉君子,偏又掩不住外放的锋芒。 “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这男人的眉眼,能让人读懂红楼梦。 程浪一路目不斜视走进电梯后,有女侍应开始小声议论“这位是谁看着有点面生啊。” “听说是程家长房的独子,常年在国外的,前几天刚回北城。” “程家哪个程家” “当然是兰臣那个程家了” 兰臣地产起家,由程家老太爷于上世纪一手创立,后逐步发展成为集地产、商业、金融等多产业于一体的综合性集团,堪称中国商界的金字招牌之一。 十二年前,程家老太爷因病放权,程家两房人“分食”家业,最终二房暂理兰臣,长房则跟着远赴伦敦养病的老太爷一起搬去了欧洲。 如今十二年过去,虽说兰臣名义上的董事长仍是老太爷,实际的执行运营却早已花落二房。所以,对于长房独子突然以副总裁的身份空降集团的事,大家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毕竟程浪随父母移居伦敦后,得程老太爷亲自教养长大,年纪轻轻就以不输父辈的经商手腕闻名商场放在古代,大概就是百姓心目中有资质越过太子继承大统的皇太孙。 电梯里,高瑞也正与程浪说这事“小程总,集团内部这两天流言不断,都在传您回国是为了争夺家业,说您这小程总的小字只是短暂过渡” “拥有这些嗅觉敏锐,目光长远的英才,倒是集团的福分。”程浪含笑点评。 “嗯”高瑞一个拟声词从陈述语调拖长成了疑问,摸不透这位在商场上“会友”是笑,“制敌”也是笑的主,此刻到底在赞扬还是反讽,“我的意思是,您看需不需要抓个典型处理一下” “他们哪里说错了吗” “这么说倒也没有” “那我敢做,又不让人说,岂不是太霸道了” 高瑞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又顿住可是光明正大宣告全世界自己要夺权,还无所谓观众闭不闭嘴的人,不是更霸道吗 面对程浪“你似乎有什么意见要发表”的眼光,他干笑一声,赶着说些无关紧要的缓解气氛“对了,刚才会所的侍应生看到小公子被人当街踩了一脚。” 程浪淡淡一笑“女人” “是。”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程烨正巧从隔壁那架电梯一瘸一拐地出来,一眼看到程浪,半是喜半是惊“二哥,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程浪走出电梯,看了眼他的脚“家里是缺钱,还是缺势了” “啊咱家要破产了吗” 高瑞上前低声解释“小公子,小程总是说,程家既不缺钱也不缺势,您挑对象未必考虑门当户对,漂亮的姑娘哪儿都有,您犯不着委屈自己,伺候那些高门大户的大小姐。” 程烨瘪瘪嘴“二哥,你刚才都看见了啊” 程浪笑着向雅间走去,朝后递个眼色,让高瑞把生日礼物交给程烨。 程烨接了礼物,屁颠屁颠跟上“二哥,那丫头可不止是大小姐。看个电影,手被电影票划了一道,说自己快昏过去了,死活要打道回府。过个夜,又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咬着手绢睡的,没有就睡不着,死活要回家找手绢。求我复合,没有小心心么么哒就算了,态度二五八万似的这种公主病,我看这辈子都嫁不出” “叫你找让你舒心的女人,”程浪轻飘飘瞥他一眼,“没叫你诋毁让你不舒心的女人。” “哦,哦。”程烨吓停了脚步,扯了一把高瑞,等程浪走远后问他,“高特助,我哥刚回国,水土不服,心情不好啊” 高瑞微笑“怎么会只是小程总对待女性向来有礼,不建议您说她们的不是而已。” “那他今天没带女人” “没有。” 大家都没带,那就不丢脸了。程烨松了口气,又问“哎,我哥说起情情爱爱来头头是道的,你知不知道,他一般在哪儿觅食啊给我参考参考呗。” 高瑞沉吟片刻“世上并不缺少美,只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您也知道,小程总很少跟圈子里脾气比排面大的名媛来往,而擅长发掘隐藏在民间的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 “讲重点我就问,他回国后都在哪儿找女人” 高瑞歉然一笑“小程总刚落脚没几天,倒是还没这些心思,非要说个地方的话”他拿起随身携带的平板,看了眼程浪今晚零点后的行程安排,“哦,高速收费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03 03 当晚凌晨四点,徐翘坐在收费亭里,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公路,叹出了一口生无可恋的气。 她就不着“山”,只能在这里等“山”来就,可等到望眼欲穿,别说帕加尼,一辆百万级的车都没经过。 她百无聊赖地枯坐着,开始了对昨晚那些细枝末节的第十八遍回忆。 仔细想想,其实她当时的颜值状态正在低谷。 她在杏林湾收费这件事,除了家人和朱黎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一是怕在这儿遇上熟人,被认出来丢脸,二是怕碰上低素质司机动手动脚,所以她上班只上一层低调的底妆,跟以往大庭广众下的精致派作风截然不同。 而昨晚,因为哭过一场,她连底妆都卸了。完完全全的纯素颜,眼睛还肿成了核桃。 这么一分析,那位帕加尼先生的柔情似水,该不会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吧徐翘泄了气,眨眨酸胀的眼,无趣地瞟向隔壁道口。 那边是冯飒飒在当值。今晚大概没人跟她换班,所以这个传说中“家里有钱”的只好亲自出马了。 注意到徐翘的目光,冯飒飒莫名其妙地觑觑她,眼神尊贵得仿佛被人亵渎了。 徐翘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要不是她爸不准她在这儿惹事,这种鼻孔看人的大姐,她能一口气不带喘不带脏地怼十个。 两人刚双双归位,一阵由远及近的发动机轰鸣突然打破了四下的死寂。 这声响像一道惊雷炸在徐翘耳边,三秒后,她看到一辆蓝黑色帕加尼出现在前方,一路减速驶向收费站。 徐翘体内的肾上腺素刚飙升起来,一转眼,整个人却又如堕冰窖。 因为她眼巴巴看着帕加尼开进了隔壁道口。 望着眼睛亮成狼的冯飒飒,她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昨晚她接了冯飒飒的班,坐的是那间收费亭。 程浪看一眼眉开眼笑的冯飒飒,移下副驾车窗,把头转向隔壁的徐翘。 两人的目光隔着收费亭结实的玻璃交汇,仅仅一瞬,程浪就把头扭了回去。 扭了回去 是的。 徐翘甚至看到,他把通行卡递给冯飒飒的时候,脸上带着与昨晚一样温存的笑。 然后冯飒飒朝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像在偷偷暗示他交换联系方式。 徐翘气笑,却没想到更绝的还在后面。 她的帕加尼先生,居然从手套箱拿出一张同款海军蓝口袋巾,用笔在上面仔仔细细写了些什么,递给了冯飒飒。 搞批发的啊 徐翘目瞪口呆地目送帕加尼驶离深夜交友现场,额前碎发都炸了毛。 她坐不下去了,用对讲机跟班组长说要去洗手间,却听那边回复“你们这道没人了,你等会儿。” 徐翘转过头,这才发现隔壁收费亭空了。 这姐们儿,连洗手间都要截她的胡 她一巴掌拍上桌子,“哎哟”一声,低下头心疼地吹着自己的手。 对讲机里再次传来班组长的声音“干吗呢冯飒飒刚才的违纪行为要严肃处理,你也注意纪律,要不都吃不了兜着走” 徐翘气到鼓胀的太阳穴疼得厉害,说话都提不上劲儿,只好扶着额角深呼吸。 十分钟,冯飒飒没回来。 十五分钟,冯飒飒还是没回来。 徐翘咬了咬牙。 该不是一拿到号码就去你侬我侬了吧这两人有没有常识啊,不知道开车不能打电话吗 二十分钟后,冯飒飒终于出现,摆着一张高傲的臭脸,一把关上收费亭的门,动静大得像要让全世界知道,她无所谓饭碗保不保得住,反正她钓到了金龟婿。 重新打过报告后,徐翘气闷地离开收费亭,朝休息区走去。 还以为抓着了根救命稻草,海口都跟她爹夸下了,这下好了,上哪再去找替补选手啊。 她蔫蔫地走进女卫隔间,目光瞟到角落的纸篓时蓦地一顿。 那张熟悉的口袋巾,此刻竟然狼狈地躺在纸巾堆里。 虽然是男方批发的,但存完号码就这么扔了定情信物,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徐翘眯起眼朝里瞄了瞄,隐约辨认出口袋巾上写了“抱歉”两个字。 她一愣,回忆起刚才帕加尼先生写字的动作。他花的时长,好像的确不是单纯在写一串手机号。 徐翘弯下腰,歪着脑袋仔细察看,又辨别出“你很漂亮”四个字。 “你很漂亮”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吗 徐翘还想凑得更近些,忽有一阵冷风穿隔间缝隙而过,带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微醺气息,她眩晕地倒退几步,捏住鼻子夺门而出。 临走却又一顿哎,可是真的好好奇啊。 左右脚打了三次架,一分钟后,徐翘在手里垫了一叠厚厚的纸巾,艰难地把那张口袋巾从垃圾篓拎了出来,铺在地上。 那行笔走龙蛇的字终于完整抱歉,你很漂亮,但我喜欢含蓄的女孩,祝你遇上更好的缘分。 没有当场说“不”,或许是为了保全女方当时的颜面。这位帕加尼先生,原来是个连拒绝都这么体贴的男人 她没白白做这么恶心的事 回到收费亭的徐翘,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士,再看隔壁阴沉着脸的冯飒飒,心情就更加愉悦起来。 冯飒飒显然猜到徐翘发现了什么,悔恨着一气之下大意了,一直恶狠狠盯着她,一副要把她灭口的样子。 徐翘目视前方,淡定微笑,然后,她的笑容凝固了。 熟悉的轰鸣声又一回响起,那辆蓝黑色帕加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再次上演了一小时前的那一幕。 而这一次,他准确无误地把车开进了她的道口。 徐翘傻着眼自言自语“怎么又回来了” 程浪照旧把通行卡和一张红色纸钞递给她,笑着说“昨晚不是说了再见吗那总要再见一次吧。” 所以他特意重新上高速兜了一圈,只是为了她那句“祝您一路平安,再见” 徐翘在这样赤裸的示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他,要不要她的电话,话到嘴边,记起他喜欢含蓄的女孩子,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接过通行卡和钱。 “开玩笑的。”看她这欲言又止,不胜撩拨的表情,程浪改了口,“最近倒时差睡不着,再兜一圈。” “哦,是这样,那您今天来得比较迟。” 来得迟自然有原因,在堂弟生日宴上喝了两杯,不够时间没法开车。但程浪并没有解释,笑了笑说“不迟吧,你还没下班。” 徐翘敲键盘的动作一顿,听不懂他那弦外之音似的“我们要到早上八点才下班呢。” “荒郊野岭的,下班怎么回家” “打车咯。” “不太安全。”程浪皱了皱眉。 这个眉皱得,很有那么些送她回家的味道。 “那”徐翘手里摸索着找零,余光死死锁住他。 “那”程浪偏头看着她,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耐心等待她的下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04 04 三小时后,徐翘在回市区的出租车上,把这大起大落的一夜讲给了电话那头的朱黎听。 “然后呢”朱黎躁起来,“你现在人在出租车上,说明他居然没有接你下班” 可不是“居然没有”吗 嘴上说着不太安全,丁点行动也没,她“那”了半天,只好委屈巴巴跟了句那也没办法呀 他竟然也就这么留了句“再见”,笑着开车走了。 朱黎惊叹“高手啊,你看,上手先撩一波,发现火候不到立马改口,给自己留足后路,然后若即若离地一句进,一句退,一句进,一句退,最后来个再见勾着你期待下次见面这不就是专门骗纯情小姑娘的路数嘛这段位,你吃得消啊” 徐翘不服气地哼哼“那我又不是纯情小姑娘这些我也看出来了啊。” “怎么着,打算用你那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三段小学鸡恋爱经验,跟这种花丛老手斗智斗勇” 徐翘被她说得心里一虚,嘴上拿腔作势“不行呀” “可以,但没必要,我看你满世界逛吃逛吃就快活似神仙了,还缺男人滋润吗” “我是不缺男人,可我爸缺啊” 出租车司机惊骇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徐翘视若无睹地继续讲“你别小看我,我这次故意多给了他一张找零,他肯定会来还我的。他要不来,看我怎么把北城翻个底朝天。” 朱黎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同情那位帕加尼先生以为撩了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easy gir,结果却是尊能给他搅得家宅不宁,满城风雨的大佛。 请佛容易送佛难,这花丛老手招上人间仙葩,还真不一定谁倒霉呢。 “好好,不小看你,但是徐小姐,请你记得,今天有一件比你的帕加尼先生更重要的事。” “我记着呢,要来给你剪彩嘛。” 这也是徐翘前天答应冯飒飒换班的原因。她这脾气,任人宰割哪能呢,不过各取所需,为了腾出今天的时间而已。 “可你拿得出手的行头都在家里,怎么办啊”朱黎问。 “我叫我弟给我偷出来了,现在就去跟他接头,你让司机中午到酒店接我就行。” 徐翘有个比她小六岁的弟弟,今年刚念高二。 明哲私高后门,徐冽抄兜倚着防盗门,一看徐翘来,不耐烦地薅了把头发,从围墙后扯出一个巨型黑色垃圾袋。 徐翘愣愣指着他身后“别告诉我,你把我裙子装那里面了” “不然呢家里防你防贼似的。” “那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徐翘气得噎了噎,“我以前是没在你零用钱花完的时候接济你,还是把你抽烟的事捅给爸妈了现在叫你帮个忙,你就这态度啊” “那我是没在你惹事的时候给你顶包,还是把你夜不归宿的事捅给爸妈了请人帮忙还一副别人欠你八百亿的嘴脸,全世界活该围着你这有公主病没公主命的转” 徐翘难以置信地揉揉耳朵“你今天吃炸药了啊” 刺耳的上课铃打断了姐弟俩的争执。 徐冽拎起垃圾袋甩过防盗门,等徐翘一个趔趄险险接住,扭头就走。 “徐冽你给我站住” 他皱眉回过头去,看见徐翘一秒变脸,抱着垃圾袋苦兮兮地望着他“我没钱打车回酒店了” “你以为我有就因为你找我拿钱,我的卡也冻结了。” 哦,那难怪他今天这么刺。 徐翘低下头叹了口气,迷茫地杵了一会儿,突然看见一只手出现在眼下。 那手掌心里,赫然是两枚银光闪闪的硬币。 徐翘抬起头,看见徐冽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她。 她瞅瞅他,再瞅瞅两枚硬币,为难地咬咬唇“你姐姐我五岁以后就没坐过公交车了呢” 徐冽把硬币塞进她手里,指指马路对面的站牌“现在重新学还来得及,到那里等301路,前门上车,第十三站后门下车,提前按拎。车上爱心专座是留给老弱病残孕妇小孩的,别厚着脸皮坐,会挨打。” “” 直到晕头转向地拖着垃圾袋上了公交车,徐翘才懊恼起刚刚吵架没发挥好。 徐冽说她公主病,她勉强认了,但说她没有公主命,她不服气。 毕竟她徐翘的大名,在“锦鲤”远没有成为流行,网络尚且不发达的年代,就曾被全国各地的彩票站挂在横幅上,当作摇钱树大肆宣传。 而这一切的起因,正是年幼的她拿麻将牌帮爸爸摸了一组数字,让徐家中了两千万大奖。 这笔在当年的中国堪称巨款的财富,一时间让徐翘在彩票圈红透了半边天。 那时有人说,你可能不认得你买的足彩支持的到底是哪位球员,却不会忘记在开奖前与朋友互道徐翘与你同在。 虽然徐翘的好运再没能被复制,但仅此一次的神话,却已经足够徐爸爸走上发家致富的创业坦途。徐家很快跻身商圈,作为时运造就的豪门,一直繁荣到今天。 可以说,徐冽一出生就能做富二代,都靠徐翘当年打的那手好牌。 那他怎么有脸说她没公主命 徐翘在公交车上闷了一路,打开垃圾袋封口,发现徐冽连防尘袋都没给她的小裙裙套,气得在心里酝酿了洋洋洒洒三千字小作文,准备下次见面跟这臭小子重新吵一架。 下车时,她毫无疑问地吸引了无数来往行人打量的目光。 也是,这么大个黑色垃圾袋,别提多吸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抛尸呢。 车站附近就是人流复杂的商业街,徐翘以往走在这条路上,哪次不是光鲜亮丽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现在却连土里土气的工作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怕碰上熟人,她把垃圾袋抱起来挡住了大半张脸,加快脚步朝酒店方向走去。 然而事实证明,睡眠严重不足真的会影响智力。 当她在视线被遮挡的情况下,迎面邂逅一位手握两杯咖啡的白领男时,才深切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愚蠢。 白领男大概是要去给领导送咖啡,一路埋头苦走,撞上她的时候因为出神反应格外激烈。 徐翘生生看着他一个面目狰狞的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把手中挤开了盖的咖啡,准确无误地洒进了她的垃圾袋。 是的,她在公交车上检查完衣物后嫌麻烦没有封口。 缘,妙不可言。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你的垃圾没事吧”白领男忙不迭鞠躬道歉。 徐翘扒开袋口往里张望,沉痛地深吸一口气,花了整整三十秒,接受她那还没抛头露面过的礼服裙,已经被咖啡渍染得“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实。 可这事怨得了谁呢谁能想到,这么个破垃圾袋里,装着一条价值六位数的礼服裙 徐翘在白领男诚恳的注视下,抽着嘴角说了句“没事”,手一勾,把垃圾袋狠狠砸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白领男并不理解,为什么这小姑娘在丢弃一包垃圾时,会流露出咬牙切齿又欲哭无泪的表情,摸着后脑勺重新去买咖啡了。 徐翘在垃圾桶边流连了好几分钟,才行尸走肉似的往酒店走。 可当她缓过劲来时,却发现自己没到酒店,而是无意识站在了兰臣百货楼下。 百货业是兰臣集团的经营之一。作为身处国内金字塔尖的百货公司,兰臣设有众多奢侈品牌专柜,从衣服鞋子到箱包首饰,再到化妆品、护肤品,女人的心头爱一应俱全。 徐翘通常每季都会到总店扫一到两次楼。 她最初对程烨的那一丁丁丁点好感,其实也是出于兰臣是程家的产业。 只是现在 徐翘望着眼前光彩夺目的成衣展示橱窗,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刚刚毁掉的那条裙子,就是这个品牌的高定款。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楚楚可怜,那么直直站了两分钟,一位柜员竟匆匆走出旋转门,朝她迎了上来。 徐翘常去的是兰臣在北城的总店,不是眼前这家分店。这里的柜员应该不认得她。 所以,现在的奢侈品专柜已经亲民到这个地步了吗 徐翘并不想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打肿脸充胖子,夺路要走,却不幸被柜员叫住“小姐,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没有叫“徐小姐”,那就是不认得她了。 徐翘扮演着一位工薪阶层的普通市民,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手头很紧式”拘谨“不用,我只是路过。” “看您好像对橱窗里那条晚宴裙感兴趣,您要不要进店试试” 徐翘摆摆手。 “您别客气,”就在柜员的热情超标到离奇的程度时,答案揭晓了,“其实是这样,我们小程总说,您要是喜欢那条裙子,他愿意为您买单。” 徐翘像被劈了道天雷“小程总” 她记得,程家孙辈有三位公子,其中长房的那位在国外,二房的两位在国内。兰臣如今实际上的当家人则是二房的长子,也就是程烨的亲哥哥程均,人称应该是“程总”。 那“小程总”就是程烨了 可程烨不是向来游手好闲,不理家业吗什么时候混成“总”了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现在这个狼狈兮兮的样子,被那个贱嗖嗖的前男友看到了 “你们小程总打的什么主意” 柜员一愣。她只是被小程总身边的高特助交代了这么一句,哪知道贵人安的什么心 “不好意思小姐,这个我不清楚。” 徐翘面色转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结合昨晚熹福会门前那场对手戏,不难猜测,这是程烨求复合来了。 但拿一条摆在橱窗,已然成为烂大街款的晚宴裙打发她,他是看不起她呢,还是看不起自己 她呵呵一笑“我不穿这个价的裙子,也不是用钱能买到的人。麻烦转告你们小程总,让他收敛对我的非分之想,死了这条贼心。” “” 五分钟后,柜员站在高瑞面前,哆哆嗦嗦地传达徐翘的意思,却怎么也不敢把原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于是就转述成了委婉版本。 “那位小姐说自己穿不惯这么贵的裙子,也不喜欢被钱收买,所以婉拒了小程总的好意。” 高瑞有点意外。 作为程浪的特别助理,他当然知道,自家老板这两天邂逅了一位美丽动人的高速收费员。 当向来善解女人意的总裁,偶遇买不起漂亮裙子,满脸歆羡望着橱窗的灰姑娘,剧情的走向显而易见当时,正在二楼露台巡视分店的程浪努了努下巴,叫他去给那位小姐安排安排。 却没想到,灰姑娘拿的是流星花园里视金钱如粪土的杉菜剧本。 拼死拼活打工一年也赚不到的裙子,就这么义正辞严地拒了,连总裁的面都不肯见上一见。 高瑞回到大厦顶层办公室时,程浪的视察已近尾声。 兰臣百货的副总经理李年达站在程浪身后,正点头哈腰地问着什么,得到回应,就对站在面前的几位分店职员挥了挥手“没你们事了,下去吧。” 前后态度,那叫一个云泥之别。 反倒程浪笑着对众人道了句“辛苦”,甚至在一个年轻姑娘战战兢兢转身时,提醒了句“鞋带开了,小心些”。 小姑娘红着脸讷讷道谢。 高瑞站在门边暗暗叹息。 刚进入职场时,他以为像程浪这样的人物,应该也和李年达那类人一样惯常对下疾言厉色。后来才发现,其实越是手中权势不够的人,越会仗势欺人,真正身居高位者,反而从不彰显自己的身家。 但这时候,要是跟这个脸红的姑娘一样,把他们在人前的平易近人或一时兴起的撩拨当作某种讯号,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世上最难接近的,不是外冷内热的人,而是程浪这类看似离你咫尺,实则可能距你十万八千里的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处处留情者,最是无情。 等人散了,高瑞走到程浪身边“小程总,车已经备好。” 程浪点点头,起身之前,见李年达欲言又止,问“李副经理还有事” 李年达咬咬牙,脸上肥肉跟着心一横“小程总,这事我原本不该说,可我实在瞧不过眼您不知道,其实王经理今儿个压根没病。” 程浪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知道他是在说兰臣百货的总经理“那怎么告假” “是上头交代的,说不让接待您,要给您给您个下马威先头我也得了指示,可我想这哪成啊,您为集团呕心沥血,大老远劳神劳力,纡尊降贵地” 高瑞轻咳一声,李年达一个悬崖勒马打住马屁。 程浪抬了抬眼“听李副经理的意思,好像对上头颇有微词。” 李年达叹息一声“这事吧,说来话长。” “那让高特助安排,改天你和他详说。” 李年达忙不迭应好,屁颠屁颠地送人出了大厦。 进到车里,高瑞才转头问程浪“这李副经理高枝攀得这么明显,您当真给他面子” “他手里有支持他卖主求荣的料,”程浪随手翻着后座一份财经报,“否则不敢这么讲。” “那拿到料之后” “事成后,把他弃暗投明的消息放给我们程总,等程总把人开了,替我跟李副经理表达一下无法共事的遗憾。” 卖主求荣的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高瑞明白这忌讳,只是偶尔,还是会对程浪这样无视所谓“君子礼法”和“道德伦常”的手段感到胆寒。 不过,跟着这样的老板,他真该改名叫“高枕无忧”。 他正思忖接下来跟李年达周旋的事,忽然听见程浪发问“那小姑娘呢” “哦,是这样”高瑞把柜员的转述讲了一遍。 程浪眉梢微挑,笑了一声。 高瑞琢磨不好他的态度,总觉得他心情不差,于是顺着他的气天花乱坠地夸“在这位小姐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贪慕虚荣的拜金主义,身在浮华的大都市,能够这样出淤泥而不染,是夺多墨么难能可贵这样清纯不做作的姑娘,多找您那五十块钱肯定是巧合,绝不会是像李副经理一样耍心机攀高枝” 程浪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地在报纸边角摩挲着“今天还有什么行程” “下午有个黎顿酒店的剪彩仪式,朱家在半个月前向兰臣送了邀请函,您看,您要赏脸参加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05 05 黎顿是朱氏旗下第一家高端酒店品牌,从规划、落成到运营均是朱黎一人独挑大梁。极致欧式古典风的内装和拜占庭式穹窿顶的外饰,令它自建造之初就备受业界关注,剪彩这天,自然宾客盈门。 下午两点,朱黎一身酒红色礼服裙,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拱形门廊下,亲自接待着光临开业庆典的贵客。 助理在她与一拨拨宾客握手的间隙,附到她耳边说“一直联系不上徐小姐,您派去的司机已经吃了半小时闭门羹。” “电话接着打。” 助理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徐小姐要是赶不到,剪彩的人少了一个,恐怕不太吉利” 今天剪彩的人,连带朱黎这东家一共五个。徐翘作为金禄珠宝的千金兼朱黎的闺中密友,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在距离仪式开始只剩半个小时,她人却失踪了。 “准备替补,”朱黎原地扫视一圈,目光在通身骚气电光紫的程烨身上划过,“就刚走过去那个四线女明星,程小公子的女伴。” 朱黎大概猜到了徐翘那边的状况。 徐翘这个人,对穿戴的要求几乎严苛到变态。这种招摇的场合,随处能买到的衣服,她不愿意穿,从家偷出来的高定又被咖啡泼毁了。 虽然朱黎拿了一套自己的小定制给她,可两人身材实在相差太远朱黎是干柴白骨精,徐翘却是前凸后翘的蛇精。 她的裙子,的确有点委屈徐小姐无处安放的重点部位。 按徐小姐的脾气,如果不能艳光四射地出场,一定宁愿不出场。 一刻钟后,助理跟朱黎说替补已经到位“吉时不好耽误,等不了徐小姐了。” “那就让那女明星上吧。”朱黎摁摁太阳穴,走进高朋满座的会场。 茶餐桌旁聚了几位还没入座的年轻女宾客,正人手一支高脚杯,你来我往地说笑。 有人带起了一个新话头“今天怎么没看见葫芦娃” 立刻有人接“是哦,前几天苏富比那拍卖会她也没到吧,她跟朱黎不是很要好吗,这种日子居然都不现身” 外围有个年纪小的女孩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们在说谁啊” “金禄的徐翘啊,你不认识” “哦,我知道,很漂亮的一个姐姐,可是为什么要叫她葫芦娃” 几位知情人士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才有人解释“小可爱,你不知道,金禄珠宝最开始叫福禄珠宝。徐千金小学时候刚转来北城念书,自我介绍说家里公司叫葫芦珠宝,我们都奇怪,没听说过呀,一打听才知道,哦,原来是福禄珠宝。人家徐千金是南城人,fh不分的呢” 说着又是集体掩嘴一阵笑。 朱黎走进会场时,刚好听见这句地图炮,视线冷冷扫过去。 众人打住了话头。 被众星拱月在当中,一直沉默着的温玥举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朝朱黎遥遥一敬。 助理在朱黎身后小声劝“小朱总,喜日子别动气,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贵人” 朱黎冷着脸朝温玥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收回目光。 如果不知道徐翘的过去,朱黎或许会对她今天这样的完美主义骂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她理解徐翘为什么活得这么用力。 朱黎走过后,几人继续高谈阔论。 “欸,你们说,葫芦娃消失这么久,徐家会不会出事了她那个爹不是好赌吗,金禄该不是要破产了吧” “那倒不至于” “难说,我听我爸讲,金禄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且赌场可比商场瞬息万变多了,徐康荣要真在赌桌上出点什么事,剩下一个草包女儿,一个未成年的儿子,还真没人救得了金禄,到时候” “到时候,”一个含笑的女声打断了几人的窃窃私语,“联系联系瑞典文学院,看你这个精彩的故事够不够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众人一僵,朝双扇门外望去,就见徐翘一袭曲线毕露的丁香紫高开叉刺绣裙,搭一双满钻水晶鞋,站在那里笑盈盈望着她们。 都是嗜包如命的女人,一眼就认出,徐翘手里的金属色鳄鱼皮晚宴包是有价无市的古董款,那条裙子也是同一品牌年初的高级定制。 只不过徐翘这裙子,比起复古保守风的原款添了不少剪裁,开叉接近腿根,侧腰也多了一片花形镂空。 似乎正因如此,她才在镂空处的皮肤画了一朵淡金色玫瑰以作中和,又另搭了一条腰带腰带侧扣下缘的金属流苏恰好顺垂在腿侧,欲露还休到叫人神魂颠倒。 这么望过去,所有人眼前一眩,心底划过一个由来已久的疑问在场比徐家富裕的大有人在,可为什么她们砸钱,就只能让人感觉“好有钱哦”,徐翘砸钱,却会让人感觉“这他妈也太惊艳了吧” 要知道,她们曾经亲眼见证了徐翘有多乡巴佬。 但现在丑小鸭却扬着秀颀白皙的天鹅颈,对怔住的众人笑“怎么,不爱拿诺贝尔文学奖,只喜欢在人后悄悄编排故事吗,温小姐” 温玥扬起眉,看向身边的赵宝星。 刚才编排徐家的话,不是她讲的,而是赵宝星。这种嚼舌根的场合,她向来负责高贵冷艳沉默是金,动嘴的事,都留给拱着她的那些“星”。 “咦,我听错了”徐翘跟着看向赵宝星,“我在门外听着是温小姐的声音啊,难道讲故事的人,是赵小姐” 赵宝星白着脸不吭声。 她跟徐翘早八百年前就撕破了脸,私下没什么不好承认。 可不知是不是巧合,徐翘进门的那刹,会场的伴乐忽然停了。她这几句话轻易穿透了半个场子,导致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这里。 赵宝星今天是跟着父亲来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她在外招惹是非,要是她当众承认,丢了赵家脸面,指不定被怎么收拾。 “没,我没”赵宝星硬着头皮甩锅给温玥。 温玥沉下脸,冷冷瞥了赵宝星一眼,搁下酒杯离开了会场。 徐翘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自言自语“两位不是好姐妹吗一个星一个月的,这是怎么了” 伴乐重新响起,这女孩家的插曲就那么过了,除了温赵两家人脸色不太好看,其余宾客都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笑起来。 徐翘朝朱黎走去“音控师配合不错哦。” 朱黎打量她几眼“哪来的礼服不是我那套啊。” “被咖啡泼了的那身。你打我电话那会儿,我正追垃圾车呢。” “”这能屈能伸的精神,绝对是成大事的人,谁再骂徐翘公主病,她朱黎第一个跳脚。 朱黎凑近礼服裙闻了闻,倒是没酸臭味,咖啡味有一些,不过徐翘很聪明,喷了同调子的香水遮盖。 “可是怎么没看见咖啡渍”朱黎问完反应过来,这开叉,这镂空,徐翘分明是一个神来之笔,把染脏的部分直接剪了啊。 意识到这点,再看这身礼服,她的目光就不由地肃然起敬了。 总有人说徐翘草包,其实只是人家的脸蛋出众到掩盖了其他闪光点而已。光论设计品位,那些人就跟徐翘隔了一个太平洋。估计她们到现在还蠢兮兮地以为,徐翘的穿戴频频受权威潮流追捧,靠的都是美貌吧。 不过 朱黎皱了皱眉“我没记错吧,你不是学珠宝设计的吗敢情在服装设计上还有一手呢” “都叫设计,不是差不多吗” “”神仙差不多。 徐翘及时赶到,剪彩仪式按原计划举行,一刀下去完美落幕。 但那四线女明星却不高兴了,一直在会场角落哭哭啼啼。 徐翘觉得对方伤心得倒挺有理有据。拿了临危受命的剧本,四十米大刀都拔出来了,结果说不让救场就不让救场了,那可不得闪了腰吗换谁都不乐意。 比如换了温玥碰上这事,说不定能让温家好好摆朱黎和徐翘一道。 但朱黎高瞻远瞩,找的女明星没后台没背景,刚攀上的金主还是徐翘的忠实颜粉程烨。 所以这事注定掀不起风浪。 最多就是,徐翘在剪彩结束后,又被程烨堵了。 剪彩完毕还有个酒会,那才是名流们聚集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圈层社交。徐翘正往宴会厅去,一看拦路虎,笑了“程小公子来替女伴出恶气啊” “她算哪根葱哭哭哭,哭丧似的招人烦。” “那程小公子找我做什么都荣升成小程总了,您该日理万机才对。” 程烨一愣“我什么时候成小程总了,我自己怎么不知” 他话说一半手机响了,一看程浪来电,不敢怠慢地接通“二哥,啊,你来了黎顿哦,好,我叫人安排。” 徐翘趁机朝宴会厅走去,没走两步却又被拽住。 天天拉拉扯扯,洗手没啊就碰她 她转过身刚要骂,却在回头的一瞬听见一丝细微的“呲”。 看来服装设计和珠宝设计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因为这条被她大刀阔斧改造过的裙子,在这么一个大幅度动作之后,非常奔放地裂开了。 徐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包一移遮住侧腰。 程烨被她这表情唬住,松了手干笑“我先去接我二哥,一会儿宴会厅见。” “等等。” 徐翘尝试着挪步,却发现另一侧腰线也裂了,她双臂紧夹,连从手包取个手机都做不到,只能叫住程烨“那个我有点冷,你给我弄件外套来。” 程烨不知内情,带着那么点春风得意,立刻去解西装纽扣。 “不穿你的”徐翘制止了他。 程烨这身电光紫的西装,跟她一样惹眼到全场瞩目。要是穿了他的外套,可不坐实了跟他纠缠不清的关系。 人家今天大摇大摆带了明星女伴,刚两人还搂搂抱抱呢,这么一来,她不得被那群长舌妇编排成不要脸的小三而且还是铁证如山,人人都会信的那种。 “你的丑死了你让朱黎帮忙找一件来。”徐翘僵手僵脚地侧过身,“谢谢谢。” 程烨刚要反问“这种小事还要请人帮忙吗看不起谁呢”,又听手机响起来。 这回是程浪的特助。 他不敢再耽搁,留下一句“那你在这儿等我”匆匆下了楼,看到程浪从酒店正门进来,立刻迎上去“二哥,你怎么会来黎顿啊这么有闲情。” 程浪站定了,一脸“这是在问什么废话呢”的表情“因为有闲情。” 程烨噎得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一半,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脑瓜“哎,二哥,等会儿说,你先到宴会厅,我急着弄件外套。”他指指二楼走道那面玻璃墙,“小姑娘说冷,又嫌我衣服丑。” 程浪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段玲珑有致的女人背朝这向,拘谨地贴着玻璃墙,手包死死摁在侧腰,走廊里一有人经过,就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摆出等人的姿态。 而被她忽视的后背,此刻却撕裂出了一截刺眼狼狈的白皙。 程浪瞳孔一缩,迅速收回目光,顿了顿,抬手去解自己的西装纽扣。 程烨刚从“他哥果然是他哥,脱件外套也搞这么a”的感慨,过渡到“等等他哥为什么要脱外套”的疑问,就听见一句凉薄无情的一锤定音 “小姑娘看起来对你没意思,送完外套就断了吧。”程浪说着,勾起手里的高定西装,抬了抬下巴,“拿不丑的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06 06 程烨沉浸在程浪那嘴玻璃渣中久久回不了神,记起商场上有人笑说“程家二公子是红脸黑心,笑里藏刀的主,想得这位怜惜,就一法子,赶紧投胎成香玉”觉得一点没错。 直到回到二楼,程烨还有三分懵圈三分蔫,以及四分说不上来的怪异他哥怎么就看出了徐翘对他没意思呢叫他趁早了断,自己却拿西装献殷勤,难道是要撬他墙角吗 意识到危机时,程烨已经走到徐翘面前。他立马把程浪的西装往身后掩“等会儿,我看这件也挺丑的,我去换一件。” 徐翘扫了眼他身后,急急跺了下脚“这件够好看了” 她都在这儿被路人当傻子观摩五分钟了,刚才赵宝星那群女人经过的时候,得亏她摆了张“近我者死”的脸,要叫她们发现她裙子裂了,她能被笑十年。 程烨心情复杂地把这件深灰色法兰绒西装给她披上,发现她穿着很好看的时候,心情更复杂了。 徐翘此刻却没工夫照顾前男友的情绪。 外套暂时遮住了上半身,裙子却有继续向下崩裂的趋势。她找了个借口离开酒店,进到朱家的车里才松了口气,叫司机往自己的住处开,路上给朱黎打了个电话,说她有事提前走了。 徐翘本以为会听到挽留的话,可电话那头人声鼎沸,朱黎只说“行,我这儿来了位大佬,先不跟你说了。” “什么大佬啊” “你前男友的堂哥,就程家孙辈的老二,刚回国就任兰臣副总裁,谁能想到他会大驾光临,这会儿宾客都上赶着巴结贵人呢我挂了啊” 徐翘觉得自己被衬托得有点凄凉,挂断电话后低头哀叹一声。 这一低头,她忽然注意到身上这件西装的特别。 刚才神经紧绷,没仔细探究,现在一看才发现,这面料和做工像是高级定制中的上品。而且,这黄金袖扣上还刻了个字母“c”。 c程 程烨随身备了一套西装 徐翘拢起袖口嗅了嗅。木质调香水,乌木沉香的气息,夹杂了一丝淡淡烟草味。这个格调,那渣男没有。 那这姓程的是 徐翘愣了愣,目光在左胸位置的口袋巾一顿。 法兰绒灰色系西装配真丝款口袋巾,这品位好像有点眼熟啊。 一瞬间,很多零散的讯息在她脑海中串成了线。 这车主可能是个大人物,信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也许对方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刚到这里,所以消息还没传开。 我们小程总说,您要是喜欢那条裙子,他愿意为您买单。 我什么时候成小程总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错过了什么 徐翘抱着脑袋镇静了一会儿,给朱黎发了个消息「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你那儿有没有程二公子的照片」 这条消息在一小时后才得到回复。朱黎办事利落,直接甩了她一张新鲜出炉的媒体照。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跟她身上西装同套系的马甲,正鹤立鸡群于一片觥筹交错中,与众人谈笑风生。 虽然少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徐翘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还有这张面相风流博浪的脸。 她软绵绵地颤着手回复「我找到我的帕加尼先生了」 收费站做二休二,徐翘接下来有两天假期。 两天里,她窝在酒店,沉重地思考了一下给她爹找女婿的事。 好巧不巧,帕加尼先生偏偏是她前男友的哥哥,而且据说两兄弟关系还不错前几天,哥哥去参加弟弟的生日宴,一出手就送了一只市价接近八位数的表。 这要是她前脚跟弟弟掰了,后脚跟哥哥好上,风评能把她说成什么样 再说照程烨现在对她的热络劲儿,到时候不得来一出手足相残的修罗场 那她多不上道啊。 被道德谴责了两天,徐翘在打算拉倒的关头,收到了冯飒飒的短信「嗳,明天你是中班吧,跟我换换我晚上有事。」 徐翘忽然就想通了。 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品尝爱情的甜蜜就够了,为什么要背负道德的重担呢把这艰难的选择权交给男方不好吗 她就去上明晚的夜班,看程浪还会不会出现。 不出现就是人各有命,出现就是天意难违。 徐翘拿起手机,回复那头「行吧。」 翌日,徐翘在收费亭空坐了一晚,到清早八点下班都没见着程浪,叹着气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哈欠连天地离开收费站。 施婳看她在手机上叫车,凑了过去“徐翘,你打车去市区吗,能不能顺我一程班车实在太慢了车费我可以跟你aa” 徐翘前两天趁休假得闲,把手机上的钻全拆下来当了,现在手头打车吃饭的钱还是有的,摆摆手说“aa就不用了,一会儿车上别bb就行,我补觉。” “没问题”施婳亦步亦趋地跟她往路牙走,突然“咦”了一声,“那么快就到了吗这车好酷呀” 徐翘从显示“司机正努力赶来”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 距离她们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了一辆蓝黑色帕加尼。程浪倚着副驾车门站在那里,身上剪裁考究的西裤摹画出一双绝尘脱俗的长腿,硬质衬衣的勾勒下,肩宽腰窄的身形性感又挺拔。 苍翠的远山,澄蓝的天,秋日金煌煌的晨曦,仿佛都在这一刻为美色退避虚化。 程浪大概已经看了徐翘不少时候,接收到她呆若木鸡的目光,笑着朝车门侧了侧头,好像在问她,要不要上车。 敢情天意给她安排的是欲扬先抑的剧情 徐翘一下子觉得整个人有点飘飘然,脚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举起手机“啊,我已经打到车了。” 程浪低低沉吟片刻,像是从没打过车,看着那句“可在08:15前免费取消”,有些费解地皱了皱眉“这个不能取消” 可以取消,当然可以取消,她只是想在道德的边缘最后挣扎一步罢辽。 但天意证明,她,徐翘,注定要踏上这条千夫所指的情路 带着最后一丝“男人这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挣扎,徐翘摁下了取消订单。 程浪侧身一让,笑着打开副驾车门。 随着车门缓缓向上升起,施婳“哇”地惊叹出声,又很快变了脸色“欸这车只能坐两个人啊” 徐翘转过身,歪着脑袋,用一种“小姐你情商还在吗”的眼神看着她。 “哦,哦,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 程浪看徐翘一眼“你朋友” “啊”老实说在徐翘这里够得上“朋友”两字的人很少,也许施婳觉得一起拼车就叫朋友,可她不是,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对。” 程浪拨了通电话,跟那头交代了几句,然后转向施婳,脸上带着平易的笑意“替你叫了车,车牌五个一,十分钟后到。” 知道程浪是谁后,徐翘已经不稀奇他会拥有这种车牌了。稀奇的是,上车后,她居然看到驾驶座与副驾之前竖起了一道半米高的栅栏 很像出租车上为了保护司机人身安全设置的隔板,只不过设计和用材都是高配版。 这是什么铁窗泪y的特殊嗜好吗 程浪透过栅栏缝隙看她“女孩子第一次上陌生男人的车,是不是应该警惕点” 哦,这是为了给她安全感,表明他不会对她动手动脚 徐翘嘴上“是是是”,心里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这是不是绅士得有点过分了我不给你动手动脚是我的事,你不想对我动手动脚那我可就不高兴了啊。 徐翘不高兴地默默扯过安全带扣上,听他问去哪,报了酒店名称“奥德莱登。” 程浪微微扬了下眉。 “不顺路吗” 程浪笑起来“不会,哪里都顺路。” 徐翘的心脏可劲儿地蹦了蹦。 程浪打着方向盘踩下油门,偏头看她一眼“我姓程。该怎么称呼你” 徐翘一愣。 他是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还是装不知道呢,这种家财万贯的男人,出手前不该把女方七大姑八大姨翻个底朝天 再说之前在黎顿,他不就是认出了她,才给她外套的吗 可联系他刚刚听到“奥德莱登”的反应,好像确实有些惊讶她一个高速收费员会去那么贵的酒店。 毕竟那里两晚的房价,就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 见她沉默,程浪很快换了个问题“冷吗” 徐翘回过神,一句“不冷”出口,硬生生变成“不冷也是有点难呢,这天气。” 程浪调高了空调温度。 徐翘立马就后悔了。她是寒冬腊月一条薄丝走天下的人,早就养成抗寒体质,装了个小娇弱,这会儿感觉热得上头,脑子都有些混沌。 加上程浪开车很稳,大约到半程,她就昏昏欲睡得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是感到车子经历了一个急转,她的脑袋随惯性一歪,与此同时,一只手轻轻扶在了她耳边。 徐翘蓦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猛一下摆正身体,捏住了被他掌心拢过的耳垂。 程浪收回手,重新搭上方向盘,摩挲了下掌心密密麻麻的细汗,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两次呼吸,才说“路口有事故,绕得急了点,吵醒你了。” 徐翘这才明白他刚刚在护她脑袋,说了句“没事”,又奇怪地指着两人之间问“咦,那栅栏呢” “收了。你睡着了,怕硌到你。” 她恍然点头“你车品可真好,急转弯的时候还能记得副驾。”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谁说的,你弟” “嗯” “你弟”徐翘拼命扇动着睫毛,“你滴谦虚精神,相当值得广大司机共同学习” 程浪笑起来,手心的汗一点点收干。 徐翘紧张地盯着他“你笑什么” “笑你”他皱了皱眉,像在思索恰当的用词,“好像有点可爱。” 徐翘心虚地摸摸鼻子。 看这毫无心理障碍的撩妹姿势,程浪真不知道她是他“前弟妹”啊。 她用眼角瞄了瞄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说起可爱,我有一个朋友” “” “她就是太可爱了,才被一对兄弟同时追求。我是说,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兄弟。” 程浪侧目看她一眼“然后呢” “她就特别苦恼,虽然她钟意那个哥哥,但又怕自己成为红颜祸水,破坏人兄弟俩家庭和谐,所以叫我给她出出主意。但这事儿我也不懂啊,程先生你懂不懂” 程浪扬了扬眉“这不是那个做哥哥的该解决的问题吗” 徐翘托起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嗯” “情敌都摆不平,追什么女孩子” 徐翘眼睛一亮,使劲儿鼓了下掌,给他竖了一对大拇指“这话可太对了所以我那个朋友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是吗” “当然。” “那好,”她半侧身看着他,清了清嗓,“我跟你说个事儿,其实吧” 刚说到这里,徐翘的手机突然传来震动,显示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程浪比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接。 徐翘摁了接通,听那头传来一个最近频繁入耳的男声“徐翘,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这打你个电话还得问人前台借座机。” 她一惊“程” 程浪偏过头来。 徐翘把后边的“烨”字死命咽了回去“程成啊” 那头程烨嘿嘿一笑“这意思是你肯见我了那行,是你下来大堂,还是我上楼” 徐翘一个正襟危坐起“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 “奥德莱登啊。” 徐翘眼看着前方路口那座高楼上“奥德莱登”四个金字越来越大,愣愣眨了眨眼,望向一旁的程浪。 这修罗场一定要来得那么粗暴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07 07 当然不一定。 虽说这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她必须先把来龙去脉跟程浪讲清楚,才好掌握主动权,刚刚才起了个头就被打断,这会儿直接撞枪口上,那场面得多难看啊 徐翘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对电话那头的程烨说“哦,是我记错地方了”然后掐断电话并悄悄关了机。 “要改道”程浪放慢了车速。 “啊,对,我弄错了,不是奥德莱登,是”徐翘大脑飞速运转,“是奥特莱斯奥特莱斯购物中心你知道吧” “知道。” 徐翘提心吊胆地望着酒店正门,直到车头掉转才松了口气,愁眉苦脸地曲起指关节,在腿上敲啊敲。 这倒是怎么说好刚刚以一出别开生面的无中生友循序渐进引入话题,多妙啊,现在跟打哈欠打到一半被人戳了下腰窝子似的,感觉全断了。 “过两条街就到,”程浪看她一眼,似乎以为她在为报错目的地而抱歉,“不远。” 果然不远,徐翘还没琢磨好怎么开口呢,车就停在了奥特莱斯门口。 她坐着没动,张张嘴,嚼了两口空气又闭上。程浪又像是误会她不会开车门,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那侧。 徐翘只得苦哈哈地跟着下车。 程浪弯身从手套箱取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纸币“多找了零,得自己补贴公款吧。” 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回事“哦,是。” 程浪笑着把纸币递到她手心,一如既往的礼貌,指尖一分一毫都没碰着她的皮肤“下次别粗心了。” 又是“下次”。 每到最后总要来个“未完待续”的暗示,徐翘实在觉得,程浪的撩妹手法非常具有偶像剧特色每集结尾都给观众留个充满粉红泡泡的悬念,让坐等磕糖的观众兴奋得嗷嗷尖叫,怒追下一集,结果一看下集开头老子嘴都咧起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看出他分别的意思,徐翘瞅瞅人来人往的嘈杂商业区,在心里叹口气。 行吧,改天再找机会开诚布公吧。 她冲他挥挥手“那程先生再见。” 徐翘本以为依照两人的进展,这个再见应该就在明晚,却没想到,接连三天,任她如何敬业爱岗,连休假日也跟人换了夜班,都没等到程浪。 不是程浪没来,而是他们的缘分仿佛用尽了。 因为有天晚上,施婳说,帕加尼过站的时候,她人刚巧在洗手间。 徐翘自认已经足够兢兢业业,憋到一晚上只去一次洗手间,就这么短短十五分钟居然也能完美错过 这么一想,她和程浪根本不是没缘分,而是太有缘分了啊。 连轴转了几天,徐翘实在扛不住了,下班后又气又累地回到酒店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接从早十点睡到晚八点,朱黎打来电话为止。 “喂” “还睡呢出来喝酒吗” “你酒店不刚开业吗,不忙啊” “忙才要喝酒啊。” 徐翘听出来了,朱黎这是在商场上受挫了,有槽要吐。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窗外的昏黑天色,揉揉脖子“行,哪儿啊” “就玉锦坊新开那家,e” 夜晚的玉锦坊亮如白昼,街头巷尾的霓虹灯燃着五颜六色的光,斗艳似的交相辉映。 e一层沸腾着放克乐,电贝司和架子鼓的律动像正打在人心脏上,叫置身其间的男男女女血脉陡然偾张。 这家新开的bar以乐闻名,全场不设包厢,号称不论坐在哪片区域,都可以得到驻唱台边的听觉效果。 不过有人戏说,e能够迅速在玉锦坊站稳脚跟,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在一众高格调酒吧里,独树一帜地不设包厢全开放式的空间,正如它的名字“缪斯”一样,给了欢场上的人们更多艳遇的灵感与渴望。 今夜的e一如往常的热闹。 二楼卡座坐了四位公子哥,驻唱台切歌的安静间隙,一个抱怨的男声响起“浪总什么时候到这都等多久了,我江放好歹也是一分钟千万上下的人” 有人打趣“人家浪总一分钟挣千万,你一分钟败千万吧” “这话就不对了。”灯影交错里,当事人终于现身。 程浪信步穿过散台,笑着把西装外套递给侍应生。四人立刻起身迎他入尊位。 江放给程浪倒起酒来,一边瞪其余三人“就是,听听你们这说的像人话吗” “我是说,”程浪拿指关节叩了叩茶几,“一分钟挣千万这个数据该更新了。” 江放“” 沈荡笑着摇摇头,指指程浪“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一本正经的毒。” “唉,众所周知,我们浪总只有碰上女人才转性。”江放把酒杯重重一搁,想起什么似的“嘶”了一声,“对了,今儿个什么意思,怎么不让带女人啊” 程浪摘腕表的动作稍稍一顿。 江放把头转向组局的沈荡“就让五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干喝,沈荡,你改性取向了啊” “哪里,”沈荡轻咳一声,“就是嫌脂粉气难受。” “以前怎么没听你嫌”江放讲到一半盯住了程浪,“不对,今晚关键在于多了个浪总,难道问题出在” 程浪咬着根没点的烟,眼睛眯得有点危险。 江放闭了嘴,屁颠屁颠凑过去给他点烟,被他搡开。 “浪总,是我说错话了,给个面子嘛” 程浪朝他身后扬扬下巴。 江放愣愣回头,透过木隔板的缝隙,朦朦胧胧瞄见一个女人在隔壁坐下。 沈荡把他东张西望的脑袋掰回来“浪总不在有女人的地方抽烟,咬着解瘾而已。” 江放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就浪总这种把女人当宝的男人,我刚刚居然在怀疑他的性取向我可真是有眼无珠。” “可不是嘛。”沈荡笑着看程浪一眼,“你不知道,人家刚回国就开始狩猎了。” “哟嗬,哪家姑娘来头这么大,能叫浪总亲自出马” 沈荡耸肩表示不知道“浪总说了,女人是本书,要慢慢翻才能读出惊喜,一次把人家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查干净了,还有什么探索的新鲜感” “高还是浪总高,”江放朝程浪抱了个拳,又止不住好奇,“那是什么样的姑娘,这个能说吧” 沈荡昨天跟程浪私下见过一面,聊了些近况,大致晓得那姑娘,见程浪不太有兴致在吵闹的环境说话,主动代答“挺软一姑娘,家里经济条件应该一般吧,上班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掉眼泪,给她送件贵点的裙子,不好意思收,问她名字,扭扭捏捏不敢讲。反正每次浪总轻轻一撩,她就不知道接什么话,特别纯” 这边几人聊得热闹,可谈话内容经过放克乐的混编,传到隔壁卡座的朱黎耳里,却全成了分辨不清的男低音。 朱黎只在bg间奏空档听见最后那几句,心里感慨,八百年过去了,有钱男人还是最吃清纯小白兔那一套。 几杯威士忌下肚,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徐翘十五分钟前发来的“再五分钟就到”,和十分钟前发来的“再五分钟就到”,又催了一次「你想直接来捡我尸的话,可以再慢点。」 回答她的是徐翘本人的声音“一排威士忌就嚷嚷着要倒,这酒量,你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朋友啊。” 朱黎抬起头,见徐翘踩着一双吸睛的铁锈红薄衫褶皱透明靴娇俏走来,风衣里是“恃腰行凶”的露胃毛衣搭高腰皮裙,飒气到她忍不住吹了声流氓哨“看来收费站没把你蹉跎坏啊。” 徐翘上楼后,驻唱台刚巧换了首特别闹腾的歌。她没听清,把风衣递给侍应生,坐到朱黎对面问她说什么。 朱黎提高声又重复了一遍。 徐翘指指自己遮瑕也盖不住的黑眼圈“这还不够蹉跎我呢” 朱黎笑得前仰后合“看你过得这么惨,我突然觉得自己那些破事儿也没那么糟心了。” 徐翘转头跟侍应生要了杯特调,问她“谁又挡我们小朱总的财路啦” 朱黎这创业之路,说来也是不容易。 朱家这一辈男丁辈出,却只有朱黎一个女孩。原本朱爸爸的意思呢,是像培养名门闺秀一样培养朱黎,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秀外慧中德艺双馨,到了年纪就让她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给朱家添个商场上的后盾。 但朱黎讨厌这些,又是不婚主义,又是心向事业,可想而知面临多大的阻力。 她摆摆手,示意不想说“越说越烦,还是给我讲点你的糟心事儿吧,我听了兴许能痛快点。” “我还真有点不吐不快。” 两人一拍即合,徐翘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跟程浪三天没见上面的事讲了个囫囵。 朱黎瞠目“你们这可有点复古了啊,都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用这种两千年前的约会方式不是,两千年前的老祖宗都知道交换地址书信往来,约个花前月下的了,敢情你们能不能见面纯靠运气啊” 徐翘生气地挺直了背脊“这能怪我吗他一大男人不主动,还得我个小姑娘倒贴而且他说喜欢含蓄的啊,那我只能憋着嘛。” “难道他是零基础开荒选手”朱黎不解地回想了下那天酒会上跟程浪的短暂接触,光一个把酒的手势,就看得出这男人是在风月场上依红偎翠惯了的,“不对,那男人看起来绝对是个高玩啊。” 徐翘接过侍应生递来的鸡尾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都夜半幽会那么多次了,他怎么还不问我要电话” 她话音刚落,驻唱台一曲终了,乐队换场,耳根忽然清净了,一个男声在这空档从隔壁传来“咱这放浪荡好不容易凑齐活儿,才几把色子,你这么早就要走啊” 有人答“睡觉去,你们玩好。” 徐翘一愣,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幻听了,扭头朝身后隔板缝隙定睛望去,却当真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黎刚要问“怎么了”,嘴一张被她捂住。 徐翘比了个“嘘”的手势,侧耳去听男人们的对话。 “你时差还没倒完啊” “倒完了。” “那你这也太睡早了吧。” “为了个小姑娘,天天半夜不睡觉去高速兜风,困得我眼皮打架。” 朱黎比个“哦豁”的嘴型,吃瓜表情已经到位。 徐翘后背使劲儿往隔板贴,恨不得把耳朵穿过去。 “嗐,我们浪总撩妹还用得着走这流程装什么君子,直接上去要电话啊。” “这不是看着太清纯,下不了手吗” 徐翘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用眼神无声向朱黎提问我清纯 朱黎狐疑地摇摇头你跟人家装纯了吗 徐翘满脸无辜没有啊 无辜完又觉得不太对劲。 说起来,程浪几次正面见她,她的确刚巧不是哭唧唧就是惨兮兮,还老穿一身朴素又不显身材的制服,配老气横秋的盘发 难道是这些接地气的表象给了他错觉,以至于那天在黎顿,他真没认出模样大变的她所以他借她外套,也许只是发现她走光了,随手乐于助人 原来这就是她错过爱情的理由 世人对她,竟有这样的误解 朱黎张嘴刚要说什么,被一脸含恨的徐翘竖掌止住。 事后,徐翘一度懊悔,如果此时此刻,她能够好好听朱黎讲话,一定不会作出接下来那个愚蠢的举动。 可惜梁静茹和林俊杰都说没有如果。 她径直抱着一腔被误解的愤恨转过身,从隔板探出了脑袋“那个,抱歉打扰了” 五道目光齐齐朝她射来。 徐翘盯紧了程浪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之色,清了清嗓“我觉得,其实她可能没你想得那么清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08 08 满场死寂,众人像被集体按下暂停键,直到江放愣笑,徐翘才确信,自己看见的不是静止画面。 “小妹妹,你怎么知道”江放好笑地问。 沈荡扯了把他的衣袖,暗示他住嘴,悄悄指指程浪异样的神色。 “因为”徐翘把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拢到后背,回身拿起一支盛着橙红色酒液的高脚杯,走到程浪面前,“我就是那个小姑娘。” 江放看清了她的脸,怔道“哎等会儿,我好像认识你,你是金禄珠宝那个葫芦” 徐翘侧目看他,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困惑您有事儿吗大哥 江放立马噤声,伸手一引,示意她继续。 徐翘将视线落回到程浪身上,手中高脚杯微微一倾,一个相当漂亮大气的邀酒手势“正式认识一下,金禄徐翘,双人徐,翘上天的翘。” 除程浪外的四个男人看着眼前长腿纤腰,妆容明艳的女人,头顶一个接一个地冒问号挺软一姑娘上班受委屈家里经济条件一般扭扭捏捏特别纯 大家憋着气不敢呼吸,偷偷望向一瞬不眨注视着徐翘的程浪。 熟悉程浪的人都知道,这男人的社交本事堪称一绝,再大风大浪的场面也气定神闲,对待女性更是彬彬有礼,无微不至。像此刻这样的冷场,对一般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对程浪而言,却已经是相当严重的失误。 终于,他们看见程浪在长久的沉默后,极其缓慢地眨了两次眼,起身上前,将手中酒杯轻轻叩向徐翘的杯壁“兰臣程浪,禾木程,浪打浪的浪。” 话毕,两人收回手,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江放不知怎么,特别想为这棋逢对手的一幕鼓个掌。 于是他不仅鼓了掌,还站起来欢呼了一声“好” 其余三人只得僵硬而不失礼貌地跟着起来鼓掌,整个场面像极了民众共同欢庆两国领导顺利会晤。 徐翘、程浪“” 众人的掌声热烈而持久,面面相觑着“差不多行了吧你怎么还在鼓”“你不也是吗”“我他妈不知道停了以后手往哪儿放”“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这样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眼神交流完毕,四人终于住手,一致看向程浪,等他力挽狂澜地结束这尴尬的一环。 然后他们深刻领悟到了什么叫“你浪总还是你浪总”。 程浪看起来丝毫没受他们这傻缺行为的干扰,对身旁空座侧了侧头,笑着问徐翘“来我这儿坐坐吗” 徐翘犹豫地指指身后“我还有一个朋友” 程浪比个“请”的手势,表示可以一起。 一直躲在隔板后捂脸装死的朱黎不得不站出来,跟众人挥手“嗨” 程浪一眼认出朱黎,朝她点点头,侧身一让,给她和徐翘介绍身后四人“朗欣科技江放,南沃风投沈荡,汇新银行方兴,方盛。”又跟四人介绍朱黎,“黎顿酒店,朱黎朱小姐。” 四人在程浪的眼神示意下挪到了沙发东侧,把西侧那半圈留给了两位女士。 因为这个布局,即便徐翘和c位的程浪捱着,之间也隔了足足一个身位。 不过气氛倒是不干。 本就是一个圈子的人,出入场合时常重叠,这么些年多少打过照面,即便不熟识,也至少对彼此有所耳闻。徐翘和朱黎坐下后,两边都有话说,最先聊起的,就是前几天黎顿的开业典礼。 徐翘明显对酒店业插不上话。程浪给众人带了几句话头后,很快跳出话题圈,偏头问她“今晚不上班” 这话一出,“口在曹营心在汉”的其他人嘴里继续叭啦叭啦,眼风都悄悄往两人身上瞟。五人一个说经营模式,一个说品牌价值,一个说战略计划,一个说连锁加盟,一个说企业并购,居然也能聊得一派和谐。 “对啊,”徐翘唉声叹气地答,“我都连上四天夜班了。” “怎么排这么多夜班” 徐翘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埋怨“因为没你电话啊。” 程浪眼色微变,目光在她脸上缓缓流连片刻,拿起自己的手机,转到拨号界面递给她“你号码” 江放心痒难耐,退出了驴唇不对马嘴的线下群聊,也拿起手机,在“浪总和他的放兄荡弟”三人群中发起了线上热聊。 放兄「荡弟,就这姑娘,你跟我说清纯你看浪总平时会随便给私人电话吗,还不是这娇撒的,那不给受不了啊」 放兄「还有,你说她不好意思收贵点的裙子看见她手里挎的那玩意儿了吗,爱马仕铂金包,人别是嫌裙子不够贵吧」 荡弟「不是我说的,这些都是浪总的英明判断」 江放一口酒差点喷出来,憋笑憋到浑身发抖。 放兄「女人果然是本书,翻着翻着就翻车了。」 沈荡也开始止不住地颤,直到程浪笑里晃刀的目光扫过来,才使劲拧了把自己的大腿肉,忍住笑意,转移话题“两位女士玩色子吗” 徐翘刚存完程浪的手机号,一口答“我可以” 同时朱黎扯了把她的衣袖“她没玩过” 徐翘看朱黎一眼“” 这是在说什么瞎话 朱黎呵呵一笑,对众人解释“她没玩过,但可以学,让她先看我们来几把。”说着轻轻捏了捏徐翘的手指,示意她配合。 徐翘嘴上说着“那我拿手机查查规则啊”,偷偷摸摸给朱黎发消息「搞什么」 朱黎一手摇色子,一手打字「之前你冲出去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想拦你,据我判断,你的帕加尼先生喜欢清纯款,你是嫌自己今晚表现得不够奔放,还要让他知道你是横扫北城夜店的色子女王」 徐翘「那不是他自己说太清纯下不了手嘛。」 朱黎「男人在兄弟面前讲的话也能信这就像洪世贤说着“你好骚啊”其实心里巴不得你更骚是一个道理,没听他说你清纯的时候在笑」 徐翘「哦,可是这个纸包不住火的啊,而且不能做自己好累」 朱黎「你要做自己,等他兄弟走了行不行你不知道,你没来之前,他都跟这帮人夸口说你多软多纯多小鸟依人了,自打你从隔板后面跳出来的那刻起,每一秒都是在打他的脸啊」 徐翘脸都绿了,猛地抬头看向程浪。 这会儿已经是第二轮,他正云淡风轻地摇着色子,注意到她的目光,还对她笑了笑“看懂了吗没看懂我教你” 徐翘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自己再看看好了。”说着重新拿起手机。 朱黎的新消息很快进来「这得是怎样极致的绅士精神才能让他这么压着火跟你讲话啊」 徐翘「压着火吗」 朱黎「侧头四十五度,看到他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了吗低头六十度,看到他坐得离你有多远了吗」 徐翘上下扫视了一圈「呜呜呜,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啦」 朱黎「你刚冲那么快,我是电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话我也赶不上啊」 徐翘「那我现在重新清纯还来得及吗」 朱黎「请开始你的表演。」 徐翘放下手机,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向程浪挪近了半个身位“我我好像还是看不懂欸” 程浪在她靠近的那刹微微一僵,恰好轮着叫色子,脱口而出一句“十四”。 下家的江放欢呼一声“开” 程浪输了今晚的第一把。 江放调侃着“美色误人啊”,催他喝酒。 程浪一杯酒下去,转头问徐翘“来试试”看她一脸“我不会我不敢我好害怕”的表情,又说,“不懂没关系,你喊,我喝。” 她学着那些盛世白莲婊的样子,勉为其难地咬咬唇,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环节,徐翘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每一轮,几乎是每一轮,她不是天真无邪地蹭蹭蹭往上叫数,就是在对手胜券在握的情况下,以一派无人能挡的孤勇举手喊“开”。 程浪一杯接一杯,喝到江放和沈荡都开始计算浪总的量到了没 朱黎也忍不住给徐翘发了条消息「我的亲娘小公主,你装纯也有个度好吗你这样,人家会以为你想故意灌,醉,他」 徐翘正沉浸于“男人的喉结果然是喝酒时候最性感”的艺术欣赏中,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这条消息。 刚好又输了一轮,眼看程浪伸手去拿酒杯,她眼皮一跳,阻止他“你喝太多了,我来我来,接下去都我来。” 程浪说“没事”,还是先她一步喝了,笑着说“你这个玩法,我怕你醉。” 朱黎「好了,现在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不仅要灌醉他,还要灌醉你自己。」 徐翘委屈巴巴地看向朱黎。 朱黎「打算遁走了可千万别这时候说要回家。你要回家他不得送你,那我要是他兄弟,肯定觉得你这是在暗示他一起去做些男男女女爱做的事啊。」 徐翘狠敲屏幕「你今天戴美瞳了吗」 朱黎「」 徐翘「不然怎么净用有色眼镜看我」 但她也确实不好这时候说回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玩,不过收敛了不少,开始小心翼翼地保守报数,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坐在程浪身边。 过了会儿,程浪偏头问她“困了” “啊,没,我精神着呢。” 程浪瞟了眼搁在茶几上的腕表“不早了,还是送你回家吧。” “哦”徐翘看看朱黎,一脸“这可不是我的错”的无辜,跟着程浪站起来。 程浪刚把视线移向朱黎,还没说话,江放和沈荡就异口同声地解了他的后顾之忧“我们送朱小姐回家。” “那就先失陪了。”他朝众人点头致意,看向徐翘,“走吧。” 两人分别从侍应生手中接过外套,并肩走出e。一路上,徐翘时不时瞅一眼程浪,想问他今晚到底有没有不高兴,又觉得这节骨眼多说多错,闭牢了嘴巴。 徐翘相信,以这男人的洞察力,不可能没发现她的欲言又止,但他却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好像他刚才对她种种温柔体贴的表现,都是出于那洁癖般的绅士情结,为了顾及她的颜面而在人前作的表面文章。 齐柏林已经停在门口,高瑞提早等在车边,恭敬地为两人拉开后座车门。 程浪比个“请”的手势,示意徐翘先,在她矮身时手掌微弓,搁在她的脑袋和车缘之间。 正这时,一个兴冲冲的男声在车后方不远处响起“二哥” 刚一脚踩进车里的徐翘以一个看起来意外搔首弄姿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程浪转过头,看见程烨三步并两步地走来“二哥,这么巧,你也刚散场啊正好我车子借人了,你捎我一程呗” 徐翘听这声越来越近,急急把自己藏进车里,朝把着车门的高瑞拼命打手势,暗示他快关门。 高瑞为难地看一眼程浪还搁在车缘的手,想提醒他,却见他扭着头在跟程烨说话,不好插嘴。 走到近前的程烨一眼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嘿嘿一笑“车里谁啊,二嫂吗” 徐翘使劲儿背过身。 程浪瞥了程烨一眼“别贫嘴。” “跟自家嫂嫂打个招呼,怎么就贫嘴了啊”程烨笑着弯身朝车里看去,“不介意我当个电灯泡吧,二” 这个突兀的停顿,让徐翘沉痛地闭了闭眼。 她生平第一次发现,美得太有辨识度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一种出门忘了看黄历的绝望感渐渐灌满了徐翘的心头。 果不其然,程烨就这样凭借她曼妙的侧影认出了她“徐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09 09 徐翘叹着气下了车,将几缕碎发拢到耳后,站定在程烨面前“是我。” “你”程烨瞪着眼瞅瞅她,又瞅瞅程浪,“你跟我二哥” 程浪的目光慢慢扫过两人,眼神里带着一种越疑惑越冷静的审视意味。 他身后,高瑞满脸写着“失策失策”,压低声说“小程总,借一步说话” 大约半个钟头前,程浪给高瑞发了条消息,让他打听徐翘的背景。高瑞刚才了解到具体情况,还没来得及汇报。 程浪往边上走开几步。 高瑞附在他耳边小声解释“刚刚确认到,小公子和徐小姐在不久前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关系,是金禄徐总托人牵的线。” 程浪的眉梢慢慢扬起。 高瑞从他眉宇间读出了“还有什么惊喜等着老子呢”的微表情,抓紧为他解惑“以上是确切讯息,另外还有我个人不确切的猜测前阵子在熹福会门前跟小公子当街起冲突的人,和那天在黎顿小公子送西装的对象,大概率都是徐小姐。如果是这样,照小公子的前后态度看,是他提出分手后又后悔了,目前正试图与徐小姐复合。” 高瑞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的对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测“徐翘,你什么意思那天在奥德莱登晾我这么久,回头跟我哥好上了” “你说话就好好站那儿说,别老动手动脚行吗” “我就动了手,哪里动脚了”程烨抓着徐翘手腕,把她拖离程浪的齐柏林,“那我就动脚给你看看。” 徐翘给这智障发言气笑,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头顶一片阴影笼下,手腕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程浪一把拉开程烨“闹什么” 程烨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脖子,又似乎觉得在徐翘面前很丢脸,重新抬头挺胸质问程浪“二哥,你是不是也欠我个解释” “解释”相比程烨的虚张声势,程浪的语气平静得好像只是在问“现在几点”,“你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要解释” 这一针见血的反问噎得程烨半天没说上话。 程浪回头给高瑞使个眼色“先送徐小姐上车。” 程烨步子一跨,还想拦人讨说法,被程浪一个侧身挡死“来,问。想知道什么,问我。” “问你有什么用她对我什么意思,你又不清楚” “我清楚。” 程烨一愣。 等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响动,程浪才继续说“知不知道那天在黎顿,她为什么需要一件外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她冷啊。” 程浪摇头。 程烨一头雾水“那是为什么” “她的礼服裙坏了。” “啊” “一个女人,在最狼狈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不肯跟你示弱,你觉得她对你能有什么意思” 难怪那天,他哥会提醒他趁早了断。 程烨懵了“我离她那么近都没发现,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对待女人,不能只用眼睛,”程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还要用心。” 可他哥不也是用眼睛看到的吗程烨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下,觉得这话讲得这么有深度,应该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自己一时没能理解其中的奥义。 “问完了”程浪瞥瞥他。 程烨垂着眼“哦”了一声。 “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 “那为什么要问” “”程烨迷茫地抬起头,似乎也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犊,成年人活得糊涂点比较开心,知道了吗” 程烨恹恹地点点头,等目送程浪上了齐柏林后座,才一拍后脑勺。 不对,刚刚是程浪让他问的啊。他哥这是尽情辱完他,还叫他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程浪上车的时候,徐翘刚从扒窗沿的姿势恢复到正襟危坐。 被高瑞送进车里后,因为窗门被锁,她全程眼巴巴看默片,也不知道兄弟俩到底说了什么。 程浪一进到车里,一股寒气混杂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叫徐翘忍不住打了个心虚的激灵。 她双膝并紧,直挺挺地瞄了眼跟她隔着半米距离的男人,从他面无表情的脸判断现在不是触人总裁逆麟的好时机。 车内气氛凉飕飕的,连司机都不敢问程浪去哪里,副驾的高瑞正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地打破沉默,就听程浪开了金口“到哪里” 问的是徐翘。 “奥”徐翘出口才意识到这个地名的敏感,猛一个急刹车。 程浪大概是结合刚才程烨对她的质问,想通了前因后果,脸上有了一丝“你这小姑娘还真是挺厉害”的似笑非笑,侧目看她“奥特莱斯” 深更半夜,商场都关门多久了,这不明知故问吗徐翘硬着头皮答“是奥德莱登” 程浪轻轻点点头,不辨喜怒地问“这回不会错了” 徐翘一噎。怎么这么记仇,不是个绅士吗 但这事到底是她理亏在先,腹诽两句也就算了,她嘴上认栽“不会错了” 程浪朝注视着后视镜的司机抬抬下巴,示意开车。 去奥德莱登的路上,车内始终无人说话,男女主人公谁也没提刚才的插曲,直到车在酒店门前停下,闭目养神一路的程浪才像终于打算给今晚的闹剧收个场,朝前开口“你们先下车。” 徐翘因为一路平静无波而松垮下来的背脊瞬间挺直。 这个“让让,老子要开大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回想e门前,程浪也用同样的语气说了一句“先送徐小姐上车”,然后程烨就在他面前像鹌鹑一样墩着从头懵到尾,仿佛遭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心灵虐杀。 所以现在轮到她了吗 原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徐翘正盘算着,等程浪兴师问罪,她就把酝酿了一路的解释一股脑倒出来比如,她跟程烨结束的时间在认识他之前啦,又或者,她早已身体力行地拒绝了程烨啦 可程浪说出的第一个词却是“抱歉。” 徐翘一愣,偏过头去看他。 “我弟弟在处理男女感情方面很不成熟,道德感和责任意识也非常低下,这期间应该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和伤害。” 徐翘对这一出始料未及,仓促干笑“这个还好啦,我也没什么事” “万幸目前还没有,但我考虑了一下,我这做哥哥的,没管教好弟弟已经是失职,不该火上浇油,让这件事再愈演愈烈,你说是不是,徐小姐” 徐翘脸上的笑意一下散了。 “程先生的意思是” “很抱歉,徐小姐,我认为基于我弟弟和你曾经建立过的关系,我们并不适合继续深入发展。之前是我不知情,现在及时止损,是对你,对我及我弟弟最好的结果。” “还最好的结果呢,我当时就想把他给结果了”半个钟头后,徐翘在酒店沙发敷着面膜,跟朱黎火冒三丈地讲电话,“人生的路这么长,他为什么偏偏要走捷径,那么着急看到生命的尽头呢” 朱黎因为今晚酒精摄入过度,反应有些迟缓“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活腻啦”徐翘的面膜惨烈地裂开了一角,“当初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情敌都摆不平,追什么女孩子,真到该摆平情敌的时候呢他跟我说及时止损怎么着,我是支亏损股吗” 朱黎叹了口气“这男人也真是,撩完就跑也算了,还拿自己弟弟当挡箭牌,冠冕堂皇地说不跟你搞对象是为你好这还是人话吗” 就是,大家都是成年人,潜台词谁读不懂啊,在程烨搅局之前,程浪就已经出现异样情绪,后来明显是借弟弟的东风,找了个登得上台面的借口打发她。 这件事的本质分明是他对她不感兴趣了 “就因为发现我不清纯,他就变心了吗”徐翘吸吸鼻子。 “其实也能理解,很多有钱男人都那个心思,反正随便玩玩,那就找纯情听话的乖乖牌嘛,最好还是无法经济独立的那种,他好掌控主动权,想聚就聚想散就散,也不用费心伺候,随手给点小恩小惠,女方就开心得不得了。你看看你,本来给程浪的就是这种印象,结果今晚亲手打破了他对你的幻想,人家当然跟你say bye咯。”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被甩,是因为我有钱” “”这个重点也是抓得蛮别具一格且令人无法反驳的呢。 “那有钱是我的错吗”徐翘手舞足蹈地站上沙发,正欲发表声讨,突然被朱黎打断。 “等等,”朱黎回顾了一下徐翘跟程浪看对眼的过程,“你现在没钱啊,而且你好像就是因为没钱,才要跟程浪搞对象,从而曲线救国,让你爸给你恢复经济自由吧” “” 徐翘重新盘腿坐了下来“没错,我太入戏了,都忘了自己只是为了钱。”她说到这里,看着面前茶几上厚厚一沓过期多日的时装周邀请函揩揩眼角,“不是,什么叫只是为了钱,就是为了钱才这么真情实感啊你看我穷得叮当响,今年秋天的四大时装周一个也没去成。” “既然这样,现在人财两空的徐小姐要不要试试破釜沉舟”朱黎提议。 “怎么破” “你知道那天,程浪为什么会来参加我的开业典礼吗我发邀请函给兰臣只是客套客套,根本没预期程家来人。程烨可能是来吃喝玩乐的,那程浪呢” “闲的” “如果我没猜错,程家长房和二房的关系应该非常暗流汹涌,那你说程浪空降兰臣,要想迅速站稳脚跟,需要什么” “积累人脉呗。” “对,他需要频繁进行圈层社交,哪怕是我这种层次低的开业典礼,那苍蝇腿也是肉。也就是说,接下来一阵子,他抛头露面的时候不会少。” “所以”徐翘眨眨眼。 “所以你有很多机会接近他。女追男隔层纱,听过没啊” “叫我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笑话,天大的笑话” “这周六国展中心有个古董双年展,程浪一定会去,消息我带给你了,要不要到,你自己考虑吧。” “不用考虑”徐翘冷哼一声,“我徐翘是绝不会为了五斗米向这种男人折腰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10 10 这边徐翘狠话撂得气势汹汹,当事人却好像不痛不痒,在兰臣集团总部六十二楼的副总裁办公室过着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透过这间椭圆形办公室的大幅落地窗,能够一览众山小地望遍中央商务区鳞次栉比的写字楼。所以即使此刻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也难免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冷清。 等程浪结束两个跨国视频会议,一旁高瑞已经忍哈欠忍到眼泪汪汪。 今晚这一趟,起由是因为兰臣百货的副总经理李年达。 这马屁精自打上回接待程浪视察分店后,隔三差五来示好,今晚又“献”了一份说是别有洞天的财务出入账明细表。程浪跟徐翘分别后路过商务区,顺道就来了公司查账。 结果账目倒是很快过完了,他却像没过加班瘾,又开上了会。 高瑞正困顿,冷不丁听见一句“莫斯科几点了”,立刻抖擞起精神“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小程总。” “已经”和“了”的句式,充分表达了“您骚扰了瑞士和伦敦还不够吗可放过莫斯科吧”的请愿。 程浪轻轻看他一眼“你可以下班了。” 皇帝不睡,太监哪敢下值 “我这就通知莫斯科那边。”高瑞振作起来,准备旁听第三个视频会议。 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沈荡的电话频频打来,程浪一直没接,到会议尾声才让高瑞代回电。 高瑞出去给沈荡打了个电话解释程浪的情况。 那边松了口气“在忙就好,以为他今晚受那姑娘刺激了。” “多少有些,要不也不能半夜连着三场会。” “他是真没提早打听人家底细” “没有。您也知道他自打那事过后,在这方面非常谨慎,原本还在评估阶段,不到摸底的时候。对了,江总和大小两位方公子今晚没起疑心吧” “放心,这几个心都大着呢。你多关注他的状态,有事联系我。” “我明白。” 高瑞回到办公室时,程浪已经结束会议,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轻手轻脚上前,意外发现程浪耳根微微泛着红。 程浪喝酒不上脸,上耳根,而且不是当场上,得等起后劲,这讯号一旦来了,基本已经是半醉状态。 “”等会儿,这位大佬开会的时候就已经醉了吗 “小程总”高瑞小声叫。 程浪慢慢睁开眼,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您是不是醉了,要送您回杏林湾吗” “没有。” “看您耳朵挺红” “耳朵红一定代表醉酒” 不一定代表醉酒的潜台词是还可能代表被人骂了纵观古今中外,喝醉的人果然从不承认自己醉了,否则怎么连这么迷信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高瑞放弃了争论,趁他不清醒,有意试探试探他那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情“您担心小公子这会儿在背后骂您呢” “那小子还敢骂我” “那您是指徐小姐可徐小姐就更不会骂您了,您今晚对她处处周到,还替她解决了小公子的纠缠”高瑞反应过来,“难道您最后在车里跟她划清了界限吗” 程浪阖上眼,像是默认。 “您这么做,是因为顾忌小公子” “像吗” 不像。 兰臣他都出手了,别说一个女人。在程浪看来,这世上的东西,只有他想要或不想要,没有谁先来谁后到。 高瑞知道应该是这样,只是不死心地想确认一下,他和徐翘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结果看来,程浪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类“麻烦”的女人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圈子,感情经历不说丰富起码不贫乏,性格外放且主动,脾气还不小。 总之程浪不喜欢的属性,徐翘几乎全占齐了。 高瑞说“怪我失职,没早早了解清楚徐小姐的背景。不过说来也奇怪,金禄珠宝的千金怎么会去高速收费呢” “不知道,”程浪语速越来越慢,“不好奇。” 求生欲使高瑞没有说出“您不好奇我好奇啊”的心里话,只宽慰道“我知道您发一回兴不容易,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一个徐小姐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徐小姐站起来” “史传杨修聪慧过人,”程浪懒懒打断他,“在曹操身边当谋士时没少献计立功,最后却被曹操杀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高瑞微微一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话实在太多了。” “” 高瑞幽幽叹出一口气徐小姐要是知道他家老板衣冠楚楚的皮囊下藏着这么毒的里子,应该会感谢他今晚的战略性撤退吧。 接下来几天,徐翘依然辗转于收费站和酒店之间,只是再也没见到程浪。 说伤心吧,倒也谈不上,就是生气。 气到冯飒飒再次提出跟她换班的时候,她直截了当骂了一句“想得美当自己是祖宗呢” 冯飒飒莫名其妙被喷了个狗血淋头,从此跟她势不两立,带着一帮老姐们儿成天翻她白眼。倒是施婳一直跟她同仇敌忾。 徐翘心说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收费站还整出宫心计来了,可惜她志不在杏林湾,这里小儿科的爱恨情仇,压根激不起她的情绪波动。 值得她波动的事发生在周五晚下班时,她看见自家劳斯莱斯古斯特停在路边,李叔朝她迎了上来“小姐,徐总周末不在家,夫人让我悄悄接您回去住两天。” 李叔口中的“夫人”是指她爸的现任妻子严丽珍。 这叫什么亲爹不如后妈。 徐翘感动得热泪盈眶,到了西江府,甚至动了点脆弱文艺的,近乡情怯的念头。 夜色已浓,西江府一带的别墅群临江而立,家家庭院铺满地灯,乳白色的精致洋房悄无声息地浸润在金黄的光晕里,和天边那梳弯月一样治愈人心。 徐翘刚进庭院,严丽珍就穿着围裙迎了出来“哎哟,我家翘翘怎么瘦了这么多呀,真是心疼坏妈妈了” “妈,我可太难了” 严丽珍拍拍她的肩“给你备了浴汤,先去泡个澡解解乏,一会儿下来吃宵夜,妈正亲自下厨呢,德文郡运来的新鲜螃蟹,做你最喜欢的海鲜咖喱。” 徐翘并没有立刻去泡澡,风风火火先上了二楼那个占据洋房室内面积四分之一之大,独属于她的衣帽间也是整个徐家除去保险柜外最值钱的地方。 声控灯带在她推开双扇门的瞬间成片亮起。她像只蜜蜂一样从东头蹿到西头,穿过连排琳琅满目的衣橱、鞋架、包柜,嘴里嗡嗡着“没少没少”“还在还在”,最后感激涕零地停在首饰台前。 头顶轨道灯将整个首饰台照得流光溢彩,无数道闪烁的银光在空气里跳跃浮动,徐翘环抱着玻璃台面,吸了口久违的珠光宝气,直到舒服劲儿从头发丝蔓延到脚趾头,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泡了一个钟头澡,又在软和的大床里滚了十几分钟,徐翘才慢吞吞下了楼。 因为她其实不太想吃宵夜。睡眠紊乱导致她近来食欲不佳,经常随便吃两口就胃胀恶心。 徐翘下楼后,在严丽珍的盛情邀请下勉强上了餐桌,果然刚舀一勺咖喱放进嘴里,就因为口味太重忽然反胃,奔进洗手间一阵干呕。 她揉揉胃,叹息着洗了把脸出来,却发现严丽珍脸色变了。 “翘翘,”她的后妈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你这是” 徐翘奇怪地回看她。 “妈的意思是,你最近例假准时吗” 这思维延伸得好像有点远啊。 徐翘坐回桌边,说起这个又是一阵叹息熬夜不仅伤了她的胃,还让她内分泌严重失调了。 “推迟大半月了吧。”她答。 严丽珍脸上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妈听说,你跟程家二公子最近走得挺近” 这思维延伸得真的有点远啊。 徐翘没再碰咖喱,倒了杯水喝“您听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严丽珍眼神闪烁地看着她,“妈问你,你会不会是有了” 徐翘呛了好大一口水“什么有了怎么就有了呢” “不行,”严丽珍自说自话地安排上了,“妈得赶紧给你预约个检查,那收费站咱可千万不能再去了,这得多糟践身体啊对了,这事儿程家二公子知道了吗” “”她都不知道,程浪是要知道什么 徐翘刚要解释,就听徐冽趿着拖鞋下了楼“妈,您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那群八婆无中生有的事还少吗” 严丽珍恢复正色“什么八婆这种词也是你读书人能讲的回书房去” “都是骂人,用词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徐翘瞅瞅母子俩“打断一下,说谁呢这是” 严丽珍干笑起来“翘翘,你别管外边说什么,那都是人家嫉妒你能得程二公子青眼,这事啊,妈妈绝对支持你,程家老二可比你爸给你牵线的老三优秀多了” “妈,我找姐有事。”徐冽突然一把拽过徐翘,把她往楼上拉。 徐翘一路跟他进到书房,再因为身体不适反应迟钝,也把事情首末串起来了。 赵宝星那个全身都是嘴的,估计从哪听说了她和程家两兄弟的事,又在嚼舌根了吧。 她背靠房门,抱胸看着脸黑如泥的徐冽“小屁孩还挺讲义气的嘛,说说,那些八婆讲我什么了” 徐冽抿了抿唇,没说话。 徐翘点头表示理解。 能叫严丽珍因为一丝丝风吹草动误会成那样,想来这谣言的尺度,是不太好说出口了。 “好吧,不为难你,我自己去打听。” 徐翘拍拍手就要走人,徐冽拦住她“明天国展中心有个古董双年展,你知不知道” “你也知道” “妈把你叫回家,就是为了让你去参加这个,说会有很多名流到场,要你把握机会” 徐翘点点头“是这样啊,行。” 徐冽眉头皱起“你要去” “本来是不想去的,”她摊摊手,“可人唾沫星子都溅我脸上来了,难道我还躲家里由她们说三道四” 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严丽珍一直希望她嫁得高,嫁得早。 徐翘心知肚明,所以对于次日一早被拖起来美容、sa、化妆、造型的事并不意外,全程眯着困倦的眼,像活死人一样平静地接受摆弄。 不过清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站在落地镜前,对严丽珍的品位皱了皱眉。 裸粉丝绒长裙,全套珍珠首饰,公主头编发,珊瑚色果冻妆这是使劲把她往温婉无害的方向倒腾啊。 可她今天搞不好要跟人撕逼呢。 造型师看她发愁,问是不是哪里需要改。 她摇摇头“算了,小公主就不能撕逼了吗反差萌不影响我发挥。” 徐翘拍拍手下了楼,听见严丽珍招呼她吃午饭。 “我没胃口。”她摆摆手,又指了指身上的裙子,“再说这腰掐的,也没给我进食的空间啊。” 严丽珍已经知道她的“有了”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给她比了个“加油,妈妈看好你”的手势“你们年轻人的场子,妈妈就不凑热闹了,你记住,程家二公子是首选,其他你也挑着看看,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说得好像只要她看上了,就能给她搞到真的一样。 徐翘兴致缺缺地上了李叔的车,因为没进食又没睡够,昏昏沉沉了一路,快到国展中心的时候,倒是接到了一个让她突然兴奋的电话。 朱黎说,她在国展中心看到了一出好戏程烨和上回那个四线女明星手挽手来参加双年展,在门口遇到了赵宝星。赵宝星质问他带这女人是什么意思,程烨非常无辜地说“从黎顿开业到今天,我一直就这么个女朋友啊,中间睡你那晚完全是我心情不好发生的意外,你就当是迟到的分手炮好吧” 徐翘听得一愣一愣。 程烨跟赵宝星也有过一腿呢 那头朱黎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前男友可真是个人才,你不知道,他说完这话,赵宝星和那女明星都炸了,他就在中间劝架,说你们别为我吵了,其实你俩在我眼里差不多,我都不是很喜欢。” 徐翘听到这里差点笑到捶车“然后呢” “那女明星气跑了,程烨去哄人也走了,就剩赵宝星心理素质不错,还留在这儿。对了,有件事,我说了你别太生气啊。” 徐翘做了一次深呼吸准备“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说吧。” “我刚才听墙角,听出程烨跟赵宝星好上的时间,是在跟你之后,跟那女明星之前,当初是赵宝星插足了你和程烨,才叫你被分手的” 徐翘一愣,突然记起前阵子在熹福会门口,程烨哄的那个叫“宝宝”的女人。 原来宝宝不是普通的昵称,而是赵宝星的小名 所以,她放下身段,跟程烨发消息求和那晚,叫他回复“你哪位”来羞辱她的人,是赵宝星 她就说谁跟她这么大仇呢。 朱黎说“虽然她后来也被甩了,你对程烨其实也不在意吧,但一码归一码,绿你就是不要脸的小三行径,我觉着这事还得让你知道。” 徐翘的车在国展中心门口停下,赵宝星刚好进入她的视野。 “你刚才说,她心理素质不错”徐翘一边下车,一边问电话那头的朱黎。 “是啊,装没事人呢,和那群姐妹花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那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成为压倒赵小姐的最后一根稻草。”徐翘掐断电话,活动了一下手腕筋骨,笑着叫住了不远处花枝招展的女人,“赵小姐。” 赵宝星和她的一群姐妹花齐齐回过头来。 徐翘踩着淑女鞋温温柔柔上前,照着赵宝星的脸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清脆洪亮的一声“啪”,带着一种“打你,竟花光我一身的力气”的饱满,在宽阔空旷的大厅响起。 一种爽感刹那间涌上徐翘的头,让她通体舒泰如果下一秒,她没有从正前方的镜面墙上,发现程浪正在身后注视着她的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11 11 徐翘感到了一阵生理上的眩晕。 不知是因为空腹太久,还是刚那一巴掌用力过猛,又或者是程浪的“i a atchg you”。 但不论是哪种,当务之急是,她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翘虽然赞同好聚好散,却不免还是对程浪那晚的态度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她非常不愿意这男人产生“哦,这泼妇,还好当初拒绝了她”这样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实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甩人耳光,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支配的“激情犯罪”。 她平时还是挺知书达礼的啊。 只是现在,该怎么一边知书达礼,一边完胜赵宝星呢 还好徐翘出神的片刻,赵宝星和她的姐妹花们也被那巴掌扇懵了,哑巴了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而等她们回过神去维护赵宝星,并且大骂“徐翘你有病啊”的时候,徐翘也想到了对策,悄悄将目光从镜面墙收回,掷地有声地说“这一巴掌,是为程二公子打的。” 众人愣住。 正往里走的程浪脚步一顿,已经移开的视线拐了个弯,重新落回徐翘身上,原本事不关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的兴致。 徐翘端端庄庄地往那儿一站“赵小姐,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你从前针对我,在背后中伤我,我都没跟你计较,但你不该因为和我的私人恩怨牵累旁人,污损程二公子乃至兰臣集团的名声”她说到这里,以“程浪式上位者”的姿态提问道,“你说是不是” 赵宝星显然注意到了徐翘侧后方那个男人的驻足,气势霎时矮了一大截。 前几天,赵宝星在玉锦坊偶然撞见深夜买醉的程烨,听见他失魂落魄地说,徐翘坐着他二哥的车走了。 她对徐翘的私生活向来关心,打着照顾程烨的名头套话,结果内幕没套着,反被程烨哄上了床。 但这不妨碍她事后跟几个姐妹八卦,说徐翘不知检点,拿程小公子当跳板,倒贴程家长房的太子爷。八卦时,当然也不乏添油加醋的合理想象。 面对程浪远远望过来的目光,赵宝星心虚地偏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翘笑着看向她周围那群好姐妹“看来赵小姐贵人多忘事,那你们这么多人,总该有记得的吧。前几天,赵小姐是不是编了我和程二公子的一段故事,跟你们讲得挺绘声绘色,以假乱真” 有人反驳“谁说是假” 赵宝星白着脸杵了杵这人,暗示她闭嘴。 “哦,”可惜徐翘下好了套,正等在这里,“这么说,赵小姐确实在背后议论过我和程二公子。” 程浪扬了扬眉,看向身后的高瑞,眼色疑问。 高瑞低声道“抱歉,小程总,对方可能是私下小范围在传播什么,我没得到消息,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程浪抬手轻轻摆正腕表,将西装门襟那几纹褶皱整理熨帖,朝徐翘走了过去。 赵宝星浑身一僵。 徐翘随着吓到窒息的众人一起偏头望去,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程浪“啊,小程总,这么巧。”又貌似尴尬地指指自己和对面,“我们刚刚” “我听到了,”程浪站定在她身侧,笑着看向赵宝星,“所以也有些好奇赵小姐口中的故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聆听详情” 赵宝星一双手扭在身前,攥得指节发白。 她当然不敢编排程浪,只是在说徐翘勾引男人而已,可却也没法否认,男主人公的确是他。 她垂着眼含混道“对不起,小程总,是我是我有天酒后失言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程浪面露疑惑,“赵小姐这” “不是”赵宝星抢着否认,声音却越说越低,“不是真的,我醉糊涂了” “啊”徐翘侧过耳朵,“你说什么” 赵宝星半遮半掩着顶了四道鲜红指印的脸,艰难地一字字重复“我说,小程总和徐小姐的事,是我醉糊涂了,胡编乱造的。” 徐翘“哦”了声,望向她身边几个怯怯的女孩子“赵小姐的口齿还是不太清晰啊,你们都听明白了吗没听明白就让她多说几遍。” “听明白了”众人点头如捣蒜。 程浪温和一笑“你们不用害怕,我脾气还不错,不太为难知错就改的人。” 在场没人敢说不怕被程家为难,这一为难,从此或许就在商场上寸步难行了。尤其赵家经营的梵翠珠宝,前两年好不容易才入驻兰臣百货。显然程家能让它进,也能让它出。 赵宝星为这弦外之音打了个哆嗦,连连鞠躬“我改,我会改对不起,小程总” “是我记错了吗赵小姐的两次歉,好像都是跟我道的。” 赵宝星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转向徐翘,生硬地挤出一句“抱歉。” “咦,是我记错了吗赵小姐刚才好像不是这么道歉的。” 赵宝星咬咬牙鞠下一躬“对不起,徐小姐” 徐翘勉强满意了,甩了甩那只扇过赵宝星的手“唉,从没碰到过脸皮这么厚的,手都给我打疼了,先失陪了。” 程浪微一侧身,为她让道,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宝星点点头以示告辞,随后也转身离开。 一直站在后方观战的高瑞快步跟上两人,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全程,程浪和徐翘全程面朝赵宝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把这此起彼伏的“你唱罢来我登场”演绎得如此完美。 这得是怎样天作之合的灵魂 这难道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前头徐翘也正感慨于自己这波行云流水,可圈可点的操作。 刚刚一巴掌下去后,她意识到,大庭广众声讨赵宝星的小三行径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场面不光彩,会让自己也沦为笑柄。 所以,既然覆水已经难收,那么她可以改变这盆水泼出去的动机,美化它的初衷,同时因地制宜地利用一下程浪。 这么一来,无疑减轻了刚刚那个画面对人的心灵冲击。 而面对一个为自己受伤的女人,即便程浪心里有什么疙瘩,也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足。 徐翘在贵宾专用的电梯前停下,悄悄瞄了身边的男人,果然看见他的目光落在斜下方她的手上。 程浪朝后使了个眼色“给徐小姐拿个冰袋敷手。” 高瑞点点头,瞟了眼徐翘的手心,发现那细皮嫩肉的地方真是一片通红。 他还以为她刚才只是在开嘲讽技呢。 高瑞离开后,徐翘和程浪前后脚进了电梯。 除了电梯员,里面没有别人。沉默间,程浪忽然把手伸到徐翘面前,摊开了掌心。 徐翘一愣。这是做什么让她把手交给他揉一揉吗 哎,这可有点肉麻了,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徐翘有心拒绝,可看着男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手却有些不应心,情不自禁地抬了起来。 男色当前,她无奈决定接受这无声的邀约,却在这时听见程浪一本正经的问话“教你扇耳光的正确方法,学吗” “”徐翘抬到一半的手倏尔拐弯,从两人之间的尴尬空气中流水般拂过,最后轻轻落到自己耳际,捋了捋碎发。 难道这男人早已看穿她“大开杀戒”并不是为了他,这会儿在伺机报复 带着一种“心里想杀鸡,脸上笑嘻嘻”的克制,她说“哦,好啊。” 站在上帝视角的电梯员,从徐翘看不见的角度,目击到了程浪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渣 “人渣”拿自己的手做示范,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讲解“受力点放在这里,才不容易伤到自己。” “起手要快,角度要准,落势要狠。” “这个方向,扇出来的声音最漂亮。” “速度可以根据你和对方的身高差适当调整” 徐翘现在只想根据她和程浪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找个刁钻的角度给他来上一掌,以泄自作多情之恨。 “听懂了吗”程浪循循善诱地问。 徐翘笑眼弯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要是这会儿有人能让我练练手就更好了。” 程浪沉吟片刻,看了眼电梯员的背影“这恐怕不太合适。” 电梯员“” 徐翘“” 他就没想过,她口中的“有人”是他吗徐翘感觉头又有点晕了。 这回应该是被气的。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程浪比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随后边往外走边说“当然,还是不希望徐小姐有用得着这些知识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不愉快,假如再有发生,你可以联系我来处理,毕竟与我的声誉也息息相关。” 这还算说了句人话。 徐翘觑他一眼,正打算和他分道扬镳,去找朱黎,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个略含试探意味的女声“程浪” 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徐翘抬起眼,看见温玥穿着和她同色系的鱼尾裙,朝她不,朝程浪走来,莞尔道“程浪,真是你,好久不见。” 徐翘敏锐地从这一声“好久不见”,和直呼其名中,听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暧昧。 但程浪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而是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温玥的后方拎着冰袋走来的高瑞。 徐翘清晰地看到,高瑞一手在空中用力地划着“”,一边夸张地比着口形温温温 程浪目光一触及收,对眼前的温玥微笑点头“确实好久不见了,温小姐。” 温玥脸上笑意更甚。 可记起高瑞刚才手口并用的样子,徐翘比温玥还想笑。 她使出浑身解数绷了一下,没绷住,“噗嗤”一声。 程浪低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有些重,虽然谈不上威胁,却也足以表明提醒他在暗示她,最好不要拆他的台。 徐翘眼神里写着抱歉,嘴巴还是情难自已地拼命上扬。 温玥莫名其妙地注视着暗流涌动的两人,直到看见笑得双肩发颤的徐翘扶了扶额角,蓦地软趴趴向后倒去。 徐翘失去意识前的倒数第二个念头是操,她不会是地球上第一个笑晕过去的人吧 至于倒数第一个,因为实在要晕过去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分辨错她好像被程浪揽进怀里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12 12 温香软玉入怀,程浪呼吸一紧,心动过速的缺氧感霎时潮涌般袭来。 高瑞脸色大变,匆匆跑来,顾不上徐翘,看着程浪忧心忡忡叫了一声“小程总” “送医院。”程浪的气息听着有些不稳,背脊躬下去,看似想把人打横抱起,手却在距徐翘腿弯一寸的地方停滞不前。 高瑞看了眼程浪异样的脸色和渐渐濡湿的鬓角,偏身挡住温玥的视线,伸手道“还是我来吧,小程总。” 程浪默了默,松开僵硬的手,等高瑞利落将人背起后,解开西装盖在徐翘后背,跟着朝电梯走去。 “程”温玥眼睁睁看着男人视她若无物地离开,愣愣气笑了。 徐翘在昏睡中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的她又黑又瘦小小一个,跟着爸爸哼哧哼哧从南方小渔村搬到繁华的北城。 转学第一天,老师在讲台上问她,换了个生活环境,有没有不习惯 她脱口而出说有啊,这里的学校不给穿拖鞋,不能像以前一样撒脚丫子到处跑,可太难受了。 结果惹来全班哄堂大笑。 课间休息,她听见走廊里一群女孩子在议论“你们受得了她说话吗那口音也太奇怪了,像乡下来的。” “什么叫像,就是好不好穿得也很俗,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的土老帽。” “那让她爸买个能给她撒脚丫子跑的学校呀” 梦里的她没有像当年一样躲到楼梯间偷哭,然后在爸爸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的时候,说自己只是想家了,而是像今天的她一样,走到那些人面前对她们扬起了手。 也就是这时,梦境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像是搭好的布景破了个洞,刺眼的灯光突然闯入,消毒药水的味道四下蔓延,无数种杂乱的声音忽高忽低地钻入耳膜救护车的鸣笛,孩子的啼哭,治疗车碰撞床栏激起的清响,最后是两个男声。 “小程总,这边有我,您先回国展中心吧。” “嗯。” 下一刻,徐翘高高扬起的手“啪”一声落到了实处。 刚转过身的程浪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怔得滞了滞,才回头望向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徐翘活生生把自己打醒了,正思忖赵宝星的脸手感怎么这么棒,紧实之中居然还带了一丝q弹,睁眼就见自己的手在半空张牙舞爪着,咫尺之遥处,是程浪的臀部。 程浪俯视着她,一惯得体从容的面容现出了一丝不太平静的裂缝。 徐翘懵懂地回看他,迷迷糊糊眨了两下眼。 高瑞吓得打了个冷嗝,花了一秒钟理清前因后果,慌忙圆场“徐小姐醒了您刚刚突然晕倒,这会儿正在急诊输液”他装得若无其事,想替两人把这僵持的一幕揭过去,看向徐翘扎着针的手背时,却发现没法揭,“啊,等等,您刚才用这只手打了小程总吗” 徐翘把右手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往回缩“是吗我不知道耶” 被高瑞一提醒,程浪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压下那点复杂的情绪和不适感“叫人看看滑针了没。” 护士匆匆过来检查,一边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利索地把针头拔了。 这一刹的痛意让徐翘彻底醒了神,眼看护士要重新扎针,她一把抽回手,从床上撑坐起来“等会儿这什么针啊,一定要打吗” “葡萄糖,”急诊的护士忙得脚不沾地,态度自然不太客气,“小姐,配合下,别耽误我工作。” “你去管其他病人,我不打了还不行吗”徐翘死死摁着手背,瘪着嘴打商量。 护士看了眼血糖监测仪,对一旁程浪说“基本稳定了,不打也行,家属没意见的话。” “打。” “他不是我家属”徐翘扭头瞪程浪,“护士都说可以不打了,你干吗呀” “抱歉,护士小姐,”程浪没回答她,只跟护士说,“麻烦你继续给她输液。” 徐翘还想挣扎,听见一帘之隔外,旁边床位在喊护士,不好再僵持,咬咬牙伸出右手,视死如归地撇过头“那,那给我打轻点啊” 程浪抄起搭在臂弯的西装,兜在她脑袋上。 “”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给女主角捂眼睛的。怎么着,发现她呼巴掌战斗力超群就觉得不需要对她怜香惜玉了吗 徐翘被厚重的西装蒙了一头一脸,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护士在给她绑压脉带,另一只手慌里慌张地往身边胡乱一阵摸索。 程浪垂了垂眼,朝后避让。 护士这时候倒站在徐翘这边了“哎这男朋友怎么当的躲什么呢,手倒是给她抓着啊。” 徐翘“”虽然不是男朋友但这男人怎么回事 程浪“”这种事还有说出来的 高瑞趁徐翘看不见,立刻偷天换日地把自己的胳膊递到了她手边。 哪知徐翘碰着以后,嫌弃地推开了“程浪”“不要了” 程浪虚虚指指高瑞,还没对他的多事表达不满,忽然听见一阵碎碎念透过西装布料传出来“老师让小明用有,有,还有造句,小明回答说昨天去外婆家做客,外婆给了我一只鸡腿,我吃完后问还有吗,外婆说,有,有,还有” 程浪、高瑞、护士“” 徐翘手指紧揪着床单,嘴里以一种掩耳盗铃的气势越念越大声,大有“只要我笑话讲得够快,针就扎不痛我”的意思“巡房的护士看到病人在喝酒,提醒他小心肝病人笑着回小宝贝”她讲到这里,听护士和高瑞窸窸窣窣笑个不停,不满地掀开西装,“怎么还不扎趁我不注意赶紧扎下去呀” 护士麻利地推了一针,松开压脉带“不好意思,这笑话太有趣了。” 徐翘眨眨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委屈而泛红的眼“这是我讲给自己听的呢” 护士用一种“从业多年没见过这么自立自强哄自己打针的,你女朋友可真是个人才”的赞赏目光看了看程浪,推着治疗车离开“以后把你女朋友喂饱点,她就不用捱针了。” 程浪没打算跟无关人士多费口舌解释他和徐翘的关系,对护士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徐翘则是怔得忘了解释,愣愣看着她的“男朋友”,吸吸鼻子“啊我不是笑晕的吗” “只是饿晕的。”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短短五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人一下感同身受到那种“老子还以为你得了绝症火急火燎送你来医院结果你他妈只是饿了”的心情。 “想吃什么让高特助去买。” 徐翘最近很少产生饥饿感,即便到低血糖的地步也没觉得有多少食欲,搜肠刮肚地琢磨半天,才稍微提起一丝兴致“嗯蟹黄汤包,鲜虾肠粉,梅菜酥饼,再来杯美式吧。 “太油腻了,”程浪扭头吩咐高瑞,“给她一碗白粥。” 徐翘气笑了“那你问我干什么啊” “如果不问,你能感觉饿吗” 徐翘还没分辨出他到底是真那么用心良苦,还是在伺机报袭臀之仇,又听见他的下一问“需不需要给你换单人病房” 她摇头。搬来搬去指不定又滑针了。 “行,”程浪看了眼腕表,“那我先回国展中心了,你一个人” “不可以”徐翘急急打断他,“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医院打过点滴” “高特助很快就回来。” “他又不算”说不算“人”倒是过分了,徐翘撇撇嘴,“不算我熟人。” 程浪倒是想问“难道我算吗”,默了默,一口气沉沉压下去“那帮你联系你家里人。” “等他们到医院,我都输完液了” 程浪扬扬眉,意思是他今天就得耗在这儿了 看他不情愿,徐翘叹了口气,躺下来背过身去嘀咕“好吧,小程总公务繁忙,确实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可怜的弱女子耽误区区一个下午,我一大活人,哪比得上国展中心那些不会动的古董呢” 程浪的眼睛一点点眯起,脸上多了几分从未见过这种小姑娘的匪夷所思。 “没关系,我可以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就算急诊间人来人往,说不定哪时就磕着碰着了我,我也绝不害怕,哪怕一闭上眼全是噩梦,我也能熬到云开月明,你走” 徐翘叭叭叭着扭过头去,对着空空如也的床边蓦然愣住。 大概消化了足足三分钟,她才缓过劲来,接受程浪确实、真的已经残忍离开的现实。 她缩在被窝里冷静了一会儿,发现冷静不了,最终拨通朱黎的电话,泫然欲泣地吐起了黑泥。 “负心汉,这男人就是个负心汉看看,喜欢你的时候接你下班,夸你可爱,玩命撩你,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打针,他避你如瘟疫,你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一句话不留把你丢下什么彬彬有礼,什么温柔体贴,全都只是为了泡妞而已发现泡错人了就立马恢复本性” 那头朱黎忙着在展会上cia,走到安静的角落才回应她“你可别太想不开了,这次双年展确实精英云集,来了不少平常不轻易露面的大佬。程浪十四岁就出国,在国内根基难免不够深,正需要这些机会,这么你来我往地打场交道,说不定能给兰臣继承人的位置加码呢。输给这个,你不丢人” “哦这么严重啊那好吧。”徐翘心里好受些了,变成了小小声抱怨,“可他跟我打声招呼再走不行吗” “你不是说刚才打了人老虎屁股吗人心里窝火着呗。” “那我也很无辜啊,我是梦见了小学时候的事,在梦里甩赵宝星那群人巴掌,哪知道会这样。哎哟,干吗这么小气,”徐翘轻哼一声,“大不了我让他打还嘛” 她刚“嘛”完,忽然听见一声“唰”身后帘子被人拉了开来。 扭过头,就见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的程浪站在那里,不知已经听了多久的墙角。 他低头看着她,掂了掂手里的平板“是要让我打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13 13 “”这掂板砖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徐翘一把搁下手机“你怎么回来了你干吗偷听我讲话” 程浪反手把帘子拉拢,再次轻轻掂了掂平板。 徐翘麻溜躺平,把原本正对他的臀部牢牢压在身下,却见他好端端在一旁折叠椅坐了下来。 哦,他是在说,他根本没走,只是去取平板和眼镜了。 徐翘正处在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的复杂情绪里,通话中的手机突然爆发出一句“卧槽你们要在医院打屁屁玩那啥y吗” 这下好了,情绪不复杂了,只剩下尴尬了。 徐翘飞快戳下手机屏幕上的挂断键,转头去瞅程浪,发现他垂眼看着平板,好像压根没听到。 看来这男人的控场素养还是在的,这种时候,装聋当然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她缩成虾米的身体试探着舒展开来,即将抻直到最舒畅的那个点,忽然听见他问“你们平常都这么说话” “”敢情人不是装聋,是太震惊了没走完反射弧呢。 “怎么会呢”徐翘摇头,“我从来不说脏话,也不开黄,黄黄腔的” 程浪淡淡比了个“随意”的手势,意思自己只是随口问问,不用紧张,低下头继续看平板时,嘴角却隐隐有了弯起的态势。 徐翘干躺着百无聊赖,扯着脖子往他那儿望。 他把平板往回一收“看什么” “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笑,我好无聊。” 他一顿过后才问“我刚刚在笑” “对啊,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呢。” “”程浪看了眼屏幕上那行干巴巴毫无笑点的宋体初号兰臣集团梦之岛项目计划书定稿,默了默说,“这个不能给你看,高特助快回来了,一会儿让他陪你聊天解闷。” 徐翘暗忖这大集团的特助可真难当,保姆一样,但凡老板懒得做的,什么把屎把尿的活儿都得接过来。 转念一想,不对,谁是屎啊又自顾自把头摇成拨浪鼓,马不停蹄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刚摇停,说曹操曹操到,高瑞拎来了一堆物什从湿纸巾、干纸巾,到灌好了温水的保温杯,再到一杯对,一“杯”白粥。 徐翘怔怔看着他将一根吸管利落地戳入粥杯,递给她“徐小姐,您趁热喝。” “”为了防备她拿“手不方便”当借口,叫程浪喂她喝粥,这位特助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本来也不稀罕好不好 徐翘不同情高瑞了,咬着腮帮子不高兴地接过粥杯。 程浪看她一眼,似乎对她变幻莫测的内心戏感到有些费解。 这小姑娘就像一个被初始化的魔方,每次翻转都能让人看见无法预料的惊喜撞色以为她白纸一张的时候,她摇身一变,浓妆艳抹现身夜店;正消化接受她的彪悍招摇,一转眼又见她被一枚静脉注射针吓到抖如筛糠。 想到这里,程浪似乎记起什么事,给高瑞打了个“来”的手势,起身往外走。 不过这一次转身的时候,他由背身改为了侧身,没有给徐翘留下后背空门。 徐翘“” 徐翘打完点滴,下午已经过半。 虽然期间程浪不是跟平板倾情互动,就是在和高瑞交流工作事项,对她来说几乎形同虚设,但她还是汲取到了一丝丝慰藉。 徐翘把根因归结于工作中的男人果然有点养眼,病痛都好像少了一些。 所以等检查完各项指标后,她打算慈悲为怀地放过这个大忙人,让李叔来接她回家。 只是没想到,电话那头,李叔为难地说“夫人交代今天不能来接您,说希望您趁此机会邀请小程总来家里坐坐。” 这怎么赶鸭子上架呢 她瞄了眼一旁正用ae enci在平板上写字的程浪,含糊答“这也太突然了吧” 那头严丽珍接过了电话,压低声说“有什么突然的,这男女之间的事哪来的定数小程总的为人是出了名的体贴周到,你听妈妈的,在他跟前卖个乖,先把他哄来家里再说。你把这事办好,你爸一高兴,指不定松口让你辞了收费站的工作呢” 徐翘不高兴地皱皱鼻子,挂断电话转向程浪时,自己都觉得这说辞蹩脚得很“我要是说,我家司机一个都没空你会愿意送我回家吗” 程浪眉梢微微上扬,显然对这借口并不信服。 但他还是带着“送佛送到西”的风度,点了点头“走吧。” 坐上齐柏林后座后,徐翘却越想越丧气。 之前留程浪在医院是情急所需,可现在这一出,怎么看都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 这样真的好掉价哦。赵宝星在背后说三道四,无非讲她怎样倒贴高攀程浪,现在看来,不正是这么回事 车子驶出医院,徐翘看着窗外闪过的一棵棵行道树,支着脑袋一言不发。 程浪瞥了她两眼,倒是不明白自己做到这份上,这小姑娘还有哪里不开心,到半道上问“窗外有什么好看” “啊”徐翘偏过头,“那不然车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 程浪不说话了。 徐翘心里堵着事,也没觉得哪不对劲,继续直愣愣地盯着街边的绿化带。 她以为,今天这一连串事故发展到这里,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故事了直到车子开到后半程,下腹的异样涌动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昨天她跟严丽珍说什么了哦,说自己例假推迟了大半月。 那都推迟大半月了,等不了这一会儿吗 徐翘低头看了眼身上裸粉色的长裙,仿佛已经预见到那惨烈的血色渗透了她的裙衬,一点点绽放在这素有“移动宫殿”之称的齐柏林座椅上。 车刚好开上高架,周围一片荒芜。 她看了眼静静望着另一侧窗外,对此一无所知的程浪,想跟他求助,又打住。 他车里又不会有卫生巾,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就地用啊。 说了,一定尴尬,不说,万一她的裙衬够坚强呢 徐翘如坐针毡地紧绷着下半身,一动不敢动地僵在角落。 前边副驾高瑞通电话的声音,成了转移她注意力的bg。 “抱歉,李副经理,小程总现在不在公司。” “您的人事调动是程总的直接指示,其他人一概无权过问。” “是的,李副经理,小程总非常感激您这些年为集团兢兢业业的付出,也很遗憾没有机会与您这样优秀的英才共事。” 可惜这通电话很快在“祝您前程似锦”的祝福语中结束,车内恢复寂静,徐翘煎熬地斜坐着,等一刻钟后,车在家门前停下,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程浪还是一如既往地做足了仪式感,亲力亲为地替她拉开了车门。 徐翘神经紧绷,小心翼翼迈出去一只脚,正打算回头检查座椅的情状,忽然膝盖一软。 啊啊啊好麻呀她的脚 程浪迅速抬起小臂给她搭。 她却因为惯性踉跄着向前跌去,径直越过他的手臂,“哎哟”一声狼扑进他怀里,像拽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了他的腰“等,等会儿” 车里暖气足,程浪下来时只穿了一件薄衬衫,此刻被她柔软的手臂紧紧缠绕,能够清晰感知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 甚至因为她微微佝偻的姿势,她那挤着他的地方,都在他胸膛描绘出了波澜壮阔的轮廓。 肺部的氧气像在一刹间被抽空,程浪深吸一口气,缓慢却不留余地地掰开了她的手。 徐翘麻意还没散尽,晃了晃才站稳,愣愣注视着他。 副驾的高瑞也急急下车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人。 “做什么”程浪皱起眉,轻轻调整了两次呼吸,沉着脸问徐翘。 徐翘还没答,忽然听见一声“小程总”从身后传来。 “真是麻烦你送我们翘翘回来了”严丽珍人未到声先至,走到两人跟前招呼,“外边风凉,快别干站着了,来,进屋坐”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热情,让徐翘有点闷闷的难堪。 程浪眼睛微眯了眯,很快舒展开眉头,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徐夫人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还得回公司,就不叨扰了。” “是这样,那工作要紧,下回方便的时候再来。” 程浪笑着点点头“我大哥大嫂刚好也住在这一带,以后顺道或许有机会。” 他的表情得体从容,说辞乍一听也像亲切的应承,可这话背后的意思,严丽珍却分辨得明明白白。 他在说,再来西江府,会是顺大哥大嫂的道。这是在撇清自己跟徐翘的关系。 徐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严丽珍心里咯噔一声,面上顺阶而下“是,是,西江府这边地儿也不大。” 程浪又是一笑,看了眼徐翘“我跟徐小姐还有几句话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说。”严丽珍给徐翘递了个眼色,转身进门。 徐翘一肚子火地看着程浪“小程总可真是能说会道,都不用动手,就把我脸打得啪啪响了。” 程浪重新皱起眉头“我以为这种事越早澄清越好。” “你没看过明星怎么澄清绯闻的啊要澄清也该女方先,你一大男人着什么急” 程浪耐着性子点点头“要是有下次,我会记得请徐小姐先发声。但也请徐小姐记得,既然你不喜欢被说三道四,首先就该自尊自重,避免做惹人非议的事。” 他转身要走,临了又一顿,补充“如果还有人继续造谣你和我的关系,可以联系高特助处理。” 言下之意似乎是就不必联系他了。 高瑞迅速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跟徐翘点头告辞,替程浪拉开车门,及时遮挡住他衬衣后背的潮湿。 徐翘捏着名片,直到齐柏林驶远才反应过来,程浪嘴里“惹人非议的事”,该不会是指她刚刚抱他那一下吧 这男人难道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在勾引他 他配得到这样的殊荣吗 他配嘛 徐翘捂着暗暗作痛的小腹,感觉七窍都在冒烟了。 晚八点,兰臣总部写字楼六十二层灯火通明。 程浪从西江府回来后就没踏出过办公室半步,只有高瑞进进出出,将流水一样的工作指派给外间总裁办。 今天下午集团闹了场事,兰臣百货的副总经理李年达因突然被远调海外工程部监工,从高层直降基层,不服气地来讨说法,结果被公司保安架了出去。 不知谁得了内情,说这事其实是州官放火殃及池鱼,于是消息越传越腥风血雨,甚至有人断言,这位小人物的命运打破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正是大小两位程总正式开战的讯号。 所以哪怕高瑞说了,小程总让大家准点下班,偌大的总裁办还是没一个敢走,大家吃过盒饭就继续埋头做事,生怕一不留神,自己也成了集团内斗的牺牲品。 倒是高瑞知道,李年达的事根本没在程浪心里激起一丝涟漪。 所以等到程浪的晚饭时间,他偷闲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拨了一通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是位穿白大褂的英国医生。 “cheng最近还好吗”史蒂芬问。 “还是老样子,一和女性产生亲密的肢体接触,就会出现一系列缺氧症状。” “嘿,别这么严肃,心理疾病的治愈是非常漫长的过程,通常我们说,没有恶化就意味着好转。”史蒂芬神情轻松,“那个女孩呢,你上次说,cheng听从了我的建议,回国后已经开始循序渐进地尝试脱敏,哦,那天说到他去接她下班,后来怎么样” “他为避免开车时发病出事故,在车上安装了隔板,等那女孩睡着才尝试着撤下。那次情况还算顺利,但后来那女孩跟他想象中大相径庭,对他来说,她可能太过奔放了些。” “奔放” “对,比如今天,她主动抱了他,他就对她发了火。”高瑞耸耸肩。 史蒂芬像听见什么笑话“别开玩笑了,难道他在盼望一个保守的女孩治好他的病吗听我的,你绝不能让他错过这个主动抱她的女孩。” “这恐怕有些难,今天和她分别后,他看起来心情很糟糕,我不敢刺激他。” “不,你们不能总是宠着他,他现在需要走出舒适区接受刺激。而且他糟糕的心情,或许正因为他在思考如果他是健康的,这个女孩的性格说不定会让他感到愉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对方被他伤了心,可能不会再来找他了。” “那就让他去请她原谅。” “这就更不可能了,他不会自找麻烦。” “在爱情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推他一把吧,高特助。” 结束视频通话,高瑞对着窗外的夜幕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确定史蒂芬的建议是否会奏效,但只要程浪有机会治愈,刀山火海都值得一闯。 这么久了,他已经记不清原本的程浪该是怎样的人。 在这个圈子里,男人调侃他风流,女人夸赞他绅士,可高瑞却觉得,他风流的表象,更像是用以隐藏软肋的铠甲,而他绅士的内核,正是为了解释一个风流的男人,为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对程浪来说,这“风流而不下流”的逢场作戏似乎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但凡露于人前,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精确计算浪子和绅士这两种矛盾品格之间的平衡。 这些年,他的病情反反复复,从前恶化的时候别说肢体接触,连与异性简单的面对面对话沟通都成问题。 高瑞也迫切希望,有人能够彻底摘除他身上这颗不定时炸弹。 只是程浪显然并非任人摆布的人。 用签字笔敲了半天脑壳,高瑞正愁眉不展,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老高,你下午托我打听那事儿,打听着了。” 高瑞慢慢挺直了背脊。 下午在医院那会儿,程浪把他叫到走廊,让他去打听打听,赵宝星小学时候到底对徐翘做了什么,能叫她梦里也掌掴人。 高瑞可以理解程浪的心情。白白替人捱了一掌,还没法找施暴者理论,不弄清楚为什么,可不是意难平吗 于是快马加鞭地把这事交代了下去。 “怎么说”高瑞问。 “唉,徐小姐的过去,是个悲伤的故事。” 高瑞眼睛一亮“我现在就需要悲伤的故事,最好是那种让人听了以后能产生共情和保护欲,能反省该死的我居然伤害了这么可怜的小姑娘我可真是个人渣我必须去把她哄回来的故事。” “巧了,还真就是这种故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14 14 一刻钟后,程浪在办公室翻着一沓项目分析报告,分出一只耳朵听高瑞在他桌前哭诉。 “傍晚梵翠珠宝的赵总来电说,他刚得知下午赵小姐惹了您不快,想领女儿亲自登门给您赔罪,我还好声好气婉拒了,说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哪是小事啊”高瑞抹抹眼角,“您不知道,赵小姐以前都是怎么对待徐小姐的。” “你很闲”程浪抬起眼,拿指关节敲了敲手中文件夹的侧脊,“四千亿的项目不去关心,研究小姑娘过家家的游戏。” 高瑞一噎“下午不是您让我去打听的吗” “你也说了是下午。”程浪低头翻过两页报告,很有那么些理直气壮翻脸无情的味道。 “我知道徐小姐今天的举动犯了您的忌讳,那位徐夫人的态度也实在不讨喜,可” 程浪合拢文件,摁在桌上往前一递“我们程总可能是福享够了,真金白银打水漂当乐子。去准备准备,下周研讨会我要把这个项目驳下来。” 高瑞看着文件夹上“梦之岛”三个字,面色一凛。 梦之岛作为兰臣全面转型,进军文化市场的一记重锤,是集团最新五年计划中重点打造的大型文旅项目。 照程均的设想,集团会在国内七座一二线城市分别建造融合地方特色的主题乐园,等下周研讨会敲定最终意见,就将开始和各地磋商签订项目合同,顺利的话,明年初便会下放一期资金。 “这项目程总已经筹划了近两年。”虽然对程浪来说可能是废话,高瑞还是抽着凉气提醒了一句。 “所以才更要及时止损。程总不愁吃穿,集团九万五千名员工还得养家糊口。” 这么件重担压下来,高瑞一时也顾不上徐翘那边了,立即抱起一堆文件往外走。 临出门,程浪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次哭不出,眼药水别用有色的。” “” 次日黄昏,姨妈痛瘫了一天的徐翘在听说自家珠宝公司的设计师到了以后,终于挣扎着起了床。 这是金禄的核心设计团队一年四次的例行工作。每到换季时节,他们就会为徐翘量身设计下一季的私人定制珠宝。 这次的设计图早在上个月就出了初稿,只是被徐康荣半道毙了,说不能再这么为女儿浪费公司资源。 但大约是昨天程浪的态度让徐翘吃了瘪,严丽珍觉得徐家在这方面还是不能少下血本,趁徐康荣出差,自作主张把设计师请到了家里。 徐翘身体不舒服,又被程浪气得不轻,到现在太阳穴还直抽抽,做首饰也颇有些兴致缺缺,把梁鹊叫到书房后就裹着绒毯窝进了沙发,整个人蜷成软趴趴的一团。 梁鹊站在旁边举着平板,匀速滑动屏幕,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连张姨端来的果盘也没心思吃。 毕竟金禄上下都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审美是出了名的难迎合。 徐翘面无表情地看完十几张设计稿,掀了掀眼皮“今年摇滚色调的风很大啊。” 梁鹊心里打了下鼓。 毕业于佛罗伦萨珠宝设计学院,处子作即登上佛罗伦萨国际设计双年展,三十岁不到稳坐金禄珠宝创意总监之位她的履历在这个圈子里称得上漂亮至极,甚至不少同行都不理解,凭她的资质为何愿意屈就于金禄。 可每每面对徐翘,她那些人前的光鲜好像全都变得不足为道。 或许是因为,那件令意大利名流赞不绝口,助她一举成名的处子作,其实是源于徐翘的“指点”。 当年不到二十的徐翘对她的作品发了一通牢骚。她从起初不屑一顾,认为这位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外行说教内行,到意外发现,照徐翘的思路修改的效果出奇惊艳。 所以即便这位热衷享乐的千金,后来只是在国内潦草地念完了本科,连出国深造都用“好辛苦哦懒得去”拒绝,她还是无法忽视她那些看似鸡蛋里挑骨头的意见。 斟酌一会儿,梁鹊说“确实跟了一波风,创造热点毕竟需要机遇。” 徐翘摊摊手“跟得上风总比望尘莫及好,我没说跟风不行,但光打着浓墨重彩的噱头,盲目跟风到连基本技能都丢掉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梁鹊一愣。 徐翘随手指指屏幕上那款叶形胸针“那么重的玫瑰红,搭在浅色系的春服上不得抢主体风头为什么不应用渐变” 她懒懒抬起胳膊,用食指滑了两下屏幕,又点点那款水滴形钻戒“这祖母绿镶在白金戒环上不嫌突兀为什么不在两边各添一颗浅色的副钻完成色彩过渡” 徐翘针针见血地一路翻一路怼,语速快到让人全程插不上话。 等她歇下来,口干舌燥地叉了块火龙果吃,梁鹊才有机会开口。可细一思量,却发现竟然无可反驳。 “我马上回去改稿。”她死死捏着平板说。 徐翘摆摆手示意走吧,等人离开,带着诸事不顺的怨气栽进沙发。 张姨进来给她倒了杯红糖水,让她消消气。 她喝了两口就嫌腻,呆坐一会儿,叹着气说“张姨,我小手绢呢我想打个盹儿。” “在您房里,我去给您拿。”知道她手里不捏手绢就睡不着,张姨忙去取,不想打开书房门却听见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声。 “谁许她回家住了二十三岁的人,一离家就把自己照顾病了,该她吃这个教训你这么把她接回来,是要继续惯坏她”是徐康荣出差回来了。 张姨一惊,刚要把门掩上,被徐翘一个眼神制止。 楼下的争吵声就这么清晰地传了上来。 “我这不是怕你宝贝女儿在外边过得太苦吗再说哪有你这么当爹的哦,宠了二十多年,这会儿才记起不能惯坏她,你这跟把不会飞的鸟扔下楼摔打有什么不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不都是你这些年宠的她当初她说出国留学苦,我说苦也得去,是不是你拼命帮她腔你对她但凡有对冽冽一半的严格,她也不至于给养废了” 夫妻俩话越说越重,张姨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转头一看徐翘,却见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望着窗外的夕阳,嘴里还嘎嘣嘎嘣嚼着一片苹果。 虽然她的表情寡淡至极,可张姨却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家里埋着多少见不得光的脏污,其实这孩子从来都知道。 甚至她放弃出国留学,放弃珠宝设计,或许都是另有隐情。 底下严丽珍似乎也起了火气“什么叫我把她养废难道你就没说过就算你家闺女一辈子不嫁,你也养得起的话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生意多难做,要是哪天金禄倒了,我也没了,我看她一个人怎么活” “你这是说的什么晦气话” 徐翘终于起身,回房换下家居服,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几件行李,拎上一个小号衣橱箱下了楼。 吵得面红耳赤的夫妻俩打住了看她。 徐康荣瞪她两眼“上哪儿去你” “都说和气生财,我怕我再多待一会儿,咱家钱都赚不进来了,那我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你这丫头” 徐翘笑眯眯地冲两人挥手拜拜,出了庭院,一看徐冽笔挺挺杵在拐角,倒是吓了一跳“干吗呀,当门神啊”又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外出归来,听见里面动静才在这儿“避战”,所以指了指身后,“吵完了,可以进去了。” 徐冽皱着眉没动“爸刀子嘴豆腐心,你去服个软,养好病再走,他不会真把你赶出去。” “你看你姐字典里有服软这两个字吗”徐翘哼笑一声,踩着高跟鞋走了。 被逐出家门这种事像是一回生二回熟,去奥德莱登酒店的路上,徐翘的心境十分平和,平和到她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被生活的苦难磨平了棱角。 直到刷开酒店套房的门,走到衣橱前放行李,她才知道,人的棱角是不会这么轻易被磨平的。 她定定看着衣橱里那件男式深灰色法兰绒西装,做了一次忍耐的深呼吸。 这是前阵子黎顿开业那天,程浪在不知道她是徐翘的情况下,借给她救急的外套。 她忘了还。而他显然也不是会开口跟女人要东西的人。 原本还有那么些定情信物的意思,在接连被他拒绝,尤其昨天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阴阳怪气了一通后,这玩意儿却变得异常扎眼。 徐翘气鼓鼓地拎起西装,正要把它塞进垃圾桶,猛一个悬崖勒马。 程浪又不会知道她扔了它,看她没还,说不定以为她花痴到连他一件外套都要珍藏呢。 不想联系程浪,她翻出高瑞的名片,发了一条短信「高特助,麻烦有时间来取走小程总的西装,不要我就扔了。」 高瑞并没有立刻回复,甚至一个多小时过去,酒店的送餐服务都到了,手机还是安安静静躺在一边。 徐翘气没处撒,看着一桌子菜毫无胃口,动几筷就放下了,瘪着嘴给朱黎发消息「我心情不好,我想去玉锦坊喝酒。」 朱黎「你不是例假吗」 徐翘「闻闻酒味也行。」 朱黎「今晚我有客户走不开,你找程浪呗。」 徐翘「我跟他要是能喝酒的关系,我还心情不好」 徐翘撤回了一条消息。 朱黎「看到了。你又在他那儿吃瘪了啊」 徐翘「闭嘴,不来拉倒,我找别人。」 朱黎「你还有谁能找」 徐翘「」 徐翘「我人缘才没那么差我在收费站也是有一个朋友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爹不疼妈不爱,连酒友都叫不到的小可怜,徐翘放出豪言后就付诸实践,把施婳约到了玉锦坊。 可真进了酒吧,看见施婳犹犹豫豫拿着酒水单,问侍应生有没有九珍果汁的时候,她又后悔了。 圈子不同不能硬融,这位老妹真不是来这种地方的人。 最后酒局只能成了养生局。两人坐在散台对着果盘你一瓣橙子我一块梨,惹得四面八方频频侧目。 当然,不排除就算徐翘正常喝酒也会出现同样情况的可能。 毕竟她在这种场子向来十分打眼。 等徐翘推掉第三杯鸡尾酒的邀约,施婳凑近她问“那些人都是你朋友吗” 徐翘垂着眼,正专心跟一颗滑不溜丢,戳不进签子的小番茄战斗“搭讪的自来熟而已。” “那晚上就我们俩” “还要有谁你想认识我朋友”徐翘瞥瞥她。 施婳迅速摇头“我就是好奇,你跟那位程先生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他姓程”徐翘扬眉。 “啊,上次那个司机叫他小程总。” 哦,徐翘想起来了,程浪接她下班那回,顺带叫司机送施婳去了市区。 徐翘放弃了小番茄,狠狠一签子戳了块香蕉“干吗提那狗” “狗东西”斜前方一个暴躁的中年男子突然截去了她的后半句话。 那醉醺醺的男人把酒瓶子“啪”一声砸在桌上“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就仗着背后有老太爷撑腰十一年,老子给他们干了十一年,到头来被当个屁放了”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了不得。 徐翘觉得乐,正想瞅瞅是哪位英雄好汉,抬头却见那胖乎乎的男人踉踉跄跄往洗手间去了。 她遗憾地收回目光,继续吃水果,过了一会儿,听见手机震动起来。 一个有点眼熟却没存的号码。 徐翘接起电话,在有些嘈杂的爵士乐声中,分辨出了高瑞的声音“徐小姐” “哦,”她点点头,“原来高特助知道我是谁啊。” 她的语气里带了些“知道我是谁你居然还敢晾我两个多小时”的意思,那边高瑞忙赔罪“实在抱歉,徐小姐,我在公司加班开会,这会儿刚散,您” 徐翘听不清他后边的话,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到了安静些的拐角才问“你说什么” “我问您在哪里小程总让我派人来取西装。” 一件西装也特意来取,他还真是要跟她断得明明白白。 “西装在酒店,我人在玉锦坊e,”徐翘冷笑一声,“要来赶紧,我很” “忙”字还没说完,徐翘眼前一黑,被拐角跌撞出来的一个男人迎面砸了个正着。 她“嘶”地一声捂着额头抬起眼。 男人晃晃悠悠站直,目光落向她脸时似乎有些惊讶,眼神闪烁片刻,回过神来骂道“长没长眼还不给老子道歉” 这声音,好像就是刚才那个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醉汉。 徐翘心里上火,却没逞勇。多年江湖经验告诉她,势单力薄的时候,面对醉汉的纠缠,退一步化险为夷,冲上去脑袋开花。 所以她笑眯眯地说“对不起啊。”然后快步朝女卫走去,却不想忍让到这地步,还是被一股大力扯住了头发。 电话那头的高瑞在听见徐翘的尖叫时吓了一跳“徐小姐徐小姐您没事吧” 前方程浪步子一顿,站定在集团大楼正门前,回头道“怎么了” “徐小姐在玉锦坊跟人起了冲突,对方的声音”高瑞皱起眉头,“怎么听着有点像李年达” 他边说边疾走到程浪面前,打开手机扬声器。 瓶子砸落的响动和男男女女的纷乱惊叫从听筒里先后传了出来,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说,快叫救护车。 程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从高瑞手中抽过手机“徐翘” 回答他的,是通话中断的嘟嘟响声。 “报警。”程浪把手机丢还给高瑞,转身拉开车门上车。 黑夜里,帕加尼破开深浓的蒙蒙雾霭,风驰电掣般朝玉锦坊驶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15 15 从变故中反应过来时, 徐翘嗅到了浓重得让人窒息的血腥味。 她看见那个中年男子捂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栽倒在她脚边,而她的眼前, 是本该已经返校的徐冽。 店里客人纷纷惊叫躲闪,侍应生们快跑着围拢过来, 满场闹哄哄一片。 徐翘耳边嗡嗡作响,好半晌才理清楚状况刚刚这醉汉死扯她头发不放,是徐冽突然出现, 一酒瓶子从他头上砸了下去。 她被脚边那滩血搅得头晕目眩,一手扶墙,一手颤巍巍地指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虚虚往外飘“他这是死了吗” “死不了。”徐冽喘着气扔掉手中的半截碎瓶颈。 徐翘连“哦”三声,懵得有些找不着北。施婳赶过来叽叽喳喳说了什么, 她也没听清。 直到救护车和警车前后赶到,醉汉被抬上担架,警察要求徐冽去警局做笔录, 她才猛然回神, 从地上摸索着找回冲突时掉落的手机, 准备联系家里她手头没钱,也不懂调解流程,怕徐冽吃亏。 结果一拿起手机,正看到程浪来电。 她这会儿哪有功夫搭理他,直接摁了挂断, 拨通家里电话急急说明情况, 然后陪徐冽上了警车。 警车后座, 徐翘先发制人,如泣如诉地指控了一通那位醉汉的凶残,又母鸡护崽似的说自家弟弟如何如何品学兼优乖巧听话。 前座两名警察都不好意思打断她王婆卖瓜。下车后,徐冽才有机会提醒她“你怎么不想想,听话的未成年人为什么会进酒吧。” “”徐翘这才记起这茬儿,“哎,对,给我老实交代,你怎么去了玉锦坊” “跟着你去的。” 徐翘瞪大了眼“干吗跟踪我从哪跟踪起的” “家。” 徐冽直接忽略了前一问,在她还想十万个为什么对他追究到底之前走入警局,临进门,指指不远处那辆拉风到跟这里格格不入的跑车“好像是找你的。” 徐翘正打算跟上徐冽,抬起的脚却在看清那辆帕加尼时收了回来路灯下,程浪抱臂倚着车门,脸上像结了层霜,皱巴巴的眉心反复横跳着“我生气了”四个字。 徐翘悟过来什么,拿起手机一看,发现除了被她挂断的那个电话外,还有好几通来自程浪的未接来电哦,他打她电话不是来关心西装,而是以为她挨揍了。 程浪似忍耐似叹息地沉出一口气,压下那点无名火,走到她面前“上车。” 她一脸莫名其妙“干吗我弟还在这儿呢。” “高特助稍后就到,会作好善后工作。” “你们怎么这么快找来”徐翘惊讶。 她没接电话,程浪的第二选择当然是联系酒吧,得知出事的不是她,直接改道来了玉锦坊所在辖区的警局。 但他这会儿似乎懒得解释这些“处理结果要等伤者检查报告,现在还定不了性,你留在这里没用,先跟我去医院做检查。” “就被扯了把头发,小题大做什么。”徐翘翻他个白眼,径直往警局里走,带着从昨晚消化到今晚依然熊熊燃烧的怒意,轻飘飘留下一句,“我自己会善后,你可以回去了,西装改天还你。” 话虽然撂下了,可程浪听不听当然是另一回事陪徐冽做完笔录后,徐翘还是在大厅看见了正在等她的高瑞。 高瑞快步迎上前来“徐小姐您没事吧都怪我那电话打得不巧” 徐翘呵呵一笑“这怎么能怪你要怪就怪拉着你加班开会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高瑞却哪敢点头,只得讪讪一笑而过,转过眼时,目光在警局门口一顿“啊,那是徐夫人吧” 徐翘顺他目光所指望去,看见严丽珍心急忙慌地四处张望着,身后跟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印象中好像是她爸身边的助理之一。 她张嘴刚要喊“妈”,严丽珍就远远瞧见了正跟警察签字的徐冽,在距她一米不到的地方匆匆与她擦肩而过,似乎压根没注意到她。 倒是那位助理顿住脚步,跟她颔首打了个招呼。 徐翘拉住他“我爸呢” “徐总今晚有个局,暂时没联系上,夫人让我先来处理事故。” “多重要的局连电话都不接”徐翘笑了一声,“又是赌局” 助理低下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徐翘没为难人,两指并拢挥了挥,示意他去跟警察交涉,然后看向高瑞“我家来人了,高特助可以下班了。”说着走到大厅角落那排休息椅坐下。 高瑞跟过去,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小程总吩咐我在这里陪您等处理结果。” “你家老板做事挺随性的啊,前脚要跟我划清界限,后脚又来多管闲事。”徐翘觑他一眼。 高瑞摸摸鼻子“不是这样的,小程总今晚确实很担心您,赶去玉锦坊的路上还闯了红灯呢” 徐翘瞠目。 高瑞正为她眼中流露出的震动之色而喜上心头,却听她惊声道“这种破坏交通法规的社会败类,怎么没被警察抓进来接受教育” “” 越抹越黑,高瑞闭上嘴,不敢再提程浪。 安静片刻,身后一个转角之隔的过道里,严丽珍训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妈和你说了多少次,你将来是要正经继承家业的,一丝一毫的污点也不许留下你姐不学好,你也混去那种地方” “我怕她心情不好出事才去的。” “她能出什么事成天没心没肺的” “妈,不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就真的” “好了我不跟你讨论这个,以后你姐的事你都不许插手她在外边有的是人照顾” 徐翘靠着椅背,优哉游哉掩嘴打哈欠,倒是一旁高瑞听得不太舒服,上前终结了这场母子谈话“徐夫人,医院那边说伤者没大碍,您带徐小公子早些回家休息吧。这边剩下的,我和徐总助理交接处理就好。” “是高特助啊那小程总是不是也在这儿这我可得领着冽冽去跟他道声谢” “事故处理都按章程来,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您不用客气。” 听他对程浪的下落避而不谈,严丽珍也知道人家不愿意见她了,所以不再磨缠“那我就先带冽冽回去了,哎我们家翘翘在哪呢,你瞧见了吗” “徐小姐她”高瑞心思一转,面上露出成年人都懂的笑意,压低声问,“不知是想坐家里的车回去,还是” 徐冽的眼神冷了冷。 严丽珍却热络起来“她今晚不回家。” “那我们来送徐小姐吧。” “那就麻烦你们了。” 高瑞点点头目送母子俩离开,为自己的不要脸捏了把汗,正盘算徐翘不知听没听到这些,听到该作何感想,转过拐角,却见休息椅那边空空荡荡徐翘好像早就走了。 今晚天气阴,云层压得又厚又低,徐翘从警局后门离开后,站在门前台阶上仰了半天脑袋也没见着一颗星星,空落落地叹了口气,慢慢朝外走,一边轻轻揉着到现在还发麻的头皮。 她嘴硬了。 被扯头发哪里是“就被扯了把头发”这么轻松好过的事情。 警局后门是条内街,夜深后少有车辆通行。徐翘望着空荡荡的窄路,刚起了点伤春悲秋的小可怜情绪,那股难受劲儿就被身后传来张扬的引擎发动声蓦地打断。 她回过头,被车灯打得晃了晃眼,抬手遮光时,轰鸣声却在身侧戛然而止。 她从指缝里看见帕加尼车刹停在她手边,程浪移下副驾驶车窗,偏头对她说“上来,送你回去。” 这男人还挺能忍,居然没被她气走。 徐翘微微一愣,愣过后立刻摆上臭脸,抱胸看着他“小程总日理万机,怎么这会儿给人当起司机” “因为已经是夜里了。” “” 她之前一定在眼睛里装了什么美颜滤镜,才没发现这狗男人一张嘴那么能怼。 徐翘服气地点点头,心说怼不过还跑不过吗,头发甩甩大步走开。 结果事实证明她也确实跑不过帕加尼以龟速游刃有余地跟上了她,大有步步紧逼的架势。 徐翘把高跟鞋踩得咚咚响,使劲儿想盖过这阴魂不散的引擎声,踩了会儿觉得好亏,他无所谓怠速伤车,她还怕糟蹋鞋呢,于是又停下来“小程总是不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昨天怎么教训人的了还是您原来是个双标主义,其实自己很享受被人说三道四的感觉,所以大半夜这么招摇地做惹人非议的事” 程浪踩下刹车,答非所问“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我是吃你家大米还是呼吸你家空气了你这社会责任感倒是挺强啊,是不是大马路上随便哪个独身女性,你都要逮着护送一程” “李年达是我的员工。”程浪忽然没头没尾地说。 “什么” “在酒吧跟你起冲突的醉汉是兰臣开掉的员工,所以对方动手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借机撒酒疯迁怒,这么说理解吗” 徐翘一愣“不理解人是你得罪的,凭什么迁怒到我头上” “你说呢” “”徐翘气笑了,“他以为我是你女朋友” 程浪似乎因为她直截了当的用词稍稍滞了滞,沉默一晌才点点头“也许。” 徐翘歪着脑袋回想片刻,记起来了,那醉汉撞上她的第一时刻确实没有发作,而是在看清她的脸后错愕了一刹,这才开骂动手。 “可是他怎么会认识我啊” “你每年在兰臣百货的消费记录,很难不让人记住。” “” “昨天在国展中心的表现,也令人印象深刻。” “” 这平静中带着些微叹息意味的语气,“自己有多不平凡心里没点数吗”的潜台词呼之欲出。 徐翘噎了半天反驳不上来,恨恨跺跺脚“我怎么这么亏啊”女朋友的权利没享受到,义务倒是给尽了 程浪解开安全带下车,替她拉开副驾车门“所以你现在上车,或许能少亏一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16 16 在考虑好上车或不上车之前, 徐翘先“不看不知道,一看气一跳”地一眼瞄见了驾驶座和副驾之间升起的隔板。 女孩子第一次上陌生男人的车, 是不是应该警惕点这遥远的鬼话回放似的在她耳边骤然响起,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还带嘲讽回声。 目睹过程浪被她抱腰后气得脸色铁青的表现, 徐翘现在合理怀疑,他当初那句话真正的意思是第一次被陌生女孩上自己的车,是不是应该警惕点 她拿食指笔挺挺指着那面极尽侮辱之意的金属隔板“小程总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对你垂涎欲滴到要动手动脚” 程浪瞥了眼车内,还没解释,被她一个“s”的手势打住。 “你要为你员工的暴行买单是吧”徐翘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行啊,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那就两个人走呗。” 程浪眉梢微挑,看一眼远处隐没在云霾中的高楼“从这里到酒店起码一公里,现在气温不到十度, 十五分钟内还有可能下雨。” “那你别走啊。” 徐翘耸耸肩, 扭头离开。走出几步, 肩膀上忽然一沉,盖上了一件西装。 “穿好再走。”程浪走上前来,看她停住,还非常自然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徐翘侧目看着他,对这男人的忍耐力再次刷新了认知。 当初跟程烨交往的时候, 她丝毫不曾收敛脾气, 甚至因为他满脑精虫, 老要哄她“睡觉”,所以变本加厉地作啊作,这不,人大少爷坚持了一个礼拜,果真落荒而逃。 现在看来,这做哥哥的抗压能力倒是强悍,一身家十几位数的大总裁,放着手边豪车不开,大冷天说陪她走路就陪她走路。 徐翘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想借口打发他而已,这会儿却认真较起劲来,真噔噔噔朝酒店方向勇往直前去了。 程浪压慢脚步,走在她侧后方。 两人一路无话,起初是一个不愿搭理,一个识趣沉默,到后半程,天上落了几滴毛毛雨,徐翘赶路赶得气喘吁吁,经期小腹酸疼的坠胀感越来越强烈,就是想说话也没了力气。 到了奥德莱登楼下,她一言不发地把西装扔给程浪,无声表达就此分道扬镳之意。 程浪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皱皱眉“不舒服” “没有”她提不上劲多说话,不耐烦地转身走进大堂。 程浪再次跟了上来。 “有完没完啊你”她一手扶腰,小口小口细细喘息。 程浪摊手“我只是想上去取回我的西装。” “” 徐翘一脸“这种时候还心心念念着你的破西装你小气你牛逼”的表情,点点头由他跟进电梯,到二十一楼套房,刷开房门气势汹汹入里,抱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就朝等在门外的人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程浪接过西装,目光在门上房间号一落,一句话不留地替她关上了门。 “啪嗒”一声响,偌大一间房子陷入沉寂。 满室冷色调的内饰在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敢情那件西装才是他迫不及待送她回来的最终目的徐翘恼火地踢掉高跟鞋,连妆也卸不动了,倒头瘫进沙发,用最后的精神拿出手机拉黑了程浪的手机号码。 没过多久,她就因为连日疲惫和今晚的来回折腾睡了过去,只是始终感觉头皮和着小腹隐隐作痛的节奏,一牵一扯地发紧发疼,睡眠也只能停留在浅层。 所以门铃响的时候,徐翘很快惊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知道除了酒店服务生,谁还会来敲这扇房门。 门铃响得不急,却有些执拗,隔三秒就是一声。 徐翘隐约觉得这作风有点像谁,脑子混沌着,一时记不起,拖着仿佛千斤重的残躯几步一歇地去望门镜,看到一名女服务生站在门外。 果然除了服务生,根本不会有人管她的死活。 而这些殷切的服务生,也不过是奔着小费来的罢了。 这个世界对她可太冷漠了。 徐翘摇着头打开房门,正要开口问话,突然见那女服务生朝旁边避让开去,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站在门镜死角的程浪。 “”徐翘给吓得一激灵。这老奸巨猾的狗男人偷偷记了她房间号不说,还为防被她拒之门外,拿服务生当挡箭牌 “你又来干吗”她没好气地问。 “你不想去医院,请医生来给你看看。”程浪说着往后递了个眼色。 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西裤,手持医疗箱的年轻男人走上前来“你”这男人抬眼的瞬间不知怎地一愣,就像李年达看见徐翘时一样有些错愕,“你好,我是小程总的新任私人医生,我姓宋。” 徐翘却没能分得出神注意这位宋医生的异样,对着眼前的阵仗好大一怔。 “方便进来吗”程浪问。 “不方便”徐翘呛他,“请医生就请医生,你跟来做什么” 程浪眨了两下眼“之前在医院,你说需要熟人陪同就医。” “难道你算我熟人吗” 程浪噎了噎,克制地点点头,在她把房门阖上之前抬手一挡“我是跟你不熟,但身体是你自己的,要不要看医生,你考虑清除如果毛囊严重受损,你的头皮就不会再长新头发了。” “”徐翘显然受到了惊吓,这下门也不关了,一把捂住头皮,“真的假的你这这这是危言耸听” 程浪给宋冕递了个眼色。 宋冕点点头“小程总说得不错。” 徐翘眼前黑了一刹,感觉天花板都要塌了。 “现在方便进来了吗”程浪再次问。 徐翘嘴巴没松口,身体已经被秃头的恐惧支配着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程浪朝宋冕比了个手势“宋医生请。”又朝那位女服务生抬抬下巴。 服务生把房门推开到最大,恭敬地站立在门边。 “”这怎么有点像古时候男女私会,让丫鬟把门好避免风言风语的操作 但徐翘此刻顾不上探究程浪这番举动到底是因为单方面不愿陷入跟她的绯闻,还是为她的名誉或安全着想。 她满脑子都是她一个正当韶华的花季少女居然要秃了 宋冕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医疗箱,戴上橡胶手套,拿起医用手电,过来检查她的头皮。 她像颗蔫白菜一样揪着沙发上的绒毯,欲哭无泪地小小声问“医生,我的头发还能长出来吗” 宋冕拨开她长发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轻度损伤,毛囊是好的,不碍事,我现在给你上一回药,之后一天两次,你自己来,如果不方便可以请人帮你。” “可我现在头皮还很疼呢,”徐翘不敢嘴硬了,“这是不是正常现象啊” “是正常的,这两天可能会有持续刺痛感,大概三到五天后问题就不大了,不过还是要继续注意忌口,少吃辛辣生冷的食物,一礼拜后复查一次。” 徐翘松了口气,捡回一条命似的拍了拍胸脯。 宋冕给她涂完药水,看了眼她不太有血色的嘴唇“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没了。” 一直远远站在一旁的程浪一脸“你别听这丫头胡说”的表情“她今晚剧烈运动过后脸色不太正常。” “”这是什么疑车无据的说法。 “可能是体虚引起的,建议最近注意休息,规律三餐,有时间的话,最好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宋冕说。 程浪看了眼腕表,非常高效率地考虑起了这个提议“现在去挂急诊” “我不去医院”徐翘头疼地打住他,“我就是痛经痛经明白吗你痛经的时候脸色能好看吗” “”没痛过哪能知道,这可不是为难人吗 房间里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徐翘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冲太快了,一时有些僵硬。 程浪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把这一页揭了过去“那我和宋医生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离开套房后,程浪安排司机送宋冕回去,自己也上了等在酒店门廊的宾利。 高瑞已经候在副驾,在他上车时回头问他“小程总,李年达那边您想如何处理” “受害人不是我,让她怎么高兴怎么来吧。” 高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她”是指徐翘“那徐小姐怎么打算” “没问。”程浪捏捏眉心,“小火药桶一个,一点就炸,明天你去跟她交涉。” 高瑞第一次看见程浪避人锋芒到拒绝沟通的地步,心里好奇得是多呛口的小辣椒才叫他这么难以下咽,面上不敢多嘴地应了好,看他打开后排照明灯,似乎想找份财经报解闷,解释道“啊,临时换了车,这边还没添新刊。” 程浪从徐翘房间离开后就不太爽利,心不在焉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坐的不是齐柏林“换车做什么” “齐柏林拿去洗护保养了,后座座椅有点脏,沾了不知哪里来的血迹。哦,对,您最近应该没受伤吧” 程浪摇头,摇到一半突然顿住“血迹” “挺像血迹的,或者也可能是红颜料。” “哪个位置” 高瑞指指后座角落那块地方“就差不多这儿。” 程浪的眉头一点点拧成个川字,一幅幅零碎的画面像被开了闸门,在脑海中一一涌现徐翘坐在齐柏林后座时,拘谨地缩在角落的样子;下车后,踉跄着朝前扑倒的动作,和痛苦的吸气声;还有刚才,那句铿锵有力的“你痛经的时候脸色能好看吗”。 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程浪揉了揉太阳穴,烦躁地沉出一口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17 17 时代在发展, 总裁圈也在进步。这年头,一名优秀的特助, 光擅长对老板嘴里的一字一句作出精准无误的阅读理解早已不值一提,还需要从老板的一声叹息, 一口仙气中领悟到其中的未尽之言与弦外之音。 高瑞显然是那个从龙争虎斗的行业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前前后后一梳理,很快猜到究竟如无特殊, 程浪那辆齐柏林的后座,除他本人以外几乎无人踏足,这两天唯一落座的外人只有徐翘。 结合昨天傍晚在西江府的种种尴尬刺激,高瑞禁不住扼腕“您是不是错怪徐小姐了我就觉着徐小姐这么傲的性子,哪做得出投怀送抱的事啊。” “昨天倒没见你这么聪明。”程浪目视前方淡淡道。 高瑞小声喊冤“昨晚我就想跟您仔细聊聊徐小姐, 可您让我去关心梦之岛” 这下子,程浪好半天没再开口。 高瑞仿佛从这沉默中找寻到一个攻坚的缺口,振奋道“其实现在也为时不晚, 您真不打算听听徐小姐那些事” 程浪摇头摇得未加思索。 高瑞的脑瓜陀螺似的飞转起来。 程浪已经第二次就此事明确表态, 可正因为态度过分明确, 反倒不像在拒绝,而更像在躲避。 真认为无足轻重,大可当作听场戏文,唏嘘一声也就一笑而过了。坚持不听,还不是担心听了以后会上心。 他自己都担心会上心, 岂不说明这件事有机会达成史蒂芬口中“推他一把”的效果 高瑞为自己无懈可击的逻辑所折服, 咬咬牙豁了出去, 以一种“您就给我听着吧反正您这会儿也不能跳车”的架势攻其不备道“徐小姐的生母在她四岁那年就过世了您知道吗” “” 有这一句话开门见山引人入胜的本事,怎么不改行写小说 程浪朝后视镜扫去一个“你死了”的眼刀子。 高瑞心虚地闭牢嘴巴,不敢再吱声。 宾利飞驰在落雨的暗夜中,天边黑压压的浓云翻涌滚动,恰与车里人阴郁的眼色遥遥呼应。 高瑞正感慨程浪也太刀枪不入了简直没有心,等车驶上高架桥,不意听后座传来一句轻飘飘的“然后呢” 强行安利,果然最为致命。 没有一个凡人可以逃过催小说家更新的命运。 高瑞捋直安全带,挺起腰板,带着“且听我娓娓道来”的铿锵气势说道“徐小姐出生在南城一座经济不太发达的小渔村,小时候家里经营渔业。当年渔场养殖比现在辛苦得多,起早贪黑,隔三岔五出海,运道差遇上风浪,在外边飘上几天都说不好。她生母就这么年纪轻轻落下一身劳碌病,早早病逝了。徐总在那之后心灰意冷,关掉渔场日日流连赌桌。” “不久后徐家意外中彩,徐总重新振作,拿着这笔钱北上创业,徐小姐则跟着爷爷奶奶留在渔村生活。四年后徐总生意做大,接了徐小姐来北城念书,把她送进了明哲。” “照时间算,徐总北上头两年,就和如今的徐夫人有了徐小公子。倒是不清楚,徐小姐是在南城就晓得这回事,还是到北城后才发现自己多了个继母和弟弟。” 程浪交握在膝上双手微微收紧。 “您也知道,北城土生土长的富家子弟大多都扎堆在明哲,这些人打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惯了,哪里瞧得起外来暴发户。徐小姐那时候性情单纯,初来乍到直来直往,不懂城里人的弯弯绕绕,前几年受了不少冷眼欺负。赵小姐就是其中有名有姓的一个。” “赵家比徐家更早经营珠宝,梵翠在业内原本算是龙头企业,结果徐家半道杀出来,抢了赵家蒸蒸日上的势头,父辈之间结下的梁子传到小辈这里,赵小姐就越发看徐小姐不顺眼,带着学校同学孤立徐小姐”高瑞讲到这里顿了顿,“您应该听说过校园暴力吧” 迟迟听不见回应,高瑞以为程浪睡着了,回头却看他正专注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半晌后才收回视线,给他比了个“继续”的手势。 “时隔多年,具体经过已经打听不着了,但能叫一个孩子心性大变,从任人欺凌到奋起反击,有仇必报,想来不会是太轻忽的事。偏偏也是孽缘,赵小姐和徐小姐从小学到初高中一直是同校,期间大大小小的恩怨层出不穷。哦,对了,高中时候这桩恩怨里又添了个温小姐就是昨天在国展中心跟您打招呼的那位,她在伦敦念大学时曾是您的直系学妹。” 程浪掀了掀眼皮。 高瑞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就知道他确实不记得这号人了。 不过倒也难怪。当年程浪大学时期有阵子病情恶化,连女人都没法正眼看,就是天仙下凡也不会在他心里眼里留下痕迹。 “比起赵家,温氏这样的经商世家在北城自然更是如日中天,风生水起。当年赵小姐与温小姐结识后,很快与她交好。温小姐倒是没对徐小姐直接表明敌意,但光是时常与赵小姐出双入对这点,就足够让人看清立场形势。所以除了朱小姐,徐小姐在北城几乎没有交心的朋友。” 大概是车厢内的气氛过于沉闷,高瑞的语气稍稍放轻松了些“当然,是交不到朋友还是不想交朋友,这就得另说了。您看徐小姐现在多飒气,稀罕跟那些人唧唧歪歪吗等徐小姐将来发达了,他们可别求爷爷告奶奶地哭着跪着来攀高枝。” 程浪沉默片刻,似乎对这最后一句无法苟同,客观评价道“金禄这几年气数已经尽了,发达这件事恐怕是异想天开。” 高瑞摸摸鼻子“那这天到底开不开,还不是听您的意思吗” “” 程浪回到杏林湾丽山公馆时,徐翘在奥德莱登迎接了今晚第二位出乎她意料的到访者。 徐康荣带着一身经久不散的刺鼻烟味出现在她房门外,敲开门张口就骂“你这讲不听的死丫头” 徐翘一愣“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啊” “当你爸是吃素的吗你搬来第一天,酒店就给我通风报信了” 徐翘“哇”地一声感叹“那我前阵子拖欠房费的时候,您就这么袖手旁观这得多丢您脸啊” “别给老子投机取巧转移话题”徐康荣骂骂咧咧进门,“跟你讲了多少遍,少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耳朵里塞驴毛了是不是” 徐翘凑到他身边嗅了嗅“我闻着我身上的乌烟瘴气比您少些。” “那能一样有人敢打你,有人敢打你爸吗” “干吗说这么夸张啦”徐翘不服气地撇撇嘴,给他倒了杯温水,摆在餐桌上,“我没被打好不好” “那这是什么你这丫头,嘴巴硬活该受罪”徐康荣领导下乡似的倒背着手在客厅视察了一圈,指着茶几上那瓶刚开封的药水质问她,一边不动声色地斜眼偷瞄瓶身上“功能主治”那栏说明,费劲巴拉地看了个囫囵,似乎松了口气,继续骂,“你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难道是让你去那种地方招人眼的吗” 这话一出,不止徐翘,连徐康荣自己也是一震。 随之而来的,是窒息到极点的死寂。像是猛一脚踩着个地雷,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空阔的房间里,只剩墙上的挂钟依旧咔哒咔哒顺时而走。 徐康荣默了默,拿起餐桌上的玻璃杯,把水一饮而尽“接下来几天收费站也别去了,给我好好待在这里面壁思过”说着一阵风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往外走。 “爸,”徐翘远远站在原地,在他拉开房门时叫了他一声,“您别赌了呗,外边好多人都在传,说我们家要破产了。” 徐康荣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一僵“胡说八道那些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先管好自家家务事吧”说着眉毛倒竖地重重阖上门离开。 二十一层直梯外,一名助理见他步履匆匆走来,替他按下下行键,问道“徐总,明早的航班还取消吗” “那丫头没事,不取消了,去拉斯维加斯把这盘翻过来” 大半夜先后送走程浪和徐康荣,徐翘一觉睡到翌日中午十二点才自然醒。 准确地说也不完全是自然醒。因为她在睡梦里一直听到持续不断的嗡嗡震动声,隐约知道手机里有电话进来,只是一直抬不起手去接。 等到十七八通电话响满后,她才终于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坐起来,摁下接通键。 朱黎的声音鞭炮似的炸了出来“大小姐你可算接我电话了啊干吗呢你这一上午” 徐翘揉揉眼睛,唉声叹气地哑着声说“我睡觉呢” “那你赶紧洗把脸,掏掏耳朵清醒清醒,准备听个今早新鲜出炉的大新闻” “我不要,我好困” 徐翘摇着头嘟囔,重新一头倒回床上,抱住了枕头。 “赵家的新闻你都不感兴趣了还是这事你早就知道,是你跟程浪商量安排好的男女混合双打” “天王老子的新闻我现在都不感兴趣还有,你可别给我提那狗男人了”徐翘气哼哼地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朱黎骂了句“小姑娘脾气真大”,重新陷入了不解。 看徐翘这模样,好像不知道兰臣百货把梵翠珠宝的柜全都撤空了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18 18 一夜寒雨过后, 北城气温骤降。道旁国槐落了一地的黄叶,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在料峭中迎风打颤。稀薄的阳光落在树尖上, 非但不添暖意,反将这满目萧瑟衬托得愈加冷清荒凉。 仿佛是为与这季节更迭的天时应景, 今晨八点,兰臣百货向梵翠珠宝发布了一封公函,决定与梵翠珠宝终止合作, 并要求其一个月内撤空所有在兰臣的专柜。 清退品牌这种事,在兰臣轻易不会发生。毕竟兰臣百货的定位是高奢,有资格入驻的品牌本就大多站在行业塔尖,如此无异于打人脸面。 何况兰臣正卯足劲进军文化市场, 甚至计划在这天下午举办梦之岛项目的内部研讨会, 开会前几个钟头, 毫无征兆地对一家两年前挤破头才堪堪够到塔尖,勉强入驻百货商场的珠宝品牌动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就像是抄起家伙打boss之前特意分神去捏死一只蚂蚁除了祭天, 好像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正午时分, 兰臣总部直插云天的写字大楼下, 齐柏林刹停在门廊中央。 在附近守株待兔了一上午的男人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了上去,初冬的天,满背脊的大汗淋漓“小程总, 小程总我是赵总的秘书, 能不能耽误您几分钟” 话音戛然而止。四名保安齐齐上前, 虚虚伸手一挡, 将人拦在罗马柱前五米远的地方。 程浪从后座下来,转过身脚步一顿。 男人眼中陡然升起希望的光芒,下一刻却见他只是理了理西装门襟,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了旋转门。 四名保安退回到岗位上。 男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绝望地垂下头去,片刻后,看到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出现在眼下。 他惊喜抬头,认出高瑞,不敢兜圈直奔主题“高特助,赵总正在从外省赶回来的路上,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安排他和小程总见上一面” “小程总今天行程已满,”高瑞微笑,“有什么话,现在跟我说也一样。” “是这样,关于今早的公函,赵总说,如果小程总是因为对赵小姐前几天的不当言行有所不满” “王秘书,小程总从未有过这样狭隘的想法,终止合作的决定与此无关。” “那是为什么突然” “原因赵总应该非常清楚,毕竟虚报业绩这样的严重违约行为,不会不经过赵总拍板。” 王秘书滞了滞,目光闪烁间,头先摇起来“不” “如果不是掌握确切证据,兰臣不会发布公函。按照合约条款,梵翠违约在先,即便在合约期内,兰臣也有权单方面终止合作,何况双方合约原本将在下月到期,小程总以停止续约的说法对外表态,是给赵总留了最后一分薄面。小程总在商场上向来奉行好聚好散,希望赵总也认同这样的合作理念。” 高瑞说完,朝他点头以示告辞,走进大楼后,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骨,吐出一口怨气。 回到六十二楼,看程浪精神奕奕地站在窗边那只名贵的掐丝珐琅雕花笼前,正在逗新宠金丝雀,高瑞心里的怨念又叠一层buff。 昨天讲完徐翘的事后,见程浪不管心里动不动,反正表面不为所动,高瑞就给他吹了吹耳边风,说徐小姐最近又是被您错怪,又是为您受伤,您怎么着也得给些补偿吧就算您对她没那意思了,责任总要负起来,要不岂不有损您在外树立的形象,显得您很渣 结果这“渣”字可能用得重了些,风不小心吹太大程浪说行吧,把梵翠的专柜撤了吧。 高瑞一听,这事不是不可行。 程浪先前调研兰臣百货时,就曾判断集团百货业经营状况出现了中空趋势。后来李年达悄悄献来一份财务暗账,果真显示兰臣百货近两年的业绩存在作假嫌疑。 两年前,集团恰好开始规划梦之岛项目。这无疑是有人为顺利推进新项目粉饰太平,把集团在百货业的严重亏损抹平了。 而除了程浪的堂哥程均,谁也没有这样只手遮天的能力。 也就是说,是兰臣高层放水默许了某些专柜虚报业绩的行为。 既然如此,程浪原本并不打算过分追究品牌方。毕竟根烂在上边,底下也就法不责众了。 但反过来讲,真要追究,这些榜上有名的品牌方当然也逃不了责任。 只是这事本来不用那么着急,但程浪这人,向来一石能打二鸟就不打一鸟。跟赵家撕破脸,只为个女人,看着不够划算,那就杀鸡儆猴,给今天下午的梦之岛项目研讨会熬一碗开胃的餐前鸡汤,为驳掉这个四千亿规模的作死项目以及后续整顿集团加一道码。 于是高瑞紧赶慢赶地战了一个通宵,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这讲故事一时爽,收拾烂摊子火葬场,他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高瑞走到程浪身后说“打发掉梵翠的人了。” 程浪的目光从那只正对着玻璃幕墙孤芳自赏的金丝雀身上收回“打发外人倒是容易。” 高瑞一愣。 程浪抬抬下巴,让他看办公桌上的手机。 高瑞走近一瞧。好家伙,二十七通来自程烨的未接来电,还有无数条自说自话的短信。 「二哥,你这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赵宝星好歹是我前女友,我当初还跟人家说,明年给梵翠的专柜扩规模呢,你不能打我脸啊」 「好吧,徐翘也是我前前女友,如果你是为她出气,那我也不好拦着」 「可是一日夫妻白日恩,这没睡到的,跟睡到的,还是不一样嘛,我总要给枕边人多点情面是不是」 「二哥你怎么不理我啊」 「唉,当然了,还是徐翘长得更合我心意,那要不这么着,如果你放弃徐翘,让她答应跟我复合,我就不管赵家了,怎么样」 “”高瑞用地铁大爷看手机的表情默念完这些短信,深刻理解了程浪不予理会的原因。 “您打算怎么处理”高瑞目不忍视地问。 “人还是不能太闲。”程浪平静道。 “嗯” “爷爷的游轮最近空出了档期,把这小子送去南极绕一圈,吃喝玩乐个够,让他明年之前别再出现在北城。” “我马上让人去办。”高瑞为这英明决策竖起个“我看您打发自己人也挺容易”的大拇指,顺势看一眼腕表后,恢复了肃穆,“小程总,仗要开打了。” 程浪勾唇一笑,抬手轻轻拨了拨笼里那只金丝雀的羽毛,温和道“血腥的场面就不让你见了,乖乖在这里等我。” 说着转过身,拎起搭在椅背的西装穿上,一丝不苟地扣起前襟的两颗纽扣,抬脚朝外走去。 办公室外,总裁办六名手持黑色文件夹的男助理夹道分立,在程浪现身时流水般簇拥而上,跟在他身后朝过道尽头走去。 一直到下午四点,徐翘终于睡够回笼觉,起床洗漱,给头皮上药水的时候猛然间一个醍醐灌顶,回忆起中午朱黎打来的那通电话,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像睡过了什么重大新闻。 她赶紧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忽略了最上面几条施婳发来关心她身体情况的消息,直接点开朱黎的对话框。 「劲爆劲爆商界第一手小道消息听不听」 「我跟你讲,兰臣今早给梵翠发了撤柜公函,你家小程总亲自下达的指示不是光北城总店的专柜,而是所有专柜哦」 “”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相当于清退哎,算了,你不懂这些,这么跟你说吧,我身边好多巨佬都震惊了,就下巴合不拢,眼珠子突出的那种震惊,大家都在猜赵家是挡人财路还杀人父母了」 「你老实说,这事是不是跟你这红颜祸水有关系」 “” 徐翘一条条看下来,头顶一个叹号接一个问号地冒,愣了好半晌,等回过神,心里居然像被撒了把跳跳糖似的咚咚乱炸起来。 程浪为她冲冠一怒了 不会吧之前在国展中心,也没见他多憎恨赵宝星,还说“我脾气还不错,不太为难知错就改的人”呢。 可要不是因为她,他怎么就刚巧在这节骨眼打了赵家一巴掌呢 没道理嘛是不是 徐翘正沉思,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 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看着像是那种“城西的楼盘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啦”的推销电话。 她这会儿满脑子“赵宝星完蛋了”的兴奋念头,只想在房间里活蹦乱跳地暴走,没功夫搭理这种商业问候,摁了挂断。 结果刚一挂断,电话又打进来。 就这么接连不断地挂断,响起,挂断,响起,对方似乎早知道她极度擅长拉黑,所以连操作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徐翘气笑,烦躁地接通电话,一股脑往外吐字“我是个乡下土包子我没钱我穷得饭都吃不起只能每天在收费站打工卖命对你家楼盘商铺写字楼没有一点兴趣”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一看就是被镇住了。 徐翘正要潇洒挂断,忽然听见一道压沉的男声从听筒传出来“那需要我给你叫餐吗” 她惊得差点打出个冷嗝,重新看了眼来电显示,觉得不应该啊,问道“你谁啊” 电话那头又静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隐忍的“看来徐小姐跟我确实不太熟。” “” 徐翘这下确认了,是程浪的声音,还有那种上位者生气时很标准的“你很棒棒”的语气。 徐翘本来想怼回去,可刚刚得知程浪今天做的好事,这会儿心情有点美丽,所以语气稍微放软了些“谁叫你用这种奇怪的号码打我电话啊” 这放软的女声透过电话的美化,听上去似乎有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可惜此刻电话那头的听众对此并不受用,淡淡道“不奇怪的号码也打不通徐小姐尊贵的手机。” 徐翘想起来了,昨天她把程浪拉黑了。 她清清嗓子“哦,那你打我电话干吗” “我一小时后会路过奥德莱登,如果你在酒店,我们谈谈李年达的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19 19 徐翘一听到这个名字,头皮就像被人扯着了似的一阵发麻, 刚消下去的刺痛感再次卷土重来, 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怎么了”程浪的语气沾染上一丝不甚明显的紧张。 “别跟我提那醉汉啦, 头皮疼”徐翘怨怼地答。 那头沉默一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始终处于亏欠的立场,再开口时,程浪少了些高高在上的阴阳怪气,轻轻“哦”了一声。 “事故不都处理完了吗,还谈什么”提起这事, 徐翘心里的小火苗又蹭蹭直蹿。 “在警察那里完了,在我这里没算完。你弟弟下手有些轻了。” 徐翘的眉毛愉悦地挑了起来。 虽然程浪对女性极端负责任的态度令她十分怀疑, 他在男女关系方面是个巨无霸中央空调,但眼下这空调风正呼啦啦地吹在自己身上, 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爽快。 这么一想,朱黎的猜想可能没错。 细数一数,从撩完就跑,到冲她恶言相向,再到害他被喝醉的李年达迁怒, 程浪对不起她的事可太多了。估计是良心发现,才为她对赵家动了刀。 这补偿还算漂亮, 勉强够她解解气了。 于是她也轻轻“哦”了一声, 只是“哦”完似乎又觉得自己太温顺太好哄了些, 带着那种下一秒就要使劲哼他的刺棱棱道“行吧, 那你到酒店找我吧。” 办公室里, 程浪挂断电话后,一眼看见对面高瑞满脸堆着“老父亲”的感动。 面对程浪扫来的疑问眼色,高瑞打着哈哈摆手“没事,就是看您在笑。”所以觉得自己没白白呕心沥血一整夜。 “”程浪神情微敛,“值得庆功的日子,为什么不笑” 高瑞心说自己也没强调他是为谁展眼舒眉,这怎么还欲盖弥彰地避嫌上了呢不过转念一想,今天对程浪来讲确实是个喜日子。 要细论起程家长房与二房的恩怨,那赵宝星和徐翘之间的你来我往,可真算是小儿科了。 当年因为二房挑起的恶意竞争,整个程家乃至兰臣在长期内耗下一度风雨飘摇。程浪一家作为失败者,对外称陪老爷子养病,搬到英国另起门户,实则一半是落荒而逃,一半是隐忍退让。 长房隐退后,二房在国内的势头如日中天。直到三年前,程浪的二叔因过劳性心脏病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此后虽仍是名义上的副董事长,却不得不退居幕后静养,把集团的实际运营权交到儿子程均手中。 只是程均太过年轻气盛,初初上任就企图闯出一番事业大展宏图。因考虑到百货与地产都已经是夕阳产业,且早在自己父亲手中发展到鼎盛巅峰,无法再供他施展拳脚,所以他改而将目光投放到了正是欣欣向荣的文化市场,一手规划了梦之岛主题乐园项目。 其实程均的思路不错,可惜过于眼高手低,碗里的没顾好就对锅里的两眼放光。照他这个拆了东墙去砌西墙的做法,五年之内,兰臣必受重创。 远在伦敦的程老太爷虽然不太管事了,毕竟仍坐镇董事长之位,对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恰好程浪在经商方面独具慧眼,与老太爷想法一致,于是祖孙两人一拍即合这就有了程浪以副总裁的身份空降兰臣的事。 不过,倘若如同外界传言所说,把这件事理解为程家长房卧薪尝胆多年后的一朝雪耻,倒也未尝不可用不到一个月,毙掉堂哥春秋大梦了两年的项目,集团上下无人不为程浪的狠戾手段震惊胆寒。 如果不是六十二楼这间办公室隔音效果太好,高瑞觉得,此刻站在这里,大概能够听见每层楼都有人在疯狂嘶喊跳脚。 高瑞笑了笑“确实可喜可贺。您今晚不去熹福会吗沈总和江总应该为您备好庆功宴了。” 商业竞争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行为。既然办了事,就得发起足够的舆论,扩大事件影响力用以造势。所以兰臣这边会议一结束,程浪就让人把今天研讨会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刚刚沈荡和江放先后致电恭喜,邀请他今晚一叙,不过他还没回复。 程浪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眼窗边那只活蹦乱跳的金丝雀,摇了摇头“麻烦,江放那小子,又要送女人过来。” 高瑞点点头,心想也是。沈荡跟程浪在伦敦一起念的大学,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隐疾,江放却不了解情况。 程浪一则好面子,二则看江放嘴里没把儿,一直没愿意说,到了那种满眼衣香鬓影的地方,还得作戏煎熬,实在能省则省了。 程浪看了眼腕表“一刻钟后出发去奥德莱登,备车吧。” 高瑞点头应好,临走心念一动那奥德莱登不也有女人吗 可要是把这话问出口,一定会得到程浪“一个女人的威胁力跟一群女人能比吗”,又或者“这不是李年达犯的事没彻底解决不得不去吗”的答案,所以他决定不惊动当事人,默默磕下这颗甜滋滋的糖。 奥德莱登218号房,徐翘正在化妆镜前拿毛刷打腮红。 说实话,那臭男人真不值得她大费周章化个美美的妆,她也非常不愿意再被误会对他有肢体上的非分之想。 可实在是最近过得太惨淡,素颜状态几乎面如菜色。毕竟四舍五入一下,程浪也算她半个哦,半个可能不到,三分之一个“前男友”吧。 女人怎么能在前男友面前丢份呢三分之一个也不行 她得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拒绝了一个多么美若天仙美不胜收美绝人寰的绝世小可爱 徐翘怨念地搁下腮红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掐指一算,起身换上高跟鞋出门宅在酒店还化妆,那动机也太明显了,她得假装刚从外边回来。 徐翘风风火火下楼,在酒店附近晃荡了一圈,掐着时间绕到正门。 大概是商业精英都有守时的习惯,齐柏林刚好在“一个小时后”这个准点远远驶来,停在门廊下。 徐翘故意视而不见,悠哉游哉拎着手包往大堂走,直到被高瑞一声“徐小姐”叫住。 她停下脚步,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哦,你们来了啊”的神色看着他和程浪。 程浪扣上西装纽扣,走上前来,半道里余光瞥见高瑞迟迟不动,回头瞥他一眼。 高瑞握拳轻咳一声“小程总,要没什么事我就不上去了吧,昨晚一分钟没睡,您让我在车里补个觉行吗” 程浪眼色一沉你倒是敢。 高瑞眉毛耷拉下来用不着我给您保驾护航吧,徐小姐又不会吃了您,上次抱您完全是个意外嘛 程浪面色转冷那也给我过来当门神。 高瑞老实跟上。 徐翘一头雾水地看俩大男人眉来眼去半天,原本计划好的台词忘了个精光,等程浪走到她面前,问她从哪回来的时候,她愣了愣才脱口而出一个不合逻辑的答案“啊,逛街。” 程浪果真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眼神中透露出些微不信任。 “当季的衣服都太丑了,逛了半天没一件中意的”她心里虚,面上佯装生气摆足架势,扭头朝电梯走去。 结果经过前台时,一位前台小姐注意到她,笑着问“徐小姐这么快回来是落东西了吗以后您” 前台小姐还没表达完“以后您可以打个电话让酒店给您送来”的好意,就被徐翘一眼瞪了回去。 程浪脚步一顿,垂眼看她“逛了半天” 徐翘恨恨咬了咬后槽牙“对啊,你没学过虚数,度日如年不懂” 程浪的目光在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流连片刻,点点头,保持着风度没往下揭。 徐翘带着出师不利的怨愤领他上楼,总觉得这男人又在疑神疑鬼地给她扣勾引的罪名,于是进门后,不必程浪惺惺作态,主动指指房门“把门开好了。” 高瑞立刻照办,肩负起nc的职责站在门口。 徐翘把手机随手扔在玄关,踢掉高跟鞋,走到客厅沙发主位坐下,见程浪站着没动,瞥瞥他“干吗,一回生二回熟的,还要我请你坐” 话说完记起他是个守礼的绅士至少表面是,大概不得到“请”字真不会坐,嫌弃地抬抬下巴“小程总请坐。” 程浪在她左手边沙发坐下,开门见山道“虽然事故已经圆满解决,但我认为该有的赔偿不能少你,我来是想问问,你希望怎样处理” 他说到这里一顿,记起她不喜欢听到“李年达”的名字,改而道“让你不高兴的人。”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么一改,原本公事公办的话立刻变得暧昧起来。而程浪今天不知是不是在公司说多了话,嗓子有些哑,尾音落下的时候居然还有那么点“霸道总裁爱上你”的味道。 和着这话,连他浅褐色的瞳仁恍惚间也像盛了几分真切的情意。 徐翘一愣之下,原本恣意的坐姿微微收敛,一双脚往后缩了缩,嘴上沉吟道“我知道你能让他下半辈子都过得不好,可这样对我也没好处啊。” 李年达跟赵宝星不一样。 看赵宝星自食恶果,会让她得到精神慰藉。可李年达跟她非亲非故,与其说她在气这醉汉,不如说更气被误认成程浪的女朋友。 拎得清的女人,总是让人欣赏的。 程浪的表情松动了些,点点头“那就做对你有好处的事。” “比如让他多给我点”徐翘眨眨眼抛出个相当灵性的“k”,搓搓拇指和食指,作了个比心的手势。 “” 见他窒住,徐翘一板一眼地讲起道理“听过破财消灾吧你看,假如他不给我钱,你就会让他痛不欲生,给了钱,他就不用受罪啦,多划算呀。” 程浪第一次听人把“敲竹杠”解释得这么清新脱俗。 当然,如果钱就能让她开心,那么实在再好办不过。 他说“可以,你需要多少” 徐翘指指头皮“我这伤按法律规定能判赔多少” 程浪不太忍心地含糊道“可能不多。”不知道够不够一个乡下土包子吃上一顿饱饭。 “那我坐地起价会不会有点过分啊” “不会,你开价就是。” 徐翘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钱,可又不好狮子大开口,显得徐家穷酸破落,为难地瞅着天花板算数。 还好程浪善解女人意地适时道“或者我看着索赔,到时候如果你觉得不够再另加。” 按程浪对钱的概念,拿来的恐怕只会多不会少,徐翘脸上“随便吧”,心里已经笑嘻嘻“就这么定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徐翘在他起身时喊住他,试探道,“我听人说你今天开罪了赵家” 他点点头“是。” 这个坚定的“是”字,似乎充满了“没错,我就是为了你”的味道。 一想到他活雷锋似的没跟她主动邀功,徐翘花三秒钟说服了自己娇贵的手,决定给他一点人道主义的关怀“你这嗓子哑的,是为这事跟人打了多久嘴炮啊,我给你倒杯水吧。” 程浪刚要说这事用不着他打嘴炮,却见她已经碎步跑去厨房,只好坐了回去。 徐翘给水壶装水插电,回头按亮玄关上的手机看时间。 结果一眼看到朱黎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消息「难怪你一点不激动,原来他真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徐翘一愣,拿起手机回消息「什么意思」 朱黎「圈里都传遍了,说程浪拿赵家开刀,在今天下午的项目研讨会上借题发挥,揭了他堂哥的老底,简直炸了天了唉,也是,这种搞事业的男人哪能恋爱脑呢」 “” 徐翘看着眼前烧开的水壶,开始思考,这水还倒不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20 徐翘虽然赞同好聚好散, 却不免还是对程浪那晚的态度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她非常不愿意这男人产生“哦, 这泼妇, 还好当初拒绝了她”这样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实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甩人耳光,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支配的“激情犯罪”。 她平时还是挺知书达礼的啊。 只是现在,该怎么一边知书达礼, 一边完胜赵宝星呢 还好徐翘出神的片刻, 赵宝星和她的姐妹花们也被那巴掌扇懵了,哑巴了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而等她们回过神去维护赵宝星,并且大骂“徐翘你有病啊”的时候,徐翘也想到了对策,悄悄将目光从镜面墙收回, 掷地有声地说“这一巴掌,是为程二公子打的。” 众人愣住。 正往里走的程浪脚步一顿, 已经移开的视线拐了个弯,重新落回徐翘身上,原本事不关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的兴致。 徐翘端端庄庄地往那儿一站“赵小姐, 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你从前针对我, 在背后中伤我,我都没跟你计较,但你不该因为和我的私人恩怨牵累旁人, 污损程二公子乃至兰臣集团的名声”她说到这里, 以“程浪式上位者”的姿态提问道, “你说是不是” 赵宝星显然注意到了徐翘侧后方那个男人的驻足,气势霎时矮了一大截。 前几天,赵宝星在玉锦坊偶然撞见深夜买醉的程烨,听见他失魂落魄地说,徐翘坐着他二哥的车走了。 她对徐翘的私生活向来关心,打着照顾程烨的名头套话,结果内幕没套着,反被程烨哄上了床。 但这不妨碍她事后跟几个姐妹八卦,说徐翘不知检点,拿程小公子当跳板,倒贴程家长房的太子爷。八卦时,当然也不乏添油加醋的合理想象。 面对程浪远远望过来的目光,赵宝星心虚地偏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翘笑着看向她周围那群好姐妹“看来赵小姐贵人多忘事,那你们这么多人,总该有记得的吧。前几天,赵小姐是不是编了我和程二公子的一段故事,跟你们讲得挺绘声绘色,以假乱真” 有人反驳“谁说是假” 赵宝星白着脸杵了杵这人,暗示她闭嘴。 “哦,”可惜徐翘下好了套,正等在这里,“这么说,赵小姐确实在背后议论过我和程二公子。” 程浪扬了扬眉,看向身后的高瑞,眼色疑问。 高瑞低声道“抱歉,小程总,对方可能是私下小范围在传播什么,我没得到消息,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程浪抬手轻轻摆正腕表,将西装门襟那几纹褶皱整理熨帖,朝徐翘走了过去。 赵宝星浑身一僵。 徐翘随着吓到窒息的众人一起偏头望去,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程浪“啊,小程总,这么巧。”又貌似尴尬地指指自己和对面,“我们刚刚” “我听到了,”程浪站定在她身侧,笑着看向赵宝星,“所以也有些好奇赵小姐口中的故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聆听详情” 赵宝星一双手扭在身前,攥得指节发白。 她当然不敢编排程浪,只是在说徐翘勾引男人而已,可却也没法否认,男主人公的确是他。 她垂着眼含混道“对不起,小程总,是我是我有天酒后失言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程浪面露疑惑,“赵小姐这” “不是”赵宝星抢着否认,声音却越说越低,“不是真的,我醉糊涂了” “啊”徐翘侧过耳朵,“你说什么” 赵宝星半遮半掩着顶了四道鲜红指印的脸,艰难地一字字重复“我说,小程总和徐小姐的事,是我醉糊涂了,胡编乱造的。” 徐翘“哦”了声,望向她身边几个怯怯的女孩子“赵小姐的口齿还是不太清晰啊,你们都听明白了吗没听明白就让她多说几遍。” “听明白了”众人点头如捣蒜。 程浪温和一笑“你们不用害怕,我脾气还不错,不太为难知错就改的人。” 在场没人敢说不怕被程家为难,这一为难,从此或许就在商场上寸步难行了。尤其赵家经营的梵翠珠宝,前两年好不容易才入驻兰臣百货。显然程家能让它进,也能让它出。 赵宝星为这弦外之音打了个哆嗦,连连鞠躬“我改,我会改对不起,小程总” “是我记错了吗赵小姐的两次歉,好像都是跟我道的。” 赵宝星一愣之下反应过来,转向徐翘,生硬地挤出一句“抱歉。” “咦,是我记错了吗赵小姐刚才好像不是这么道歉的。” 赵宝星咬咬牙鞠下一躬“对不起,徐小姐” 徐翘勉强满意了,甩了甩那只扇过赵宝星的手“唉,从没碰到过脸皮这么厚的,手都给我打疼了,先失陪了。” 程浪微一侧身,为她让道,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赵宝星点点头以示告辞,随后也转身离开。 一直站在后方观战的高瑞快步跟上两人,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全程,程浪和徐翘全程面朝赵宝星,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却把这此起彼伏的“你唱罢来我登场”演绎得如此完美。 这得是怎样天作之合的灵魂 这难道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前头徐翘也正感慨于自己这波行云流水,可圈可点的操作。 刚刚一巴掌下去后,她意识到,大庭广众声讨赵宝星的小三行径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场面不光彩,会让自己也沦为笑柄。 所以,既然覆水已经难收,那么她可以改变这盆水泼出去的动机,美化它的初衷,同时因地制宜地利用一下程浪。 这么一来,无疑减轻了刚刚那个画面对人的心灵冲击。 而面对一个为自己受伤的女人,即便程浪心里有什么疙瘩,也一定会把表面功夫做足。 徐翘在贵宾专用的电梯前停下,悄悄瞄了身边的男人,果然看见他的目光落在斜下方她的手上。 程浪朝后使了个眼色“给徐小姐拿个冰袋敷手。” 高瑞点点头,瞟了眼徐翘的手心,发现那细皮嫩肉的地方真是一片通红。 他还以为她刚才只是在开嘲讽技呢。 高瑞离开后,徐翘和程浪前后脚进了电梯。 除了电梯员,里面没有别人。沉默间,程浪忽然把手伸到徐翘面前,摊开了掌心。 徐翘一愣。这是做什么让她把手交给他揉一揉吗 哎,这可有点肉麻了,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徐翘有心拒绝,可看着男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手却有些不应心,情不自禁地抬了起来。 男色当前,她无奈决定接受这无声的邀约,却在这时听见程浪一本正经的问话“教你扇耳光的正确方法,学吗” “”徐翘抬到一半的手倏尔拐弯,从两人之间的尴尬空气中流水般拂过,最后轻轻落到自己耳际,捋了捋碎发。 难道这男人早已看穿她“大开杀戒”并不是为了他,这会儿在伺机报复 带着一种“心里想杀鸡,脸上笑嘻嘻”的克制,她说“哦,好啊。” 站在上帝视角的电梯员,从徐翘看不见的角度,目击到了程浪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这个道貌岸然的人渣 “人渣”拿自己的手做示范,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讲解“受力点放在这里,才不容易伤到自己。” “起手要快,角度要准,落势要狠。” “这个方向,扇出来的声音最漂亮。” “速度可以根据你和对方的身高差适当调整” 徐翘现在只想根据她和程浪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找个刁钻的角度给他来上一掌,以泄自作多情之恨。 “听懂了吗”程浪循循善诱地问。 徐翘笑眼弯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要是这会儿有人能让我练练手就更好了。” 程浪沉吟片刻,看了眼电梯员的背影“这恐怕不太合适。” 电梯员“” 徐翘“” 他就没想过,她口中的“有人”是他吗徐翘感觉头又有点晕了。 这回应该是被气的。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程浪比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随后边往外走边说“当然,还是不希望徐小姐有用得着这些知识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不愉快,假如再有发生,你可以联系我来处理,毕竟与我的声誉也息息相关。” 这还算说了句人话。 徐翘觑他一眼,正打算和他分道扬镳,去找朱黎,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个略含试探意味的女声“程浪” 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徐翘抬起眼,看见温玥穿着和她同色系的鱼尾裙,朝她不,朝程浪走来,莞尔道“程浪,真是你,好久不见。” 徐翘敏锐地从这一声“好久不见”,和直呼其名中,听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暧昧。 但程浪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反应,而是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温玥的后方拎着冰袋走来的高瑞。 徐翘清晰地看到,高瑞一手在空中用力地划着“”,一边夸张地比着口形温温温 程浪目光一触及收,对眼前的温玥微笑点头“确实好久不见了,温小姐。” 温玥脸上笑意更甚。 可记起高瑞刚才手口并用的样子,徐翘比温玥还想笑。 她使出浑身解数绷了一下,没绷住,“噗嗤”一声。 程浪低头看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有些重,虽然谈不上威胁,却也足以表明提醒他在暗示她,最好不要拆他的台。 徐翘眼神里写着抱歉,嘴巴还是情难自已地拼命上扬。 温玥莫名其妙地注视着暗流涌动的两人,直到看见笑得双肩发颤的徐翘扶了扶额角,蓦地软趴趴向后倒去。 徐翘失去意识前的倒数第二个念头是操,她不会是地球上第一个笑晕过去的人吧 至于倒数第一个,因为实在要晕过去了,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分辨错她好像被程浪揽进怀里了 徐翘麻溜躺平,把原本正对他的臀部牢牢压在身下,却见他好端端在一旁折叠椅坐了下来。 哦,他是在说,他根本没走,只是去取平板和眼镜了。 徐翘正处在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的复杂情绪里,通话中的手机突然爆发出一句“卧槽你们要在医院打屁屁玩那啥y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章21 今晚这一趟, 起由是因为兰臣百货的副总经理李年达。 这马屁精自打上回接待程浪视察分店后, 隔三差五来示好,今晚又“献”了一份说是别有洞天的财务出入账明细表。程浪跟徐翘分别后路过商务区,顺道就来了公司查账。 结果账目倒是很快过完了, 他却像没过加班瘾,又开上了会。 高瑞正困顿, 冷不丁听见一句“莫斯科几点了”,立刻抖擞起精神“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小程总。” “已经”和“了”的句式,充分表达了“您骚扰了瑞士和伦敦还不够吗可放过莫斯科吧”的请愿。 程浪轻轻看他一眼“你可以下班了。” 皇帝不睡,太监哪敢下值 “我这就通知莫斯科那边。”高瑞振作起来, 准备旁听第三个视频会议。 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沈荡的电话频频打来,程浪一直没接, 到会议尾声才让高瑞代回电。 高瑞出去给沈荡打了个电话解释程浪的情况。 那边松了口气“在忙就好, 以为他今晚受那姑娘刺激了。” “多少有些, 要不也不能半夜连着三场会。” “他是真没提早打听人家底细” “没有。您也知道他自打那事过后, 在这方面非常谨慎, 原本还在评估阶段, 不到摸底的时候。对了,江总和大小两位方公子今晚没起疑心吧” “放心, 这几个心都大着呢。你多关注他的状态, 有事联系我。” “我明白。” 高瑞回到办公室时, 程浪已经结束会议, 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他轻手轻脚上前,意外发现程浪耳根微微泛着红。 程浪喝酒不上脸,上耳根,而且不是当场上,得等起后劲,这讯号一旦来了,基本已经是半醉状态。 “”等会儿,这位大佬开会的时候就已经醉了吗 “小程总”高瑞小声叫。 程浪慢慢睁开眼,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您是不是醉了,要送您回杏林湾吗” “没有。” “看您耳朵挺红” “耳朵红一定代表醉酒” 不一定代表醉酒的潜台词是还可能代表被人骂了纵观古今中外,喝醉的人果然从不承认自己醉了,否则怎么连这么迷信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高瑞放弃了争论,趁他不清醒,有意试探试探他那叫人捉摸不透的心情“您担心小公子这会儿在背后骂您呢” “那小子还敢骂我” “那您是指徐小姐可徐小姐就更不会骂您了,您今晚对她处处周到,还替她解决了小公子的纠缠”高瑞反应过来,“难道您最后在车里跟她划清了界限吗” 程浪阖上眼,像是默认。 “您这么做,是因为顾忌小公子” “像吗” 不像。 兰臣他都出手了,别说一个女人。在程浪看来,这世上的东西,只有他想要或不想要,没有谁先来谁后到。 高瑞知道应该是这样,只是不死心地想确认一下,他和徐翘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结果看来,程浪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类“麻烦”的女人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圈子,感情经历不说丰富起码不贫乏,性格外放且主动,脾气还不小。 总之程浪不喜欢的属性,徐翘几乎全占齐了。 高瑞说“怪我失职,没早早了解清楚徐小姐的背景。不过说来也奇怪,金禄珠宝的千金怎么会去高速收费呢” “不知道,”程浪语速越来越慢,“不好奇。” 求生欲使高瑞没有说出“您不好奇我好奇啊”的心里话,只宽慰道“我知道您发一回兴不容易,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一个徐小姐倒下去,千千万万个徐小姐站起来” “史传杨修聪慧过人,”程浪懒懒打断他,“在曹操身边当谋士时没少献计立功,最后却被曹操杀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高瑞微微一愣“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话实在太多了。” “” 高瑞幽幽叹出一口气徐小姐要是知道他家老板衣冠楚楚的皮囊下藏着这么毒的里子,应该会感谢他今晚的战略性撤退吧。 接下来几天,徐翘依然辗转于收费站和酒店之间,只是再也没见到程浪。 说伤心吧,倒也谈不上,就是生气。 气到冯飒飒再次提出跟她换班的时候,她直截了当骂了一句“想得美当自己是祖宗呢” 冯飒飒莫名其妙被喷了个狗血淋头,从此跟她势不两立,带着一帮老姐们儿成天翻她白眼。倒是施婳一直跟她同仇敌忾。 徐翘心说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收费站还整出宫心计来了,可惜她志不在杏林湾,这里小儿科的爱恨情仇,压根激不起她的情绪波动。 值得她波动的事发生在周五晚下班时,她看见自家劳斯莱斯古斯特停在路边,李叔朝她迎了上来“小姐,徐总周末不在家,夫人让我悄悄接您回去住两天。” 李叔口中的“夫人”是指她爸的现任妻子严丽珍。 这叫什么亲爹不如后妈。 徐翘感动得热泪盈眶,到了西江府,甚至动了点脆弱文艺的,近乡情怯的念头。 夜色已浓,西江府一带的别墅群临江而立,家家庭院铺满地灯,乳白色的精致洋房悄无声息地浸润在金黄的光晕里,和天边那梳弯月一样治愈人心。 徐翘刚进庭院,严丽珍就穿着围裙迎了出来“哎哟,我家翘翘怎么瘦了这么多呀,真是心疼坏妈妈了” “妈,我可太难了” 严丽珍拍拍她的肩“给你备了浴汤,先去泡个澡解解乏,一会儿下来吃宵夜,妈正亲自下厨呢,德文郡运来的新鲜螃蟹,做你最喜欢的海鲜咖喱。” 徐翘并没有立刻去泡澡,风风火火先上了二楼那个占据洋房室内面积四分之一之大,独属于她的衣帽间也是整个徐家除去保险柜外最值钱的地方。 声控灯带在她推开双扇门的瞬间成片亮起。她像只蜜蜂一样从东头蹿到西头,穿过连排琳琅满目的衣橱、鞋架、包柜,嘴里嗡嗡着“没少没少”“还在还在”,最后感激涕零地停在首饰台前。 头顶轨道灯将整个首饰台照得流光溢彩,无数道闪烁的银光在空气里跳跃浮动,徐翘环抱着玻璃台面,吸了口久违的珠光宝气,直到舒服劲儿从头发丝蔓延到脚趾头,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泡了一个钟头澡,又在软和的大床里滚了十几分钟,徐翘才慢吞吞下了楼。 因为她其实不太想吃宵夜。睡眠紊乱导致她近来食欲不佳,经常随便吃两口就胃胀恶心。 徐翘下楼后,在严丽珍的盛情邀请下勉强上了餐桌,果然刚舀一勺咖喱放进嘴里,就因为口味太重忽然反胃,奔进洗手间一阵干呕。 她揉揉胃,叹息着洗了把脸出来,却发现严丽珍脸色变了。 “翘翘,”她的后妈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你这是” 徐翘奇怪地回看她。 “妈的意思是,你最近例假准时吗” 这思维延伸得好像有点远啊。 徐翘坐回桌边,说起这个又是一阵叹息熬夜不仅伤了她的胃,还让她内分泌严重失调了。 “推迟大半月了吧。”她答。 严丽珍脸上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妈听说,你跟程家二公子最近走得挺近” 这思维延伸得真的有点远啊。 徐翘没再碰咖喱,倒了杯水喝“您听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严丽珍眼神闪烁地看着她,“妈问你,你会不会是有了” 徐翘呛了好大一口水“什么有了怎么就有了呢” “不行,”严丽珍自说自话地安排上了,“妈得赶紧给你预约个检查,那收费站咱可千万不能再去了,这得多糟践身体啊对了,这事儿程家二公子知道了吗” “”她都不知道,程浪是要知道什么 徐翘刚要解释,就听徐冽趿着拖鞋下了楼“妈,您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那群八婆无中生有的事还少吗” 严丽珍恢复正色“什么八婆这种词也是你书人能讲的回书房去” “都是骂人,用词还分什么高低贵贱” 徐翘瞅瞅母子俩“打断一下,说谁呢这是” 严丽珍干笑起来“翘翘,你别管外边说什么,那都是人家嫉妒你能得程二公子青眼,这事啊,妈妈绝对支持你,程家老二可比你爸给你牵线的老三优秀多了” “妈,我找姐有事。”徐冽突然一把拽过徐翘,把她往楼上拉。 徐翘一路跟他进到书房,再因为身体不适反应迟钝,也把事情首末串起来了。 赵宝星那个全身都是嘴的,估计从哪听说了她和程家两兄弟的事,又在嚼舌根了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章22 高瑞脸色大变, 匆匆跑来,顾不上徐翘, 看着程浪忧心忡忡叫了一声“小程总” “送医院。”程浪的气息听着有些不稳, 背脊躬下去,看似想把人打横抱起, 手却在距徐翘腿弯一寸的地方停滞不前。 高瑞看了眼程浪异样的脸色和渐渐濡湿的鬓角,偏身挡住温玥的视线,伸手道“还是我来吧, 小程总。” 程浪默了默,松开僵硬的手, 等高瑞利落将人背起后,解开西装盖在徐翘后背, 跟着朝电梯走去。 “程”温玥眼睁睁看着男人视她若无物地离开, 愣愣气笑了。 徐翘在昏睡中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的她又黑又瘦小小一个,跟着爸爸哼哧哼哧从南方小渔村搬到繁华的北城。 转学第一天, 老师在讲台上问她, 换了个生活环境, 有没有不习惯 她脱口而出说有啊,这里的学校不给穿拖鞋, 不能像以前一样撒脚丫子到处跑,可太难受了。 结果惹来全班哄堂大笑。 课间休息, 她听见走廊里一群女孩子在议论“你们受得了她说话吗那口音也太奇怪了, 像乡下来的。” “什么叫像, 就是好不好穿得也很俗, 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的土老帽。” “那让她爸买个能给她撒脚丫子跑的学校呀” 梦里的她没有像当年一样躲到楼梯间偷哭,然后在爸爸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的时候,说自己只是想家了,而是像今天的她一样,走到那些人面前对她们扬起了手。 也就是这时,梦境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像是搭好的布景破了个洞,刺眼的灯光突然闯入,消毒药水的味道四下蔓延,无数种杂乱的声音忽高忽低地钻入耳膜救护车的鸣笛,孩子的啼哭,治疗车碰撞床栏激起的清响,最后是两个男声。 “小程总,这边有我,您先回国展中心吧。” “嗯。” 下一刻,徐翘高高扬起的手“啪”一声落到了实处。 刚转过身的程浪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怔得滞了滞,才回头望向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徐翘活生生把自己打醒了,正思忖赵宝星的脸手感怎么这么棒,紧实之中居然还带了一丝q弹,睁眼就见自己的手在半空张牙舞爪着,咫尺之遥处,是程浪的臀部。 程浪俯视着她,一惯得体从容的面容现出了一丝不太平静的裂缝。 徐翘懵懂地回看他,迷迷糊糊眨了两下眼。 高瑞吓得打了个冷嗝,花了一秒钟理清前因后果,慌忙圆场“徐小姐醒了您刚刚突然晕倒,这会儿正在急诊输液”他装得若无其事,想替两人把这僵持的一幕揭过去,看向徐翘扎着针的手背时,却发现没法揭,“啊,等等,您刚才用这只手打了小程总吗” 徐翘把右手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往回缩“是吗我不知道耶” 被高瑞一提醒,程浪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压下那点复杂的情绪和不适感“叫人看看滑针了没。” 护士匆匆过来检查,一边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利索地把针头拔了。 这一刹的痛意让徐翘彻底醒了神,眼看护士要重新扎针,她一把抽回手,从床上撑坐起来“等会儿这什么针啊,一定要打吗” “葡萄糖,”急诊的护士忙得脚不沾地,态度自然不太客气,“小姐,配合下,别耽误我工作。” “你去管其他病人,我不打了还不行吗”徐翘死死摁着手背,瘪着嘴打商量。 护士看了眼血糖监测仪,对一旁程浪说“基本稳定了,不打也行,家属没意见的话。” “打。” “他不是我家属”徐翘扭头瞪程浪,“护士都说可以不打了,你干吗呀” “抱歉,护士小姐,”程浪没回答她,只跟护士说,“麻烦你继续给她输液。” 徐翘还想挣扎,听见一帘之隔外,旁边床位在喊护士,不好再僵持,咬咬牙伸出右手,视死如归地撇过头“那,那给我打轻点啊” 程浪抄起搭在臂弯的西装,兜在她脑袋上。 “”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给女主角捂眼睛的。怎么着,发现她呼巴掌战斗力超群就觉得不需要对她怜香惜玉了吗 徐翘被厚重的西装蒙了一头一脸,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护士在给她绑压脉带,另一只手慌里慌张地往身边胡乱一阵摸索。 程浪垂了垂眼,朝后避让。 护士这时候倒站在徐翘这边了“哎这男朋友怎么当的躲什么呢,手倒是给她抓着啊。” 徐翘“”虽然不是男朋友但这男人怎么回事 程浪“”这种事还有说出来的 高瑞趁徐翘看不见,立刻偷天换日地把自己的胳膊递到了她手边。 哪知徐翘碰着以后,嫌弃地推开了“程浪”“不要了” 程浪虚虚指指高瑞,还没对他的多事表达不满,忽然听见一阵碎碎念透过西装布料传出来“老师让小明用有,有,还有造句,小明回答说昨天去外婆家做客,外婆给了我一只鸡腿,我吃完后问还有吗,外婆说,有,有,还有” 程浪、高瑞、护士“” 徐翘手指紧揪着床单,嘴里以一种掩耳盗铃的气势越念越大声,大有“只要我笑话讲得够快,针就扎不痛我”的意思“巡房的护士看到病人在喝酒,提醒他小心肝病人笑着回小宝贝”她讲到这里,听护士和高瑞窸窸窣窣笑个不停,不满地掀开西装,“怎么还不扎趁我不注意赶紧扎下去呀” 护士麻利地推了一针,松开压脉带“不好意思,这笑话太有趣了。” 徐翘眨眨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委屈而泛红的眼“这是我讲给自己听的呢” 护士用一种“从业多年没见过这么自立自强哄自己打针的,你女朋友可真是个人才”的赞赏目光看了看程浪,推着治疗车离开“以后把你女朋友喂饱点,她就不用捱针了。” 程浪没打算跟无关人士多费口舌解释他和徐翘的关系,对护士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徐翘则是怔得忘了解释,愣愣看着她的“男朋友”,吸吸鼻子“啊我不是笑晕的吗” “只是饿晕的。”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短短五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人一下感同身受到那种“老子还以为你得了绝症火急火燎送你来医院结果你他妈只是饿了”的心情。 “想吃什么让高特助去买。” 徐翘最近很少产生饥饿感,即便到低血糖的地步也没觉得有多少食欲,搜肠刮肚地琢磨半天,才稍微提起一丝兴致“嗯蟹黄汤包,鲜虾肠粉,梅菜酥饼,再来杯美式吧。 “太油腻了,”程浪扭头吩咐高瑞,“给她一碗白粥。” 徐翘气笑了“那你问我干什么啊” “如果不问,你能感觉饿吗” 徐翘还没分辨出他到底是真那么用心良苦,还是在伺机报袭臀之仇,又听见他的下一问“需不需要给你换单人病房” 她摇头。搬来搬去指不定又滑针了。 “行,”程浪看了眼腕表,“那我先回国展中心了,你一个人” “不可以”徐翘急急打断他,“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医院打过点滴” “高特助很快就回来。” “他又不算”说不算“人”倒是过分了,徐翘撇撇嘴,“不算我熟人。” 程浪倒是想问“难道我算吗”,默了默,一口气沉沉压下去“那帮你联系你家里人。” “等他们到医院,我都输完液了” 程浪扬扬眉,意思是他今天就得耗在这儿了 看他不情愿,徐翘叹了口气,躺下来背过身去嘀咕“好吧,小程总公务繁忙,确实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可怜的弱女子耽误区区一个下午,我一大活人,哪比得上国展中心那些不会动的古董呢” 程浪的眼睛一点点眯起,脸上多了几分从未见过这种小姑娘的匪夷所思。 “没关系,我可以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就算急诊间人来人往,说不定哪时就磕着碰着了我,我也绝不害怕,哪怕一闭上眼全是噩梦,我也能熬到云开月明,你走” 徐翘叭叭叭着扭过头去,对着空空如也的床边蓦然愣住。 大概消化了足足三分钟,她才缓过劲来,接受程浪确实、真的已经残忍离开的现实。 她缩在被窝里冷静了一会儿,发现冷静不了,最终拨通朱黎的电话,泫然欲泣地吐起了黑泥。 “负心汉,这男人就是个负心汉看看,喜欢你的时候接你下班,夸你可爱,玩命撩你,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打针,他避你如瘟疫,你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一句话不留把你丢下什么彬彬有礼,什么温柔体贴,全都只是为了泡妞而已发现泡错人了就立马恢复本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章23 她百无聊赖地枯坐着, 开始了对昨晚那些细枝末节的第十八遍回忆。 仔细想想,其实她当时的颜值状态正在低谷。 她在杏林湾收费这件事,除了家人和朱黎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一是怕在这儿遇上熟人, 被认出来丢脸, 二是怕碰上低素质司机动手动脚, 所以她上班只上一层低调的底妆, 跟以往大庭广众下的精致派作风截然不同。 而昨晚,因为哭过一场, 她连底妆都卸了。完完全全的纯素颜, 眼睛还肿成了核桃。 这么一分析,那位帕加尼先生的柔情似水, 该不会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吧徐翘泄了气,眨眨酸胀的眼, 无趣地瞟向隔壁道口。 那边是冯飒飒在当值。今晚大概没人跟她换班, 所以这个传说中“家里有钱”的只好亲自出马了。 注意到徐翘的目光, 冯飒飒莫名其妙地觑觑她, 眼神尊贵得仿佛被人亵渎了。 徐翘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要不是她爸不准她在这儿惹事,这种鼻孔看人的大姐,她能一口气不带喘不带脏地怼十个。 两人刚双双归位, 一阵由远及近的发动机轰鸣突然打破了四下的死寂。 这声响像一道惊雷炸在徐翘耳边, 三秒后,她看到一辆蓝黑色帕加尼出现在前方, 一路减速驶向收费站。 徐翘体内的肾上腺素刚飙升起来, 一转眼, 整个人却又如堕冰窖。 因为她眼巴巴看着帕加尼开进了隔壁道口。 望着眼睛亮成狼的冯飒飒,她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昨晚她接了冯飒飒的班,坐的是那间收费亭。 程浪看一眼眉开眼笑的冯飒飒,移下副驾车窗,把头转向隔壁的徐翘。 两人的目光隔着收费亭结实的玻璃交汇,仅仅一瞬,程浪就把头扭了回去。 扭了回去 是的。 徐翘甚至看到,他把通行卡递给冯飒飒的时候,脸上带着与昨晚一样温存的笑。 然后冯飒飒朝他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像在偷偷暗示他交换联系方式。 徐翘气笑,却没想到更绝的还在后面。 她的帕加尼先生,居然从手套箱拿出一张同款海军蓝口袋巾,用笔在上面仔仔细细写了些什么,递给了冯飒飒。 搞批发的啊 徐翘目瞪口呆地目送帕加尼驶离深夜交友现场,额前碎发都炸了毛。 她坐不下去了,用对讲机跟班组长说要去洗手间,却听那边回复“你们这道没人了,你等会儿。” 徐翘转过头,这才发现隔壁收费亭空了。 这姐们儿,连洗手间都要截她的胡 她一巴掌拍上桌子,“哎哟”一声,低下头心疼地吹着自己的手。 对讲机里再次传来班组长的声音“干吗呢冯飒飒刚才的违纪行为要严肃处理,你也注意纪律,要不都吃不了兜着走” 徐翘气到鼓胀的太阳穴疼得厉害,说话都提不上劲儿,只好扶着额角深呼吸。 十分钟,冯飒飒没回来。 十五分钟,冯飒飒还是没回来。 徐翘咬了咬牙。 该不是一拿到号码就去你侬我侬了吧这两人有没有常识啊,不知道开车不能打电话吗 二十分钟后,冯飒飒终于出现,摆着一张高傲的臭脸,一把关上收费亭的门,动静大得像要让全世界知道,她无所谓饭碗保不保得住,反正她钓到了金龟婿。 重新打过报告后,徐翘气闷地离开收费亭,朝休息区走去。 还以为抓着了根救命稻草,海口都跟她爹夸下了,这下好了,上哪再去找替补选手啊。 她蔫蔫地走进女卫隔间,目光瞟到角落的纸篓时蓦地一顿。 那张熟悉的口袋巾,此刻竟然狼狈地躺在纸巾堆里。 虽然是男方批发的,但存完号码就这么扔了定情信物,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徐翘眯起眼朝里瞄了瞄,隐约辨认出口袋巾上写了“抱歉”两个字。 她一愣,回忆起刚才帕加尼先生写字的动作。他花的时长,好像的确不是单纯在写一串手机号。 徐翘弯下腰,歪着脑袋仔细察看,又辨别出“你很漂亮”四个字。 “你很漂亮”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吗 徐翘还想凑得更近些,忽有一阵冷风穿隔间缝隙而过,带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微醺气息,她眩晕地倒退几步,捏住鼻子夺门而出。 临走却又一顿哎,可是真的好好奇啊。 左右脚打了三次架,一分钟后,徐翘在手里垫了一叠厚厚的纸巾,艰难地把那张口袋巾从垃圾篓拎了出来,铺在地上。 那行笔走龙蛇的字终于完整抱歉,你很漂亮,但我喜欢含蓄的女孩,祝你遇上更好的缘分。 没有当场说“不”,或许是为了保全女方当时的颜面。这位帕加尼先生,原来是个连拒绝都这么体贴的男人 她没白白做这么恶心的事 回到收费亭的徐翘,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士,再看隔壁阴沉着脸的冯飒飒,心情就更加愉悦起来。 冯飒飒显然猜到徐翘发现了什么,悔恨着一气之下大意了,一直恶狠狠盯着她,一副要把她灭口的样子。 徐翘目视前方,淡定微笑,然后,她的笑容凝固了。 熟悉的轰鸣声又一回响起,那辆蓝黑色帕加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再次上演了一小时前的那一幕。 而这一次,他准确无误地把车开进了她的道口。 徐翘傻着眼自言自语“怎么又回来了” 程浪照旧把通行卡和一张红色纸钞递给她,笑着说“昨晚不是说了再见吗那总要再见一次吧。” 所以他特意重新上高速兜了一圈,只是为了她那句“祝您一路平安,再见” 徐翘在这样赤裸的示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他,要不要她的电话,话到嘴边,记起他喜欢含蓄的女孩子,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接过通行卡和钱。 “开玩笑的。”看她这欲言又止,不胜撩拨的表情,程浪改了口,“最近倒时差睡不着,再兜一圈。” “哦,是这样,那您今天来得比较迟。” 来得迟自然有原因,在堂弟生日宴上喝了两杯,不够时间没法开车。但程浪并没有解释,笑了笑说“不迟吧,你还没下班。” 徐翘敲键盘的动作一顿,听不懂他那弦外之音似的“我们要到早上八点才下班呢。” “荒郊野岭的,下班怎么回家” “打车咯。” “不太安全。”程浪皱了皱眉。 这个眉皱得,很有那么些送她回家的味道。 “那”徐翘手里摸索着找零,余光死死锁住他。 “那”程浪偏头看着她,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下轻轻敲着,耐心等待她的下文。 徐翘感到了一阵生理上的眩晕。 不知是因为空腹太久,还是刚那一巴掌用力过猛,又或者是程浪的“i a atchg you”。 但不论是哪种,当务之急是,她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翘虽然赞同好聚好散,却不免还是对程浪那晚的态度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她非常不愿意这男人产生“哦,这泼妇,还好当初拒绝了她”这样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实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甩人耳光,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支配的“激情犯罪”。 她平时还是挺知书达礼的啊。 只是现在,该怎么一边知书达礼,一边完胜赵宝星呢 还好徐翘出神的片刻,赵宝星和她的姐妹花们也被那巴掌扇懵了,哑巴了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而等她们回过神去维护赵宝星,并且大骂“徐翘你有病啊”的时候,徐翘也想到了对策,悄悄将目光从镜面墙收回,掷地有声地说“这一巴掌,是为程二公子打的。” 众人愣住。 正往里走的程浪脚步一顿,已经移开的视线拐了个弯,重新落回徐翘身上,原本事不关己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的兴致。 徐翘端端庄庄地往那儿一站“赵小姐,我知道你一向不待见我,你从前针对我,在背后中伤我,我都没跟你计较,但你不该因为和我的私人恩怨牵累旁人,污损程二公子乃至兰臣集团的名声”她说到这里,以“程浪式上位者”的姿态提问道,“你说是不是” 赵宝星显然注意到了徐翘侧后方那个男人的驻足,气势霎时矮了一大截。 前几天,赵宝星在玉锦坊偶然撞见深夜买醉的程烨,听见他失魂落魄地说,徐翘坐着他二哥的车走了。 她对徐翘的私生活向来关心,打着照顾程烨的名头套话,结果内幕没套着,反被程烨哄上了床。 但这不妨碍她事后跟几个姐妹八卦,说徐翘不知检点,拿程小公子当跳板,倒贴程家长房的太子爷。八卦时,当然也不乏添油加醋的合理想象。 面对程浪远远望过来的目光,赵宝星心虚地偏过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翘笑着看向她周围那群好姐妹“看来赵小姐贵人多忘事,那你们这么多人,总该有记得的吧。前几天,赵小姐是不是编了我和程二公子的一段故事,跟你们讲得挺绘声绘色,以假乱真” 有人反驳“谁说是假” 赵宝星白着脸杵了杵这人,暗示她闭嘴。 “哦,”可惜徐翘下好了套,正等在这里,“这么说,赵小姐确实在背后议论过我和程二公子。” 程浪扬了扬眉,看向身后的高瑞,眼色疑问。 高瑞低声道“抱歉,小程总,对方可能是私下小范围在传播什么,我没得到消息,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程浪抬手轻轻摆正腕表,将西装门襟那几纹褶皱整理熨帖,朝徐翘走了过去。 赵宝星浑身一僵。 徐翘随着吓到窒息的众人一起偏头望去,像是这时候才注意到程浪“啊,小程总,这么巧。”又貌似尴尬地指指自己和对面,“我们刚刚” “我听到了,”程浪站定在她身侧,笑着看向赵宝星,“所以也有些好奇赵小姐口中的故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聆听详情” 赵宝星一双手扭在身前,攥得指节发白。 她当然不敢编排程浪,只是在说徐翘勾引男人而已,可却也没法否认,男主人公的确是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章24 程浪默了默, 松开僵硬的手,等高瑞利落将人背起后,解开西装盖在徐翘后背,跟着朝电梯走去。 “程”温玥眼睁睁看着男人视她若无物地离开, 愣愣气笑了。 徐翘在昏睡中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的她又黑又瘦小小一个, 跟着爸爸哼哧哼哧从南方小渔村搬到繁华的北城。 转学第一天,老师在讲台上问她,换了个生活环境,有没有不习惯 她脱口而出说有啊,这里的学校不给穿拖鞋, 不能像以前一样撒脚丫子到处跑, 可太难受了。 结果惹来全班哄堂大笑。 课间休息, 她听见走廊里一群女孩子在议论“你们受得了她说话吗那口音也太奇怪了,像乡下来的。” “什么叫像,就是好不好穿得也很俗, 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的土老帽。” “那让她爸买个能给她撒脚丫子跑的学校呀” 梦里的她没有像当年一样躲到楼梯间偷哭, 然后在爸爸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的时候,说自己只是想家了,而是像今天的她一样, 走到那些人面前对她们扬起了手。 也就是这时,梦境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像是搭好的布景破了个洞, 刺眼的灯光突然闯入, 消毒药水的味道四下蔓延, 无数种杂乱的声音忽高忽低地钻入耳膜救护车的鸣笛, 孩子的啼哭,治疗车碰撞床栏激起的清响,最后是两个男声。 “小程总,这边有我,您先回国展中心吧。” “嗯。” 下一刻,徐翘高高扬起的手“啪”一声落到了实处。 刚转过身的程浪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怔得滞了滞,才回头望向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徐翘活生生把自己打醒了,正思忖赵宝星的脸手感怎么这么棒,紧实之中居然还带了一丝q弹,睁眼就见自己的手在半空张牙舞爪着,咫尺之遥处,是程浪的臀部。 程浪俯视着她,一惯得体从容的面容现出了一丝不太平静的裂缝。 徐翘懵懂地回看他,迷迷糊糊眨了两下眼。 高瑞吓得打了个冷嗝,花了一秒钟理清前因后果,慌忙圆场“徐小姐醒了您刚刚突然晕倒,这会儿正在急诊输液”他装得若无其事,想替两人把这僵持的一幕揭过去,看向徐翘扎着针的手背时,却发现没法揭,“啊,等等,您刚才用这只手打了小程总吗” 徐翘把右手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往回缩“是吗我不知道耶” 被高瑞一提醒,程浪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压下那点复杂的情绪和不适感“叫人看看滑针了没。” 护士匆匆过来检查,一边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利索地把针头拔了。 这一刹的痛意让徐翘彻底醒了神,眼看护士要重新扎针,她一把抽回手,从床上撑坐起来“等会儿这什么针啊,一定要打吗” “葡萄糖,”急诊的护士忙得脚不沾地,态度自然不太客气,“小姐,配合下,别耽误我工作。” “你去管其他病人,我不打了还不行吗”徐翘死死摁着手背,瘪着嘴打商量。 护士看了眼血糖监测仪,对一旁程浪说“基本稳定了,不打也行,家属没意见的话。” “打。” “他不是我家属”徐翘扭头瞪程浪,“护士都说可以不打了,你干吗呀” “抱歉,护士小姐,”程浪没回答她,只跟护士说,“麻烦你继续给她输液。” 徐翘还想挣扎,听见一帘之隔外,旁边床位在喊护士,不好再僵持,咬咬牙伸出右手,视死如归地撇过头“那,那给我打轻点啊” 程浪抄起搭在臂弯的西装,兜在她脑袋上。 “”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给女主角捂眼睛的。怎么着,发现她呼巴掌战斗力超群就觉得不需要对她怜香惜玉了吗 徐翘被厚重的西装蒙了一头一脸,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护士在给她绑压脉带,另一只手慌里慌张地往身边胡乱一阵摸索。 程浪垂了垂眼,朝后避让。 护士这时候倒站在徐翘这边了“哎这男朋友怎么当的躲什么呢,手倒是给她抓着啊。” 徐翘“”虽然不是男朋友但这男人怎么回事 程浪“”这种事还有说出来的 高瑞趁徐翘看不见,立刻偷天换日地把自己的胳膊递到了她手边。 哪知徐翘碰着以后,嫌弃地推开了“程浪”“不要了” 程浪虚虚指指高瑞,还没对他的多事表达不满,忽然听见一阵碎碎念透过西装布料传出来“老师让小明用有,有,还有造句,小明回答说昨天去外婆家做客,外婆给了我一只鸡腿,我吃完后问还有吗,外婆说,有,有,还有” 程浪、高瑞、护士“” 徐翘手指紧揪着床单,嘴里以一种掩耳盗铃的气势越念越大声,大有“只要我笑话讲得够快,针就扎不痛我”的意思“巡房的护士看到病人在喝酒,提醒他小心肝病人笑着回小宝贝”她讲到这里,听护士和高瑞窸窸窣窣笑个不停,不满地掀开西装,“怎么还不扎趁我不注意赶紧扎下去呀” 护士麻利地推了一针,松开压脉带“不好意思,这笑话太有趣了。” 徐翘眨眨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委屈而泛红的眼“这是我讲给自己听的呢” 护士用一种“从业多年没见过这么自立自强哄自己打针的,你女朋友可真是个人才”的赞赏目光看了看程浪,推着治疗车离开“以后把你女朋友喂饱点,她就不用捱针了。” 程浪没打算跟无关人士多费口舌解释他和徐翘的关系,对护士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徐翘则是怔得忘了解释,愣愣看着她的“男朋友”,吸吸鼻子“啊我不是笑晕的吗” “只是饿晕的。”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短短五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人一下感同身受到那种“老子还以为你得了绝症火急火燎送你来医院结果你他妈只是饿了”的心情。 “想吃什么让高特助去买。” 徐翘最近很少产生饥饿感,即便到低血糖的地步也没觉得有多少食欲,搜肠刮肚地琢磨半天,才稍微提起一丝兴致“嗯蟹黄汤包,鲜虾肠粉,梅菜酥饼,再来杯美式吧。 “太油腻了,”程浪扭头吩咐高瑞,“给她一碗白粥。” 徐翘气笑了“那你问我干什么啊” “如果不问,你能感觉饿吗” 徐翘还没分辨出他到底是真那么用心良苦,还是在伺机报袭臀之仇,又听见他的下一问“需不需要给你换单人病房” 她摇头。搬来搬去指不定又滑针了。 “行,”程浪看了眼腕表,“那我先回国展中心了,你一个人” “不可以”徐翘急急打断他,“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医院打过点滴” “高特助很快就回来。” “他又不算”说不算“人”倒是过分了,徐翘撇撇嘴,“不算我熟人。” 程浪倒是想问“难道我算吗”,默了默,一口气沉沉压下去“那帮你联系你家里人。” “等他们到医院,我都输完液了” 程浪扬扬眉,意思是他今天就得耗在这儿了 看他不情愿,徐翘叹了口气,躺下来背过身去嘀咕“好吧,小程总公务繁忙,确实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可怜的弱女子耽误区区一个下午,我一大活人,哪比得上国展中心那些不会动的古董呢” 程浪的眼睛一点点眯起,脸上多了几分从未见过这种小姑娘的匪夷所思。 “没关系,我可以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就算急诊间人来人往,说不定哪时就磕着碰着了我,我也绝不害怕,哪怕一闭上眼全是噩梦,我也能熬到云开月明,你走” 徐翘叭叭叭着扭过头去,对着空空如也的床边蓦然愣住。 大概消化了足足三分钟,她才缓过劲来,接受程浪确实、真的已经残忍离开的现实。 她缩在被窝里冷静了一会儿,发现冷静不了,最终拨通朱黎的电话,泫然欲泣地吐起了黑泥。 “负心汉,这男人就是个负心汉看看,喜欢你的时候接你下班,夸你可爱,玩命撩你,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打针,他避你如瘟疫,你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一句话不留把你丢下什么彬彬有礼,什么温柔体贴,全都只是为了泡妞而已发现泡错人了就立马恢复本性” 那头朱黎忙着在展会上cia,走到安静的角落才回应她“你可别太想不开了,这次双年展确实精英云集,来了不少平常不轻易露面的大佬。程浪十四岁就出国,在国内根基难免不够深,正需要这些机会,这么你来我往地打场交道,说不定能给兰臣继承人的位置加码呢。输给这个,你不丢人” “哦这么严重啊那好吧。”徐翘心里好受些了,变成了小小声抱怨,“可他跟我打声招呼再走不行吗” “你不是说刚才打了人老虎屁股吗人心里窝火着呗。” “那我也很无辜啊,我是梦见了小学时候的事,在梦里甩赵宝星那群人巴掌,哪知道会这样。哎哟,干吗这么小气,”徐翘轻哼一声,“大不了我让他打还嘛” 她刚“嘛”完,忽然听见一声“唰”身后帘子被人拉了开来。 扭过头,就见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镜的程浪站在那里,不知已经听了多久的墙角。 他低头看着她,掂了掂手里的平板“是要让我打还” “电话接着打。” 助理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徐小姐要是赶不到,剪彩的人少了一个,恐怕不太吉利” 今天剪彩的人,连带朱黎这东家一共五个。徐翘作为金禄珠宝的千金兼朱黎的闺中密友,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在距离仪式开始只剩半个小时,她人却失踪了。 “准备替补,”朱黎原地扫视一圈,目光在通身骚气电光紫的程烨身上划过,“就刚走过去那个四线女明星,程小公子的女伴。” 朱黎大概猜到了徐翘那边的状况。 徐翘这个人,对穿戴的要求几乎严苛到变态。这种招摇的场合,随处能买到的衣服,她不愿意穿,从家偷出来的高定又被咖啡泼毁了。 虽然朱黎拿了一套自己的小定制给她,可两人身材实在相差太远朱黎是干柴白骨精,徐翘却是前凸后翘的蛇精。 她的裙子,的确有点委屈徐小姐无处安放的重点部位。 按徐小姐的脾气,如果不能艳光四射地出场,一定宁愿不出场。 一刻钟后,助理跟朱黎说替补已经到位“吉时不好耽误,等不了徐小姐了。” “那就让那女明星上吧。”朱黎摁摁太阳穴,走进高朋满座的会场。 茶餐桌旁聚了几位还没入座的年轻女宾客,正人手一支高脚杯,你来我往地说笑。 有人带起了一个新话头“今天怎么没看见葫芦娃” 立刻有人接“是哦,前几天苏富比那拍卖会她也没到吧,她跟朱黎不是很要好吗,这种日子居然都不现身” 外围有个年纪小的女孩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们在说谁啊” “金禄的徐翘啊,你不认识” “哦,我知道,很漂亮的一个姐姐,可是为什么要叫她葫芦娃” 几位知情人士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才有人解释“小可爱,你不知道,金禄珠宝最开始叫福禄珠宝。徐千金小学时候刚转来北城念书,自我介绍说家里公司叫葫芦珠宝,我们都奇怪,没听说过呀,一打听才知道,哦,原来是福禄珠宝。人家徐千金是南城人,fh不分的呢” 说着又是集体掩嘴一阵笑。 朱黎走进会场时,刚好听见这句地图炮,视线冷冷扫过去。 众人打住了话头。 被众星拱月在当中,一直沉默着的温玥举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朝朱黎遥遥一敬。 助理在朱黎身后小声劝“小朱总,喜日子别动气,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贵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章25 “送医院。”程浪的气息听着有些不稳,背脊躬下去, 看似想把人打横抱起, 手却在距徐翘腿弯一寸的地方停滞不前。 高瑞看了眼程浪异样的脸色和渐渐濡湿的鬓角, 偏身挡住温玥的视线, 伸手道“还是我来吧, 小程总。” 程浪默了默,松开僵硬的手,等高瑞利落将人背起后, 解开西装盖在徐翘后背, 跟着朝电梯走去。 “程”温玥眼睁睁看着男人视她若无物地离开, 愣愣气笑了。 徐翘在昏睡中做了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的她又黑又瘦小小一个,跟着爸爸哼哧哼哧从南方小渔村搬到繁华的北城。 转学第一天, 老师在讲台上问她,换了个生活环境, 有没有不习惯 她脱口而出说有啊,这里的学校不给穿拖鞋,不能像以前一样撒脚丫子到处跑,可太难受了。 结果惹来全班哄堂大笑。 课间休息,她听见走廊里一群女孩子在议论“你们受得了她说话吗那口音也太奇怪了,像乡下来的。” “什么叫像, 就是好不好穿得也很俗, 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的土老帽。” “那让她爸买个能给她撒脚丫子跑的学校呀” 梦里的她没有像当年一样躲到楼梯间偷哭, 然后在爸爸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的时候, 说自己只是想家了, 而是像今天的她一样,走到那些人面前对她们扬起了手。 也就是这时,梦境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像是搭好的布景破了个洞,刺眼的灯光突然闯入,消毒药水的味道四下蔓延,无数种杂乱的声音忽高忽低地钻入耳膜救护车的鸣笛,孩子的啼哭,治疗车碰撞床栏激起的清响,最后是两个男声。 “小程总,这边有我,您先回国展中心吧。” “嗯。” 下一刻,徐翘高高扬起的手“啪”一声落到了实处。 刚转过身的程浪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掌怔得滞了滞,才回头望向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徐翘活生生把自己打醒了,正思忖赵宝星的脸手感怎么这么棒,紧实之中居然还带了一丝q弹,睁眼就见自己的手在半空张牙舞爪着,咫尺之遥处,是程浪的臀部。 程浪俯视着她,一惯得体从容的面容现出了一丝不太平静的裂缝。 徐翘懵懂地回看他,迷迷糊糊眨了两下眼。 高瑞吓得打了个冷嗝,花了一秒钟理清前因后果,慌忙圆场“徐小姐醒了您刚刚突然晕倒,这会儿正在急诊输液”他装得若无其事,想替两人把这僵持的一幕揭过去,看向徐翘扎着针的手背时,却发现没法揭,“啊,等等,您刚才用这只手打了小程总吗” 徐翘把右手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往回缩“是吗我不知道耶” 被高瑞一提醒,程浪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压下那点复杂的情绪和不适感“叫人看看滑针了没。” 护士匆匆过来检查,一边说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利索地把针头拔了。 这一刹的痛意让徐翘彻底醒了神,眼看护士要重新扎针,她一把抽回手,从床上撑坐起来“等会儿这什么针啊,一定要打吗” “葡萄糖,”急诊的护士忙得脚不沾地,态度自然不太客气,“小姐,配合下,别耽误我工作。” “你去管其他病人,我不打了还不行吗”徐翘死死摁着手背,瘪着嘴打商量。 护士看了眼血糖监测仪,对一旁程浪说“基本稳定了,不打也行,家属没意见的话。” “打。” “他不是我家属”徐翘扭头瞪程浪,“护士都说可以不打了,你干吗呀” “抱歉,护士小姐,”程浪没回答她,只跟护士说,“麻烦你继续给她输液。” 徐翘还想挣扎,听见一帘之隔外,旁边床位在喊护士,不好再僵持,咬咬牙伸出右手,视死如归地撇过头“那,那给我打轻点啊” 程浪抄起搭在臂弯的西装,兜在她脑袋上。 “”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给女主角捂眼睛的。怎么着,发现她呼巴掌战斗力超群就觉得不需要对她怜香惜玉了吗 徐翘被厚重的西装蒙了一头一脸,什么也看不见,感觉到护士在给她绑压脉带,另一只手慌里慌张地往身边胡乱一阵摸索。 程浪垂了垂眼,朝后避让。 护士这时候倒站在徐翘这边了“哎这男朋友怎么当的躲什么呢,手倒是给她抓着啊。” 徐翘“”虽然不是男朋友但这男人怎么回事 程浪“”这种事还有说出来的 高瑞趁徐翘看不见,立刻偷天换日地把自己的胳膊递到了她手边。 哪知徐翘碰着以后,嫌弃地推开了“程浪”“不要了” 程浪虚虚指指高瑞,还没对他的多事表达不满,忽然听见一阵碎碎念透过西装布料传出来“老师让小明用有,有,还有造句,小明回答说昨天去外婆家做客,外婆给了我一只鸡腿,我吃完后问还有吗,外婆说,有,有,还有” 程浪、高瑞、护士“” 徐翘手指紧揪着床单,嘴里以一种掩耳盗铃的气势越念越大声,大有“只要我笑话讲得够快,针就扎不痛我”的意思“巡房的护士看到病人在喝酒,提醒他小心肝病人笑着回小宝贝”她讲到这里,听护士和高瑞窸窸窣窣笑个不停,不满地掀开西装,“怎么还不扎趁我不注意赶紧扎下去呀” 护士麻利地推了一针,松开压脉带“不好意思,这笑话太有趣了。” 徐翘眨眨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委屈而泛红的眼“这是我讲给自己听的呢” 护士用一种“从业多年没见过这么自立自强哄自己打针的,你女朋友可真是个人才”的赞赏目光看了看程浪,推着治疗车离开“以后把你女朋友喂饱点,她就不用捱针了。” 程浪没打算跟无关人士多费口舌解释他和徐翘的关系,对护士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徐翘则是怔得忘了解释,愣愣看着她的“男朋友”,吸吸鼻子“啊我不是笑晕的吗” “只是饿晕的。” “”什么叫说话的艺术短短五个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让人一下感同身受到那种“老子还以为你得了绝症火急火燎送你来医院结果你他妈只是饿了”的心情。 “想吃什么让高特助去买。” 徐翘最近很少产生饥饿感,即便到低血糖的地步也没觉得有多少食欲,搜肠刮肚地琢磨半天,才稍微提起一丝兴致“嗯蟹黄汤包,鲜虾肠粉,梅菜酥饼,再来杯美式吧。 “太油腻了,”程浪扭头吩咐高瑞,“给她一碗白粥。” 徐翘气笑了“那你问我干什么啊” “如果不问,你能感觉饿吗” 徐翘还没分辨出他到底是真那么用心良苦,还是在伺机报袭臀之仇,又听见他的下一问“需不需要给你换单人病房” 她摇头。搬来搬去指不定又滑针了。 “行,”程浪看了眼腕表,“那我先回国展中心了,你一个人” “不可以”徐翘急急打断他,“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医院打过点滴” “高特助很快就回来。” “他又不算”说不算“人”倒是过分了,徐翘撇撇嘴,“不算我熟人。” 程浪倒是想问“难道我算吗”,默了默,一口气沉沉压下去“那帮你联系你家里人。” “等他们到医院,我都输完液了” 程浪扬扬眉,意思是他今天就得耗在这儿了 看他不情愿,徐翘叹了口气,躺下来背过身去嘀咕“好吧,小程总公务繁忙,确实没必要为了我这么可怜的弱女子耽误区区一个下午,我一大活人,哪比得上国展中心那些不会动的古董呢” 程浪的眼睛一点点眯起,脸上多了几分从未见过这种小姑娘的匪夷所思。 “没关系,我可以独自忍受病痛的折磨,就算急诊间人来人往,说不定哪时就磕着碰着了我,我也绝不害怕,哪怕一闭上眼全是噩梦,我也能熬到云开月明,你走” 徐翘叭叭叭着扭过头去,对着空空如也的床边蓦然愣住。 大概消化了足足三分钟,她才缓过劲来,接受程浪确实、真的已经残忍离开的现实。 她缩在被窝里冷静了一会儿,发现冷静不了,最终拨通朱黎的电话,泫然欲泣地吐起了黑泥。 “负心汉,这男人就是个负心汉看看,喜欢你的时候接你下班,夸你可爱,玩命撩你,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打针,他避你如瘟疫,你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一句话不留把你丢下什么彬彬有礼,什么温柔体贴,全都只是为了泡妞而已发现泡错人了就立马恢复本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章26 托腮看着这些冰凉的死物,她的眼神渐渐失焦, 面前场景忽然一换, 变成了市区流光溢彩的玉锦坊。 这个点的玉锦坊才刚苏醒不久,三岔口霓虹闪烁, 灯红酒绿,主街人潮熙攘,川流不息。 刺鼻的尾气很快把徐翘拉回现实。 她叹了口气,关闭车道,朝休息区踢踏踢踏地走去, 到洗手间附近, 被一位和她一样穿西装制服, 长发低盘的女孩叫住。 “徐翘, 你这一晚上都跑几趟厕所了呀, 小心又挨骂”施婳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环抱着胸迎了上来。 徐翘倒是个不怕冻的, 漫不经心与人擦肩而过“猫狗都能实现排泄自由, 还不许人有三急吗” “哎,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施婳回头追上去, 见她板着脸,自顾自猜测, “今天这夜班是冯飒飒让你替的吧我说你也太好欺负了, 她啊, 就是仗着家里有钱, 天天排挤我们这些新来的” “家里有钱”徐翘在女卫门前停了下来。 “对呀, 你没看她天天开着辆敞跑来上班吗听说她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来这儿当收费员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呢。” “那她可真是好惨。”徐翘的眼底浮现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怆,正要推隔间的门,看见上面一点疑似油污的反光,指尖蓦地顿住。 她闭了闭眼,扭头离开。 “你不是三急吗”施婳跟上她,注意到她脸上还没收敛的嫌弃,“哦,这里的厕所是有点寒碜。” 寒碜的岂止是厕所徐翘恨恨一脚踢向路肩,疼得“嘶”一声,烦躁地在原地跺了跺,忍耐着走了两步,鞋跟又被排水沟盖板的缝隙一蹩。 她垂头望了眼这双朴素老气的方头黑皮鞋,突然蹲下捂住了脸,眼泪毫无征兆地沿着指缝淌了开来。 “崴疼了吗”施婳跟着蹲下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徐翘置若罔闻地呜着,“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家” 哦,原来是委屈哭的。 施婳心说也难怪。收费员这行确实不好做,成天龟缩在不到两平米的牢笼里不说,还隔三差五日夜颠倒,偏偏身处服务业,再困也得顶着黑眼圈职业假笑。 施婳记得,徐翘第一天来,就因为笑不到位,被要求叼着筷子重新训练“八颗牙微笑”,好不容易通过,刚回岗,又因为吃饭慢腾腾,错过交班时间罚了款。 还有一回,徐翘不耐烦地怼了一位跟她问路的司机,结果当然顶嘴一时爽,投诉火葬场,最后被班组长摁着后脑勺跟人道歉。 徐翘声泪俱下,刚好吐槽到这事“一流着哈喇子的土鳖男,递通行卡的时候还摸我手,哪来的脸问到我心里的路怎么走我当然告诉他,有本事上天找去了” “这事的确是那司机胡搅蛮缠,班长还是讲道理的,后来不也安慰你说,月底给你颁发个委屈服务奖嘛” 这所谓的委屈服务奖,就是安抚人心的一百块钱补贴。 徐翘泪涔涔地抬起头,看起来更伤心了“我的委屈只值一百块钱吗”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比刚下过的那场秋雨还凄凄楚楚,饶是施婳一个女孩子都要感叹一句我见犹怜,恨不得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哄她。 可惜施婳没钱。 所以半分钟后,她在洗手间里给哭成蔫白菜的徐翘洗脸。 看着眼前娇弱到仿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的人,施婳感慨“我看冯飒飒那自吹自擂的,哪像有钱人了,真要说像倒是你” 徐翘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红殷殷的水杏眼疑惑地眨了两下。 “我是说,你才比较像那种来体察民生疾苦的白富美嘛” 看看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看看这卸完妆素颜状态下吹弹可破的肌肤 看看人家被伺候的时候,浑身滋滋直冒的矜贵气 “那你还挺有眼光。”徐翘破涕为笑地从衣兜掏出了手机,“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 “你怎么在岗还偷偷带手机啊” “你都说是偷偷的了。” 徐翘不以为意地戳着手机屏幕,镶在机身边缘的一圈彩钻光芒四射得直逼人眼,以至于施婳突然产生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闪得这么嚣张该不会是真钻吧 施婳离开盥洗台后,徐翘的电话通了。 听筒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徐小姐” “你哪位呀,我爸呢” “徐总这会儿不太方便接您的电话。” “那你跟他说,他女儿在收费站被车撞成植物人了。” “徐小姐” 对方语气为难,还想说什么,手机就落到了正主手里“你这丫头,嘴里没句吉利话不好好上班,又怎么了” “爸,您直说吧,是不是只要我跟那个姓程的复合,您就不逼我在这儿收费了” 徐翘想来想去,她之所以惹恼她爸,从数钻石数得眼花,到流落在这鸡不生蛋的地方为人民服务,一定是因为前阵子,得罪了她爸含辛茹苦为她引荐的相亲对象。 那位出身豪门的程先生,在跟她交往了短短一周后,向她提出了分手。 虽然对方没说明原因,但徐翘觉得,这场悲剧的起源,应该是他约她在一夜天价的古堡酒店共度良宵,她却不解风情地叫来八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为她做了一整晚的sa。 唉,这些含金汤匙出生的男人,抗压能力怎么这么差 “你要真能嫁进程家,老子也不愁你的前程了” “意思是您同意了” 徐爸爸有几秒钟没吭声,像是默认。 徐翘忍辱负重地说了声“好”,结束通话后,一鼓作气地在微信通讯录找到了备注为“有眼无珠打牌不胡”的一号人。 可在聊天框输入一个“程”字后却又停住了。 叫程什么来着 徐翘省略称呼,开门见山「我要复合。」 「你五小时后到杏林湾接我。」 「不许迟到。」 大功告成,她收起手机,回到收费亭静等胜利的曙光。 再也不用受亲爹“丢了这份工作就搬空你衣帽间”的威胁,徐翘对着头顶那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摄像头冷冷哼了一声。 哼完又垮下脸可是跟一个甩了自己的男人主动求和,又比在这儿挨骂尊贵多少呢 徐翘忽然有点后悔刚才手快了,看了眼还没得到回复的聊天框,已经错过撤回消息的黄金两分钟。 她认命地托起了腮。 哭了一场消耗太大,困意很快袭来,徐翘唉声叹气地拿食指和拇指撑住眼皮,五分钟后,上眼睑还是和下眼睑会上了师。 正是瞌睡打到小鸡啄米的白热化时刻,一个温柔的男声在窗外响起“你好” 徐翘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一辆蓝黑色帕加尼停在收费亭前。 这位说着“你好”的男车主正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悬在车窗外,垂落的指尖夹着一张通行卡。 “看你睡这么香都舍不得叫你,”他笑起来,细长的眼尾勾出一道含情脉脉的弧度,“但我实在赶时间过站,不好意思啊。” 徐翘的目光缓缓掠过男人身上的温莎领白衬衫和纯灰法兰绒西装马甲,还有那副窄框金丝边眼镜,飞快眨了两下眼。 没想到辞职前最后一晚,能在这鬼地方碰上品位这么出挑的司机。 更重要的是,人不仅善解人意,长得居然还很好看。 瞧瞧,好看的人都在讲礼貌,有些歪瓜裂枣却动不动对人性骚扰 又是感动又是憋屈,徐翘鼻子一酸,惺忪的眼再次咕噜噜冒起了泪花。 程浪满脸“罪过罪过”的歉意“怪我怪我”说着转头从手套箱里取出一张海军蓝口袋巾递给她。 徐翘接过口袋巾,拭了下其实并没有溢出眼泪的眼角,小声说了句“谢谢”,调整好情绪,抬头挺胸地背诵服务用语“您好,请出示通行卡。” 这仿佛在朗诵史诗级巨著我爱我的祖国的语气,在徐翘短暂的收费生涯中,当数前所未有的声情并茂。 程浪脸上笑意更深,把通行卡和一张红色纸钞递到她手中。 徐翘打起精神敲键盘,开票、找零、抬杆,最后把口袋巾递出窗口“祝您一路平安,再见” “留着吧,”他抬手虚虚一挡,脚踩下油门,“别哭了啊。” 徐翘被这发动机轰响震得一阵眩晕,趴到窗沿望着帕加尼绝尘而去的背影,死死按住了横冲直撞的春心,深吸一口气。 这三千万的尾气竟然该死的甜美。 衣兜里传来的震动,把她无主的六神拉回了一半。 她魂不守舍地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来自“有眼无珠打牌不胡”的微信消息「你哪位」 徐翘一愣,气清醒了,刚要炸毛,突然想到什么,看了一眼手边的口袋巾。 gui新春的真丝款,两百零四颗红心印花,骚得无与伦比,暗示意味相当浓郁。 她眼也不眨地,拉黑了手机里这位不识好歹的前男友,然后给徐爸爸发了一条短信「不要那个姓程的了,等我给您老人家找个更加财貌双全的女婿哦:」 但不论是哪种,当务之急是,她该如何挽回自己的形象。 徐翘虽然赞同好聚好散,却不免还是对程浪那晚的态度有些耿耿于怀。所以她非常不愿意这男人产生“哦,这泼妇,还好当初拒绝了她”这样大错特错的想法。 其实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甩人耳光,可以理解为肾上腺素支配的“激情犯罪”。 她平时还是挺知书达礼的啊。 只是现在,该怎么一边知书达礼,一边完胜赵宝星呢 还好徐翘出神的片刻,赵宝星和她的姐妹花们也被那巴掌扇懵了,哑巴了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章27 同是纵横商场, 朱黎纵横的是“商场如战场”的商场, 徐翘纵横的却是“百货商场”的商场, 所以朱黎倒的职场苦水,徐翘十句里只能听懂三句。 这无疑加剧了她的困意。 “小朱总”徐翘奄奄一息地喃喃, “麻烦你让我清静会儿,我要再没个好觉,别说贴金器,就是贴核武器都救不回这张脸了” 朱黎对职业名媛表示了尊重与理解, 同情地看她一眼“徐叔叔也真行, 想锻炼你, 怎么不让你到自家公司练手好歹也是珠宝设计出身,到高速收费,那不大材小用吗” 要是唠这个,那徐翘可就不困了。 她一骨碌从美容床爬起来“是吧说什么我毕业一年多了也没个正经工作,都是借口他就是不爽我嫁不进程家,故意整我呢” 朱黎点点头,觉得在理。 虽说徐爸爸这样“半路出家”的北漂富商, 跟程家那种“老字号”豪门比不了,可徐家经营珠宝业这么多年, 如今在北城怎么也算一块响当当的牌子。 徐家的千金还怕成无业游民这事摆明了是徐爸爸在挫女儿的锐气。 朱黎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你该去上班了。” “不去了。”徐翘哼哼唧唧地躺了回去。 “不怕你爸扔你衣帽间的家当啦” 徐翘用掌缘细细压了压脸,刚才生气时那股泼辣劲儿全没了, 娇声细语地说“我爸不就是想让我谈个恋爱嘛, 我找着对象了。” 朱黎震惊地看了眼她这24k黄金都盖不住的少女怀春脸“你不是刚和程烨掰了没多久吗” 哦, 她前男友原来叫这个名儿。 徐翘耸耸肩“人家可比那个睡不到我就甩我的登徒子好多了” “谁啊” “这你就问到重点了。” “” “我还不知道他是谁。” “” 徐翘把昨晚艳遇的经过讲了讲“放心啦, 我记了他车牌,已经托人去查了。等有了消息,我爸肯定让我好好粘着这位温柔多金的帕加尼先生,还会逼我收费吗” “你这胆识,跟我做风险投资的时候不相上下。” 徐翘美滋滋地接受了赞许,听见手机震动,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接通电话“查到了吗” “徐小姐,不好意思,这车主可能是个大人物,信息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徐翘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是,再滴水不漏,北城有几号人在开帕加尼风神啊排除法一算不也找出来了吗” “已知的那些都排除了,不是年纪相差太远,就是您原本认识的。也许对方不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刚到这里,所以消息还没传开。” 徐翘一头栽回美容床“说了半天,意思是我这风险投资失败了呗” 徐爸爸这次是真下了狠心,不光切断她经济来源,连家门也不许她进,司机都不给她用了。 她现在住的酒店,一日三餐和出行的花销,多半靠朱黎接济。要是找不到老爷子满意的女婿,又丢了收费站的工作,那她衣帽间里的爱马仕稀有皮,香奈儿高定,卡地亚绿玉髓,宝诗龙红钻 徐翘掐断电话,自言自语起来“不,失去了太阳的月亮,怎么还会发光我的宝石不可以离我而去” 朱黎点头附和。 是啦,没了bg bg的衬托,再美的女人也难免逊色几分嘛。 不料徐翘接的是“没有了光芒万丈的我,它们将在这世上的哪个角落黯然失色呢” 朱黎苹果肌一抽“那光芒万丈却身无分文的徐小姐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徐翘让人给她卸了脸,化了个清淡的妆,走到外边大街等朱黎的司机接她去杏林湾收费站。 夜幕里的街道车水马龙,红男绿女搭着伴东游西走,还是那个敞亮繁华的烟火人间,并没有因为少了谁失去颜色。 徐翘心有点凉,拢了拢身上的风衣。 正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在她附近响起“徐翘” 她循声扭头,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叫她,而是在打电话。 那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熹福会门前,用哄人的语气说“你说她啊,我跟她真没干系了,那种暴发户养出来的女儿,绣花枕头烂稻草,当摆设都嫌占地儿。宝宝,我昨晚不都听你的,问她你哪位了吗” 徐翘鞋尖一转,歪着头打量起了这位男士。 北城可真小,小到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听见凌晨那条微信消息的幕后花絮,而她的前男友也没想到,在街边哄个现任还能被前任抓包。 程烨毫无所觉地滔滔不绝着“乖了,宝宝,说好给我过生日的,我堂哥今晚好不容易赏脸肯来,我身边要没个女伴,脸都丢到” “呀,程哥哥” 程烨讲到一半,被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断,转过眼,就见徐翘踩着八公分高的细高跟,噔噔噔地向他走来。 在他愣神的短短几个数间,她已经掐着嗓子,深情款款地念完了台词“哎哟程哥哥,你干吗特意出来等人家家啦,人家家不是说了要晚点才到嘛” 电话那头的女声立马炸了起来。 “不是”程烨以一种诡异的防御姿态连连后退,“宝宝你听我说,这女人我不认识哎宝宝” 电话挂断了。 徐翘叹息着事了拂衣去。 程烨咬牙切齿地追上去拦住了人“徐翘” “程小公子不是不认得我嘛”她笑眯眯地问。 被这唇红齿白的笑容一晃眼,程烨铁青的脸色瞬间转霁。 不得不承认,即便踩一捧一地哄现任,他也只能非议徐翘的内在,而无法昧着良心攻击她的外表。 长了张明眸善睐的清纯无害初恋脸,却偏偏配了副婀娜有致的呛口小辣椒身材。这种女人,你说致命不致命 说实话,就这级别的花瓶,即使占地方,他也愿意专门拿出八百平来供。 只要花瓶可以听话点。 程烨笑笑“这么漂亮的前女友,哪能不认得”又朝她身后看看,“一个人啊,要不要跟我走” “绣花枕头烂稻草的前女友,不合适吧” 程烨一哽,被抓包的尴尬只持续了半秒,立刻露出“我懂”的表情,当着徐翘的面,给最近通话那个号码明明白白发了“分手”两个字,冲她晃晃手机“变成现女友不就合适了” 徐翘惊讶地看着这顿骚气冲天的操作,大概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收到分手短信了。 “程小公子,在家排行老三,出来也想当三儿啊” 程烨脸色微变“什么意思那你昨晚” “发错人啦。”徐翘耸耸肩离开。 程烨一把拽住她手腕“唬谁呢你” 徐翘尝试着抽了抽手,抽不走,低头看了眼“再不松手喊了啊。” “有本事就喊,我倒要看看,你喊破喉咙会不会有人啊” 徐翘抬起高跟鞋就是一脚,尖细的鞋跟正中程烨的脚趾头。 程烨抱着脚原地转圈嗷嗷直叫,眼睁睁看着徐翘扬长而去。 十月的凉风吹来她无情又无辜的声音“我又没说是我喊,真是的。” 徐翘前脚刚坐上朱黎的车离开,一辆迈巴赫齐柏林缓缓停在了熹福会门廊前。 “不是每一台迈巴赫都叫齐柏林”的传言,让门廊下的侍应生们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一名提前得了风声的车童立刻上前,恭敬地为后座打开车门,弯身道“晚上好,小程总。” 程浪抬脚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往西装门襟一搭,轻轻扣住上方那枚纽扣。 从副驾匆匆绕过来的男助理及时将一件切斯特大衣笼在他肩上。 门内侍应生都开始偷偷往这边瞄。 在这熹福会见多了各行各业的贵人,温文尔雅的有之,粗野蛮横的有之,却少有像眼前这位的气度,说是放浪形骸,偏又内蓄着几分儒雅,说是蕴藉君子,偏又掩不住外放的锋芒。 “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这男人的眉眼,能让人懂红楼梦。 程浪一路目不斜视走进电梯后,有女侍应开始小声议论“这位是谁看着有点面生啊。” “听说是程家长房的独子,常年在国外的,前几天刚回北城。” “程家哪个程家” “当然是兰臣那个程家了” 兰臣地产起家,由程家老太爷于上世纪一手创立,后逐步发展成为集地产、商业、金融等多产业于一体的综合性集团,堪称中国商界的金字招牌之一。 十二年前,程家老太爷因病放权,程家两房人“分食”家业,最终二房暂理兰臣,长房则跟着远赴伦敦养病的老太爷一起搬去了欧洲。 如今十二年过去,虽说兰臣名义上的董事长仍是老太爷,实际的执行运营却早已花落二房。所以,对于长房独子突然以副总裁的身份空降集团的事,大家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毕竟程浪随父母移居伦敦后,得程老太爷亲自教养长大,年纪轻轻就以不输父辈的经商手腕闻名商场放在古代,大概就是百姓心目中有资质越过太子继承大统的皇太孙。 电梯里,高瑞也正与程浪说这事“小程总,集团内部这两天流言不断,都在传您回国是为了争夺家业,说您这小程总的小字只是短暂过渡” “拥有这些嗅觉敏锐,目光长远的英才,倒是集团的福分。”程浪含笑点评。 “嗯”高瑞一个拟声词从陈述语调拖长成了疑问,摸不透这位在商场上“会友”是笑,“制敌”也是笑的主,此刻到底在赞扬还是反讽,“我的意思是,您看需不需要抓个典型处理一下” “他们哪里说错了吗” “这么说倒也没有” “那我敢做,又不让人说,岂不是太霸道了” 高瑞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又顿住可是光明正大宣告全世界自己要夺权,还无所谓观众闭不闭嘴的人,不是更霸道吗 面对程浪“你似乎有什么意见要发表”的眼光,他干笑一声,赶着说些无关紧要的缓解气氛“对了,刚才会所的侍应生看到小公子被人当街踩了一脚。” 程浪淡淡一笑“女人” “是。” 电梯门“叮”一声移开,程烨正巧从隔壁那架电梯一瘸一拐地出来,一眼看到程浪,半是喜半是惊“二哥,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程浪走出电梯,看了眼他的脚“家里是缺钱,还是缺势了” “啊咱家要破产了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章28 助理在她与一拨拨宾客握手的间隙, 附到她耳边说“一直联系不上徐小姐, 您派去的司机已经吃了半小时闭门羹。” “电话接着打。” 助理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徐小姐要是赶不到, 剪彩的人少了一个,恐怕不太吉利” 今天剪彩的人,连带朱黎这东家一共五个。徐翘作为金禄珠宝的千金兼朱黎的闺中密友,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在距离仪式开始只剩半个小时, 她人却失踪了。 “准备替补, ”朱黎原地扫视一圈, 目光在通身骚气电光紫的程烨身上划过, “就刚走过去那个四线女明星, 程小公子的女伴。” 朱黎大概猜到了徐翘那边的状况。 徐翘这个人,对穿戴的要求几乎严苛到变态。这种招摇的场合, 随处能买到的衣服, 她不愿意穿, 从家偷出来的高定又被咖啡泼毁了。 虽然朱黎拿了一套自己的小定制给她, 可两人身材实在相差太远朱黎是干柴白骨精, 徐翘却是前凸后翘的蛇精。 她的裙子, 的确有点委屈徐小姐无处安放的重点部位。 按徐小姐的脾气,如果不能艳光四射地出场,一定宁愿不出场。 一刻钟后,助理跟朱黎说替补已经到位“吉时不好耽误, 等不了徐小姐了。” “那就让那女明星上吧。”朱黎摁摁太阳穴, 走进高朋满座的会场。 茶餐桌旁聚了几位还没入座的年轻女宾客, 正人手一支高脚杯,你来我往地说笑。 有人带起了一个新话头“今天怎么没看见葫芦娃” 立刻有人接“是哦,前几天苏富比那拍卖会她也没到吧,她跟朱黎不是很要好吗,这种日子居然都不现身” 外围有个年纪小的女孩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们在说谁啊” “金禄的徐翘啊,你不认识” “哦,我知道,很漂亮的一个姐姐,可是为什么要叫她葫芦娃” 几位知情人士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才有人解释“小可爱,你不知道,金禄珠宝最开始叫福禄珠宝。徐千金小学时候刚转来北城念书,自我介绍说家里公司叫葫芦珠宝,我们都奇怪,没听说过呀,一打听才知道,哦,原来是福禄珠宝。人家徐千金是南城人,fh不分的呢” 说着又是集体掩嘴一阵笑。 朱黎走进会场时,刚好听见这句地图炮,视线冷冷扫过去。 众人打住了话头。 被众星拱月在当中,一直沉默着的温玥举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朝朱黎遥遥一敬。 助理在朱黎身后小声劝“小朱总,喜日子别动气,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贵人” 朱黎冷着脸朝温玥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收回目光。 如果不知道徐翘的过去,朱黎或许会对她今天这样的完美主义骂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她理解徐翘为什么活得这么用力。 朱黎走过后,几人继续高谈阔论。 “欸,你们说,葫芦娃消失这么久,徐家会不会出事了她那个爹不是好赌吗,金禄该不是要破产了吧” “那倒不至于” “难说,我听我爸讲,金禄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且赌场可比商场瞬息万变多了,徐康荣要真在赌桌上出点什么事,剩下一个草包女儿,一个未成年的儿子,还真没人救得了金禄,到时候” “到时候,”一个含笑的女声打断了几人的窃窃私语,“联系联系瑞典文学院,看你这个精彩的故事够不够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众人一僵,朝双扇门外望去,就见徐翘一袭曲线毕露的丁香紫高开叉刺绣裙,搭一双满钻水晶鞋,站在那里笑盈盈望着她们。 都是嗜包如命的女人,一眼就认出,徐翘手里的金属色鳄鱼皮晚宴包是有价无市的古董款,那条裙子也是同一品牌年初的高级定制。 只不过徐翘这裙子,比起复古保守风的原款添了不少剪裁,开叉接近腿根,侧腰也多了一片花形镂空。 似乎正因如此,她才在镂空处的皮肤画了一朵淡金色玫瑰以作中和,又另搭了一条腰带腰带侧扣下缘的金属流苏恰好顺垂在腿侧,欲露还休到叫人神魂颠倒。 这么望过去,所有人眼前一眩,心底划过一个由来已久的疑问在场比徐家富裕的大有人在,可为什么她们砸钱,就只能让人感觉“好有钱哦”,徐翘砸钱,却会让人感觉“这他妈也太惊艳了吧” 要知道,她们曾经亲眼见证了徐翘有多乡巴佬。 但现在丑小鸭却扬着秀颀白皙的天鹅颈,对怔住的众人笑“怎么,不爱拿诺贝尔文学奖,只喜欢在人后悄悄编排故事吗,温小姐” 温玥扬起眉,看向身边的赵宝星。 刚才编排徐家的话,不是她讲的,而是赵宝星。这种嚼舌根的场合,她向来负责高贵冷艳沉默是金,动嘴的事,都留给拱着她的那些“星”。 “咦,我听错了”徐翘跟着看向赵宝星,“我在门外听着是温小姐的声音啊,难道讲故事的人,是赵小姐” 赵宝星白着脸不吭声。 她跟徐翘早八百年前就撕破了脸,私下没什么不好承认。 可不知是不是巧合,徐翘进门的那刹,会场的伴乐忽然停了。她这几句话轻易穿透了半个场子,导致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这里。 赵宝星今天是跟着父亲来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她在外招惹是非,要是她当众承认,丢了赵家脸面,指不定被怎么收拾。 “没,我没”赵宝星硬着头皮甩锅给温玥。 温玥沉下脸,冷冷瞥了赵宝星一眼,搁下酒杯离开了会场。 徐翘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自言自语“两位不是好姐妹吗一个星一个月的,这是怎么了” 伴乐重新响起,这女孩家的插曲就那么过了,除了温赵两家人脸色不太好看,其余宾客都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笑起来。 徐翘朝朱黎走去“音控师配合不错哦。” 朱黎打量她几眼“哪来的礼服不是我那套啊。” “被咖啡泼了的那身。你打我电话那会儿,我正追垃圾车呢。” “”这能屈能伸的精神,绝对是成大事的人,谁再骂徐翘公主病,她朱黎第一个跳脚。 朱黎凑近礼服裙闻了闻,倒是没酸臭味,咖啡味有一些,不过徐翘很聪明,喷了同调子的香水遮盖。 “可是怎么没看见咖啡渍”朱黎问完反应过来,这开叉,这镂空,徐翘分明是一个神来之笔,把染脏的部分直接剪了啊。 意识到这点,再看这身礼服,她的目光就不由地肃然起敬了。 总有人说徐翘草包,其实只是人家的脸蛋出众到掩盖了其他闪光点而已。光论设计品位,那些人就跟徐翘隔了一个太平洋。估计她们到现在还蠢兮兮地以为,徐翘的穿戴频频受权威潮流追捧,靠的都是美貌吧。 不过 朱黎皱了皱眉“我没记错吧,你不是学珠宝设计的吗敢情在服装设计上还有一手呢” “都叫设计,不是差不多吗” “”神仙差不多。 徐翘及时赶到,剪彩仪式按原计划举行,一刀下去完美落幕。 但那四线女明星却不高兴了,一直在会场角落哭哭啼啼。 徐翘觉得对方伤心得倒挺有理有据。拿了临危受命的剧本,四十米大刀都拔出来了,结果说不让救场就不让救场了,那可不得闪了腰吗换谁都不乐意。 比如换了温玥碰上这事,说不定能让温家好好摆朱黎和徐翘一道。 但朱黎高瞻远瞩,找的女明星没后台没背景,刚攀上的金主还是徐翘的忠实颜粉程烨。 所以这事注定掀不起风浪。 最多就是,徐翘在剪彩结束后,又被程烨堵了。 剪彩完毕还有个酒会,那才是名流们聚集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圈层社交。徐翘正往宴会厅去,一看拦路虎,笑了“程小公子来替女伴出恶气啊” “她算哪根葱哭哭哭,哭丧似的招人烦。” “那程小公子找我做什么都荣升成小程总了,您该日理万机才对。” 程烨一愣“我什么时候成小程总了,我自己怎么不知” 他话说一半手机响了,一看程浪来电,不敢怠慢地接通“二哥,啊,你来了黎顿哦,好,我叫人安排。” 徐翘趁机朝宴会厅走去,没走两步却又被拽住。 天天拉拉扯扯,洗手没啊就碰她 她转过身刚要骂,却在回头的一瞬听见一丝细微的“呲”。 看来服装设计和珠宝设计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因为这条被她大刀阔斧改造过的裙子,在这么一个大幅度动作之后,非常奔放地裂开了。 徐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包一移遮住侧腰。 程烨被她这表情唬住,松了手干笑“我先去接我二哥,一会儿宴会厅见。” “等等。” 徐翘尝试着挪步,却发现另一侧腰线也裂了,她双臂紧夹,连从手包取个手机都做不到,只能叫住程烨“那个我有点冷,你给我弄件外套来。” 程烨不知内情,带着那么点春风得意,立刻去解西装纽扣。 “不穿你的”徐翘制止了他。 程烨这身电光紫的西装,跟她一样惹眼到全场瞩目。要是穿了他的外套,可不坐实了跟他纠缠不清的关系。 人家今天大摇大摆带了明星女伴,刚两人还搂搂抱抱呢,这么一来,她不得被那群长舌妇编排成不要脸的小三而且还是铁证如山,人人都会信的那种。 “你的丑死了你让朱黎帮忙找一件来。”徐翘僵手僵脚地侧过身,“谢谢谢。” 程烨刚要反问“这种小事还要请人帮忙吗看不起谁呢”,又听手机响起来。 这回是程浪的特助。 他不敢再耽搁,留下一句“那你在这儿等我”匆匆下了楼,看到程浪从酒店正门进来,立刻迎上去“二哥,你怎么会来黎顿啊这么有闲情。” 程浪站定了,一脸“这是在问什么废话呢”的表情“因为有闲情。” 程烨噎得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一半,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脑瓜“哎,二哥,等会儿说,你先到宴会厅,我急着弄件外套。”他指指二楼走道那面玻璃墙,“小姑娘说冷,又嫌我衣服丑。” 程浪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段玲珑有致的女人背朝这向,拘谨地贴着玻璃墙,手包死死摁在侧腰,走廊里一有人经过,就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摆出等人的姿态。 而被她忽视的后背,此刻却撕裂出了一截刺眼狼狈的白皙。 程浪瞳孔一缩,迅速收回目光,顿了顿,抬手去解自己的西装纽扣。 程烨刚从“他哥果然是他哥,脱件外套也搞这么a”的感慨,过渡到“等等他哥为什么要脱外套”的疑问,就听见一句凉薄无情的一锤定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