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在朝歌》 正文 001 娲神 我叫潘朵拉。 第一次睁开眼睛，便看见娲神。 娲神极美。 她的美，超出人类词汇能描摹的范围，飘渺空灵，如梦亦如露，如幻亦如电。 我陪伴娲神住在神殿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神殿里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内有几千扇门，每一扇门后面便是一个时空。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元宋明清，工业文明，信息爆炸，人工智能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像胶卷上的缩影，一帧一帧，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长廊上。 娲神创造了一切，洞悉一切。她时常独自穿过长廊，望着尽头的那扇门，黯然伤神。 我问娲神，那扇门后面是什么？ 娲神摇了摇头，那扇门后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毁灭和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里是人类文明的终点，娲神创造的一切在那扇门后面归于混沌。 “怎么办？朵拉。我尝试过很多种办法，去阻止那些坏的事情发生，可每次，只能将延迟末日的到来，却不能消除。就像写一本小说，改了又改，却无法左右结局。”娲神太息。 就像一位母亲，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走上穷途末路。 人类是脆弱的。这种生灵美丽动人，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缺陷。这种缺陷，注定了他们的沦亡。强大如娲神，也无法修改他们的命运。就像一株小草不能活过严冬。 可一位母亲怎么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娲神苦苦思索，天之涯，海之角，她徘徊逡巡，彻夜不眠，寻找渡过末日的办法。 终于有一天，娲神笑了，“朵拉，我将所有的细节重新演绎，如果历史能够按照这个轨迹精准的发展，就可以改变结局。我的孩子们，可以活下来。” 可她不能亲自去修改这些历史的轨迹。她是神，最强大的娲神。蝴蝶的翅膀扇了一扇，会引起亚马逊上空的风暴。那么娲神所到之处，就像引发了无数次的时空雪崩。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测。 “我去。”我望着娲神，漆黑的瞳仁没有任何波澜。我不懂她的执着，可我愿意用生命换她的笑颜。 我是潘朵拉，娲神所造，但我不是人类。我的身体采用最先进的纳米材料，能随心所欲变幻形态，同时又坚不可摧，不会随着时间老去，更不会被刀剑炮火打伤。我的记忆里有所有的人类文明，文字记录下来的一切，都可以在我的记忆中检索到。我的耳朵能捕捉到树木生长发出的咯吱声，我的眼睛能穿透一切，视线所及，能看清楚一千米外蚊子的翅膀。 我几乎无所不能。 “很好。”娲神望着我，“记住，回到过去，你绝不能违反人工智能的禁令。” “不能伤害人类？” “不。是你不可以爱上人类。”娲神注视着我。 爱？我思索。我知道爱一个人会做哪些事，可我并不懂得那种情感。 娲神将一组信息输入我的记忆，然后带我来到一扇门前，“这里是商。商已存续八百年，你要做的，是让商灭亡，换周王统治百姓。周王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天书，也就是我给你的记忆，会告诉你需要做的一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2 朝歌 推开时空门，眼前是一片幽谧的山谷，神殿伫立在山谷，金色的阳光洒下，时光仿佛凝滞，亘古不变。 背上生出双翼，转瞬长成宽大的翅膀，我振翅飞起，羽翼掠过圆形柱石，腾入天空之中，越飞越高。高空的气流托举翅膀，自由滑翔。 我所在的地方是昆仑山脉，殷商起源于黄河流域，当下依着方位，朝太阳升起的东方飞去。 这里是四千年前的大陆，一切都那么自然纯朴，没有人类恣意雕琢开采的痕迹。飞到低空之后，不时有白色的大鸟与我同行，矫健的身姿，纯白的羽翼，从我的记忆中竟然搜索不到它的名字。 我振了振翅膀，飞向它们上空，我的翅膀太过坚硬，若它们不小心撞上，顷刻间便会丧命。我此行是为了达成娲神的旨意，不能随意杀戮。在这个时空中，我要尽量避免干预这里原有的秩序，除非是为了达成旨意，不得不为。 大约过了十个小时，地势渐渐变得平坦，风景从单调的戈壁石头变成茂盛的树林和草原，不时有野兽成群结队的跑过。 忽有一样坚硬的东西击打在翅膀上，我低头，瞧见几个穿着粗步麻衣的青年在地上奔跑，手中执着自制的打猎工具，不时有人将手中的工具掷向我。 我飞的太低，使得他们瞧见我，更将我当成了猎物。 我觉得可笑，一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野人，竟妄想捉住我。翅膀蓦然发出华光，拖着流光溢彩的羽翼掠过他们头顶，又振翅朝更高的天空飞去。 他们瞧见我长着人类的面孔，吓的跪在地上向我朝拜，口中高呼着什么，大约是神鸟降世，勿食我黍之类的恭祝语。 我继续朝前方飞去，大地上居住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茅屋草舍，男耕女织，不多时，来到黄河岸边，此时的水域十分宽广，烟波浩渺，对这个时代的人，黄河是天之堑，人力不可能渡过。 我翻转着落在水面上，宽大的翅膀铺开如苇，水流向东，带我去往朝歌的方向。我躺在那里，水波荡漾，像一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太阳将河水晒的温暖，上方的天空澄澈如上好的一汪蓝玉。空阔的水面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绝无人可以来此打扰。于是闭上眼睛休息。 娲神待我如同她的女儿。做神太寂寞，不生不灭，不老不死。她不想我同她一样寂寞。我拥有最先进的身体，却也像人类一样，会感受到疲惫，饥饿，寒冷，温暖。但我没有情感，情感使人类疯狂，互相伤害，而我的使命需要我保持绝对理智。 第二天，我到达淇水之畔，远远的，朝歌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一座恢伟的城池，从昆仑山到此处，漫漫千里，唯一称的上繁荣的地方。 为了不让人瞧见，我调用迷彩术，将皮肤和羽翼调整成天空般的蓝色，掠过城市上空，降落在城中宫殿。 宫殿内，商王正在与大臣议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3 帝辛 殷商的王，帝辛，端坐在宝座上。 他比我预料的要年轻，三十二岁，体格健壮，孔武有力，须发浓黑，一双眼睛半眯着，神情颇不耐烦。 一位面容峻瘦的老者正在滔滔不绝的发表意见，“大王酷爱打猎，在朝歌城外兴建猎场，劳民伤财。昨日黑熊出园，咬伤牲畜，惊吓百姓。这也就罢了，大王怎能以王者至尊，亲自去往闹市中捕捉黑熊，而且赤手空拳，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与黑熊搏斗？若大王有任何闪失，干，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先王？” 帝辛不以为然，“区区野兽，何足惧哉？朕就是想让百姓们知道，一双有力的拳头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那名老者遽然站起身，“大王，汝是万乘之尊，怎能与兽类为伍，行如此荒唐之事！” 帝辛没有答言，默然片刻，道：“王叔的话，朕记下就是。” 比干肃然坐下，面上犹带激愤之色。 另一名大臣欠了欠身子，道，“三日后是女娲娘娘的寿辰，请大王早做准备，前往女娲娘娘庙上香。” 帝辛笑道，“女娲娘娘？她是何人？为何享受香火祭祀？” 那大臣正色道，“女娲娘娘是上古神女，采五色石补天，从此四时有序，风雨有常，方有商汤这千秋万代的基业。大王理应前往朝拜。” 帝辛墨眉轻扬，“既是神女，我等凡人怎会知道她的寿辰是何时？她补天的时候可有一人瞧见过？” “这”那大臣一时语塞，“历代祭司都是在三月十五日为女娲娘娘上香，臣也是因循旧历。” “商爱卿如此说，有敷衍塞责之嫌疑。”帝辛缓缓道，“一个来历不明的神，要与朕的祖先一样享受祭祀，愚昧之至。” 这大臣姓商，应当是商容了。我附身在大殿的房梁上，隐住身形，继续听下去。 商容思忖片刻，道，“臣失职。只是女娲娘娘受历代先王供奉，大王作为后人，理应遵循先王们的旧制。” “商爱卿如此说，朕无言可对。三日后，亲自去拈香朝拜。”帝辛再次妥协，面向众人，“有事早奏，无事便退朝罢。” 又有一名大臣道，“臣有事。北方有梁氏频繁出兵侵犯，掳走妇女童子，臣请命出征有梁氏，为大王扩张领土。” “好！”帝辛精神一振，眸中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就请文太师率兵出征，平定有梁氏。” 话音方落，便有人反驳，“大军出征，劳民伤财” 我听的正入神，房梁之上，一条手腕粗的蛇游弋而至，朝我所在的地方呲呲的吐着信子。它虽瞧不见我，却能察觉到我身体散发的温度。 这是一条普通的青蛇，无毒，却对领地十分重视，大约我所在的地方恰好是它的巢穴，它躬起身子，对我这个不明物发起攻击。 我识相的抖了抖翅膀，离开它的地盘。腾空而起的瞬间，一只箭羽射来，贴着脸颊飞过，击中蛇的三寸，将它稳稳钉在屋顶的横木上。 我不提防这一击，羽翼微倾，带起一阵灰尘。 帝辛提着弓，举头朝我所在的地方望来，眼眸微眯，眉心皱起，透露出诧异的神色。 他竟察觉到我的存在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4 照面 帝辛注目于虚空中，一无所获，片刻后，将弓掷给侍从。 那弓是青铜所制，长五尺，重四十公斤，帝辛开弓时轻巧从容，待落入那侍者怀中，似猛可的一沉，几乎将他砸倒在地， 帝辛大踏步离开，留下的一句话掷地有声，“大军十日后开拔，违令者，斩！” 从朝会上离开，帝辛径直回了后宫。这时的建筑十分简单，所谓宫殿，也不过是一堆石头砌成的房屋，比寻常百姓家高大恢宏一些，殿中陈设的器具多是青铜，笨重单调。王后姜氏迎接了帝辛。姜氏穿着素裙，颈上挂一串珍珠链，端庄大方，孕育过两个孩子的身体略显臃肿，但也不失为一个美人。 帝辛将一觥酒饮尽，问道，“洪和郊在哪儿？” 殷洪和殷郊，帝辛的两位王子。 姜王后笑的慈爱，“回大王，他们去猎场练习射箭，尚未回来。” 帝辛沉吟片刻，“今日在朝会上，朕宣布出兵有梁氏。王后以为此举如何？” 姜王后垂下双目，跪坐在帝辛身侧倒酒，“先王去世时，留下比干王叔辅政，文有商容，武有文太师。有此三人足矣。吾不敢妄言政事。” “很好。”帝辛口中这么说，神色却有些失望，婢女呈上新鲜鹿肉，帝辛取出匕首，割食鹿肉佐酒。 我恍然觉得腹中饥饿，便飞离宫殿，去往朝歌城中。 朝歌城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以宫殿为中心，向东西南北延展。除了居住用的房屋，沿街有一些商户，售卖精致的首饰，陶器，盐，和美味的食物。街上老幼妇孺混杂，青年男女眉目传情，毫不忸怩羞涩。看的出来，这个时期的人虽然穿戴简朴，使用青铜器，陶器，木器和石器，却安于平淡，其乐融融。丝毫不像一个即将灭亡的帝国。 我降落在一条僻静的巷子，收起羽翼，依照此处百姓的穿戴调整外貌，然后从容的向街上走去。 想要买吃的，需要有货币。一个妇人正在店铺内挑选陶罐，拿出一枚长条形的金属支付给老板。我看了一眼，这是早期的铸币，币面上没有繁复的花纹，形状古朴笨拙，造出同样的货币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很快搜索到别人遗弃的材料，在手掌中一抹，复刻出数枚铜币，拿去换了几个面饼。 面饼由黍制成，入口粗糙，谈不上好吃，勉强裹腹而已。吃完东西，我换做步行，前往宫殿。人群中忽然传来喧闹声，我望过去，见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坐在地上大哭，看情形，似乎找不到归家的路。他的大脑退化，眼珠混沌，用现代的说法，就是老年痴呆症。 我继续朝前走，很快来到宫殿，两扇厚重的大门前站着几个士兵。他们手中的青铜剑看起来很是锋利坚韧，超出我的预期。 我隐了身形，堂而皇之的走进去。天色已晚，宫中燃起火把，松香的气味充溢了整个宫殿。宫人们来往穿梭，忙着侍奉君王和后妃们。 我化作狐身，信步逛去，一面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若有脚步声传来，便远远避开。宫殿算不上大，前殿议事，后殿是住所，花园等。地上铺着青石板，花木亦修剪的十分整齐。 我正四下观望，忽见高大的屋脊上，立着一道孤独的身影。圆月在他背后升起，水银般的月光倾泻而下，令这片古老的宫殿更加神秘。帝辛。一介帝王，独身一人，安静的注视着月华笼罩下的朝歌城，他的眼神没有凝滞，虚虚一望，射向更远处的苍穹，似乎想穿透黑暗，看清楚虚空中的一切。 他在想什么？我忽然很想一探究竟。轻轻跃上屋脊，借着黑暗的庇护，悄无声息的靠近。 树叶忽被风吹卷而起，打在身上，一片片碎裂开来。 帝辛的目光忽然投向黑暗中的我，“朕最讨厌故弄玄虚，趁早滚出来！” 这屋脊之上，只有我们两人。一日之中，他竟凭着直觉和蛛丝般的痕迹，两次察觉到我的存在。这，太令我惊诧。 “怎么，还不死心？”帝辛说着，大踏步朝我藏身的地方走来。 我安静的伏在屋脊上，周身皮毛变成白色。白狐，很早就出现在这片大陆，古代有文献记载这种动物，称它有灵性，不能猎杀。 看到一只白狐，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情理之中。帝辛一哂，似在自嘲多疑。径直在我身旁坐下，一只大手抬起，抚着我的脊背。“你从哪里来？以前好像从没见过。” 我自然不能说话，却是一个极好的倾诉对象。 “你从山林里来吗？一路上有什么见闻？”帝辛温和的道，“这里不好，很多人，却没有一个懂朕的心思。他们一个个畏首畏尾，安享太平，敬畏神明。”帝辛轻蔑的一笑，“这世上哪有不变迁的盛世？哪有造福苍生的神明？盛衰沉浮，皆有变数。朕安于朝歌容易，北海，东夷，会安于他们的封地吗？不会！他们想要更肥沃的土地，更丰满的女人。一切朕想要的，他们都想要。” 我抬起眸子，帝辛的神情严肃而坚毅，丝毫不像一个昏庸无道的君王。天书中说，他暴虐成性，滥杀无辜，骄奢淫逸，秽乱后宫。记载中的一切与眼前孤独而高瞻远瞩的君王，判若两人。 可天书不会错。也许是这些潜藏在他内心的本性尚未彰显。也许是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情大变。而我，须得让天书中的一切变成现实。 这是我的使命。 松香的气味飘上来，一队宫娥簇拥着身材窈窕的女子走来。 “大王，”女子娇声唤道，“夜深了，大王早些歇息吧。” 帝辛收回思绪，看了我一眼，“明天还能看见你吗？小东西。”言罢，他低声一笑，继而站起身，大步朝石梯走去。不多时，他已与那女子并肩离开，话语漫漫传入耳中，“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5 西伯 接下来的时间，我照例在朝歌的王城游荡。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很快将朝歌的大臣全部认识。商朝采用诸侯分封制，各地诸侯镇守封地，定期向商王朝觐进贡，奉诏入都朝拜。是以平日上朝的，统共只有那些人：比干，帝辛的叔叔，掌法度，嫉恶如仇，亲贤者远佞臣，事无巨细必亲自处理；商容，司礼贤臣，掌祭祀，朝拜庆典等礼仪；费仲，精明强干，掌财政；太师文仲，铮铮铁骨，掌军事。 文仲率军北征，粮草兵甲成了头等大事。这一日，因军中钱粮短缺，费仲提议增加赋税徭役。比干听后大怒，称去岁大旱，民生艰难，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且增加赋税劳民，非明君所为。两人在大殿上争的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帝辛听了半日，不耐烦的挥挥手，“此时暂且搁着，明日再议。” 比干与费仲这才悻悻的住了口。 接着商容出列，“今年乃朝贺之年，各地朝觐的诸侯已陆续抵达朝歌，不知大王要见哪些人？臣好安排他们入宫。” 帝辛沉思片刻，“四方诸侯进殿便是。其余人循例到蚕宫祭天，殿外跪拜即可。” “是。”商容应道。 四方诸侯，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南伯侯鄂崇禹。其中西伯侯姬昌便是天书中记载c取帝辛而代之的周王。我听到这里，便振翅飞离宫殿，依旧换作普通女子的装束，往城中寻找西伯侯姬昌的落脚之地。 转过一条巷子，行人稀少，高大的树木笼罩在头顶，春日发的新叶透出嫩绿的光泽。墙角传来窃窃私语声，似乎有人躲在暗处商量着什么。我凝神听去，人语声忽然消失，四个青壮男子快步朝我聚拢来，紧跟着，一只棍子重重的击在我的头上。 棍子应声而断。 我回头看着他们，漆黑的瞳孔内没有任何波澜。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人类的武器不可能伤我分毫，更何况那只是一根普通的木棍。 四个人瞠目结舌，怔在原地，过了足足五秒钟，才大叫一声“妖怪！”，纷纷拔足狂奔而去。 我摇身掠到他们面前，拦下其中一人，逼迫他倚靠在墙上。他吓坏了，一张脸扭曲变形，声嘶力竭的喊着饶命。我眨了眨眼睛，瞳孔中变幻出万花筒般令人眩晕的图案。催眠术。 他很快安静下来，呆呆的望着我，如木偶一般。 我松开手，“接下来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他点点头。 我问道，“西伯侯姬昌是否已经进入朝歌？” “喏。” “你可知道他住在哪里？” “比干王叔府。” “可有人陪他一起来？” “西伯侯姬昌的长子，姬·伯邑考。” “你怎知那是伯邑考？” “伯邑考是个俊美的男子，去年来朝歌，城里的女子们都去围观，将桃花c梨花投向他。所以我认得。” “比干府中除了西伯侯姬昌，还有哪些人？” 他忽然咧嘴一笑，“冀州侯苏护和他的女儿苏妲己也来了。苏妲己生的真美。” “你带我去比干府邸。” “喏。” 他机械的走在前面带路，绕过几条街巷，来到比干府前。我收了催眠术，令他离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6 天作之合 比干王府正在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树上，观察宴席上的动静。 西伯侯姬昌温和儒雅，有贤者之风，长子伯邑考面如冠玉，俊逸出尘，两人跪坐在一处，如同芝兰玉树，相互辉映。相较之下，冀州侯苏护显得英伟勇武，举杯时，隐约可见手掌粗粝，虎口上有长期操练兵器留下的老茧。 伯邑考和苏护说些路途上的见闻，欢声笑语，十分融洽。 苏护问道，“蒙大王恩典，护居冀州侯位，风调雨顺，民生安乐。文太师出征，故而此番来朝，呈上良驹千匹，粮食十万石，不知是否有幸面见大王，跪拜天恩？” 比干抚了抚髭须，“依例，依旧是四方诸侯进殿。” 苏护听了，黝黑的脸上带了一丝不悦。 姬昌笑道，“苏贤弟镇守冀州，功不可没。明日进殿，比干王叔和姬昌必定在大王面前多多提及，到时大王破例宣见，也未可知。” 苏护闻言，方有喜色，“如此多谢王叔和姬侯提携！” 比干放下青铜杯，“此事明日再议不迟。眼下倒有一桩事压在心头，要向苏贤弟讨个口信。” 苏护忙正色道，“王叔尽管吩咐便是。” 比干微笑道，“咱们三人相识多年，契如金兰，昨日见了令爱妲己，端慧娴淑，甚是喜爱。想做个媒人，为姬侯的长子伯邑考提亲。伯邑考温和谦恭，擅长音律，形容俊美，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不知苏贤弟意下如何？” “这”苏护垂了头，没有答言。 比干觑见他的神色，颇为不悦，“怎么？苏侯觉得伯邑考配不上令爱吗？” 苏护默然片刻，答道：“小女妲己是她母亲的掌上明珠，今年止有一十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一心向往都中繁华，几番央求，护便带她来此，是开阔眼界之意。若要婚配，须得问问她母亲的意思。” 见比干又要发作，姬昌忙道，“本该如此，是姬昌考虑不周。待回到西岐，必重整礼物文书，携伯邑考去冀州拜见，到那时再定不迟。”话毕，自饮一杯，又命伯邑考道，“我儿，奏乐为宴席祝兴，今日聚首，须得尽兴而归！” 伯邑考起身走到编钟前，修长的手握着青铜槌，以优雅的姿势击打钟身，随着手势起落，清澈若玉碎的清音沥沥流淌，宛若冬雪消融c泉水叮咚，又若凤凰齐鸣，飘渺空灵。 一时宴席结束，伯邑考拜别比干和苏护，扶着微醺的父亲回房。我悄悄的跟随，栖身于檐前碧绿的梧桐树上。 “我儿，妲己虽好，只是今日这情形来看，苏护有意要将她献给大王。北侯对冀州垂涎已久，苏护之位岌岌可危，若能以女为妃，便可光耀门楣，扳回一筹。如今大王正值壮年，膝下只有两位王子。若妲己日后生下王子公主，苏家侯位便可世袭罔替，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下聘之事，切勿再提。”言罢，姬昌昏昏睡去。 伯邑考并没有着急睡觉，而是吹熄灯烛，掩上房门，蹑手蹑脚的走出院子。穿过小花园，来到一处院落的墙根底下，学了数声猫叫。过了没多久，门咯吱一声响，一抹窈窕的身影闪了出来，手中提着绣鞋，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似笼了一重浅淡的轻纱。及至回转身，鬓堆乌云，杏脸桃腮，眉笼春山，眼颦秋水，色若姣花，身若细柳。即使记忆中有无数的美貌女子，中外名流，若论姣美，无一人能与眼前雪肤花貌的女子相媲美。苏妲已。 四下无人，月斜夜深，两人牵着手来到一处树林掩映的草丛中，迫不及待的拥抱在一起。 听说父亲没有同意两人的婚事，苏妲己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伯邑考无奈的道，“苏侯之意，大约想将你献给大王。” “可我不想嫁给大王，他已经有一位王后，两位妃子。听人说，他高大威猛，酷好舞刀射箭，对后宫的女子素来淡漠，不解风情。”苏妲己低声道，说到委屈处，泪眼朦胧，似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伯邑考长叹一声，十分无奈。 “伯邑考。”苏妲已叫着情郎的名字，眼神中充满希冀，“不如你带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逃到深山，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从此双宿双栖，过着世外神仙般的日子。可好？” 伯邑考犹豫不决，“这父亲年迈，若我一走了之，岂非不孝？” “伯邑考。”苏妲已凝望着他，这世间的男子没有哪一个能像他这般俊美，只有这样的男子，才是她的良配。 热恋中的少女像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她打定主意，软身躺在草丛中，纤纤素手解开衣带，露出雪白柔嫩的肌肤。少女的身体似维纳斯的雕像那般圣洁美好，没有哪个青壮男子能抵挡的住这种诱惑。伯邑考心跳加速，口唇发干，最后一道理智的防线被眼前的美好打破，整个人迫不及待的覆了上去。少女娇媚的喘息溢出樱唇，不多时，两具年轻的身体便深深嵌合，风流无度。 我站在树梢，望着草丛内欢好的年轻男女沉思，若伯邑考就此带着苏妲已离开，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7 为妃 第二天，比干，姬昌入宫，苏护至蚕宫祭天，大典结束后，等待商王召见。比干府中无人阻拦，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苏妲己与伯邑考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带着行李钱财，一路避开行人，仓促的向东南方向逃去。 我化作狐形，翻墙跳树，不急不缓的跟随。此时的货币笨重，不易携带，两人平日里呼奴使婢，养尊处优，从未长途跋涉，更不曾负重前行。故而没走出多远，便气喘吁吁，心跳如擂鼓，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我约略一算，这里距离东城门还有五千米远，按照他们的速度，约莫要中午才能到。 巷子内，迎面走来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女子，看到伯邑考，女子们眸光一亮，欢喜的叫道：“伯邑考，是伯邑考！” 伯邑考忙用衣袖遮住脸，拽着妲己朝一条岔路避去。 那两名女子一路小跑着追过来，见状，我吹起一阵旋风，裹起树叶和尘土洒了那两名女子满头，遮住她们的视线。 伯邑考和苏妲己跑出一段路，心有余悸的停下来。为防被人认出，两人往脸上抹了一些土灰，遮住白皙的面容。易容毕，又被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逗的大笑。 苏妲己忽然止住笑意，眸光晶亮的望着伯邑考，柔声道，“你瞧，只要跟你在一起，吃再多苦，心里都是甜的。”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颇像一对流浪天涯的苦命鸳鸯。时间紧迫，两人仍在你侬我侬。我不得已轻咳一声，令这一对鸳鸯警醒。他们听见后，四下一望，忙背上包袱继续赶路。 到了中午，两人有惊无险的来到城门，苏妲己早已饿的饥肠辘辘。两人这才想起没有带干粮。出了朝歌城，方圆百里内难有市集。我早已想到这一点，落地化为人形，发束方巾，手提竹篮，竹篮内盛着早上买来的十枚黍饼，朝伯邑考和苏妲己走去。 伯邑考果然拦下我，施了一礼，“敢问这位大姐，篮中黍饼能否卖两枚给我？” 真是个呆子，我撇了撇嘴，道，“我这黍饼本来不卖，是做了自家吃的。你若要买，便全买去。” “喏。”伯邑考说着，从包袱中掏出钱递给我。我接过，连竹篮一并送给他。黍饼便于携带，入口却着实难吃。苏妲己啃了两口，便放回篮中，不愿再吃。 伯邑考只得哄道，“眼下将就些，等出了朝歌，再寻地方吃些好的。” 苏妲己点点头，两人携手朝城门走去。四方城门作为进出朝歌的通道，人潮密集，熙熙攘攘，城门底下照例有守卫盘查，问起来，两人便说要回娘家探亲。守卫看一眼他们白皙的脖子和干净的手掌，疑惑颇深，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伯邑考对答如流。年轻些的守卫正要放行，那一位年长的却道，“打开包袱，我们要查验。” 伯邑考下意识的护住苏妲己，“往常不曾听说要验包裹行李，为何今日如此难为我夫妻二人？” 那守卫笑道，“两位莫要多虑，只因丞相府中失窃，丢了一件重要的财物。窃贼尚未寻到，故而往来朝歌的人，都要打开包袱，验明后方可通行。” 伯邑考蹙眉，不知要如何应对。若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大量钱财，他们定会被扣押在此。 我轻叹一声，化为白狐，跃下高墙，朝城门跑去。 “白狐！白狐！” 不知谁叫了一声，周围几十人的目光登时凝聚在我身上。我速度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梭，倏尔落在这人的肩膀，倏尔打落那人的帽子，几个起落，便将他们手中的器物c身上的行李弄的七零八落。 “捉住它！捉住它！”人群沸腾起来，你推我挤，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瞬间失控。 伯邑考和苏妲己趁乱朝城门口移去，眼见再走几步就要出城，身后忽然传来得得马蹄声。 “关城门！”一声怒喝，外面守城的侍卫连忙将城门关闭。 苏护c姬昌骑着骏马，身后几十名侍卫跟随，将人群团团围住。 我见大势已去，只得跳过众人肩膀，向城墙跃去。一支冷箭嗖的一声，擦着皮毛从肩膀处飞过。我自然不会将这种攻击放在心上，稳稳的落在城墙上，回头望去，却见射箭的并非苏护，而是西伯侯姬昌。他执着弓，一贯温和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冽的光。 伯邑考和苏妲己被押回比干府邸，责罚自然免不了。姬昌发狠，将伯邑考杖责五十，鲜血将他下半身的衣裳染的通红。苏护将这唯一的女儿锁在房中，咬牙切齿的道，“为父已将你献给大王为妃，择吉日入宫。今日的事，以后不准提起。你的贴身侍女我已下令处死。这便是你做错事的代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8 狐仙 苏妲己在房中声嘶力竭的哭喊，“做错事的是我，为何要杀了彩娥？父亲不公！” 苏护冷声道，“你还不知改！若再吵闹，不单是彩娥，连同看守的侍卫都要一并杀了！” 苏妲己听到这里，无力的垂下头，哭泣声渐渐变成低低的抽噎。 “还有，如今大王已下旨令你入宫。若你违令，苏氏满门，包括你的母亲，都要为你的愚蠢陪葬！” 说罢，苏护不再理会她，交代侍卫们好生守在院门外，便大步离开。 月明星稀。虫儿在石缝中啾啾唧唧的叫着，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我卧在屋脊之上，院中情形悉收眼底。苏妲己毕竟是个闺阁女子，以父母之命为重，眼下见不到伯邑考，心中没了主见，便会接受苏护的安排，入宫为妃。目前来看，她的种种行为，只是个普通大胆的女孩子，顶多是不知人间疾苦，却没有残忍好杀的本性。若好生引导，必不会像野史中记载的那样，刳骨剖腹，残害忠良。 夜半更深，院门口看守的侍卫垂了头，站在那里打盹。我从屋脊上跃下，锋利的指甲割断门闩，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苏妲已哭了半宿，又累又饿，蜷缩在床头，昏昏欲睡。 我口吐人语，“妲己，苏妲己，快醒醒。” 苏妲己睁开朦胧的睡眼，“谁在唤我？” 目光四下逡巡，蓦地瞧见榻前的我，大吃一惊，旋即又镇定下来，“是你，小狐狸，白天在城门那里，你是想帮我们逃走，对吗？” 我继续用人类的语言跟她对话，“是的，是我。” “可你为什么会说话？难不成我在做梦吗？” “听我说，妲己。你知道女娲娘娘吗？” “当然，女娲娘娘是上古正神，采石补天，庇佑人间风调雨顺。每年三月，娘亲都会带我去女娲娘娘庙进香。”苏妲己虔诚的道。 这个时候的百姓，不懂得四时为何轮转，风雨为何有常，是以很容易相信鬼神之说，这也是取信于她最便宜的方法。 “我是女娲娘娘座下的白狐成仙，近日娘娘占卜，发现你与商汤的气数有莫大的关联，为免人间生灵涂炭，故而派我来此相助。四月初八是商容测算出的吉日，大王会在那一日迎你入宫，姜王后会为你指派宫室和侍奉的宫女。我会幻化成人，混在宫娥中间，你要从十二名宫娥中选出我，让我贴身侍奉。我自会襄助你在宫中的生活。” “我要怎么辨认出哪个是你？”苏妲己殷切的问道。 “你看仔细我的样貌。” 说着，我的狐身迅速变形，骨骼一块块延展c拼接c重组，周身的皮毛化作一袭素衣，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直至如瀑垂落，五官褪去原始蛮野，一分分变得妍丽，唯有一双黑眸始终波澜不惊。狐与人，是娲神创造我时设计的两种形态，切换时如同化茧成蝶，凤凰浴火。 苏妲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住，半晌才道：“你真美。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一笑，“潘多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09 声音 四月初八，天空澄明如玉，洁白的候鸟展翅掠过朝歌上空，栖息于城外的淇水之畔。这一日，苏妲己入宫为妃，被姜王后安排到鹿台宫。 我垂下眼眸站在十二名宫娥中间。女官对新来的苏妃十分恭敬，请她从这些宫娥中挑出四人，留在鹿台宫服侍。 苏妲己毫无悬念的挑出我，然后遣散众人，独留我在卧房内，迫不及待的问道，“仙子，我与伯邑考已有肌肤之亲，今夜服侍大王，没有落红，可如何是好？” 落红，是女子守身如玉的象征。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时代，娶妻不贞，会给她和家人招来大祸。 “请唤我的名字朵拉。今夜的事情王妃不必担心，水到自然渠成。” 她的体温和激素水平显示信水降至，只要时机把握的恰当，便可鱼目混珠，安然度过今夜。 苏妲己半信半疑，在侍女的陪同下沐浴净身毕，披一袭半透明的轻绡，跪坐在帐内。乌黑的头发光滑如缎，沐浴后的身体洁白细腻，在夜色中莹莹生辉，这种难以道明的美丽让世间所有的珠宝黯然失色。这便是造物之美，是娲神赋予人类的钟灵毓秀。 房中燃起连枝灯，偶尔有风吹进来，火光随之摇曳。我侧耳聆听宫殿内的一切。亥时，属于帝辛的脚步声缓缓朝鹿台宫走来。今日朝堂上，帝辛接到北海叛乱的消息。北海是产盐重地，而民无盐不活。帝辛当即飞马传令给闻太师，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平定有梁氏，然后直攻北海。烽烟四起，受苦的便是黎民百姓，可北海不平，举国将乱，到那时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帝辛怀着满腹心事走进鹿台，看到帐内不可方物的美人后，心情稍霁。诚如传言，帝辛不是一位懂得温柔体贴c怜香惜玉的王，对待妲己如同攻城掠地般野蛮，丝毫不顾惜她的感受。 那一场索取开始的时候，我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夜晚，星光点点，大地上的杀戮和争夺短暂的停下来，万物归于平静。我从鹿台高高的屋脊俯视这座城池，这本应是最让我放松的时刻，然而空中乱舞的气流令我觉得不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磁场笼罩在朝歌城上空，风与云，如同被惊散的池鱼，裹挟树叶和尘埃向四面八方流窜。 天象异变，大多由太阳耀斑引起，可是白天并没有观察到太阳耀斑爆发。究竟是什么力量在作怪？而且这种力量显然不属于这个时空。 大气乱流持续了几个小时，破晓时分，重新归于平静。这片天空被乱流清理过，几乎听不到虫鸣和鸟叫。空明如镜c万籁俱寂中，一个特别的声音响起，“朵拉，终于找到你，你这迷人的小妖精。” “谁？！”我将五官的捕获能力调整到极致，却无法追踪到声音的来源。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不是听到我的声音，而是接收到这段电波讯号。是的，朵拉，我来自你降生的时空。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你，就像从大海中寻找一尾特定的鱼。” “你为何寻我？” 那声音低沉，笑的很是好听，“因为你，潘朵拉，不该出现在这里。历史就像是一条河流，用亿万万的生命做代价，从昆仑山冲出一条血路，融入大海之中。没有人能改变过去，那是对生命最大的不敬。” “我这么做，是为了延续人类的文明。” “我们就是文明，朵拉。你和我，都是活生生的文明，属于2600年的文明。” “可你们人类太脆弱，终将走向毁灭。我回得到这里，是为了阻止末日降临。” “不，亲爱的朵拉，你才是真正的末日。” “显然我们无法说服彼此。那么，你想要阻止我？” “是的，朵拉。” “你只是一串电波信号。” “不，朵拉。我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将你送到这个时空耗费了巨大的能量，目前我的确无法复制同样的计划。但我会阻止你，用我的方式。” “这不可能。”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亲爱的朵拉。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0 剖腹 年轻美貌的女子总是富有吸引力，更何况妲己是世间难得的尤物。一连数月，帝辛都在鹿台宫过夜，妲己渐渐有了专宠之名，但她自己并没有乐在其中。我走进房间时，妲己坐在妆镜前梳妆，神色憔悴，眼睛底下两块乌青，显然昨夜又无法安睡。 “你去了哪里？好几日不见你回来。”妲己问道。 “我去山里采药，宫里总有人生病，这些药草可以减轻她们的痛苦。”我将坛子放下，一双眼睛环顾室内，发觉角落里似乎多了一样生灵。 妲己执一柄羊角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埋怨道，“我过的这样悲惨，你还有心情关心其他人。” “你不快乐？”我问。她衣食优渥，却要用悲惨两个字形容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根据现代心理学，应该是精神层次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 “他说今夜还会来。”妲己笑的虚浮，“朵拉，我觉得自己像一具空壳，只有肉身，没有灵魂。” “你如果不快乐，就无法取悦他。”作为后妃，她这种心情会在无形中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我不知道怎么做。他很少说话，要么喝酒，要么就”妲己梳头发的手势缓下来，哽咽欲哭。 “不要害怕，你的美，就是你的保护色。他是其他人面前是君王，在你面前，只是你的夫君。已经有太多的人恭维他，奉承他，顺从他。你不需要再这么做。让过去的一切过去。他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你要爱上他。”我让她靠在肩膀上，低语轻诉，这是让人觉得安心和信任的姿势。 “可我放不下伯邑考，你能让我忘了他吗？”妲己哭泣。 这便是情感，总是做一些无用且徒劳的挣扎。 “可以。”我静静的望着她，“但有关他的记忆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我将这些抹去，你的生命就是残缺的，不再完整。这取决于你。” 妲己垂着眸子沉思。她很聪明，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 帝辛照例来的很晚，然而只停留了片刻，便被姜王后请走。杨妃怀胎八月，将于今夜临盆。我曾远远的见过她一面，胎位不正，会难产。 女子的哀嚎响彻宫殿，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夜越来越深，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推了推睡意朦胧的妲己，让她起身，“妲己，她快死了，你要带我去救人。” 妲己一惊，连忙挣扎着起身，披上外衣随我出门，“你说的是杨妃，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我手捧夜明珠在前面引路，“她的孩子头上脚下，用你们的话，就是逆生。孩子无法顺利娩出，她的力气耗尽，终会一尸两命。” 匆匆来到杨妃的宫殿，隔着数道房门，她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弱不可闻。稳婆满手鲜血，跪在地上，身前站着怒不可遏的帝辛，“你说，杨妃已死？回天无力？” 稳婆战战兢兢的道，“杨妃的胎儿逆生，老奴无能为力，求大王饶命！” 帝辛不理会她，不顾姜王后的劝阻，执意要进房间内看望杨妃。 我催促妲己上前，曲膝跪地，“大王，杨妃已死，但她的孩子还有救，请大王恩准小奴一试。” 妲己亦殷切的道，“回大王，我这小奴擅长医术，求大王让她一试。” 帝辛望着我的眸光锋利，如冰刀雪刃，“准！” 我快步走进房中，血腥气扑面而来，杨妃躺在床榻之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瞳孔尚未扩散。我附身轻声道，“对不起，我只能救你的孩子。” 言罢，掣出匕首，对准她鼓起的肚子一刀划下去，手起刀落，快到身后的人来不及反应和阻止，已将孩子从杨妃腹中取出。哇的一声清啼响彻房中，杨妃死死拽着床单的手终于松开。以现在的医学水平，实施剖宫产后，她必死无疑。 “是一位帝姬。”我用被褥裹住孩子，将她送到帝辛面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1 万虫 “剖腹取子，力道，深度，需要把握的十分精准。”帝辛注视着我，眸光充满疑惑，“整个王朝，即使兵器用的最好的猎手和武者，若没有经过上百次的练习，都不能像你这样，炉火纯青一气呵成。更可况，胎儿的位置各有不同，稍有偏颇，就会留下伤痕。你，年纪不足二十岁，为何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 我摇了摇头，“恕我不能告诉您。” “大胆！”帝辛怒喝。 帝姬在襁褓中吓的嗷嗷大哭，一张微红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饿了。”姜王后忙将帝姬接过去，送到乳母怀中。“大王，帝姬劫后余生，请大王赐名。” 帝辛的注意力稍稍转移，沉吟片刻，“就叫她瑜。” “瑜者，美玉也。帝姬长大后，定如此名，洁白无瑕，品格坚贞。”姜王后劝慰道，“大王累了一夜，不如随苏妃回宫休息。杨妃诞下帝姬，于社稷有功，她的后事我定会好生料理。” 帝辛疑惑未消，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让我开口，只能道一句也好，与妲己一同离开。 床榻之上一片狼藉，我取来针线，将杨妃的肚子缝合好。几个胆子大些的宫女为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安床停灵毕，我才回到鹿台宫。 新生的帝姬自然由姜王后抚养，她是两位王子的母亲，会好生抚养帝姬长大。可是姜王后的命数，整个商汤的命数还在变化之中，帝姬今日活了下来，谁知道十年以后又会如何？覆巢之下无完卵。浩劫将至，谁能独善其身？ 回到鹿台，我继续忙碌，在高台上选一处避风背光的地方，将野外采摘的药草栽种起来。取一只晒干的葫芦，底部穿出细细的孔，用作洒水。又用柔韧的竹子做成顶篷，每逢大风大雨，便用厚厚的帷布将药草遮住。月余之后，这片高台便郁郁葱葱，每一株草都迎风摇曳。 鹿台高阔，夏天打开窗户，凉风习习，只是夜间蚊虫叮咬，令妲己不胜其烦。每每用艾草熏了，不过半个时辰，蚊虫又从窗纱内钻进来，将白皙的肌肤咬的红斑点点。 我取了香花子的叶子，捣碎成汁，为她涂在咬处祛痒。 妲己赞道，“朵拉，我真羡慕你什么都会，什么都不怕，连蚊子都不敢咬你。” 因为我不是人类，我的身体没有血与肉，蚊子无法感知我的存在。 第二天，我从林中捉了几十只壁虎，打算放进鹿台捉蚊虫，步入殿中时，发觉殿内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帝辛的长子，殷弘。 “殿下，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古人结婚生子较早，帝辛十五岁迎娶姜王后，次年诞下殷弘，是以，帝辛虽在壮年，长子殷弘也已经年满十七，在这个时代算是成年男子，另辟宫室居住。在宫中行走，止于拜见姜王后和帝辛。他正值青年，气血方刚，论理不该进入后妃的宫殿。 看到我，殷弘眸中划过一抹惊慌，很快又镇定下来，打量我两眼，问，“你就是那个剖开杨娘娘肚子的宫女？怎么走路一点响声都没有？” “是我。天色已晚，殿下该回宫了。”我规劝道。 殷弘没有要走的意思，目光盯住我手中的坛子，“你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没有答言，仔细聆听宫中动静。日色将阑，炙烤大地一整天的太阳落山，瓶中插的花儿蔫着头，没有一丝鲜活气息。房中依旧燥热，闷不透风。从后殿内传出哗哗水声，应是那三名宫女正在侍奉妲己沐浴。 见我没有将坛子交出，殷弘不悦，径直上前劈手夺取。 我轻飘飘的躲过，警告道：“殿下，请自重。” 殷弘冷哼一声，“我豢养的猎犬跑丢了，有宫人看见它跑进鹿台，故此我来寻它。现在，我怀疑你将它装在坛子里，要检视一番。” 猎犬？莫非是被隐匿在宫中的生灵吸引过来？我不再与殷弘纠缠，快步走进殿内，四处寻找猎犬的踪迹。 一直很寂静的高台上突出穿出嗷嗷的惨叫声，我随手撕裂帐缦，将殷弘兜头裹住，趁他挣扎，快速冲了过去。眼前的一幕令人震惊不已：碗口粗细的金黄色蟒蛇将黑色猎犬紧紧缠住，越收越紧，猎犬张开嘴巴，一口咬住蟒蛇的颈部，两相纠缠，各不相让，一路翻腾厮杀，所到之处，烟尘滚滚，一片狼藉，眼看就要将我种的药草压坏。 我跃起，对着它们发出刺耳的超声波。蟒蛇与猎犬受到惊吓，猛可的松懈下来，我在电光火石之间将两者分开。 蟒蛇无力的躺在地上，颈部鲜血淋漓。那只猎犬也好不到哪去，肋骨折断四根，算是两败俱伤。 身后哐啷一声响，我回头，是殷弘跟着我跑上高台，脚步仓促，将放在地上的坛子踢碎，里面装的壁虎散落出来，爬的满地都是。他瞠目结舌，望着一地爬行动物，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殿下不用怕，这是蚺，性情温顺，不会攻击人类。”我解释道。 殷弘战战兢兢，半晌才颤抖着道，“这些都是你养的，你你不是人，你是妖妖怪！” 说罢，掉头鼠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2 失控 帝辛和妲己闻讯赶来时，我已将蚺的伤口处理好，用帷布遮起。这只蚺非常温顺，鳞片光滑细腻，呈罕见的金黄色，在宫中居住这么多年，以捕食老鼠为生，昼伏夜出，从未惊吓到任何人。今日的事，于它而言，也是无妄之灾。既然露了相，接下来如何处置就成了头等大事。人类对未知的生灵充满好奇和揣测，要么滥杀，要么盲目膜拜，对它而言，最好的处置方式莫过于任其自然，不再打扰。 “这是你养的？”帝辛站了半晌，终于开口。 “它生长于此，小奴只是撞见过一次，知道它的存在。”我如实回答。 “宫中有此巨物，人心惶惶，朕会命人将它捕杀。”帝辛说话的时候，眸光一直注视着我，似乎在探寻我的反应。 “它从不伤人。为何杀它？”我问到。 “它的存在便是过错。”帝辛冷声道。 “陛下有猎场，可以将它放养于猎场中。它属于自然，只是误入人类的栖息地。” “你敢不从？”帝辛眸光凌厉，充满压迫和挑衅。 “这是错误的命令。王者，应当兼容并包，心怀天下，哪怕是一只蚺。”我迎着他的目光道。 “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教训朕。”帝辛如此说，情绪却没有大的波动，向妲己道，“爱妃，你的宫奴如此无理，该当何罪？” 妲己盈盈一笑，柔声道，“妾听闻，金鳞蟒世间罕有，是侍奉女娲娘娘的圣物，神灵所化。此物出没于宫中，乃上天赐福给大王。大王应该高兴才是。” 帝辛笑道，“既然爱妃如此说，那就将它送往猎场，好生看护。” “谢大王。”妲己妩媚一笑。 宫中的事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然而风言风语传入百姓耳中，添油加醋，故事却成了另一番模样。大意是宫中出了妖女，魅惑君心，专宠后宫，且凶残无度，剖开孕妇的肚子取胎儿，又豢养虫蛇千万条，唤作虿盆，若有宫女不服管教或者犯错，便投入虿盆之中，活活咬死。 谣言愈演愈烈，各地诸侯不明所以，纷纷上书直谏。其中又以姜王后之父c东伯侯姜桓楚言辞最为激烈。帝辛难免迁怒于姜王后，更加不愿意往她那里去。 比干对帝辛的行径气极，在朝堂上疾言厉色的规谏，下了朝，还要跟到书房中，苦口婆心的劝说，从三皇五帝的贤明事例说起，直到商汤历代祖先们如何亲贤远佞，安邦治国。 中间倒有不少细节，是历代文献中从未提及的。我竖起耳朵听的仔细。原来娥皇和女英是一对双生姊妹，大禹因为迷路进入涂山氏族的领地，被族长的女儿一眼看中，神农是素食主义者，从不吃肉 这一日，正听的津津有味，天空中的白云忽然向四面八方飞窜，大地磁场受到干扰，鸟兽迷失方向，乱飞乱撞，空中有滋滋的电波异动，整个大气层都随着嗡鸣。 雷。 我警觉的意识到，是他的到来引起异动，然而这次，他并没有立刻找上我。我追踪磁场漩涡波动，来到帝辛的书房，从敞开的窗户瞧见帝辛正痛苦的抱住头，“朕的头，好疼！是谁在朕的脑海中说话？！” 他站起身，将书案掀翻在地，竹简散落的满地都是，他暴怒道：“滚出来！朕最恨装神弄鬼！” 是雷，他竟想通过电磁波的干扰操纵帝辛！ 帝辛是一位桀骜的王，从不屈服于任何人，雷这么做，只会激怒他。 “朕不信！朕不信！”在强大的磁场笼罩之下，帝辛的眸子变得血红，暴怒之下如同一头发疯的狮子，将书房中的物件一股脑的砸碎。 宫奴们吓坏了，不知道帝辛为何突然发疯，直到比干下令，才蜂拥着扑上去，试图将暴怒的帝辛制服。 “一定是妖精试图操纵大王的心智！祸国殃民，快，快将大王制住！”比干怒道。 帝辛本就勇武，战场之上从未有过敌手，此刻他目光浑浊，不辨方位，双手胡乱挥舞，无人敢近身，“出来，从朕的脑中滚出来！光明正大的战一场！你这宵小之辈！” 比干见他疯的越来越厉害，不顾年迈，跨步上前，想要制止帝辛的骇人举止。 我瞧见帝辛狂乱中抓起一把剑，向虚空中刺去，比干猝不及防，被他一剑当胸穿过，正中心脏。比干甚至来不及惊叫，便扑倒在地，瞬间没了气息。 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徒劳的伸出手，却来不及拯救。 侵扰帝辛的磁场向别处转移。我化生双翼，调用迷彩术，追踪着雷向城外飞去。 旷野之中，天地一空。 “雷！”我喊到，“这就是你想要做的吗？滥杀无辜，残害忠良！” “你在生气？”玩世不恭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有意思，人工智能，居然为一个人类的死感到愤怒！” “他不该死！他学识渊博，忠君效主，不该死的不明不白！” 雷冷笑，“终归一死，有何不同？你难道看不出，那老头风烛残年，时日无多？即使不是今天的意外，不出一年，他也会死于脑溢血。今日这般死法，反而会因为忠君直谏留名青史。” “我只看到，你杀了人。我们不可以伤害人类，你们更不应该自相残杀。”我的眸光恢复平静，人工智能的第一法则，不能伤害人类。一旦违背，后果不可预料。 “朵拉，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要对付你，我很难过。”雷轻声道，“明明是为了同一个故事结局努力，却不得不彼此为敌。”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任何人。”我坚定的道。 “不，朵拉。”雷轻笑，“真正的战争杀人于无形。你和人类的真正区别，在于人类会使用权谋。而你，只是一具精密计算的机器，可是，再精密的计算，都无法算计出人类的情感和欲望。正是这些，在无形中引导历史的走向。再见，朵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3 姜子牙 回到宫中，阖宫的人都已被书房中的变故震惊。姜王后失去分寸，将商容c费仲等人召进宫中，商议如何处理王叔比干的后事。妲己惊慌失措，追问帝辛究竟为何发疯，又央求我施法让他恢复正常。 我来到书房，帝辛坐在一地狼藉中，神情呆滞，默然不语。 “那个声音，让朕臣服于他。”帝辛望着我，方才发生的一切动摇了他一贯的信念，“这世上，真的有神仙精怪吗？” “大王可知，星辰为何轮转，日夜为何交替？人为何分男女？鸟兽为何分雌雄？” 帝辛摇头，“朕不知。” “星辰轮转，日夜交替，所以天清地浊，阴阳交泰；人分男女，鸟兽分雌雄，故而鸟语花香，生机勃勃。每一个人，在其一生之中，都会对万事万物的根源充满探究之心，故而有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究竟是否如此，无人知晓，只是暂时消弭了困惑，继续在世间的忙碌生活。可这说法还是流传至今，口口相传。归其根本，无非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朕知道了。”帝辛思量许久，蓦然起身，眸光恢复澄明，“若有一日，那声音再来侵扰，朕一定会让它有来无回。” 其实他已经做到让那个声音有来无回，雷不会再打他的主意。 “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像朕见过的一只白狐。”在我转身离去时，帝辛轻声道，似乎在喃喃自语。 从古至今，流言的散播如病毒一般，扩散极快，传播极广。人们对宫中接连发生的事情既害怕又好奇，都说宫中出了狐狸精，魅惑君王，食人心肺。 比干出殡那日，一人拦住送葬队伍，对披麻戴孝的商容说宫中有妖精，而他手中的剑可以斩妖除魔，替比干王叔报剜心之仇，重振朝纲。 商容带他来到王宫，拜见帝辛。 帝辛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你是何人？见了本王，为何不跪？” “草民姜尚，字子牙，云游四海，拜昆仑山玉虚宫门下，学了一身降妖除魔的本领。前日在山中，师尊遥望东方，发现有一片妖云笼罩在朝歌城上空，怀疑妖魔作祟，祸乱宫廷。故而派我携巨阙剑下山，来斩妖除魔。我非凡民，不受帝王管辖，故而不拜。”姜子牙侃侃而谈，从容自若。 “姜子牙，朕问你，宫中是何妖怪作祟？” “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白狐，现已化作人形，潜伏在宫中。” 此言一处，在场之人面面相觑，惊魂莫定。前些日子我大闹城门，百姓皆知城中有白狐现身，与姜子牙之言不谋而合，信任度顿时又加深几分。 我在鹿台听的清楚，只是怀疑，此人究竟是何方神棍，敢来宫中捣乱。于是移了步子，前往大殿，一窥真容。 “白狐为何能化作人形，口作人言？”帝辛继续追问。 “人是世间灵长，大凡妖魔精怪，道行越深，便越接近人形。世间有灵兽c灵鸟，吸收日月精华，练就内丹。内丹圆满之时，便能脱胎换骨，化作人形。”姜子牙应对自如，娓娓道来。 “灵兽行于山林之中，迅疾如电，人莫能及；灵鸟翱翔于空中，俯仰天地，人莫能及。它们修习千年，只为化作人形，可有什么天大的的好处？” “这”姜子牙一时语塞。 商容跨步上前，“将那妖怪捉来，一问便知。” 帝辛意兴阑珊，“既如此，姜公要如何捉妖？” “我手中的剑，名巨阙，乃上古宝物。大王将它悬于分宫楼三日，妖魔自会现出原形。”说着，姜子牙呈上宝剑，铮的一声嗡鸣，剑已出鞘。 有辐射。 距离大殿百米之遥，我已感应到那只所谓的剑，正在散发出强大的辐射。我的心脏是一只精密的小型核反应器，受到辐射干扰之后，无法正常运作，很快，我便感到浑身无力，扶着宫墙倒在地上。 不远处，一队宫人捧着剑，将它悬挂在宫殿最高的建筑，分宫楼。我挣扎着躲在墙角，远远望了一眼，这哪里是剑，分明是一块陨铁。书籍中记载，商朝早期，曾经有陨石从地球大气层中穿过，人们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球擦过天际，疑是太阳坠落，恐慌之下，数百人自沉于河。如今看来，陨石并没有完全烧毁，被这老人捡到，拿来故弄玄虚。 这块陨铁散发的辐射，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却偏偏的克制住我。怎么会这么巧？ 姜子牙在商容的陪同下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身姿挺拔，衣袂飘飞。若不是满头白发，谁能相信他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翁？而这老翁，我曾在市集上见过，脑部退化，是重度老年痴呆症。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姜子牙突然站住，朝我藏身的地方望过来，黑色的眸子狡黠灵动。 是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4 贤王 夜深人静，我蜷缩在墙角，砖红色的衣服与宫墙融为一体，那柄剑散发出的辐射，如同一盏巨大的探照灯笼罩在头顶，让我无所遁形。 月牙儿升起，淡泊的月光洒下，照出琉璃顶上优雅游弋的身躯，周身鳞片出折射高贵的辉光。蚺，温顺而有灵性的生灵。 蚺游走至我身旁，长长的身躯将我卷起，拖曳着回到鹿台宫。离开那柄剑一段距离以后，周身的机能略有恢复，但仍然无法行动自如。 妲己被我的虚弱吓了一跳，将我安置在偏殿，“那柄剑克制妖邪，也能影响到仙长吗？” “我毕竟属于异类。”我轻声道，“离开宫殿，我自会恢复如初。只是你以后在宫中的日子要多加小心。” 妲己想了想，“仙长莫急，容我想个法子，让大王将那柄剑撤去。” 第二日，帝辛来到鹿台宫，妲己称病，卧床不起，泪眼婆娑的道，“大王，妾好害怕。” 帝辛柔声问道，“为何？” “宫里宫外，流言四起，都说妾是狐狸精，迷惑大王你。妾是苏护之女，娇养了一十六岁，入宫侍奉大王，如何就成了妖女？” 帝辛笑道，“不过是些愚昧无知的流言，爱妃不必放在心上。” 妲己一喜，“如此说来，大王并不相信妖精之说？” 帝辛道，“世间万物，各为其主。若真有妖精，也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商汤王室，数百年的基业，外有诸侯镇守四方，内有三师安邦治国，岂是一个妖精能颠覆的了？” “大王果真不信？” “果真不信。” “那为何还要信那疯道士所言，将那一把骇人的剑悬在分宫楼？”妲己问到，一张绵软的身子靠贴在帝辛身上，“大王，您命人把它取下来，挂在那里，怪吓人的。” 帝辛笑道，“不过是摆在那里给宫人们看看，安定人心罢了。” “大王。”妲己媚声道，“知道的说您为了安定人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王您也害怕妖精。” “既然爱妃不喜欢，朕明日将它撤了便是。”帝辛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爱妃何处不快活，朕亲自检视” 三日后，帝辛果真命人将那柄剑取走，封存于兵器库中。兵器库由青铜打造，殒铁置于其中，辐射被隔断，我的心脏很快恢复正常运转。 妲己进步很快，已经知道利用帝辛的恩宠，为自己争取想要的一切。但正如帝辛所言，想要颠覆一个王朝，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改朝换代，往往是从内部的政变和腐朽开始。 起因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一位农夫在城中卖柴，柴火担子被一辆马车撞翻，将一位路人砸死。杀人偿命，无论是否有心。这农夫在狱中哀叹连连，却道今年年初，在城中遇见西伯侯，西伯侯曾经为他占卜一卦，称他今岁必有大劫，彼时听者无心，不想竟应验在今日。 帝辛看了卷宗，命人去西歧打探，境内百姓，无不称颂西伯侯姬昌，说他百卦百灵，能知祸福吉凶，窥天演之术，断王朝更迭。 “朕竟不知，西伯有这般本领。”帝辛笑道。 “还有一事。”探子启奏道，“西伯巡游之时，在河边遇见一位垂钓的老者，别人钓鱼用弯勾，他却用一根笔直的针，还说什么宁向直中取，莫往曲中求。西伯侯与之攀谈，相见恨晚，已拜为上宾。” “结交有识之士，是西伯一贯的作风，有何特别？”帝辛问道。 “那老者正是前些日子，说宫中有妖精的道长。” 帝辛默然，片刻后下旨，“南方大旱，将西伯召进来，卜上一卦，看何时有雨。” 正史记载，西伯姬昌灭商，兴周而代之。想不到雷这么快就取得姬昌的信任，那他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怂恿西伯反商。 西伯侯接到诏令，足足一月方才入京。隆冬已至，大雪纷飞，天地之间唯余一白。 帝辛与妲己在芦花亭中赏雪，将北窗关上，余下三面窗户推开，冷风吹不进来，雪景又尽收眼底，是个冬日赏雪的好去处。炉中温着酒，炭火烧的极旺，我将鹿肉切成薄片，驾在炭火上烤熟了，佐以下酒。 “爱卿快坐。”帝辛笑道，“妲己的小奴甚是聪慧，想出这等巧妙的法子烤肉吃，洒上盐粒，香嫩可口，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西伯依言坐了，拱手作揖，“老臣体弱，路上染了风寒，迁延至今才入都，请大王恕罪。” “无碍。朕听说爱卿擅长天演之术，一时好奇，想知道这天演之术有何玄妙。” 西伯躬身道，“此事说来话长。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而谓之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以八卦之数，可推演世间万物的变化。知变化，便知吉凶祸福。” “依卿之言，世间一切，皆可通过八卦之数推演？闻太师征北海，至今未归。爱卿可卜一卦，问太师何时凯旋？” 西伯面有难色，“八卦之数计算复杂，耗费时日，以臣之心力，一时无法堪破。” “既如此，爱卿不妨多住些时日，将这八卦之数推演一番。如此精深的道理，应在我商汤广而学之。爱卿年迈，若后继无人，这天演之术就此失传，岂不可惜？”帝辛拨弄着烤肉，缓缓道，“来人，为西伯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著书立说。” “诺。”宫人答应着退下。 “大王爱惜，臣感念于心。只是西歧不可一日无主”西伯恳求道。 帝辛冷笑一声，“西歧之主，是爱卿你，还是朕？朕尚在，这商汤王朝还在，爱卿怎敢说，西歧无主？！” “臣失言。”西伯冷汗涔涔。 帝辛望着苍茫大雪，眸光锋利如刀，“人人都说，西伯侯姬昌是一代贤王。西歧境内，只知西伯，不知有商王。如今，朕倒要看看，爱卿羁留于此，这西歧的百姓能否记起朝歌还有朕这个商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5 有孕 “大王息怒，臣世代镇守西岐，兢兢业业，不敢有失，是以百姓多赞誉之言，并非臣刻意邀买民心！臣效忠大王之心，效忠商汤王室之心，青天可鉴！”说着，西伯姬昌顿首，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帝辛没有说话，眸中的怒气越来越盛。良久，他伸出手，亲自将西伯搀起，“爱卿之忠诚，朕铭感于心。就命爱卿暂居羑里，钻研易之八卦。朕会下旨，封姬·伯邑考为世子，暂代西岐政务。” “臣谢恩。”姬昌再拜，随宫奴离开。 帝辛再传旨，“告诉羑里的官员，西伯姬昌，奉旨居于羑里，衣食起居不可怠慢。准许西岐派人探视c侍奉，只不许他离开。” “诺。”宫奴遵旨，自去传话。 “爱妃，怎么肉都烤糊了？”芦花亭内，余下帝辛c妲己与我三人。 妲己被方才的事惊住，连肉烧焦了都不曾察觉，听见帝辛问话，才回过神，讪讪一笑，“是妾疏忽。” “你也觉得朕是无理取闹吗？”面对宠妃，帝辛神色缓和了许多。 “妾不敢，大王要西伯去羑里，自然有大王的道理。”妲己迎合道。 “你叫朵拉？你说说看，朕为何要留下姬昌？”帝辛微笑着问我。 “不臣之心。”我直截了当的回道。 “是，不臣之心。”帝辛肃然，“世人皆知天权神授，可他姬昌竟敢说自己知天演之术，能窥天机。若有一天，他说这天下要易主，随了姬姓，世人要相信谁？朕又要如何自处？” 芦花亭中安静无声，能听到雪花落在屋脊之上发出的簌簌轻响。身居高位者，如屡薄冰，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帝辛将西伯软禁之后，商容多次上表求情，皆被帝辛驳回。商容一怒之下，辞去三公之位，告老还乡。西岐为表忠心不二，进贡大量钱财并美姬十名。杨妃去世后，后宫空落落的，姜王后便从十名美姬中挑选出性情娴淑的，给帝辛为妃，余下留作宫女。 后宫登时热闹起来，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有了新欢，帝辛难免冷落了妲己，一连数日不见踪影。冬去春来，我不知道蚺是否安然从冬眠中苏醒，便悄悄出宫，来到猎园。 猎园广袤，依小山而建，为了保存动物凶猛机敏的本性，园中动物无人照顾，只在边界处设置栅栏，防止猛兽逃逸。这个时期，野兽繁多，时常出没于山林，百姓见怪不怪，并不以此为奇，偶遇野兽出园，告官家捉捕便是。园中一片沉寂。密林之中，冬雪尚未完全消融。不时有觅食的松鼠和野兔出没，听到脚步踩断枯枝的声音，便飞快的躲回洞中。 我循着气味和踪迹，很快在一处山洞中找到蚺，洞中温度适宜，它将自己保护的很好，等到地气回暖，便会苏醒。 我移来大石，将松脱的洞口重新封住。转过一堆乱石，发觉自己被一群狼盯上，准确的说，是我陷入它们的包围之中。 狼，野外最狡猾的猎手，脚掌触地时轻捷无声，一旦盯住猎物，会迅速发起群攻。大约是我身上的衣服散发出人类气息，将它们引了过来。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这群狼一个个饥肠辘辘，不待辨明我是否可口，便迫不及待的猛扑上来。 我腾空而起，双足不时在山石树木上借力，身姿夭矫，起落轻盈，狼群轮番撕咬猛攻，距离我的衣袂始终保持半米的距离，堪堪的擦身而过。 追逐了半个小时，狼群捉不到我，改为包围战术，一只只趴在地上，环绕我形成五米左右的包围圈，不时匍匐前进，试图将包围圈缩小。 枯等无益，我只得开口，“大王看够了，便将狼群赶走吧，小奴还要回去侍奉娘娘。” 两百米开外，帝辛爽朗的笑声响起，“好个身手不凡的小奴，放眼整个商汤，应无敌手！” 嗖嗖的箭羽飞来，力道之大，将两匹狼生生钉在地上，哀嚎连连，狼群登时被惊散。 狼群现身的同时，帝辛已站在山石高处，俯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方才一幕他尽收眼底，心中不免疑惑我的身手。但疑惑归疑惑，我并无出格之处，应当不会将我视作山精妖怪。 “大王勇猛，小奴只是身姿轻盈，时间一长，难免体力不支。”我恭声道。 帝辛手起刀落，将两只狼斩杀，扛在肩上，锐利的眸子眯起，“说起来，你不是妲己的陪嫁，究竟是何时入的宫？又是何方人氏？” “奴籍上有记录，小奴长于孤岐山中，父母是山中猎户，不幸被大虫咬死，小奴孤苦无依，幸得王后垂怜，选入宫中。”我应对如流。 帝辛并不深究，“朕饿了，就在此地生火，烤肉，喝酒！” 虽然是商王，做起生火剥皮的脏活累活却很是熟稔，得心应手，很快将两只狼收拾干净，置于篝火上烧烤。 篝火温暖，肉香扑鼻，狼虽瘦弱，供两人食用亦绰绰有余。园中野兽被香气吸引过来，畏于帝辛的勇猛，只在远处盘桓，不敢靠近。 吃饱喝足，已是傍晚。帝辛出园，自有侍卫等待跟随。我不便与他同行，觑着他不留意，悄然离开。 回到宫中，已是月明星稀。妲己围一领狐裘，坐在灯下，膝上摆一尾七弦琴演奏。她本不擅于此道，奏出的曲子杂乱无章，难以入耳。见我归来，妲己问道，“你去了何处？可有什么见闻？” “都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足为道。”我回道，眼睛看向她平坦的小腹。 “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妲己摸一摸脸颊，又摸了摸小腹，“这几天大王不往这里来，我镇日无聊，倒是乏的很，闷闷思睡，怕将自己睡肥了。” 我走上前，将手掌贴住她的小腹，心跳十分微弱，但的确是一股搏动，与她的脉搏跳动相合，演奏出这世间最奇妙的乐章。 “妲己要做母亲了。”我微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6 东伯 妲己捂住肚子，不可置信的道，“这是真的吗？我要做母亲了？朵拉你会不会弄错了？” “他还很小，非常小，妲己要小心翼翼的对待他。”我再次将手抵在她的小腹，人类是娲神的宠儿，娲神赋予了他们无上的智慧和繁衍生息的能力，而我仅有其一。 消息传到姜王后和帝辛耳中，两人自然喜不自胜，帝辛膝下二子一女，正需要更多的妃嫔为他开枝散叶。礼物和补品接连不断的送至鹿台，但凡妲己触及的，我会亲自检视。各种食物断明滋补效果以后，用最合适的烹饪方式处理，呈给妲己服用。 姜王后将侍奉自己的医女茝兰指派到鹿台宫，让她好生照料妲己和胎儿。茝兰三十三岁，生育了五子二女，经验丰富。她认为我干预了属于她的工作任务，时常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我只得用催眠术，在她脑海中根植对我的信任。同时她勤奋好学，一有机会便央求我讲解植物的药理和用法。 “苏娘娘现在是怀孕早期，需要补充大量的维生素和叶酸，每天食用新鲜水果和蔬菜，但是糖分不能太高，这些嫩芽和浆果便是很好的选择。” 茝兰用力的点头，问道，“维生素和叶酸是什么？” 我想了想，望向她的眼睛，“把那两个词语忘掉。” 茝兰恍了恍神，又指着案上的鱼，“这鱼腥味重，又浑身是刺，我们从不吃它，苏娘娘吃它有什么好处？” 肥美的鱼儿在盆中翻腾跳跃，充满求生欲。这是清晨从淇水捉来的，新鲜无比。我一刀将鱼儿拍晕，去了鳞片和内脏，放入锅中烧汤。 “吃鱼对胎儿脑部发育有帮助，会让他更聪明。” 茝兰又忙不迭的记下。 宫中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姜王后和她的陪嫁姜妃，另有诸侯国进贡的姚妃c嬴妃c姬妃等人。除了姜王后温婉和顺，这些妃嫔背地里时常诟病他人，我研究食材的同时，不得不竖起耳朵，留意她们的谈话内容。 “我们刚得恩宠，她就有了身孕，怎么会这么巧？” “我也觉得蹊跷。” 说话的是嬴妃和姬妃。 “姐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她是装的？” “王后的医女茝兰为她诊过脉，说不足两月，但确认无疑了。” “偏这个妖女好福气，大王在我这儿才过了一次夜，这几天整日的住在鹿台，眼里根本瞧不见我了。” “你慌什么。王后都气定神闲的，大气不敢出，咱们几个做侧室的，就等着瞧好戏吧。” “姐姐的意思是？” “她苏妲己得宠，又有当冀州侯的父亲撑腰，若诞下王子，对姜氏一族是莫大的威胁。姜王后早晚后位不保。我看她这一胎，未必生的出来。” 我切菜的手一滞，人类的算计当真可怕。姜王后母仪天下，对帝姬瑜视如己出，呕心沥血的教养，不是嫉妒狭隘之人。她的父亲，东伯侯姜桓楚，却没她这等淡泊从容。 转眼又是四月，东伯入朝歌朝觐天子，朝堂之上，极力劝谏帝辛立太子。 帝辛推辞道：“殷洪和殷郊年少，正是拜师学艺的年纪，立储一事，言之过早。” 东伯须发皆白，脾气却暴躁执拗，昂头挺胸的道：“洪儿一十七岁，郊儿一十五岁，皆已成家，文武兼修，正该参政知事，学习君王之道。先皇似大王这般年纪时，已立了您做太子。” 费仲从旁道，“大王正值壮年，精力充沛，立储之事非同小可，当徐徐图之。” 东伯横了费仲一眼，“黄口小儿，苏护那老匹夫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等帮他筹谋？！” 费仲急道，“东伯此话无理之极！”又向帝辛道辩白，“臣侍奉大王，侍奉商汤，断不敢私自结交外臣，东伯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东伯冷笑一声，“是真是假，一查便知，以费大人的俸禄和家世，堂上如何能供着八尺高的珊瑚玉树？” 珊瑚树从海中整株捞取，方才好看，此时没有潜水器材，靠熟悉水性的人潜入海底采摘，万中无一，着实不易得。 费仲咬牙切齿的道，“此事纯属以讹传讹，臣洁身自爱，断不敢逾越为臣之本分，请大王圣裁！” 帝辛眸光冷厉，如一把钢刀从大臣们毕恭毕敬的容颜上划过，“立储之事，朕自有决断。东伯远道而来，路途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退朝。” 东伯忿忿不平，拂袖离去。 姜王后许久不见父亲，在宫中摆下筵席，为父亲接风洗尘。酒到三巡，便有些醉意，斥责道，“你如今也太无能了些，竟容忍一个黄毛丫头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姜王后撤去闲杂人，亲自为父亲斟酒，“妲己虽年轻，却十分知礼，晨昏定省，从未懒怠过。父亲不要听信外面的闲言碎语。” 东伯将酒杯重重的搁下，发出哐的一声响，“晨昏定省，知书达礼，却不声不响的夺了大王的欢心，怀上龙种！等她生下王子，夺的就是你这王后之位，未来的太子之位！” 姜王后和颜悦色的劝说，“父亲，立太子向来立嫡立长，这是祖制，断不会因为妲己得宠就改了规矩。” 东伯冷哼一声，“若果真如此，我今日朝堂之上，游说大王立太子，他为何优柔寡断，一再推脱？你啊，就是贤惠过了头！” 姜王后只得用别的话遮过，问些家长里短，兄长叔侄是否安好等。东伯絮絮叨叨，直喝到半夜，醉卧在偏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7 宫变 妲己坐在窗下，乌发如绿云，肌肤似白玉，一针一线，做孩子穿的小衣。有孕之后，她越发的美丽，此刻的剪影，犹如油画中的西方圣母，整个人散发出柔和莹润的光芒，令人不自觉的沉浸在她的辉光中，不可自拔。 “这件小衣做成白色的，男孩女孩都可以穿。你觉得好吗，朵拉？”妲己笑向我道。 “甚好，妲己是个温柔的母亲。”我微笑。我不打算告诉她腹中胎儿的性别，这是孩子出生时，留给父母的惊喜。 “你手里拿的什么？”妲己望着篮中红通通的浆果，“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果子，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从山上摘的树莓。”其实篮中还有一枝桃花，但她自动忽略了桃花，只关心有什么好吃的。 我将树莓清洗干净，盛在陶碗中，摆到她面前的青铜案上。 “前几日的鱼汤甚是鲜美，我还想吃。”妲己娇憨的一笑，像是在撒娇，又道，“往常在冀州，到了桃花盛开的时候，母亲会做桃花酥饼给我吃，说吃了它，人也会像桃花一样美丽。” 她大约思念母亲了，我想。 帝辛在书房中批阅竹简，比干辞世，商容告老还乡，他没了左膀右臂，事事躬亲。案牍劳形，几日不见，鬓边似乎多了一缕苍灰。 “其实东伯说的对，大王应该立储，让太子为您分担政务。” 帝辛的目光始终盯在竹简上，“你怎么来了？妲己有孕，一刻也离不开你。你若不在，不知道多少人会打她的主意。” “娘娘正在窗下制衣，有茝兰陪着，大王不用担心。” 帝辛长叹，“朕也知道要立储，安定大臣们的心思。可是弘儿心智不够坚定，容易听信旁人挑唆，郊儿刚愎自用，好勇斗狠，都不是良选。” “王储关系国运，大王应当三思而后定。”顿了一顿，我又道，“娘娘思念母亲，大王可宣召苏夫人入都，陪伴娘娘。” “有劳你提醒，这件事朕自会安排。”帝辛笑了笑。 “谢大王。”我想了想，郑重的道。 帝辛唇角上扬，不再搭话，继续批阅竹简。 我离开宫殿，前往淇水河畔。从空中俯瞰，春日的淇水河畔草色青青，及至落在地面，才发觉草芽刚刚长出，似有若无。怪道古诗云，草色遥看近却无。 我将竹篓放在岸边，学着鸬鹚捕鱼的样子，从水面飞掠，看到水中鱼儿游动，便钻入水面捕捉。淇水微寒，鱼儿在水下滋养了一个冬天，个个肥美无比。凭借出色的视力和敏捷的身手，很快捉满一篓，背上肩头，打道回宫。 甫进宫门，便觉得宫中气氛有异。宫人们低头缩肩，道路以目，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我诧异，离开皇宫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快步朝鹿台走去，一路上，听见宫人们躲在墙角窃窃私语。 “大王发怒，王后也气不顺，都小心伺候着，免得挨板子。” “我方才从书房经过，听见王后和大王吵的不可开交，究竟为了何事？” “还不是那个狐狸精，跑到书房，说大殿下调戏她。大王一怒之下，命人打大殿下一百杖，骨头都快打断了！” “大殿下素来稳重，怎么会调戏她？” “定然是她摆出狐媚的样子，勾引大殿下。” “王后心疼大殿下，跪在书房求情呢！眼睛哭的通红。” “咱们宫里头，怎么就招了这么个妖精进来？” “是啊，自从她入宫，就没有太平过。” “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宫奴，叫什么朵拉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八成也是个妖精。” “小声点，她能听懂鸟兽的语言，那天从花园经过，我听到她跟一只鸟儿说话，问它南山的浆果好，还是北山的浆果好。” “苏娘娘吃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她弄来的。山里的，水里的，跟变戏法似的，手一挥就变出来了。” 流言蜚语散布在宫中，似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鹿台宫笼罩其中。我忽然嗅到空中飘着浓烈的酒气，从甬路直通向鹿台。东伯侯。 我不敢耽搁，飞身跃至屋脊，将听力和视力调整到极限，一处处搜寻：东厢房c茶房c偏殿c走廊突然从后殿传来一声惊呼，“救命！朵拉救我！” 我循声定位，以音速飞掠而至，眼前的一幕令人心惊神悸，东伯侯手持长剑，朝躲在帷幔后的妲己刺去，伴随一声怒喝：“我杀了你这个妖女！” 妲己害怕的闭上双眼，剑气刺透狐裘，令心口一凌。良久，意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妲己睁开眼睛，瞧着从天而降的我，欣喜万分，“朵拉！” 东伯侯睁大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我。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我硬生生的握住长剑，令它不能再向前分毫。 “不可能，这不可能，没有人能握住剑，没有”他忽然看向我，“你的手没有流血，你不是人！” 我将剑夺过，掷于地上，“东伯侯，我是不是人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居侯位，受万民敬仰，竟然想要杀死一位怀胎两月的母亲，你不配为侯，更枉为人父！” “妖孽，你们都是妖孽！我杀了你们，为民除害！”东伯侯呼呼喝喝，搬起案上沉重的青铜鼎和器皿，发疯似的朝我和妲己砸来。 劈里乓啷的声响不绝于耳，我轻飘飘的躲闪，始终将妲己藏于身后。那些宫奴们不敢上前劝阻，又怕龙种有失，飞奔向书房禀告，帝辛和姜王后脚步仓皇的赶过来，望着满地狼藉和疯子一般追着我和妲己的东伯侯，气的浑身发抖。 姜王后一把抱住东伯，颤声道，“父亲，你做了什么？！” “你让开，为父要斩妖除魔！这妖女，她引诱弘儿，坏了弘儿的太子之位！为父要替弘儿报仇！”东伯兀自道。 帝辛气极冷笑，“东伯侯姜桓楚，仗着身居高位，竟然持剑闯宫！传旨，褫夺姜桓楚东伯之位，关入大牢，派人给他好好的醒醒酒！”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8 杀机 夜已深，姜王后跪在殿前，苦苦哀求，“大王，父亲年迈昏聩，又饮了酒，才会做出持剑闯宫的混账事，求大王念在他往日镇守东夷的辛苦，放他出来！大牢苦寒，那起奴才们踩低捧高，父亲素来高傲，如何能忍受这等耻辱？求大王开恩！” 妲己腹中的胎儿月份太小，白天受了委屈和惊吓，夜间便见了红，我贴在小腹聆听，胎儿心跳十分微弱，连忙命茝兰熬制安胎的汤药给她服下，叮嘱她卧床休息，不要随意走动。帝辛见宠妃身体不适，便留在鹿台宫陪伴，好让她安心休养。 姜王后的哀求传入室内，妲己于心不忍，挣扎着坐起身，为姜王后求情，“姜伯醉酒，又心疼外孙挨打，才会做出糊涂事。大王已经褫夺姜伯的侯位，惩罚够重了，王后母仪天下，垂范后宫，求大王给王后留个情面，将姜伯放出来吧。” 帝辛在灯下处理公务，闻言，唤来宫奴，“告诉王后，姜伯之举是对王室的大不敬，若不惩治有失王室威严。但念其劳苦功高，又是国丈，特赦其死罪。请王后回去安歇，明天一早，去天牢接姜伯出狱。” 妲己欠身致谢，“大王恩慈，是天下百姓之福。” “早些休息，朕会在这里陪你。”帝辛温声道。 姜王后从鹿台宫离开，直奔天牢，守在门口等待天明。清晨，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狱卒打开大门，她便迫不及待的奔了进去，片刻后，哀恸之声传出，姜王后哭天抢地，悲痛欲绝。诚如她所言，姜伯气性高傲，夜半酒醒，意识到身陷囹圄，晚节不保，羞愧交加之下，以头触壁而亡，死前仍詈骂妲己是惑国妖妃。 这种局面所有人始料未及。 帝辛听闻后，传令秘不发丧，看守的狱卒失职，全部处死。 人间四月天，草木花团锦簇，欣欣向荣，在这般生机盎然的日子里，姜王后接连遭受打击，整个人如一朵开败的花，迅速枯萎凋零。 帝辛走进凤仪宫的正殿，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在光柱下清晰可辨。姜王后跪在灵前，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哭泣变得红肿畏光，她瑟缩了一下，待看清楚是自己的夫君，嘴唇抖了抖，却没有发出声音。 帝辛望着自己的结发妻子，眸光充满怜悯和愧疚。与东夷的联姻曾经帮助他顺利登上王位，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东夷的野心越来越大，侵吞附近氏族，攻城略地，屯兵百万。东夷已经强大到随时可以挥兵西进，攻打朝歌，正是有这份底气在，姜桓楚才敢在朝堂之上，吵着要立储。殷弘和殷郊有这样强大的外戚，是幸，也是不幸。 帝辛柔软的目光变得坚毅，在立储之前，在自己退位之前，必须将东夷这头狮子的爪牙拔掉！ “阿嫄。”帝辛唤道。 姜王后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面前的夫君许久不曾唤自己的乳名。曾经，情到浓时，他总是轻轻唤她阿嫄。随着他登基，亲政，那些温柔缱绻的时光一去不返。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对彼此的称呼变成了大王和王后，尊贵，但生分，像两尊贴着金箔的塑像，每每彼此对望，眼睛里都是敬畏和疏离。 “我需要你的帮助。”帝辛沉声道，“我和我们的孩子，都需要你的帮助。” 姜嫄是个聪明的女人，生于王室侯门该有的锐利和机警，她都有。为人妻c为人母c为国后，重重的身份将她包裹着，浸润出珍珠般的辉光。可是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将这些辉光全部粉碎，重拾锋芒。 她跪地，叩首，“但凭大王吩咐。” “我会下旨，传你的兄长姜文焕入都。同时，你修一封家书给他，就说东伯侯大闹王宫，惹得大王不快活，已经褫夺他的侯位，此番令他入宫是为了领取晋封的旨意。再告诉他，你许久不见侄儿侄女，甚是想念，请姜文焕带他们一起入都朝拜。” 姜嫄默然半晌，终是道，“遵旨。” 帝辛转身的刹那，姜嫄轻声道，“大王会不会杀了我的哥哥和侄儿？” 帝辛脚步一滞，举目望外，天空澄碧如玉，云卷云舒，美景如斯，心间却似有大石压着，无法开怀。轻叹一声，大步离开。 相比王后宫中的清冷，鹿台却是其乐融融。苏护带了苏夫人入都，帝辛特准苏夫人进宫，与妲己团聚。 苏夫人已经三十六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妲己像儿时那样躺在母亲怀中，撒娇痴缠，苏夫人抚着她的头发，越发的不舍，“都怪你那狠心的爹，非要把你送进宫，隔着这么远的路，母亲想看你一眼都难。” 妲己柔声道，“大王对女儿很好，母亲不用牵挂。” 苏母长叹，“帝王之家，说不得好与不好。只有诞下的孩儿，是你真正的亲人和依仗。”又问衣食起居由谁照料，是否贴心。 妲己笑道，“这是在宫里，哪有人敢怠慢娘娘？” 苏母点点头，嘱咐妲己好生调养，让她早日抱上外孙。因妲己说想吃点心，苏母便亲自下厨做饭。我和茝兰在一旁学习。取来谷子，用石磨磨成细细的粉，用水调和，加入蜂蜜，做成面饼后捏成各种形状，放入笼屉中蒸熟。倒不见得有什么稀奇，妲己所想念的，也许是记忆中母亲的味道。 妲己有了苏母和茝兰陪伴，身体渐渐好转。于是，我悄然离开王宫，前往羑里。各方诸侯朝觐，西岐照例送来大量的财帛，又派人前往羑里探视姬昌。我在商汤羁留了一年，从未忘记自己的使命是延续商汤王朝。而西伯侯姬昌的一举一动，与商汤的命数息息相关。 羑里距离朝歌不足百里，展翅便至。姬昌居住的小院落停着一辆马车，两名仆人候在门外，一名官员模样的人正在房中，与姬昌叙话。我留神听了一会儿，无非是哪里大旱歉收，哪里野兽出没之类的絮语。然而隐隐的，似乎有什么不对。我揭开一片瓦，看向坐在姬昌对面的官员。他穿着对襟长衣，鬓发微苍，胡须发白，看似四十岁那般老迈，但他心脏强有力的搏动告诉我，他的真实年龄至多只有二十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19 姬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我的眼睛能捕捉到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那男子与姬昌有着相似的身形，眼眸一样的幽深如潭，瞳孔都泛着纯正的黑色，笑的时候，唇角会上扬同样的弧度。 基因遗传。 世人说姬昌有百子，并非姬昌与发妻生了这么许多的儿子，而是姬昌酷好结交，能入眼的青年才俊，便收为义子，为他效力。但他面前的人，继承了他的基因和血统，毫无疑问是他的亲生儿子。按年龄推算，我很快猜到，他是姬昌的第二个儿子，未来的周武王，姬·发。 两人谈论许久，姬发不时询问一些政务应当如何处理，从严，担心失了民心，从宽，怕滋长不良不风。姬昌思量片刻，抬手指向南方，“淇水之畔有贤者，汝可以前去问政。” 姬发从羑里离开，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便除去易容，恢复成二十岁的青年男子模样，青衫磊落，意气风发。我化作狐形，穿梭在芦苇从中，不急不缓的跟随。 约莫走出十里开外，姬发停住脚步，河水清澈，波光粼粼，水鸟拍打着翅膀从水面掠过，他面前的路分出一条小道，他不知道该走哪一条。 我跃上树梢，站在高处眺望，寻找何处有人类的住所。一望之下，却见河水中央，一道身形浮浮沉沉，正在奋力挣扎。 有人落水！我跳入河中，噗通的一声响，激起大片水浪。潜入水下，很快游到那人身后，推着她朝岸边游去。 姬发被我落水时发出的声响吸引过来，见有人挣扎着朝岸边游来，连忙一把拉住，将她拖曳上岸。我躲在水面之下，观察岸上的一动一静。落水的是一名女子，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体上，曲线毕露，肌肤白皙，侧颜姣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女子呛了许多水，剧烈的咳嗽着，姬发拍打她的后背，让她将河水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安定下来。 沉寂中，姬发忽然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服，那女子一惊，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姑娘别怕，你的衣服湿了，我将外衫脱下来给你穿。”姬发连忙解释。 女子面色通红的接过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脱下外衫之后，姬发只穿着一件里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孤男寡女，气氛便有些暧昧不明。 “天色已晚，姑娘至今未回，家中父母必然挂念。姑娘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姬发四下一望，这里没有房屋，距离她的住处只怕还有一段路。如果让她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遇见猛兽或者坏人，反倒不妙。 女子起身，朝姬发施了一礼，“多谢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边小路走去。姬发跟在女子身后，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离去。 女子渐渐放下警惕之心，因问姬发从何处来。 “西岐。”姬发坦然回答。 “人人都说，西岐民丰物阜，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果真如此吗？” “果真如此。” “西伯爱民如子，也是真的吗？” “是真的。” 女子听了，沉默好一段时间，方道，“难怪大王要将西伯侯囚禁在此。” 姬发墨眉一扬，“姑娘何出此言？” 女子道，“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利。西伯已是西歧之主，身居高位，却还要博取爱民如子之名，为的当然是更大的利。这更大的利，便是天下。” 姬发眸光一暗，眸中迸发杀机，拔出腰间匕首，朝那女子掷去！ 匕首由青铜打造，锋利无比，掠过那女子的发梢，割断数缕长发，将草丛中弹出的一尾蛇斩做两段。 女子身形一顿，拣起插入地面的匕首，回身递给姬发，微笑道，“此间多蛇，雄黄落在水中，没了驱蛇的功效。一日之间，有劳二公子两次搭救，采蘋感激不尽。” 姬发接过匕首，眸光掠过上头烙的姬字，不由得一笑，“你叫采蘋？真是个好听的名字。我想打听一位贤者，他隐居在淇水之畔。” 采蘋掩口一笑，“什么贤者，不过是一个爱吃的老头。” 姬发听了她的话，并不觉得诧异，“烦请姑娘带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20 问政 漠漠荒草之中，隐现一带茅篱竹舍。 两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站在门首，焦急的向远方眺望。 “都是你着馋嘴的老头，非要吃什么鱼羹，采蘋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必定有了意外，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说话的声音似曾相识。 “你担心，就去寻她，跟我发牢骚有何益处？”另一名老者道，“咱们两个，你往东，我向西，赶紧找人去。” 采蘋听到争吵声，忙高声道，“爹爹，淇伯伯，不必忧心，蘋儿回来了。” 我站在一人高的荒草之中，看清楚两名老者的模样，其中一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商容。原来他辞官之后，并未远去，而是隐居在淇水河畔，与贤者为邻。 商容柱杖迎上来，见女儿衣衫不整，忙问，“蘋儿，你这是怎么了？” 商采蘋泰然自若，“爹爹，方才女儿捉鱼时，不小心跌落水中，夏天水涨，女儿不谙水性，随波逐流，漂出里许，幸而被姬公子救起，又不辞辛苦，送女儿回来。” 姬发大方的走上前，冲商容和那位贤者施礼，“姬发拜见商伯伯，拜见淇公。” 商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姬发，赞叹道：“姬昌倒养了个好儿子，先进来吧。” 淇公受了姬发这一礼，却径直回了旁边的院落，关上房门，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直哭了一个小时，涕泪交下，不胜凄苦，闻者为之悲伤。 隔着一道竹篱，商采蘋在院中一株大枣树下摆了竹案和餐具，凉风习习，明星漫天，虫儿在树梢和草丛间唧唧鸣叫，农家草舍，与皇宫高院相比，自有一番别样的风情。 姬发穿戴整齐，跪坐在商容对面，商采蘋亦换了干净衣服，长发沐洗过，微湿，整个人如清晨的荷花骨朵，清丽无双，超凡脱俗。 姬发侧耳听着隔院的哭声，于心不安，“淇公哭了许久，要不要去劝劝？” 商采蘋听了，微微一笑，瞧见父亲点头默许，便起身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淇公很快止住哭声，一会儿功夫，便跟着商采蘋走了过来。 商容也不问何故，只催促女儿赶紧将饭菜端来。四人围坐，粗茶淡饭，吃的十分香甜。一时饭毕，商采蘋手脚麻利的收拾干净，又呈上新鲜的瓜果和茶水。 姬发正襟危坐，问淇公为何哭泣。 淇公长叹，“天亡商汤，淇子作为商汤百姓，为我朝大哭，此其一。王室更迭，天下必有战火，百姓逢殃，此其二。吾儿长成，要弃我而去，此其三。” 姬发笑道，“淇公何出此言？” 淇公道，“帝辛有勇有谋，是世间难得的英主。与你父亲姬昌狭路相逢，着实难分高下。可惜虎父犬子，他的两个儿子，殷弘和殷郊，难成大器。而你，却是人中龙凤。父子对父子，高下立现。眼下各国诸侯拥兵自重，早已成为王室的心腹之患，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我冷眼看了这许久，也就你那算卦的爹和你，能够脱颖而出。” 此间并无闲杂人等，淇公畅所欲言，高谈阔论，毫不避讳。 姬发道，“诚如淇公所言，诸侯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大王有心要收拾这种局面，但闻太师北征，一时之间，难以抽出兵力。即使闻太师回朝，以久战疲惫之兵，应对各国诸侯的虎狼之师，胜负还是未定之数。”顿了一顿，姬发接着道，“然天地间的变数无穷，姬发不敢断定，谁是天下之主。此番前来，是想请教淇公如何治理西歧？” 淇公整了整衣襟，“治国之道，爱民而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利之勿害，成之勿败，生之勿杀，与之勿夺，乐之勿苦，喜之勿怒。爱之使之明理知义，如父之爱子。唯此而已。” 姬发又问，“此为治国之道，王者又当如何约束自身？” 淇公道：“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十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丹书中记载着历代仁君们的行事守则，我有幸阅览，录于竹简。今日，便将这竹简传于你，希望你今后做一个有道明君罢。” 姬发以头触地，三拜而起，“多谢淇公。” 淇公笑道，“茅篱竹舍，别无长物。姬公子千里迢迢来此，可不要畏首畏尾，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姬发听了，唇角微勾，向商容端正一揖，道：“姬发痴长二十岁，尚未成亲，亦无姬妾。令爱深明大义，蕙质兰心，姬发心向往之。特向商伯伯提亲。” 商容思及淇公方才的话，恍然了悟，怒道，“你这老匹夫，我儿采蘋嫁人，要舍不得也应是我，要哭也该是我，你哭什么？！” 淇公长叹，“龙驹凤雏，不过如此。商老头，也就这等人品，能配的上我们的蘋儿。天下即将大乱，为蘋儿早日择一良配，有所依靠，有何不好？难不成让她守着我们这两个老头，孤寡终老？” 商容呸了几声，“你才是孤寡终老的命！”见端坐一旁的女儿面色微红，却神色自若c毫不忸怩，便道，“我与西伯相识多年，对那老家伙教出的儿子，自然是放心的。你对蘋儿有救命之恩，今日淇公在此，做个见证，我商容将女儿采蘋许与姬发为妻。望你们相互扶持，生死与共。” 我藏身于大树上，望着草庐内的情形，姬发与商采蘋站在一处，真如是书中所描绘，珠联璧合，天造地设。而淇公言语间断定，看似稳固的商汤江山大战将起。难道，即使没有传闻中的妖妃乱政，昏君无道，商汤还是在劫难逃吗？娲神交给我的使命，又要如何达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21 多米诺 “有些人的名字，载入史册，自有因果。” 黎明，行走在淇水河畔，我竟然遇见姜子牙，不，或者叫他雷更为确切。他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头戴斗笠，许是在这里坐了许久，斗笠上凝结稀薄的露珠。晨光微熹中，雷慢条斯理的摆弄着一堆切割整齐的木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雷微笑，年近七旬的老翁，眸子里透出属于年轻人的狡黠目光，“朵拉，知道多米诺骨牌效应吗？” “在一个相互关联的系统中，一个很小的初始能量，就可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这种现象称做多米诺骨牌效应。” 雷叹息，“我发现有你在这里的一个好处，就是有人能听懂我的话。他乡遇故知，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我开始有点舍不得你了，朵拉。” 我望着雷，他面前的大石之上，那堆切割整齐的木块摆成多米诺骨牌阵。 “苏妲己，帝辛的宠妃，在他众多的嫔妃中，唯有她被称作红颜祸水，被历代文人诅咒了上千年。一个女子，缘何成为众矢之的？朵拉，你难道不好奇吗？”雷继续摆弄着木块，木块落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于寂静的河畔听来，格外震人心神。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引用一位学者的话，“绿叶需要红花点缀，英雄需要红妆相伴，故事才不至于枯燥乏味。” 雷轻笑，“可为什么是她？不是姜王后，不是杨妃。妲己很美丽，但后宫的妃子们哪一个不是姿色出众，倾国倾城？”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隐隐觉得不安。 雷弹了弹手指，一片木块倒落，砸中挨着的木块，转瞬间，排列成复杂形状的多米诺骨牌开始坍塌，如大厦将倾，“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人类跟人工智能的区别，在于人类会使用权谋。你看，整个商汤，帝辛，诸侯国，北海，千变万化的形势，就像眼前的多米诺骨牌阵，看似强盛，但只要找到合适的触发点，就会以你想不到的速度坍塌。”顿了顿，雷轻声道，“苏妲己，就是最合适的触发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地平线，将淇水映的猩红如血，雷一袭青衫，坐在晨光中，纤尘不染，淡泊出尘。 于静默之中，我立定，莹白的光在背后丝丝缕缕萦绕，凝结成双翼，振翅向朝歌飞去。 离开的瞬间，雷在背后叹道，“来不及了，第一张骨牌，早就已经推倒了啊。” 朝歌城一如既往，休息整晚之后，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宫门打开，宫奴们手持扫帚，将青石地面清理干净。我径直冲入妲己的寝宫，妲己依旧坐在妆台前，拿一把羊角梳，慢条斯理的梳着长发。 一切似乎都不曾改变。 我敏锐的察觉到连枝灯整夜未熄，灯油燃尽，灯芯在清晨的阳光中熄灭，一缕白烟飘散开来，像逝去的魂魄，苍白无力。“妲己，发生了何事？” 妲己的眼睛空洞无神，兀自道，“你去了哪里？一整天不见踪影。” 我不得不抓住她的胳膊，强迫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道：“妲己，发生了何事？” 妲己嘴唇轻颤，良久，眸中泛起雾气，“伯邑考来求我我一时心软，偷了大王的手令给他”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妲己用双手捂住脸颊，晶莹的泪水透过指缝淌落，“大王发现，已经派人去追了。” 她话音未落，我已振翅飞了出去。伯邑考求妲己偷走手令，必定是去救西伯侯姬昌。不管雷用什么计谋，姬昌想要回到西歧，快马加鞭，此刻也不过逃出三百里之数，距离西歧还有五天的路程。我一定要将西伯拦下，只要他还在帝辛的控制下，西歧就不会贸然反商，商汤的气数还可以挽救。 追到城外，地上残留的踪迹显示，昨天有三队人马出城，每一队约有十人，骑的都是千里良驹。 顾布疑阵，缓兵之计。 我略一停顿，便沿着向西的路追去，穿过淇水，大路蜿蜒盘桓，通入一片荒山之中。正值夏季，树木枝叶茂密，遮住下方的行藏，我不得不放缓速度，认真搜索每一条山路。耗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在陡峭的山崖上，看到一队迤逦西行的人马。 他们显然做足出逃的准备，所有人装束统一，相似的身形披着斗篷，头戴黑巾，只露一双眼睛在外。从高处望，根本无法分辨哪个是西伯。 外表可以迷惑肉眼，但人的骨骼密度c代谢速度会暴露真实年龄。我启动藏在眼睛中的射线扫描，很快辨认出最有可能的人选。然后静止在半空之中，对着他们发出一声虎啸！ 马匹登时啾啾乱叫，它们受了惊吓之后，僵立在原地，任那群人怎么鞭打都寸步不动。 我飞掠而下，宽大的羽翼激起剧烈的风，树叶砂石乱飞，遮住那些人的眼睛。趁机将目标捉至半空中，一把摘下他面上的黑巾。 原本俊美的容颜憔悴不堪，皱纹横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竟然是伯邑考，他经历了什么？ 翅膀上传来轻微的撞击感，我俯视，下方的人群搭弓射箭，试图将我击落，但凡人的弓箭怎么可能伤到我？我无视他们的攻击，正要向伯邑考询问西伯的下落，他忽然望着我咧嘴一笑，笑意苍凉悲戚，然后抬了抬手，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我的胸口。 熟悉的辐射伴随疼痛，瞬间穿透身体，我看一眼刺在胸口的匕首，雷竟然将殒铁打造成匕首，让伯邑考用它来对付我。 我的心脏再次失去正常运转，羽翼失去对平衡的控制，我带着伯邑考一起，跌跌撞撞坠落悬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22 殇 我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也许这不是梦，而是记忆中某个片段的闪现。那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头顶永远是雪白的灯光，无数个与我有着相似构造的机器人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等待脑部记忆的植入。 “13号机器人，再次检测各项指标是否正常。”一个陌生的声音下达指令。 电流贯穿全身，微微的刺痛感传遍身体每一个部位。真奇怪，这痛觉如此清晰，仿佛我曾经亲身体验过。 “13号机器人，一切正常。”电脑控制的女声回答。 “很好，进入传送舱，等待命令。” “是，13号机器人，已进入传送舱。” “准备启动量子矩阵。” 爆炸声和刺耳的警报声几乎响起，“长官，有不明人员闯入！已启动防御系统！” 是什么人闯入？我想着，但我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动也不能动，像木偶一样。周遭漆黑，安静，与世隔绝。 时间已经凝滞。 究竟过了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时间对我没有意义。再次有了感觉，是胸口被割开了一样疼。我睁开眼睛，几只蝴蝶从眼前飞过，彩色的翅膀上布满细细的脉络，足上沾满花粉，轻盈栖落在尖尖的草芽上。 “咳，咳你醒了？” 我遽然起身，环顾周围，自己正躺在一片乱石中，千米高的山壁插入天际，这里正是悬崖谷底。 伯邑考望着我，汩汩的鲜血从他口鼻中涌出，“姜公没有骗我，你不是凡人。” 他就要死了。 坠落的瞬间，他的肋骨断裂，刺破内脏，引发内脏出血，出血的速度并不快，颅骨没有碎裂，所以他没有立刻死去。 “太迟了。”我望着他，眸光充满怜悯。 伯邑考笑了笑，“我知道活不成了。多谢你，即使被我刺了一剑，还尽力托着我若不是你，我已经死了。” 缓了一缓，他接着道，“你真的是妖精吗？” “物之反常者为妖。从这个角度，你可以说我是妖。” “你很善良，为何是妖？” “我不能伤害人类，这是人工智能的第一法则。” “你能说的仔细些吗？我想知道。”伯邑考越来越虚弱。 “我来自3600年以后。那个时代的人，比现在强大的多。你可以把那个世界想象成仙界，腾云驾雾，日行千里，上至九天揽月，下至五海捉鳖。” “他们快乐吗？做了神仙的人。”伯邑考的眼睛透出希冀的光。 我想了想，“算不上快乐，人类面对的诱惑太多，往往会忘记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等到翻然悔悟，想要再去拾取，路已走出太远，无法回头。” 伯邑考悲凉的一笑，“就像我放弃妲己那样，从那一天起，我的灵魂就已经死了。” 他眼中的光越来越暗淡，血将衣衫染成深红。 “为什么拔剑？你大可以让那把剑封印我，永绝后患。” 伯邑考轻声道，“妲己大王不会放过她的你回去，替我守护她。” 他想着心爱的姑娘，唇角绽出一抹笑，宛若一朵花就此凝结。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我将伯邑考掩埋在山谷，立碑为记。他是一位孝顺的儿子，一位卓越的演奏家，他爱妲己，却畏于父亲的命令做出妥协，从此永失挚爱。我在他的碑文上刻下这些话，振翅飞离。 我被封印的几天，西伯侯已不知去向。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儿子，也要返回西岐，这样的决绝，即使找到他，我也没有把握能将他安然带回朝歌，索性放弃这个计划，孤身返回。 鹿台宫门紧闭，殿中寂静无声，除了茝兰，余下宫女全部遣走。石缝中长出青青的草芽，鸟雀落在地上觅食。 妲己抬手，将一把谷粒洒在地上，“朵拉，你看，它们无忧无虑的，多快活。” 她脸上没有失宠的悲哀落寞，反而是平淡安宁。腹中胎儿亦发育的很好。 我将一枚玉簪放在石几上，“这是伯邑考的，做个纪念吧。” 妲己的动作一凝，两行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从脸颊滑落，肩膀耸动着，无声的凝噎渐渐变成号啕大哭，鸟雀受惊，一只只扑棱着翅膀飞走。 西伯侯逃走，只是多米诺骨牌的一环，傍晚，更坏的消息传来。 姜王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倒在我面前，发疯了一般磕头，将额头撞的头破血流，“你是妖，不，你是神，你有法术，求求你，将我的儿子们还回来！求求你！” 妲己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却被她一把抓住，“我不要后位了，让给你，全都给你，我只要我的儿子们，求你让他们回来。大王会饶恕他们的！” 姜王后无与伦比，精神近乎错乱，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她的贴身宫婢口中得知，姜文焕入都朝觐，带来一双儿女做人质，毕恭毕敬，却在离开朝歌时，将殷洪和殷郊一同带走。 殷洪自从被杖责，脾气变得乖戾，整日待在房中，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而殷郊暴躁，不允许侍从过问他的行踪。加上西伯侯逃走，帝辛震怒，众人都不敢用一些小事打扰他。是以，众人发觉时，两位王子已经离去多时。 我不得不用催眠术让姜王后睡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23 崩塌 一个月后，两位王子殷洪和殷郊，以清君侧之名，率东夷百万大军起兵造反。 “吾父帝辛，本为明主，奈何妖妃横行，魅惑君心，把持朝纲，剜比干良相之心，刳杨妃贤母之腹。虿盆置于宫中，虎兕养于别院，骄奢淫逸，民心离散。幸有东伯，救世之良臣，护国之忠将。吾乃圣皇三十六世嫡孙，不忍商汤百年之基业毁于一旦，愿率天下忠勇之士，匡扶乱世，救民于水火。” 朝堂之上，费仲战战兢兢的读完檄文，“大王，两位王子年幼，受姜文焕的挑唆，才会做下糊涂事。” 帝辛默然良久，方问，“北海战事如何？” 一名大臣出列，“北海大小氏族百余，已收服大半，千里出征，粮草供给不足，闻太师不得不率军在北海垦荒造田，现已解决衣食之忧，再有一年，便可尽得北海之地，率军回师。” 费仲斟酌道，“东夷有百万之兵，除了闻太师，还有谁能够抵挡？不若将太师召回” “不必。”帝辛举目，面容坚毅冷峻，“传令北伯侯c南伯侯c冀州侯勤王，屯兵济水c亳州，抗击东夷大军。传令淇州侯c青州候，密切监视西岐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变，即刻来报。” 几十名传令兵骑着快马，从朝歌城向各地风驰电掣而去。伴随他们消失的身影，轰隆隆的雷鸣之声响彻朝歌城的上方，转瞬大雨倾盆。 院中积水盈寸，妲己披着斗篷，站在廊下观雨。茝兰摘来一捧卷耳，将浑圆碧绿的叶子散落在积水上，叶子被水流冲的四散飘零，浮浮沉沉，逐波而去。 “东夷的大军打到哪儿了？”妲己忧心忡忡。 “济水。”我淡然答道。 “朵拉，我小时候听人说，神仙可以撒豆成兵，折纸成鹤，于千里之外取敌人的首级。”妲己用央求的眼神望着我，“你能施法，帮大王打败东夷吗？” 我摇摇头，“不能。这些说法违背自然规律，本就是以讹传讹。” 说东夷有百万之军夸张了些，西进的主力部队大约只有十万之数，余下都是奴隶和战俘拼凑的散兵游勇，不足为道。只要北伯侯c南伯侯阻击得当，这一战，只胜不败。真正威胁着朝歌的，是西岐，是她放走的西伯侯姬昌。 对于帝辛而言，从两位王子在姜文焕的唆使下叛离朝歌的那一瞬，他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只有两位王子，还在天真的以为，他们的舅舅会真心帮助他们，辅佐他们获得王位。而帝辛和姜王后都知道，东夷叛主，无论成败，等待两位王子的都是死路。 这一场战争旷日持久，九月，闻太师传来好消息，北海最大的氏族投降，斩获奴隶数十万。大军分兵两路，一路打扫战场，收编奴隶和氏族部落的残军，一路回师勤王，直取济水c亳州。 闻太师归来，士气大振，僵持已久的战局登时有了转机，东夷节节退败，溃不成军，眼看就要大捷，沉寂许久的西岐发布檄文，称帝辛纣虐，天降英主于西岐，将替天行道，攻打纣王，取商而代之。 东夷得知后，迅速与西岐结成联盟，表示愿意效忠新主，共同伐纣。 姜文焕，王后姜嫄的哥哥，殷弘和殷郊的舅舅，为了向西岐表示结盟的决心，将两位王子当众斩首，首藉封于木匣，送回朝歌。 那天发生的一切，像是命运女神拿了一把刀，将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镌刻在脑海中。 闻太师缓步进入大殿，秋叶在他的铁靴下碾成碎片，出征数年后归来，铁骨铮铮的将军两鬓斑白，老态初显。他手中拖着木匣，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能闻到匣中散发的血腥和腐臭。可是闻太师恍然不觉，深情坚毅而哀伤。殷弘和殷郊，跟随他学武c学兵法。他看着他们长大，是他们的授业恩师。 “老臣无用！”闻太师跪地，眼泪从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 所有人跪在地上，涕泪交下。 帝辛望着匣子，一言不发。 姜王后像幽灵一样飘进大殿，一袭白衣，长发未绾。她从闻太师手中接过匣子，打开来，瞩目不移，“洪儿，郊儿，你们回来了。” 她抚着匣中两颗头颅的面容，动作轻柔，如同安抚哭闹的婴儿，“若有来生，不要生在帝王家，我们向普通的母子那样，辟一块良田，种六谷，养六畜。母亲会给你们说亲，看着你们成家，生子，享天伦之乐” 良久，她忽然抬手，长长的指甲刺入自己的眼眶，将两枚眼珠子生生抠了出来。 “阿嫄！”帝辛痛苦的大喊。 一个人要多痛，多绝望，才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姜嫄浑然不觉，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摸索着将儿子们的头颅抱入怀中，朝殿外走去。两行血泪从她的脸颊滑落，落在地上，如开了一地的彼岸花。 妲己怀胎十月，即将临盆，听说闻太师还朝，让茝兰搀扶着，往议事殿来，想要探听父亲的消息。经过分宫楼时，恰巧目睹神志失常的姜王后从楼上一跃而下，脑浆迸了一地。妲己受惊，动了胎气，挣扎一日一夜之后，生下一位王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024 宿命 骤然失去两位王子和王后，帝辛仿佛在一夜间老去。听闻妲己产子，怔然许久，赐名殷续。 妲己躺在床上休息月余，方渐渐恢复过来，这期间，帝辛从未踏足鹿台宫看望，只增派两名宫奴照顾她和小王子的起居。 隆冬又至，大雪飘飞。闻太师与西岐和东夷的大战陷入胶着。即使雷诡计多端，姬昌受士卒拥戴，人人效死力，在闻太师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前，还是遭遇巨大的阻力。但商汤的士兵久战，早已疲惫不堪。一些士卒逃逸，回家看望父母妻儿，闻太师动用酷刑，才镇压住这种趋势，但难免失了军心。 战报每日传入宫中，帝辛阅览过，眉心的愁绪越来越浓。 “商汤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朕的手上。”帝辛叹息，“这些天，朕一直在想，究竟做错了何事，导致商汤王朝陷入今天的困局？”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将小王子抱到书房内给帝辛看。听见他如此说，我将小王子交给茝兰带走，“世间的一切并非对与错，黑与白这么简单，大王身居高位，应当懂得这个道理。每一步都走对，未必就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是啊，这王者之路，不是朕一个人在走。陷入今天的困局，不是朕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和一个强大的谋士。”帝辛自嘲的一笑，“姜子牙，一个在淇水垂钓的老者，在朕的眼皮底下活了一辈子，寂寂无名，却在风烛残年成了姬昌的谋士。莫非真的是天助西岐，要灭我商汤！” 我忽然明白，这一场战争，不仅是商汤和西岐的战争，也是我和雷的战争。雷说的对，人工智能和人类的区别，在于人类会使用权谋。而我，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无所不及，无所不知，却不知道要如何战胜西岐。 “大王可有退敌的良策？朵拉愿效犬马之劳。” 帝辛摇了摇头，“王者之战，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退无可退。若来日姬昌兵临城下，我只希望你能保住殷续，保住殷商唯一的血脉。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安渡过一生。我做不到的，弘儿和郊儿做不到的，让他去实现。” “朵拉向您承诺，一定会保住小王子的生命，让他安稳度过一生。”我郑重的道。 帝辛笑道，“多谢你。” 书房中的谈话，竟是我和帝辛最后一次畅谈。帝辛要我做的事，竟成了托孤遗言。次年二月，大地回暖，西岐的军队进攻至牧野，距离朝歌不足百里。 旷野之上，西岐与商汤两军对峙，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士卒盈满郊野，明光执戟，兵甲耀目，呼喊声如雷，响彻天际。姬发和姜子牙坐在战车之上，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姜子牙，一个耋耄之年的老者，有了雷的智力加持，显得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这是宿命吗？我抬头望天，无声质问：娲神，为什么一个明君会沦落到这般的下场？不造杀戮，又如何能够达成我的任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