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外史》 第1章 第一章事起 黄锦本以为今日也会如往常般平安度过。 直到那抬轿子径直抬过了缉事司大门,进了正院,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掌班役长张瑞正好带着手下番子回来,险些就和轿子撞了个满怀,朱漆泥金的轿子,连帷子用的都是寸锦寸金的云锦,轿夫稳稳抬着轿子没有落轿的意思。 张瑞也在缉事司混了十多年了,自然看得出轿子的华贵,轿内之人的身份肯定也不低。可无论身份有多尊贵,这般在缉事司拿乔也过于狂妄了。 “何人在缉事司造次,”张瑞身边的番子上前想要掀起帷子,轿边跟随的侍卫剑已出鞘。 “什么人也敢动我家公子的轿子。”温岑拦下那个番子,那番子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生得倒是清秀俊朗,一双桃花眼十分讨喜。 “天青。”张瑞喝住徒弟,忙向温岑行礼,“这位小哥,不知您家公子身份,可需小人去向黄司尉通传?” 温岑那声不必还未出口,黄锦已经屁颠屁颠的跑到轿子前了。 “黄司尉,叨扰了。”有男子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声音里满是入骨的慵懒和高高在上的矜贵,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一只有着漂亮毛色的猫,高贵冷艳,却随时都可能伸出利爪给你致命一击。 “不敢不敢。”黄锦忙点头哈腰,他的品阶并不低于温云川,却也不得不忌惮温党,对这位小丞相的做派也不能有怒意。“温大人来东厂,可有要事?” “没什么要事,不过今日宴饮,恰巧路过缉事司,便顺路进来看一眼。”温云川打了个哈欠,声音更显慵懒,“今日饮的有些多,不能下轿,黄司尉莫介意。” “呵呵,温大人说笑了。”黄锦干笑几声,眼睛转了转,似是才看到张瑞等人,“温大人,是否需要先让本官的手下回避?” “不用那么麻烦,我问几个问题,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本是慵懒骄矜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黄司尉,听说夏文斌的案子是你在办理?” 黄锦仿佛浑身一震,来了,终于来了,“圣上命缉事司搜集证据,此案后续由谁办理,还要看圣上的意思。” 右副都御史夏文斌,因筑正阳门不利被圣上追责。其实本是三年前的旧事了,不知怎么就被皇帝盯上了,明里是查正阳门工事案,而暗里……暗里皇帝让缉事司把夏文斌这些年所作所为统统彻查一遍。缉事司这几年被北镇抚司打压是消沉了不少,但盘根错节的探子网络和耳目都在,用不着专门去查,夏文斌做过些什么黄锦可是心知肚明。 可夏文斌是谁?丞相温舫的义子,北镇抚司指挥使陆敬的座上宾,他不主动去靠拢温陆,可不代表他敢去得罪温陆。如今温云川找上门来,正好借机把这烫手山芋甩出去。 “黄司尉,查到了什么?” “这……”黄锦面露难色。 “呵,夏文斌干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温云川声音里莫名带了几分戏弄之意,“圣上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背着他搞小动作。” 黄锦心想我是不想搞小动作,可夏文斌的案子要真扯到您身上您还不得活剐了我。 “黄司尉放心,夏文斌做的那些事儿,死有余辜。”若不是世人皆知温云川的真面目,听这话还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忠臣,“黄司尉您必得好好彻查,当然,黄司尉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查什么。” 黄锦觉得一阵冷风钻进了领子里,温党竟是要舍弃夏文斌吗,“此案已查了个大概,待今晚整理后,明日就可呈交圣上。” “黄司尉辛苦,本官告辞。” 轿子经过立在一侧的赵瑞等人向大门走去,张瑞忙领一众番子向后退却,突的一阵风,将帷子掀起一角。 “等等。”温云川突然叫停轿子。 “温大人可还有事?” 温云川没搭理黄锦,帷子被撩开一道缝隙,只露出半只手,手指修长白皙,又柔若无骨,甚至连纹路都极少见,便是豆蔻少女的手,也无几双能与它媲美。这样的一双手,真的很难与传闻中短项肥体、面貌狰狞的温云川相联系。 只片刻,帷子就被放下,“无事,走吧。” 傍晚张瑞的房门被敲响。 “进来。”张瑞刚换下外出官服正在用晚膳,这时会来找他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师父。”天青进了屋关上门,“师父你在喝酒啊,好香啊。”天青使劲嗅了嗅,他的酒量太差了,张瑞可不敢让他喝。 张瑞正想去给天青拿碗筷被天青拦住,“师父你吃吧,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天青拿起酒壶给张瑞倒了杯酒,“师父,夏文斌这次是不是死定了?” 张瑞深深看了眼天青,“你今日过于莽撞了。”却没回答关于夏文斌的话。 天青哼了声,“我当然认得温府的轿子。”他不过是想看看轿子里是谁,是那个只会溜须拍马讨好皇帝的丞相温舫,还是阴险狡诈的温云川。 张瑞抄起筷子敲天青的脑壳,“与你有什么干系。”天青哪儿都好,只是太过轻浮活络。但这孩子他从六岁养到现在,幼时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养成如今的性格也是不易。 天青还是笑嘻嘻的看着张瑞,眼睛亮亮的,“夏文斌出事了,是不是能查到当年……” “住嘴。”张瑞一掌拍到桌子上,“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当年的事不准提。” 天青怔住,“师父,可是……”他们等了十一年了,终于盼到一丝希望,不应该高兴吗。 “天青,忘了吧。”张瑞语气缓和了许多,这十一年政权牢牢握在温陆两家手里,不过是夏文斌的倒台,怎么可能动摇得了他们半分根基,“孔丞相死后这朝中皆是温家陆家的人,谁敢去提当年旧案,你以为黄锦会有这种胆量吗?”而这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是踩着楚将军和绥州将士的尸首上位的,他们怎敢提楚将军怎敢提绥州。 “我不。”天青怎会懂朝中的弯弯绕绕,“你说过这仇会报的,我去找黄锦我要告诉他真相,这是推倒陆家的好机会黄锦一定会信。” “天青!”张瑞喝住他用力攥住天青的腕子,压低声音,“我得先保住你,绥州旧事再被提起无论如何你就只有一个死。我教你武功带你进缉事司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将军讨得公道,将军走前,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天青眼眶泛红,他为了等来公道才活了十一年,如今让他放弃,他又凭借什么活下去。 张瑞揽住天青轻拍他的后背,“好孩子,你做得够多了。忘了吧,忘了绥州,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天青靠在张瑞怀里,熟悉的气息里仿佛又回到了绥州,边关凛冽寒风鼓满耳畔,他怎么能忘记绥州,那里有对他疏离不耐,却在围城时把吃食都留给他自己饿得皮包骨的爹爹,有教他骑马认字,不会轻辱的叫他小野种的大哥,还有那些平日里看他不起,却在最后拼死送他出绥州的将士叔伯,那里还有他的小黑马,有他阿娘小小的坟茔……一夜之间全都荡然无存,他的爹爹和大哥尸骨无存还要背负污名,他怎么能忘记……既然朝廷腐朽,世道不公,不能为他们讨得公道,那他,为何不能亲手斩尽仇人。 温云川闭着眼,斜靠在榻上,右手轻揉着眉头。和外面几乎妖魔化的传闻不同,温云川身形颀长,一身圆领便装衬得他宽肩蜂腰,身如松鹤,微翘的鼻头挺而圆润,没有尖锐的刻薄也不显突兀。双唇轻合,唇珠微翘,平添几分性感。如墨长眉,眉尾微挑,眉头却微微下压,眼角无限风情。若不是眉宇间一股化不开的阴厉,真是一副芙蓉美人面。 “公子。” 温云川听到声音睁开眼,这双眼偏圆,睫毛微翘,中和了几分眼角的风情,左眼目光流转,瞳色竟是奇异的琥珀色,而同样的右眼,眼球却是一片浑浊无光,让人不寒而栗。这样一双眼,却融合出一种奇异的美感,危险而美丽。 “夏文斌可还老实?” “公子许诺会助他,自然老实。” 温云川点点头,扫了眼温岑,“今夜去趟缉事司,你亲自去,我倒要看看,黄锦那老狐狸到底翻出了些什么案子。” “是。” “等等。” 温岑领命正要出去又被温云川叫住,“今天在缉事司无意中看到一个番子,大概十六七岁,长一双桃花眼,左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温云川在自己脸上比了下泪痣的位置,只是那一瞬,他倒看得清楚。 温岑想了想,“是今天想要掀您轿子的那个小番子。”这小番子那双桃花眼太好认了,况且那一班番子里也就这一个看得过眼的,再加上轿子的事,温岑也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温云川点点头,“你去查一下他。” 诶?温岑疑惑,他家公子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啊。 温云川当然知道温岑在想什么,“让你去查一下他不是去给他找麻烦。听他的脚步和气息一定有一身上好轻功。”许是一开始过于嘈杂竟然没听出来,“这么好的身手竟然只是个番子。” “是。”温岑退下。 温云川又想起那双眼睛,眼眸低垂作温顺之姿,却有藏不住的凌厉怒意,小家伙在恨什么?明明是个俊采神飞的少年,周身压不住的蓬勃倔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温云川对他眼里的秘密实在好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第二章刀出 天青从屋顶攀援而下,黄锦的书房门窗皆是铁板一块,他又不会溜门撬锁这种细巧活计,好在房间高处留有一个通气窗常年不关的,那气窗也就能容得一个五岁孩童通身,天青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将整个身体都挤了进去。 天青落到书架顶上扭了扭脖子,还好书房外没有侍卫,他闹出点小动静也没关系。 然而天青扭着扭着不扭了,呆呆的和案机前另一个一身夜行衣的人大眼瞪小眼。 他反应迅速,翻身下了书架随便抓起什么东西就砸过去,那人也是好身手,竟然稳稳接下。天青咬牙,他不过想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绥州旧案一些别的线索,就这么倒霉碰到另一个“贼”,缉事司的书房有什么好偷的,黄锦的银子可都藏在自己家里。 那贼也不还手只是飞快翻着案机上的东西,也是为了夏文斌来的?天青疑惑,他好不容易进来的,却被别人抢了先手,若是来毁灭证据的人怎么办?不行,自己一定要捞点东西才行。 天青蹿到案边从那贼手中抢着纸张,那贼抱住怀里的东西飞身朝他踢过去,天青身子柔若无骨,轻松下腰躲过,瞅准时机掀起案子向那贼砸过去。 噼里啪啦砚台笔洗还有各种玩意儿砸了一地,温岑气得想骂人,谁家养的探子如此不专业?天青也呆怔了片刻,在地上一堆纸里随便抓了一把往铁门撞过去,果然这人已经把门打开了。待到温岑追出门来天青早攀上屋顶不知去向,温岑听着侍卫越来越近的声音也只能先撤。 不过刚才看到的那双眼睛,还真是熟悉啊。 “如此说,夏文斌就这么全身而退了?”温云川轻抚着立在案上的一只黑色大鸟,淡淡的开口。 “是。”温岑气呼呼,没抄家没流放,只是罢官还乡,还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我那天看过了,黄锦交上去那些没什么能要了夏文斌性命的。”无非是这里贪一两那里昧一分,看似可恶却罪不至死。 温云川笑着摇了摇头,夹起一块肉喂给大黑鸟,“这只老狐狸。你说昨夜在缉事司碰到了那个……天青?” “是。”温岑已经查明白了,天青是个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的孤儿,从小被张瑞带进缉事司,这名字也是张瑞起的。 “那双眼睛大概就是他了。公子,昨夜那人轻功果然厉害,我都追不上他,而且也不知是会缩骨还是身子极软,竟然能从那么小的气窗挤进来。” “他反应极快?” “是。”温岑也没和天青交上几手,还有什么本事就看不出来了。 温云川皱眉,轻功软术,再加上异常灵敏的感官反应,这可是暗卫擅长的伎俩,可若如温岑所说那般莽撞生疏,这暗卫教的也太不合格了。 “公子,你说他会不会是谁插在缉事司里的探子。”温岑想了想,“而且他昨夜跑去书房销毁证据,会不会是陆家的人?” “你怎知他是去销毁证据?”许是因为温云川过于专注冷落了那只大鸟,那鸟儿唧的叫了声拿头去蹭温云川,温云川拈起筷子又喂给它一块肉。 “难不成,他和我一样就是去看看?”昨夜要不是他抢的快,那些纸早被天青撕个稀巴烂了,绝对不是去干好事的。 温云川仍逗弄着那只鸟儿,眼底有了一丝笑意,“试一试就知道了。” 夏文斌立在舱外,看着潺潺江水,江面风平浪静,夏文斌心里却不太平。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夏文斌不明白圣上是怎么盯上自己的,是温舫仍芥蒂当初的献酒,还是陆敬……好在并不是最坏的结果,贬黜还乡,总好过流刑,只要命还在,官位,财势,早晚都会回来。 夏文斌想得入神,没有看到夜幕下平静的江水开始涌动。当他听到水声的异常时黑衣人已从水底跃出,手中的刀迅速插入了夏文斌的腹部,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还没等夏文斌呼救,黑衣人手腕用力,短刀上划。 夏文斌倒在船板上,满脸不可置信…… “开肠破肚,真是够狠。”温云川看完密报轻笑,“这小东西有些意思。” 当然有意思,这种杀人方法,是和夏文斌有多大的仇“公子,我看就算您不让黄锦派他去杀夏文斌,他也会自己动手。”然而关于天青的身份温岑又糊涂了,“黄锦倒真的听您的话派他去了,难道是黄锦和夏文斌有旧仇?” 温云川没说什么,捏住密报靠近烛火点燃,“夏文斌的死讯明日就要传回京师,温岑,你说我爹和皇上会是什么反应?” “老爷已经不喜夏文斌,这次的事想必不会插手。但皇上向来多疑,夏文斌死的实在蹊跷……” “温岑,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这件事若真引得皇上注意,又岂是一个番子能遮掩过去的。” “那公子您……是想让黄锦?”他家公子是想来个一箭双雕啊,不过这个雕有些太好上钩了。 温云川笑着摇了摇头,“去准备一下,我们先去会会黄锦。” 黄锦坐在温云川对面,脸上依然挂着笑,心里可能已经把他骂了八百遍。 温云川懒散的靠在椅子里,身边莺燕环绕,一身材窈窕,媚眼如丝的女子斟上一杯酒递到温云川嘴边,顺势靠进温云川怀里,温云川笑着饮尽,“黄司尉莫拘束了,群芳楼的洞庭春色可是难得的美酒,黄司尉尝尝。”温云川说着,推了推怀中女子,一身软玉温香靠向黄锦。 黄锦嘴角抽搐,却还是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内心崩溃。自己是又怎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官员狎妓的罪名可是不好受的,就算他是阉人但要是谁想抓他小辫子……黄锦额头冒出冷汗。 可这是温云川的邀宴,他岂能不来,他怎么敢不来,谁让他把事情办砸了呢,若是让他抓住那晚的贼,一定要亲手活剐了! 温云川看着黄锦这个样子嗤笑,挥手屏退众人,屋内只剩他与黄锦。 “黄司尉,上次的事情办的不错嘛。”温云川坐正,定定看着黄锦。 温云川眼里满是阴兀,一只眼睛又是浑浊灰白,让人不寒而栗。黄锦冷汗冒得更多了,“温大人……过奖了。” 温云川轻抿着杯中酒,“我说真的,你手下办事很是干净利落,倒是比你强上不少。” 黄锦按了按大腿努力不让自己发抖,“温大人,小的确实截到了夏文斌向陆敬求助的书信。”一个正三品司尉要对着个从五品少卿点头哈腰,要不是因为这书信被盗走,他又何必投靠温云川!那夜潜入书房的十成十是陆家的人,被陆敬知道他背后搞的小动作,以后怕是更没好日子过了。黄锦本以为温陆两家一体,没想到温云川竟主动来拉拢他,看来这两家也都各怀心思啊。 不管怎样能保住性命地位就好,能把一直压在他头上的陆敬踹下台去更好,黄锦再想到当年陆敬何等倚重他简直气得牙痒痒,还真是狡兔死走狗烹。 “截到又如何呢。”温云川悠悠开口,“现在怕是又回到陆敬手里了。” 黄锦怎么掐自己大腿也没用了,“温大人,那夏文斌被杀陆敬会不会……”怎么说天青都是他缉事司的人,若陆敬非要彻查这罪肯定是要落到他头上的,“我今夜回去就让那个番子消失。” 温云川摇了摇头,“夏文斌那个草包,陆敬手里最不缺这种人了,何况他得罪了我父亲,陆敬也不会多看重他。”温云川又倒了杯酒,面上看不出情绪,“黄司尉放心,我定会让你全身而退,至于你那个小番子。”温云川轻抿一口酒,沾了酒的嘴唇水润红软,更添妖媚,“黄司尉不想要了,送给我吧。” 出了酒楼,温岑给温云川披上斗篷,扶他上马车。 “温岑,夏文斌的事情你去安排一下吧。”温云川似乎很累,将自己裹在斗篷里懒散的靠在马车里的软枕上,“就算他暴毙身亡吧。” 温岑想到夏文斌的死状,暴毙身亡,这是揉肚子把肠子揉出来了吗,好在没人会在意夏文斌到底是怎么死的。温岑拿起另一个软枕加到温云川身下,让他靠的更舒服,“是。公子您今天都不告诉我黄锦已经是您的人了,让我猜了好半天。” 温云川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我的人,被逼上绝路的老狐狸不得已的选择,此人不能信。”温云川听着马车辘辘若有所思,“不过黄锦倒是送了我个很好玩的小东西。” 天青在房里细细擦着刀,那把刀形状有些特殊,像是绣衣使者常用的雁翅刀,却要比雁翅短上好几寸,刀口也偏窄。天青擦着擦着紧紧握住刀柄,指结泛白,血腥和河水的潮凉混成古怪的味道在他鼻子里久久不能散去,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竟然如此容易,如此痛快。天青想着夏文斌的死状嘴角扯出笑来,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夏文斌只是开始,这帮狗贼他一定会亲手杀尽,一个都别想跑。 房门被重重推开,天青慌忙将刀藏起,“师父你回来了。” 张瑞一把推开天青,从盒子里拿出那把刀,“夏文斌是你杀的?” 天青抿紧嘴,他知道肯定瞒不住张瑞,不过也没关系,“是黄司尉让我去的。” “你……”张瑞指着天青气得不知该说什么,“你怎么能和这种事扯上关系。” “为什么不能。”天青抬头看着张瑞,那双总是温顺柔情的桃花眼现在一片通红,藏不住的凌厉,“如果朝廷不能给我公道,那我就亲手讨来公道。” 张瑞扬起手欲要打天青,看着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少年还是放下手,“你把夏文斌杀了就有公道了吗,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弃子,你杀他一百遍也无人去给绥州旧案伸冤。况且你知道当年到底都有谁参与吗,你杀得完吗?” 天青却看着张瑞笑了下,张瑞惊觉原来天青已经长大了,少年的稚气在渐渐褪去,那刻骨的伤痛被岁月铸成紧密的牢笼将他囚在其中,那是他的无间地狱,却也是他的浮木之寄。 张瑞心里一阵抽痛,还是将手中的刀还给了天青,“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住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第三章狼窝 张瑞站在温府大门前不知该迈哪只脚,身后的天青已经大步上前想要跨进去被张瑞一把拽回来。 “师父,你在这里扭扭捏捏的干什么,温大人该等急了。” 张瑞看着这个傻徒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怪他,这么些年只教他刀枪棍棒,生生教出了个傻子来,“天青,这温府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知道,敢偷到丞相家的贼肯定不好抓。”天青在门口转了转,“缉事司都要给人抓贼了,还不如在这里当个侍卫。”这么多年也只误打误撞结果了夏文斌,要是能留在温家,他会有更多的机会。 张瑞岂会不知道天青在想什么,可这温府里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精,“天青,你最近该收敛一些。而且你不知这个温云川在外的名声……” “那个夏文斌已经是暴毙而亡了。”还是揉肚子把自己揉得开肠破肚,活活疼死的,天青理不直气也壮,至于温云川的名声……天青蹦到张瑞面前仔细打量,“师父你都三十多了,那个温云川没这么重口吧。” 张瑞气得一脚踹到天青屁股上,“你这小子……”张瑞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温府的大门已经被推开,温岑面无表情的扫了下两人。 “张役长。”温岑与张瑞见礼,似是不经意看到站在后面的天青,“这位小哥是……” “我叫天青。” “这是我的徒弟天青,平日帮忙打下手的。”张瑞瞪了抢话的天青一眼,黄锦多次叮嘱他带上天青,不信温府的人会不知道。但张瑞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一些,夏文斌那事儿,现在看来大概只是为了从黄锦手中要人做的一个局,以温云川之荒唐好色,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张瑞又看了天青几眼,都怪这小子长了副好皮囊,竟然被人惦记上,张瑞看着养了十一年的皮小子竟生出种老父亲对自家黄花闺女的担忧感,看得天青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 温岑将二人带进一个小院子,指了一间房,“这是府内侍卫住的院子,查案期间就在这里委屈一下。” “不敢。”张瑞拱手正要入内,温岑却拦住他。 “张役长,这里实在没有空房了。您看天也快黑了,就让天青小兄弟晚上守在这里,张役长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张瑞翻了个白眼气得想骂人,我呸,找这些借口为了啥?还不是温府那肥猪看上了他家小天青,“我徒儿资历尚浅,这捉贼守夜的事……”张瑞脸色慢慢沉下来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看到天青越过他和温岑,头也不回的迈进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在张瑞面前关上。 小兔崽子把他的话都当耳边风了!自己主动跳狼窝了! 天青听着外面的吵嚷声逐渐歇了,嘴角勾起一抹笑,也不知温岑怎么把张瑞劝走的。他当然知道师父的顾虑,若是温云川敢对他动手动脚,那一刀砍死好了,这种十恶不赦的大奸臣死有余辜。然后再去杀温舫,当年这老头子肯定也掺和不少,不然凭什么升官发财。这之后……天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一条命换夏文斌和温舫两条,值了。就是还有那么多仇没报,爹的尸骨也没机会去找了,天青想着想着有些黯然,从包袱里拿出刀塞到枕头下,翻身攀上房梁。 夜静星沉,今夜没有一丝月光,屋内也没点灯,天青躺在房梁上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这个院子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夜色愈深,天青这种感觉越强烈,刚才那个人在骗他吧,什么侍卫的院子,正想下去拿刀,房门被人推开。 来人也不掌灯,径直走进屋内站定,天青听到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音不大,那人身形颀长,必然不是温云川了,大概也是府中侍卫了。 “下来吧。” 那人似乎在叫他?温府侍卫还真是好眼力,天青抱紧房梁不动,又不是主子,他叫下去就下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那人轻轻笑了,天青只听嗖的一声,忙闪身闭过,暗器几乎擦着他的脸打到房梁上。好险,天青摸了摸自己的脸吓出一身冷汗,这人竟然真的要动手!天青似乎忘记刚才想象中的慷慨就义了。 “下来吧,小东西,衣角都露出来了。” 那人的语气还真欠揍,但已是技不如人天青只能乖乖下了房梁。那人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竟然是个长得蛮好看的年轻公子,一身锦衣十分华贵,定然不是府中侍卫了,莫不是,温云川养的男宠? “小东西,爬那么高是怕我吃了你吗?”那人在桌边坐下,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却对他摆起这幅姿态,莫不是真以为他也是来当男宠的吧? “误会误会,我是缉事司的人,你们家主子找我是来查案的。”天青又瞟了眼房梁突然瘪住嘴,那房梁上刚刚攻击他的“暗器”,竟然是一块银锭子……果真是骄奢淫逸的大奸臣,连家里的男宠都随随便便拿银子砸人,等他走了一定要上去把银子挖下来。 温云川没管张着嘴巴仰头看银子的天青,站起身往他的床边走去,天青反应倒是快,嗖的一下蹿到床上枕到枕头上。 “你要干嘛?” 可惜温云川才不搭理他,手直接往他身下伸过去。这男宠莫非被压久了想换换口味?天青一时不知该护头还是护屁股,那人已经要压上来了,天青慌忙要去掏枕下的刀,还没杀到温云川,一会儿和这个男宠动起手来可别打草惊蛇了。而这样近的距离天青看清这人右眼,灰败无光,竟是瞎的。 这样一愣神的功夫腕子便被那人拽住,自血脉而来的强大的压迫感让天青手松了开,好深厚的内力,却只一刻就消散,但也足够让温云川拿到天青枕下的刀。 天青手腕被震了这一下倒是不疼,被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男宠压过更让他难受,虽然也没有对他做什么……天青整理好衣服爬起来,温云川已经拔出雁翅刀。 “喂,你到底要干嘛,谁让你动我的刀的。”打不过,气势上也要压过人,反正天青也看出来了,这人对他没有一点杀意。 温云川抽出刀刃嗅了嗅,“这刀上,有夏文斌血的味道。” “你……你……” 温云川如愿看到这个小东西害怕了,虽然武功兵器都有些偏,好在看样子不是养出来的死士,提了下夏文斌就吓成这样。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你这把刀还想染上我的味道。”温云川拿刀尖挑起天青的下巴,“杀人时那么干净利落,现在害怕了?果然还是个孩子。” 温云川的手十分有分寸,没有伤到天青一毫,转手就把刀收进刀鞘扔给天青,“小东西,我是温云川。” 天青抱着雁翅,他刚才是真的怕死,更怕夏文斌的事情败露连累到师父,比起这样的惊吓,这个俊秀含妖,被他当成男宠的贵公子是传说中项短体肥的温云川也没那么让人惊讶了。 温云川打开带来的食盒,拿出几盘点心,“过来吃点东西吧,折腾半宿了不饿吗?” 虽然温云川这话有些别扭,但天青的肚子还是很应景的叫了起来,桌上几盘精细点心十分诱人,天青还是缩在床上抱着刀,默念他是温云川他是温云川……这比一个想要上他的男宠还要可怕!谁知道他会不会在点心里加点什么让他第二天起来屁股开花,不对,连屁股开花都看不到直接暴尸荒野。 温云川看着天青有些好笑,直接端起一盘酥皮豆沙糕坐到床边,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只咬了一小口,一点红豆沙沾到唇角,舌尖轻轻舔去,滑过嘴唇濡湿一片嫣红。 天青看得有点发愣,这个大美人为什么会想睡自己?然而天青忘了他刚才还以为温云川要强压他…… 变态长一张芙蓉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不过现在更冲击天青的是那盘酥皮豆沙糕,天青盯着看了又看,温云川那口都咽下了许久,天青也没去动这点心。 倒是个小心谨慎有定力的,温云川暗想,端走点心回到桌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清口。 “夏文斌暴毙身亡早已定论。”温云川放下茶杯理了理袖子,“你怕什么?莫不是和你们缉事司有关?” 天青被折腾这么久,要还不知道温云川和这事有牵连那真是傻子了,“是你,是你想让他死?”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温云川有些头疼,这傻孩子看来要多多费心调/教了。 天青已经从床上跳下来走到温云川身边,“那你把我弄来这里……” 终于下来了,这不是知道自己不想杀他吗,还不算太傻,温云川勾了勾嘴角,“放心吧,你的价值,留在我身边比留在我床上更大。” 天青忽的红了脸皮,这能怪他想歪吗,温云川在外面是什么名声啊。 “考虑考虑,留下来,不会比缉事司对你差的。”温云川拈起块豆沙糕塞进天青嘴里,还是他刚咬过的那块……谁让孩子戒心重呢。 这时的天青倒是不在乎啥豆沙糕了,几口吞下,留在温府那可是他今早的打算,这也实现的太快了,能留下来又保住屁股,这主子是个什么变态都和他没关系,“那,我是不是能涨月银了。” 温云川假装没看到天青嘴唇上一大块点心屑,指了指房梁,“温府最不缺银子。” 温云川看着乐得冒泡的小财迷,若不是夏文斌的死状……还真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 “何况,夏文斌死了,你不高兴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第四章群芳 围着房梁转啊转的小财迷停下来了,温云川知道他的身份了?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他本就是不存在的人,何况已经十一年了,任温云川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温云川才不会给他拔刀的机会,又一颗银锭子钉到房梁里,天青的抖了抖,他明白温云川在给他警告不敢再动,而手还是紧紧握在刀柄上。 “从一开始就对我杀气满满。”温云川绕道天青面前正欲去搭他肩膀,天青如一尾灵活的鱼从他手底滑到一边。 “轻功,软术,快刀,你还有什么本事?”温云川整理了下袖子,“若我想要你性命,你现在已经死了。” 天青倒没有妄图逃跑,仓啷一声短刀直冲温云川命门,温云川闪身握住天青手腕借力一拽竟把天青甩到床上,天青倒是快速翻身跃起,但也心知自己是杀不了温云川了,他本就不擅近身久战温云川武功又在他之上,但既不杀他又不放他,如这般戏弄是想做什么。 “小东西,可想清楚了,你若杀了我就没机会去杀陆敬了。”温云川看着那双瞪大的桃花眼有些满意,这小东西藏不住心思,他这次赌对了。 天青还握着短刀站在床上,这场面有些怪诞,“你说什么……” “跟着我,我会让你得偿所愿。”温云川不想再说什么了转身要出去,“梁上那银子赏你了。” 天青第二天早晨顶着两个黑眼圈推开房门就看到温岑在院内洒扫,嗯?还真是侍卫住的院子,不过这种洒水杂事需要温岑动手来做吗。 温岑看到天青这样子也吓了一跳,“我去,你抠银子抠了一夜啊。” ??!!这怎么还有个听墙角的?温云川也不管管!而且他哪是抠了一晚银子,他都没来得及抠银子,他琢磨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得赶快去找师父。而接下来温岑的话却仿佛泼了天青一盆冷水。 “对了,你师父被派去临川了,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这窃贼的案子只能交给你了。” 天青张大嘴,“我师父他……”怎么可能,昨天还那么不放心他的师父,怎么丢下他去临川。 温岑想到张瑞叹了口气,似乎很头疼,“骂骂咧咧的走了,不过再不愿意,公子都有办法让他乖乖去临川。” 天青的黑眼圈似乎比刚才更浓重了,还假惺惺的让他考虑,温云川根本就没打算放他走。不过温云川的兴趣看来只在他身上,何况师父的身份连他都不太清楚,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如今,他也只能在温府住下了。 温岑那边已经收拾妥当,拍了拍还在发愣的天青,“走吧,打水洗漱去,以后这院子咱俩轮流洒扫,明天该你了。”虽然这人身份不明,但昨夜之事温岑也知他性子简单,身手利落,而且天青看来和陆家可是有大仇的,温岑也愿意和他好好相处,指了指院子的堂屋,“洗好了过来吃饭。” 天青过来时温岑已经将饭摆好,无非是些馒头稀饭,而温岑胳膊上正架着一只黑色大鸟喂它吃小鱼。 “来啦。”温岑将那只鸟举到天青面前。“来,认识一下,这是逐风。逐风,这是天青,明天记得找他喂你小鱼。” 大黑鸟唧的一声张开翅膀,大概算回应,天青没搭理这鸟,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去,本来就没胃口,看到这只鸟一条条吞着浓腥的活鱼更没胃口了。 逐风耷拉下脑袋有些失落,它还蛮喜欢这个人的,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它呢。 温岑又喂了逐风几条活鱼,拍了拍它的脑袋让逐风飞走,“逐风可记仇了,你可要对它好一点。”温岑想起了什么事情险些笑出声,“它都敢因为公子不给它吃肉就在公子衣服上拉屎。” 坐在对面的天青还是满脸阴郁,温岑觉得有些没意思,“你干嘛搞得和被强抢进来的一样,公子都给你那么多银子了还不高兴。” 难道不是强抢进来的吗!还千方百计把他师父弄走,给了那么多银子更像……天青猛的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你家公子。” “诶你慢点。”温岑拦住天青指了指东厢房,“公子还没起呢。” 温云川也住这里?天青有些意外,不过一个早上院子里也就只看到他和温岑两个人,加一只大黑鸟,这小院住三个人也足够宽敞了。但堂堂丞相家公子,朝廷命官,还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住这种地方过于寒酸了吧,还有传说中的十几房姬妾娈宠呢? 天青还没来得及向温岑问清楚就又听到唧的一声鸟叫,滑滑的湿湿的东西顺着他的脸滑到衣襟上,脸上拖出一条腥臭的水渍。 “逐风,你怎么又把公子养的鱼捞出来了!” 直到晌午温云川起床时天青的脸色都没好过,缉事司的衣服被逐风搞得又腥又臭自然不能穿了,天青身量又偏瘦小,温岑去东院给他找了套竹青色窄袖衣衫,倒是比那身褐衣更衬他。若不是那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和耷拉着的嘴角,还真是个清俊少年。 温云川还是昨夜的打扮,但天青觉得,白日里温云川看来总多了些化不开的阴兀,还有那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怎么看都有些病态,实在看不出来竟会有那么好的武功。 温云川睡了这么久却还是很疲惫,靠在软椅上喝着汤,温热的汤水润过后总算有了几丝血色,“你穿这个颜色倒是好看。” 天青愣了半天才明白温云川是在说他,不不不,他不好看,他才不要被温云川觉得好看。 温岑又给温云川盛了一碗汤,“公子您该多注意身体。”边说还边瞪了天青一眼,天青委屈,温云川今天这幅样子可怪不到他头上,温岑可是听了半宿墙角的,他可是啥都没干。 还被吓得一宿没睡。 温云川摆摆手没有接汤碗,“温岑,去东院准备准备,今晚该去群芳楼了。” 华灯初上,群芳楼已是笙歌婉转,好几个用黑色斗篷蒙着脸的人进了大门,大概都是些朝廷命官,虽然朝廷禁止官员狎妓,但多数时候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般掩饰,倒更似亮明身份。 如温云川这般毫无遮拦的去逛青楼的,也是独一份了。不过天青想想,他好像连早朝都不去,一觉睡到晌午,这日子也过得太舒坦了。 进了群芳楼,浓烈的脂粉香直往鼻子里钻,温云川径直上了二楼,不时有打扮妖艳的女子三三两两从他们身边走过,孟浪的还会对着温岑和天青抛媚眼,当然温云川可没人敢去招惹,听说这位主儿在办那事儿时尤为暴虐,群芳楼的上任花魁据说就是被温云川活活折腾死的,哪个不要命的敢去招惹他。在这样的传闻下,那张芙蓉美人面看在眼中也形同恶鬼。 温云川一行进了间大屋,关上门倒是清净了许多,只听琴声袅袅。屋内正抚琴的女子见温云川进来忙福身行礼,“主人,姑娘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温云川点点头,琴音又响起,温云川拦住要上前的温岑:“你在外面守着,我带天青进去。” “公子,他……” “我要的人,自然是我信得过的。”温云川说着看了天青一眼,“小东西,一会儿好好听着。” 温云川碰了碰八宝阁上的美人瓶,八宝阁连同后面的墙壁竟然移开,里面别有洞天,经过昨夜和今早天青已经见怪不怪了,温云川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既然温云川有意养他做心腹那自己还是闭嘴的好。跟着温云川进了密室,狭小的屋子墙壁却是砌得厚厚严严的青砖,屋内被密密的珠帘隔成两半,那边已经坐了位碧衣女子,站起福身,“主人。”婷婷袅袅,声音也极是悦耳,可惜珠帘遮挡看不清容貌。 温云川在这边坐定,小桌子上摆着茶水和几样点心瓜果,温云川挑了盘奶油松瓤卷递给站在后面的天青,天青愣了愣还是接过往嘴里塞,他是真的饿了。然而听着听着温云川和那女子的对话,天青张大嘴巴,这奶油松瓤卷也忘了塞。 回府的路上温云川把天青叫上马车,温岑的脸已经比天青的眼圈还要黑了。 温云川倒了杯茶推给天青,“吃了大半盘点心,小心上火。” 温云川仿佛在把他当个小猫小狗般投喂,若不是天青不肯靠近他,大概还要薅揉上两把。 茶很香,又没有苦涩的味道,天青喝不出来是什么茶只觉得好喝。 “刚才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夏文斌一个右副都御使贪污军饷,这个朝廷也太污糟了。不过更让天青震惊的,一个小小的群芳楼,竟然能探得此等隐秘大案。 温云川自然知道天青的想法,“人是藏不住太多秘密的。”撩开帘子,还能看到群芳楼皇皇烛火,“就连枕边人也是会踩你一脚的。而这些妓子,卑贱如泥,在那些人眼中也就是些玩物罢了,千般讨好万般温柔,颠软倒凤销魂荡魄之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很容易说出来。况且妓子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就算有流言传了出去,也就坏了点名声,堵死了那张嘴,流言还传不出这东平街也就散了。”温云川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还是温岑更会伺候人,这小东西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 天青握住茶杯不语,温柔乡却是销骨窟,可是销的却是谁的骨。 “有了消息,总会找到证据的。”温云川抬眼看天青,他把自己的一条隐秘的消息通路已经指给他看讲给他听,而天青自始至终甚至都没表明要跟随于他。 “小东西,你以后可别踩我一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第五章惊雷 温岑边喂逐风吃鱼边忿忿的盯着在院中洒扫的天青,都过了一夜了温岑还是没有个好脸色,天青倒是不在意,他已经离温云川够远的了是温云川主动招惹他的好不好,他巴不得被赶到马车外面,温岑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啊,搞得和小妾争宠一样…… 这边还没收拾妥当,东厢房门已打开,温云川一身青色官服戴好了朝帽,没平日穿得那样华贵繁琐,倒显得身形有些单薄。 逐风看到温云川似乎很高兴,唧的一声飞过去落到温云川胳膊上,温云川手指梳拢了几下逐风黑亮的羽毛,顺手把它递给一边的天青,“乖,去和他们玩吧,把朝服弄坏了可担罪不起。” 逐风却扭了下屁股看都不看天青,飞到温岑肩上。 “你怎么得罪它了?” 天青没理温云川低头扫着地,他能怎么得罪这只鸟,这院子里的一人一鸟心眼一个比一个小。 “公子,你要去上早朝?”温岑撇下还没吃饱的逐风忙过来,天青还在扫地快把扫帚扫秃了,上个早朝嘛有什么好紧张的。 “公子,这天气这么冷您要在外面站上一个多时辰,披件斗篷吧。”温云川这个从五品闲职的尚宝司少卿还没进大殿的资格,不过他平时也长期称病致假不去上朝。 “谁早朝穿斗篷?”温云川嗤笑,“一次早朝而已,冻不死的。”况且今日朝上可是要有好戏的,他怎能不去看。 大越每日卯正早朝,京官无论品级除告假者都要上朝,而这京中官吏大大小小有上百人,能进殿内的只有四品以上官员,大数京官上了一辈子早朝怕是都没能有机会面圣。 深秋天气着实有些冷,温云川手指冻得有些泛红,近些年内无天灾外无军事,每日朝上议政无非也就走个场面,温云川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而周遭官员的心思更不在大殿内都在温云川身上,毕竟这十一年他上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终于挨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温云川听到身后的动静,吏部主事林润上前跪在殿门外。 “臣有本要奏。前右副都御使夏文斌侵吞绥州军饷,请圣上明察。” 若不是朝堂上非奏要禁声,现在的殿内殿外已经要炸开锅,殿前内侍接过林润的奏章呈到殿内,都察院左右御史皆是一头冷汗,圣上前段时间突得看不过眼夏文斌,连他三年前任工部侍郎时督造正阳门不利都翻找出来开刀,朝中几位官员已被牵连,现在又出了贪污军饷的大案,夏文斌已死,可若此案属实,无论是否参与他们都察院都免不了责罚。 “赵奉如。”皇帝翻看完奏章冷冷唤了个名字。 吏部尚书赵奉如忙站到阶下,皇帝瞟了眼那人,“这林润可是你吏部的人?” “是。”赵奉如也开始冒冷汗,林润得到此等重大的消息不先上报竟然直接上奏皇上,这是在当众打他这个吏部尚书的脸。 皇帝就让赵奉如站在那里没理他,“郑注。” 户部尚书郑注拿着笏板的手都在发抖,皇帝抄起奏章砸到他的官帽上,“你自己看,你手下的人都好大胆,竟是连军费都敢打主意,还有兵部。”兵部尚书被夏文斌案牵连已经罚了闭门思过了,“朕的六部原来没一个干净的,绥州军饷没养活三万大军倒养出了你们这班蠹虫。” 郑注自然不敢去捡起地上的奏章来看,户部谁与夏文斌交好他自然知道,可夏文斌是温舫的义子,而且他从中也捞了不少好处……这钱从哪里来的他当然不去在意,可谁知道夏文斌胆子这么大竟把主意打到了军饷上。 温舫握紧笏板,虽说他与夏文斌早已闹翻,可夏文斌做这些混账事时他义子的名头人尽皆知,而且这事儿是谁翻出来的……他心里最清楚。 “圣上,此案关系重大,若无确凿证据,怕是不能妄下定论。” 皇帝听了温舫的话冷哼一声,“一个个名字写得仔细,把这些蠹虫关进诏狱,再抄了夏文斌的家,即刻就有定论。” “圣上。”又有臣子上前,“正阳门案夏文斌罪不至死,在回乡途中突发疾病身亡,家中父母亲眷本就哀恸,若此案为诬告,在此时抄了夏文斌的家怕是会伤了民心。” 北镇抚司指挥使陆敬的话倒是让皇帝面色稍微松动,温舫趁机进言,“圣上也说此案涉及颇广,就算夏文斌贪污军饷,若无确凿证据就开始追查名单上的官员,此案若确为诬告这般牵连也会震荡朝野损伤国本。” 一个民心一个国本压上来皇帝也有些犹豫,温舫陆敬又都是他所倚重的重臣,起初的怒火渐渐平息也开始好好考虑这个案子。 “林主事。”赵奉如也反应过来,“这份名单是谁给你的?” 林润跪得笔直,“江州知州,陈秉昌。” 北镇抚司佥事陆子升下了朝忙往宫门外赶,出了此等大事父亲一定想要尽快与他商议。 “子升。”还没出长乐门陆子升就被人叫住,温云川从后面走上前。陆子升在殿内没有看到他,温云川来上朝还真是少见,毕竟都称病十一年了,而温云川十天有三天都在宴饮剩下七天泡在秦楼楚馆,到底有什么病……不好说。 “云川,倒是好久不见了。”两人年纪相仿又是世交,即便从小不甚亲密面子上也要过得去,而且温云川的宴饮他也没少去。 “今日好了些,没想到正好看了一出好戏啊。”温云川嘴角还带着笑意,对朝堂上的事仿佛并不上心。 陆子升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急了,想是温云川已经有些想法了,温家的支柱看似是丞相温舫而内里却要靠温云川,当今圣上崇敬方士道术,痴迷炼丹长生,温舫近些年得皇帝倚重靠的就是写得一手好青词,而青词到底是谁所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子升,我们也好久没聚了,今日去我那里喝两杯?” 陆子升忙答应,这案子最后总要落到北镇抚司手上,他正想从温云川这里取取经,温云川倒是主动相邀,看来温家也脱不净干系。只是这事情到底是谁捅出来的…… 宴席摆在东院,天青若是在场看到这一屋子软玉温香要满足了他对温云川府内姬妾的好奇了。这样大的阵仗赴宴的也只有陆子升,再加他带来的一个少年。 “云川,这是我弟弟子煜。” 少年满脸不耐并不喜欢这种场合,陆子升带他来的目的温云川也明白,这案子若交给北镇抚司,去江州查证的差事要落到陆子煜头上了。 刚舞罢又有歌妓上前献艺,屋内现在没人心思在这些歌姬舞姬上,陆子升早就坐不住了,而温云川只不停饮酒劝酒,间或品评两句,温云川好饮善饮,还总爱以酒虐客,除了身份地位高贵和有意攀结者没人愿意与温云川斗酒。 这边温云川喝了三四壶还没停下来的意思,陆子升拦下要上前的舞姬,“云川,你饮的也太急了。”陆子升的身份还没必要过于忌惮温云川,关于军饷案还什么都没说若温云川喝醉了就白白浪费他功夫了。 温云川放下酒杯脸色已经绯红,“陆大人不是来饮酒的吗?怎么不喝了?这样,陆大人先喝三杯,我就告诉你,该怎么把你们从这个案子里摘干净。” 温云川看来已经喝多了,好在这里没外人,陆子煜却看了眼温云川又看向他大哥,他们陆家与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陆子升还没来得及和弟弟解释,门外随从急匆匆跑了进来靠近陆子升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陆子升手中酒杯滚落到桌上,脸色大惊。 “子升,怎么了?”这一折腾温云川倒似酒醒了大半,挥手屏退了众姬侍。 陆子升看已无外人,幽幽开口,“陈秉昌,死了。” 北镇抚司的探子还未到江州,那边消息已经传入京城,江州偏远,即便是快马速报,消息传来时陈秉昌已经死了三天了。 “如此,倒是有意思了。”温云川喃喃,看着他现在这个清醒的样子陆子升怀疑温云川刚才就是在耍自己。 林润收到的消息是陈秉昌五天前送出的,消息送出没几天陈秉昌就死了,“子升啊,江州这番你们北镇抚司是跑不了了。我爹和你爹也要进宫面圣了。”出了这种事皇帝大概已经气得跳脚了,陈秉昌的死分明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陆子升一个头两个大,温云川刚才胡说八道他不管,他们陆家和此案绝对没关系,可那牵连进去的官员不少都与他们交好,此案是没关系,可要是牵扯出些别的……只怪那个夏文斌太过废物,可他现在又不能去找那个死人泄愤。陈秉昌一死没了活证,想翻口已是不可能了。 陆子升先把陆子煜打发回家,看到温云川又拿起一壶酒。 “云川,现在该怎么办?我来之前看过那份名单,户部张川,赵锦荣可都在上面。”温家也脱不了干系,谁也跑不了。 温云川还是毫不在意,“小喽啰罢了。”这军饷确实落不到温家陆家头上,不过是夏文斌一干小喽啰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两家也未料到这些人有这么大胆,“该舍就舍,干出这种事又是什么聪明人吗?” 陆子升想你说的倒是轻巧,这般废物要是为了活命随意攀咬又该如何,况且兵部侍郎是陆家很重要的心腹,还有必然要遭无妄之灾的户部尚书,起码也要保住这两人。 “我整日待在京城,江州那边光景实在不知。”温云川揉了揉眉心,“你若信得过我,我会派人随你弟弟去江州的。为今之计只有查明真相才能让圣上打消怀疑。”温云川瞟了陆子升一眼,“我劝你还是少做手脚吧,人捞不出来再把自己赔上。” 陆子升叹了口气,当今圣上最是多疑,温云川说的对,只有借此事表忠心才最对皇帝胃口,把案子办漂亮了,后续谁赏谁罚,还不是北镇抚司说的算。 送走陆子升,温云川还坐在案机前小口喝着酒,一片阴影投到案机上,温云川理了理衣服站起来,“爹怎么没进宫……” 话还没说完温舫已经给了温云川一个耳光,在空寂的堂屋里格外清脆。 温云川慢慢转回头看着温舫,“爹这是做什么。” 温舫嘴唇抖动,抓起酒杯砸到温云川脚下,酒液溅上绛紫色袍子下摆濡出一块块黑斑。 “你这双手,可别伸得太长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第六章启行 温云川回到小院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天青正坐在院内试图与逐风化解误会培养感情。没办法,这院子里除了他就两个活人,给他好脸色那个他恨不得躲得远远地,想好好相处那位现在又不给他好脸色,天青闲得发慌只能找鸟玩了。 可惜鸟老爷并不想和他玩,任天青拿着嫩牛肉怎样引逗,都窝在树上不下来,拿着屁股怼向天青。 “逐风爱喝酒。”温云川把一小壶酒放到天青面前的桌子上,也在天青旁边坐下,夹起一小块牛肉在酒里泡了泡,逐风果然嗖的飞下来叼起牛肉。 天青还有些不信,逐风本来就喜欢温云川,喂给它什么怕是都会吃。 “试一试,这是顶好的花雕,它一定会吃的,只是别喂它太多了。”天青将信将疑的接过温云川手里的筷子,才发现温云川左脸有些肿,仔细看还有未消的指印,谁敢打温云川? 逐风果然又飞了下来吃了天青手里的牛肉,天青高兴想要伸手去摸摸它,逐风飞快叼走牛肉嫌弃的扭过头。 …… 天青手停在半空大写的尴尬。 温云川摸了摸逐风的羽毛,“慢慢来,逐风亲人,以后相处久了就让你摸了。” 其实天青对撸鸟并没什么兴趣,不过这只大黑鸟还真挺好玩的,“逐风是什么鸟啊。” “游隼,从蜀地来的。”温云川看逐风吃的也差不多了,拍了拍逐风让它回树上。 “天青,你也在这里住了快三天了。”温云川倒了杯茶,壶里的茶水已经冷了温云川还是喝了一口,“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缉事司?” 说得和他主动赖在这里一样,不是温云川把他诓来的吗?不过……天青想想,温云川也从没说过不让自己走这样的话,况且温府,他还是挺想留的。 “贼不是还没抓到,我当然要留下来。” 温云川失笑,“小东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是留下来,就要为我所用替我做事。” “做……什么事?”天青发现温云川压根没提他敢走会怎样,他都知道群芳楼的秘密了,想走,还能怎么走,横着出去吗? 温云川还在喝着杯里的凉茶,“不会让你违背你的心的。而且,你可能也挺愿意去做的。” 天青的眼皮又是一跳,温云川到底是在忽悠他还是真的知道什么,“我要是不答应夏文斌的死是不是就瞒不住了。” 温云川皱了皱眉头,“夏文斌是暴毙身亡。你有顶级的身手,却没有杀手该有的心态,你不跟着我,这样下去这条小命早晚玩完。” 又吓唬他!不过温云川不拿夏文斌的事来威胁他倒是出乎意料,但是……天青终于想起来了,“我可以跟着你,但是以后,要是我出事了你要帮我师父,不能让他受牵连。” 温云川明白自己短时间内在天青脑子里是做不了好人了,他支开张瑞又不是为了威胁天青,“我就喜欢你现在的状态,我要的不只是一把冷冰冰的刀,你就很好。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陆子升看着天青显然并不满意,虽然温云川手下的人不至于多不靠谱,但他派来这个,也太小了点,还只是缉事司一个小小番子,能有什么本事,除了长得好看些。温云川对这个案子也过于不上心了。 温云川递给天青一包碎银子,他这几天发现天青爱银子绝对是真的,“小东西,可要照顾好陆小公子。” 陆子升嘴角抽搐,这亲昵的语气……他们两个之间是有一腿吧! 天青看着在他和温云川身上扫来扫去的那双眼脸色越来越黑,一把从温云川手里薅过钱袋,气呼呼的跟着陆子升走了。 这边温云川倒是笑盈盈的看着,江州路远,运气好的话,他们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吧。 “公子,您放心让他去。”温岑最近的怨气都快溢来了,公子怎么就那么信任这个来路不明的天青。 “他现在还是缉事司的人,我与黄锦也打过招呼了,让他去才合情合理不惹人怀疑。而且,我觉得这次应该让他去。”温云川无视身后幽怨的温岑,“和夏文斌有关的案子让他来,说不定格外顺利呢。” “公子,您说他真的没问题吗?”温岑当然已经细细查过天青了,可十一年前本就战乱刚歇又逢大旱,流民实在太多了,天青当时又只有六岁,怕也只有天王老子才明白他的身世。而张瑞,就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罢了,这辈子没出过京城,父母早亡,少时在城西做混混后来进了缉事司,熬到三十多岁当了个役长,到现在还是个光棍,缉事司的人本就三教九流都有,张瑞这番履历实在是平平无奇。 然而天青那身武功却绝非一个街头小混混,一个小小役长教的出来的。他们的身份越简单越普通,这事儿就越让人怀疑。 温云川不语,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可正好发生了那件事儿啊…… 不同于陆子升,陆子煜对天青那可是相当满意。也难怪,陆子煜也不过十九岁,可难得能在这种场合见到比自己还小的。 “喂,你今年多大了?”陆子煜撞了撞天青,看这瘦小的身板还没长成呢。 天青对陆子煜却没个好脸色,丢给他个白眼就去挑选马匹了。 ……谁能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 “陆千户。”林润脚底生风的走过来,“别磨蹭了我们快点上路,再不快点陈秉昌都要烂没了。” ……陆子煜突然对这趟差事有些担忧,这都给他配的什么人啊。 “我说林大人,陈秉昌已经死了四天了,我们不可能和驿所般日夜不停,快马赶路,最快也要四天到江州,陈秉昌肯定得烂了。”陆子煜挺起胸脯,论官职他还要比林润高上一级,一个小小主事凭啥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林润听到陆子煜的话,神色有些羞愧,“陆大人,我不会骑马。” “哎呀?”陆子煜的眼睛忽得亮了,“可是坐马车去江州,那至少也要六天啊林大人,您不怕陈秉昌烂没了吗?” 林润的脸都快成茄子了,可这事儿上,陆子煜占理,他确实讲不出什么来。 “要不林大人,您挑个人载你?我们北镇抚司的人都是好身手,载个人也不会影响脚程的。” 林润看着这一院子绣衣使者脸更紫了,突然一抹竹青色从这一片绣金描银中冒出来,林润抬手一指,“就他吧。” 刚牵着匹红鬃马过来的天青一脸懵逼。 天青掰开腰上的手,咬咬牙潇洒的翻身下马,又几乎是把林润从马鞍上拖下来,林润脚一沾地,连滚带爬的抱住一棵大树吐了起来。 天青也没去管他揉着腰坐到茶摊上。 “没想到林大人竟然晕马啊。”陆子煜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主动去扶林润,林润再嫌弃陆子煜此时也没力气去挣扎,被陆子煜拖到茶摊上坐下。 “林大人啊,不然一会儿给您找辆马车,留下两个人陪你,我们先去江州。”陆子煜幽幽叹气,“不然陈秉昌,可要烂透了。” 天青听到这句话差点把茶水喷出来,陈秉昌到底造了什么孽,死了还要整日被陆子煜和林润拿来讨论烂不烂。 林润咬咬牙,“不行。”这里除了北镇抚司的人就是缉事司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亲近天青也不过是看他年幼也无背景,不像陆子煜这样惹人嫌弃。可让这些人先去江州,谁知道会背着他做什么事,他一定得保护好证据。 “那你要不换匹马试试?”陆子煜掏出带的饼子就着茶水倒吃得香甜。 林润还是坚定的摇头。 陆子煜同情的看着天青,为他的腰默哀。 温府内。 逐风站在鸟架上打着瞌睡,温云川屋子里炭火总是烧得足足的,外面秋风料峭,屋内却是温暖如春,逐风窝了窝脖子,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那边温岑却没如此舒服了,从听到消息后温云川的脸色就没舒展过,大概因为这些年在外面做足了派头,他家公子阴沉着脸时真的好吓人,连他这种看久了的都觉得好吓人,温岑在这样温暖的屋子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都死了?”温云川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惊得打瞌睡的逐风差点从鸟架上掉下来。 “是,我们派去的三个人都死了。”不仅人死了,尸体还被藏起来了,害他们费了许多精力才找到。至于任务完没完成……看这样子也不可能完成。 温云川慢慢踱到窗前,窗外的桃树快掉光叶子了,看起来有些畸曲丑陋。 “那陈秉昌,是谁杀的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