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国》 >第1章 烈火焚皇城 火起,呐喊声阵天。 火随风势,烧得皇城外的几幢大院呼拉拉直响,黑夜如白昼。 皇城守将侯吉儿跌跌撞撞跑向王城,遇到拦路的太监,也不说话,抬脚就踢开。 大殿里,大侯王朝皇帝侯兴业抬头凝望皇城外的大火,如置身事外一般。侯吉儿扛陌刀进入大殿,声音带起哭腔,“赵川这个奸贼,带着叛军进了大城,大将军府和太师府都被烧掉了。” 赵川是侯兴业最为看重的心腹大将,担负守卫大城之责。如今他引叛军进入大城,团团围困皇城,给摇摇欲坠的大侯王朝致命一击。皇城里只有陌刀营和神箭营两支近卫,绝难逃出生天。 侯兴业缓缓地道:“赵川在右门吧,让陌刀营去右门,没有号令,不得妄动。” 侯吉儿道了声“诺”,就要退下。 侯兴业突然道:“小吉儿。” 侯吉儿身形缓了缓,转过身。侯兴业未称帝前是前朝统兵大将,打了许多恶仗,每次到了最艰难的时刻,他总是会下令,道:“小吉儿,带陌刀营,砍碎他们。” 侯兴业称帝以后,侯吉儿成为皇城统领,担负皇宫警卫,傲视节度使。但是,侯兴业再也没有称呼他为小吉儿。今天听到“小吉儿”的呼声,侯吉儿双手握紧陌刀,道:“吾皇,小吉儿去砍碎他们。” “我们一起砍将杀兵。”侯兴业脸上现出一丝狞笑,道:“甲。” 两个太监抬着黑甲来到大殿,后面一个太监扛着黑沉沉的陌刀。黑甲由百炼钢所制,上面有刀痕斧印,缝隙隐隐还有褐色血斑。陌刀则泛着冷洌蓝光,如吞人之野兽。 侯兴业身材长得十分胖大,黑甲无法扣紧,只能挂在前胸和后背。他走到侯吉儿身前,用力拍了拍族侄,道:“我当初答应你家阿郎,要带你享受富贵。可惜,赵川那个奸贼,林度那个奸贼。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死前杀个痛快。你怕不怕?” 大侯朝的主力部队在西北与吐浑鏖战,目前已经围住了吐浑王城。吐浑王城是石墙所筑,坚固无比。大将军为免儿郎折损,筑城围住吐浑王城,在城外垒高坡,置大床弩和石砲,日夜攻击。 吐浑王城指日可破,军力最为雄厚的镇西关节度使林度却趁着关内空虚,开关,引狄人东来,一路破关斩将,最终围住了大侯都城。若是赵川不叛,等大将军归来,必能将叛军斩尽杀绝。念及此,侯兴业恨不得将赵川捉住,吃其肉,喝其血。 侯吉儿嘿嘿笑道:“小吉儿跟着吾皇,尝遍了人间滋味,不亏。” “你去右门吧。”侯兴业双手握着陌刀,不紧不慢朝左门走去。他从血与火中打出皇位,到了最危机时刻,并没有惊慌。他当前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让三皇子侯云策能够冲出大城。征战一生,坐上皇位之时,两个儿子战死,八岁的三皇子侯云策就是唯一儿子。 神箭营正在朝左门集结。马蹄踏在青石上,发出清脆响声。 神箭营每个军士皆配有战马、侯氏长弓、侯氏手弩,是侯兴业嫡系中的嫡系。侯兴业作为大将征战四方时,神箭营一直跟随在身边。凡是进入神箭营军士,除了力大之外,必须是侯兴业家乡的农家子弟,且家族中不能有罪人。 三皇子侯云策身穿小甲,背短弓,箭筒装满短箭。侯云策身边站着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三公之后是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太师李甲看见侯兴业的黑甲,脸现悲凉之色。 侯兴业道:“狄人势大,朝东走,或可逃脱。” 按照大侯王朝律,战时不跪,太师李甲拱了拱手,道:“吾等定保三皇子无事。” 侯兴业走到侯云策身边,拍了拍儿子肩膀,道:“云策,记住仇人是林度和赵川,血海深仇,不可不报,当诛其九族。” 赵川的女儿赵英是侯云策未婚妻,只等到了十六岁就入皇宫。一场边乱,侯云策不能娶赵英,从此还与赵家成为生死大敌。此时此刻,八岁的侯云策有几分迷茫,问道:“太师,我娘在哪里?”李甲道:“我们先走,皇后随后才能来。”两个军士来到侯云策身边,若是三皇子不愿意走,便会使用强力。 侯兴业带着五十箭手离开左门,离开前,没有回头。 内宫,宫女们纷纷系上白凌,自挂于枝头。皇后端坐在屋内,只等着那一支火箭袭来。 右门,三百陌刀手在门后列队,五十箭手在宫墙上举弓。侯兴业眼神凌历,道:“举火。”十名箭手转身,朝内宫射出火箭,转眼间,内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大侯朝后宫女子被封在宫内,陷入火海之中,呼喊声四起,如鬼啸。 皇后推开窗,看着儿子所在左门,举杯喝下毒酒。 右门嘎嘎地被打开,宫墙上箭手借着火光,仰头齐射。长箭撕破黑暗的空气,朝宫外军士飞去。一阵阵惨呼,边军阵列中不断有中箭军士倒地。 城墙上两个巨大圆环,圆环上套有绳索,每条粗绳索后有三十名大汉。大汉一齐用力,城墙突兀地被拉垮,出现两条宽阔的缺口。这是太子太师李甲在修建内城城墙时留下的精巧机关,打下城墙后,陌刀队就能从两条缺口攻出皇城,从侧翼杀入准备攻城的敌军。城墙上的军士一方面杀伤敌军,另一方面则是吸引城内敌军的注意力。 三百陌刀手列阵,分为两队,踩着皇城缺口,从两翼切入敌阵。 赵川和林度在远处高台观战。林度指着缺口,道:“怎么回事?”赵川道:“我是外城统领,内城机关肯定出自李甲之手。这人有神鬼之能,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陌刀从斩马刀演化而来,是长柄双刃剑。步军列阵以后陌刀如林,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侯兴业为了让儿子逃出大城,将宫内战马全部留给神箭营,再以皇帝之位亲自冲阵,吸引叛军重点。虽然这些年在皇城养尊处优,长得十分胖大,可是前朝第一悍将的威名绝非浪得虚名,插入叛军以后,挥动陌刀,当前之敌莫之能挡,挡者皆斩成两段。 攻入大城的是林度麾下边兵,久经战阵,骁勇异常。可是,这些边兵挡不住陌刀队冲击,接阵之后,边兵血肉横飞,转眼间军阵就被陌刀队洞穿。 鼓点急响,边兵迅速脱离战阵,朝后退去。陌刀队身穿重甲,行动灵便稍逊边兵,虽然斩杀甚众,却无法围歼逃跑边兵。 陌刀队继续逼向边军主阵。 边军主阵已经布满尖木阵,尖木阵后面是持盾边兵,持盾边兵身后则是大队弓手。林度和赵川都曾是侯兴业手下重将,对陌刀队深为忌惮,也深知陌刀队弱点,因此,在围住皇城以后,已经布下尖木阵。 陌刀队被尖木阵所阻,急切之间破不了厚实木阵。城墙上五十名弓手随着陌刀队出城,他们只披软甲,身形灵动,攀上尖木阵,用长弓压住阵脚。 陌刀队军士正在拖动尖木阵,边军箭如雨,铺天盖地飞来。不断有拖动尖木阵的陌刀手被射死,又有陌刀手补上去。拖开尖木阵时,陌刀手被射倒一片。侯兴业双目欲裂,举刀冲出缺口,斩向迎面而来的刀盾手。陌刀所向,劈开盾牌。刀盾手被肩膀被劈开,血肉横飞。 赵川和林度在高台继续观战。 皇城外陌刀队悍勇异常,攻破刀盾手阵列之后,又击破边军陌刀队,朝着帅旗方向攻了过来。 号角起,在边军帅旗方向出现两队持弩军阵。 当宫城火起时,隐藏的一道暗门悄无声息打开。李甲是机关大师,暗门设计得格外精巧,暗门之后便是直达北城门的主道。 两百骑兵沿着黑暗主道奔驰而去,马蹄踩出了阵阵火星。边军主力全部被吸引到右门,北城门守卫被大队骑兵轻易洞穿。神箭营骑兵护送着三皇子侯云策,消失在无边黑夜之中。 在皇城右门,激烈战斗又持续了一个时辰。陌刀队全军覆灭,大侯朝皇帝侯兴业和皇城守将侯吉儿战死在皇城右门。 一个朝代结束了。 (第一章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章 斗虎 第一章有点小调整,侯云策是后来的名字,三皇子原名应该是侯世义。 。。。。。。。。。。。。。。。。。。。。。。。。。。。。。。。。。。。。。。。。。。。。。。。。。。。。。。。。。。。。 夜晚,天空璀璨夺目。 几根枯黄小草随微风飘飘然飞到半空,融入深不可测的夜色中。 侯云策猛然间从熟悉的噩梦中惊醒。梦中,皇城大火、黑暗飞奔的战马、短暂战斗、远处的纳喊、倒毙的尸体,种种乱七八糟的形象混在一起,在头脑中冲突。 一名红胡子骑手举起弯刀向母后砍去。侯云策身体软绵绵的,无法用力,眼见着母后倒在血泊之中。他感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砍了一刀,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在胸前。正在心伤之际,又有一个矮胖的猥琐敌人拿着长刀捅进侯云策胸口。 侯云策拼命挣扎,用手抓住敌人的长刀,长刀划破了手掌,鲜血顺流而下,滴在脸上,进入眼、鼻和口中。他吞下自己的鲜血,向敌人下身凶狠地踢去,发出“轰”地一声响。 侯云策醒来,仍然咬牙切齿。 粟末人贺术海东手持小圆盾,挡住侯云策势大力沉的踢击。他蹲在侯云策身边,道:“云帅,又做梦了。” “你别拿小盾来挡我的脚。”侯云策揉了揉脚,翻身起来。 从大侯朝大城逃到黑城转眼过了十年。侯云策年满十八岁,身形已经和父皇侯兴业一般高矮。他站在城墙朝外望了一眼,道:“今天要捕猎,虎营跟我出去。” 侯云策所在之城名为黑城,是太师李甲所筑。 黑城建在密林深处的一块突兀高地上,地势险要。两道城门扼守要冲,进攻必须仰攻城门。城门前只能容四骑并列,来袭之敌无论再多,也无法集中兵力。 城内有水井和池塘,还有大块可耕种土地。黑城就算被大军围困,支撑三五年没有问题。按太师李甲的说法,黑城是不破之城。 城内另有地道可通山中大林,这是最后的逃生手段。 神箭营最初来到北地大山,与当地粟末人发生数次冲突。神箭营凭借强弓硬弩,活生生将粟末人由敌人打成了朋友,占据了这一块最为险要之地。 贺术海东是粟末人的孤儿,从小在营中长大,是侯云策最忠心的手下。贺术海东得知侯云策要打猎,兴奋地跑下石塔楼,吹起牛角号,召集小伙伴们。很快,一群半大小子从各个房间冲了出来。 神箭营皆为精壮军士,在边地深山站稳脚跟以后,自然不能缺了女人。黑城虽在山中,却有林中小道可通北地最重要商道,来回不过一天。神箭营最初为了生存,抢了不少商队,除了抢物品以外,还抢女人,不管是鲜族女人、契丹族女人、粟末族女人、还是中原女人,只要年轻,统统抢入营中。 黑城建成以后,神箭营有了立足之地,轻易不再抢劫,还主动为商队提供保护。保护商队一方面可以抽成,另一方面有了这条商道,黑城才有必要物质,否则没法维持。 神箭营抢来的女人在黑城生活多年,生下了一大群健壮小子。 百多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编成了虎、豹、狼、熊、狮五营,时常跟着侯云策外出捕猎。这群半大小子皆称侯云策为云帅。 两道城门打开,虎营二十匹快马随着侯云策出城。下了山,来到平地,侯云策一马当后,群马跟随,马蹄如雷,少年们的笑声和呼喊声在森林间回荡 李甲已经老了,坐在最高的石台,望着远处彪悍的三皇子,对身边太傅道:“皇子年龄渐长,没有佳偶,这可不行。” 太傅张扬道:“蛮女倒有,只是皇子瞧不上。我潜回中原,将赵英绑回来。” 李甲苦笑,道:“赵川如今是镇北节度使,要绑他的女儿谈何容易。” 平地中的二十一骑进入平常狩猎的密林,分成两队,很快就射倒一只山鹿。四处搜索,再无大兽,侯云策道:“这一片的大兽早被打光了,没意思。”虎营匡操知道太子想干什么,提醒道:“契丹狗最近经常来黑风岭。”侯云策道:“胆小鬼,还怕契丹狗。”匡操毕竟年少,受不得激将法,挺着胸,道:“我不是胆小鬼,契丹狗来了,我就射翻他。” 黑城马匹皆来自粟末族,着实神俊。虎营少年从小生活在马背上,极为滑留,遇到契丹人,就算打不过,钻入密林就能轻易将敌人甩掉。因此,侯云策并没有将契丹人瞧在眼里。 一行胆大包天的少年在侯云策率领下,前往黑风岭。 太师和太傅在石塔上将侯云策行踪看得清楚,没有制止。黑城附近皆为骁勇的异族,皇子若是懦弱,复国就是妄想。为了确保皇子安全,太傅率了五十神箭营老兵,尾随皇子而去。 黑风岭山高林密,野物甚多,不到一个时辰,就射了两头山鹿,一头大猪。时至午时,虎营准备在密林中一片开阔地下马驻营,开火造饭。 这时,战马显得极为不安,不停打响鼻,用脚刨地。侯云策在森林生活了十年,早不不是当年宫中不分五谷的三皇子。他知道林中肯定有猛兽,嘘了一声,朝林中指了指。少年们从战马中卸下侯氏臂弩,两人一组上弦。 侯云策胆大包天,带着匡操等三人进入林中。 黑风岭树木高大,多是两三人才可环抱的老树,山风吹过,浓密树叶哗哗乱响。侯云策仔细观察地面,发现了一些粪便,从粪便的颜色、形状上看,是老虎留下的。 十个少年带侯氏臂弩,十少年提长枪,追着粪便而行,很快发现老虎藏身处。老虎从风中异味觉察到危险,警惕地注视虎营少年所在方向,从喉间发出阵阵低吼。 听到虎吼声,二十个少年分成两队,一队有五个弩手和五个长枪手,堵住兽道。 老虎狂吼一声,朝少年所在的方向奔来。 诸少年在黑城经常见到被捉的老虎,可是在野地面对老虎时还是很紧张。紧张归紧张,没有人敢于逃跑。若真是逃跑,在黑城将没有立足之地。 侯云策手握大枪,指向老虎,道:“结阵。” 五个持枪少年按照平时演练的阵法,聚在一起,将长枪尾部顶在地上,枪头对准老虎。五根长枪封住上中下三路,老虎若是扑过来,就是自寻死路。 “不准闭眼,看虎。”侯云策见有少年欲闭眼,吼了一声。 所有少年人睁大眼,不敢眨眼。 老虎灵性十足,在长枪前顿住身形,发出低吼声,浓重虎腥味扑面而来。 “放。”侯云策大枪前指。 蹦地一声响,五枝弩箭齐射。老虎猛地跳将起来,躲过三枝弩箭,却被另两支弩箭射中。少年力弱,用的是小弩,小弩杀不死老虎,却激起老虎凶性。老虎颇有灵性,再次跃起后,在空中转了身,对准侯云策猛扑过来。 来到黑城以后,侯云策便随太师李甲学机关之术,随太傅学军中杀人技,随族叔神箭营统领侯兴轩学战阵之技。他从十五岁开始便跟神箭营与杂胡作战,年龄不大,已是军中老手。他面对扑来的凶恶老虎,丝毫不乱,微微下蹲,举大枪对准老虎咽喉刺去。 老虎力气使老,在空中无法转身,径直撞上枪尖。大枪枪尖是百炼精钢所制,轻松划开老虎咽喉。老虎扑到地面,被大枪钉穿,腹部不停喘息,挣扎片刻,硕大虎头慢慢垂下。 匡操上前查看,道:“云帅,母老虎死透了。母老虎见人不避,应有小虎。” 黑风岭老虎产下小虎以后,雄老虎就要离开,不会在附近。诸少年神情轻松下来,准备寻找小虎。 侯云策却心中涌起一阵不祥之感,正在此时,林中传来震耳欲聋的虎啸,一只吊睛白额老虎跃出,一名少年猝不及防,被咬住肩膀。 巨大尖锐的利牙轻易咬碎了少年的肩骨。 侯云策年龄最大,作战经验最为丰富,奔跑几步,拿起大枪刺向巨虎。巨虎掉转头,射过大枪,巨掌向侯云策抓来,势若奔雷。侯云策左肩已重重承受一记,皮甲破裂,鲜血迸出。 由于身着皮甲,侯云策只是受了皮外伤。他欲退后一步,用大枪再刺巨虎。这巨虎不容对手逃脱,动作快如闪电,将侯大利扑倒在地。侯大利用双手死死撑住巨虎下颌,缩了双腿,用膝盖顶住巨虎腹部。 巨虎张开血盆大口,森森钢牙几乎碰到侯云策的脸。 太子遇险,匡操跳过来,用大枪猛刺巨虎眼部。其余少年清醒过来,将大枪刺向巨虎身体。巨虎吼如震耳,张开大嘴,想要咬侯云策的脑袋。匡操丢掉大枪,拿短剑拼命猛插巨虎脖子。 僵持一会儿,巨虎没了吼声,滩成一团,将侯云策压住。 短时间搏斗,侯云策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他慢慢坐起,休息片刻,调匀呼吸,等力气稍为恢复,道:“匡操,摸一摸裆,看谁尿裤子了。” 匡操依次摸了一遍众少年的裤裆,大声道:“有三个尿裤子。” 参加斗虎的除了侯大利之外,皆为十岁少年。少年斗虎尿裤子稀松平常,侯云策哈哈大笑,道:“都是好儿郎,扎寨,炖虎肉。” 一个少年带着受伤少年回黑城。 黑城有太医,建有医馆。太医原本擅调理,如今治外伤多了,成为军中太医,接骨之术比起在中原大有长进。受伤少年伏在马背上,不怕痛,就怕老虎把骨头咬得太碎,连太医也接不好。如果这样,那就完了。 其余十九人就地扎营。虽然是少年打猎,却是行的军阵之术。扎营之时,又有四个少年分为两组,到高地警戒。 侯云策正在狼吞虎咽虎肉之时,一个担任警戒的少年迅疾跑回,带来消息:在黑风岭西面发现契丹军旗帜。 (第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章 冲营 侯云策坐在松树下俯视契丹营地。 契丹营地不算大,有五个百人队,旌旗猎猎,铠甲鲜明,武器精良。当看到营地正中间有契丹女人出现,侯云策眼前一亮,仔细观察营地情况。 “晚上我们袭营,把女人抓回去。” 神箭营从中原大城逃脱,全是精壮男子,没有一个女人。建黑城以后,抢女人便是太师李甲下达的命令,不管美丑,不管是那一族,只要是女人,统统抓回来。正因为此,神箭营这才有上百的半大小子。 匡操望着营地,道:“云帅,他们人多,我们冲营太危险。我派人去找统领,派老营的人过来。” 侯云策敲了匡操的后脑,道:“这队契丹军不会扎营,晚上我们到上风口去放火,他们全都成烧猪。火起,我们便冲营,直扑中间最大的帐篷。” 定计以后,虎营少年们便隐藏在密林之中,静等天黑。从发现契丹军到天黑,居然没有发现契丹人派斥候,侯云策断定这是一伙不打仗的契丹人,而且里面应该有契丹贵人。 太傅派出的五十老兵也发现了这伙契丹军。按照太傅的命令,老兵们只负责尾随保护虎营少年,并不主动出击。经验丰富的校威杨林派员回黑城,向太师和太傅报信。 “皇子要做什么?你别笑,惨人。”太师李甲直起身体。 老军士脸上各有一条伤痕,笑起来挺吓人。他收起笑容,道:“云帅躲在密林中,又在准备松脂和火油,看样子要烧营。” 太师李甲怒道:“虎营二十个少年,要冲五个百人队的军营,赶紧传令,让皇子回来。” 太傅张杨素来知兵,道:“这是那支契丹军?” 老军士道:“不是常和我们接阵的黑子部族军,看样子似乎是皮室军。皮室军名声好大,扎营时没有拒马,没有壕沟,没有斥候,马粪皮面光,经不得阵。” 太师李甲道:“皮室军很少到黑风岭,搞不好要捅马蜂窝,让大统领来一趟。” 张杨不以为意,道:“皮室军是外军,我们打了就打了,反而是黑子军不好对付。” 大统领侯兴轩对皮室军也不以为意,再派五十老军增援。 天黑终于暗了下来,契丹军营中熄掉火光,陷入黑暗中,只有偶尔从帐篷里透一丝亮光。虎营军士牵着战马,绕了一个圈,来到营地上风口。战马包了布,行走间没有声音。到了营地上风口,诸人上马,点燃烧了火油的松脂,朝着契丹军营地冲了过去。 少年们能走路便骑马,能打弓便打猎,与野兽搏斗成了家常便饭,但是诸少年皆为第一次突营,临行前仍然充满恐惧。当他们骑上战马,举着火把朝敌营冲去时,恐惧一扫而光,野性勃发,充满对猎物的渴望。 侯云策率五名少年直冲最中间的帐篷,匡操率领其余少年四处放火。放火少年皆手持两枝火把,奔过一个帐篷便将火把丢出去。火借风势,顿时引燃了大火。马叫、人喊,风撕,营地转眼就如开了锅一般。 几名契丹人冲到帐篷边上,黑暗中飞来的长箭准确插在脸上、脖子上,强壮的契丹人惨叫着捂着脸和脖子翻倒在地。一名光着上身的强壮汉子提着厚重的战刀来到帐前,火光之中,此人肌肉虬结,威风凛凛。 一骑白马来得很快,马如龙,枪如霹雳。披发汉子举着战刀正在狂吼着砍向白马,喉咙已经被大枪枪头割开,鲜血奔涌而出。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发出咕咕的声音,慢慢跪在地上,没有气息。一双眼睛睁得很圆,还在盯着白马飞将。 跟随在侯云策身后的少年们手持套马绳,拉垮了帐篷。侯云策身体前倾,长臂探出,抓起帐篷女子,横卧于马背。他单手持枪,所经之处,扑过来的契丹军皆被划断的喉咙。 少年人闪电般穿透了契丹营地,捉了大帐的女子,未有折损,大胜而归。 契丹军完全被打懵,清醒过来,发现公主被掳走,紧追不舍。 追了一里地不到,黑暗中传来蹦蹦的响声,传来嘶嘶的破空之声,追击的契丹人纷纷落马,又被后来战马踩踏,凄厉惨叫声四起。 黑暗处冲出一支骑军,拦腰截断契丹人。这支骑军在黑暗中缩在马背上,用手臂夹住大枪,枪借马势,在黑暗中如噬人怪兽。骑军所过之处,契丹人纷纷被刺落马上。 这支契丹人地位很高,护卫都城,平日里自视甚高,在黑风岭骤然遇到强敌,根本无还手之力,很快就崩溃,失去斗志。 契丹军失去反抗之力,只是想着逃出恐怖之地。五十神箭营老兵紧紧咬住溃逃的败军,收割生命如杀鸡宰羊,天色蒙蒙亮时,五个百人队除了少数趁着夜色躲入密林,大部被歼灭。 侯云策率领虎营少年早已经回到黑城。回到黑城以后,太医赶紧过来医治其手臂上的伤口。在冲营时,虎营少年打了契丹人措手不及,破营而出后,没有折损,倒是和老虎搏斗中伤了两人。 治了手臂,侯云策又到议事厅与太师、太傅和大统领见面。皮室军突然出现在此,这让太师李甲有些焦虑。几人商议以后,决定黑城闭城,除了斥候以外,不准任何人出城。 谈了正事,太师李甲道:“皇子带回来一个契丹女子,应该是贵人。既然是贵人,那就可以收为宫人。先皇在十八岁时,已经有了大皇子了。” 侯云策在八岁前长于宫中,见惯了如花似玉的女人。虽然来到黑城就由皇宫进入森林,继续父亲第一悍将的衣钵,但是在女人方面,实在不愿意和被抢来的粗手大脚女人行房事之乐。听到太师如此说,他笑道:“这个女人倒是泼辣,在马上拼命抓我,被我打昏,现在还真不知道美丑。” 太师李甲无可奈何地道:“吹了灯,谁知道是丑是美。” 侯云策推开自己的房门,打量被自己捉来的女子。那女子是在就寝时被捉走,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盖住了大半张脸。听到脚步声,就缩在屋角,警惕打量来人。 尽管是在自己房间,侯云策还是按照太师教导,习惯性地先观察房间。他看到桌上的书被翻过,有些惊讶地用契丹话道:“你翻书?” 黑城内各色胡人皆有,甚至还有更西的白胡,侯云策通契丹语,而且是带着黑子契丹的语调。 女子仍然用长发敷脸,道:“你们是谁?你是中原人?” 女子声音轻脆悦耳,宛如黄鹂,这引起了侯云策的兴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原人?”女子指了指桌上的书,道:“我可以赎身,你要多少牛马,都可以。” 侯云策突然用中原话道:“你值多少牛马?” 女子犹豫了一下,道:“五十匹马。”说这话时,她还是用的契丹话,可是能回答这话,说明女子能听懂中原话。 侯云策道:“把脸露出来,我要看一看你值不值五十匹马。” 女子又往后躲了躲。侯云策逼近一步后,女子这才将盖住脸的头发梳珑,露出面容。女子露出面容瞬间,侯云策感觉到有一股阳光照进了屋内,屋内所有物件都开始闪闪发光。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五十匹马,五十头牛。”女子见眼前男子英俊非凡,谈话颇有气度,又能识字,怕惧心稍去,又增加了赎回自己财物的数量。 侯云策慢慢又能呼吸。他看见这个契丹女子,仿佛看见自己曾经十分熟悉的后宫女子,虽然契丹女子服饰和后宫女子不大相同,可是他看到相似的气度。他注视着眼前女子,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扯住女子衣服,猛地用力,将其单薄的衣物撕成两半。 女子皮肤白皙,骨骼匀称,是一等一的美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章 围城 衣服被扯掉后,契丹女子双手抱胸,没有吼叫,没有撕打,也没有哀求。 侯云策在近距离仔细打量契丹女子的身体,血液在其快速流动,欲望在一点点增强,强到了快要爆炸。他取一条丝带,为契丹女子扎起头发,道:“现在你要做我的女人。” 黑城是由一群亡国之人所建,建立了属于黑城的新规则,为了求存,这个规则更具侵略性。在对待女人方面恢复了生殖本性,有了孩子,神箭营才能存在,复国才有希望。太师李甲将所有少年编制成军,就是为了培养和挑选以后能带兵作战的大将。 契丹女子被侯云策横抱在胡床上,眼光再次看到摆在桌上的书,道:“我是第一次,想知道郎君的名字。” 她这一次用的是地道的中原话,字正腔圆。 侯云策早知道这个女子会听中原话,只是没有料到其中原话说得如此地道,道:“我叫云策。” 侯姓是前朝国姓,神箭营建黑城以后对外皆称呼侯云策为云策。他没有在这个会说中原话的女子面前道出真姓名,用了黑城对外的简称。 “云策,好听的名字。我听那些人叫你云帅。”女子坐了起来,承认了现实,索性不再遮挡前胸,略为羞涩地道:“我要白绫。我说过,这是第一次。” 新婚之夜,女子会在床上铺白绫,染红了白绫能证明女子的清白。契丹部没有这个规矩,但是女子的母族来自中原皇宫,还是沿袭了这个古老的传统。 侯云策跟着太师和少师熟读过史书,知道前朝有公主曾经到契丹部和亲,此女子相貌和气度皆似当年宫中人,中原话又是如此地道,极有可能是大侯王朝前朝的和亲公主一脉。 他取了一件白衣放在床上,道:“我没有白绫,这是我的白衣。我告诉了你的名字,你也得说你的名字。” 女子道:“萧其格。” 侯云策道:“你有汉名吗?” 女子道:“萧敏。” 侯云策道:“也是好听的名字。你几岁了?” 女子道:“十七。” 女子说着话,蹲在胡床上铺白绫,腰身形成一条好看的曲线。侯云策脱下衣服,抛在床胡床之下。 太师李甲来到太子屋外,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身体碰撞声和忽高忽低的呻吟声,脸上有满意笑容。从大城逃出以后,三皇子时常有噩梦。成年后,噩梦仍然纠缠着三皇子。众多神箭营军人渴望女人,三皇却似乎对女人不感兴趣。不要女人就没有后代,没有后代则无法恢复大侯王朝的江山。黑城被异族所包围,每个人都时刻会有生命危险,三皇子没有后代,会增加极大风险。因此,太师李甲深为忧虑。 今天在屋外听到了呻吟声,证明了三皇子依然可以喜欢女人,侯家后续有人,大侯王朝还是复国的希望。 李甲听了一会儿墙角,慢慢离开。 在屋内,女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侯云策半裸身体打开房门,道:“备水。” 侍女赶紧朝木桶里倒下热水,晒入极好的干花瓣。 萧敏提着白衣站在木桶前看到一盆盛开在水中的花朵。她默默地进入木桶,眯着眼睛任由热水裹住全身。良久,她坐了起来,拿起放在一旁的白衣,白衣上有一小片血红,如梅花,她默默地看着那一朵红花,又将白衣折好。 侯云策神情温柔许多,道:“疼吗?” 萧敏道:“刚开始有一点,不,是很疼。云郎,我想让人带信回去,用五十牛和五十马赎身。” 侯云策道:“萧族是契丹后族,你是后族的人?” 萧敏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侯云策道:“你再陪我三十天,到时我放你回去。” 萧敏摇头,道:“三十天太久,他们肯定会找过来。我不是黑子部族的人,若是皮室军全力来攻,你们这座小城挡不住。”她是极聪明的女人,判断出黑城肯定打听出当日夜袭的是那一支军队,就大大方方指出这一点。 侯云策道:“皮室军很远,为什么过来?” 萧敏道:“我是来见黑肃慎人,他们有一个王子。” 侯云策道:“为什么到黑风岭?” 萧敏道:“黑肃慎自己打起来了,又与黑子部族军反目,我是绕道黑风岭。皮室军才与黑肃慎会盟,人数众多,肯定会来找你。最好是你放我出去,我就称是逃在密林。五十牛和五十马的约定算数,我父亲会派人送来。或许,我父亲已经派人过来赎人。” 果然如萧敏所言,当天就有契丹人来到黑城,准备按照黑风岭规矩用牛、羊来赎人。若是一般情况,黑城是欢迎赎人的,只不过侯云策和萧敏刚刚圆房,是否同意赎人得由三皇子来决定。 李甲暂时稳住契丹来人,前往三皇子房屋。萧敏正在胡床上切羊腿肉,姿态从容,优雅端庄。侯云策端坐在桌前,桌上仍然摆着半部论语。 李甲看了一眼萧敏,正要说话。侯云策打断其言,道:“萧敏是后族,会中原话。是不是有人来赎她。” 李甲道:“三百头牛,三百匹马,五百斤盐。” 侯云策望了萧敏一眼,道:“你在家里很有地位啊。”萧敏放下小刀,道:“我颇受父亲宠爱。” 李甲望着萧敏,若有所思。 侯云策道:“你再陪我一晚,明天让他们驱牛羊过来。” 听到侯云策所言,萧敏明显轻松下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侯云策与萧敏有了第一次以后,如打开缺口的大水,一发不可收拾。当夜,两人抵死缠绵,天亮之时才沉沉睡去。等到侯云策睁开眼时,正好看到萧敏明亮眼睛。侯云策伸手将其拉到怀里,抚摸如玉般光滑的肌肤,赞道:“你不似契丹女子,倒和中原女子一般模样。” 萧敏道:“黑城终究是小城,你到我们这边来,我求父亲给你官做。凭你的武力,千夫长没有问题。契丹很多异族好汉,都是带兵大将。你若是不愿与中原人作战,可以向西,与白胡作战。白胡一直在边境骚扰我们,武力强横,很讨厌。” 侯云策此时存在的唯一目标就是复国,复国和报仇连在一起,若是复国,便必能报仇,无法复国,也就无法报仇。他用力拍了萧敏身体,道:“再来一次,你走。” 按照约定,十来个契丹人赶着牛马来到距离黑城约一里之地,将牛马交给黑城老军。牛马全部进城后,李甲派人给侯云策传信。侯云策听到屋外禀报,略略停下动作,随即身材幅度开始激烈起来。萧敏最初用衣物堵住嘴,免得发出声音,当郎君加快动作以后,她顾不得太多,尖叫起来。 事毕,侯云策道:“你去洗洗,换一套新衣出城。” 萧敏起身时眉毛皱了皱,忍着腰腿处的疼痛,慢慢朝门口走去。出浴以后,萧敏是一幅中原女子打扮,在外面罩了少年的小甲,增添了许多英武之气。侯云策一时挪不开眼,以前大侯王宫的女子美则美矣,却柔弱无力,萧敏这个契丹女子有着贵女的柔美,又挺拔矫健,别有一番滋味。 “我要那件白衣。”萧敏又取下脖子上的一块玉,道:“给你这块玉。” 侯云策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接过玉以后,与萧敏一起出城。城外约一里之地,一队契丹人等在交接牛羊处。萧敏骑马独自往前,没有回头,与契丹人汇合不久,一名契丹人骑马向前,向着侯云策方向射了箭。 一个老军士捡起插在土中之箭,将其交给了侯云策。侯云策取过箭,取下上面的丝布,丝布上有几个中原字:耶律其敏敏。 侯云策拿起那块玉细看,上面也有两个中原字:敏敏。 黑城中有最熟悉契丹情况的太子太保杨中来到太师府。所谓府,不过是一个房子带一个小院。太师将丝布交给杨中,由杨中派人去打探耶律其敏敏的底细。 杨中派出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出黑城,大队契丹军突兀地出现在视线之内。除了常与黑城打交道的黑子部族军以后,更多的是皮室军。皮室军的旗帜上有一只飘然欲飞的大鹰,另有旗帜有日月图案。 大统领侯兴轩看到鹰旗便脸色一变,对身边的太师道:“三皇子惹到不该惹的人,这是皮室军精锐——鹰军。十几年前,先皇率军与鹰军鏖战数次,以先皇之威,只是将鹰军逼退。鹰军素来西压白胡之军,南镇中原军,从来没有来到距离契丹都城这么远的黑风岭。耶律其敏敏应该是皇族中人,身份很高。” 太保杨中凝神细看之后,道:“大统领说得对,眼前确实是鹰军。契丹人以鹰为神,也有日、月为神,这支鹰军应是契丹皇帝的嫡系部队,国语解专门讲过契丹鹰军,鹰,鹜鸟,以为军名,取捷速之义,后记龙军、虎军、铁鹤军,仿此。” 太师李甲摇着鹅毛扇,道:“以黑城之坚,不管是鹰军还是龙军、虎军,要想拿下都得几月以后,那时天寒地冻,大军难持,必然退走。” 黑城立城以后,经受过数次大战,最危险一次是被黑肃慎万人围城。当天气转冷,黑肃慎粮草不继,被迫撤走。在撤走时,神箭营衔尾追击,斩杀甚多。此战后,黑肃慎实力大损,渐生内乱,最终全族退到更北苦寒之地。 侯云策望着黑压压的军阵,琢磨破阵之道。 鹰军出现在黑城之后没有急于攻城,开始有条不紊地扎营,竖拒马,挖壕沟。鹰军分了五营,切断黑城外出的五条通道,正面之营除了挖壕沟之外还开始筑城。 神箭营人少,最喜欢夜战。但是,夜战只有在敌人不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以乱取胜,若敌人严阵以待则毫无机会。此所谓舍而勿攻者也。侯云策虽然胆大包天,却并不莽撞,见到敌军阵势,知道当前唯一取胜之道便是龟缩不出。 (第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章 攻守 有事耽误,抱歉。 。。。。。。。。。。。 黑城自从建城以后,为了生存,便成为黑风岭的恶霸,与黑子契丹、黑肃慎和窜入黑风岭的鲜族都作过战,活生生打出了一块各族都默认的地盘。在这块地盘里,他们做过无数次侯云策做过的事情。 侯云策在打猎时率领虎营少年冲营,不过是黑城近些年做过的诸多事情之一件。 太师李甲、太傅张杨以及大统领侯兴轩都知道侯云策冲营之事,当时并没有阻止,还派了五十老兵为虎营少年扫屁股。虎营少年虽然骁勇,毕竟年龄尚幼。这个年龄的小孩在中原时还在玩泥巴,或者进学,虎营少年已经在杀人打老虎了。人生潜力无穷,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只不过是没有被逼到绝境。 众人正在观看鹰军布阵,从正面主阵走出一骑,此骑在箭程之外停下,张弓搭箭,朝黑城射了一箭。 黑城在高处,此骑在低处,且远在箭程之外,但是,此箭如奔雷,带着啸声,直飞黑城,插在棋杆之上,嗡嗡作响。 黑城老军全是当年大侯王朝神箭营军士,是大侯王朝最擅射的一群人,原本在城里是抱着胳膊看城外的笑话。当骑手射出此箭,众皆变色。 侯兴轩腾地站起来,道:“契丹皇帝身边有射雕手,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汉。我见过两个射雕手,都有万军众中取人首级的本事,却还不如这位射雕手。” 射雕手慢腾腾地回营,又一骑施施然出营。 这一骑张弓搭箭,又是一枝奔雷飞向营地。这一箭威势太猛,站在黑城的军士不由自主地缩了脖子,缩脖子纯粹是自然反应,是为箭势所迫。 这一枝箭钉在前一枝箭下面,力透棋杆。 两箭震摄了黑城诸人。在正面大城上,一群披甲人簇拥着几个贵人,刚回到营地的耶律其敏敏骑马在其列。 黑甲汉子是众人之首,其他诸骑都稍稍靠后。 耶律其敏敏道:“父皇,黑城就是中原人所筑,如女儿所料不错,应是大侯朝逃出来的一部。” 黑甲汉子正在是契丹皇帝耶律虎林,摇头道:“那个云策没用真名,肯定是侯兴业的三皇子。” 从父皇口中得知耶律其敏敏哦了声,道:“难怪我就觉得他们的用度有宫中气度,果然如此。” 黑风岭所在地区是黑子契丹所在,远离了契丹中心地带。黑城虽然强横,但是人数太少,在黑子部族中属于疥癣之患,真正的大敌还是西方的白胡诸部、南方的中原和东北部的肃慎、鲜族。正因为此,契丹皇帝还真不知道黑城之存在。 这一次肃慎王派使向耶律虎林求亲,双方准备会盟于黑子部族所在的清水河。肃慎王在这些年一统诸部,渐成气候,若是能够联姻,倒是契丹国的强援。谁知以黑肃慎和黄肃慎在会盟前发生冲突,战事一时难平。耶律虎林抱着坐山观虎斗的态度看着黑、黄肃慎打起一团,婚事暂时搁下。 在黑、黄肃慎打起来之时,耶律其敏敏已经见过了黑肃慎王子。她对这个王子自然不满意的,黑肃慎王子是蛮族王子,带着野蛮之气,散发着说不出的臭味。可是身为契丹公主,她很清楚自己无法选择,若不是肃慎内乱,她已经是肃慎王的夫人。 耶律其敏敏不愿意在清水河久留,带着五个百人队离开清水河,准备通过黑子契丹,到母后所居之地。这一路皆在契丹势力范围,没有大的敌手,五个百人队足够矣。谁知阴沟里翻船,在黑风岭居然被劫。 耶律虎林是契丹皇帝,眼界自然大不同,得知女儿被怪异的黑城所劫,立刻就查问黑城的来历,从黑城出现的时间、族属再到列阵方式,契丹南院大王立刻就判定这是大侯王朝逃出来的部族。耶律虎林与女儿细谈之后,更是判定这是逃出的大侯王朝三皇子。 耶律虎林窥破了侯云策的身份,心生招降之心,甚至决定可以将女儿嫁给大候王朝三皇子。契丹和中原交战多年,互有胜负,在十年前胜多负少。林度称帝以后,中原王朝不再对南方和西北方用兵,与谷浑与南越诸国签了城下之盟,集中兵力于边地,数次大战,胜负在五五之间。中原地广粮足兵多,专心向北,将是契丹的大敌。 若是能收降侯云策,让其领军南下,扶持其在北地称王,那就是极厉害的离间之计。 此刻,箭上之信传到了太师李甲手中,读罢信,脸色阴沉,道:“外面是契丹皇帝耶律虎林。” 侯云策望了一眼城下大军,道:“那么说被我抓回来的女子就是契丹公主,早知如此,奇货可居。” 太师李甲道:“在耶律虎林眼里,奇货可居的是三皇子。” 侯云策笑道:“契丹和中原是死敌,每年打草谷,要伤我多少子民。如果成为契丹走狗,即使得国,也得国不正。我们可以与契丹会盟,但是绝对不能成为走狗。” 大统领侯兴轩看罢来信,道:“内外有别,我们和林度的仇是我们的事,不容异族来插手,否则愧对祖宗。当年黑肃慎兵强马壮,一样打不下黑城,如今不过是旧事从演罢了。” 侯云策甚为豪气,道:“我们没有射雕手,我也射不了这么远,就用床弩来回敬他们。” 太师李甲深为忧虑,道:“这一仗引来了耶律虎林,黑城留不住了,等鹰军退去,我们还得朝东朝北走,那边是靠海的苦寒之地,适合休养生息。” 侯云策沉默不语。 太师李甲是整个黑城的主心骨,对侯云策是半父半师的关系。没有李甲,就没有黑城。可是到了如今,李甲年龄太老了,雄心壮志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消磨,在中原复国的心渐渐淡了。他一直在派人探知朝东朝北的情况,还准备了颇为详细的地图,其心思是在北地再建一座黑城,以此为要点,要建一个大侯朝。 侯云策压根没有北去的打算,这一年数次都有南下的心思,他心目中的大侯王朝在中原,而不是苦寒的北地。 大战即将来临,侯云策没有论及此事。 大统领手抚花白胡须,让儿郎们准备三床弩。 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需数十人绞轴张弦,箭矢”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前面如枪,尾部的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李甲是机甲大师,来到黑城以后,为了增加守军的威力,对大侯朝原来的三弓床弩进行了改造,增添了一个小轮,旧床子弩可射七百步,李甲改造三床弩可射到千步。 黑肃慎退兵以后,黑城八牛弩还从未用过,今天面临大敌,两架八牛弩全部放在黑城正面,准备射击契丹军大营。契丹将军营设在了弩程之外,但是这个弩程是按照旧床子弩所设,李甲新造八牛弩的射程恰好能射入军营。 在建黑城时,李甲在城外设立了一些巨石,每个巨石都代表着不同弩箭的射程,今天契丹军营恰好在新床子弩的巨石之内。 备好床弩,侯云策在丝巾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战”字,缚在木干铁翎之上。几个身形粗的床弩子手提着大锤,站在弩边,等到令下,便用大锤猛地敲击八牛弩的板机。 箭矢雷动,威如猛龙,朝着契丹大营扑去。刚才射雕手两箭震住了黑城,如今黑城用两枝木干铁翎回敬,威势更猛。 一枝木干铁翎射在地上,入地极深,不可取。 另一枝木干铁翎射穿三人,钉在牛车之上。三个契丹军士被洞穿,嚎叫声不断,状极惨,不得活。 契丹军被床弩威势所吓,全军缓缓后退,来到弩程之外。在圆帐里,耶律虎林将写有“战”字的丝巾置于桌上,道:“营中有床弩,阵法严谨,不可小觑。” 耶律其敏敏道:“儿臣在黑城住了两日,也曾在城中走动,城中有水有田,很难围死。城中男子皆是老军,其余皆是半大小孩,可战之兵不足五百。” 耶律虎林道:“可否断其水源?” 耶律其敏敏道:“不能,且城内粮食应有储备。” 耶律虎林道:“城中房屋是石头,还是木房?” 耶律其敏敏道:“中原人喜住木房,黑城倒半是木房,半是石屋。” 向女儿了解虚实之后,一个高鼻深目的高大汉子被带进帐中。他来自西域,奉给了契丹皇帝一批火油。火油黑色,遇火即燃,着实厉害。这一次他跟随契丹皇帝东来,随身携带火油不多,要从皇城再运来,至少得有一月时间。 首先攻城的是黑子部族军以及一些杂胡。 第一次尝试进攻在黑城面前损失惨重,黑城军士备有脸盆大的石块,等到契丹军靠近,朝外扔石就足以破敌。在黑城依据山形建有凸起状城墙,军中射手在城墙上可以从侧面攻击进攻的契丹军,让攻城军首尾难顾。 黑城中感到威胁最大的契丹军的射雕人,射雕人隐于军中,用冷箭射杀城头军士,第一波攻击中,黑城老军被射杀七人。 黑城老军是神箭营老军,从血河肉山中杀出,正值盛年,皆能以一当十。一战被射杀七人,这是黑城难以承受的损失。 (第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章 火油 以后还是十二点以前,十点钟太早,不容易写完。 。。。。。。。。。。。。 由于黑城是建在突然拔地而起的高地,云梯等攻城武器无法使用。耶律虎林知道黑城虚实,并不急于攻下黑城,而是让射雕手杀伤其军士。 三天之后,黑城军士死伤三十七人。 黑城诸人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很快窥破契丹人计谋,尽量减少在城墙上露面的人数,只留下拿盾的观察哨。观察哨等到契丹仆从军攻城之时,便示警,军士则向下倾倒滚烫的金汁。所谓金汁,实是煮沸的粪便。被金汁烫伤者,皮开肉绽,伤处很快溃烂,惨不忍赌。 耶律虎林原本想要将大侯的三皇子收入囊中,作为离间中原的奇货。三天之后,他知道短时攻不下如石头一样坚硬的黑城,留下一部皮室军和黑子契丹部族军围困黑城,率鹰军主力回都城。 临行前,耶律其敏敏亲写了一封劝降信,让射雕手将其射进黑城。 这是一封正式书信,写明“侯云策”为收信人。军士取下长箭,没有动信上缚着的书信,直接送到太师李甲府上。 黑城是以三皇子为尊。但是在黑城初建之时,三皇子还是少年人,不能主事,太师李甲是实际上的话事人。太傅、大统领等人都习惯接受太师统辖。这种统辖权是在挣扎求生时所形成,并不容易改变。 当前的问题是三皇子侯云策已经十八岁,以后黑城到底由谁说了算是一个大问题。从大秦到大侯再到大林三朝,皆以强者为尊,这种朝代更迭方式并非中原王朝常态,却是近期朝代更替的常态。 太师李甲拿到长箭之后,将长箭放在桌上想了一会儿,让军士将长箭送到三皇子处。 射雕手对城内威胁太大,侯云策被限制进到城墙,只能站在屋顶听城墙处传来的沉闷撕杀声。无法亲临战场,侯云策如被缚住手脚的老虎,烦燥地转来转去。 接到信件以后,侯云策这才证实耶律其敏敏的真实身份:契丹公主。 依着中原王朝惯例,公主除了地位尊贵之外,并无影响朝政的权柄。耶律其敏敏能独带五个百人队出行,显然与中原公主不同。在信中,耶律其敏敏提出招侯云策成为附马,助其南下复国。 将信件读了两遍,侯云策亲自拿着信件前往太师府。他作为皇子,原本不需要将这封信交给太师,可是羽翼未封之前与太师互相猜忌,黑城将生内乱。他的人生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生在皇宫的八年,第二个部分是逃亡北地的十年,前八年让他知道自己是皇子,后十年让他明白除了依靠太师之上别无他法。 这是逃亡生活送给侯云策的礼物,让其懂得审时度势。 太师、太傅、太保和大统领都在屋内,读罢信件,自然将耶律其敏敏提议丢弃在一旁,引狼入室是事情,林度做得出来,黑城无法接受。 从太师府出来,侯云策径直前往将器营。将器营是黑城重地,寻常人不得擅入。侯云策作为皇子,自然不在此列。 将器营工匠见惯了三皇子,见其进门,便有小郎送去新打的黑城刀。 黑城刀是灌钢法所制。所谓灌钢法是中原王朝掌控的秘法,所制武器最出名的便是宿铁刀。太师李甲建黑城之时便设将器营,打造黑城所需武器。最初没有得到北地生铁之时,将器营只能将得到的炒钢反复锻打,一锻一轻,至累锻而斤两不减时,百炼钢成。此法虽然能得到锋利无比的宝刀,但是颇为费时,也颇为耗费精铁。 黑城站稳脚跟以后,从鲜族处得到优质铁石。将铁石制成生铁,再烧化生铁,浇筑在熟铁上,几度熔炼,便可得精钢。精钢为刀刃,柔铁为刀脊,浴以5牲之溺,淬以5牲之脂,便可得斩断铁甲30札的黑城刀。 虎营少年敢于冲营,除了胆大包天以后,其手持之黑城刀也是其以小博大的利器。 看罢黑城刀,侯云策脱除长衣,亲自锤打自己的宝刀。此宝刀是用百炼法所制,已经反复锻打了半年,锋芒逼人。百炼法太费时费钢,整个将器营在灌钢制刀以外,也只为三皇子打造这一把百炼宝刀。 锻打百锤,侯云策额头冒汗,积郁在心里阴云也随之散去。 将器营除了炼刀外,另一个要紧之事便是制弩,除了侯氏臂弩外,将器营还将床子弩缩小,放在车中,这样可以在城墙内移动。 从将器营出来,侯云策又到书馆。 黑城外大战正酣,金汁浇下,进攻的契丹仆从军伤亡惨重。等到金汁冷却,一股特殊的臭气弥漫在黑城。这种臭味和原生态臭味颇有不同,更鲜更浓,还夹杂着肉体的焦臭味道。 城外大战,城内书馆仍然授课。书馆里六间大屋,每个大屋都坐有少年人。凡是黑城少年五岁就要入馆,六个大屋分别有五岁、六岁、七岁、八岁、九岁和十岁的少年。 授课者皆为三太三少的弟子。这原本是皇子才能进入的书馆,如今凡是神箭营后代皆可入,而且是必须要进入。十岁的少年人大多跟随侯云策打过猎,眼神余光见到三皇子到来,仍然不敢乱动,老老实实拖长声背诵。 离开书馆,侯云策沿着黑城内城走了一圈。内城住了家眷,种了大片菜蔬,还有牛羊鸡鹅,如无城外阵阵金鼓之声,倒也算得上世外桃源。 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女子站在门口,向侯云策微微屈膝,道:“三皇子,吾家有饼。” 她是在七年前被神箭营从商道抢来的白胡,虽然在黑城住了七年,说话仍然弯不了舌头,屡屡受人嘲笑。白胡为人随性,没有中原如此多的礼仪。侯云策反而挺喜欢这个白胡女人,信步进入屋中,坐在前堂。 白胡女人与神科营军士有一儿一女,儿子五岁,正在书馆进学。昨天儿子被书馆先生用木块抽了手板,红肿难消,害得白胡女人大哭了一场。神箭营父亲带着一身臭味回到家中,还以为自己女人又被人欺负,问明情况,道:“不打不成器,你这个妇人懂个屁,明天给先生送点烤饼。打得好,以后要多打。” 白胡女人有一个三岁女儿,碧眼,深目,白肤,黑发,极为乖巧,拿着一块淡黄色烤饼递给三皇子 白胡女人的烤饼与中原烤饼不同,中原烤饼都是越烤越紧实,白胡女人的烤饼非常松软,可以轻易撕开,撕开后散发出阵阵麦香。 若不是在黑城这个特殊地点,三皇子绝对不可能与白胡女子坐于一屋,还吃其烤饼。他慢慢将烤饼吃完,不时用手驱赶屋外传来的臭气。 白胡女子听着屋外传来的牛角号声,脸现忧虑,道:“家里人说这一次是契丹皇帝带兵围城,契丹纵横数千里,地广兵多,我们黑城挡不挡得住?” 侯云策道:“黑城山高城厚,城内又有田土水池,他们攻不破。” 白胡女子道:“最怕契丹人围城不走,我们人少,出不了城,断了商路,以后会很难。听说在北地靠海处还有一处营地,比黑城还要好,三皇子,我们实在打不过时,就搬到海边。” 北地靠海处不仅有营地,而且还有一处只有土人的大岛,营地与大岛可互为依托,可退可进,确实强于异族环绕的黑城。侯云策听到白胡女子如此说,脸上笑容依然,一颗心不停往下沉。 侯云策在八岁时经历过大变,以后十年都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神箭营提起赵川都称之为叛贼,到底赵川这种父皇的心腹为什么会叛总是困绕着他。长大以后,他明白了“人心”两个字,明白了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黑城最初是纯粹军营,现在慢慢变成了城镇,带了烟火气。神箭营军士大多抢得了女人,生有儿女,有了诸多营生。此刻没有城府的白胡女人说了实话,大多数的军士都不想回中原复国,不想再南下与大军再战。 从白胡女人家出来,侯云策在想一个问题:若是自己坚持要回中原,神箭营军士到底会有多少跟随? 反复在脑中斟酌此问题,他给出了一个不好的答案。 围城战从七月打到九月,天气渐冷,没有雨水。城外契丹军停止了进攻战,很有耐心地筑起了数个高坡,安放了抛石器。 黑城神箭营数次趁黑夜出城偷袭,结果刚出城门,契丹军中就响起了号角声。偷袭不成,白白折损了一些老军。好在契丹的两个射雕手没有再出现,让黑城军士们能在城墙站直。 契丹的抛石器安装完毕以后,向黑城内抛了大石。大石极有威势,打在城墙就是一个大坑,抛入城内,房屋立垮。抛了两天石头以后,再抛进来的就是火油灌。九月天干物燥,火借风势,黑城顿时浓烟滚滚。 正面城墙陷入火海,不能立人。 黑城取水灭,水遇火油,不熄,更旺。 黑城左侧的抛石机未动,有军士靠近,将招降信再次射入城中,在信中契丹人提及有大食人相助火油,如若不降,将黑城烧得片甲不留。 这是黑城建成以后最为危机的时刻。 太师李甲召集诸人议事,道:“我听闻极西之地有火油,遇水不熄,原本以为是诈言,今日所见,传言不虚。当今之计,还得趁冬季未至,弃营进入山中,在下雪前进入新城。” (第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章 商队 这是重大抉择,将决定神箭营命运。 侯云策缓缓地道:“新营北行,距离中原越来越远。” 侯云策未将话挑明,在座诸人明白是什么意思,皆不答话,望向李甲。 太师李甲神情自然,道:“黑城保不住了,神箭营得活下来。在新城休生养息以后,才能重回中原。” 这是一个极其现实和强大的理由,诸人频频点头,包括大统领侯兴轩。 侯云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不再多言。走出太师府,他先到马廊,给战马喂食。战马的名字在粟末语中意为“风”,意思是跑得和风一样快。“风”全身长有漂亮黑毛,体高约一米六,头大额宽,胸廓深长,四肢坚实有力,关节c肌腱发达,耐劳,不畏寒冷,生命力极强。最值得称道的是“风”在战场上不惊不诈,与侯云策配合得极好。 贺术东海来到马廊。 侯云策此时已经下定决心南下。南下道路遥远,有猛兽,有敌人,若是有伙伴那自然极好。神科营多数拖家带口,且太师治军极严,老军士很难跟随自己。虎营c狼营等诸少年对自己颇有忠心者,只是他们年少,终究力弱,还不适宜随自己南下。当前只有贺术东海最适合与自己南下。 “我要回中原,你能否跟随。”侯云策用标准中原话道,没有绕弯子。 贺术东海笑道:“云帅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侯云策道:“南下路艰难,有可能一去不回。” 贺术东海又道:“云帅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侯云策上前给了贺术东海胸口一拳,道:“晚上神箭营要从密道离开黑营,出了密道之后,你跟在我身边,寻机南下。” 侯云策经常率诸营少年打猎,知道周边密林小道。两人目标小,趁夜从小道穿出契丹包围,不是难事。 太师李甲在筑黑城时就留有后手,从未停止对逃生密道的修建,十年时间,神箭营已经修了一条能够牵着战马通行的密道。密道入口在太师府后面的小屋,拉开小屋后墙,黑暗的地道出现在眼前。 一名军士进入,在拐弯处点燃油灯,地道便有了些许光亮。 最先进入地道是五十包老军,一是探路,二是控制出口。 诸多老军家人和小孩在黑暗中等待,空气凝结一般,有紧张,也有不舍。他们带着简陋家财,马匹上有新宰杀的肉食。肉食来不及腌制,抹了盐后就挂在马背。这是生死存亡之际,不论男女老幼,皆握着刀,随时准备拼命。 探路老军控制出口以后,派人报信。 侯云策c太傅等人走在队伍前面,跟在其身后的是女人和少年们。太师李甲c大统领和神箭营剩余军士要等到天亮再与契丹人接战,战至天黑,等契丹人退兵后,再进入地道。这样就可以给老弱妇孺增加一天逃脱时间。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侯云策等人走出地道。地道出口处是黑城北边,已经脱离了契丹人的包围圈,沿着隐秘小道一路向北,深入密林,一月之后便能到新城。这十年来,太师李甲派军士无数次探索北行之路,逃亡之路有条不紊,在天蒙蒙亮时,众人将黑城抛在了脑后。 侯云策跟着太师学过数年机关之术,在打猎之时暗地绘制了地图,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在天亮时分,他留了一封信给虎营少年匡操,让其一个时辰交给太傅张杨,然后与贺术海东进入密林,掉头南下。 在密林行进约一个时辰,没有听到追赶的马蹄声。林中休息时,贺术海东递给侯云策一袋物品,里面是几根硕大的野山参。 稍稍休息,两人沿密林采参小道,行至中午,终于绕过黑城,到了森林边缘。 走出森林,刚行至草地,一阵马蹄声迅急地逼近。侯云策和贺术海东互相看了一眼,明白终究没有彻底摆脱契丹人。他们两人虽然年少,却是久经战阵,不慌不忙来到草地上的小缓坡。 战马风兴奋起来,打着响鼻,不停地踢打草地。十多名黑手骑手出现在眼前,杀气腾腾。这些骑手均是髡发短须,长袍左衽,圆领窄袖,腰间束带,下穿长裤,裤在靴筒之内,正是黑子部族军。 又有十余骑出现在小山坡前面。 两队骑兵催动战马,从南北两面朝侯云策和贺术海东逼了过来。 贺术海东站在小坡上,弯弓搭箭,等着黑衣骑手靠近。 侯云策则迎向正面的黑衣骑手。 两人在一起打猎数年,深有默契,面对两队骑兵,两三句话,便定下迎敌策略。 贺术海东箭法了得,在闪避黑衣骑手来箭后,连发两箭,将最前面的两敌射下马来。他朝西方催马而去,引这一队黑衣骑手追击自己。 侯云策迎击南面的这一队黑衣骑手。他左手持小圆盾,右手持长枪,伏低身体,朝对手冲去。 挡开两箭以后,战马风奔到黑甲骑兵正面。 侯云策手持长枪闪电般刺出,枪借马势,磕开契丹长弯刀,长枪尖头在黑甲骑兵脖子上碰了碰。枪尖在黑甲骑兵脖子上刺出一个大洞,黑甲骑兵捂着脖子,在马上摇摇晃晃,随后坠下战马。 侯云策的枪法学自于大统领侯兴轩。侯兴轩是侯氏家族的第二悍将,一柄点银枪快如闪电,杀人于无影。 刺杀了当面黑甲之后,侯云策没有收回长枪,长枪如陌刀一样划向跟随而来的第二个骑手。此长枪并非普通长枪,而是由精钢所炼,枪头稍长,两侧开刃,锋利异常,如小型陌刀。他小时曾经随父亲演练陌刀,就将陌刀刀法化入叔父的枪法之中,成为其独创的陌枪之法。 陌枪刀锋将来敌脸面割开一个大口子。来敌眼鼻皆被切开,鲜血直涌。 战马一个冲刺,将两名黑甲骑兵击落马下。 侯云策杀透敌骑后,没有恋战,朝南奔去。他没有选持单纯逃跑,而是跑了一个狐线,在狐线顶部射杀了三个骑手,彻底震住敌军,这才从容而去。 为躲避契丹军,侯云策向东南方向急驰。在战马疲惫之时,来到一条大河边。大河宽阔,水草很密很高,空气中弥漫江水特有的味道。水花拍打两岸,发出沉闷的声音。 天高云淡,森林茂密,河水清澈见底,契丹人不见踪影,侯云策心神终于缓了过来。他爱惜马力,且为了等待贺术东海,也就不急于赶路,一人一马在草原上休息。 天渐黑,仍然没有等到贺术海东。侯云策当机立断,寻浅水处穿过大河。穿过大河后,景色为之一变,出现了大片荒芜土地,不时能看到累累白骨。这里应是渤海国故地。当年契丹攻灭渤海国后,连年征战,原来渤海国开垦的土地大多长满野草,千里无人烟,富裕之地比北地还要荒凉。 侯云策原来还担心遇到契丹骑兵,走了两天竟未再遇到一人。 又行一日,空气中已带有丝丝咸味,侯云策到达海边时已近黄昏,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现在眼前,慢慢又在黑夜中隐去,只有潮起潮落激起的浪声,深邃而遥远,令人心生敬畏。 经过三天行程,人疲马倦,侯云策决定休整一天再行。入夜,他烧起篝火,借火光驱走黑暗。 人是群居动物,聚在一起时,会产生各式各样的矛盾和问题。但是当一个人长期单独面对大自然,心灵将会受到考验。侯云策身在黑城时总有少年们相伴,此时独自面对黑暗时,逃离中原时皇宫冲天大火便反复出现在梦中。 经过一天休整,侯云策继续南行。 三天后,行到中午,“风”突然兴奋起来,不停打响鼻。侯云策任由风跑,很快见到一个营地。 听到马嘶,营地里出来两人,身上都挂刀。两人相貌相近,一人40岁左右,另一人不足20岁,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两人神色紧张,手放在刀柄上。 中年人见只有一骑,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到侯云策相貌和高头大马,道:“你是渤海人?” 侯云策道:“我是幽州人。” 尽管来者是纯正中原语,中年人仍然没有放松警惕,道:“我是何褔贵。为何小郎一人在此?” 侯云策早就想好对策,道:“我是北地汉人,契丹破幽州后,我随家人逃到北地,因不惯北地苦寒,想回家,幸遇各位。” 契丹破幽州,杀人如麻,幽州户籍被一烧而空,无法查证是否有侯云策。这是太师从过往商路中探得的消息,正好为侯云策所用。 何福贵道:“北地强盗马贼甚多,我们要到沧州,如侯郎愿同往,等我向刘郎说说,让侯郎和我们一道回去,行否?” 过渝关要有关防文书,侯云策正在为过渝关发愁,听何福贵相邀请,立刻答应下来。 何福贵带着侯云策进入营地,去见商队主人刘三。刘三是沧州商人,常到黑风岭一带收购关外物货,又把中原生活用品贩到关外。 刘三躺在一张躺椅上喝茶。听何福贵禀报后并不说话,只是用眼角瞟了侯云策一眼,精光一闪而逝。 侯云策上前用手一拱,作了个揖。 刘三见侯云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不卑不亢,暗暗称奇,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何福贵请求。 何福贵c刘三很轻易把侯云策留在商队,有两个原因,一是侯云策是中原人,商队惯例,在胡地遇到落难中原人能帮就要帮,不帮则会被人认为薄情寡义,被人瞧不起;二是近来在渝关北侧活跃一伙鲜族马贼,为首的叫悉独官,狡猾赛过狐狸,狠毒犹如狼群,过往商队被劫掠不少,大部分马贼劫掠财物后,并不要人性命,唯独悉独官既要财又要命,商队谈悉独官色变,因而,北上商队越来越少。 刘三对悉独官心存顾虑,何福贵身为护卫头领,自然也对悉独官着实担心。两人见侯云策身材高大,携带武器,有心召其作护卫,增强力量。 (第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章 比武 侯云策在商队以后很快就了解刘三商队以及澶州和沧州的情况。 刘三商队回中原以后先到沧州,然后再将货物贩到澶州; 大林皇帝林度的太子林荣正在澶州,任澶州节度使c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侯云策对林荣印象很深。当时,林荣还是一个青年将领,跟随大侯皇帝侯兴业一起参加行猎。侯云策年幼,在行猎时跟随后宫行动。他坐在马车上,对林荣策马奔驰的英姿很神往。此刻,物事人非,林荣谈成了大林王朝的太子,侯云策这个前朝太子则混迹于商队之间; 商队首领刘三是沧州著名大族,家族广有土地,刘三常年在沧州和北地往返,获利甚丰。 最初见到刘三时,侯云策并不知此人是何方神仙,得知其兄其兄刘二郎刘存孝为沧州节度使后,顿时明白为何刘三商队敢于带着数十护卫便穿行契丹人的地盘。 黑城是由太保杨中负责收集中原消息。黑城距离中原很远,神箭营军士很难直接到达中原,皆是通过来往商队了解中原变化。如此一来,黑城得到的中原消息总会稍稍迟缓。各族商队频繁来往于胡汉之地,见多识广,信息尽管慢一些,却往往很准确。 太保杨中从多个商队收集到专门与沧州节度使刘存孝有关的消息:“刘存孝与契丹人颇有来往。” 这个消息对黑城用处不太大,可是对于侯云策就相当关键。侯云策决定不和刘三有过深接触,到了渝关,便一拍两散,各走各路。他寻思先一个可以容身之军,再徐图复国之策。 这次北上的刘三商队所贩贵重物品着实不少,专门请有两队护卫,何福贵是商队护卫头领,还有另一个护卫头领赵武。 沧州历来是契丹和中原拉锯的战场,民间习武风气很浓。 何福贵武艺高强,家传十二路“何家刀”,招式凶狠,在沧州鲜有对手。何五郎是其子中武艺最好的,深受何福贵所喜,数次护卫都带着五郎。 护卫队副头领赵武出自沧州教头世家,使得好枪棒,等闲人进不得身。 刘三北地之行,除了经商外还另有特殊使命,为确保万无一失,把赵武和何福贵一并请来,赵武虽说枪棒厉害,为人气量却狭窄。何福贵并不想和赵武护卫一个商队,只是刘三多次相邀,推脱不得。 侯云策是何福贵引进商队,自然和何家住在一起。 当侯云策用百炼刀削绳搭帐时,何福贵一眼就瞧出此刀非凡品,用手指试了试刀锋,惊叹:“此刀锋利无比,真神兵利器,干将c莫邪不过如此。” 一柄利刃在战场上能救命,因此宝刀素来是战场男儿梦寐以求的武器。何福贵的徒弟们听师傅夸刀,纷纷围了过来。有好事者还拿来铜钱,试试此刀到底如何锋利,结果刀锋所至,铜钱被轻易砍成两半。 赵武丝毫不掩饰对侯云策的敌意,在一旁连连冷笑:“一把破刀,有何稀奇。” 侯云策初到商队,不想惹事,没有理睬赵武。此后赵武数次挑事,侯云策皆隐忍不发,暗中决定找个时机教训他,而且教训这一次要彻底解决麻烦。 时机很快就来了。一日,商队正在歇息,侯云策提水去为“风”洗刷。当经过赵武帐篷时,赵武把一桶脏水泼到侯云策的身上。刘三c何福贵等商队众人都见到此事,何福贵忍不住道:“欺人太甚。”刘三笑吟吟坐观虎斗。 赵武泼了脏水后,站在帐前,似笑非笑盯着侯云策。 刘三c何福贵诸人皆在身旁,侯云策知道这是惩罚赵武的良机,打败赵武则可一战立威,免得以后商队再有人啰嗦。他擦干净脸上的脏水,转身到刘三面前,拱手道:“大官人,我想和赵武使一棒。大家都靠枪棒吃饭,胜得过我,我便尊他一声教头。胜不过我,我且泼他一盆洗脚水。” 刘三大笑,“也好,也好。” 侯云策返身来到赵武身前,小声骂道:“猪头,活得不耐烦,吃屎吧。”赵武还没有反应过来。侯云策又骂:“猪头,来c来c来,让你家大人教训你。”沧州语中大人意为父亲,侯云策此语极为侮辱赵武。 这是侯云策的战略,既然要教训赵武,就要让他刻骨铭心,策略上是先激怒赵武,让他在愤怒中犯下错误,一击得手,避免和他缠斗,让其武艺发挥不出来。 赵武气得满脸发紫,提刀跳将出来。侯云策退后一步,抽出百炼刀。 何福贵不知侯云策深浅,见其长得高大,蜂腰猿背,料来拳脚不弱,便对刘三道:“刀枪无眼,不论伤了谁都便宜了悉独官,让他们较量拳脚。” 刘三拍手道:“这有银二十两,谁赢了,便拿这银子去。” 赵武和侯云策来到中间空地,开始对峙。赵武恢复了平静,眼神慢慢清亮起来。侯云策暗暗称赞:此人毕竟是教头,有几分本事,能在战斗前制怒。 侯云策主动出击,冲拳击向赵武面部。 此拳平淡无奇,只是力大而已,何福贵暗叹道:“侯郎没有练过拳脚,这下怎么可好。” 赵武同何福贵想法一样,不禁生出轻视之心,格挡了侯云策这一拳,立刻上前一步,用一招“黑虎捣心”直取侯云策心窝。 面对赵武重拳,侯云策不退反进,猛地跳一步迫近赵武。赵武重拳虽击中侯云策,因距离身体太短,拳劲发不出来,已无杀伤力。侯云策趁机用双臂拉住赵武脖颈,猛然发力收紧双臂。趁着赵武身体被迫前屈的机会,侯云策以一记猛烈膝撞击中赵武的肝部。赵武哼了一声,当场趴在地上,无力再战。 侯云策这招来自粟末人贺术海东,学成后,屡试不爽。 两军相逢便是生死搏斗,招招都是足以结束战斗的杀招,这是军士和江湖人最大的区别。侯云策先激怒赵武,然后示弱,再以一招凶狠的膝撞,快速结束比试,整个过程都在掌控之中,而非鲁莽之举。 这个结果让商队众人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比试在一招之内结束,倒下的是实力强劲的赵武。 侯云策一战立威,商队再无人找其麻烦。赵武弟子总是对侯云策怒目而视,却无人敢于挑战。眼见再过几天行程,渝关将至,商队众人逐渐放下心来,觉得这一趟平安无事了。 刘三对侯云策态度明显改变,多次邀其一起用餐。一日,刘三又邀侯云策到其处,酒足饭饱后,突然问道:“侯郎每日练习弓箭,箭法甚精,是否有心从军?” 侯云策知其兄刘存孝为沧州节度使,听其意,似从自己每日练习射箭中看出自己有从军之意。 若刘存孝所部是一般边军,侯云策便极有可能进入刘部。可是,侯云策知道刘存孝部并非一般边军,而是与契丹有染的边军。他恭敬地道:“我是幽州人,幽州城破后便逃至北地,北地猛兽甚多,练习箭法是为打猎。” “难怪侯郎招数如此凌厉,历害如赵武都不是一合之敌,原是和猛兽搏斗所习之术。” 刘三直接招揽道:“侯郎如此身手,在山中与猛兽为伴实是浪费人才,可愿到军中效力,某兄在沧州任节度使,求贤若渴。现在世道混乱,胡人欺我中原无人,百姓多受荼毒,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在军中立功,出将封候,光宗耀祖,亦非难事。” 侯云策长作一揖,婉拒说:“蒙刘郎高看,在下山野之人,实在不敢非份之想。回到中原后,还是找个山林与猛兽为伴。” 刘三惊奇地看了侯云策一眼,没有再说。何福贵在一旁暗叫可惜,刘三从不轻易开口,许多武人想托人推荐而不得,这个机会可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侯云策话已出口,想要收回却也不易。 还有最后一天就到渝关,商队一路平安无事,众人开始有心情欣赏沿途美景。不少伙计盘算起此趟北行自己能落下几个钱。更多的伙计一颗心飞回了家,回家后,叫娘子打壶酒,买点上好卤肉,美滋滋喝上一口,然后和娘子好好亲热一番,也不枉了此番北行辛劳。 夜晚安营,刘三没有了平时的警惕,选了一处低地扎营,四周没有任何屏障。侯云策看到布营地之后,找到刘三,道:“大官人,此处地势易攻难守,不是宿营的好地方。” 刘三并未在意,道:“不必担心,此地据渝关很近,马贼不敢到此。今夜大可安睡。夜晚风大,选这低地可避北风,这天杀的北风,在晚上吹得和刀子一样,前几天可把我冻坏了。” 侯云策道:“马贼不敢到此,契丹军常在关外活动,来去如风,不可不防。此地没有屏障,契丹军来了,防不住,也跑不了。” 刘三道:“无妨,无妨。多派两人,睁大眼睛就行。” 入夜后,侯云策始终感到有些异样,躺下不久,外面马蹄声c呼喊声大作。 (第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章 对战 勃海故国的马贼悉独官率领马队一路跟踪刘三商队。 悉独官人马并不多,只有一百多人,皆是前勃海国的禁卫军。以前作为禁卫军时是花架子,契丹破勃海上京龙泉府时,禁卫军一触即溃,几乎被全歼。漏网之鱼约五百多人跟着禁卫军左统领悉独官一起做了马贼。马贼就靠实力说话,当五百多人队伍杀成了一百多人时,悉独官马贼已经威震一方,活动范围不仅在渤海国和中原沧州,还深入到契丹境内,是各方人马都喊杀的对象。 悉独官早认出这是刘三商队。刘三每一趟生意都肥得流油,让悉独官垂涎三尺。但刘三相当小心,每次都带有沧州边军护送,到了契丹境内则有契丹军接应,防守得很是严密。另几伙马队数次都没讨到好,折损不少弟兄。 这一次刘三商队在离开契丹境内时,居然没有契丹人护送。悉独官意识到这是大好时机,便顺着燕山进行跟踪。明天就要到渝关,如果和往常一样有沧州军接应,这趟生意就只有作罢。 悉独官手下这一百多名儿郎都是族人,跟随自己多年,不能轻易折损。天遂人愿,终于在最后一天,刘三商队出现了破绽,不仅没有沧州军接应,还选了一个利于马队冲击的地方。 天完全黑下来,月光并不明亮,只能隐约见到人影。悉独官马队悄悄展开,从两面向商队驻地逼近。接近商队后,一声尖锐哨声响起,这是悉独官展开进攻的信号。 商队守卫发现马队时,马队已近在咫尺。守卫拿起武器,大声呼喊:“马贼来了,马贼来了。” 几支利箭如毒蛇一样,从黑暗处窜出,穿透了他的身体。 商队护卫和伙计听到声音,拿起武器冲出帐篷。马队已经冲到营房边缘,一支支利箭破空而来,不断有护卫和伙计大多中箭倒在帐篷门口。 第一声哨声响起时,侯云策迅速爬起来,穿上皮甲后,没有从帐篷正门出去,而是从帐篷一角钻出,骑上了“风”的背上。“风”听到“轰c轰”马蹄声,兴奋地打转。商队已被突袭打乱,无人组织抵抗,侯云策本身是冲营好手,深知冲营者最怕缠战,大喊:“到货物后面去,到货物后面去。” 在货物后面即可防敌箭,又可用货物挡住战马冲击,还能依托货物攻击冲营者。 各自为战的刘三c何福贵c何五郎和赵武等人很快明白了侯云策的意思,杀出血路,朝货物后面集结。 刘三的商队伙计在马贼的第一次突袭中全部折损,根本来不及聚集起来。 何福贵和赵武的弟子们是习武之人,身手更为敏捷,连滚带爬逃到货物后面,不过已有数人带伤。 商队众人除了侯云策骑马带弓,其余护卫均是顺手拿起各式武器,有刀c有枪,还有木棍。 悉独官见货物处聚集的人最多,便率领马队冲了过来。 所幸货物挡住马队,否则在战马冲击力下,商队诸人根本无法作出抵抗。 马队随即绕过货物,冲向护卫们。二十多名护卫和众马贼斗在一起。转眼间,护卫伤亡殆尽,只有刘三c何福贵c赵武c何五郎等数名好手杀死当面之敌,抢到战马。刘三平时养尊处优,到了战阵时却颇为凶猛,挥刀连砍数名近身马贼。 悉独官如天魔降世,大斧所到之处,护卫如纸做的一样,鲜血迸裂,热腾腾五脏滚将出来。护卫的惨状更是刺激了悉独官,满脸狞笑地直逼货物后最后几人。 从黑暗处冲出一骑,长枪如龙,直刺悉独官咽喉。 巨斧在悉独官手中如蛟龙一般,砸在长枪的七寸咽喉之处。 侯云策的陌枪在黑城以奔若惊雷著称,与敌人交手素来没有吃亏,多是一个回合就将对手刺于马下。今天被大斧砸在枪杆上,长枪几乎脱手。 两马交错,悉独官掉转马头,看见对手长枪依然在手,笑道:“过瘾,终于有一合之将。” 侯云策持枪又冲了过来。 悉独官满脸狞笑,双手横举大斧,迎着敌骑劈了过去。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角度甚是刁钻,大斧呈斜线朝对手砍去,首先砸飞对手兵器,然后巨斧必将连人带马一起劈开。 即将近身之时,侯云策左手持枪,右手平举。只听得噗地一声响,一枝短小的铁弩从侯云策手臂飞出,正中悉独官面门。铁弩是极为精巧的手臂弩,是太师李甲亲自为侯云策量身打造,紧急时刻的救命利器。 侯云策平常并不喜用手臂弩,更喜射得更远的粟末大弓。他料到这一次南下肯定会有波折,这才随身携带精巧的手臂弩。敌军冲营时,他很冷静地将手臂弩套进手臂。这一个谨慎的动作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作用,重创前所末遇的强敌。 短铁弩穿破了悉独官脸颊,让其整个左脸全部绽开,耳朵也被穿掉半块。 悉独官极为彪悍,不管脸上的伤,斧头继续斩出。 悉独官虽然彪悍,毕竟是血肉之躯,左脸翻出来的血水迷住了左眼,剧痛更是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击身体,让其行动比起未受伤前稍有迟缓。 侯云策射出手弩后,右手顺势握住枪杆,用尽全身力气挡住巨斧。枪杆咔地一声响,被砸断。长枪被砸断,却也卸掉了巨斧之力,挡住了巨斧,两马交错之时,侯云策将持断掉的长枪狠狠地刺向悉独官身体。 战马往前冲了几步,悉独官伤重落马。 数名马贼为救统领,呐喊着向侯云策冲过来。侯云策长枪被砸断,虎口流血,不敢恋战,带着“风”夺路而逃。他左右手各持一截断枪,砸翻两个挡路马贼,冲出马贼包围。 侯云策脱离马贼包围之后并没走远,见前方坡地上有树林,便把断枪挂于马侧,取下长弓,隐于林中,借月光看营地情况。 又有一骑冲了出来,后面有四个马贼追击。等到马贼进入箭程,侯云策连发数箭,弦响,马贼惨叫声起。 冲出包围的骑手来到侯云策隐藏之处,却是刘三。刘三头发散乱,双目充血。侯云策道:“大官人还能战否,前面有弓。” “侯郎真是猛将,我还能战几个回合。”说话间,刘三下马,拾来落马马贼的弓箭,顺手提刀砍杀了中箭未死的马贼。 营地处又冲出三骑,十多个马贼穷追不舍。等到马贼进入了箭程,侯云策和刘三张弓搭箭,阻击马贼。两人箭无虚发,马贼不断摔落马下。 黑暗中,马贼无法辨清敌箭方向,摸不清虚实,止步于树林。营地中响起号角声,众马贼掉转马头,转回营中。 侯云策和刘三也不追击,潜入树丛中,尽量放松身体,以恢复体力。 第二波冲出马贼包围的是何福贵c赵武和何五郎三人。等到马贼离去,何五郎突然掉下马来。 刘三骑在马上,观察营地情况,随时准备逃出树林。 侯云策眼见众马贼奔回营地,便来到何五郎身边,查看其伤势。在黑城之时,他遵太师李甲教导,常随太医救治受伤的神箭营军士,学得一身救治外伤的本事。原本皇子只学帝王术,不必学战阵c医术等小技,只是黑城太过特殊,三皇子首先要自保,才谈得上复国。而要自保,艺多不压身。 何五郎前胸后背皆有伤口,胸口还插有一箭。何福贵见儿子没有气息,泣不成声。随即放声大哭。 侯云策探了探何五郎脉膊,又翻看其眼皮,然后不客气地推开何福贵。他把何五郎放平,取出老参,嚼碎,放在何五郎嘴里,然后从马背取下皮囊,灌水入口。良久,何五郎悠悠醒来。 何福贵见儿子性命已是无碍,翻身跪下:“救命之恩,何某一家永不敢忘,恩公旦有驱使,何某愿肝脑涂地。” 众马贼没有再到树林,将营地洗劫一空,向燕山方向而去。 (第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章 洗浴 悉独官受伤,众马贼朝燕山巢穴方向而去。 渤海国灭国后,大城全部被催毁,一部分渤海人逃离了故土,一部分前往中原,一部分和粟末人混居在一起,还有一部分成为契丹的奴隶,极少数乘坐大船,前往海外扶桑之地。人口逃离,千里成荒原。 距离燕山之前有一大片宽阔草地,以前是勃海皇族行猎之处,目前行营只剩下残灰,完全荒芜。 马贼们熟悉此草地,在一处秘密营地落脚,从洞穴中草地里挖出埋藏的干货,丢入瓦罐,开始烹煮。 悉独官生命力顽强,受了如此重的伤,喝过热肉汤之后便缓过气来,半躺在马车上看手下清理抢来的货物。当手下又端来参汤时,他吩咐:“阴沟里翻了船,这一段时间要小心从事。” 渤海国深受中原影响,上京龙泉府被称为小大梁。渤海国朝野上下皆以为中原话为荣,悉独官更是能说一口流利中原官话。 话音未落,大地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一声响箭飞向天空,这是马贼哨兵发出的警戒讯声。靠近燕山,中原沧州府军队不会过来。粟末人分散,主要在森林里,不会出现在如此靠南的地方。韦室隔着契丹,很少出现在此,所以最有可能出现的契丹人。 悉独官忍着伤痛,骑上战马。马贼们见惯了战阵,没有丢弃到嘴边的饭食,用最快速度进食。吃完热食,这才纷纷翻身上马。众马贼驰出密营,能见到远处招展的契丹鹰旗。红色鹰旗有两面,意味着至少有五百人队。 悉独官作为渤海国正规军将领之时,与契丹军交手无数次,熟悉契丹军军旗,见到两面红色鹰旗,知道自己这一百人不够别人塞牙缝。他一声令下,马贼们便转过马头,远离燕山,准备避回渤海国故地。 对于渤海人来说,契丹人才是他们真正的不共戴天的敌人。在抢劫商队之时,悉独官马贼遇到中原人也会杀戮,杀戮的目的是抢劫,抢到货物以后,往往放过商队。这一次他们抢得货物以后,那怕悉独官受伤,也没有对小树林几人斩尽杀绝。 但是只要遇到契丹商人,则是先杀人,把人全部杀光以后,再抢商队。 正因为此,契丹军一直在围剿悉独官,欲将这一股悍匪除掉。只不过悉独官所部马贼行踪飘浮不定,官军人数太少难以剿灭,还要受到对手反噬。若人数太多,对手则逃之夭夭,空白耗费大量军资。 这一次契丹军来得极为突然,若马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包围。大队马贼得到警示逃出了生天,几个远离营地的警戒哨则被契丹人截住,四个被射杀,一人重伤被俘。 红色鹰旗之下,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契丹军将捉到马贼摔到了白衣公子面前,道:“属下问过,这是悉独官的马贼大队,才从沧州府抢了货物回来。” 白衣公子道:“他们的货物带走没有?” 契丹军将道:“只有一些毛皮和粮食没有带走。” “毛皮带进黑城,用得着。我们既然来到黑城,就要剿灭这一带的马贼。” 白衣公子掉转马头时,又道:“这是马贼,吊死他,不准收尸。” 鹰军一部继续追击马贼,白衣公子带着大队人马进入黑城。白衣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耶律其敏敏。她回到黑城以后,便住进了当年侯云策所住的小院。 黑城地势险要,皮室军扼守在此,就在黑子部族和粟末人之间打下一个楔子,日后若是契丹东部有变,黑城可以作为支点。在耶律其敏敏多次祈求下,契丹皇帝耶律虎林同意最钟受的公主带军到黑城。契丹女子素来领军传统,耶律其敏敏率军独镇一城在近年来虽然少见,却也不是什么怪异之事。 南院大王还奉皇帝命在黑城密道出口处再建一座险城。有双子城在此,不管是部族军c粟末人,或是各路马贼,都难以翻起大浪。 耶律其敏敏进屋,关了房门,从柜子里拿出那件白衣,白衣的血迹被绣成红花,很是漂亮。她坐在桌前,对着铜镜看了一会儿,想起那两日的羞人事儿,脸上又腾起一片红云,暗道:“这个坏人真是倔强,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将他收服。” 此时,“坏人”侯云策已经过了渝关,随商队残存几人来到沧州城。 此次北行,刘三商队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料临近渝关,却被马贼悉独官偷袭得手,损失惨重,货物被抢不说,商队和护卫死伤殆尽。 五人灰头灰脑回到沧州,何家父子c赵武各自回家,刘三携侯云策来到其府第。 最初侯云策准备跟何家父子回家,刘三热情地道:“刘三虽为商人,可是最重情义,今次全仗侯郎相救,才得脱大险,侯郎虽不居功,我却有自知之明,侯郎在沧州并无去处,随我去吧。” 到了沧州府后,与草地情况颇有不同,侯云策也不便推脱,跟着刘三进入其府。 刘三府第虽然与大侯皇宫相比差得太远,可是比起黑城皇子府和太师府则要大得多,后花园曲径幽深,别有洞天,楼c台c亭c阁c廊c轩c桥c榭c堂庑c舫居等二十余处,园内广植花草树木,堂前有四株高约五米c盘扎精细的罗汉松,另外还有古柏c桢楠等老树。 侯云策被安排在西宛别院。别院不大,院内地面用石板铺成,围墙内侧也有几株老树,院落清静别致。进入房屋后,木床c胡凳c铜镜均一尘不染,还有淡淡檀香。 进来两个丫鬟,麻利地为侯云策收拾房屋。 两个丫鬟自顾自地铺床,挂蚊帐,并不理踩侯云策。侯云策顺手拿起铜镜,取过来一照,吓了一跳:镜中之人头发蓬乱,胡子拉喳,满脸污垢,穿一身麻衣,实足胡人模样。 两个丫鬟已收拾完毕,站在窗口低头不说话。两人皮肤细嫩,身材很是凹凸有致。 侯云策眼神余光见到两个使女不时飞快地扇鼻子,就嗅了嗅自己的麻衣。屋内封闭的环境阻挡了空气流动,他闻到从自己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浓烈酸臭。从黑城南行以来,他就没有洗过澡,灰尘c汗水c血水还有“风”的味道,混在一起确实恶臭扑鼻。 侯云策咧着嘴笑了笑,对两个丫鬟说:“我要洗澡,可有地方。”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长舒了一口气,道:“可吓坏了奴家,奴家还以为你是胡人。” 侯云策笑道:“难怪,难怪,我进入府中,总觉得大家眼神中都有异样神情,原来把我当作胡儿。我是幽州人,怎么会是胡儿。” 胡人说中原话总有些别扭,眼前此人确实是一口纯正中原话。 稍胖的丫鬟性格外向一些,道:“请先生稍等一会,奴家和秋菊马上烧水。” 在黑城遇到太多异族女子,名字总是拗口古怪。听到秋菊之名,侯云策想起了以前在皇宫中的侍女,多了些说话的兴趣,道:“她叫秋菊,你叫什么名字。” 稍丫鬟道:“奴家叫春兰。” 秋菊来到此房时,总管特意交待过要好好侍候来人。她听闻对方要洗浴,便赶紧红着脸去吩咐烧水。 很快,丫鬟秋菊将侯云策进入澡房。一个大木桶里装满了水,热气腾腾冒着水气。端着一盆水走过来的春兰披着薄如蝉翼的纱布,由于刚烧了热水的原因,脸色红润得就如春天的桃花。侯云策是血气旺盛的年轻人,刚与契丹公主有过鱼水之好,见到此景,鼻血差点喷了出来。 秋菊当面换成相似打扮,要与春兰一起侍候侯云策。 侯云策对刘府始终有所戒心,伸手拦了拦两个美貌丫鬟。 春兰c秋菊见客人不愿意自己服侍,神情焦急起来。稍丫鬟春兰说:“奴家现在是侯郎之人。总管说过要侍候好郎君,郎君不满意,奴家要受罚的。” 侯云策见春兰c秋菊面色惶恐,知所言非虚,随即想到不管刘府使出什么计策,若是对方真与契丹有染,大不了一走了之。他这才放松下来,任由两个丫鬟服侍自己洗浴。在黑城之时,他一直在太师教导下打熬身体,还真没有如此享受。泡在热水里,他想起了与耶律其敏敏那两夜的缠绵,弄得两个丫鬟面红耳赤。 侯云策洗完澡,只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舒服得紧。 随后,春兰为客人梳头,秋菊为其修理胡须。 修整完毕,侯云策换上春兰c秋菊带来的中原衣服。中原衣服面料是丝织品,图案是葵花,华贵秀丽。他穿上新丝衣,仿佛又回到皇宫时代,不由得暗生感慨。 等到侯云策换了新衣,两丫鬟眼前一亮,只见眼前这个男人相貌英俊,身材魁梧,真是一表人才,和洗浴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晚宴在一片歌舞声中开始。 侯云策挨着刘三坐在在右侧席位。 参加晚宴的有二十多人,居中是极有气派c神色沉稳的中年人,和刘三长得很相象,但不似刘三那样大腹便便,极有气派,想来就是节度使刘存孝。 (第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章 郭行简 刘三拍拍手,歌舞停下来。 刘存孝慢慢站起来,举杯道:“今天是家宴,没有请外人。三郎从北地而归,可恨马贼悉独官,伤吾子民,劫掠财物,此仇早晚要报,所幸三郎无事,这杯洗尘酒,大家一起喝了吧。” 刘三站起,团团作辑。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刘存孝又道:“今天给各位介绍一个英雄,侯郎当真了得,与悉独官大战三百回合,重伤悉独官,这才保得三郎性命。为侯郎干一杯。” 悉独官之名在沧州大有凶名,能止小儿夜哭。众人听闻侯云策居然能重伤悉独官,脸露诧异之色。 刘存孝又道:“听说侯郎是幽州人? 侯云策神色自若地道:“我生在幽州。幽州别驾侯之恩是我的堂叔父。” 太保杨中通过商队搜集了颇多边地情报。侯之恩在幽州别驾,地位高,又是侯姓,因此黑城对侯之恩特别关注。 当年幽州城破时,别驾侯之恩全家被贼围困,誓死不降。契丹人放火,将侯之恩府弟烧成白地。当时指挥幽州抵抗的正是别驾侯之恩,伤亡惨重的契丹人恼羞成怒,除了烧掉府弟以外,还举兵攻破城外的侯家堡,几乎将侯家斩尽杀绝 侯云策南下之时,便打定主意冒充侯之恩族人。 刘存孝神情肃然地道:“原来是之恩兄族侄,难怪有大家风范。侯郎曾在军中任职?” “我在侯家堡,未曾到军中。平时打猎,也随族人对抗马贼,所以才不惧马贼。”侯云策长期生活在神箭营,说是在军中任职并不为过。他暗赞刘存孝眼光,却未承认军中任职之事。 刘存孝斜眼看了侯云策一眼,没有再问。 酒宴中,大家频频举酒,你来我往,渐有醉意。 酒过三旬,刘存孝拍了拍手。音乐节奏明显加快。两个金发碧眼的白胡舞女随着音乐来到大厅,肚子那边无布,随音乐疯一般扭动。众人呼吸加快,眼睛发直。 刘存孝道:“这是从西域买来的胡姬,美艳异常,和南唐佳人各有千秋。胡姬舞姿真可比公孙大娘。” 五胡乱华之时,很多白胡来到中原,羯族c白奴族c丁零族c铁弗族c卢水胡c九大石胡的远迁部落都是金发碧眼的白胡。如今在西域有金发碧眼的白胡建国,实力不强,在征伐中其族人常被抓到中原为奴。沧州虽然与西域很远,在节度府里出现白胡舞女也属平常。 一片歌舞声中,刘存孝放下节度使威严,和众人尽情欢饮。酒至酣时,他离开坐位,抽出腰间佩剑,拥胡姬,一边舞剑一边高声吟唱,吟唱的却是数十年前无名诗人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他吟到兴致高处,将佩剑插在桌上,大笑着抱起胡姬,走去内堂。一路走过,衣衫散落一地。 另一名胡姬并不敢停,仍在音乐中起舞。 对于刘存孝的行为,众人见惯不怪,不觉这在大声叫好。 太师以军法治城,黑城内天黑就宵禁,绝对没有此类事情发生。侯云策暗叹:“这就是中原贵人的生活,难怪大家都想升官发财,贪欲就是征战不断的根源” 刘三端酒杯来到侯云策身边,笑容可掬地说:“送给侯郎的使女,可曾满意,这是为兄特地为郎所选,均是府中上品,随君处置。我其实还舍不得,只是送给侯郎,这才忍痛割爱。” 晚宴过后,侯云策回到西宛别院,春兰c秋菊两名使女还在小屋等候。秋菊已经做好了长带。长期带针脚细密,结实又柔软,以后可以缠在侯云策手臂上安置手臂弩,以防手臂被磨破。 前次大战,侯云策用手弩射伤悉独官,这才能够击败这名悍将。经此一战,他才明白太师对自己的苦心。 胖丫鬟春兰道:“管家送来一些衣物和钱,放在阿郎房内。” 侯云策点了点头,径直去里屋。春兰c秋菊是刘三所送,颇不可信,他时刻打起精神,没有陷入温柔乡中。 春兰和秋菊已经准备好热水,岂知侯云策径直进屋。两人面面相觑,都有惊慌之色。好在侯云策不久后就从里屋出来,秋菊大着胆子说:“阿郎是否觉得我们不好?” 侯云策道:“我累了,要早点歇息。浑身汗湿,还得洗浴。” 春兰一颗心放了下来,秋菊动作麻利地准备木桶。 躺在木桶里,侯云策浮在热水中,任由两女子服侍。他眯着眼,思道:“刘存孝应该还会让我进入军中,我若是再拒,恐有杀身之祸。当今之计还得想办法离开沧州,只是被悉独官冲营后,身无分文,必须准备一些盘缠。野山参值钱,可以城内卖掉。” 泡了一会儿,他长舒一口气,睁开半眯的眼,道:“北地山参,在此可值钱?” 胖丫鬟春兰抢着答道:“当然值钱,北地为契丹所占,路途上又有马贼,到黑风岭的商家越来越少,野山参可说千金难求。” 侯云策问道:“米价如何。” 春兰道:“一斗米约十二钱。” 侯云策道:“明天我要到集市,你们陪我一起。” 春兰高兴地拍手道:“我们好久没到集市里去了。” “我久在北地,对沧州称呼不熟悉,你们说说。” 侯云策还真是想要打听清楚沧州这一带的称呼。他自幼生活在皇宫,逃出大城以后又生活在军营,还真没有到市井人家中去,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太怪异,便向两位使女打听市井详情,免得露出破绽。 阿郎提出的问题,春兰c秋菊可算内行。当使女的称呼错了人,可不是一件小事。听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介绍,侯云策这才心中有底。 侯云策又旁敲侧击询问沧州之事,两人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到三更天,三人才休息。春兰 c秋菊在外屋睡下,侯云策睡内屋。内屋c外屋并未分开,只是隔着一幅门帘。两个妙龄少女很快入睡,呼吸声可闻。侯云策想起刘三的话,不禁心痒。 第二天,侯云策带春兰c秋菊到沧州城内行走,看闻名北地大城的风土人情。 城市面积比想象中要大,形似卧牛,沧州因此又称卧牛城。城墙宽阔,墙上能行马。幽州城破后,沧州便是距离契丹最近的大城,如此宽的城墙显然是为应对契丹。 整个城市以城楼为中心,两边是房屋,有茶坊c酒肆c脚店c肉铺c庙宇c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绫罗绸缎c珠宝香料c香火纸马等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c大车修理c看相算命c修面整容等行业,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并不多,想来皆因连年战乱之祸,却也可看以前的繁华。 侯云策进入城内最大的药堂,见过药堂伙计,问道:“我有黑风岭野山参,收不收?” 黑风岭野山参很是珍贵,一向难求,伙计将信将疑地瞧了侯云策一眼。伙计是沧州本地人,没见过侯云策,却见过春兰c秋菊,心想:“这两个丫鬟是刘府的人,不知为何跟着此人,刘三被马贼所抢,哪里还有货物。” 伙计见到侯云策颇有气度,不敢小觑,道:“不知可否是极远北地黑风岭的野山参,此地最佳,其余皆次之。” 侯云策拿出野山参。 伙计是识货之人,见到野山参两眼放光,双手捧起野山参,小心翼翼。 药堂主人见到山参,两眼放光,说:“多年没有见到这么好的黑风岭野山参。” 侯云策问道:“这山参值多少?” 店主人忙说:“山参怕热c怕旱c怕晒,在深山里长得慢,六十到一百年的山参,其根都很小,郎君的山参应已在地下生长了五百年以上,难得,这山参我可收不起。东城郭家急要山参,我叫人去请郭家之人。” 春兰悄声在侯云策耳边道:“郭家有钱。” 不一会儿,两匹快马在店铺门口停下,一名华服青年跳下马来,见到野山参,对侯云策长长一揖,道:“家母这下可有救了,先生是贵人,请随我到陋室,定当重重酬劳。” 郭家也是城中大户,府第虽不如刘三大,也颇具规模,房中颇多字画,显是读书人家。 野山参送进内室不久,郭府主人郭行简出来相见。他听说侯云策是幽州人,刚从北地回来,禁不住叹息:“可恨幽州被破,中原失去屏障,门户大开,从此契丹占据高地,跃马就到中原腹地,老百姓受尽荼毒。” 侯云策见郭行简悲切,安慰道:“契丹占据幽州,迟早会被中原英雄收回。历来胡人只能占据中原一时,只是时机未到吧。” 郭行简以为侯云策不过是幽州落难之人,没有想到其谈吐不凡,很是惊奇,道:“侯郎谈吐不凡,定是家学渊博,到沧州有何打算?” “我从北地来,路遇刘三郎,现在住在刘三家中,还没想好做什么。” 侯云策正在说出自己是侯之恩的族人,却见对方变脸。 郭行简听到侯云策住在刘三府中,脸上笑容就如放在油的鸡蛋慢慢凝固了。他对管家道:“给侯郎的东西准备好没有。” 管家立刻叫人拿出装满银钱的大盘子。郭行简冷淡地说道:“这是山参酬金。” 侯云策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第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章 陌枪 侯云策带着春兰c秋菊在城内闲逛,有了钱物,腰板挺直许多。他小时生活在皇宫,少年青年生活在黑城,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多少钱财观念。他顺手给春兰c秋菊买了些布料,让两位女子喜不胜收。 三人来到开元寺。 寺前人来人往,香火很是旺盛。侯云策虽不信佛,还是进去看了看,春兰c秋菊两个女子却极为心诚地在寺中烧香拜佛。 三人出来后绕寺而行,经过寺南侧铁匠铺。一名大汉正在发怒:“窦田c郭宝玉,叫你们快快到铁匠营,你们却在这里啰嗦,是否要某家用鞭子抽你们。” 一名匠人求情道:“能否宽限几天,铁狮子正在关键时候,可离不得人,否则全完了。” 大汉仍然发怒:“管不得这么多,我只认得节度使的吩咐。” 这时出现一个翩翩公子,道:“陈郎息怒,节度使已免窦田c郭宝玉的差使,李某才从使君处回来。”说完,轻描淡写递给大汉一个布袋。 大汉轻轻一碰,就知道布袋中是钱币,笑道:“既然李郎说话,那自然另当别论。”他拿了布袋,又对匠人说道:“窦田莫怪,我也是奉命行事。” 翩翩公子是在晚宴中见过的人物,姓李名云。李云也认出这个杀伤悉独官的侯之恩族侄,相邀一坐。 侯云策问:“此匠铺做甚底?” 李云道:“侯郎有所不知,大人(意为父亲)一生信佛,沧州濒临大海,地势低凹,水患成灾,大人铸铁狮以降渤海恶龙,想保一方平安。” 听闻铁匠铺要造铁狮子用以保一方平安,侯云策道:“此真是大善事,见此铁匠营规模,铸造铁狮子甚难,定是耗资巨大。” 李云点头道:“李某薄有家产,只要能保得一方风调雨顺,千金散尽还复来。听闻侯郎有一宝刀,削铁如泥,不知能否一睹为快。” 侯云策将百炼刀递过去,道:“也没有什么稀奇,不过是多多锻打。” 百炼刀刀身上隐隐的流水花纹,李云便直了眼睛,随手用百炼刀切铁片,刀锋过处,如削木块一样,铁片断成两块。他忍不住连声呼喊:“窦田c郭宝玉,过来,让你们见识真正的宝刀。” 两个匠人看过百炼刀,霎时就呆若木鸡,良久,一人说:“窦田真是夜郎自大,今日见到神兵利器,才知窦田所打造之兵器不过是破铜烂铁。不知是何人所造,我愿给他磕头。” 黑城所有武器皆是按照太师李甲所传之法进行锻制,在侯云策眼里稀松平常,觉得本应如此。他见到两个匠人的反应,才醒悟太师李甲来自鲁班一脉,所用技法确实冠绝天下。他没有说出李甲技法来历,推脱道:“此为家传宝刀,云游和尚所赐。” 李云c窦田c郭宝玉等人都是当地铸造师,见到如此锋利的百炼刀,自然爱不释手,听闻此刀是云游天下的高人所赐,想来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今生无缘见到这等高人,皆嗟叹不已。 侯云策来到中原是为了复仇,也是复国,但是仅凭单身一人要想复国是万万不能,礼贤下士,结交群雄,这才能逐鹿中原。在黑城危机时,神箭营老军们皆不愿意跟随自己南下,此事深深刺激了侯云策,让其明白所有实力只能抓在自己手里。 太师李甲全力想要铺佐自己,可是,当所有实力掌握在太师手里时,就算太师如何贤达,侯云策自己也是傀儡。 侯云策对三人笑道:“我对锻铸之法略有所知,不知能否带我看看。” 中原的铸造技术相当不错,只不过相较李甲这种顶级大师才远为逊色。除了铸造铁狮子外,作坊还为当地人造一些生活用具,工匠们把白口铁经高温退火得到的一种高强度铸铁,具有颇强的塑性和冲击韧性。 侯云策看罢铁匠营技艺,心想:“以现在他们所掌握的技术,稍加改进,就可以造出锋利刀枪。” 他见铁匠铺淬火只是用井水,便指点用牛马混合尿淬火,牛马混合尿含有特殊盐分,淬火后比井水冷得更快,刀剑更为锋利。 技艺是匠人们不传之秘,甚至传男不传女,当侯云策指点用牛马混合尿来淬火以后,窦田c郭宝玉神情更是毕恭毕敬。只是没有试作,不知真假,两人没有磕头。 侯云策的话只讲了一半,另一半是牛马混合脂用来淬火,可以让冷却稍慢,做出来的刀背更加柔韧。刀刃锋利,刀背柔韧,这才是好刀。当然,另一半诀窍得等到收服两个匠人以后,才传授。诀窍其实是窗户纸,没有人捅破时千难万难,讲透了以后便豁然开朗。 侯云策只是从将作营学了些许本事,当时作为皇子也仅仅是喜好,并为成为将作营大师。他就想不明白如何铸造出重达四十吨重的铁狮子,在这一点上,不如当地的窦田等人。 窦田不敢藏私,详细讲了铸造铁狮子的方法:泥范明浇法铸造铁狮子,先塑出雏形,然后贴出外范,再把雏形刮去一层留下实心,将外范拼接垒起,群炉烧铸,最后清除外范掏净实心,就可以铸造成功。 走出铁匠铺,李云道:“近日节度使征召匠人到西城铁匠营,要打造一批兵器,对付契丹人,沧州和北地契丹人最近,契丹人多次打到沧州城,不得不加强武备。我去给节度使多次求情,才把窦田c郭宝玉少量匠人留下,否则,我这铁狮子就只有停工了。” “沧州城墙高大,各项防守措施完备,契丹善野战不善攻城,他们攻城是以已之短攻敌之长,我要是契丹人,决不攻此坚城。只需围住,打掉援军,一座孤城能守多久。”提起战斗,那就是侯云策的长项。他熟知契丹军特点,一语道破攻城关键。 李云对军事实是半通,听侯云策讲得中肯,笑道:“侯郎幸不是契丹人,否则沧州危矣。” 在城内游逛了一天,三人回到西宛别院。侯云策提了水,来到马廊为战马风洗刷,此事他坚决不让别人代劳,必然亲自为战马风洗刷。这是粟末人经验,经常帮战马洗刷,能增强人与马的感情,双方能神悟,配合得更好。而在战斗中,能否神悟非常重要。能神悟者,战马与人合为一体,在阵中便占尽便宜。 战马“风”在马廊里关了一天,极不耐烦,见到侯云策,用头在其身上使劲地蹭。马廊其余的马,从身形c精神和毛c色等多方面,都颇为不如契丹和粟末肃慎部落的马匹。 “难怪中原军队打不过契丹人,战马实在差得远。”侯云策轻抚战马,仔细琢磨中原军和契丹军c粟末人在用马上的差异。 晚上,刘三又邀请侯云策参加晚宴,喝得更多。 回到别院,春兰c秋菊还在灯下对着图案忙活。侯云策喝酒喝得累了,对两女道:“这么晚了,你们别做了。我不急着穿,明天做吧。” 春兰c秋菊应了一声,却未停下。 清晨,侯云策醒来之时,一套像模像样的中原衣物已放在床头,试穿一下,还挺合身。他就没有换下新衣,将破旧麻衣扔在一边。 侯云策见秋菊的胳膊露在外面,轻轻拉了拉被子,把她的胳膊遮住。他经常带黑城少年们在野外宿营,少年们睡觉极不老实,经常踢掉遮盖物,作为年龄最大的长者,时常为少年们拉扯遮盖在身上的毛皮或衣物,这是经常做的下意识行为,并没有特别留意。 侯云策转身出门时,一滴泪珠顺着秋菊脸颊流了下来。她受刘三之命,负责监视侯云策一举一动。在这一天,侯云策不仅为她们买了布料,还为自己拉了被子。特别是最后一个动作,实则让秋菊不能理解。她随即起身,站在门前,看侯云策练功。 在院外,冷风中,侯云策练习陌枪,额头汗水淋淋。他在黑城之时,一直未遇到对手,满以为自己是无敌之将。结果在沧州城外遇到悉独官,若是没有手臂弩相助,很难胜过这员力大无穷的悍将。 来到院子里,冷风一吹,侯云策连打数个寒战。他使完陌枪之法,额头上略为有汗。 商队武师何福贵正过来拜见侯云策,在院中看了其使枪之法,觉得很奇怪,相见之时,道:“侯郎枪法高明,只是这枪头有些奇怪,有几分陌刀的样子。” 侯云策道:“这是陌枪,可为枪,也可为陌刀。” 何福贵道:“恕我直言,侯郎精于枪,陌刀之法稍弱。” 侯云策的枪法来自大统领侯兴轩,已经得其真传。侯兴轩不是陌刀将,并不使陌刀,神箭营又以弓弩见长,使陌刀水准不高。侯云策幼时常看其父用陌刀,便将其父的招法化在枪法之中。这个何福贵是沧州有名武家,眼光还当真不错。 侯云策救活何五郎,何福贵见恩公陌刀之法略有不足,便主动道:“我祖上为前朝陌刀将,当年陌刀队持刀冲锋,胡族骑军望之远循,何家刀法就是源于马上刀法。恩若看得起何某刀法,愿与君讨教一二。” 本来何家刀法要经过正式拜师,成为弟子才能相授,何福贵为了报恩,就想以讨教之名将何家刀法传与侯云策。 何福贵在别院中接过侯云策的陌枪,用陌枪将何家刀法十二式舞将开来。他的刀法雄健凌厉,且多劈砍,确实是陌刀一脉的招法。 (第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章 借刀 何福贵有心以切磋方式传授陌刀,侯云策有心想学。两人一遍遍习练,汗水浸透了衣衫。 第二天,侯云策来到何家,继续切磋十二路刀法。 东城何家也算殷实之家,专门有一块练武场,旁边放着刀c枪c剑c戟c斧c钺c钩c叉c鞭c锏c锤c抓c棍c槊c棒c拐c流星锤等兵器,场中三名青年人在练功,华服青年郭炯也在场中。 练武场一侧的房屋,专门为战死的弟子上着香。 中午在何家用餐,何家和刘家不同,刘家家宴,菜式繁多,常有奇珍异菜,而何家则是粗盆大碗,中间有一个粗瓷盆装着一大盆肉,另外就是大盘素菜。侯云策c何福贵及众弟子围坐在桌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这等情景,和刘家大不同,侯云策仿佛又回到了黑城,和诸营少年们席地而坐,争抢饭菜。 离开黑城以后,侯云策经常想起在黑城的点点滴滴,想得最多的就是那一群少年。与太师李甲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刻提配自己的皇子身份,带领少年们在森林里打猎,那才是人生中最欢畅的时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死在皇城的父皇和母后,偶尔还会想起那个被自己捉来的契丹公主。 餐桌上,何福贵讲起在北地遇险经过,讲到侯云策一招打败赵武c马战击伤悉独官等故事时,众弟子很是神往。 郭炯突然问道:“侯郎与刘三以前并不相识?” 听到此问,侯云策敏感地意识到郭家和刘家应该不和,心道:“难怪郭行简听到我住在刘家,立马就变了脸色,两家必有过节。刘存孝是节度使,郭家敢于与刘家不和,当是另有背景。” 何福贵不动声音地道:“侯郎来商队,最先遇到我们父子。” 侯云策微微一笑,道:“是大当家将我介绍给刘三。” 郭炯明白父亲果真误会了救命恩人。 酒足饭饱,一干弟子纷纷要和侯云策比试比试。侯云策也不推辞,道:“我所学都是与猛兽打斗的招术,拳脚无眼,恐怕伤人,我们不若来角骶。” 角骶在中原也盛行,弟子们平日常作角骶之戏。郭炯对侯云策击败悉独官之事半信半疑问,主动要求与侯云策比试。侯云策常与粟末人在一起角骶,学得一身好本事,连粟末人贺术东海都不是其对手。他和郭炯搭手后,连摔其三跤。另外上来一名弟子也被迅速摔倒。 众弟子皆服侯云策。 比试完后,众人在练功场边闲聊,何福贵一个徒弟道:“侯郎真是英雄了得,现在沧州军正在招募军士以抗契丹,何不投军,必可取得战功,出人头地。” 侯云策听罢,只是含笑不语。 酒足饭饱,侯云策骑着“风”告别何福贵,走到拐角处,突地闪出一人,正是郭炯,郭炯道:“我佩服侯郎英雄。若不是侯郎所带山参,家母也不得救,因此,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郭炯向四周望了望,低声道:“侯郎要从军,尽可到别处,我愿作推荐。沧州军未必是真抗契丹,最好别去,切记c切记。” 当侯云策和郭炯说话时,远处恰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回到别院,侯云策虽心中有事,仍然坚持到马廊为“风”洗刷。进入马廊,见里面多了好几匹马,虽不如“风”,却都是剽悍c雄健的北地战马。“风”和这几匹马颇为亲热,互相不停地打起响鼻。 正在此时,马廊又进来一人,提着水,也准备为马洗刷。此人穿汉服,身体强健,皮肤黑红色,留着浓密短须,颇似北地汉子。此人腰间佩着一把短刀,形制却和辽人那把长刀一样,为契丹惯用的刀具。 “此人是契丹人,为何突然在此?”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侯云策心头。以前太保探知刘存孝与契丹有联系,但是侯云策也没有想到契丹人居然大模大样来到刘府。 侯云策用契丹语进行试探:“你来自契丹?” 那契丹人脸色顿变,手按短刀。侯云策不等其发作,拱了拱手,又道:“我是刘府的人,曾到过你们那边。” 那契丹脸色稍缓,却也不愿多说,专心洗马,不搭理侯云策。 当侯云策在马廊偶遇契丹人之时,刘存孝正在密室里和辽人羽陵商谈。 大林二年十一月,天气已经极冷,北风带着雪花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缩着头,大地一片萧瑟。沧州城内的老百姓和其它地方的老百姓一样,都沉入梦乡,他们不知灾难随时都有可能降临。 大林的形势就和这天气一样,阴冷得让人心寒。正月,慕容彦超起兵反叛,南唐派兵策应。澶州节度使c检校太保林荣累次上书请求出征,却为权臣王峻所阻,未能如愿。大将军曹英率兵讨伐叛贼,数月无功。直到陛下亲征,在六月份才平定这场叛乱,而这不过是众多危机中的一起。 沧州刘存孝与慕容彦超早有勾结,知道自己并不为陛下信任,又得到契丹支持,反叛已势在必行。 此次刘三带着商队到北地,除了货真价实地做买卖外,还肩负向契丹提出具体借兵事宜的重任。当刘三商队完成所有任务,带着贵重物品回沧州时,不料突遇渤海马贼悉独官,所幸刘三逃得性命。契丹人得知刘三商队遇袭,为表诚意,派出鹰军骑兵追杀悉独官,悉独官这时才知惹了大麻烦,多次围捕皆逃脱,其马队损失惨重。 沧州位于海河流域的下游,多条河流汇聚入海,有“九河下梢”之称,土地贫瘠,洪涝灾害不时降临,更是处于多族交界地区,人烟稀少c土地荒凉。 刘存孝征战十余年,积功成为北地边关节度使。刘存孝本为沧州人,做到节度使也算功成名就。边关责任重大,任务艰巨,为抵御契丹,在大林陛下林度充许下,刘存孝招兵买马,铸造武器,不知不觉中拥有精骑万人,装备精良。沧州军和契丹作战多次,没有让契丹人占到便宜。 刘存孝和其余武人略有不同,粗通文墨,对下并不如其他节度使那么残暴,粮税役工也不太重。在其治理之下,沧州这边关重镇反而比较为平安。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当手中实力足够强大之时,难免会升起异心。慕容彦超起兵后,契丹和南唐均派人联络刘存孝,刘存孝羽翼渐渐丰满,见大林形势危机,心生反意,欲效法大林,借兵契丹,取大林而代之。 东城郭家为林度母族郭家的族人,也是沧州大户,根深叶茂。郭家深为刘存孝所嫉。只是未起兵时,不能对郭家有任何动作,否则定会招来麻烦。但是,刘存寿对郭家父子一举一动都严密监视,一旦起事,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郭家。 刘存孝与辽人羽陵约定,二十天后,契丹出兵三万,兵分两路,一路精锐攻定州,吸引大林兵力,另一路主力精锐与刘存孝合兵一处攻打德州。 北汉刘崇本是大林死敌,占据太原后对大林朝虎视眈眈,料定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此,大林必将顾此先彼,被各个击破。 “侯云策到了郭家”和“侯云策与郭炯在街边谈话”这两件事情,很快传到刘三耳中。刘三在北地偶遇侯云策,并不知其底细,只是见到此人勇悍,遇事冷静,有大将之才,故此有心拉拢。侯云策拒绝到刘存孝军中效力,却接连和郭家来往。辽国密使和刘存孝商议完后,刘三将此事告之刘存孝。 “此子甚为机智深沉,不为我所用,也绝不能坏我大事。侯云策虽救过你,但干大事不拘小节,要设法除之。”刘存孝阴沉地道:“侯云策和郭家有来往,击杀要小心从事,绝不能引起郭家猜疑。” 刘三出计道:“侯云策曾在商队和赵武比武。赵武此人心胸狭小,比武败北后,定是心有不服,可用借刀之计,让赵武击杀侯云策。” “赵武能否击杀侯云策?” “侯云策虽强横,毕竟独身一人。赵武若知道侯云策在我府酒宴中曾经当众诋毁赵家武技,肯定会起杀心。我会找人将侯云策行踪透露给赵武。” 早上,侯云策练习何福贵所授何家十二刀。 何家十二刀刀法并不复杂,侯云策仍觉有花哨之地,马上决战,往往一招制胜,刀法繁复反而无益,就结合侯家枪枪法选定五式。 胖丫鬟春兰坐在院子边,看侯云策练武。 秋菊则在为侯云策烧水制茶。 当侯云策停下休息时,春兰就拿手帕给侯云策擦汗。 侯云策心中始终有隐忧,太保杨中收集的消息c郭炯所言c铁匠营打造兵器c沧州军招募军士c刘府遇到穿汉装的辽人,种种迹象聚在一起,意味着刘存孝将反,沧州有大战。 (第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章 山雨欲来 “节度使是高级别武官,有实力和胆量谋反。外有强敌,内是不轨之臣,谋反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换一个皇帝而已,这几十年频繁在中原上演。但是,这是中原内部的事,不能让胡人插手,让胡人插手就是卖国贼。” 侯云策经历过林度叛军攻城,对节度使叛乱并不陌生。当年林度引狄人入中原,问鼎中原后,请神容易送神难,费了挺大的劲,也没有完全清除狄人在中原的势力,因此他痛恨与契丹人勾结的刘存孝。 “如果我是刘存孝,造反首先是要招兵买马,其次要粮草充足,第三还要有强援。北汉拥兵自重,背后依靠契丹人,大林始终未能击破。刘存孝是想故计重施。看来郭家对刘存孝有提防,郭炯才会说出这种示警的话。” 侯云策对当前形势进行了分析,天亮以后,骑马在城内四处游走,观察是否有叛乱的蛛丝马迹,毕竟叛乱要动用大量人力c物力,不可能没有痕迹。为了怕惹麻烦,他末携带长枪c手臂弩和弓箭,只随身带上百炼刀。 侯云策骑马在城内转了一会儿,大体了解城内的布防情况。城内有兵营两处,人数不详,东西南北四门各有一队兵士,在城西和城南有三处粮库c草料场。城西还有一个兵器作坊,里面热火朝天,匠人在百人以上。 侯云策走近兵器作坊,却被军士喝住:“这厮在这作甚,小心吃鞭子。” 军士作势欲打,只是见到侯云策人高马大,气势不俗,鞭子才未落下。 侯云策离开兵器作坊,走不过一里,又发现第三座兵营。 “刘”字大旗在风中展开,发出“猎c猎”响声。此兵营甚大,从所占面积来看,只怕在数千人以上。 刘存孝已得到侯云策在城内详细行踪,吩咐刘三道:“这厮专在军机重地转悠,不怀好意,留他不得。只是目前还不能让郭家起疑,让赵武动手。” 侯云策离开军营后,经过一片稍有规模的开阔地。战风“风”最近在城里跑不得,憋坏了,来到开阔地后急不可奈地昂起头。侯云策知“风”心意,放开马缰,任由其驰骋。人c马在开阔地跑圈,过足了瘾,才慢慢往回走。 路经一片小树林时,赵武在林中道路上横刀立马,冷眼瞧人。 侯云策道:“几天未见到赵兄,别来无恙。” 赵武呸了一声,道:“那日你使诡计,让我当众出丑,还到处吹嘘,今日又来比过,刀枪无眼,你可要小心。” “当日遇马贼,赵兄与我共同抗敌,实有同生共死之谊,何必再动刀枪。你刚才说什么到处吹嘘,这是什么意思?”侯云策听到赵武话中有话,想问个明白。 “少说废话,放马过来。” “没有侯某替你阻敌,你未必能逃过马贼追击,难道赵郎就不记得了。” 听到侯云策此言,赵武似乎犹豫一下,但是神情很快坚定下来,不再答话,提刀拍马上前。 两人都只带腰刀,在马上交锋时极为凶险,不杀对方,就容易被对方所杀。此时刘存孝反叛痕迹很重,侯云策不想在此刻杀人,提马就跑。 “风”极为机灵,随着侯云策纵身穿进道路右侧小树林。赵武紧追不舍,也冲进树林。林中战马上并无骑手,赵武暗叫不好,只觉后脑一痛,被刀柄击中,摔下马来。 侯云策常年带着少年们在林中狩猎,极熟悉林中战斗之诀窍,躲在林中,偷袭赵武,赵武根本无法抵抗,再次被一个回合打倒。 侯云策骑上战马,走出树林,见远处出城方向有一彪人马,挡住去路。他摸不清这一队人马的来意,不再逗留,匆匆回屋。 郭行简家中,近日放满了安插在六曹中的亲信传来的信息。 “近期刘存孝令休假的将官全部回到军中,据说得悉契丹欲来犯,军官c军士无事不准外出。” “近日征集c调动粮草c马料,几个仓已装满,令另修简易仓装粮。” “铁匠营等各作坊都不准休息,定下数量,按期完成,否则要受责罚。” “刘三家中来了一伙怪客,肯定是契丹人。” 郭行简是林度母族的族人,早年后汉为官,曾做过“监察御史里行”,因不满武人杨邠c史弘肇等人作为,愤而辞官,回到沧州老家。后汉皇帝派人株杀林度年幼的儿子青哥c意哥,未成年的侄子守筠c奉超c定哥,就连大林皇帝林度孙子的宜哥和尚未取名的小孙子都成刀下冤魂。 郭行简因为回到沧州而幸免于难,从此发誓再不为官。 大林皇帝林度多次相邀,都被他以身体不好为由推辞。林度也不强邀,却给了他监视沧州节度使刘存孝的任务,以此作为不为官的条件。 从疆域广阔的大武王朝崩溃以来,节度使不断叛乱称帝,包括他本人也是覆灭了大侯朝才称帝,这让林度对武人始终心存疑虑。郭行简利用在沧州的家族势力,暗在刺史身边安插了不少亲信。 大林官制基本承大武王朝,节度使下有刺史,刺史之下有别驾c长史c司马等上佐,上佐之下有录事参军事和六曹参军事,六曹则称司功c司仓c司户c司兵c司法c司士,与此相应,六曹长官为司功c司仓c司户c司兵c司法c司士参军事。 其中,司功c司兵和司仓里都有小吏与郭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不能得到核心情报,但是窥一叶而知全貌,基本掌握了刘存孝的动向。郭行简从不与沧州上佐之人来往,因此,对于郭行简安插的人员,刘存孝并未发现。 多年来,刘存孝在节度使任上中规中距,但在慕容彦超起兵后,刘存孝突然加强了武备。沧州军力本已超出节度使所充许掌握的范围,刘存孝和刘三府中半年来屡次有神秘人物出入,这些情况引起了郭行简注意。 近日各种信息纷至沓来,让久经风雨的郭行简嗅到一丝暴风来临的气息,于是写了密信让亲信送到澶州,交给太子林荣。 而侯云策同时感受到暴风雨,和赵武在林中激斗后,他心中明白,自己肯定被人跟踪,否则不会被人堵在树林里。回到西宛别院后,侯云策决定尽快离开此地,先出城再谈后面的事。 刚回到屋内,刘三派人来请侯云策参加宴会。 侯云策暂时无法走脱,随使者来到刘三府中。参加宴会的依然是前几次的人,大家在宴会上比前几次更加纵情声色。 二更过后,侯云策回到别院,对着盆子使劲捅自己的咽喉,把喝进肚子的酒全部吐了出来。春兰c秋菊准备了些热茶水,小心侍候。 躺在床上,侯云策下定决心等到明天便借机混出城。沧州即将大战,他实在不想趟这个浑水。 三更,侯云策内急,方便完后,正要回屋。院墙略有响动,他忙闪身暗处。院墙上爬上两人,皆蒙面带刀。他们跳下院墙,来到院内,一人到门口守候,另一个到窗户前。在窗前之人取出一个小管,轻轻捅破窗户,往里吹迷烟。 侯云策悄悄来到距离自己最近的窗边蒙面人身后,双手握住他的脖子,猛地一扭,蒙面人没有任何抵抗,脖颈已断,转霎间就失去了性命。这是粟末人角骶之技,他已经用得十分精熟,猝然使出,偷袭者反被偷袭。 侯云策取下此人的面罩蒙上,拿起插在腰间的刀,朝门口那人走去。门口蒙面人以为同伴得手,在黑暗中根本没有注意来人是谁。等到侯云策走近,蒙面人发现不对时,脖颈已中了一刀。蒙面人惨叫一声,被砍翻在地。 秋菊拿着灯,站在门口。她腿发软,就靠在门口,勉强稳住心神。 侯云策把两人拖进里房,关好房屋大门。两人身上除了兵器c类似蚊香的管状物外,没带多余的东西。从两人跳下围墙的动作和相互的配合来看,两人明显训练有素,长期配合。其手掌虎口处有厚厚的老茧,看来是用刀的好手。 秋菊脸上没有血色,道:“这是刘家的人,我见过那个疤脸,很凶悍。” 侯云策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说他们的身份?” 秋菊声音微微发抖,道:“刘三让我监视郎君,每天都有人来询问你做过什么。” 侯云策道:“他们偷袭是多此一举,直接派人来杀我就行了。” 秋菊道:“他们是在顾忌郭家。你对郭家有救命之恩,杀了你,会警醒郭家。” 侯云策道:“警醒什么?” 秋菊半天没有说话,然后用肯定的语气道:“刘家和契丹人勾结,要反叛,反叛前肯定不有让郭家知晓。有一次刘三郎喝醉酒和陈参军谈过这事,我在旁侍候。” 秋菊姿色强过春兰,谈吐更有见识。侯大利走到秋菊身边,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春兰从小父母皆亡,很小被送到刘府。而秋菊出自官宦人家,父亲获罪入狱而死,家道中落后被卖到刘府,几年来,奴仆们太多的悲惨经历,让她们不寒而栗。当她们被刘三送给侯郎时,本以为送给了一个北地胡人,两人暗自垂泪,还曾萌发死意。谁知,侯郎从未把她们当作奴仆,没有打骂c没有侮辱,两人觉得和侯云策在一起,虽短短两三天,却是她们最快乐的时光。 秋菊鼓起勇气,道:“明天我们随郎君一起走。” (第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章 出城 胖丫鬟春兰闻言来到门口,道:“刘三郎已将我们送给了郎君,春兰c秋菊就是郎君的人,郎君不管到那里,我们都要侍候郎君。” 侯云策从黑城归来时,只带了贺术海东一人,随即在与契丹人交手中失散。短短时间又要面临第二次选择,他把春兰c秋菊叫到房内,说:“此去之后,必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生活艰苦。我最有可能是从军,两位实不宜跟我。” “郎君带我们走吧,和郎君在一起,郎君从来没有打过我们。让我们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以前我们就是猪狗,比猎狗不如。” 春兰急得快哭出来,一把扯下衣物,将腰腹露了出来。只见白净肌肤上有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痕,伤痕陈旧,形成多年。 秋菊又道:“刘三郎让我监视郎君,若是郎君不带我走,就是让小女子死。” 侯云策从皇城到黑城经过了诸多风霜,外表比内心更成熟。如今的他还有少年的血性,见两个女子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跟随自己,不再犹豫,也不管艰难,道:“好吧,明天一起出城。” 此刻,在刘三密室,刘三c司兵参军事陈若虎c司法参军事张二郎等人聚在一起,没有等到两名刺客的消息。 刘三怒道:“平时是骄兵悍将,飞扬跋扈,要用之时,一点没用。陈郎说两个人对付侯云策绝对没有问题,现在还没回来,肯定失手。我说过侯云策一招败赵武,不是那么好相与。你们不信,偏偏吹嘘说一人足矣。” 面对刘三斥责,司兵参军事陈若虎无言以对。商议派人夜袭侯云策时,刘三让派四人,他坚持认为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实在用不着派四人,两人足矣。他派去的两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极为勇悍,特别是疤脸王,在与马贼作战中,曾经一人持刀连砍四个渤海马贼。谁知两人一去就无消息,看来凶多吉少。 陈若虎恶狠狠地道:“他就是小小的北地流民,何必偷偷摸摸,宰他如宰一只羊。” “他用老山参救了郭行简夫人,若是现在动他,会惹动郭家。可恨两个女子,等事毕经,买到契丹为奴。”刘三骂了两句,又道:“赵武此次身受重伤,让其家人到司法参军事张二郎那去告状,以杀人罪名把侯云策抓起来,这样郭家也无话可说。” 陈若虎赞道:“此计甚好,我立刻让人去办。” 郭行简书房,两封甚为重要的情报摆到了郭行简面前,一伙人在沧州军队的护送下,来到了契丹地盘,官军回来,这一伙人没见踪影,肯定是进入了契丹境内。 另一封信很简单,“刘存孝将借兵辽人谋反。” 郭行简为官时,曾在杨邠手里救过一位书生全家性命,在郭行简安排下,此人来到沧州,后成为刘存孝幕僚。郭行简与之约定,若非十分重大之事,不可联系。此时送来信件,意味着这是十分重大之事。 郭行简对儿子道:“侯云策勇冠三军,慷慨豪爽,又是侯之恩族人。此人应是林荣最需要的人,若是他愿意,让他到林荣军中。” 郭炯道:“沧州太危险,我们还是出城吧。刘存孝反叛,郭家必将是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郭行简想到刘铢杀林度全家的惨状,心中就不寒而栗。正因为此,当日回到沧州后,郭家就一直秘密修建地道,从家中通往城外的一个小庄园,此庄园以他人名义所买,没人知道是郭家产业。经数年之功,地道于去年终于建造成功。刘存孝有反意后,郭行简下令家人无事不能外出,并储备大量粮食,郭府围墙又高又厚,完全是按照城寨标准修建。郭家弟子平时读书外,均习骑射武艺,家中暗藏弓箭刀枪,以备不时之需。刘家要剿灭郭家,也没有这么容易。 刘三府中,春兰拿为侯云策擦脸。侯云策身材高,春兰垫脚,挺腰,仰头,极为温柔。侯云策闻到女人气息,低头见到雪白脖子,忍不住伸手揽过细腰,将其抱在怀里。与契丹公主昏天黑地之后 ,侯云策一直动荡不安。明日又将逃亡,他不禁情动。 秋菊独自一人睡在屋外,睁大着眼。里屋翻天覆地,床板咚咚直响,她的一颗心几乎要随着响声迸将出去。 早上,三人起床后,依然是一幅游玩模样。侯云策牵着马,挂百炼刀,暗藏手臂弩,春兰c秋菊一物未带。到了城门边,惊讶地发现守门官军大大增加,只准进不准出。他当机立断,来到何福贵家里,果然见到了郭炯。 两人来到何家密室。 侯云策从秋菊处探得郭炯虚实,单刀直入,道:“那日郭郎所说未必是抗契丹人,到底何意?” 郭炯没有答话,道:“侯郎肯定发现了什么,可直说。” 侯云策在沧州势单力薄,只能依靠郭家,道:“我在刘三家遇到契丹人,他定会反叛。近日在搜集粮草,打造兵器,封闭城门,反叛就在此时。” 侯云策分析的结论和郭家得到的情况一致,但是郭家经营多年才有此结论,侯云策初到沧州就得出基本一样的分析,眼光之毒,让郭炯很是佩服。 侯云策坦诚直言,郭炯也不隐瞒,道:“慕容彦超起兵反叛以来,刘存孝就蠢蠢欲动,我已知契丹人和他接触了三次,与契丹人私会已是死罪,反叛不过多一重死罪。近日六曹从粮食c武器c军士等各项物资用量上,均按战时标准加紧准备,刘贼反叛之心已昭然若揭。” 他又道:“刘家若要反叛,在未准备好之前,定要顾忌我们郭家。但是,侯郎危矣,要想办法出城。” 侯云策道:“刘存孝和刘三都曾邀我到其军中,被我拒绝。我到你府上去,定是犯了他的大忌,因而要对我下手。若我是刘家,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封锁消息,不让任何可疑之人出城,看来我出城难矣。刘家若反,郭家必受牵连,可有应对之法。” 郭炯道:“到时就知。” 侯云策提醒道:“刘存孝军人数并算不很多,战力不低,若真和契丹勾结,恐一时难以收拾,必须尽快传出去消息。” “若侯郎出城,可到檀州,找节度使林荣,向他禀报沧州情况。”郭家早就将消息发了出去,郭炯感念侯云策救母之功,又知其侠义,有意引他到檀州军中,送其一场富贵。 “我有两个使女,是刘三所送,我若不测,请君替我好生照顾。” “刘家送的使女,不管也罢。” “请一定要替我照顾,侯某在此多谢。” “侯郎真善人矣。”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人大喊:“我等奉命捉拿侯云策,与其余人等无关,侯云策在哪里?窝藏犯人要被连坐。” 何福贵说:“王郎,何必大呼小叫,侯郎犯了何事。” “侯云策打伤赵武,人家告到官里。” 侯云策从窗口往外看,只见一群差人冲进院子,便对郭炯拱手,道:“两女就拜托给你了,我趁其不备,冲出城去,到檀州。” 非常时期,侯云策可不愿束手就擒,更不会傻着到官府,真要到官府,只有任人宰割。侯云策见战马“风”拴在院门左侧,估计突然冲出,能够抢到战马。如果真被围住,只有大开杀戒。 侯云策抽出腰间百炼长刀,从房屋跳将出来,对带头差人劈刀就砍。为了不给何家找麻烦,他的刀驾在带头差人脖子上,没有砍下去。 带头差人闭着眼,一股尿就冲了出来。众差人平日耀武扬威,很少遇到如此凶狠之人,吓得纷纷后退,不敢接其锋芒。 抢到战马之后,侯云策直奔东门而去。差人未带马,在后面追赶不及。犯人逃跑,差人又不能不追,只能一边追,一边大吼。 郭炯记得侯郎嘱托,趁乱将两个使女带走。 二十余名东门守卫见一马冲至,上前阻挡。侯云策借马势,平举百炼刀,直冲过去。守卫猝不及防,有两个守卫被平举的百炼刀割伤。其中一人伤在脖子,鲜血喷涌,眼见不活。 侯云策纵马而过。 众守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侯云策绝尘而去。 (第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章 林荣 黄昏时分,一小队契丹回到辽境。契丹人羽陵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暗道:刘存孝真是狡猾,竟想只割府州和永安两地就借兵三万,而对易州c雄州c定州则死不松口,真是只老狐狸。要借兵就要付出代价,到时大军所至,我到定州c易州不走,刘存孝又能奈何。 黄昏时分,前往檀州的侯云策已经人疲马乏。他准备稍稍休息,等到马力恢复就继续前行,早日到澶州见林荣,告诉其沧州之变。 林荣父亲是大侯王朝的大敌,侯云策回到中原就是要将失去的一切拿回来。林家和侯家是内斗,契丹人则是外敌,外敌绝对不应该介入中原的内斗。 清晨,雾中,马蹄声响。 两骑从正前方驰来,此处一马平川,侯云策避无可避,只得迎向来骑。来骑衣甲鲜明,身佩武器,来到侯云策身边,勒马缰。战马抬起前腿,嘶鸣着停了下来骑手见侯云策战马雄健,赞道:“好马。” 当见到侯云策身侧长刀时,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两骑配合极为默契,一左一右围住侯云策。 一名骑手问道:“到哪去?” “澶州。” “找谁?” “我从沧州来,有要事找林荣。”侯云策是大林王朝三皇子,由于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战死,他是事实上的太子。其深层心理一直将林荣当成青年将领,对其名字是脱口而出。 听到来者直呼群侯之名,两名骑手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刀。 侯云策见两骑欲动武,急道:“我受沧州节度使之命,来澶州有要事。” 骑手冷脸,手按刀柄,道:“信物?” 侯云策说:“临行匆忙,没有信物。” 两名骑手没有再说话,提刀就砍。对方已动手,侯云策不得已抽出百炼刀抵抗。在黑城,动刀就要见血,见血难免伤亡,这弄得侯云策很困惑。他只能拉开架式,故作凌厉。而真正要杀人时,他的刀法特别简单,没有任何花哨。 两名骑手见对手刀法凶悍,稍稍离开侯云策,不再主动迫近。侯云策迫退两骑,继续朝檀州方向骑去。两骑紧跟在后,却并不发箭。 侯云策很快就明白两骑为何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因为大队人马在前面,自己是自投罗网。 侯云策见军旗上飘着一个大字“林”,料定是澶州军马,在军站定。 后面两骑越过侯云策,一骑下马,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说:“此人自称是沧州节度使属下,到澶州有要事,却无信物,言语可疑,请将军定夺。” 那将领见侯云策身材魁梧,气度不凡,见到大军并不惊惶,道:“我是澶州牙将曹翰,节度使派你来何事。” 侯云策拱手道:“此事甚为重大,容我向节度使当面禀报。” 侯云策路遇曹翰时,澶州节度使c检校太保c太原郡侯林荣已接到郭行简送来的密报,此情报和他所掌握的情报基本一致。 侯云策此时来到的并不是澶州,而是德州。奉陛下林度之命,林荣从澶州一路北上,过濮州c博州到德州,巡查各地军政。 刚到德州,他就接到郭行简密报。林荣查看地图,越看越是心惊胆战:从德州到沧州的距离和沧州到契丹境的距离基本相等,德州可用兵力加上自已所带兵力不超过两万,若刘存孝和契丹人勾结起来,契丹人可以攻定州以策应刘存孝,也可到沧州与刘存孝合兵。而此时,北汉占踞太原,其人马随时可以直插大梁,威胁极大。若南唐再出兵北上,则大林形势有可能糜烂,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命令林荣镇守澶州,就是让其最心爱的儿子护卫大林北部边境。林度授予林荣全权处理北部边境的权力,紧急事件可先办后奏,权高位重,责任重大。 林荣良久思考,重重地放下镇纸,下定决心:“必须尽快解决刘存孝,否则又是第二个慕容彦超。刘存孝多年与各胡交战,兵强马壮,不易对付,此战只能速决,否则就要打成影响全局的大仗。” 侍卫来报:牙将曹翰求见。 牙将曹翰雄纠纠地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在城外查到一人,自称侯云策,从沧州过来,有密事要报节度使。我觉得事关重大,特来求见。” 林荣听说是沧州来人,心中一动,道:“带他进来。我要亲自问他。” 侯云策进到林荣殿前,行了礼。在侯云策印象中,林荣是一个身材偏瘦的青年将军。此时林荣完全没有当年的青涩,面色沉静,两眼细长,不怒而威。 侯云策最初还担心林荣认出自己,可是见到林荣表情,知其并没有认出自己。他与林荣相见时才八岁,长于深宫,细皮嫩肉。如今年满十八,蜂腰猿背,脸有数道伤痕,早已经不是当年三皇子相貌了。 林荣见来人身材高大强健,见到自已并无一丝慌乱,不卑不亢,冷冷地问道:“你是沧州节度使所遣,节度使有何重要之事,为何不用公文送来,你在军中任何职” 侯云策道:“我非节度使所遣。” 林荣双眼射出一道冷光,道:“大胆,竟敢冒充信使。来人,拖出去斩了。” 两个兵士过来架住侯云策。 侯云策没有反抗,故意长叹道:“可叹沧州老百姓,又要遭受一场兵灾之祸,郭行简先生所托非人啊。”他料想林荣定是试探他,把郭行简的名字大声叫了出来。 林荣不为所动,依然紧盯侯云策。 两名军士举着刀,把侯云策架到帐外。侯云策心中有刹那冰凉:“难道这就是我的归宿。就算杀了两人,在军营里仍在难逃一死。”他又不断为自己打气:“林荣定是试探我,稳住c稳住。” 侯云策说出了郭行简的名字,面对斩刑也无畏惧,林荣微微招手道:“让你把话说完,若胡言乱语,小心大好头颅。” 侯云策仍然坚持道:“事关重大,须单独向郡侯禀报。” “没人敢说出去半个字,讲。” 侯云策把在沧州所遇到的异常情况向林荣详细讲说,最后做出了刘存孝必反的结论。侯云策所说基本上与郭家提供的情报一致,林荣点了点头。他忽然想起郭行简书信中提到的侯之恩族侄,想必应该是此人。他有些不相信眼前此人真有大将之材,便向其询问沧州布防情况,借以考问其能力。 侯云策把沧州军队c粮食c马料的位置一一画出,除了标注出军事设施外,还对城内主要建筑物c街道c水源c高地等一一准确标识出来,看似随手而画,实际上却是神箭营以及太师太保太傅大统领多方教导的结果。 林荣看到侯云策随手画出的图,比郭行简精心绘制的地形图还要精要,道:“你可曾在军中任职。” 这是第二个人问他是否在军中任职,第一次是刘存孝,第二次是林荣。 侯云策又拿侯之恩族侄来搪塞。侯之恩是幽州别驾,职务不高不低,且全族几乎被灭,冒充其族侄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林荣哦了一声,道:“你是侯之恩的族人。侯之恩满门英烈,我朝不会亏待于你。” 听到林荣如此说,侯云策明白自己来历基本上得到确认,这对以后会大有好处。 林荣突然发问:“悉独官可是北地有名的马贼,罕有对手。你与悉独官交过手,此人到底怎么样?” “悉独官马队杀死刘三商队大部分人,我侥幸击伤悉独官。悉独官确有万夫不挡之勇,其带兵颇有章法,不似普通马贼。” “击伤悉独官?侯郎真是了得。”林荣对此人兴趣越来越大,道:“若照你所说,刘存孝要谋反,现在应该如何处置。” 侯云策在林荣面前也不客气,要想迅速取得其信任,必须拿出点真学实材。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如何干净利索解决刘存孝,基本思路已清楚:“沧州到契丹很近,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沧州军队,契丹骑兵一到,战事就复杂了。务必要在契丹人到达前解决刘存孝,这样才能使一场大战化为小战,不致让沧州之乱影响全局。” “继续讲。” “刘存孝精兵虽不过万人,却是精锐骁勇,颇为善战,不可小视。取沧州要点在于奇袭。” “继续讲?” “天气寒冷,北风正劲,可派一小队精锐,悄悄在城墙上掘坎而上,打开城门,直扑刘存孝和刘三府第。解决了此二人,则沧州城内群龙无首,沧州城不攻自破。” 林荣击掌赞道:“此战当可媲美于李愬雪夜入蔡州。我们不用在城墙上掘坎,有秘道可以进城。解决刘存孝以后,沧州军可以招降。我这里有圣旨,你有没有胆量持圣旨去招降沧州军。” 招降城外沧州军,风险极大。此时箭在弦上,侯云策只能往前,不能后退,郎声道:“有什么不敢,在下愿意去。” 林荣又召来曹翰,研究作战方案。 林荣令曹翰为主将,带五千兵马突袭沧州。令侯云策暂为曹翰亲随,随军出征。林荣对曹翰道:“此计乃侯郎所出,侯郎对沧州军队布防情况了如指掌,可问计于他。” 他召了召手,亲卫又带上一人,林荣道:“郭家在城外有秘道进城,此人是郭行简的族人,可带军队从秘道入城。” (第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章 突袭 侯云策随曹翰到其军中,将城内外沧州军情一一标出,特别标山坡c树林c深沟c村庄等注重要地形。曹翰同林荣一样,对侯云策所绘地图很是惊讶,同样询问道:“侯郎可在军中任职?” 侯云策又将对林荣所言复述一遍。 曹翰赞叹道:“原来是侯别驾的族侄。此战后,你可到节度使军中。只有肯死战,跟着群侯,前途无量。” 侯云策道:“群侯给了我一道圣旨,令到刘存孝军中招降。” 曹翰沉吟道:“沧州军当真要谋反,只怕一道圣旨起不了作用。群起而攻之,纵然侯郎了得,也难逃被乱刀分尸的结果。” 侯云策道:“沧州军都是大林军士,圣旨所至,这是天道。若不战而降,可为大林保留一支精锐之师。当然,能做到这一步,首要之处是擒杀刘存孝。” “侯郎好胆识。” 曹翰击掌赞道。 定下计策,当夜,曹翰率澶州军一千人和德州军四千人直扑沧州,利用北风猛烈c军队易放松警戒的机会,进行奇袭。 大军行动十分隐秘,除个别将领外,全军上下均不知前往何方。澶州军和德州军在第二天夜间抵达沧州城外,众将才知道此行是攻打沧州,大惊。 联军根据侯云策提供的地图,在远处下马,步行绕过城外沧州军营。北风正烈,黑夜如猛兽,沧州军营关闭营寨,没有任何动静。 曹翰在澶州军中挑选五百名最为剽悍的兵士,组成敢死队,由侯云策为主c小校石虎为副,在郭行简家人带领下,从秘道进入城内。 出发前,按侯云策要求,敢死队分成三队,备好十架长梯。每位敢死队队员配长刀一把,用布带缠住手臂,以使夜间不至误杀。 侯云策带三百五十人为前队,其中箭手七十名,每人铁箭三十支,其中五支为带有棉纱浸了猛火油的火箭,攻击刘存孝府第。侯云策为他所带敢死队队员准备了两句话:“刘存孝已死,放下武器免死。” 小校石虎带一百名军士为后队,其中箭手三十名,三架木梯,攻击刘三府第。 另外一队五十人由郭府之人带领直扑东门。占领东门后,迎主力部队入城。 一切准备妥当,侯云策率队从城外小庄园进入地道。来到郭府时,郭行简见领队之将居然是侯云策,嘴巴惊得合不上拢。侯云策没有时间寒暄,命令由郭府分别派人带石虎后队到刘三府,带另一队攻东门,自己率队扑刘存孝府。 侯云策所率前队在去往刘存孝府中的路上,前队之前哨发出一队沧州巡逻军士,赶紧回报。这是通往刘存孝府的独路,避无可避,侯云策观察地形,派诸箭手上前,躲在黑暗处,夜袭巡逻军士。 侯云策成长于黑城,黑城主力是神箭营,从小耳濡目染,极擅箭阵之术。黑城被诸胡包围,他长期和诸营少年在密林中行猎,和诸胡周旋,又很长埋伏之术。 派五十箭手埋伏在道边,造成敢死队在暗c巡逻军士在明的有利形势,看似简单,却极为考验临场组阵的能力。 躲在黑暗中的弓箭手身体紧靠屋边,张弓搭箭,只等猎物进入射程。等到巡逻军士发现异常时,箭雨已至。猝不及防的巡逻军士被射成刺猬,一个都没有逃脱。街上发出的短促惨叫声惊醒了正在梦中的老百姓,胆大的站在院中c门后听动静,胆小的则用被子捂住头。 黑沉沉的夜色中,刘府的轮廓显得格外威严。由于刘府占地颇宽,巡逻军士就是从府外出发,走了两条街道,正要转回时遇袭。 巡逻军士的惨叫声很幸运地没有传到府中。 侯云策命令敢死队员架上木梯。敢死队员刚靠近围墙,院中响起狗叫声。三十名勇悍军士顾不得隐藏痕迹,拼命爬梯,跳入院内,格杀守门军士,打开大门。 院外敢死队员一涌而入,冲入刘存孝府中。按照布置,箭手分立两侧,作好准备。 刘存孝内府发出喊叫声,很快,一群亲卫持刀弄枪冲出内府。刚出内府门,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箭雨,冲出来的大部分守卫来不及反抗就中箭倒地,另一部分急忙退进内院。 刘存孝提朴刀,守在内院。他是久经杀场的老将,经过短暂慌乱,很快镇定下来,吼道:“这是小股叛军,人数不多。我们援军很快就到。到时,千刀万剐了这些叛逆。” 他让守卫爬上屋顶,阻杀爬墙的叛军。 内院大门很坚固,敢死队是轻军,急切间打不开内院大门。敢死队员把木梯架在内院墙上,几个士兵刚爬到墙头,就被内院屋顶上的守卫射了下来。又上去几人,还是被射了下来。 城内还有大量沧州军士,若不尽快冲入内府,解决战斗,恐生其它事端。侯云策不准备活捉刘存孝,下命箭手火烧刘府。 一支支火箭向内院射去。 内院房屋全是木制结构,很快起火,火随风势,整个内院转眼间成为一片火海。火焰发出“呼c呼”的响声。房顶上的守卫“扑通c扑通”向下跳,着火之人发出痛苦叫喊。 内院大门打开,刘存孝带着守卫狼狈不堪地冲了出来。 迎接他们的是凶狠箭雨,大部分守卫倒在第一波箭雨之中。 刘存孝带着剩下的兵士悍不畏死地往外突,很快和敢死队员混在一起。 此时弓箭已无用。敢死队员和刘存孝亲卫斗在一起,兵器的碰撞声,长刀砍到身体上沉闷的响声,中刀军的惨叫声,在院中此起彼伏。 刘存孝一柄扑刀使得迅捷如风,近身的两位敢死队员被砍翻,血肉横飞。 侯云策见刘存孝凶恶,提着长枪抢将上来,对准刘存孝喉咙刺去。他最擅长马战,在马战中,枪随马势,快如奔雷,一合间,就刺敌手于马下。步战速度不及马战,侯氏长枪威力稍减。再加上用惯的陌枪出沧州城时留在刘三府中,只是临时选了一杆普通长枪,侯氏长枪威力又稍减。 刘存孝见侯云策,眼喷怒火,挡开长枪,横刀朝其腰间斩来。 朴刀势大力沉,侯云策没有硬接,拖枪往后走。 刘存孝那容他走,跨步跃起,当头又是一刀。 侯云策回首,长枪如毒蛇一般刺出。这是回马枪术,也是侯氏长枪的精妙之招。谁知,长枪刚刺出,他被倒在地上的一名军士挡了脚步,身形趔趄。 回马枪刺偏,刘存孝的朴刀已经砍了过来。侯云策急闪,左肩还是被刀风所伤。 两名敢死队员见主将受伤,赶了上来,用长枪急攻刘存孝,救了侯云策一命。 刘存孝亲卫皆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没有救主帅,而是围攻侯云策。侯云策刺死当前一名军士,又将长枪刺入另一名亲卫身体。这名亲卫极为勇悍,受了重伤,仍然不退,双手抓住刺入身体的长枪。侯云策左手持枪,右手抽出百炼刀,刀锋过处,亲卫头颅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此亲卫被斩首后,仍然紧握长枪,不肯松手。 侯云策斩杀当面之敌后,放弃长枪,改用双手持刀,朝刘存孝当头猛劈。刘存孝面对三人,犹自有攻有守。一名敢死队员中刀受伤,倒地之时,猛劈刘存孝脚踝。 刘存孝脚踝中刀,剧痛之下,不觉弯了弯腰。 这个战机被侯云策抓住,长刀斩下。刘存孝无法躲避这凶猛的一刀,从肩部直被劈至腰部,内脏翻滚而出,掉了一地。 解决了刘存孝,侯云策大喊:“刘存孝已死,放下武器免死。” 敢死队员随后齐声大喊,刘存孝亲卫听到兵士们高呼,心神大乱,纷纷被砍翻在地。 侯云策指着刘府断头亲卫道:“此乃猛士,不能辱。夺下沧州后,厚葬此子。” 刘府大火引起了城内驻军注意,军营里响起号角。 沧州军打开城门,列队而出。只见数名骑手持火把飞奔而至,一名骑手用长枪挑起一个头颅,纵马狂呼:“刘存孝已死,放下武器免罪。” 随后而来的只有侯云策等数骑。 敢死队员进城是走密道,战马无法通过。这十几匹战马全部是夺自刘府。侯云策为了稳住沧州军,顾不得大队,带着数名骑手就奔向城内军营。 小校石虎带着刘三的首级也赶了过来。两支小队汇在一起,来到沧州军前。 沧州军此刻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形势,主将刘海骑马越众而出,正要问话,就被侯云策打断。侯云策高举圣旨,道:“众军听旨,刘存孝勾结契丹人,意图谋反,罪该诛九族,沧州军听曹翰将军指挥,共同诛杀刘存孝,护我大林河山。” 刘海骂道:“尔等假传圣旨,给我拿下。” 侯云策大吼一声,道:“刘存孝c刘三已经伏诛,敢于顽抗者,死。” 军士举起火把,长枪上挑着的果然就是刘存孝首级和刘三首级。刘海是刘存孝侄子,见到刘存孝首级,就要抽刀。 石虎大喊道:“跟随刘海者,就是谋反,当灭九族。随我击贼,当立大功。” 侯云策在石虎喊话时,拿出手臂弩,对准刘海头部射去。通地一声闷响,一枝短铁弩射进刘海眼中。侯云策纵马冲到刘海身前,百炼刀挥动,已将刘海首级割下。他举着刘海首级,大喊:“刘存孝和刘海已经伏诛,首恶已除,和各位无关,城外林荣大军已到,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电火之间,刘海被斩首,对方又手持圣旨,沧州诸将犹豫起来。 这时,进入城内的敢死队员陆续赶到,扬起了林荣军旗。林荣是大林皇太子,其军旗很有威摄力。主将死,大势去,其它沧州军将领纷纷表示愿意听从指挥。 等到曹翰率大军主力入城时,城内沧州军已经退回军营。沧州诸将和侯云策c石虎正在帐中等候。 帐中,侯云策一直手握圣旨,占据道义。他的肩膀鲜血直流,浸透衣服。 (第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章 都指挥使 侯云策以前不过是流落在北地的幽州人,地位不高,虽然有圣旨在手,沧州军诸将听其承诺仍然心有忐忑。 曹翰到达,宣布刘存孝私通契丹罪状,仍令各将引领原军马,沧州军诸将方才彻底定下心来。他们大多认识曹翰,纷纷上来参见。想到刚才稍有闪失,两军定要刀兵相见,一场恶斗下来,军中之人不知要折损多少,暗自后怕,对斩将的侯云策都高看一眼。 解决了沧州城内军马,刘存孝c刘三和刘海等主要头领伏诛,大局已定。而另一支由刘存孝亲信掌握的沧州军远在十几里外的恶虎关驻扎,已经翻不起大浪。 突入城内五百名敢死队员,战死三十四名,受伤八十七名。沧州军精锐尽降,此战可为全胜。 侯云策这时才有时间包扎肩膀伤口,不一会,血就渗透厚厚的布带。 曹翰是经验极为丰富的大将,进城以后,做了三件事,迅速稳定了沧州秩序。 一是令人在沧州城内广帖告示,安抚军民。他又命令澶州军c德州军和沧州军均在军营集中,没有将令不准外出。小校石虎带两百人在街上巡查,维持社会治安,不准城内泼皮趁机劫掠,遇到不归队的军士,统统带入指定军营。 二是叫来原沧州各级官佐到大帐,令他们仍按各自职位行事,不得有误,懈怠者按军令处置。 三是连夜查抄刘存孝和刘三府第。抄出一封尚未发出的密信,正是与契丹人羽陵的密信。 四是按郭行简提供的名单,抓捕城内刘存孝心腹,连夜拷问。数名心腹捱不过苦打,将刘存孝与契丹人密谋之事招供了出来。曹翰将刘存孝信件和口供急送到澶州。 侯云策并无军职,城内战事平息后,其责任也就完成。他先到敢死队驻地,等待曹翰招见。 参加突袭的军士对侯云策十分恭敬。 主将无能,则累死三军。因此,勇猛善战,特别是能带领部队打胜仗者,最能得到大家尊敬,侯云策犯险带领突击队夜袭刘存孝府,在大军前阵斩刘海,身先士卒,指挥有方,敢死队以很小代价取得一场大胜,重重的犒赏是免不掉的。 军士听说侯云策要睡觉,为其找了一个最干净的帐篷,还派了军士守护。 侯云策在营地睡得正香,被曹翰派来寻他的小校叫醒。 醒来后的侯云策,已成为都指挥使。 大林王朝的军制大体承大武王朝,只有少量变化。地方自镇以上置使掌管军事,如节度使c观察使c防御使c团练使c刺史等,且由于各镇辖境大小不同,所设牙兵人数不等,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有的上万。基本建制单位为指挥(营),每营约五百人,每营分五都,五营为一军,冠以地域名称。 州镇军c都主将以上军职,由朝廷任免。战时,各级所辖军队奉诏出征,分设招讨使c都统c都部署c行营都指挥使等率领作战。将帅之职则由受命征伐的藩帅充任,战毕即免。 随着北面契丹人的兴起,边关重镇军力都大大提高,比起内地建制单位人数更多。侯云策任都指挥使,石虎为副都指挥使,统辖一千二百人马,由六百名澶州军士和新调入的六百名原沧州军士组成。 林荣极其赏识侯云策,暗自交待曹翰两点,一,若此仗得胜,则侯云策献策和领军之功不可没,可让他独领一军人马,守护沧州;二,虽然只诛沧州军首恶,但是为防以后再生乱,宜将沧州军尽量打散。 作为一方诸侯,林荣还是颇为小心,派人暗到幽州寻访侯云策底细,查证是否真是侯之恩族人。查证之人来到侯家堡,发现侯家堡已经成为一片白地,侯家人大部被杀,余者星散。寻访周边乡邻,得知侯家年青一辈确实多有云字辈。 当年太师李甲为了对外保守秘密,以免引来追杀,将三皇子由侯世义改为侯云策,之所以取名为云策,其中一个原因是侯氏有一支在边地,辈份中有云字。太师李甲深谋远虑,多年后,其改名的云字辈份,为三皇子真正身份提供了极好掩护。 曹翰按照林荣战前密令,将原沧州军一部调至澶州,一部调至德州,另外一部由侯云策统领。侯云策以都指挥使之职统辖一支生力军,控制沧州局势,抵挡北面的契丹人。 依林荣令,曹翰授侯云策都指挥使后,又将刘三府第连同所有财产c奴仆赠予侯云策。刘家的妻妾儿女统统羁押,押往澶州,听候发落。攻下沧州时,赦免了大部分沧州军将之罪,若是再赦免刘家妻妾儿女之罪,则处罚太轻。因此,刘家妻妾儿女难逃一死。 对刘存孝和刘三一家的结局,侯云策侧隐之心一闪即逝。成者为王败者寇,若刘家谋反成功,不知有多少中原老百姓要丧生在契丹人刀下。 侯云策一战立功,成了都指挥使,还获得刘家家产。这是侯云策最想要到的结果,甚至比他想得到的结果更好。在侯云策的算计之中,此战成功后,他可以在林荣军中任职,压根没有想到能够独领一军。尽管林荣是生死大敌林度的儿子,他还是暗自佩服林荣的大手笔和胸襟。 黑城十年经历,让他明白实力的重要性。他在黑城贵为皇子,可是若手中无人,不过是空架子。如今他能够驾驭一千二百人,这就是属于自己的实力。 一起率军突击沧州的石虎此时成为侯云策副手,他和侯云策走出大帐后,道:“将军带伤,可去休息。我到营房安好兵士,尽可放心。” 侯云策正有此意,与石虎别过之后,来到郭府接春兰和秋菊。 门客见侯云策身披凯甲,腰佩长刀,肩缠布条,布条上有殷殷血迹,好一条凶神恶煞的大汉,忙进屋报与少郎郭炯。 郭炯急带人到大门,见是侯云策,甚为欢喜。 来到厅堂,郭行简见到侯云策,深作一揖,道:“我老眼昏花,不知侯郎高义,前日未谢相救娘子之恩,今日在此谢罪。” 侯云策知郭家与林家关系密切,不敢怠慢,赶紧回礼:“今日一战,全凭先生让澶州军借秘道入城,才能将叛贼一网打尽。” 郭行简手扶长须,道:“此战曹翰将军统领有方,招降了沧州军,一战而平沧州,功不可没。更为难得的是,攻城未有过多杀戮,还能约束士兵不扰民,城内秩序井然,人心安定,看来节度使用人有术。” 郭行简稍稍停顿,又道:“刘存孝勾结辽人,罪当诛,但其治理沧州,护得沧州多年平安,也有些功劳。希望能够赦其年幼之子女,当年之事,记忆犹新啊!”话说到此,他知道在叛逆是第一大罪,必诛九族,刘家必然无人生还,长叹一声,不再说此事了。 春兰c秋菊来到厅堂,见到侯云策,红了双眼,上前行礼后,退到一边。 侯云策在郭家吃过午餐,带着春兰c秋菊回到刘三府第,与六曹官吏会面,接收刘家财产。 刘三府第,六曹官员把帐册搬到大堂之上,正在盘点刘三家财,见一条大汉带着两名小校和两名使女进来,不知其是何来路,冷眼瞧着,并未理睬。 小校上前道:“这是侯都指挥使。” 六曹官员才知是新进的都指挥使,连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见礼。都指挥使为正五品下,而六曹参军事为从七品下,从品级上来讲,侯云策要高于他们。更重要的是,侯云策在这次沧州之战的勇武行为已迅速在沧州军民中传开,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因此,他们对侯云策执礼甚恭。 一名六曹官员说道:“钱物c地契等物件全部清点好,请都指挥使过目。” 侯云策见桌上分门别类放了各种帐册及地契等证明文书,知道自己一时半会理不清楚,就对秋菊道:“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到书房去,加上锁,不准任何人进去。”又对春兰道:“让厨房赶紧准备饮食,杀口猪,宰两只羊,再弄些鸡鸭,各位忙了半天,我就陪大家喝一杯。” 刘家妻妾儿女穿锦衣秀服,在寒风中蹲在院角,往日的雍容华贵不复存在,代之的是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一个五c六岁的小女孩,对着母亲直叫饿。其母不敢开口请求,只能捂住了女儿的嘴巴。 侯云策又吩咐春兰道:“给刘家人煮点吃的,不必在此为难她们。” 昨夜激战一夜,侯云策刚到大营睡下就被叫醒,随后又不断应酬,在接受所有家财以后,着实困顿。春兰c秋菊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侯云策睡下。 一觉醒来,已经黑夜,侯云策睁开眼,见到坐在床前的春兰。他打了一个大哈欠,道:“备水,洗澡,全身臭得紧。” 春兰早有所准备,兴冲冲去吩咐备水。 侯云策大睡一觉以后,精神恢复过来,抱起春兰,将其放在木桶里。木桶里的热水不断涌出来,流到地面,形成一条又一条的小水流。 秋菊站在门处,听到水流之声,羞红了脸,赶紧离开。 事毕,春兰换了衣服,充满柔情地看了侯云策一眼,低头出门。 秋菊正在房间缝衣,见到春兰,不觉心中一慌,手里纱衣掉在地上。春兰连忙拾起纱衣,道:“你看我做什么。” “水声好大。”秋菊不觉红了脸,就把头低下。她的手指有好些针眼,在纱衣上染了些红色。 春兰过去,抓住秋菊的手,又抱紧同甘共苦的姐妹,道:“好姐姐,好不容易遇到侯郎,你别端着,错失良机。” 秋菊眼泪就流了出来。 (第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章 黑雕军 侯云策单枪匹马回到中原,到底如何复国并没有考虑得太清楚,大体上是准备投军,凭战功掌握一支军队,再凭军队复国。大武王朝崩溃以后,武人当道,藩镇割据,大周c大侯和大林诸朝皆是用的这个方法改朝换代。 他回中原之时,初生牛犊不怕虎,压根没有考虑困难,凭勇气在沧州大战勾结契丹人的刘存孝,居然意外独掌一军。 “林荣气魄挺大啊,这是一个难缠的厉害对手。”从林荣收买自己的手段,侯云策得出了结论。不管林荣是否厉害,他都要将其覆灭,为父母报仇。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情,当前之事是将一千二百人马完全控制,稳住沧州局面。若是不能稳定沧州局面,等到契丹人过来,所有想法都将灰飞烟灭。 侯云策作为皇子,有了黑城十年的经历,比起一般少年成熟得多,懂得审时度势和委曲求全。 衣着单薄的春兰不时过来送茶水点心,故意俯低身子,惹得郎君再来亲热一番。青年男女就是,亲热开始便很难停止,水桶的水又来回汹涌,流了一地。 秋菊知道了春兰已经与侯郎多次相好,心中有百般滋味,既替春兰高兴,又很失落,忍不住酸酸的,总想哭。记得在小时候,父亲带着哥哥们玩,她就是这种感觉。 心中滋味越是复杂,秋菊越是藏在心里。 春兰从小和秋菊在一起,情同手足,相互知道甚深。春兰暗自替秋菊着急,本来这是水到渠成之事,奈何她总是不肯主动。侯郎也是怪人,和其他人并不一样,若是换成其他男人,早就急吼吼地将两人都扯到帐中,大快朵颐。 侯云策c春兰c秋菊各怀心思,各自做各自的梦。 侯云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一次梦中主角居然是很遥远很久远的赵英。当年他和赵川的女儿赵英已经订亲,等到年龄适合就成亲。结果赵川投向林度阵营,将大城献给了叛军。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之事,侯云策和赵英的婚事自然中断。 林度称帝后,皇子林荣娶了赵川的大女儿,也就是赵英的姐姐。 侯云策在黑城从来没有想起过赵英,来到中原与林荣见面之后,开始梦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妻赵英。 早上醒来,侯云策睁开眼睛,回想晚上的梦,真觉得十八年的人生恍然若梦。 吃过早餐,侯云策没有急于到军营,由春兰和秋菊陪着走一遍刘府。黑城条件简陋,他作为皇子,所住小院其实只有三间小屋,刘府与黑城相比占地显得格外广阔。 从卧室来到书房,侯云策站住了脚步。刘存孝书房里书还不少,除常见的经史子集等,有两大类书最多,一类是兵书,有孙子兵法c孙膑兵法等,另一类是笔记体杂书。 秋菊跟在侯云策身边,见其对书感兴趣,脱口而出:“阿郎识字?” 秋菊出生在官宦之家,从小依在父亲膝下,略通文墨。她从未见过任军职的侯云策看书写字,想当然认为他不识字,此刻见到侯云策对各类书颇感兴趣,似乎还看得懂,故有此疑问。 侯云策是皇子,从小就受良好皇家教育,有当世大家来教授帝王之术,八岁前读书读得死去活来。如今从北地归来后,居然还被丫鬟认为不识字,他哈哈笑道:“原来秋菊认为我不识字?拿笔来。” 秋菊赶紧准备笔墨纸砚。 侯云策在纸上龙飞凤舞,写下前朝诗人王昌龄的《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夜挑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秋菊见侯云策真能识文断句,所题之诗和其身份c气度还很贴切,那一笔字也格外漂亮,这才相信侯郎真的读过书,而且读过很多,至少与父亲相差不多。 这时,春兰气鼓鼓地走了进来,说:“几个庄园送猪和菜过来,没有人理,十几个送货的农家等得直骂娘。” 秋菊接口说道:“以前这些事都是管家在安排,现在管家没了,要用钱时领不到钱,该买的东西也买不回来,大家都不知道做什么好。” 侯云策略为沉吟,道:“府上有近百人,现在刘家虽说没了,这些人的生计还是要维持。秋菊和春兰在刘府时间长,帮我找几个能说会算的,暂时管理全府。” 秋菊惊讶地道:“侯郎还要用刘府的人?” 侯云策道:“府中守卫用营中军士,不再用刘府的人。但是,管家还得用刘府的人。你们商议一下,报几个名字给我。” 秋菊半天合不拢嘴,问:“侯郎让我们提名字?” 侯云策道:“我一个人都不识,由你们选人最合适。选不好,你们要受罚。” 秋菊怯怯地道:“小女子见识短,怕担不起责任,万一挑选的人不好用,就难辞其咎。” 侯云策道:“不好用,换掉就行了。敢做乱,军法侍候。” 两个女子带着侯云策走完全府。午间,由厨房送了饭菜到主房。秋菊首先把饭菜尝了一遍,坐了一会儿,才给侯云策送去。侯云策用餐时,春兰和秋菊守在屋角。春兰一直在秋菊耳边低语,不时用眼光看着侯云策。 秋菊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等到侯云策用餐完毕,秋菊毅然换上薄纱,端茶水进入里屋。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扑腾之声。 安排了家事,兴致冲冲的侯云策这才前往军营。 军营里面,石虎已经抽了几顿鞭子。 石虎上任不久,就发现沧州军与澶州军不和。澶州军从校尉c旅帅c队正到兵士都自认为是胜利者,在沧州军面前难免趾高气扬。沧州军并未与澶州军正面交锋,虽投降却并未服气。他们多年与契丹人交锋,也是一群拍着胸膛砰砰响的汉子。 两军刚刚驻扎在一起,就为了一些细小之事,连打了几次架,有一次差点酿成两队人马对峙的大事。 石虎本是澶州军人,内心里自然更加亲近澶州军。可是作为副都指挥使,却不能偏向某一边,他尽量作到公正,却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沧州军认为他处事不公,澶州军认为他胳膊肘儿向外拐。 侯云策骑着战马风,两名小校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前往城东军营。 按照大武王朝的习惯,各军将领往往会给自己所辖部队取属于自己的名字。侯云策作为都指挥使,决定给自己所辖人马取一个特别的名字,思来想去,准备给新军取名为黑雕军。黑字,来源于黑城。黑城附近大山多雕,侯云策初到黑城还养过小雕。以黑雕为军名,既有勇猛之间,也隐晦地表达不忘黑城旧事之意。 开元寺附近,四个军士在打斗。 侯云策饶有兴趣地停下观看四人打斗。他在黑城带过诸营少年,素来不反对打架。军士不打架,那叫没血性,没血性的军士不管是到打野兽还是打仗都不行。 四个军士水平差不多,恶斗一番,皆鼻青脸肿,浑身泥土。其中一人打得兴起,抽出小刀,其它人见拿出小刀,也都拿起武器。打斗升级,围观人群纷纷往四周散开。 侯云策扬起鞭子,劈头盖脸朝持刀军士抽下去,令其停止打斗。 持刀军士被皮鞭抽得暴跳,原本要发作,见侯云策身披皮甲,马侧挂大枪,身边有两小校,便停下手来,怒目而视。 “为何在这里打架?” “澶州军欺负人。” “沧州军不是好东西。” 侯云策等他们分辩两句,又扬起鞭子,却没有抽下去,道:“我是侯云策,你们不再是澶州军,也不再是沧州军,从昨天开始,你们都是我侯云策麾下的军士。” 四个军士早听说都指挥使侯云策英雄了得,却还未见到本人,现在听到侯云策自报身份,都大惊失色,心想一顿大鞭子少不了,互相埋怨地瞪了一眼,垂头丧气地跟着侯云策回到军营。 回到军营,侯云策挥挥手,道:“都是自家兄弟,打架不能用刀子。下回再动刀子,必不轻饶。” 四名军士见都指挥使轻易放走大家,大喜过望,各自回营。 帐中见面后,石虎大吐苦水,将两军不和的情况一一道来,搓着手,道:“务必要惩处几个带头的,让双方都老实。” 侯云策道:“那倒不必,军士们好勇斗狠,上了战场才不会害怕,军士没血性,都成谦谦君子,谁到战场卖命。双方打架另有原因,本军新建,难免不和。本军名字就叫黑雕军,黑雕威武,战无不胜。黑雕军重新设编,打乱两军,使沧州军与澶州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间长了,自然就忘记沧州军与澶州军之分。” 多年以后威震天下的黑雕军,至此,正式成军。 (第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建营 大武王朝覆灭之后,各地军镇自行定军,军伍编制相当混乱。 由于沧州与契丹接境,战事频繁,林荣给沧州新军也就是黑雕军的编制定额为200人。侯云策与石虎商定以后,将黑雕军设定了五营,每个营二百人,另有单独一营为亲卫营,由侯云策直接指挥。 至于各营指挥权,则由原指挥使担任。 五营定名为虎营c豹营c狼营c熊营c狮营。五营的名字实则是黑城诸少年营的名字,侯云策钟情于黑城少年诸营,将名字移将过来。 各地军镇皆有别号,大多以地方为名,也有不少取自猛兽,因此,石虎对五营之名没有异议。 五名指挥使皆是从军多年的老军,面容皆比侯云策和石虎老成。他们进屋与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见面,端坐不动,悍气十足。 侯云策深知手中有兵的重要性,对手中这支军马寄予厚望。他与五指挥使见面以后,开门见山道:“黑雕军里有六百沧州兵士和六百澶州兵士,从今日起,只有黑雕军,没有沧州军和澶州军,望各自约束队伍,若有人在其间挑拨生事,定斩不饶,明白吗?” 作为皇子,侯云策久居上位,年龄虽然不大,谈吐间自然有上位者的从容和威势。几个指挥使在试探火候,抱拳称“诺”。 “从明日起,每天晨起在校场点兵,三鼓不到者,鞭三十。” 侯云策想要整军,按太尉之教导,整军必须立威,先立威,再怀德,奖惩严明,则军心必齐。他在大林军中没有根基,只能用非常手段立威。 下达晨兵令,侯云策没有回府,住在军营。 早上,三鼓后,大队人马到位。 侯云策和石虎骑战马,披甲,腰挂长刀,威风凛凛地在队前巡视。十名亲卫带刀和绳索前往各营巡视,检查是否有躲在营中未出者。 正在巡视,有八个迟到军士跑来。 迟到军士被单独站在一队。 十名亲卫还从营中带来两个未起之军士。 看着这些迟到和未起之军士,侯云策杀人立威的念头一闪即逝,道:“迟到者,鞭三十,未起军士,鞭五十。”他原本想要杀人,可是立足未稳,军心末归,贸然杀人,恐惹事端,于是作罢,只用鞭刑。 司马赵雷领命,带着亲卫执行军令。 皮鞭声响,血肉迸飞,惨叫不断。 点兵之后,全营得令绕校场跑行。 在黑城之时,神箭营军士人数少,个个都是宝贝。大统领为了从诸少年中选斥候,凡满六岁少年都要天天习练跑跳之法,能跑善跳者,便可成为军中斥候。天天跑跳的结果就是诸营少年皆成为敏捷之士。可为斥候,可为箭手,也可为陌刀手。 侯云策刚满八岁时,在太师坚持之下,也跟着诸营少年跑跳。跑了这么些年,他能健步如飞,等闲人等皆不能追赶。 有了这个经验,侯云策点兵之后,便让诸营在操场中跳圈。落后者,由军司马赵雷率亲卫执鞭抽打。黑雕军全军绕军营跑了二十圈,军营很宽,二十圈下来,军士有快有慢,队伍稀稀拉拉,不少军士被抽得皮开肉绽。 几个指挥使跟随在侯云策身后,对这个少年将军的训练之法都颇有腹诽。只是都指挥使新任,几个老军没有谁想去触霉头,心中却并不太服。 跑步结束,各营回归本队,交由几个指挥使调教。 中午时分,营地飘来香气,且有肉香。 刘存孝有意谋反,手下军兵过万,粮草c肉c盐准备充足。林荣知沧州必有大仗要打,破沧州城后 ,将刘存孝之军资大部归于黑雕军。黑雕军只有千人,白白捡了个大便宜。侯云策为了尽快收拢人心,在立威同时也不吝惜军资,杀肥猪,煮馍馍,准备让军士吃饱喝足。 吃饭前,侯云策令人在营地里立上一根长长的旗杆。 诸军站在旗杆前,眼看着一个精瘦的军士爬到旗杆顶,用力一扔,军旗便在风中展开。北风急,军旗发出猎猎呼声,一只黑雕在风中展翅欲飞。 “这是我们黑雕军军旗,是黑雕军的魂魄。今后,军旗在哪里飘扬,哪里就有黑雕军的荣耀,敌人会因见到我们而心胆惧裂。” 侯云策骑着战马,在军士面前巡视一番。当他讲完后,石虎下令各队依次回营吃饭。诸军从早上起床就开始操练,肚子早就饿瘪了,回营见到每人居然能分到一块肥肉,顿时将疲劳忘到脑后。有人分得的肉块中瘦肉多,肥肉少,吃起来难免不过瘾。若不是军司马带着亲卫巡场,肯定会打斗起来。 晚上,侯云策这才回到刘府。 春兰和秋菊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等着郎君,侍候郎君洗浴c喝茶以后,脸红得如朝霞的秋菊怯生生地询问是否将新挑选的管家人选带来。 按照侯云策的要求,新管家有几个条件,一是要厚道之人;二是初通文墨;三是家中有老人小孩,又无产业,在府上好坏能生存下去,若离开则一家老小衣食无着。 要达到这三个条件并不容易,春兰和秋菊在屋里讨论得头昏脑涨,争论过无数次,最终才提出富巩c欧阳誉和许庆三个人。 侯云策将依次将三人叫到房前,询问其管家之道。询问完之后,他宣布,富巩任管家,欧阳誉管帐,许庆管钱。 他立下侯府规矩: 一c富巩总管家中事务,办事之人要办事用钱,先找富巩签字;富巩同意后才能办;许庆见到富巩签字才能给钱;最后所有条子全部归到欧阳誉那里,由其做帐; 二c秋菊c春兰不定时核对帐钱是否相符;五百贯钱以下开支由富巩签字就行,五百贯钱以上必须由秋菊签字。三个月向侯云策报一次总帐。 富巩c欧阳誉和许庆本在府中地位不高,因为被春兰和秋菊提了名字,便被委以重任。春兰 c秋菊原本是地位更低的丫鬟,因为侍候侯云策,刹那间便鸡犬升天,惹得众人好生羡慕。以前欺负过春兰c秋菊的人不仅忐忑不安,暗自弄了些金银玉石头饰,希望走一走两个女子的门路。 富巩c欧阳誉和许庆原本以为侯云策年龄小,又是武将,恐怕不会管家,暗自不安。岂知侯云策规定管事的c管钱的c管帐的互相分开,还要由春兰秋菊来核对钱帐,都觉其虽是武人,却甚是精明。三人一方面存在感激之情,另一方面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害怕出纰漏,失了现在的差事。 第二天,由侯云策前往军营,亲自在黑雕军中挑选善射之人。 挑选方法是用最传统的五射,即白矢c参连c剡注c襄尺c井仪。 白矢是要射透箭靶; 参连是发了第一箭后,以后三箭都要连续射出,俗称连珠箭; 剡注是箭不可从高而落,而是水平直射,不能形成弧度; 襄尺是指射时臂直如箭,肘平而稳; 井仪是指四箭射靶要像井字那样有秩。 除了传统五射之外,侯云策还亲自演示来自北地的骑马射箭之术。他在场内纵马奔驰,马如风,箭如电,连珠般发了五箭。 一个人形草靶上胸口画了一个白圈,五箭紧紧靠在一起,全部射入白圈之中。 军士们看得呆了,醒过神来,轰叫声震天。 挑选出的两百名军士分为两队,分队进行对抗比试。胜利的一队放假一天,每人加一个大肉块。 都指挥使设下的放假一天和一个大肉块是巨大奖赏,两队兵士都急切地为各自选手助威,每射出一支好箭,特别是射到靶心,军士们就起劲地拍手c叫好。一时间,叫好声,起哄声,斥责声,响成一片。 当兵士们手心拍红c嗓子喊哑的时候,两队决出了胜负。得胜那一队轰然叫好,欢呼雀跃。 两百名箭手是黑城神箭营的雏形,严加训练,假以时日,定然可与老神箭营一较高低。契丹大军围黑城之时,两名射雕手神技惊人,让侯云策十分羡慕。挑选箭手之时,侯云策一直在寻找军中射雕手,很遗憾的是目前军中还没有找到可与射雕手相抗的箭手。 众兵士散去后,大家的兴奋点全部集中在比赛上,各营帐都在议论射箭比赛中的各种趣事,有一名平时箭法出众的军士刘黑狗,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脱了靶,吃了队正一脚,还被兵士们嘲笑一番。 第三天,黑雕军中开始挑选陌刀手。 大武王朝的陌刀队曾经杀得胡人鬼哭狼嚎,后来数朝都有精锐陌刀营,大侯王朝皇城有两营,一营是神箭营,另一营是陌刀营,神箭营逃到北地建起黑城,陌刀营则随着皇帝覆灭在皇城。 为了重建陌刀营,侯云策亲自挑选了两百名身形长大c性情忠厚之军士。 第四天,黑雕军开始挑选敏捷之军士。 军营内皮鞭横飞,肉香却也扑鼻。 军司马赵堵车却一天比一天愁眉不展,“都指挥使,黑雕军很快就成穷光蛋了,到时没米下锅,更别说吃肉。” “怕什么,刘存孝还有余粮。” “都指挥使,这不是长久之策,不能再让军士吃肉了,是座金山也会被挖空的。” “无妨,千金散尽还复来。”侯云策虽然说得轻松,脸色却开始慢慢冷下来,道:“刘存孝灭了,契丹人还在,他们随时要患边。让儿郎们多吃肉,长点力气,好和契丹人战一场。” 赵雷知道侯云策未满二十,此时见到军中主将,却觉得他深沉得和年龄完全不相称。 (第二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密室 “我在刘家多年,北地商道皆由刘家控制,家财不应该只有这个数。” 富巩奉命清点家财,总觉得数目不对,等到侯云策回府,便向新家主报告,以显忠心。 “不管现在数目多少,都要想办法恢复商道。谁有本事走边地,你要探知清楚。” 黑城孤悬北地,要生存必须得依靠商道。侯云策在黑城渡过少年时期,深知边地商道的重要,要求富巩理清楚刘三生意来源,对有生意来往的地方c人员进行登记。刘三虽死了,他的生意还是要做下去,否则真要坐吃山空, 这几天,富巩费尽心思却没有完全理出头绪。从富巩整理账册的情况来看,刘家并非想象中那样富有。 富巩称诺,正要离开。侯云策又交代道:“城里有官府的将作营,还有铁匠铺。侯家要想办法开一个铺子,能制刀枪,还得能制弩。” 侯云策回到中原意图复国,北地商道和铁匠铺都是必须之用。他如今只是掌握沧州军下属的一支部队,还远远谈不上掌握沧州。刘存孝伏诛,沧州城内没有重将,才暂由侯云策来掌握局面。朝庭当会在近期选调重将到沧州,主持边镇全局。侯云策就要趁着暂掌沧州之权,尽可能布局。 富巩离开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六部曹官颇有刘家亲信,若是不除,我们办事很受牵制。” 侯云策道:“谁是首恶?” 富巩道:“刘府亲信大多逃走,陈若虎是司兵参军事,掌武官选举c兵器甲仗及门户管钥c烽候传驿之事。我们到北地,少不得跟他打交道。” “暂时动他不得。有我在,他翻不起大浪。” 按林荣之策,为了稳定沧州局势,只诛首恶刘存孝兄弟以及军中直系将领,地方官则大多保持原职。陈若虎是朝廷从七品官员,留在沧州,继续为官。这些年来,铁打营盘流水的官,陈若虎已经经过两朝,依然稳稳当当为官。侯云策是军职,不管地方官,他心里有打算,若是陈若虎为难商道之事,那只能斩之。 办完诸事,春兰请侯郎洗浴。侯云策这些天忙得连轴转,累极。 按照侯云策要求,春兰扶墙,用脚踩侯云策背。她怕踩坏郎君,不免缩手缩脚。 侯云策道:“不妨,踩不坏我,这是来自太医的妙法。” 对于春兰来说,太医是很遥远的传奇,她以为郎君吹牛,不敢用力,一只脚站在床上,用另一只脚的脚尖踩背。 侯云策干脆翻身而起,用脚踩其背,作示范。 春兰很快学会此古怪法子,正踩得起劲,想起秋菊,匆匆出去。 很快又进来一人,带着一股淡淡清香,却是秋菊。 翻滚时,秋菊双手扬起,打到床内侧墙上,发出咚地一声空响。侯云策注意到这一声空响,断定墙是空的,应是密室之内的地方。他在墙上各个部位敲打,很快找到密门。打开密门,两人目瞪口呆。 密室放满钱币c银两和黄金制品,还有大量账簿c以他人名义在各地购买的庄园房契c各地生意往来的名册和隐藏在沧州各地的粮仓名册等事物。 富巩曾经怀疑刘家财产数量少。见到密室,侯云策明白刘府大量家财在何处。 为了隐蔽,他只让春兰和秋菊清理密室财宝。春兰和秋菊忙碌三天,才将密室清理完毕。秋菊略通文墨,便将财宝造册,交给郎君。 有了密室财宝,侯云策腰杆挺直了。 大武王朝,神策禁军c藩镇兵c边防军等武器c衣粮皆由官府供给,当时军队百余万人,军费开支大增。为及时将军需衣粮送到军队,官府在长安c洛阳以及靠近运河沿线城镇建立仓库,储存粮c绢,以便就近供应。战时则随时设置粮料使c军粮使c供军院使等,专门负责向前线运输衣c粮c器械。军费主要来源是租税和屯田收入,全国租税收入大部分被用于军需。 大武王朝覆灭以来,战乱连连,各边关重镇都在自行蓦兵c造兵器c供粮食。驻扎沧州的军队,不论地方军还是直属中央军队,都需要沧州地方供给军需,所以刘存孝才有实力谋反。 当日,六曹官员在刘存孝c刘三家中只清理到很少一部分财物。曹翰还以为边关重镇收入较少,又年年与契丹人打仗,耗尽了刘家实力。他离开沧州时,特意留下了大部分粮食和部分军需。 侯云策正在为商道c铁匠铺以及黑雕军装备等诸费用伤神,凭空得到一大笔财物,顿时心中踏实起来,睡梦中也笑醒数次。 除了让富巩重开商粮等杂事,侯云策大部分精力还是在黑雕军。一系列挑选和训练后,部队情绪基本稳定,侯云策再次对黑雕军重新编队。 黑雕军仍分为五个营,各营指挥使不作变动。 虎营校尉陈亮; 豹营校尉苏文森; 狼营校尉山宗元; 熊营校尉胡继; 狮营校尉王青水” 大林军队通用装备是每位军士一柄腰刀和一张弓(附弦和箭支),另还有长刀c枪c弩和攻城重设备等装备,侯云策根据各营特点,对每一营的武器配备进行了调整。 第一营为虎营,除常规配备外,虎营士兵每人配备一张轻型黄桦弩。弩的特点是又远又准,有时间从容瞄准,是对付胡骑极有效的远程攻击武器。弓箭不是管制兵器,民间可持有,但是弩威力巨大,禁止民间使用。建弩营,把弩集中在一起,充分发挥弩的作用,以对付行动灵活的草原骑兵。 神箭营到达黑城以后,将作营制作大量黄桦弩和床弩。神箭营实则分为箭营和弩营两个部分。契丹围城之时,床弩之威,给侯云策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营为豹营。豹营为强弓营,强弓营全是大力士,在此营的精锐射手均能拉开七十公斤的强弓,射程颇远。 第三营为狮营,以山宗元为校尉。狼营为陌刀营,宽体陌刀近三米,堪称刀之极长。陌刀队曾在大武军中叱咤一时,列阵于前,横向密进,所向无敌。不足之处是陌刀制作工艺繁杂,耗费颇贵。狼营名为陌刀营,实则只有真正的陌刀三十把,其余皆为宽体长刀,比陌刀稍短。 第四营为熊营,熊营为枪营,此时流行马枪,其头部一般都有刺和钩的双重用途,枪后有可插入地的铁镦。杆上还有牛皮编成的提绳,利于远距离剌杀敌军。 第五营为狼营,狮营是斥候营,皆为轻捷之军。配备最为复杂,其中最鲜明的特点就是手弩。手弩和侯云策所用的手臂弩不一样,手臂弩只有太师李甲能制,巧夺天宫,实非一般匠人能制。 另有一营人数末定,是侯云策亲卫营。 中原不产马,战马主要通过商队从北方和西方买来,黑雕军有八百五十六匹战马,战马比例在大林军中非常高,主要得益于刘存孝在边境多年经营。侯云策亲卫营清一色双马,除了陌刀营外,其余各营皆配有骑兵队。 黑雕军进行了重新编队,此时仅仅是搭起一个架子,要形成战力还得靠平时训练和实战磨练。 一个月后,大林三年正月,天气和往常一样,仍然那么寒冷。 大林政局暗暗发生变化。 身患重病的当令陛下林度加封林荣为检校太傅c同平章事,不久,又将林荣封为晋王,升为开封府尹兼侍中,掌内外兵马事,义女赵氏封为卫国夫人。自知时年不多的林度终于确定了皇位继承人。 新任沧州节度使c检校太尉李晖从大梁出发,前往刚经历动荡的沧州。李晖到达德州后,牙将曹翰带兵三千护送其到沧州。这三千兵马将留在沧州,成为沧州驻军的一部分。 曹翰知道当日太保林荣让侯云策领一千二百军马有三层意思:一是为了笼络侯云策。太保林荣把他从北地流人直接任命为正五品下的都指挥使,就是要让侯云策心怀知遇之恩;二是太保对侯云策军事能力颇为欣赏,让其领一千二百军马,是对其实际指挥c组织能力的考验,看他到底是真正的将才还是马谡;三是沧州地处边关,需要一支精兵守卫,而精兵又不能全部集中在李晖手里,前车之鉴让林荣仍然记忆犹新。 大军到达沧州城,暂驻城外,曹翰率亲卫先进城。 入城,曹翰到军营门口,就被军士拦住。 曹翰身边小校呵斥道:“放肆,这是曹将军。”军士拱手行礼道:“我认得曹将军。黑雕军都指挥使有令,没有接到将令或值勤军官充许,任何人不得入营,否则我要受到重罚,请将军莫怪。” 值勤军官虎营指挥使陈亮正好经过,见是曹翰,赶紧命令放行。陈亮是曹翰的老部下,恭敬地道:“将军莫怪,这是侯将军将令。” “本应如此,无妨。”曹翰说着走进了营门, 黑雕军将令严明,军营井井有条,军士进退有序,短短时间已有精兵气势,曹翰对侯云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与侯云策见面后,曹翰讲了近期大林朝的重要人事变动。 侯云策与留在沧州城内的地方官一起出城,迎接新来的节度使李晖。 晚宴,沧州新任节度使李晖居中,牙将曹翰次之。曹翰召来沧州城内文武官员,一一见过节度使李晖。 见礼之后,李晖也让随行官员与沧州众官见面。 侯云策是新任都指挥使,与在座诸人大部分不认识,就有心与李晖随行官员接触。 侯云策大破刘存孝已经传遍各军,众官知他定要官运亨通,恭敬回礼,气氛融洽。唯独一名武将对侯云策态度怪异,当侯云策作揖时,侧身避过,嘴里轻哼了一声:“什么东西!” (第二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公主 众官员都颇为惊讶,不知他们有何过节,但看侯云策神情似乎并不认识赵文都指挥使。 侯云策年龄虽然不大,经历过国破家亡,城府比一般同龄人要深得多。他没有当场发作,神色自若地转身。 宴会结束,侯云策找到石虎,这才得知给他难堪的武官名叫赵文,是赵武堂兄。赵文是赵家最得意的年轻弟子之一,跟随刺史李晖,一步一步以军功升至都指挥使,比侯云策品级一样,资历却要深多。 通过这一件事,侯云策得出结论:“此人和赵武一样,心胸狭窄,不足为敌。” 赵文是节度使李晖的属下,李晖是何等人,暂且还无法确定。因此,只要赵文不主动挑衅,侯云策准备暂时避之。委曲求全,这也是复国必须要有的气度。 对于侯云策来说,当前首要之务是把黑雕军做强,有一支强大军队在手,也就不必过于操心节度使,取而代之也是寻常事。 大林军队使用什么武器均有严格法度,擅自打造兵器、购买马匹则有谋反嫌疑,极易让人抓住把柄。在李晖节度使未到之时,侯云策可以自行决定改进黑雕军装备,如果有事,可以推到刘存孝身上。李晖到来之后,如果再自行打造兵器,四处购买战马,则不妥当。 侯云策叫人做好表册,表册上全是部队所需军用物资,损坏的自不必说,旧的也全算作坏的,密密麻麻排了几大页。 隔了两天,他把表册送到李晖帐中,恭敬地报告:“黑雕军在沧州之战时,损耗甚多,军士手中武器严重损坏,马匹也不足。沧州是边关重镇,契丹人随时可能犯边。黑雕军没有刀马,如何抵御契丹兵。” 李晖久经军旅,对军中将领的伎俩最为熟悉,笑道:“黑雕军越强,我这个节度使超安稳定。我想给黑雕军兵器、马匹,实在是沧州府没钱啊。” 侯云策暗乐:“你有钱才怪,沧州府的钱都在我这里。” 第一次未成功,这是侯云策意料之中的事。他需要的并非李晖给钱给物,而是李晖授权。又过几天,侯云策在酒宴中,借着酒劲,向李晖提出:“节度使马队有几匹马老了,我想派人到北地贩马,补充节度使马队,以表未将心意。如沧州府确实无钱,可否由末将开铁器作坊,为沧州军制军器。” 在李晖心里,一个都指挥使不足为患。再加上契丹人沉兵边境,沧州军确实需要整军,没有钱,整军是空话。李晖为了加强沧州府军备,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侯云策提议。 得到李晖充许,侯云策立马让富巩到北地,接上刘三以前建立的商道,到北地买马。很快,四十多匹战马被偷偷运过大林境内。 侯云策为了扩大原刘三铁匠铺规模,将李云招到府上,准备从他那里挖到铸造铁狮子的能工巧匠窦田、郭宝玉。 李云最初见到侯云策之时,其人不过是北地流人。短短时间成为执掌一军的都指挥使,他权衡利弊,答应送窦田到侯家铁匠铺。又以制河患为由,请求留下郭宝玉造铁狮子。 侯云策所图甚大,不仅想要郭宝玉,连李云也想一起收入囊中。为了让李云归心,他答应了李云的请求。 等到窦田来到侯氏铁匠铺,侯云策亲自前往,任命窦田为大师傅。铁匠铺虽然重要,但是贵人一般甚少来此,从铁匠见到都指挥使居然亲至铺子,个个都受宠若惊。 侯云策平时甚忙,还真是第一次来到强夺自刘家的铁匠铺。他在黑城之时,喜欢去的地方便有将作营,其百炼刀便是由他亲自持锤打了很久。这时来到属于自己的铁匠铺,便兴致极高地看工匠们劳作。 工匠们把生铁和柔铁片捆在一起,用泥封住,入炉冶炼。生铁和可锻铁混在一起冶炼,可得到用来制作刀剑锋刃的精钢。鼓风设备用的是风扇,很费力,效力不高。 侯云策太熟悉太师李甲的秘密武器,随手画了一个带着可移动塞子的风箱,让窦田照做。 窦田原本不在意,看了画样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脚步。 “能造出来吗?” “没有问题。都指挥使从何得知此样式。” “你照此做成,火温更高,应可打造出更好的刀剑。” 在窦田崇拜眼光中,侯云策昂首挺胸走出铁匠铺。 他最初独马回中原之时,对太师李甲也有怨念。时至此刻,他时常想念黑城,也是时常想起太师李甲。 太师李甲在大侯王朝未灭前,主要在东宫负责教导三皇子。大侯王朝覆灭后,他的职责变得更加复杂,第一职责是保证黑城能生存,这是复国的本钱,若有闪失,复国是空想,还要害得大家丢命。同样重要的职责还是教导侯云策,若是侯云策窝囊无能,复国也是镜花水月。他在教授帝玉术的同时,也让侯云策冒着生命危险带诸营少年到野地与胡人作战,与野兽搏杀,还让侯云策到将作营,不动声色将将作营的本领教授给他。 侯云策身在黑城时并没有理解太师的苦心。 回到中原以后,侯云策清醒地意识到太师李甲在黑城的教导是多少重要。若是没有太师李甲,他来到中原绝对无法立足,更别提打开这样的局面。 想起太师,他也就想念起生活了十年的黑城。 黑城已经被契丹人占据。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在屋里呕吐,吐得天翻地覆,最后满嘴苦涩。 “侯云策,我和你势不两立。”耶律其敏敏吐完以后,拿刀砍了木屋十几刀,一口恶气还是没有出来。 春风数渡,就是现在的结果,耶律其敏敏怀了身孕。她来到黑城外,迎着冷风,望着北地。北地全是老林,契丹人一般不会轻易钻入,要想将那个冤家找回来颇不容易。 一个女军走上黑城墙顶,来到公主身旁,道:“敏敏公主,羽陵送回来一封信,萧将军让我送给你。” 萧达达是留在黑城的鹰军主将,出自于契丹后族,统领这一支鹰军偏师镇守黑城。他利用黑城地利之便,带着黑子部族军,与粟末人作战数次,将一向强悍的粟末人全部逼近老林,控制了北地主要商道。 耶律其敏敏擦掉呕吐后带来的泪珠,很快就镇静起来,道:“什么状况?黑子部族军前锋已经到了沧州附近。鹰军不会攻城,可以作为黑子军后援,到这个时候,黑子军不能退。” 鹰军是契丹皇帝耶律虎林最看中的劲旅,若非要控制东北之地,也不会让公主带一部到此处。他曾经给耶律其敏敏和萧达达下过严令,绝对不能让鹰军攻打中原城池。 女军是公主亲信,知道公主隐秘,低声道:“羽陵探得了侯云策的消息?” 耶律其敏敏浑身一震,道:“羽陵在沧州,怎么知道他的消息?” 女军将密信递给公主。 耶律其敏敏接过信,快步走回屋内。她所住的院子正是侯云策生活过的院子,也正是她被冤家欺负的院子。住在此处,她似乎就和肚里孩子的父亲在一起。 点亮蜡烛,跳动灯火显示出羽陵的密信。 看罢信,耶律其敏敏有几分失神。 信中讲了沧州当前的情况:沧州发生变故,节度使刘存孝被杀;新任节度使名为李晖; 沧州驻军减少到五千人,一部是德州军,另一部是新军名为黑雕军,约有千人,统领名为侯云策。 当日黑城诸军沿着密道逃离,肯定是朝北方而去,目前已经在北地海滨发现了黑城旗号。既然如此,沧州城内的侯云策到底是谁? 耶律其敏敏在白衣外披上皮甲,来到议事厅。不一会儿,萧达达和黑子族将领韩匡山也来到议事厅。 韩匡山面色不善,道:“若是趁着沧州内乱用兵,定可一战而下。如今刘存孝被杀,新来了一个节度使,城内有五千兵马,林荣所部在德州,我军已失战机。” 黑子部族军在黑风岭势大,对鹰军抢驻于黑城大为不满,一心想着将这一部鹰军人马挤走。但是耶律其敏敏是契丹皇帝最心爱的公主,有她在此地,黑子部族军总得留几分面子,换句话说,黑子部族必然给契丹皇帝面子,否则必起祸端。 耶律其敏敏坐在正中,没有与两个老将商议,道:“大军已动,不见血,断然不可收兵。趁新来节度使立足未稳,突袭沧州。” 韩匡山道:“天气渐凉,不适宜出兵,更不适宜打坚城。” 耶律其敏敏道:“打得下沧州,那自然最好。打不下沧州,也会引来德州、定州两军。我们以一部缠住援军,另一部可袭定州。定州有大粮仓,破掉粮仓,沧州沿线必然动摇。若战事不顺,我们大可退回黑城。” 韩匡山一直欺公主是女流之辈,并未将其瞧在眼里,更是对萧达达拱手让出兵权之行为呲之以鼻。今天第一天听到公主议兵,才知道耶律其敏敏颇知兵法,进度有度,极有气魄,不输男子。 韩匡山和萧达达退去,耶律其敏敏独自回房,遥望沧州方向,暗道:“上一次被那个冤家突袭,这次我要还以颜色,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二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佳人 有事耽误,稍晚了一些。 。。。。。。。。。。。。。。。。。 窦田满身烟尘地等在营门,见到刚入营门的侯云策纳头便拜,“侯都指挥使真是再世鲁班,我照着你画的样式,做了一个风箱,现在火力提高许多。以后,黑雕军可以用上好刀剑了。” 窦田地位不高,却极有价值,侯云策对其很是礼遇,将其带入营地,又画了黑城常用的飞抓等工具,由其打造。窦田见所画事物从未见过,琢磨了一会,痛快地道:“有此图例,侯氏铁匠铺能够做得出来。” 副都指挥使石虎、司马赵雷来到帐中。 赵雷忧心忡忡地道:“黑雕军的斥候跟着商道前往北地,粟末人说鹰军在黑风岭聚集,黑子军有一部已经很接近沧州,从目前态势来看,在下雪前,契丹人肯定要来。” 石虎道:“若不是刘存孝被诛,他们早就来了。但是契丹人已经失去战机,我们闭城不出,等到下雪,他们自会退走,徒劳无益。” 摆在三人前面是一幅地图,将当前两军态势大体标注出来。 侯云策在黑城时与黑子部族军多有作战,极为了解契丹人,道:“他们这个时候来,攻不下坚城还可四处打草谷,抢夺村寨粮食。若是我们避在坚城,不敢应战。明年开春前,村寨之民不被契丹杀死,都会被饿死。” 赵雷道:“契丹黑子部族军有三万多,鹰军至少有千余精骑。我们这边只有六千军马,且是初到沧州,出城野战要吃大亏。” 侯云策断然道:“这次不战,下次不战,失了锐气,黑雕军以后就不敢和契丹人战。我在北地,从来不惧契丹人。契丹人在野战时惧怕粟末人,若非他们兵甲坚利,打不过粟末人。” 他所言是实情,黑城神箭营处于群胡之中,在对战中还真没有吃过大亏。 赵雷和石虎都有典型中原军队心态,不太敢于和胡人野战,习惯思维就是凭坚城与胡骑对峙。 侯云策道:“契丹人来,我们就打。当务之急是加强操演,操演纯熟,才能与胡骑一决高下。” 黑雕五营皆有骑兵,这些骑兵训练不足,其马上功夫远远不如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黑城诸营少年,也不如胡骑。侯云策舍不得拿这些未练熟的骑军冲阵,这一次若有大战,还得让箭营和弩营担当大任。 诸将商量完毕,黑雕军在较场集合。 侯云策作为主将,站在较场中央。鼓手、号手、旗兵、传令兵立于后,十名硬弓手在两侧。狮营官兵作为中军、预备队在另一侧。 今日演练的是破敌阵。 这是黑雕军和实力相近敌手交战时所用战法,要点在于用弩、箭等远程武器消耗敌军,然后陌刀营出阵,骑兵从两侧包抄。 这是大武王朝最经典战法。大武王朝之后诸朝,骑兵水准大大下降,就算能用弩和箭压制敌军,却很难真正歼灭对手。 旗兵舞动旗帜,进攻鼓点响起,虎营六十六名弩手上前一步,发出弩箭,发完后就后退,重新上弦;紧接着,第二批六十六名弩手上前,重复第一队弩手的动作;再接着,六十八名弩手上前。 三轮弩手可以一直不停地轮流射击,直到停止鼓点响起。 弩箭射程比弓箭手要远,当敌军逼近时,弩箭可以继续压制,列阵的弓手便开始实现压制,羽箭密密麻麻飞向天空,又从天空落下,无孔不入,极具杀伤力。 如果敌军强悍,逼近本阵,或者长箭用尽,敌军逼近本阵,则由陌刀营出阵。陌刀营出阵之时,骑兵队从两翼包抄。 近战时,弩手和弓手则列盾枪阵,成为陌刀营的预备队。 只要是两军摆开阵势,皆可根据地形和气候使用破敌阵。破敌阵极为简单,关键是各队要听从指挥,不能擅自出击,更不能怯战退却。 反复演练此阵,损耗不少箭弩。沧州节度使李晖不会补充这些损耗,富巩作为管家,眼见着家主将自家财产补充到军阵中,心疼得紧,又拗不过家主,一边叹息,一边办事。 “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洗澡是多么舒服的事。”轮到石虎值勤的时候,侯云策休假回府,心情愉快。告别军营时,禁不住吹起了久未吹过的哨声。 自从与两女亲密以后,侯云策尝到甜头,如鱼得水。前一次与契丹公主在一起时,双方都还生涩,刺激倒是刺激,并没有尝到人间至味。 侯云策带着两个亲卫骑马经过常去买饼的小店。店门前有五六匹马,马匹都甚强健。 小校进屋就与里面的人争吵起来。紧接着,小校被人从小铺里踢了出来,鼻血长流,十分狼狈。 从店铺里走出一人,正是那日神情不善的军官赵文。赵文双手抱在怀里,神情倨傲。 侯云策与赵文平级,可是他独领一军,地位其实更为要紧。赵文再次挑衅,侯云策没有立刻发作,骑在马上斜视赵文。 赵文大声嘲道:“侯都指挥使好雅兴,竟派军士买女人之物。与侯云策同僚,赵某深以为耻。” 这个小店的汤饼着实不错,也确有女人之物。 赵文惹恼自己之意甚为明显,侯云策反而谨慎起来,没有为小校出头。 从店辅里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子颇为不俗。这女子黛绿双蛾,鸦黄半额,腰枝似柳,鬓发如云,上身穿一件紫色绡衣,高贵典雅。她听到赵文之语,见一个穿皮甲军官骑坐于马上,就用鄙夷眼神扫了一下侯云策,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侯云策望着离尘而去的女子,总觉得面熟,其面貌一直在头脑中浮现,一个念头若隐若现。 晚餐时,侯云策、春兰、秋菊围坐在一起。 与女子见面之后,侯云策心思浮动。为了暂时忘掉这个女子,他讲了一个黑城里流传甚广的笑话。 侯云策不动声色地讲:有一位过路人,走近一户人家,想讨一碗水喝。看到门口坐着一个小童,旁边趴着条大狗,便早早停下来问:“你的狗咬人吗?” “不咬。”小童回答。 过路人放心地走过去,冷不防那条狗扑将上来,朝脚脖子咬了一口。过路人打跑了狗,气愤地质问小童道:“你不是说你的狗不咬人吗?当面撒谎,太不老实了!” “谁不老实?”小童回道,“我的狗就不咬人!” “还说不咬!你的狗不咬人,某这腿上的血是哪里来的?”过路人一边说话,一边指着伤口。 “那是邻居家的狗,不信你去问问他们。”这时,从门内跑出来一只小狗,小孩说:“这才是我的狗。” 春兰“咯、咯、咯”笑红了脸。秋菊只是微微一笑。侯云策讲完,继续冷脸吃饭。秋菊吃了两口饭,想到那被咬的过路人,越想越好笑,禁不住趴在桌上,肩膀抖动,笑个不停。 夜晚,春兰走到里屋,悄悄钻进郎君被窝。侯云策被春兰弄醒,触手处一片滑腻。两人很快进入忘我境界。外屋,秋菊睁大了眼睛,咬紧嘴唇,听里屋传来阵阵响声。不知过了多久,春兰来到外屋,站在床边推了推秋菊,道:“郎君叫你一起过来。” 早上,侯云策按照老习愤,早早起床,在院子里练习陌刀五式。富巩送来郭行简五十大寿的请柬。 侯云策对郭行简一直心存好感,从密室取了一幅张旭的古诗四帖,用纸包好此贴,当作寿礼。他平日里都是一身军装,今日忙中偷闲,穿了一件长衫。看惯侯云策穿军服的模样,秋菊觉得侯云策穿一身肥大的长衫十分奇怪,低头轻笑。笑着笑着,又想起被狗咬的过路人,终于笑出声来。 郭府张灯结彩,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郭府家人见侯云策只是卷了一个纸筒,心里嘀咕,暗觉侯都指挥使小气。 赵文也受邀前来,送给郭府一匹漂亮的和田玉马,见到侯云策只是一个纸筒,半是嘲笑半是挑衅地冷笑两声。 侯云策没有理睬他,将纸筒递给郭炯。 在门前迎客的郭炯听说纸筒古诗四贴,顿时两眼放光,这可是父亲寻找多年的宝贝,没有到侯郎居然当作礼物送来。他让管家带侯云策到大堂就座,拿着古诗四贴去找父亲。侯云策刚在大堂就坐,郭行简抱着纸筒匆匆赶到,道:“如此大礼,让郭某如何敢当。”侯云策道:“字画放在我处,是明珠暗投。”郭行简说着客气话,抱着纸筒不肯放手。 李晖节度使到府后,宴会开始。李晖坐上首,旁边是晋王林荣特使。 郭行简是文官出身,和刘存孝府上多用荤腥不同,其餐具古朴典雅,菜品荤素搭配,颇为精致。大堂一侧坐了乐手,正在演奏琴曲,音韵高雅。 一曲罢,柴王特使拍手赞道:“今日听一曲梅花落,真让人心生怨愁离绪。” 宴会进行到一半,文人们开始谈文论书,武官们开始行酒令,侯云策吃饱喝足,想到军中诸事繁忙,本想告退,却未见到主人郭行简。他悄悄退出,向后院走去,找郭行简告辞。 后院花草颇多,水池边是一条长廊。侯云策顺长廊走,刚转弯,迎面而来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正是昨日见到的佳人。 侯云策已经确定知道女子是谁,禁不住直瞪瞪看着她。 (第二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伏击 侯云策认出此女正是昨天遇见之女子。此女是不是昨天相遇的女子其实无关紧要,更紧要的是他与林荣特使见面之后,知道此女到底是何人。 此女正是侯云策还是三皇子时的未婚妻——赵川之女赵英,也正是林荣妻子的亲妹妹。赵家背叛了侯家,仍然成为国之重将和皇亲国戚。 侯云策打量着这个曾经的未婚妻,想起自己经历的这一切,不禁百感交集。 而赵英却未认出侯云策,昨日只是匆匆一面,侯云策当时是武将打扮,此时换成便装,相貌大一不样。她靠在一边,微微侧身,给侯云策让路,极有教养。 正在此时,侯云策听到后面一声斥骂,“侯云策,你真是卑鄙小人。”回头一看,赵文从后面急速跟了过来。 侯云策忍耐赵文多时,在前未婚妻的面前本来就有一股无名暗火,再被赵文纠缠,火气临近爆发。 那女子听到赵文喝斥,才知来人正是昨日见到之人,脸色一沉,目露寒光。 侯云策迅速收回小女儿般伤感情绪,变成阵前猛将。他观察周边形势,寻找击打赵文的战场。走廊不宽,若是徒手搏打,没有太大回旋余地,正适合自己发挥近身角骶之力。 赵文见侯云策逼近,冷笑一声,伸手去抓侯云策衣领。侯云策等的就是赵文哪此出手。迅速前靠,使出一招“抱虎手”,正是角骶术中极为精巧的招数。 侯云策突然出手没有半分征兆,令赵文猝不及防,身体一歪,“砰”的一声,被摔进了水池。 池水不深,赵文很快站起来,全身泥水混在一起,极为狼狈。当赵文恼羞成怒正爬在堤坎上时,一柄短刀架在脖子上。短刀十分锋利,划破赵文脖子的皮肤。赵文被侯云策的凶光吓住,不敢轻举妄动,随即鼻梁中了一拳,鲜血飞迸。 赵英身边女子取出女式短剑,护在主人身边。 侯云策对着又被打倒在泥水中赵文“哈c哈”一阵长笑,对前未婚妻赵英挥挥手,留给其一个背影,转身离开。 今天再次见面,侯云策发现赵英并没有认出自己,十年时间改变了自己的相貌,脸上的伤痕彻底将三皇子改变成了侯云策。 而那女子赵英目如寒芒,一直紧盯侯云策。她是武将之女,见惯了刀兵,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愤怒。她压根没有想到眼前之人就是曾经的大侯王朝三皇子,还想着如何惩戒此人。 能在郭府后院出没之人料来也不是泛泛之辈,赵英没有鲁莽行事,回到后院,便与郭炯夫人谈起这个野蛮人侯云策。当得知此人是侯之恩族侄,有斩杀刘存孝之功,赵英不再多说,只是赞其勇武。 侯云策刚回家,小校满脸慌乱地过来,禀报道:“城外发现了契丹骑兵。” “契丹人来了”c“契丹人来了”,恐怖象洪水一样迅速把沧州城掩没。从北面逃来的难民携儿带女,失神落魄地坐在沧州城内的街道边。人太多,官府粥棚无济于事。按李晖令,不能再增加粥棚,粮食得留给军队,以及最后救急所用。 坏消息接踵而来,恶虎关被偷袭,失守,三千守军逃回不足一千,黑云压城城欲摧,沧州城内战争气氛越来越浓。 众将争论不休,一派认为沧州全军退到城内固守待援,一派主张主动出城寻找战机。 行军司马是守城派,其理由很充分:“沧州军现有都指挥使赵文的长胜军一千五百人,恶虎关败回的守军约一千人,都指挥使侯云策的黑雕军一千二百人,另有团结兵三千人,节度使府上亲卫五百人,沧州城内可战之兵总共七千二百人。探报得来消息,契丹兵马在三万人以上,实力悬殊,胡人长于野战,实不宜出城决战,回兵守城是上策。” 长胜军都指挥使赵文道:“我久居沧州,最多半月必然会下雪,契丹兵必退。” 侯云策不愿意黑雕军困守沧州城,主动请缨,道:“我可率黑雕军出城阻击契丹人,挫其锐气,探其虚实。让契丹人从容围攻各堡,等坞堡尽破,明天春天就难了。” 诸将中,守城派占绝大多数,只有极少数愿意出城。 李晖沉吟片刻,道:“长胜军和其他诸军还是守城罢。黑雕军出城与契丹人接仗,策应沧州城。黑雕军马匹多,灵活机动,遇险可及时回撤。” 侯云策站起,抱拳道:“接令。” 接到出城令以后,侯云策就将前未婚妻赵英忘在脑后。这是他接掌黑雕军以来的第一战,若是这一战打不好,求生都困难,更别说复国。至于赵英,目前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将富巩召到身边,给了他一个特别任务,等到大战平息以后,继续派商队前往北地,寻找一个叫做贺术海东的粟末人。 春兰和秋菊知道郎君要出征,便准备到开元寺云烧香,保佑郎君平安。 黑雕军军营,侯云策c石虎和陈亮等人围在地图前研究战术。 侯云策接管黑雕军以来,每天都派狮营军士从不同方向出发,在方圆百里的地域侦察,记下水域c山脉c森林c村庄和道路,回来后,直接到侯云策处把探得的情况详细报告。侯云策根据这些报告,对照沧州现有的简陋地图,画出更详细的地图。 图册出来以后,侯云策再让沧州本地军士一一核对,提出细节,经过前后修改,完成了较为翔实准确的黑雕军地图。因为时间关系,图册只是完成了沧州城周边地区,更远区域则无法涉足。 黑雕军侦骑四处,探得有一支契丹骑兵出现在西北方向约八里地,大约在五百人左右,应是契丹黑子军前锋。 这支前锋队太靠前,距离契丹大队已经有大半天马程。 “黑雕军要全歼这一股契丹前锋,这是首战,首战打胜,士气可鼓。” “五百契丹前锋驻地,东侧是小土坡,北侧是一片树林,西侧和南侧是平地。今夜,黑雕军诸营出发,进行包抄。虎营全营在小土坡上,设置弩阵,尽量杀敌。一百豹营军士先用火箭攻敌,然后退入小树林。其余诸营埋伏在西南两侧,围死契丹前锋营。” 黑雕军吃饱喝足,向辽军前锋营扑了过去。 契丹军前锋营进入大林境内,偷袭了恶虎关,打得恶虎关守军丢盔卸甲,以轻微代价打跨了三千恶虎关守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逼近沧州城。契丹军前锋阿力奇向来看不起中原各军,这一次轻取恶虎关,得了许多财物,顺便抢了几个漂亮的小娘子,轻敌之心更盛。安营扎寨后,他就在帐篷里吃喝。 黑雕军行进速度极快。黄昏时分,到达指定位置。 契丹军太过大意,准确说太瞧不起中原军,野战驻营时连斥候都不派,也不扎营,人马聚在避风谷地,埋起篝火,开始做饭。他们从恶虎关抢夺不少羊肉,扎营后,将大块羊肉扔进锅里。随着水温升高,羊肉香气便钻了出来,惹得契丹人直流口水。 驻地升起了道道饮烟,饮烟很快被风吹散,消失在夜色中。 几个小娘子躲在角落里,掩面哭泣。 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号角声,无数火箭射向契丹营地。契丹营地火起,乱成一团,契丹兵多数围在篝火旁,遇袭后,迅速上马,动作很是利索。 黑雕军士擂响了进攻的鼓声。 契丹骑兵反应很快,纷纷上马,蜂拥而出。主将阿力奇骑着一匹灰色战马,帽子上插了两根雉羽,手持狼牙棒,率契丹军向西南侧平地冲去。 契丹多骑兵,只要在平地,则无惧来袭之敌。就算敌军再多,他们也是进可攻,退可守。 虎营早就占据了小土坡,将黄桦弩上弦,调整好射击角度,等着从营地里冲出来的契丹人进入射程。小土坡是这一片的制高点,对于长于骑射的契丹人来说,这种小土坡没有价值,但是对于强弩为主的虎营来说,占据没有遮挡的小土地,极具地利之便。唯一不足之处小土坡稍小一些,若是分批发射,稍稍摆不开,只能分成四队来轮流发射。 黑雕军阵地选得颇佳:豹营火箭袭营,火烧起来以后,契丹军在黑夜中摸不清虚实,必然会被惊出。契丹军不会进入密林,只能沿着小土坡边缘朝西南方向平地转移。 果然,火起之后,契丹军沿着小土坡朝西南方向退去。当契丹人大队经过小土坡时,黄桦弩蓬蓬声大作。三轮弩箭射出后,契丹军有数十人中弩,虽说是单兵手弩,穿透力仍然极强,轻易穿透契丹军皮甲,落下马的契丹军士被后面的骑兵踏过,惨叫声不绝于耳。 石虎坐镇小土坡,指挥军士一轮又一轮发射。 侯云策则带着数十骑亲卫在西南侧。 其余诸营军士砍倒了树枝,叉在地上,充当拒马。在黑城有许多制作齐备的构件,由精于木工的将作营制作。平时构件拆解下来装在车里,急用时,装上就可以使用。黑雕军初成立,侯氏铁匠铺远不如黑城将作营,拒马构件则无法制作。 黑夜中,契丹人无法抵挡弩箭,包括契丹军将阿力奇在内都伏在马上,凭着马速通过死亡通道。 契丹骑兵在损失八十多骑以后,全部通过小土坡。 位于北侧的黑雕军百余箭手收起弓箭,变成盾枪兵,突入契丹营地。契丹营地已成空营,几个被强来的小娘子仍然瑟瑟发抖,不敢离开。 百余盾枪兵沿着契丹军突进的路线尾随而去,路过小土坡时,凡是还在惨叫的契丹军士,都被长枪刺透。 中原军队皆是首级论军功,侯云策长期生活在胡地,讲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严禁军士在战斗中割首级,争割首级会影响进军速度,与胡人交战,速度往往决定胜负。 盾枪兵徐徐而进,已经能听到前面的喊杀声。 契丹前锋来到西南平地,被一溜立于地的树枝挡住,树枝后面不断飞来夺命之箭。十几骑契丹军士迎面而上,丢出长绳,套在树枝上,催动马力,很快就将拦路树枝全部拉开,形成一个宽大缺口。 契丹军士刚刚冲出缺口,前面就是黑压压的长枪林。长枪林最前面则是一队陌刀。黑雕军战鼓急响,在黑雕军指挥使号令下,陌刀小队踏步而行,与夺路而逃的契丹骑军撞在一起。 军阵两侧各出现一堆熊熊大火。 马嘶声c呐喊声c撞击声c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石虎完成阻杀任务以后,带领虎营向主战场转移。按照战场商议,虎营和豹营先是用弓和弩阻杀,阻杀结束以后,便集中在契丹军的退路上,防止契丹军夺路而逃。 这是黑雕军首战,侯云策不打算仅仅击溃敌军,而是想吃掉契丹前锋。契丹前锋多皮甲,这些皮甲稍加改造和加固,便可以为黑雕军所用。 两军正面相撞以后,侯云策率四十骑在南侧稍静等战场变化。他浑身血脉在燃烧,眼神却又格外冷静,如黑雕一样在寻找契丹军的心窝,四十骑将是插向心窝的长枪。 (第二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全胜 战马停下后,失去冲劲,与大队的长枪步兵对阵并没有优势。契丹军将阿力奇见势不对,下令全军向后撤退,与沧州军的脱离接触。 号角声起,契丹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缓缓地向后退去。 步军与骑军交战,骑军除了冲击力以外,更大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抵近战场快,撤离战场也快,契丹军边战边退,逐渐与沧州军脱离。 若是侯云策没有后手,契丹前锋营虽有折损,主力却能逃脱。 契丹军阵形变动,不免散乱,这正是侯云策等待的绝佳战机。侯云策大吼一声,平举陌枪,一马当先,率小队骑兵朝着契丹军腰部位置冲了过去。 契丹军将阿力奇正在腰部位置,提狼牙棒,朝马蹄声处张望。 借着火光闪耀,侯云策挺枪直取契丹军中铁甲主将。喊杀声起后,战马风早就憋得不行,先是小步跑,随后全力奔跑,带出阵阵风声。契丹军将阿力奇刚刚举起狼牙棒,沧州骑兵中最快的战马已经奔到身前,枪头如闪电般刺向喉咙。 阿力奇砸下狼牙棒,发出碰地声响。 侯云策来得太快,当狼牙棒砸下之时,枪尖已经刺入阿力奇喉咙。 枪杆被狼牙棒狼砸,陌枪刀锋顺着阿力奇脖子往下划,从脖子到前胸被豁了一条大口子,铁甲也裂开。如果没有铁甲阻挡,则必然会是开膛破肚的结局。 阿力奇仿佛被人用大铁锤从头往下砸,低头看了一下铁枪,嘴里吐出血沫,发出荷荷嘶哑声音,然后重重地摔下马来。 侯云策继续了父亲第一悍将的血勇,一合之间,击杀契丹军主。 四十余骑穿透军阵,彻底打乱了契丹军的阵形。 大队长枪兵趁机咬了过来,不断将接阵的契丹骑兵刺于马下。最凶狠的当数陌刀小队,陌刀小队突入骑兵群,陌刀如林,当面之契丹骑兵纷纷斩段。 这是最适宜黑雕军的战法,却不利于契丹骑兵。杰出的将领擅长于利用地形、气候,创造出适全自己部队的战场,化弱点为优点,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平庸的将领则恰恰相反。 穿透契丹军以后,侯云策带着诸骑转过马头,稍稍休息,又再一次冲了回来,轻易穿透契丹军阵。 契丹军大溃,逃跑。此时退路被虎营和豹营堵住。豹营大部分军士变成枪盾兵,马枪插于地,枪尖朝上,竖起厚实的枪阵。 枪阵前铺了干草,干草上喷洒了从商队中搞来的几罐猛火油。 虎营军士和部分豹营军士位于枪阵之后,或举弩,或张弓,等着契丹军溃败回来。 阻击阵地没有火光,一片黑暗。借着前面火光残影,能看到大批骑兵朝枪阵涌了过来。大战开始时,虎营和豹营皆是远距离用弩和弓进行攻击,并未与契丹人面对面交手。结成枪阵后,意味着他们将以血肉之躯体抵挡骑兵冲击。而且马队正在夺路而逃,肯定会拼死冲阵。结阵军士紧张起来,大部分人的身体都在发抖。 石虎挥刀大吼:“后退者死。” 当骑兵冲到近处,枪阵后射出火箭,沾满猛火油的干草猛地燃烧起来。最前面的战马惊得立了起来,由于前面奔跑速度太快,不少战马直接倒地。 从枪阵后面射出一排排收割生命的利箭,最前面的契丹骑手大部被射倒在地。契丹骑手大多骑术了得,后面骑手稳住阵脚,冒着箭雨拼死直冲军阵。 盾枪兵是第一次面对疯狂马队,他们拼命握紧长枪,让长枪一头扎进地面,另一头斜刺向上。战马冲上来时,尽管队正都在大叫不许闭眼,最前面的军士还是闭上眼睛,不少军士不知不觉中尿湿了裤子。 长枪足有两人的长,密密麻麻斜向上,狂奔战马轻易被枪尖刺穿。有落马的契丹骑手爬起来,抽起弯刀,向长枪兵砍去。 长枪兵结阵时,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许放掉手中长枪。谁敢放掉手中长枪,按令将斩。长枪兵眼睁睁看着契丹人挥弯刀砍过来,吓得哇哇大叫。有一个长枪兵吓破胆,放下长枪,转身要跑,被石虎亲卫当场斩杀。 持手弩的军士站在枪阵后面,见情况危机,向落马契丹军士抵近发射。黄桦手弩穿透力极强,抵近射击更增威力。一个持弯刀契丹人被弩箭射中面门,弩箭穿透颅骨,溅出一朵血花,仰面倒地而亡。 侯云策带领骑兵三次穿透敌阵。 诸营长枪兵掩杀过来。 契丹军彻底溃散,被阻于枪阵的契丹骑手们不再冲阵,黑暗中四处乱奔。 这时候,战斗演变成单方面屠杀,黑雕军骑手们衔尾追击十里,斩杀无数。天亮之时,战斗彻底结束,契丹前锋营几乎被全歼,只有极少数逃脱。 初战大胜,伤亡也不大,黑雕军士气高涨。 侯云策命令赶紧打扫战场,把契丹人的兵器、食物全部收邀,特别是弓箭和皮甲全部收集起来。他又令军士将死去的契丹军将绑好,连同前锋军旗、印章一同送回沧州城,然后迅速离开战场。 全歼契丹先锋营的消息传到沧州城内,全城沸腾。 郭府,郭家夫人正与两个女客聊天,话题自然是黑雕军大捷之事。 郭夫人道:“黑雕军此次立了大功,我要到开元寺为侯都指挥使上香,保佑他再破契丹人,护我沧州百姓。” 赵英赞道:“侯都指挥为人粗鄙,却是一员骁将。” 郭夫人奇道:“赵娘见过侯都指挥?行简对其赞不绝口,我儿郭炯也佩服得紧。” 赵英微微一笑,道:“他确实是一员骁将,难怪颇得晋王青睐。” 赵英是林荣妻子卫国夫人的亲妹妹,天雄军节度使赵川之女。林荣与郭行简交好,郭行简五十大寿,林荣已回开封,没法抽身,令特使到郭家祝寿。赵英和郭家小女是闰中密友,就随同来到沧州。赵英身份尊贵,节度使李晖为护其安全,派亲信赵文跟随,以确保万无一失。赵文一路上大献殷勤,颇得赵英好感。赵英也因此先入为主,留下了侯云策粗鄙无文的坏印象。 沧州城外,侯云策率军回归城外军营。黑雕军狮营在营地严密布哨,既有明哨又有暗哨,严防契丹军偷袭。 全军开饭后,侯云策、石虎等众军官到帐前议事。 初战大胜,侯云策还是颇为意气风发,道:“今日一战,黑雕军士气大振,此战黑雕军阵亡二十八人,受伤七十三人,其中重伤二十六人,伤亡可谓轻微。但是契丹军主力未损,大战还在后面。现在沧州城外只有黑雕军,契丹人肯定会来报复,此地不宜久留。黑雕军优势在于机动灵活,弓箭强,若为敌所困,这点兵马根本不顶用。” 此时天气渐冷,若是弃营而走,后勤很难保证,熊营指挥使胡继是老军,道:“契丹军势大,黑雕军人数太少。不若进城,与节度使合兵一处,共守沧州。” 狮营指挥使王青水也赞成回城。 石虎沉默不语。 “契丹军主力定要围城,沧州城墙高大,守军也不少,应可支撑得住。黑雕军不宜离沧州城太近,应去攻打契丹军补给线,寻机歼灭小股契丹军。天气渐凉,截断契丹人的马料和粮食,让他们小队不断损失,下雪之前,他们必然退兵。” 侯云策年龄不大,在黑城见识过的战斗却远超过诸位老将,也更熟悉胡骑的战法,了解其长处和短处。他又强调道:“这才是节度使放我军在城外的本意。” 石虎半眯的眼睛睁开,道:“若是用此计,打过这一战,黑雕军战力就不可同日而语。” 黑雕军连夜撤出驻地,天亮以后,大队契丹军来到黑雕军驻地,只见到一个空荡荡的营地。随后,契丹军将沧州城团团包围,运来许多攻城装备,包括石弩、攻城槌等重武器。 鹰军主力来到城外,占据了黑雕军驻地。耶律其敏敏升起营帐,坐在桌前,手抚小腹。等了一会儿,女将带来了一些搜来的杂物,其中一张纸上写着诗句: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耶律其敏敏早就看熟了侯云策的笔迹,搜到这幅字,揣摩良久。 沧州城被围,节度使李晖指挥城内军队,摆上礌石,准备好弓箭。 沧州城内男子全部上城,把能够往下砸的东西都拿到城墙上。上次澶州军攻沧州,已用过密道,为防契丹人得到有关密道的信息,郭行简令人把密道死死堵住。 契丹军旌旗招展,分为四个大队,把四门围住,不时有传令兵和骑兵来回穿梭,骏马跑过,踏起一线灰尘,军威极盛。 契丹军集中兵力从西门进攻,用石砲猛轰城墙,大块石头撞击城墙,发出巨大的声音,被砸中的军士已不成人形。石砲攻击后,契丹军架云梯进攻,同时箭手向城上的守军猛射。守军用礌石、重木向下砸。 双方激战一天,契丹兵死伤甚众,而城内守军也有很多被箭支、石砲所伤。 沧州城内,节度使李晖升帐议事。他对众将说:“契丹人要想攻破沧州,没有这么便宜,就怕他围而不攻,粮食一断,沧州城不攻而破。现在减少每日粮食供应,固守待援。” 长胜军指挥使赵文深为嫉恨侯云策,趁机挑拨道:“黑雕军侥幸胜了一阵,现契丹人大军压境,黑雕军马定是闻风而逃。” 黑雕军自从歼灭了契丹军前锋营后,就消失在沧州城外,再无音信。 (第二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排兵 契丹军出动精骑三万进犯沧州,原本是和刘存孝约定共同出兵。谁知刘存孝被诛,消息传出益津关,契丹军大部兵马已经作了准备,费了不少粮饷。 去年北地风猛雪大,黑子契丹各部冻死不少牛羊,许多小部族生活艰难。今年估计又是大雪年,为了减少损失。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契丹黑子族大将韩匡山、鹰军萧达达决定仍然出兵沧州,战不下沧州,抢夺财物,冬天也好过一些。 黑子军是进攻沧州主力,攻城战便由韩匡山指挥。 鹰军是野战雄师,不攻城,专门扫荡沧州城外军队。萧达达断定林荣会派兵救援,便埋伏于德州军必经之地。当德州军试图策应沧州之时,被鹰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折损不少人马。 德州军被迫退回德州,不敢单独再来增援,一边加强城防,一边等林荣所派援军主力。 契丹鹰军将被俘的三百德州军兵士带到沧州城外,攻城之前,先将三百人排成一排,然后集体斩首。 看到这一幕,沧州军民同愤,却不敢应敌锋芒,只能龟缩在城内。 击退曹翰派出的德州援军后,从沧州到德州一线再无中原军队踪影,契丹各军在沧州、德州之间纵马抢掠,所获甚丰。 全歼了黑子军前锋营的黑雕军并未走远,一直潜伏在沧州西北部。黑雕侦骑密切注意契丹军动向,时刻寻找战机。 契丹军抢劫数天后,收获颇丰,派出一个百人小队,赶着大群牛羊,带着铁锅、粮食、盐巴、布匹、金银器皿财物和年轻女子回契丹。 契丹军小队脱离契丹军大部队,走了不足十里就陷入黑雕军重重包围,契丹军小队的抵抗无力且无效,虎营一阵弩箭,基本解决战斗,侥幸躲过弩箭的契丹兵,被长枪兵一一杀死。 解决契丹军小队,黑雕军立即掩埋契丹军尸体,杀羊,烤制,做成熟食,充为军粮,而牛要耕地,是农家重要财产,不能宰杀。侯云策命令黑雕军派小队将牛群、财物和女子带到远离官道、十分偏僻的小村庄,隐藏起来。 契丹军护送财物的小队一个没有跑掉,中原境内的契丹军短时间之内并不知道其已经覆灭,继续派小队回境。 黑雕军又干掉两个契丹军小队后,契丹军这才有所觉察,急忙派兵寻找,却一无所获。 黑子军将韩匡山一直对前锋营被歼灭耿耿于怀。前锋营里多是征战多年的老军,战斗力很强,以五百人大破恶虎关三千守军,谁知在沧州城外被全歼。当三个契丹军小队莫名其妙失踪以后,韩匡山彻底爆发,咆哮道:“黑雕军守在粮道,这就是咬住我们的脖子。我们只需要在沧州城外留五千兵马,就足以困城。我要率军寻找黑雕军,咬碎它的头颅和骨头,为前锋营报仇。” 萧达达和耶律其敏敏是代表契丹皇帝,与韩匡山立场稍有不同,韩匡山明白只有保住了黑子军的利益,黑子部族才能在黑风岭立足。他见大雪将至,不愿意将主力全部耗在沧州城下。 鹰军萧达达摇头道:“大军交战,肯定有折损,若是被仇恨遮住眼睛,就如雄鹰没有了翅膀。沧州军虽然丧胆,不敢出战,但是五千兵马围城还是太少。德州、并州、澶州的人马在十天之内一定会再来,至少要有两万主力在沧州,否则有被围的危险。定州本有刘存孝的内应,羽陵也在城内,只要趁夜打开城门,数千军士足以打下定州。打下定州,得了粮食,我们便可回黑风岭过冬。” 耶律其敏敏点头道:“中原人狡诈,讲究虚实相间,还是有可取之处。我们重点应该在沧州,这样才能吸引林荣的主力前往沧州。否则,定州一定会警惕起来。” 萧达达和耶律其敏敏坚持将主力留在沧州,以偏师偷袭定州。这种战术安排也有相当合理性,韩匡山最终还是妥协,同意这个安排,又道:“鹰军是留在沧州,还是前往定州?” 萧达达道:“鹰军这两天要寻找城外那支黑雕军。侯云策是黑城出来的,这支黑雕军和寻常中原军不一样,有点意思。这世上只能有鹰军,绝不能有其他人马取名黑雕。” 黑雕军在城外寻机狩猎的时侯,沧州城内做了长期守城准备,军队开始控制粮食供给,贮藏粮食少的人家已经出现困难。 而黑雕军歼灭契丹前锋营后,杳无音讯。沧州城内,传出了“黑雕军全军覆灭”、“侯云策被契丹人捉住,五马分尸了”、“侯云策无能,打了败仗,害死了一千多人”、“侯云策投降了”等诸多谣言,各种消息从阴暗角落钻出来,和北风一样,刮遍了沧州城。 侯府大门天天被泼上粪便。 富巩出去办事,往日一向风光,这些天却吃了许多白眼。侯府家人都觉脸面无光,出门灰溜溜的,垂头丧气,再无往日神气。 春兰、秋菊心急如焚,冒着被打的风险,天天到开元寺保佑阿郎平安无事。 上午,春兰、秋菊向往常一样又到开元寺。两女虽是使女身份,却和侯云策关系密切,富巩未敢将两女当作使女,叫上两名护卫护送两女。 春兰、秋菊上罢香来,刚走到寺外,被三个男子挡住。护卫认得领头之人,正是被侯云策打败的赵武。 赵武被侯云策用刀背打伤后脑,呕吐不止,头晕目眩,养伤许久才渐渐康复。侯云策任都指挥使后,赵武害怕其报复,天天胆战心惊。堂兄赵文带着长胜军来到沧州,有人撑腰,赵武这才感觉腰杆硬了,不再惧怕侯云策。 此时侯云策成为过街老鼠,欺负侯家人就有天然正义性,不必被担心以男欺女的恶名。赵武把侯府家人拦住,见两女虽是使女打扮,但衣料甚好,长得也很水灵灵,应是上房暖床丫鬟,便调笑道:“小娘子,侯云策回不来了,不如跟了我去。” 秋菊听此言,眼泪涌出,哽咽着道:“阿郎福大命大,一定会回来的。” 秋菊话未说完,赵武大怒,一腿踢在秋菊脸上。这是习武之人的重腿,秋菊当时鲜血喷涌,昏倒在地。两个护卫是何福贵徒弟,平时就与赵家不和,急忙上前和赵武交上手。赵武以一敌二,犹自攻多守少。赵武的同伴见赵武稳操胜卷,站在旁边观战,大声喝采。 很快,两名护卫都被打倒在地。赵武踩在其中一个护卫脸上,得意洋洋。 春兰抱紧秋菊,见其鲜血满面,人事不醒,不知是死是活。她和秋菊在刘府长大,情同姐妹,大悲之下,顾不得伤心,悄悄把秋菊簪子取下,握在手中,趁赵武得意之际,举起簪子刺了过去。 赵武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那容得她近身,挥拳击在春兰胸口。春兰被打得跌跌撞撞退后七八步,翻倒在地。 赵武上前,抬脚欲踩,忽听一阵风声,赶紧侧身闪过,一把飞刀擦身而过。 从寺里出来一群人,居中是一名年轻女子。一名男子从人群中抢出,和赵武斗在一起。赵武见来者出手甚强,是军中之技,加之对方人多势众,不敢恋战,逼开对手后,跳出圈外,拱手道:“来者何人,为何偷袭赵某?” 那年轻女子接过话头,道:“看你武艺高强,为何不去城墙上抗击契丹人,却在这里欺负女子。” “我不是军士。”赵武又斜视道:“与你何干。” “守土之责,人人有之,你空负一身武艺,不是磊落汉子。”女子脸色一变,历声道:“若打出人命,你脱不了干系。” 赵武被女子气势所逼,呐呐地道:“这是侯云策家里人。侯云策丧师叛国,该千刀万剐。” 女子不再理赵武,令人救治两女。 赵武正待发作,突然想起堂兄赵文说起卫国夫人的妹妹在沧州城内,此女气度不凡,又不是沧州人物。想到此,他吓了一大跳,见那女子忙着救人,悄悄溜走。 此女正是赵英。沧州被围多日,她每日都到开元寺来,祈祷佛主护得沧州百姓平安,不想出寺时恰好见到赵武欧打女子,便把女子救了下来。 春兰嘴角流血,却无大碍,抱住秋菊,哭泣不停。赵英放了一颗药丸在秋菊嘴里。一会,秋菊悠悠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阿郎不会死的。”“ “你家阿郎是谁?”问完之后,赵英想起打人男子所言,皱起眉毛。 秋菊本来就是官员之女,从眼前女子穿着以及排场猜到其人是谁,骄傲地答道:“阿郎是黑雕军都指挥使侯云策。他不会败,会带着黑雕军回来的。” 沧州城外,契丹军韩匡山留下主力二万五千人吸引林荣目光,派出四千人偷袭定州,准备夺粮。 鹰军长于野战,隐藏起来,伺机围捕与中原诸军不同的黑雕军。 到目前,让契丹军觉得最难受的是中原黑雕军。这支黑雕军和粟末人一样难缠和无耻,不敢正面决战,要么偷袭,要么就守在粮道上,如跗骨之蛆,让大军十分难受。 契丹军三位首领达成一致,要想抢得财物顺利回师,必须要找到黑雕军,消灭黑雕军。 对于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来说,来到沧州除了传统打草谷以外,其心思更为复杂。她并不认为初立的黑雕军有太大威胁,希望鹰军能遇上黑雕军,然后将侯云策擒于帐前。她无数次都在想象一个场景:她下令将侯云策绑出去斩首。侯云策先是不服,最终还是求饶。她看到腹中子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并且让这个冤家成为鹰军统领导。 黑雕军比萧达达估计的还要难缠,完全失去了踪迹。 与此同时,黑雕军侦骑却发现契丹军有两队人马离开本部,一支人马是契丹皇帝带来的鹰军,鹰军离开本部以后就收起旗帜,消失不见。 而另一支黑子军的人马分为两个大队,每个大队约两千人。契丹黑子军这两个大队极为狡猾,始终保持半柱香的距离,只要攻击其中一队,另一队能立即驰援。 (第二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鏖战 “虽然契丹军行军路线看起来杂乱无章,实则慢慢朝定州方向移动。他们是要打定州,夺粮仓。” 侯云策在地图边坐了半天,将众侦骑传来不同消息写在纸上,用一条线将契丹军行踪连结起来,形成一条线,这就是契丹军行军路线。 石虎以前是以勇武著称的下级军官,冲阵是常事,在帐中运筹帷幄还是初次。他看着侯云策弄出来的行军图,由衷佩服。这种行军图看起来简单,却极为有效。他本人压根没有想到制作这种地图,包括他认识的将领都没有画出这种简单的地形图。 翻看一阵地图,石虎道:“某去过定州,定州守军有三千人,人数不多,但是城高墙厚,比沧州还要坚固,只要紧闭城门,契丹军啃不动。” 侯云策默想片刻,道:“契丹人和刘存孝一直有勾结,我们前前后后杀了好几十个在沧州奸细,若是在定州有奸细怎么办?” 石虎仔细想了想,道:“内外接应,那倒是有可能破城。” 侯云策道:“派出侦骑,给定州报信示警。” 为了确保报信侦骑能够最终到达定州,黑雕军派出三组侦骑,每组三人,从不同方向前往定州。 契丹鹰军消失之后,绕过无名湖,驻扎在前往定州必经之路的山林里。鹰军以十人为一小队,专门等待前往定州的黑雕军信使。 耶律其敏敏住在山谷里,怀有身孕后,其反应特别强烈,闻到肉味便呕吐,吐得天翻地覆。吐完之后,她才端坐在帐里,请萧达达过来议事。 “为何断定黑雕军一定会到这里?”耶律其敏敏虽然聪明,对大势把握得挺不错,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带兵打仗,当大战开始以后,就很识时务,将指挥权交给萧达达。 萧达达道:“黑雕军是一支怪军,和沧州军完全不一样,其战法和粟末人很像,专门偷袭,先后干掉黑子军的三个百人队。占了便宜是会上瘾的,他们肯定会跟在黑子军后面。我们只要在黑子军前面候着,肯定能逮到黑雕军。” 耶律其敏敏道:“按照中原人的说法,这叫螳螂捕蚕黄雀在后。” 萧达达道:“正是如此。” 耶律其敏敏道:“黑雕军首领侯云策,要活捉,别杀死。” 黑子军前往定州有四千人马,鹰军有一千多人马,黑雕军这点人马若是被夹击,那定然没有办法生存下来。耶律其敏敏想复仇,却不想让侯云策死。 鹰军做了一个笼子,就等着黑雕军钻进去。 黑雕军此时果然如萧达达所料,尾随契丹黑子军,来到无名湖边。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无名湖,宽不过一里,长有十余里。两支黑子军来到湖边就合兵一处,沿湖边朝定州方向缓缓而行。 黑雕军沿着小湖另一测急行,准备提前到达湖泊北侧,伏击黑子军。 来到无名湖北侧,众军士休息,啃起干粮。侯云策、石虎和诸指挥使来到无名湖边上的小山,寻找预设战场。 诸人站在山顶,向下俯视。 整个湖区很开阔,有利于骑兵行动。 黑子军皆为步军,步军带着很多厢车,行动不如黑雕军灵活。 山坡和无名湖水之间有一块狭窄地带,就是伏击黑子军的最适合战场。虎营在山脚、半山和山顶分别发射了黄桦手弩,并用大石做了进入射程的标记。若是在宽阔山顶设置床弩,对地面攻击力更大。只是黑雕军要在城外游击,不便带大型床弩。 排兵布阵结束,诸营在上风处埋伏起来。北风凛冽,卷起杂草和尘土,不断打在军士脸上身上。 黑子契丹军大队很快出现在视线,皂雕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契丹军四人一横队,连绵近两里。 契丹军前队进入黑雕军提前准备好的预设战场,山顶战鼓声大作,近百枝弩箭从上而下射向契丹军。由于提前进行弩箭试射,因此准头极佳。几轮发射后,被弩箭覆盖的契丹军几乎无人生还。 豹营埋伏在山腰树林之中,弩箭开始射击,两百豹营军士便从半山腰树林中冲下来,前排盾枪兵将大盾插在土中,又将马枪尾部刺于地面,形成一个盾枪阵。盾枪阵后面则是射手。强劲北风提高了铁箭的飞行速度和力量,铁箭密密麻麻向契丹军飞去。 契丹军前锋在突然打击下,不顾伤亡,举弓还击。由于处于逆风位置,风沙严重影响了弓箭发射,射出的铁箭很难对黑雕军造成威胁。这正是侯云策把黑雕军埋伏在上风处的原因。诸营少年打猎时,猎物多半都有极佳的嗅觉,占据上风口,成为每个狩猎者的常识。 抢了三个契丹百人队以后,黑雕军能用战马有五百余骑,只不过军士精于骑术者不多,所以侯云策只挑选了三百骑军。这三百骑军将要用来冲阵,骑术不精者,枉自送了性命。 侯云策一声令下,陌枪平举,带头冲锋。三百精骑顺风冲锋,马借风势,极具气势。 在黑雕军三板斧打击之下,黑子契丹军队形还没有展开,前军便被击溃,军士四处逃散。率军偷袭定州的军将发出号令,契丹黑子后军开始结阵。后军结阵后,前军军士慢慢汇聚在军阵旁边的大旗下,重新面对凶狠的敌军。 狭窄地形限制了契丹军的行动,同样也不利于黑雕骑军,侯云策率军穿透敌阵之后,掉转马头,准备再次冲阵。这时,契丹后军已经迅速结阵,再此时冲阵损失极大。侯云策舍不得拿宝贝骑军去拼坚阵,立马不前。 在山顶指挥弩营的石虎忽然发现远处有烟尘起,契丹鹰军旗帜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湖泊、山地构成一块前后狭长的战场,前面是黑子军,后面有鹰军,黑雕军陷入了自己预设战场里。 山顶响起了鸣钲之声,石虎旁边的旗兵急速摇旗,一个传令兵向山下狂奔。 侯云策意识到情况不对,转头顺着旗手所指方向,见到了黑雕军后面漫起的灰尘,地面也开始颤抖起来。从烟尘到马蹄声,侯云策判断至少对方是上千骑兵。 被前后夹击,形势对黑雕军极为不妙。侯云策迅速作出判断:暂避锋芒,全军上山。 山顶原本就有弩阵,固守,则能改变被前后夹击的被动局面。 等到鹰军追过来时,黑雕全军上山,依山结阵。五千契丹军占领湖边开阔地,一千黑雕军占据山坡,对峙起来。 侯云策巡视阵地,并不紧张。契丹军只有数千人,围不死这个山坡,只要想走,随时都可以杀出重围。 耶律其敏敏身穿白衣,外面是皮甲,骑马与萧达达并排而列。她已经看见山坡上的那个冤家,咬牙,道:“萧将军,能不能将侯云策生擒?” “黑雕军弩弓厉害,我们冲不上去。到时黑子军留一千步军,我们把他们围住就行。” 萧达达看着黑子部族军不停摇头,脸现鄙夷之色,道:“黑子军战力太弱,若是能够咬住黑雕军。我们两军前后夹击,黑雕军就完了。黑子军咬不住黑雕军,让其从容上山,现在要灭掉黑雕军就必然会有很大伤亡。鹰军不攻城,只野战,这是陛下严令。” 此刻,座镇北地的晋王林度紧紧盯着沧州战事。 当前最危险之处在于强敌北汉在整个防线的弓背处,若是北汉发兵,则战事将变得异常复杂。直到派到北汉的细作带回北汉没有出兵迹象之时,他才决定从青州和邢州等地大举调兵,救援沧州。 四千偏师出发奇袭定州以后,契丹大将韩匡山决定集中全力攻打沧州城,将大林援军全部吸引到沧州,确保奇袭定州成功。 契丹军加大了攻城强度,动用由八张弩连成的床弩,所用之箭粗如车条,箭镞大如巨斧,抛石车所用的石块重达三十公斤,给沧州守军造成了重大伤亡。 城破必被屠城。节度使李晖令沧州全体男女都上到城墙,参加防御。沧州城墙上男子负责向下攻击,女子负责工程作业和运输战材。郭炯等世家子弟以及春兰、秋菊等年轻女子都上了城墙。 赵英主动上战场,李晖劝说不住,便让其在城墙上统领女子。 剩下的老弱担任后勤杂务。每二十米存放修补城墙工事的柴捆二十捆,每四十五米设置锅灶、水瓮及沙土,每四米存放弩、戟、连梃、斧、椎及一些石块和蒺藜。 攻城战越来越残酷,重武器猛轰后,契丹军一涌而上,抬巨木冲撞城门。沧州军方拼死抵挡,连射带刺、连砸带呛、连烧带浇,将攻城门的契丹军军士全部杀死。 契丹军又遣军士举着云梯蜂拥而上强攻城墙。 沧州守军用钩竿钩住云梯向外推,使契丹军上下不能,眼睁睁被干掉。 契丹军屡攻不克,伤亡巨大,韩匡山恼怒异常,征发城外中原百姓搜集石头。城外石头堆积如山,契丹军的投石机时刻不停向城内投石。 双方都付出惨痛代价。 大战停息间隙,李晖、郭行简、赵英等人聚于节度使府内。李晖想起始终没有消息的黑雕军,猛拍桌子,怒道:“黑雕军一千军士,出城就没有消息,莫非全军覆没?” 城内多一千军士,局面又不一样,众人皆沉默。 郭行简缓缓地道:“从密道出去的军士最迟今晚能回来。从时间算起来,晋王调集的军队也应该到了。只要我们守得住城,契丹人就必然退兵。” (第二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定州 二十多章了,谢谢大家支持。希望朋友们多发言,多点赞。 。。。。。 夜半,契丹在湖边的营地响起异动之声,隐隐有大队军士离开。 侯云策、石虎、赵雷诸将都来到山顶,观察契丹营地。 “契丹人有一部离开了。”赵雷作为军司马,负责大军粮草,也管侦骑,掌握各类信息得挺齐全。 “我们以前的判断没有错,契丹军还是奔着定州而去。”石虎望了一眼侯云策,道:“契丹军要走,我们是否冲营?” “他们有准备,我们现在冲营就要落入陷阱。黑雕军人数少,个顶个都是宝贝,绝不能轻易损失。你们记住,每一仗都要创造最有利于自己的战场。如果不能创造战机,宁可不打。有些时候,为了获取胜利,就算打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得打下去。如何判断形势,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需要不断打仗总结经验。” 侯云策给诸将讲战法之时,不由得想起了太师李甲。今天讲的战法都是李甲曾经在黑经讲过的,他当时带着诸营少年在黑城外小打小闹,对李甲所言战法并没有深刻理解。此时作为黑雕军主将,要为一千二百军士负责,要在与强大对手作战中存活下来并击败对手,他顿时理解了李甲当时所言。 李甲所言是来自于书本和黑城的现实,更偏向于书本,侯云策将所有战法运用在实践上,更接近于实战。 在三将身后是陈亮等几个指挥使。这几个指挥使分别来自德州、澶州和沧州诸军,以前在军中,主将们都是让他们拼命,并不肯细言战法。这些日子他们跟着侯云策在沧州城外作战,来往奔袭非常辛苦,但是作战效果好,伤亡比以前少得多。他们是老军,最讲究实际,听侯云策讲作战方略都专心得紧。 在无名胡和小山坡之间,鹰军一千骑军和一千黑子步军布下重重陷阱,严阵以待,等着黑雕军钻进来。 萧达达定下连环锁子阵:黑子步军堵在下山的三处通道上,骑军分为两部,随时策应黑子步军。 连环锁子阵的目的就是锁死黑雕军,让三千黑子军能顺利前往定州。从无名湖到定州有一天行程,将黑雕军锁死一天,则大局可定。 鹰军和黑子军营地最中间是耶律其敏敏。呕吐之后,她抚着肚子来到帐前,眺望朦胧山影,轻声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道:“你爸爸是黑雕军主将,他是可恶的中原人,很会打仗。他迟早要归附到契丹鹰军,以后会带着鹰军的好儿郎去打西边的八思母,八思母是白毛红发人,最野蛮了。你爸这个中原人还是有本领的,肯定能将八思母人打败。” 半夜时分,山顶突然有一彪人马冲下来。侯云策、石虎和赵雷等人在山顶观战。 这一彪人马皆是精骑,刚刚冲下去,便遇到契丹人。他们并不与契丹人交手,掉转马头向东而去。 东边路口,契丹人燃起火把,弯弓搭箭,等着黑雕精骑。鹰军骑军纷纷上马,等待黑雕骑军与黑子军接战。 从山顶往下看,将整个战场看得很清楚,黑雕军精骑不管朝那个方向进攻,都会陷入契丹军的夹击。 侯云策道:“鹰军全是骑兵,我们若是硬闯东边,那么西侧、北侧契丹兵都能迅速过来。” 石虎道:“那我们就被困在此处。” 侯云策道:“契丹军应有一部离开此处,但是到底走了多少人,现在还剩下多少,情况不明。等到天明以后,再做决断。” 山顶颇为开阔,一千人扎营于此并不挤。赵雷一直在派人掘井。黑雕精骑试探进攻时,疲惫的军士终于在两个山坡的低洼处打出水来。 山下,黑雕精骑并未与黑子步军接战,掉转马头,又原路返回山坡。 萧达达来到耶律其敏敏的帐前,道:“黑雕军这是在试探。侯云策用兵还是挺谨慎,没有撞进连环锁子阵。” 耶律其敏敏望了一眼那个冤家所在的山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敢于下山试探,我们也要派兵去试探。我们的儿郎不能睡觉,他们也别想。” 很快,黑子步军朝山顶攻去,与黑雕军对射一阵,退了下去。退后不久,一股鹰军沿着黑雕精骑的上山路线,向山坡冲去。鹰军骑术极佳,眼看着到了冲阵的距离才掉转马头,在马上射了一通箭之后,又沿途返回。 侯云策在山顶看着契丹骑军冲阵,道:“鹰军骑术当真了得,比黑雕军强。这一战以后,我们还要练骑军,必须要比鹰军骑术要强,才能在战场上占便宜。” 黑雕骑军的试探如捅了马蜂窝,契丹军一直在不停进攻,有时是佯攻,有时却是直的攻上来。石虎数次带军反击,前前后后伤亡了几十个军士。 折腾一晚上,天终于亮了。 天明以后,契丹军营的情况就非常清楚,五千军士至少走了三千。从旗号来看,鹰军皆在,另外还有一千多黑子步军。 侯云策眼有血丝,又带领诸将在山坡上观阵。 赵雷带着一个侦骑来到侯云策身前。这个侦骑肩膀带伤,鲜备不断往外渗。 “我们三个昨夜摸下山,顺着车印朝定州方向追过去。走了两三里路就遇到了契丹人小队。我们杀翻几个契丹我,只有我冲了出来。有两个兄弟没有冲出来,都折在契丹人手里。”黑雕侦骑三人一组,每组人都是尽量选同乡。侦骑说起死去的兄弟,声音哽咽起来。 “你且去治伤,伤好了再报仇。”侯云策将自己的酒袋取了出来,丢给受伤侦骑。他拿着马鞭,轻轻敲击手掌,又道:“契丹人急匆匆分兵到定州,肯定与城中内应有约,定州危矣。” 赵雷道:“鹰军是契丹皇帝的亲军,果然厉害。以前派出的几组侦骑,极有可能没有突破契丹的封锁。” 从受伤侦骑的情况来看,这还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侯云策突然用力拿马鞭敲了手掌,道:“不能让契丹人将粮食带走,失了粮食,明天开春就麻烦了。等到契丹军营开伙做饭,石虎就带全军进攻,将契丹军主力全部吸引过来。我带五十精骑从后山冲出去,要想办法比契丹军提前到定州。” 契丹军是带着马车前往定州,行军速度远远不如精骑。五十匹快马若是能突围而去,那极有可能赶在契丹军前面到达定州。 当契丹军烧火之时,山坡上猛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昨夜互相骚扰,契丹军士累得紧,神经也开始麻痹,最初还以为黑雕军在骚扰。等到发现不对劲时,黑雕军的弩箭已经射了过来。 从人数上来说,契丹军有两千多人,其中还有一千精骑,实力强于黑雕军。但是,黑雕军有大量强弓硬弩,且箭枝充足。两军各有所长,鹿死谁手,或末易量。 等到鹰军骑军全部调动过来之时,侯云策率五十精骑从后山冲了下去。到了平地,他们遇到契丹军并不接战,在马上射了几箭之后便脱离接触。 喊杀声渐渐远了,到最后完全听不到,五十骑稍稍休息,又朝定州方向赶了过去。 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发现前往定州道路上出现大量车辙印。 又追了一阵,在一个峡谷处出现了一队契丹人。这一队契丹人约两百人,还带有十辆马车。他们将马车绑在一起,堵在路上,正好将来路挡得严严实实。黑子契丹军长期与粟末人作战,还与更北的韦室人交手,作战经验极为丰富。他们在行军时,前后方向都派有侦骑。侦骑发现了这一股尾随的中原骑兵以后,黑子军将便在极为狭窄的峡谷处留下两个百人队。 黑雕骑手中有熟悉定州的军士,据他所言,要到定州,这个峡谷是必经之路。若是要绕过这个峡谷,得多走一天时间。 契丹黑子军两百人并不出阵,只是守在车厢后面。当黑雕军靠近之时,他们就躲在车厢后面射箭。这种乌龟战术让侯云策吃了大苦头。他两次率骑军冲到车厢时,又被契丹人射回,无法攻破车厢阵。 五十精骑都是黑雕军的宝贝,两次冲阵,黑雕军伤了八个,战死两个。如此战损,让侯云策心疼得心肝都在滴血。 一个小小的车厢阵就挡住了五十精骑,还造成了巨大损失,侯云策脑中曾经涌起不计一切后果都要攻破车厢阵斩杀所有契丹人的念头。他为了压制这个强烈的念头,退后给自己冶伤。 侯云策腿上中了一箭,所幸没有射到骨头。他试着想将长箭拔出来,这才发现箭头有倒勾,硬拔,则会带出一大块血肉。他先用百炼刀割断箭杆,又用烈酒浇了伤口,再用布带缠紧伤口,痛得呲牙咧嘴。在治伤之时,他将满腔怒火强压了下去,承认自己败在车厢阵下。 侯云策将熟悉道路的军士叫过来询问一番,决定绕过这个峡谷,走另外一条道。 契丹军将终于率军攻进了定州衙门。 定州军将已经在阵前战死,契丹人在衙门捉住了定州刺史。虽然有羽陵作为内应,轻松攻入定州,但是在巷战时,定州军还是组织起数次反扑,杀死不少契丹黑子军。 黑子军是部族军,军将也是部族首领。他在愤怒下,将刺史绑在衙门柱子上,一把火将其烧成焦炭。 黑子军原本就带有马车,又搜集城内所有马车和牛车,装满粮食和其他财物。在离开定州前,黑子军焚烧了定州粮仓。大火蔓延,定州城被烧成白地。 经过一天多跋涉,侯云策终于来到定州。 几十个骑兵在远处看到了定州城内的熊熊大火。 (第二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猎物 从定州城逃脱的军士和百姓被带到侯云策马前。他们经历了一场屠杀,都吓得魂飞魄散,喝了黑雕军递上来的烈火酒以后,才能说话。 “定州全军战没。” “刺史被绑在柱子上烧了,烧成黑炭,太惨了。” “粮仓被打开,能带走的全部被带走。带不完的,被杂种们烧掉了。” “契丹人将城内的马车c牛车全部拉走。” “契丹人在城内杀人,不分老幼,年轻女子大多投井了。他们还抢了不少女人。” 定州军民的血泪控诉让所有黑雕骑手们都血脉贲张,目光望向侯云策,等等他下令,就向契丹军杀去。 侯云策眼睛直直地望着定州城内满天大火,想起了自己逃离皇城时的大火。他一直不敢想母后被烧死在皇城的惨景,每次想到这件事,总是尽量绕开,不去想。 今天定州烧起的大火,犀利地刺破了他给自己设定的障碍,五脏如被焚,比撕心裂肺更加让人疼痛。 初到中原之时,侯云策隐隐有一种过客心态,有隐隐的疏离感,没有将中原人当成自己的族人。他想的更多的是复国,至于中原百姓的生死距离他很遥远。随着与郭行简c郭烔c何五郎c李云c春兰c秋菊等诸人交往越来越多,他渐渐地认同自己就是中原人。 定州这一把大火,更是让他将中原人和契丹等胡族作了一个分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从火中飞出,扑进侯云策的脑海中。这场火,第一次让侯云策感受到了自己是中原人,与定州人c沧州人流着同样的血脉。而契丹则是异族,要想让异族成为中原人,要么是消灭,要么是征服。 侯云策面对跟随自己奔波百里的军士,吼道:“契丹人带着我们的粮食,抢了我们的女人,他们想要回到老窝,我们追上去,咬住他们,撕他们的血肉,你们敢不敢?” 骑手们皆消瘦,脸上尽显疲色。听到主将发出的吼声,他们脸上肌肉绷紧,跟着吼道:“我们敢。” 骑手们往水囊里补充了水源以后,又煮了一顿热食,这才朝着契丹黑子军撤退方向追去。 黑子军足有三千人,就算在定州有伤亡,其军力还是远超侯云策所率数十骑军。侯云策并不莽撞,准备采取马贼战法:不与契丹人正面作战,利用骑军行动快速的优点,咬一口就走。 侯云策最初出发追击之时,充满怒火,当远远地看到尾部的契丹军时,彻底冷静下来。他在前往定州时吃过车厢阵的亏,吃一堑,长一智,骑兵们不能再吃车厢阵的亏。 四十多骑在定州境内没有攻击契丹人,而是从小道往前穿插。从定州到契丹境内有一座布满峡谷的山地,若是侯云策兵力足够,可在山地设伏,将契丹人留在定州。如今他只有不足五十骑手,实在没有办法伏击数千人的大队伍。 侯云策率军一路急奔,抢先穿过峡谷,来到一马平川的草地。到了平地,精骑对阵契丹人的车队就可以不受地形限制,攻击得手之后便可远循,攻击,远循,攻击,远循,一口一口撕下契丹人的血肉。 此战法说起来简单,可是一般中原将领绝对使不出来。侯云策是大有胡气的中原军将,深通骑军作战之道,又熟悉草地环境,这才能够使用这等马贼之技。 攻破定州,带大批粮食和财物回家,这让契丹军人们心情好了起来,一路上唱起歌来,全无在沧州城下的紧张。 “马贼,前面有马贼。” 最前面的契丹军士看到了一彪人马出现在前面,站起身来,仔细观望。出现马贼,他们并不慌张,还聚在一起嘲笑马贼没眼力。 这一彪人马冲到近前,契丹军看清楚来骑装束和旗帜,这才真正紧张起来,大吼:“是黑雕军,黑雕军。” 中原军队一般习惯于守在城内,很少出现在契丹境内,更不敢主动在契丹境内野战。因此,契丹军进入自家地盘后,心情放松,压根没有迎战准备。等到他们取出弓箭时,这一彪人马已经冲到近前,箭如雨,撕破契丹人的皮衣,钻进肉里,射出一蓬蓬血水。 射完箭后,黑雕骑军冲到契丹军前,长枪乱刺。 这一仗来得突然,黑雕军打得极为果断和勇敢,转眼之间,最前面一个契丹百人队就伤亡殆尽。 黑子契丹军以百人为队,运粮之时,百人队配有五辆车,车上全是抢来的财物和粮食。黑雕军骑军打垮一个百人队以后,下马先取契丹军随身水囊,后补充箭枝,再拿粮食。遇到未死契丹军人,就补上一刀。 百人队后面约有数百步就是另一个百人队,当第一个百人队遇袭之后,契丹军士在百人长的指挥下,朝黑雕军逼了过去。 黑雕军非常从容地上马,脱离了与契丹军的接触,没有与第二个百队硬碰。 闻讯而来的契丹军韩匡林看到遭受到突袭的军士,恨得牙咬,随即下令全军靠拢,并将散于各个百人队的骑兵组织起来,编成两个骑兵百人队,一前一后,专门护卫长长的运输队。 契丹军将战死的军士集中起来,架起木柴,点火烧掉。 在中原大武王朝时,契丹人行树葬和火葬。他们将逝者尸体置于山树上,三年收骨焚化。当时虽无坟墓,但把火化后的遗骨集中埋葬于黑山。因此,契丹人始终保存“拜山礼”,即“祀木叶山仪”,人们面向此山,祭拜祖先亡灵。契丹建国后渐行土葬,无坟墓的习俗逐渐被废除,出现了单室墓和石棺,到了现在开始出现石木c砖木混合结构的墓室,室内多筑有尸床c尸台,并有多室墓和装饰性结构。 但是,军人出征时,还是依照习惯集中用火焚烧军士尸体。 韩匡林的母族是粟末人,粟末人遇到丧事要以刀割面,血泪相流,以示伤痛。当熊熊烈火燃起,韩匡林为了鼓舞士气,按照母族习俗,用刀割开自己的额头,发誓报仇。 三千人运送大量粮食和财物,中间还有抢来的定州女子,队伍行进速度受到限制,难以提高。 侯云策和精骑们如恶狼,坚定地跟随这一支有武装守卫的运输队伍,瞅住机会就冲进去咬一口。他们纵马奔驰,在契丹军前呼啸而过,冰冷的弩箭成为死神,不停地收割分散成长线的契丹军士的生命。 到了这个时候,黑子契丹军和黑雕军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以前中原军队总是猎物,黑子契丹军则是猎人。虽然猎人有时也伤于猎物之手,可是总体来说猎人是要吃肉的。如今形势反转过来,数十名黑雕军成为猎手,而两千多契丹黑子军则成了猎物。 三天后,黑子契丹军伤亡达到三百多人,开始有军士承受不了压力,成为逃兵。 对黑雕军唯一有威胁的是契丹人的两个骑兵百人队。 侯云策决定要打掉这批骑兵,然后一点一点啃掉契丹步军。他的计策很简单,就是派十员骑兵去引诱契丹骑军,等到骑军进入预定战场以后,用黄桦手弩射杀契丹军战斗力最强的骑军。 经过数天较量,跟随侯云策来到契丹境内的骑兵们信心大增,以前视为猛兽的契丹军居然变成了待宰的羔羊,能掌控别人生命,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率领十骑的是一个名叫王三娃的队正,王三娃只有姓,没有名。当他们骑上战马时,侯云策指着王三娃道:“我赠你一个名字,以后你就不叫王三娃,叫王旋风。” 得了名的王旋风咧嘴大笑,道:“儿郎们,我叫王旋风,你们不许再叫我王三娃了。” 王旋风举起黄桦手弩,带着诸骑去引诱契丹骑军。他头上插着从契丹百人队长头上抢过来的羽毛,羽毛插得很滑稽,在风中乱糟糟,一点都不威风。 预设战场在一条深沟内,黑雕军士在必经的小道上挖出深沟,用树枝盖住,其余军士则准备好黄桦手弩,在另一个叉开的小沟内躲藏。 在等待契丹骑军进入山沟时,侯云策揭开了腿上包着的布带。布带里的伤口红肿,流出脓水,皮肤滚烫。他将最后一点烈酒浇在伤口处,火辣辣痛过以后,又用新裁下来的皮带捆紧伤口。 王旋风带着九骑来到山坡,俯视小山下的契丹军长长的队列。 契丹军听到山坡背面传来战马的嘶声,然后逐渐看见黑雕军旗帜出现,紧接着是一个一个的人头,再然后是战马。 王旋风和九个骑手已经适应了草原,骑战马,缓缓下坡,逐渐加速。接近契丹军运输队前,王旋风抬起黄桦手弩,对准军士最多的马车射去。九个骑手跟随着队正发射的方向,也将手中黄桦弩射出。 黄桦弩抵近发射的威力倍增,四个契丹军士被当场射翻。王旋风从容地将黄桦弩挂在马侧,取出长枪,枪借马势,对准契丹军一阵乱刺。 十人并不恋战,当契丹军围过来之时,已经纵马脱离接触。 这种打了就跑的战术,让契丹黑子军吃够苦头。 王旋风一直在观察契丹骑军动向,再次攻击敌军又脱离战场后,一个契丹骑军百人队出现在眼前。 尽管黑雕军的黄桦弩已经作过改造,上弦变得容易,可是在马上再次给黄桦弩上弦仍然是麻烦事。王旋风和手下骑马上山坡以后,没有再用黄桦手弩,而是取出长弓。等到契丹骑军靠拢,他们一边逃走,一边回身射箭。 契丹骑军紧追不舍。 黑雕军阴魂不散地撕咬整个契丹大队,已经让契丹主将韩匡林失去理智。他只有一个念头,逮住黑雕军这一股骑军,围住他们,消灭他们。除了怒火以外,韩匡林之所以敢于追赶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黑雕骑军人数甚少,双方真要堂堂阵阵地对战,黑雕骑军不是对手。 王旋风胆子大得没边,箭法也好。每当契丹骑军速度慢下来时,他便停下来,甚至还逼近契丹骑军挑衅式地射两箭。 一路追赶,黑子骑百人队终于进入了侯云策预定的战场。 (第二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胜负 小喝了两杯,所以更新晚了点。希望朋友们帮助捉虫。谢谢,周末愉快! ———————————— 王旋风带着数骑沿着沟边,越过陷阱。 这是一个粗陋之计,但是战场形势变化太快,往往快得让人难以反应过来,所以,粗陋之计也可能成功。 契丹百人队的阵形比起王旋风小队要宽阔得多,追入山谷之后,减慢马速。 契丹人在陷阱前停止不前,头戴羽毛的王旋风掉转马头,又沿着沟边越过陷阱,举着一个契丹军士的首级,耀武扬威后,再次掉转马头从沟边越过陷阱。 契丹人被激怒,大队骑军一涌而上,只听得轰地响声大作,前排骑军陷入了陷阱之中,后排骑军收不住,又踩在了前排骑军身上,阵形大乱。 王旋风和诸骑早就在与契丹骑军纠缠中失去了对胡骑的畏惧,转过身来,靠近陷阱,将枪尖捅入契丹人身体。 在山坡顶上是受伤较轻的五个黑雕骑军,此时他们的任务是观察战场,当契丹人出现混乱之时,山顶旗帜挥动,还吹响黑雕军的长号角。 侯云策和剩下的二十骑从小岔道冲了出来,出现在契丹百人队的后方。而王旋风等人则迅速与契丹军的脱离接触。 山坡顶上的五个骑军举起准备好的脑袋大小的石头,朝下猛砸。石头借着山坡的势力,带着风声砸下来,契丹骑军队形密集,根本躲不开从天而降的石头。 骨头断裂声,军士临时绝望的嚎叫声,战马的嘶鸣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一部分契丹骑军朝后退,正好遇上了堵在后面的侯云策诸骑。他们举起黄桦手弩,压下板机。 密集的黄桦手弩射完以后,后退骑军倒下一片。 射完弩箭,在马上上弦很难,诸骑不再上弦,将黄桦手弩挂在马侧,取出长枪,朝契丹骑军冲了过去。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极为经典的总结之语,契丹骑军先被陷阱伤害,又遭遇天上飞石,再中弩箭,士气大落,一部不敢接战,返身朝前冲,只有二十余骑迎着侯云策诸骑冲了过来。 冲到最前面的是百人队长,此人身形强健,满脸胡子,手持长矛,神情凶狠。 侯云策最喜马上对战,见猎心喜,平举陌枪,提起马速,朝着百人队长冲了过去。这时,一名契丹骑军对着侯云策射了一箭。此箭极快,带着风声,直奔侯云策面门。侯云策眼疾手快,用陌枪磕飞来箭。 就在侯云策应对袭来之箭时,百人队长骑马冲至,长矛对准敌手的胸口就刺了过去。侯云策来不及回枪格档,身体往左一闪,用胳膊夹住了长矛矛杆。 两马交错时,侯云策将长矛夺了过来。 百人队长胆寒,身体伏在马背上,想要夺路而逃。 侯云策手持长矛,对准百人队长后背用力投了过去。长矛带着呼声,穿透百人队后背。 又是一合杀将,侯云策畅快地长吼一声,提马冲入契丹军阵。陌枪如蛟龙,接连刺穿了五个契丹骑军的咽喉。 侯氏长枪术极讲究爆发力,每当两骑相交时,枪尖速度就会突然加速,往往令对手无法招架,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尖来到喉咙。侯云策的枪法是由叔父侯兴轩传授,等到侯云策长到十五岁时,侯兴轩的枪速就不如侄儿。侯云策长到十七岁时,去掉枪头交战,大统领侯兴轩已经不是侄儿的对手。 契丹骑军从峡谷逃出时,百人队只剩下最后十余骑。 侯云策带着诸骑紧追不放,一直追到契丹运输车队,这才作罢。另一人骑军百人队不敢上前再战,和步军并列,与黑雕诸骑对峙。 众多契丹步军眼看着自己的骑军损兵折将,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皆对黑雕骑军心生惧意。军将韩匡林不准契丹步军停下,拼命向前行军,只盼早些到达析津府,彻底离开这些杀神。 重创契丹百人队,侯云策所带诸军如雄狮,又如秃鹫,在远处盯着契丹黑子军,只要他们露出破绽,便再撕下一块血肉。 契丹步骑彻底收缩起来。他们在定州境内之时,携破城之威,行军时排出一字长蛇阵形。出了定州,来到中原和契丹边境地区,以前这一带都是契丹军的天下,如今出现了黑雕这一群杀神,他们反而不敢再用一字长蛇阵,而是如刺猬一样缩成一团,缓慢行军,不给黑雕骑军下手的机会。 越朝北走,距离析津府越近,遇到大队契丹骑军的可能性就越大。侯云策诸骑在这一路上截杀了数百契丹军,算是为定州军民报了一点仇。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只能撕下契丹军的一块血肉,而不能切掉契丹军的手臂和胳膊。 契丹军从定州抢的女子还被押在偏厢车里,只能眼巴巴看着黑雕军,不停哭喊。 “回吧。”侯云策终于下令撤军。 王旋风心有不甘,道:“我们还可以继续追杀。” “他们收缩得太紧,我们没有机会了。再往北,极有可能遇到析津府的人马。他们是生力军,我们得避其锋芒。” 王旋风是骑术和胆量都可以媲美于黑城诸营少年的好汉,侯云策有意将其培养成自己的嫡系,耐心地讲解大势。 诸骑回到峡谷,从容打扫战场,从战场中补充水c食物和箭,割下契丹军人的耳朵。打扫完战场,正要撤离,山顶观察哨发出了警示。 等到诸骑离开峡谷约一个时辰,足有五百人的契丹骑军进入峡谷。 猎人和猎物关系顿时掉转,黑雕诸骑全速回撤。他们原本准备顺着定州方向返回,与无名湖边的黑雕军会师。岂料在定州方向的山谷地带出现了鹰军旗帜,鹰军过处,马蹄如雷,军威仍盛。 侯云策带诸骑沿着山谷地带急行,两天后将大队契丹骑军甩掉。 他们走了一条弯弯的斜线,重新回到沧州境内。经过十余天追杀,五十一骑只剩下了三十八骑,另有十三骑军或当场阵亡,或是伤重而死,永远埋骨在契丹境内。 三十八骑带回了三百四十七只左耳,皆为斩杀的契丹骑军。由于双方是在运动中搏杀,还有一些耳朵没有办法割下来。 三十八骑在沧州城外的山地休息一天,恢复了精力,这才悄悄从契丹军的缝隙中钻入,来到沧州城外,躲在密林,观察正在作战的契丹军,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三十八骑在这一番征战中,已经变成铁胆,有了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豪气。 沧州城外,两万多契丹军仍然在围城。 韩匡山此时已经得到黑子军攻破定州的消息,准备最后一次进攻后,寻机撤退。 正当契丹军攻城时,契丹军身后突然出现一小队骑兵。这一小队骑兵气势如虹,从背后突然朝韩匡山所在的中军袭来。大队契丹军正在攻城,来不及阻挡,中军帐顿时被撕开一个口子。 守城军士中眼尖的已看到那一小队骑军的军旗上有一只黑雕,不禁兴奋地大叫“黑雕军c黑雕军”。 很快,沧州城上万人齐呼:“黑雕军!黑雕军!黑雕军!” 沧州城墙上的军士和老百姓见到城下情景,疯了一样高呼“黑雕军”,鼓手更是使出全力,战鼓敲得震天响。 城下小队黑雕军并不和契丹军纠缠,不断向前突进。这支黑雕军小队如雷霆,转眼便冲到韩匡山身前。 攻城契丹军虽多,大部分集中在城墙下面,见主将遇险,回援却来不及了。韩匡山是沙场宿将,见这一小队黑雕军来得突然,又异常凶猛,大喊列阵。 契丹军亲兵皆是众军中精选出来的强悍之士,得令后就举盾列阵。 冲阵之前,骑手们的黄桦手弩全部上弦,就是为了突进中军阵前集中使用。在契丹亲军正在列阵之时,弩箭发出破空之声,如欢乐的死神一样直奔韩匡山而来。 韩匡山举刀格开两支弩箭,另外两枝弩箭穿透了韩匡山身体。 射杀契丹军主将,三十八骑在契丹军阵中纵马狂奔,向西杀去。大队契丹军来不及合围,眼睁睁见着黑雕军突出重围,绝尘而去。 城上军民见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半天没有反应,突然一人狂呼,“契丹大将死了。”众人才回过神来,顿时,全城欢呼声音直达云宵,城上军民士气大振。 节度使李晖在城墙上看到这一幕,手持长刀,在空中挥了半天。当黑雕军绝尘而去之后,他竟也累得汗流满面,兴奋地对着跟在身后的赵文道:“侯云策肯定会是大林朝不世猛将,肯定是不世猛将。” 赵文本是李晖手下的第一勇将,率领长胜军立过大功,却也没有得到节度使如此夸奖,他充满怨恨地看着远处还没有落下的灰尘,心道:侯云策,你别落在我的手上,否则,定要让你死得难看。 契丹军主帅韩匡山战死沧州城外,契丹军群龙无首,士气大减。 此时,各地援军陆续从各地奔来,沧州城防守坚固,黑雕军小队在外线四处骚扰,战场形势越来越不利于契丹军。契丹军全军北撒,燃起半月的烽火就这样没有结果地熄灭了。 沧州之战,契丹军奇袭定州,夺走定州粮仓大部分存粮,虽然折了大将韩匡山,却也算是胜者。 定州城破,中原百姓受一场兵灾之祸,算是大输家。 黑雕军一战成名,成为赢家。 虽然成为赢家,但是黑雕军在无名湖伤亡颇为惨重,石虎率军与鹰军和黑子步军鏖战两天后才冲出重围,全军回到沧州时仅剩下六百余人,有五百多忠勇的将士永远埋骨无名湖。 石虎身中五创,昏迷两天才醒来。 (第三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1章 调动 黑雕军成为沧州英雄,城内流言自是不攻自破,侯云策率小队骑兵在万军中斩敌大将的故事也成为传奇。 侯云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沧州之战,黑雕军经受住考验,同时也暴露出精骑太少、战具不完善、训练不足等诸多问题。战后两天,他没有回沧州城内,而是留在军营处理军务。 沧州府库虽说羞涩,沧州节度使李晖仍是挤了一些钱物奖赏黑雕军。侯云策得了一笔来自于刘存孝的横财,自然没有将李晖的微末奖赏看到眼里。他把李晖的奖赏全分给军士,还悄悄拿出一笔远比李晖奖赏更为丰厚的抚恤金,安抚战死军士的家人。 他在军中宣布:抚恤金将成为一项制度,在黑雕军中执行。 战死军士的家人大部分在德州或沧州,司马赵雷携带大量财物,按着名册前往发放抚恤,并特意让同乡军士带路。 黑雕军在前期纵横草原时,将不少伤兵放在农家。战事结束,侯云策令人将伤兵从农家接回,从契丹人手里邀获的无主耕牛则分给掩护了伤兵的农户,算是对于提供帮助的奖赏。 耕牛在当时十分重要生产工具,也是农家最重要的财产,得到耕牛的农家高兴得觉也睡不着,睡不着之后,夫妻只好谈天论地,两人天天地一起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最后就开始为人类的传续努力奋斗。一年后,这些农家出生了不少大胖小子,纷纷取名黑牛、金牛、大牛、奔牛等等,当然这是后话,在此按下不表。 黑雕军成军时间太短,后勤辎重、医疗救护等机构完全没有建立起来,在大战过后缺医少药,战伤军士得不到及时治疗,轻伤拖成重伤,重伤只有等死。李晖派了几位医官过来,无奈医官太少水平太差,根本无法应付。 侯云策大腿受了箭伤,全靠烈酒消毒才勉强不再溃烂。他身强力健,战事结束,腿伤倒也好得差不多,只是留下一个难受的伤疤。回到营中,他见到辗转呻吟的伤兵,心里阵阵发紧,令人在沧州城内广贴招贤榜,招纳懂医之人。 侯云策在黑城随太医学过外伤治疗。太医是大侯朝的医术大家,原本是为宫中贵人治病,来到黑城便专攻外伤,颇有成就。在太师李甲要求下,太医也将自己治外伤的本领传授给侯云策。 侯云策的医术来自于大家,眼光自然不同。他见到此时伤兵自救或他人救助,存在很多问题,比如,军士受伤后,没有用烈酒或者烧红铁条炙伤口,导致伤口多溃烂;止血时,长时间扎紧止血处,造成局部坏死;随意搬动骨折伤员,甚至对骨折人员生拉硬拽,造成了极大损伤。 侯云策医术比起太医还差得不少,但是眼光颇高,看得直摇头。他下令军士定时解开止血处,同时让人找来木板,对骨折病人进行固定。 治疗流血不止的军士,侯云策令人把铁器烧红来止血,虽说军士疼痛难忍,效果却也不错。 侯云策正在对一名前臂骨折的伤员做简单的固定,终于传来好消息,有人揭了招贤榜 副都指挥使石虎就亲自去请接榜者。 当石虎一行进入伤兵营时,侯云策也没抬头,道:“伤员甚多,赶紧处理。拖不得,要快” 侯云策用草药敷在伤处,取两块木板分别放于伤员手掌、背两侧,毛巾叠成带状绑扎固定,然后再用腰带吊于胸前。处理完毕,他才站起伸伸懒腰,却见到石虎和三个人站在身后。其中一个中年人看得专心,见侯云策手法,露出颇为欣喜的表情。 侯云策没有过多客气,把三人带到伤兵住处。那名中年人手提一只布袋,从其中取出一些膏药,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只是数量少,不够用,我开一个方子,叫军士赶紧去抓药,有内服和外用两种。” 随即,三人开始为伤兵清洗、处理伤口。侯云策见三人手法甚为利落,也就放下心来。三个忙了足足半天,基本把伤员处理完毕。 侯云策见那中年人医术高明,起了留才之心,叫人备好酒宴,以感谢三人救治之恩。 当中年人得知侯云策是黑雕军都指挥使,大吃一惊,道:“侯将军刚才救人手法独到,定是家学渊源,可否指教一二。” 太医是前朝太医,自有流派,侯云策自然不肯多讲,他只是将外伤治法略为讲解,只道是粟末人的医术。那男子听得极为专心,对侯云策颇为心折,视为同道之人。 中年男人名叫韩淇,蜀中人士,祖上曾是大武王朝的医学博士,家学渊源,只因得罪了豪强,在家乡不能立足,四处漂泊,此次来到沧州之后,被困在城里,囊中羞涩,见到招贤榜上的赏金颇为丰厚,就揭榜而来。 当时大林医疗制度基本承大武王朝,太医署和诸道设置医药博士外,还设有翰林医官,各州医学博士有品级、受俸禄,身兼医疗、教学之职。但是,大武王朝覆灭以后,动乱连连,医疗制度多有破坏,黑雕军这样的新军,根本没有专业医务人员。 宴会过后,侯云策提出请韩淇留在军中。韩淇本来就如无根之萍,受到邀请之后,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处理完军中诸事,侯云策这才回到府中,他见秋菊脸上有伤,问明情况后不禁勃然大怒,叫亲卫分头去城中酒楼、茶馆等地去寻找赵武。同时,叫人准备些称手的粗木棒、麻绳和布袋。 秋菊见侯云策要报复赵武,急忙道:“只要阿郎平安,奴家受点苦又算什么,不要去寻赵武,他的哥哥是节度使亲信。这一次,就当是奴家帮阿郎消孽。” 秋菊如此委曲求全,侯云策更坚定了痛打赵武的决心。曾任侦骑的亲卫很快报来消息,赵武在酒家喝酒。 亲卫八人提着大棒子,就到酒家去寻赵武。 到了酒家,侯云策并没有冲进去,只是等在门口,两名护卫拿了麻绳等在门口,其余人隐在酒店两侧。 等了一会,赵武等二人有说有笑走了出来。赵武从光线明亮的屋里出来,外面黑得多,一时眼睛没有适应过来。侯云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手往下一挥。两名亲卫把麻绳猛地一拉,赵武不提防,又喝了酒,一个狗啃屎跌倒在地下。 亲卫一涌而上,几条大棍劈头盖脸打下。赵武空有一身本领,受到突然袭击,被打得无法还手,只有把头捂住。 赵武同伴见来人凶猛,根本不敢来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两名小校见赵武渐渐不动,就要拿麻绳绑他。刚一近身,赵武突然翻身起来,拿着一把牛耳尖刀,朝亲卫刺去,亲卫们都是参加过与黑子军的缠战,警惕性高,见赵武敢于反抗,其中一个新卫狠狠一棒打在赵武手臂上。 只听得“啪”地一声,赵武胳膊已断,尖刀落下。 两名亲卫用布袋把头蒙住赵武的头,绑得严严实实。赵武被打得昏头昏脑,根本没有看清是谁打自己,被绑后,只觉身上衣服也被扒下,寒风一吹,头脑才清醒过来,只听得有人在喊:“跪下。” 赵武还想表现硬气,腿弯被人狠狠一踢,身不由已就跪了下去,只觉几股热流淋向全身。赵武全身赤裸地跪在地上,被尿淋得湿透,极为狼狈,早已失去了武林高手的风范。 侯云策此时是都指挥使,在明面上与赵武相斗还有失身份。此时目的已经达到,把将挨揍的赵武留在酒楼门口。 此番伏击打得酣畅淋漓,侯云策觉得意犹末尽,回府后,让叫家人备上酒菜,几人就兴致勃勃地喝了一顿。 第二天,侯府家人出去,满城都在谈论赵武被人痛打之事。 赵文赶到赵家,见赵武浑身青肿,一只手已断,极为狼狈。赵家世代习武,精熟接骨之术,手臂倒没有问题。 赵文怒道:“谁干的?” “事起仓猝,我没看清楚,但听声音,应是侯云策无疑。”赵武被人痛打,连是谁出手都不知道,心里说不出的窝囊。 “你这是疚由自取,叫你别打侯府家人,你偏不听,侯云策好惹吗。” “不报此仇非君子。” “你怎么报,侯云策是都指挥使,又新立大功,你能把他怎么样?何况,你根本没有看见是谁行凶。” “我要投军,凭我一身武艺,定能搏得一官半职。” “晋王在开封招纳武艺高强之士,你可去投晋王。” 赵武前去投靠晋王,想以战功搏一个出身。 他动身之时,林荣使者来到沧州,先检验了数百只干瘪的耳朵,再发放晋王奖赏。 奖赏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对射杀韩匡山的奖赏,这事万人睹目,理所当然;第二个部分则是奖赏在定州城外击杀契丹黑子军。林荣办事非常严谨,并没有听信一面之词,而是派人沿着定州朝析津府查看,果然发现大批契丹军士尸首,除了烧焦的以外,大部分都被割了耳。 褒奖之后,林荣特使再交待最新命令:黑雕军调至天雄军节度使赵川麾下。接令后立即启程动身,不得有误。 赵川是赵英的父亲,是侯家的生死大敌。即将与赵川见面,侯云策暗自咬牙。 (第三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2章 风雪 林荣为何要调黑雕军到天雄节度使赵川麾下? 侯云策反复考虑林荣的调兵意图,综合各方情报,得出自己的结论:“大林皇帝林度已瘫痪在床多时,随时有可能驾崩,调黑雕军入其岳父赵川麾下,应是增强赵川实力。从这一点来看,林荣要为登基做好两手准备。这也说明,林荣看好黑雕军的实力。” 黑雕军要到大名府,春兰、秋菊自然是万分不舍,相对垂泪。她俩知道这事由不得侯云策,只好在家中为郎君出征做准备。 经过调养,秋菊基本痊愈,只不过脸上还有隐隐痕迹。在出征前一夜,秋菊安排了郎君最爱吃的金齑玉脍、霸王别姬、野鹑盅等几样菜,还亲自做了一道秋风鳗鲞。 鲞(xing)就是指晒干的鱼。早在春秋时期就出现“鳗鲞”。当时是把鳗鱼切开,除内脏,去骨,揉上海盐,腌制成可收藏的“盐腌鳗”。后来越做越精致,除了盐以外,还加上香料、葱、姜和酒,秋风起的时候腌制,最有风味。 秋菊把鳗鲞切片,加上黄酒和姜葱,蒸透,做成香味扑鼻的秋风鳗鲞。鳗鲞上除了作料外,还有秋菊的许多眼泪。 与秋菊相比,春兰显得没心没肺,安慰道:“姐姐,郎君到大名府,等到安顿好了,肯定要带我们姐妹。”话虽然如此说,她心中也无底。不过就算郎君忘了姐妹,至少在沧州给了她们一个立身之所,比之以前在刘府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春兰、秋菊侍候侯云策吃饭,强颜欢笑。 侯云策见两女兴致不高,回起在黑城听过的笑话,“一次,客人们都聚在一起谈笑,忽然有人放了一个响屁,他自己脸立刻羞得通红,觉得非常尴尬,为了掩饰屁响,他故意把坐的竹椅子摇来摇去弄出声响。这时,座中有位客人开玩笑说:“这个屁响,但是不如刚才那个响得真。” 讲完,侯云策等着两女笑。 春兰低着头,没出声。秋菊咧了一下嘴,想笑,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见两女如此,侯云策想到这一去肯定要经历不少残酷战斗,不知能否回来,也不知多久才回来,不禁也有些依依不舍。 两女知道侯云策喜欢洗澡,早早地把水烧好。 屋下有火道,屋里非常暖和。平日里都是春兰在澡房服侍,今日却是秋菊。 秋菊过来帮侯云策宽衣,脱着脱着,两人都进入木桶之内,紧紧在一起。春兰拿着新衣服也进来,看到此情,就将新衣放到一边,要进木桶。 “桶虽然大,也装不下三个人。” “郎君,我就要进来。” “来吧,来吧。” 木桶不断摇晃,桶里波涛汹涌,最激烈之时,木桶突然爆开,水流了一地。 第二天,精力旺盛的侯云策都有些腿软,喝了两碗马奶,这才恢复了体力。 在此次沧州保卫战中,黑雕军损失兵力过半,经李晖同意,就在沧州补充兵员。黑雕军贴出招兵告示,报名当兵的良家子相当踊跃,本拟招二百人,前后有六百人报名。侯云策最后选定四百人,新建一营,等到经过训练,再根据每个军士的特点补充到五营中云。 何五郎来到黑雕军中。侯云策知其武艺高强,就让他做了队正。 黑雕军出发时,沧州老百姓倾城出动,为其送行。黑雕军在沧州时间不长,但在沧州保卫战中,黑雕军小队骑兵于万军中取大将首级的气势深深印在沧州老百姓心中。 另一方面,黑雕军军纪严,基本没有扰民,对战死的沧州军士抚恤甚高,这些做法也得到沧州老百姓认可。 郭行简把两个人交给了侯云策。 一是郭炯,郭炯妻子病逝后,早就想出外闯荡。另外,沧州之战时,他见到黑雕军在战场上纵横驰骋、威风八面,就打定了从军主意,想在战场上立些功名。郭行简见郭炯态度坚决,也就应准了。 侯云策把郭炯编入豺营,也为队正; 另一人是赵英。赵英是赵川的女儿,要回大名府,正好可和黑雕军一道返回,跟着黑雕军,可以确保路上不会有什么闪失。 告别送行之人,黑雕军向西南而行。行军路线是从沧州出发、经德州、贝州,最后到大名府。沧州之战后,侯云策痛感部队战力不足,且有大量新军,就把行军当成一次训练。上路后,黑雕军顶风冒雪,不停操练。 赵英带侍女和随从,骑马跟随部队。黑雕军一千余人,沿途变化队形,进退如一,军士矫健,装备精良,这让见惯大军的赵英赞叹不已。 侯云策对赵英这个前胸未婚妻感情很复杂。 女大十八变,赵英如今出落得如花似玉,并不输于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两者比较,耶律其敏敏更为爽快,赵英则相对内敛。 另一方面,赵英之父是大侯王朝的叛将,更是侯云策的杀父仇人,从复国计,暂时不能报仇,但是,侯云策终究要算这一笔血债。 由于有这种复杂感情,侯云策不想与赵英接触,有什么事情都是由郭炯办理。 部队行进到德州附近,终于飘起大雪。雪太大,军士经过长途行军也开始疲惫,侯云策下令寻找避风处就地宿营。 虽然地处德州,侯云策没有放松警惕,冒风雪,带亲卫检查宿营情况。 忽然,一军士道:“看,有两个人。” 小道旁倒着两人,身上已堆雪。侯云策探鼻息、摸脉搏,发现两人未死,只是冻僵。侯云策让亲卫把两人抬进营帐,见其中一人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就让郭炯将小女孩带到赵英帐篷。 “有事求见。”郭炯在赵英账门对使女拱手道。 赵英在账里已听见郭炯声音。一路上,侯云策高高在上,几乎不太理睬赵英,全亏郭炯在旁照顾。郭炯这么晚来求见,想必是有紧急事,她赶忙来到帐门。 “都指挥使在路边发现两人,已被冻僵,其中有一女子,能否带到这边来。” “带来吧。” 郭炯把小女孩带进赵英营帐,亲卫还端来一碗姜汤。 “怎么回事?”赵英见女子衣服完全湿透,就让使女带其到后帐换衣服,喝姜汤。 郭炯道“都指挥使亲自巡营,发现这两人倒在雪中,还没有询问其倒在路上的原因。” 赵英道:“这是在德州,侯云策还要带队巡营?” 郭炯对侯云策发自内心佩服,道:“都指挥使虽然年轻,治军甚严,爱兵如子,大有名将之风。” 郭炯是世家子,见多识广,却对侯云策如此推崇,这让赵英颇为惊奇,她想起城外冲阵那一幕,道:“侯云策不过是一员骁将。” “都指挥使能文能武,绝非武夫。”郭炯不便在女帐里久留,聊了几句,拱手告辞。 喂了姜汤后,女孩子悠悠醒来。 赵英问道:“大雪天,怎么在外面,若没有遇到他们,你就没命了。” 小女孩子眼圈一红,道出了原委。原来这两人是兄妹,德州人士,哥哥叫孟殊,妹妹叫孟真,孟殊还有一妹妹,叫孟清,十七岁。孟家父亲早亡,三兄妹靠祖上留下的薄产生活,日子虽清苦,倒也过得去。今日兄妹三人到万寿寺上香,不想惹出了一段祸事。 万寿寺香火旺盛,寺产、寺田极多,现今寺里住持出自德州大族,早年和人争斗,杀人后,被对手逼迫,无奈之中投到万寿寺里,依仗族里势力,做了住持。住持虽是和尚,却是花和尚,最是好色,寺里常收有各色女子供住持混乐。 当孟家三兄妹到寺里上香时,住持见孟清相貌姣好,便起色心,借故把孟清叫到后院,藏进密室。 孟殊、孟真久等孟清不出,就到后院找人,住持就说两人亵渎佛祖,将两人赶出万寿寺。 两人无奈之下,想到德州府告官,走在半路,下起大雪,两人又饥又累又气,到一树下避雪,不想天冷,竟被冻僵,如没有遇到黑雕军,性命必然不保。 在另一帐,侯云策救醒孟殊,听了他的事情,正决定带兵剿了这淫寺。赵英进了帐。直截了当地道:“侯都指挥使,我想借一营兵马,到万寿寺救人。” 侯云策道:“若人不在寺内,如何?” “寺庙出丑事,佛祖不容,侯都指挥使如此胆小怕事,此事奴家一个承担。据孟真所言,万寿寺是在密林处,没有其它人家。住持抢得其姐孟清后,应是藏在后院。包围寺庙,不放一个人进入密林。” “诺,出兵,剿寺。”侯云策点齐兵马,直奔万寿寺而去。赵英穿一身软甲,挂弓持刀,也跟在队伍里。 到了寺庙,郭炯带队守住后门及寺庙周围,司马赵雷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军士冲进寺庙,侯云策和赵英等人随后来到庙中。 此时,雪下得正紧,寺里除了僧人,没有其它人。大群军士进寺庙,住持连忙出门问个究竟。住持和德州军将校们大多认识,出来看是不认识的军官,道:“今日雪大,将军请到寺庙里避雪,不知众军从何而来。” 赵英斥责道:“把孟清交出来,饶你不死。” 住持一双色眼在赵英身上打量一番,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说些什么,小僧不明白。” 侯云策不想和他啰嗦,下令道:“进后院搜查。” 住持张开双手,拦住入口,说:“小僧叔父是天雄节度使赵川,你们不要在这乱来,打扰佛家清修。”本来住持叔父是赵川麾下将官,他想吓唬侯云策,就冒充叔父是赵川。 侯云策看向赵英。赵英摇了摇头。何五郎很快回来,也是摇了摇头。 有了沧州密室的经验,侯云策道:“此处定有密室,到床头、墙角仔细找。” 住持闻言色变。 (第三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3章 烧寺 后院传来一阵嘈杂声:“找到了、找到了。” 住持面如死灰,转身朝后院走去,亲卫队正王旋风,道:“别走,叫你别走。” 住持原本都是出家人的谦恭,突然翻脸出手,趁另一个亲卫不备,抢过腰刀,朝后院奔去。亲卫们急忙上前,谁知住持刀法精熟,众亲卫一时拿他不住。 王旋风有些恼怒,抽刀准备上前砍人。侯云策道:“留活口,审他。” 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出,正中住持后背要害。住持中箭,刀法顿时凌乱,露出破绽。众亲卫皆中战场中杀过的人,趁机将其砍倒在地。王旋风探其鼻息,道:“死了。” “死有余辜”。赵英平收好弓箭,又道:“这种人杀了干净,若是活着,牵涉大名府太多,反而不好处置。” 侯云策此刻对敢于弯弓射人的赵英刮目相看,心道:“我若一直是皇子,恐怕不会上阵,岂不被一个女子比了下去。” 射杀住持,侯云策、赵英来到后院。 军士在住持禅房里发现了密室。桌子内侧有一个小小拉环,军士用力拉开,便显出密室。密室颇为宽敞,有两个房间,一间放了些桌椅,另一间则有一张大床,想来是供住持银乐之用。 密室里藏有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娘子,孟清却不在里面。 军士们把和尚抓起来分别审问,一顿鞭子后,有和尚熬不住就全招了。归云寺是个大银窝,仗着住持家势,借着善男信女的虔诚,做了许多苟且之事。每每用各种手段骗来女子,住持苟且之后,就交给其它和尚。在密室里发现的三个女子是骗来女子中最漂亮的,其余姿色平庸的女子被和尚们玩够了之后,就杀掉埋在后院。 孟清被带到后院后,拼死不从,趁着和尚不注意,撞了墙。死了人,住持也不在意,叫手下把孟清埋在后院。 军士在后院挖出孟清时,孟殊当场软倒在地。从后院一共挖出七具尸体。黑雕军众军士见到这一幕,再也按耐不住,纷纷抽出刀,等侯云策下令。 “全部砍了。”侯云策见到挖出尸体,也不管这些和尚背后有什么妖魔鬼怪,下定决心要大开杀戒。 赵英怒道:“死了干净。” 众军士挥刀便砍,全寺四十多号僧人血肉横飞,尽做刀下之鬼。孟殊跳将起来,抢过一把刀,对着已被砍倒的一名和尚猛砍,和尚被砍得零七八碎。 赵英见到挖出众女的尸体,俏脸变得惨白。全寺和尚转瞬间身首异处,血流满院。当孟殊将一个和尚内脏撕扯出来之时,她险些吐了出来,赶紧出院门,出了院门,却再也忍不住,对着院墙吐个稀里哗啦。 侯云策极端厌恶万寿寺,下令军士寻了些柴草,一把火把这肮脏的寺庙付之一炬。至于救出来的三个女子,则让军士悄悄送回其家中。 赵英信佛,见到侯云策毁佛,虽说情有所原,还是暗自替他向佛祖求了个情:佛门本是清净之地,出了这些败类,佛祖慈悲,会宽恕毁寺杀僧之举。 天冷雪大,万寿寺发生异变,竟无人得知。 第二天一早,孟殊进到侯云策帐中,磕头致谢,想要投军。黑雕军是新建之军,军中多是粗汉,军营内务、后勤诸事繁杂,赵雷每每总是手忙脚乱,正需要孟殊这种读书人。 侯云策见孟殊谈吐不错,问道:“孟郎读过书?” “家父在大侯朝曾担任过地方小官,我自小跟着父亲。地方小官在大侯朝地位低下,俸禄常被无故克扣,父亲称病回家,病逝后,我才十六岁,还不懂营生。这几年,家境越来越不好,有点薄田,勉强能够度日而已。” 孟殊在救命恩人面前不敢妄言,皆据实相告。 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加,侯云策一直在思考当年为什么有如此多的重臣老将要谋反,今天听到孟殊说起往事,他、便将其暗自记在心中,算是当年大侯朝一条实情。 孟家是大侯朝的地方官之子,且在新朝家道中落,值得笼络。侯云策和颜悦色地道:“你到军中,那你妹妹怎么办?” “我想把她送到亲戚家中。” “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也是没有办法。” “你既然投到黑雕军,就是黑雕军的人。我在沧州有些农庄安置伤残军士,孟真可到沧州,找管家富巩,自能有容身之地。你也可安心在军中做事,这样看行不行?” 孟殊大喜过望,郑重跪拜,道:“侯都指挥使大恩,无以为报,我愿效犬马之劳。” 侯云策不愿在德州多呆,命黑雕军绕城而过,黑雕军马不停蹄,冒雪前行。到贝州时,天睛雪住。大军在贝州城外宿营,由孟殊带军士进城补充军需。侯云策、石虎则持调兵文书见过贝州刺史。 午宴后,石虎回军营。 侯云策来到中原后,除沧州外,还真没逛过其它城市,就进贝州城,准备四处走走。 贝州城大小和沧州相仿,城墙宽度不如沧州,城区里人来人往比沧州多,想来是较沧州离边境更远的原因。侯云策中午喝了几杯,在城内走了一会,有些口渴,见前面有一茶楼,就进去要了一壶茶,和两名亲卫围坐在一起。 茶楼简陋,有十多个人在喝茶聊天,墙上挂了一幅字。一张桌子上放了一个棋盘,大小呈正方形,纵横各十五道,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一人站在旁边观看,三人都没有说话。 在峡谷里立过功劳的王旋风成为亲卫队正。他为人洒脱,在都指挥使面前也不拘束,说说笑笑。在黑城之时,侯云策与诸营少年亲如兄弟,虽然贵为皇子,只要出了黑城,便在一起吃喝睡觉,不分彼此。也正是如此,侯云策深受诸营少年拥戴,若非诸营少年太小,他在黑城也就有了嫡系。建黑雕军后,他挑选的跟在身边亲卫,年龄皆不大,而且还得是洒脱性子,这才有和诸营少年在一起的感受。 侯云策举杯喝茶时,忽然觉得背后有异,似乎有人盯着他,环视一周,并无异常。忽然,侯云策异样感更强,颇觉不安,猛回头,看到一名道人站在自己身后。 道人外披黄纱,里面道服为有组合型几何纹的八搭晕,胡须及胸。道长相貌有些奇特,看起来象七十多岁,又似只有四十多岁,粗看是富贵之相,细看却是仙风道骨。 道长眼睛明亮有神,似能将人看透,突然道:“昨夜一场大火,烧得真是干净。” 侯云策心中惊奇,却不动声色,道:“道长此话怎讲?” “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道长呤完,又道:“将军可否借一步,扶摇子有话要说。” 道长呤诗时神情飘逸,再没有丝毫富家翁之气。侯云策在黑城从未遇到如此人物,便叫亲卫在茶楼等着,和道长走到楼外,自报家门道:“黑雕军都指挥使侯云策。” “昨夜卦象有异,扶摇子从未见过。西北大火应是天数,和卦象并不相关,百思不得其解,今日见到将军,似有所悟。”道长接着说:“将军乃异人,到大林是异数。扶摇子道法太浅,不明其中道理。” “不知道长所言,可否指点一二。”侯云策心中暗震,莫非真有如此神人,可算出我的来历。 道长摇头道:“天下玄机奥妙,我辈俗人怎可得知,不过,从卦象来看,将军非凡人,肩负重任,任重道远。扶摇子有书相赐,愿好自为之。” 他抽出两卷经书,递了过来。 侯云策接过经书,还未答谢,道长已转身而去,边走边呤:“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愁闻剑戟扶危主,闷见笙歌聒醉人。” 侯云策低头看书,一卷书名无极图,下有两个小字:陈抟。他略吃一惊,难怪此人高深莫侧,原来是中原道家传奇人物陈抟。另一卷书名天遁剑法,却是内家剑法。 侯云策受太师李甲影响甚深,对神神秘秘的东西不敢兴趣,虽觉这两本书珍贵,却也没太在意。 回到军营,侯云策把无极图放在一边,随手翻看天遁剑法。他所习皆为军中术,与江湖门派从无瓜葛,最初与天遁剑法还有些好奇,一看之下,却大失所望,天遁剑法软绵绵,岂能上阵杀敌。 天遁剑法还有练气法门,第一层为顽空之法,一名赤身男子盘膝而坐,双手放于腿上,身上有两条线,标注着行进方向和呼吸之法。 黑城神箭营和太师皆是正统派,提到过练气之说,但皆不通,此时书中有练气法门,侯云策想起神箭营军士讲起的故事,便姑且试之。 (第三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4章 大名府 侯云策坐定之后,默想两条线标注的方向,按照书中呼吸方法进行呼吸。几遍之后,他慢慢平静下来。一个时辰过后,侯云策站起来,神清气爽,身体轻松。 做完练习时间尚早,侯云策到营中四处走动,与诸营军士拉近感情。 黑城神箭营到最后之所以能够上下归心,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太师李甲时常到神箭营中,还在营中有一间小屋,十天中总有一两天住在军营中。正因为此,太师李甲获得了神箭营拥戴。神箭营军士对三皇子倒到尊重,但是,只听命于太师。从黑城返回中原以后,侯云策一直在回想发生在黑城的事,处处模仿太师。与太师不同的是侯云策年龄更小,甚至比多数军士都要年轻。他与军士们在一起的方式自然不能完全与太师的方式。 侯云策跟着贺术海东学唱了很多粟末族的调子,与诸营军士聊得开心以后,便唱起胡歌。他是一军统领,也是十八岁的年轻人,玩乐起来,也很开心。 赵英在帐中一直在听黑雕军唱歌,侯云策的胡族调子虽然奇怪却很是好听,听不懂歌词,却能听出里面的欢喜或者悲伤。 随后两天行军途中,黑雕军中队伍中到处都听到胡歌声,虽有些军士唱得比哭还难听,不过仍然唱得十分开心。 经过数天行军,黑雕军来到大名府地界。 大名府向来是大林对抗胡族的重镇,被称为“河朔重镇”、“北门锁匙”,大林老将、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镇守大名府。 黑雕军离大名府还有十里时,就有军士在此迎候,当黑雕军旗帜出现以后,一人飞快地到大名府报信,另几人领黑雕军来到一个提前备好的军营。 此营原为节度使牙内兵所用,距大名府约四里。牙兵是节度使亲兵,由于屯驻地区与担负任务不同,分为牙兵(又称中军、牙中军、牙内兵,屯驻在节度使治所)、牙外军(又称外营兵,屯驻在节度使治所的外城)、外镇兵(屯驻藩镇属郡关津要地)等。地盘占得很大,除营房外,有许多空地用作练兵跑马之用。 牙将刘思遇遵命在营中等候。 侯云策进得营门,见一名身绒绣皂将军端坐于中军帐前,连忙下马行过军礼。 牙将刘思遇在侯云策面前算是老将了,笑道:“我是天雄军牙将刘思遇。侯都指挥使诛杀刘存孝,万军中箭杀韩匡山,早已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夸道:“黑雕军军容整齐,将士剽悍,真是虎狼之师。” 侯云策看此将如此气派,料来有些来头,神态恭敬地陪着刘思遇来到军前。 刘思遇没有想到黑雕军马匹如此之多,问:“黑雕军全是骑兵?” 大武王朝崩溃以后,没有强大的骑兵很难称霸中原。大武太祖为对抗胡人,组建了强大的骑兵部队,改变步兵为主的步兵体制,得以主动出击,大漠逐鹿。大武太宗则最喜选择敌阵薄弱部位,亲率骑兵冲锋。 正是精锐的骑兵使大武帝国威震四方。 以后诸朝,延续大武的军事传统,极为重视骑兵,然而自从失去了西北产马地,以后诸朝军队逐渐转为以步兵为主,和大武太祖接近。大林军骑兵只占七分之二,骑兵中又往往有十之三四无马。黑雕军全是骑兵,在大林军中很是罕见。 刘思遇看见战马两眼放光,久久不挪开眼睁。 侯云策解释道:“黑雕军与契丹军多次交战,缴获了一些马匹。” 刘思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黑雕军装备精良,难怪能突击契丹军,射杀韩匡山。我部马匹十分缺少,黑雕军可否送几匹给我,感激不尽。” 刘思遇直截了当就要战马,让侯云策吃了一惊。战马在当时很贵重,每匹三十至五十贯,名马达到七、八十贯乃至一百贯,而且好的战马千金难求。侯云策不愿把军士用命从契丹人手里夺来的战马拱手相送,但初来乍到,又不愿意得罪刘思遇,就对孟殊挥了挥手。 孟殊赶快跑了过来,侯云策在其耳边低声道几句。 孟殊飞快地取过一个装钱币的布袋,悄悄放在侯云策手上。 刘思遇没有要到战马,得到的布袋沉甸甸的,想来钱币着实不少,稍感满意,道:“我就是说说而已,侯都指挥使如此客气,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了,到了大名府,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大家是兄弟,千万别客气。你且在营中休息,隔几天节度使要召见都指挥使。” 一来就被人敲了竹杠,侯云策略为不爽,带着两名亲卫,到军营四处走走。这也是从黑城就养成的习惯,扎营前必须要熟悉地形,虽然这是在大名府,仍然不能废了规矩。 两名亲卫出身贫苦,按当时习惯,只有姓和排行,分别叫杜三郎和陈六郎,在行军途中,侯云策给他们取了字,一名叫杜刚,一名叫陈猛。 这两人都是王旋风属下,且都在峡谷中当过诱饵,算是侯云策嫡系。 军营内许多地都荒芜着,黑雕军操练只需军营三分之一地盘,其余的都浪费了。 三人朝东走几里,远远地见到一个庄园。未及庄门,一群大狗冲出,对三人狂吠,作势要扑过来。 陈猛叫道:“谁家的狗,快点叫住。” 庄内一人坐在树下喝茶,并不回头看外面,道:“谁在庄门处,快点滚开,不然咬死你们。” 侯云策见庄内人蛮横,不想与他打交道,转身回营。 三人掉转马头想走,那条大狗却不依不饶,冲出来朝战马风咬来。风久经战阵,哪肯吃亏,抬起后腿,狠狠踢到大狗身上。大狗吃痛,发出“呜呜”声,夹着尾巴逃回庄园。 庄内人见狗被打,大怒,骂道:“那里来的野汉,也不看看地方,敢在此放肆。” 出了庄门,他见到三个军士,也不惧怕,嘴里还不干不净。杜刚恨他嘴脏,抽其一马鞭。那人被打,见对方人多,又带有兵器,一溜烟跑回庄内。 侯云策不想和对方纠缠,径直返回军营,没走多远,二三十骑追了上来。 侯云策见有人追上,便掉过马,面对来人。二三十骑到了侯云策身前,带头之人见三人身着军服,便狠狠地瞪了挨打的庄客一眼,道:“这位怎么称呼,大名府的军将我都见过,是从别处调来吧。” 侯云策初到大名府,不想惹事,道:“才到大名府,过来走走,不想惊扰各位。” 那人一听是黑雕军,立马变脸,道:“你们是黑雕军?” “正是。” 那人回头喊道:“抄家伙,打。” 侯云策、杜刚、陈猛听出此言,迅速抽刀。那群人持枪弄棍就冲上来,可那禁得住三人的凶狠,反被伤了一人,余下众人不敢上前。 侯云策不想把事情闹大,逼退众人后,冲了出去。 卫王府,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府上。 赵英外出近三月,回家后,直到晚上才见到父亲赵川。赵英眉飞色舞地坐在赵川身旁,讲外出见闻。当讲到黑雕军小队箭射韩匡山时,她神采飞扬。 赵川道:“是你亲眼所见?” 赵英兴奋地道:“当日契丹军攻城攻得紧,沧州不分男女军民,全上城墙。我也在城墙上,恰好见到黑雕军射杀韩匡山。” 赵川最喜与此女谈天论地,道:“黑雕军不过数十骑,敢在万军中斩杀大将,侯云策算得上一员猛将。不过,此人也真会惹麻烦。” 赵英想到侯云策使诈摔了赵文,不禁会心一笑。心想:“这侯云策又做了什么事,才到一天,父亲就知道了。” 她看父亲脸色并不难看,问道:“侯都指挥使惹了什么麻烦?” “侯云策在德州,放火烧了万寿寺。手脚做得真干净,德州府拿不出黑雕军杀人烧寺的真凭实据,要不然,杀僧烧寺,这等事早捅到朝廷上,而不会只在我这里告状。还有,侯云策今天才到德州,就把寿州节度使何徽父亲的家丁打伤,何家也告到我这里来了。” 听说德州府在父亲这里告状,赵英原原本本将黑雕军为何烧寺杀人一一道来。 赵川听闻以后,神情渐渐严肃起来,道:“你以前见过三皇子吧?” 赵英愣了愣,道:“侯云策是侯之恩的族侄,不是三皇子。” “年龄正好对得上,又是侯。”赵川是大侯朝叛将,一直对没有找到三皇子耿耿于怀。 赵英肯定地道:“我见过三皇子,十分文弱,侯云策是一员鲁莽的悍将。” 赵川想了一会儿,道:“改天我见一见,便知是否是三皇子。大侯王朝已经覆灭多年,天下归心,就算三皇子回来,也不能翻盘。如今陛下病重,让人担忧啊。” 侯云策等着赵川召见,可是过了好几天,赵川仍然没有召见黑雕军诸将。 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下令所有军马全部归营,进入战备状态。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赵川深夜招来各部军官,宣布太祖驾崩、林荣称帝的消息。 从赵川府中离开,侯云策带着杜刚、陈猛回军营。 大名府在河北大郡,各地生意人云集于此。侯云策从未在晚上进入大名府,只见夜晚的大名府和白日又有不同,家家户户门口墙外挂着花灯,还有一些灯棚,里面是名人画片和一些贵重之物。城内一条小河周围,点着无数的灯,河面反映着灯火,整个城市流光溢彩,分外漂亮。 杜刚、陈猛见到灯火中,不时有美女出现,两个小子目不暇接,合不拢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路边有一糖油果子小吃摊,侯云策尝了一个,只觉味道十分熟悉,正是小时候吃过的味道。糖油果子外皮较硬,里面是柔软的糯米粉,咬一口,硬的外皮嚼碎,碎渣和软心浑成一团,还有点硌牙,多嚼一会儿,碎渣上带的芝麻、糖和油染得嘴里香甜糯软一团。 杜刚、陈猛连吃五个还未尽兴,侯云策道:“不能吃了,早知道你们这么能吃,下次就不带你们两人来了。” 两人跟侯云策已久,知其脾气,并不停嘴,吃得不亦乐乎。 走了一会,又见到卖兔头的,杜刚、陈猛一人一个,边吃边走。 过了闹市,三人上马,准备出城。从灯火通明处来到黑暗的街道,侯云策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夹紧了马肚。 忽然,黑暗处传来弩箭的破空声。 (第三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5章 中箭 侯云策两腿夹住马镫,伏在马侧,只觉左肩一痛,还是吃了一箭。这几支弩箭都是冲侯云策而来,杜刚、陈猛没有受伤。两人抽出长刀,向发箭之处冲了过去。侯云策不管左肩伤势,也抽出百炼刀。 暗算之人是集中在一起突然射出,没有准备第二轮射击。当战马冲过来之时,再上弩箭已来不及了。他们便把手弩甩在一边,拿出长弓,弯弓搭箭。 另有几条黑影手持长剑从黑暗处跳了出来,想要拦住对方三人。 侯云策、杜刚、陈猛配合已久,三柄长刀借马势,斜劈而下。刺客见战马已冲至,迫不得已让开,三人突围而去。 三个偷袭者如木桩一样倒下。 战马过处,长刀借势割开了袭击者的喉咙。喉咙割破,鲜血喷涌而出,绝难活命。另外两个侥幸活命者已经被吓得两股发抖。最初安排这一次伏击之时,他们还认为对方不过是三名军士,根本用不着又用毒弩,又安排剑手。交手之后,他们才发现上过战场的军士完全与江湖人士不一样,没有虚招,出手便要人命。 长箭没有射中远去的战马。再射时,战马彻底没入黑暗。 来到营门,侯云策一头栽下马来。杜刚抱着侯云策跑回营帐。陈猛把军医韩淇拽到营帐。韩淇对于陈猛的鲁莽行为极为恼怒,可是见到侯云策伤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弩箭射在左肩,鲜血顺箭伤往外冒,血流得极多。而一般弩箭只要不拨出,不会流这么多血。弩箭有倒刺,已紧紧反刺在肉里。伤口发黑,显是弩箭有毒。 韩淇拿出一把锋利小刀,在水中煮过后,划开皮肉,割掉足有鸡蛋那么大一块发黑的肉,这才取出弩箭。他出自蜀中,对毒药知之甚深,见侯云策昏迷不醒、呼吸困难、全身抽搐,断定所中为乌头毒。当年关公刮骨疗毒就是疗的乌头毒,这是时常浸在兵器、箭头上的毒药。其他人对解此毒或许会困难,恰恰难不倒来自蜀中的韩淇。他用干姜、甘草、金银花、绿豆、犀角、黄芪和远志等中药精心调制,配成两剂,一剂外服,一剂内用。 处理完伤口后,侯云策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得知侯云策受伤,石虎、赵雷、陈亮等一众军官都在门口等候,听韩淇说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杜刚、陈猛跪在地上,给韩淇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第二天早上,侯云策醒转过来,喝了马奶,仍觉恶心。他上次照着陈抟所授经书的图案练习后,感觉不错,现在浑身不得劲,便又练习。慢慢地,呼吸、心跳渐渐正常,精神也好了起来。 偷袭者的弩箭箭身并不奇特,没有什么标志,箭头却是少见的铜箭头,凸脊、叁角形扁翼,两翼有倒刺,六条血槽,明显和常用的扁平铁箭头不一样,应是特别制造。 “谁要刺杀我?谁和我有深仇大恨?”侯云策苦思不得其解。 侯云策遇刺后,天雄军节度使、卫王赵川严令大名府司法参军事在境内搜查。大名府差人把大名府搜得鸡飞狗跳,一无所获。 赵英专人让人送来了野山参。她送的野山参虽然不如侯云策从黑风岭带来的野山参,年头也不短。侯云策将野山参放在桌上,陷入沉思。他有着特殊的经历,比起普通人要成熟得多,心思更加复杂。 看着野山参,他想起在赵英在万寿寺射杀恶僧的情景,也想起初遇赵英时的那个紫色绡衣的女子。如今赵川是大林国丈,赵英是皇后亲妹妹,如果能和她有婚姻关系,那么对于复国极有助力。 尽管赵川是大侯王朝叛将,为了复国,什么事情都可以忍。 当真是忍吗?侯云策又想起赵英的俏模样,反而心神不定。 两天后,侯云策体内乌头毒基本排清,箭伤只能慢慢恢复。 在他养病期间,黑雕军一路侦骑从大名府、磁州到潞州,一路侦骑到泽州,把沿途山川河谷、村庄、道路一一绘制成图。 按照从黑城得到经验和教训,侯云策每天都要抽一些时间到军营,与军士混在一起,加深感情,了解军营情况。 这几日,军士都说没有吃饱。 孟殊解释道:“我多次到大名府找司仓参军事刘七郎,刘七郎说大名府各路军马多,僧多粥少,粮食不够。黑雕军是新军,还特别照顾,黑雕军粮草比其他各军都多。” 侯云策怒道:“大名府是北方大镇,粮食绝对比沧州充足。沧州能按枢密院规定发齐军粮,大名府为何反而不能?” 侯云策要了黑雕军每日应需军粮数和实有军粮数,亲自去找刘七郎。 刘七郎腆着肚子,脸色红润,皮肤中似乎渗着油。听了侯云策来意,他嘴上叫苦不迭:“这两年收成不好,军粮收不齐。去年征慕容彦超,从大名府调了大批粮食,打仗要粮,不能不给啊,现在还在补去年留下来的窟窿。” 刘七郎找借口,侯云策暂时也没有好办法应对,道:“黑雕军初到,请七郎多多关照,免得让军士们饿肚子。” 刘七郎答应得非常爽快,“我虽然和侯都指挥使第一次打交道,但久闻大名,只要有粮食,立即给黑雕军送来。” 侯云策猜到刘七郎没说真话,想找其麻烦,又没有把柄,不动声色告辞而去。 侯云策一行还未走出城门,见到街边围着一群人,里面有人打斗。他虽然不反对军士打架,可是在当街打架却着实不象样,道:“住手,是不是想吃鞭子了。” 军人们见来人是位品级不低的将军,连忙住手,赶紧散去。侯云策对围观之人道:“架打不成了,你们散了吧。”众人见他说得有趣,哄笑着散开。 在人群外围,有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人带着几个随从也在围观,见到骑高头大马的侯云策,眼前一亮。 侯云策转身就要离开,这一名文士快步来到马前,道:“相请不如偶遇,侯都指挥使要,某请你到翠云楼喝一杯。” 侯云策道:“你是谁?” 那文士笑而不知,只道:“到时就知。” 文士言谈儒雅,又十分洒脱,侯云策瞧着其顺眼,有心招揽,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到了翠云楼酒楼雅间,文士笑容消失,取出牌子,递给侯云策,道:“我是比部郎中王朴。” 王朴是林荣未称帝时的幕僚,极受林荣信任。林荣称帝后谈起沧州战事,多次提起侯云策,这就令王朴对侯云策有了好奇之心。黑雕军初来之时,王朴远远地见到过侯云策,今天在街上偶遇,便决定结交此人。 侯云策仔细看了牌子,拱手致意。 侯云策要了酒,与王朴边喝边聊。王朴是进士出身,后来又成为林荣幕僚,见多识广,谈话间旁引博征,出语不凡。侯云策对中原情况知之甚少,虚心求教。两人交谈甚欢。 从交谈中得知,王朴奉陛下之命,到大名府进行勾检。 侯云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比部郎中为何职?” 他当皇子时才八岁,以后就逃到黑城,了解朝中六部主要官职,确实不清楚六部众多属官的职责。 王朴笑道:“侯郎是侯别驾的族倒,怎么不熟悉大林官制?” 侯云策道:“边野之人,打猎为生,还真不熟悉大林官制。” 王朴道:“比部郎中是刑部尚书手下,掌勾诸司百僚俸料、公廨、赃赎、调敛、徒役、课程、逋悬数、物,周知内外之经费,而总勾之,凡仓库、纳、营造、佣市、丁匠、功程、赃赎、勋赏、赐与、军资、器仗、和籴、屯牧,亦勾复之。” 从其职责来说,王朴正好管住刘七郎。侯云策大喜,便向王朴讲了刘七郎之事王朴听罢,并不表态,只是说:“酒后不谈公事,我自会公事公办。” 两人喝罢出门,走出翠云楼的时候,恰好刘七郎正好朝里走。看见刘七郎,想起王朴身份,侯云策心生一计,故意假装热情地与刘七郎打招呼。刘七郎敷衍几句,径直进楼,与侯云策擦身而过时,斜眼瞧了王朴一眼。 “这就是刘七郎?”王朴回头看了一眼肥胖的汉子。 侯云策笑道:“正是此人。” 送走王朴,侯云策三人出城回营。走了约两里路,从转弯处出来二三十人。为首的是一名僧人,手持禅杖,拦住去路,道:“可是侯云策?” 看到和尚,侯云策就知是万寿寺之事,道:“正是。” 僧人用禅杖顿地,道:“施主做的好事,万寿寺四十多僧人,被你一把火烧得干净。” 侯云策讽道:“种下什么树,结出什么果。” 僧人抬眼看了侯云策一眼,道:“施主之言大有佛意,本不敢扰,但事情重大,还是请施主跟小僧走一趟。” 话音刚落,侯云策、杜刚、陈猛同时抽刀提马,欲硬闯过去。那僧人身手极快,一把抓住“风”的缰绳,“风”抬脚就往僧人身上踢,侯云策举刀朝僧人劈去。 僧人往旁闪开,躲过人和马的袭击,举起禅杖,朝马腿打去。 (第三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6章 狼烟起 谢谢朋友们支持。没有读过《黄沙》的朋友很多,希望喜欢。本书与〈黄沙〉相比有大不同,希望老朋友也喜欢,多挑些虫来!!感谢 。。。。。。。。。。。 僧人威猛,出招利索。 侯云策不敢让跟随自己的战马风受到损失,急忙闪到一边,躲过禅杖,却被诸人围在中间。僧人确实厉害,若不是侯云策与战马风配合默契,很难躲过禅杖攻击。 二十多人皆持长木棍,木棍前面有些铁钉,形似狼牙棒,正是对付战马的利器。由于战马和僧人混在一起,很难突然发力冲起来,失去了优势。让骑军慢下来,正是步军对付骑军的办法,僧人深知此处,故而在此设伏。 侯云策见形势危机,慢慢抬起手弩,准备先射杀这个僧人。若是其他人还不知进退,那只有大开杀戒。 正在危机时刻,二十多名黑雕军骑兵冲至,领头的正是郭炯。黑雕军骑兵把二十多人围在中间,黄桦手弩都举了起来。 侯云策将抬起的手臂放下,问僧人道:“谁找我?” 僧人道:“到时便知。” 僧人这边二十多人互相靠拢,围成一圈,对阵黑雕军骑兵。 侯云策迅速判断形势,僧人刚勇,其部属也不弱,真要动起手来,最终肯定会灭了对方,但是初到大名,烧了万寿寺,若再杀这群僧人,恐怕会惹上更多麻烦。他指着僧人,道:“你们走吧,如果要找我,正大光明到黑雕军营。” 那僧人见黑雕军人多势众,弩箭上弦,暗自叫苦。他见侯云策并不为难自己,松了一口气,合什行礼,带众人离开。 侯云策在沧州之时是与契丹胡族打仗,敌我双方阵营清楚,仗打得艰苦,却也打得痛快。到了大名府,各方力量混杂在一起,难以分清敌我,很麻烦。 回到营中,侯云策暂且闭营不出,免得再惹磨烦。他从沧州带了一部分刘存孝的财物,来到大名府受人所制,暂时没有太好办法,便准备花了这笔不义之财,为黑雕军购一些粮食。若是真有战事,缺粮之军将战力大减。黑雕军是侯云策立身之本,决不能让其在战场上吃大亏。 侯云策准备花大价钱维持黑雕军军力,而且还得操心用钱能否买到粮食,谁知缺粮之事居然由于一次巧遇而得到解决。 那日王朴在酒桌上拒绝了侯云策,但是他明白侯云策说的应是真话。身为比部郎中,他非常清楚军中这些手段,战事将起,检查军粮供应和储备正是他到大名府的重要内容。 第二天,酒醒之后,王朴带着几个部属,来到刘七郎处。 刘七郎一眼认出王朴正是在酒楼和侯云策在一起之人。 刘七郎是牙将刘思遇亲信,平日两人上下其手,贪了不少军需。只是和刘思遇配合得好,把帐册作得天衣无缝,多年无事。他多有贪墨之事,想到昨天敷衍了侯云策,今天比部郎中就来勾检,惊出一身冷汗。 王朴检查了表册,查看几个仓库,并未发现大问题,心中虽有疑点,可是没有真凭实据,也就作罢。检查过程中,他一直并未提黑雕军之事。 王朴越是不提黑雕军之事,刘七郎越是心惊。他不知侯云策和王朴到底是何关系,只是见他俩在一起喝酒,料想关系不一般。 等到王朴离开,刘七郎马上找来心腹,补齐平日所扣黑雕军军粮,还送了一些上好的猪肉c羊肉,亲自送到黑雕军营。 刘七郎见了侯云策,脸上的肥肉笑得乱抖,道:“昨日劳烦都指挥使跑一趟,今日到了一批粮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黑雕军。” 侯云策见刘七郎亲自送到粮食,猜到狐假虎威之计成功了,也就见好就收,备好酒菜宴请刘七郎一行。 黑雕军来到了大名府后,受到或明或暗的各种排挤,刘七郎之事不过是其中之一。不过,黑雕军军容严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实在让人不敢小觑,在困难中慢慢在大名府立住了脚。 不知不觉,时间很快到了二月庚戌,大林边境狼烟又起。河东刘崇与契丹大将军杨衮联合出兵,举国震惊,泽州c潞州c晋州老百姓携家带口,纷纷南逃。 大林皇帝林荣力排众议,决定亲征。 丁卯,以中书令冯道充山陵使,太常卿田敏充礼仪使,兵部尚书张昭充卤簿使,御史中丞张煦充仪仗使,开封少尹c权判府事王敏充桥道使。 为了加强军力,林荣特意诏令黑雕军作为前锋营先行到潞州,作好防卫准备。黑雕军仍归天雄军节度使c卫王赵川节制。 赵川这一段时间皆在都城大梁,早知必有战事。女婿亲征前,便急急忙忙回到大名府。回到大名府后,他按照林荣旨意,调拨四百团结兵到黑雕军,以充实其兵力。 至此,黑雕军人数达到二千人。四百团结兵皆为步军。 团结兵武器太过简陋,看得侯云策直摇头。他给刘七朗送去许多银两,终于调集了四百面六边形盾牌,用以增加团结兵自保能力。同时,石虎加紧训练团结兵,以熟悉黑雕军鼓c号和旗语。 赵川从军多年,深知拢络人心之法,每次将士出征,都要在府中备好酒宴。此次出征,赵川按照惯例,邀前锋营指挥使以上军官到卫王府参加晚宴,大名府各军将校作陪。 这是赵川第一次与黑雕军统领侯云策见面。 在酒宴开始前,赵川将侯云策单独召到内院。 进入内院,侯云策暗自忐忑。在八岁之时,他曾经数次与赵川见面,虽然经过了十年,但是还是隐隐担心会被赵川认出。他取过铜镜仔细观看,由于长期在军中,脸色略为红黑,左右脸颊上皆有伤痕,其中鼻梁上被虎抓的痕迹更是明显改变了相貌,让其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得多。而且他的相貌更接近母亲,父亲是宽脸,母亲是瘦长脸。父亲是络腮胡,他则将下巴刮得干净。 进入内院,席上端坐一员宽肩细腰的中年汉子,正是节度使赵川。他双眼细长,隐有寒光闪出,目不转睛地盯着侯云策。 面见大侯王朝的大敌,侯云策感觉五脏都在挪位,其中滋味极不好受。他进屋时稍稍闭眼,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进屋。进屋后,他变得气定神闲。 等到落坐以后,侯云策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赵川没有当面认出自己。当赵川询问年龄时,侯云策不慌不忙地把了二十七岁。 在赵川的印象之中,大侯朝三皇子是十个瘦弱c白净的小孩子,与女儿赵英年龄相当,到现在十八岁左右。眼前这人虽然也姓侯,但是年龄和相貌都和三皇子相距甚远,绝不可能是三皇子。 赵川又问了侯之恩的一些情况,听侯云策对答严整,不再有疑心,便与其一起前往大堂。 陪着赵川前往宴会厅时,侯云策感觉后背都出了汗。以前当三皇子时,偶尔在宫中见到这些在父亲面唯唯诺诺的重将,包括赵川在内,根本没有当一回事。今天以黑雕军统领与节度使单独面对,这才知道这些重将均非浪得虚名,与之应答,后背居然全部被汗水打湿。 大堂摆了酒菜,众将皆在等待节度使赵川。 酒宴开始,赵川举酒道:“刘崇小儿,趁大林新丧之机,胆敢犯我边境,大林儿郎,定要让刘崇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黑雕军是大名府前锋部队,不日将要出征,今天,大家痛饮美酒,明日,在战场是用宝剑痛饮敌人的鲜血,大家举杯。” 大名府全体将士起立,一饮而尽。 赵川厉声道:“大名府儿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谁若畏缩不前,赵某三尽宝剑当不容情。” 言罢,众将士轮番把酒。 酒至中旬,上来一群舞女,唱起大武王朝的《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一女子合着乐音,持一把长剑,又唱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爠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女子用一柄长剑连续做着高难度c快节奏的连续舞动,把诗中雄健c奔放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众将看得如痴如醉,忘记了喝酒。女子舞罢,众人一片沉静,良久,才爆发出喝彩声。 女子唱罢,大名府牙军中一名将领跳将出来,手持宝剑,随着音乐也舞一曲,军人舞剑,和那女子的气象自是不同,剑如游龙,寒光凛凛,满屋尽是杀气。那将军在大堂内四处游走,来到侯云策面前,停了下来,抱剑道:“侯都指挥使勇冠三军,可否指点小将一二?” 侯云策没有想到他要主动挑战,见此人脸庞消瘦,身体结实匀称,身手敏捷,料是用剑高手。 这时,石虎提刀跳了出来,道:“让石虎陪你走一招。” 赵川并不阻止,持酒,旁观。 (第三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7章 礼弥教 谢谢大家,前面有虫的章节皆改,希望继续捉虫。昨天喝醉了,所以没有更。 。。。。。。。。。。。。。。。。。。。。 两人来到大厅中间,互相紧盯对方。对峙片刻,挑战者上前一步,对准石虎当胸平刺过来,迅捷无比。石虎并不格档,用长刀背厚刃长的优势,从上至下,后发先至,直奔对手而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拼的是谁狠。 挑战军官向右闪开一步,避开刀锋,长剑上撩,取石虎颈部。 石虎横刀侧击,刀剑相撞,发出轻脆响声。他趁对手回招之机,举刀狂劈,刀刀都奔着要害而去,绝不手软。 挑战者连格带闪,堪堪避过刀锋,却已被逼至屋角。 赵川身边一名牙将站起身,道:“两位将军武艺高强,都是我大林勇将,每人赏银五十两。” 两人各自回席,眼中皆有杀意。 第二天,大名府城门外举行出师祭祀,祭天c祭地c告庙和祭军神。 祭祀礼毕后,赵川历数契丹人在中原累累罪行,特别提到定州数万军民被烧被得只余八百多人的惨事。这是发生在大家身边的事,军士们充满仇恨。 鸣炮三声,大军出发。 黑雕军作为前锋营出征之时,赵英正自心烦。前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c寿州节度使何徽派人到赵家提亲。 赵家有一女嫁与林荣,赵川是国丈。 何家是德州大族,早年何徽祖父来到大名府,在大名府任过防御使,何家这一支就留在大名府,但其家族大部分仍在德州。万寿寺住持是何徽堂弟,因早年在大名府浪荡,与人争斗,出了人命,而对方家族也有人在军中任要职,不得已投到万寿寺,作了一名花和尚,最后被黑雕军所杀。侯云策当日所到庄园,正是何家的庄园,庄园员丁视侯云策为大敌,因此上前进攻。 赵家和何家门当户对,联姻对彼此都有好处,赵川答应了这门婚事。 何徽之子何松和那住持一样,是一个屡有劣迹的纨绔子弟。赵英早有耳闻,很鄙视之。无奈父亲已同意,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日,赵英带着使女到城中寺庙虔诚求佛,祈祷佛主能发慈悲,让这一桩婚事中余断掉。她屡屡想起大姐的婚事,甚至起了到大梁找姐姐的想法。 赵家长女是当令皇帝林荣的妻子,是大林朝皇后。但是,林荣并不是赵氏的第一任丈夫,林荣与赵氏之间有一段让赵英倾心的传奇故事。 赵氏第一任丈夫是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之子李崇训。李守贞为人自负,并不甘愿一辈俯首称臣,趁边乱扯旗造反。起兵之初,李守贞所部连败大侯军队。大侯朝派林度为主将,攻破李守贞所部,逼得李守贞纵火。 败局已定,李崇训提着剑,满屋子追杀家人。赵氏不愿白白死掉,躲了起来。李崇训仓促中找不到赵氏,自杀了。 大侯军冲入李家府宅时,赵氏衣着整齐地坐在正堂,冷静地对杀红眼的军士们说:“我是赵川之女,林公与我父亲八拜之交,你们休得无礼,某要见林公。” 大侯军士被赵氏神情态度所震慑,听说是赵川之女,便把赵氏送到林度处。 林度极喜爱赵氏,将之收为义女。 谁知赵氏母亲认死理,认为女儿夫家尽灭而自己逃脱,应守贞,要她出家当尼姑。 赵氏坚决不肯出家,在娘家寡居。一年之后,大林王朝发生巨变,林度取代大侯建大林成为皇帝,林荣则被封为澶州刺史c镇宁军节度使。 林荣妻儿尽丧于变乱,当父皇让其重新娶妻时,便选择了赵氏长女。 当初赵氏逃脱兵灾并成为林度义女时,林荣也在现场。林荣对这义妹情有独钟,知道她拒绝为尼之事,更是视之为奇女子。 大林朝二年,赵氏成为林荣的第二任妻子。这年赵氏二十一岁,林荣三十岁。 赵英与大姐感情很深,知道大姐嫁给有点疯癫的李崇训吃过大苦头,所以,想要借姐姐的手,摆脱何徽之子何松。 赵英在佛祖面前,祈祷一番。她出了寺庙,上了马车,准备直接到大梁。 正在赵英暗自神伤之时,突然,赶车家人叫了一声:“干什么?”随后没有了声音,赵英正待撩起帘子,一些白粉从帘外洒入。她吸入一些粉末,顿时头昏目眩,倒在车里。 赵英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略微一撑,却头痛欲裂,四肢无力。两个全身素色c头上梳着大盘髻的中年女子坐在桌旁窃窃私语,见赵英醒来,一个女子过来问道:“小娘子醒了。” 房屋陈设简单,似是平常房舍。赵英回想起自己吸了一些白色粉未就昏倒了,意识到落入贼人之手。她是大将之女,胆子比寻常女子大得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倒一杯水,口渴了。” 喝了水,赵英暗自观察,又道:“这是何处?为何我在这里?” “圣使见小娘子虔心向佛,颇有灵性,特来点化小娘子,小娘子可真有福气。” “圣使?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拿出一个牌子,上有“礼弥”两个:。 赵英出自名门,见多识广,看到“礼弥”两字,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落入了活跃于北汉与大林边境的神秘教派——礼弥教之手。 大林朝,国内有佛c道c儒和摩尼教等教,佛教分小乘佛教与大乘佛教。大乘佛教与修身c齐家c治国c平天下的儒家伦理有某些相通之处,逐渐成为中土佛教的主流;道教中有天师道c金丹道等派;摩尼教也有传播,大武开皇四年,建立在怀远坊东南隅的大云经寺,亦名光明寺,就是较早有记载的摩尼寺。 中原连年征战,百姓屡受荼毒,盼望过上太平生活。礼弥教便应运而生,他的教义中混和了多种教义的成分,提出了“休兵罢战,天下太平”的口号,迷惑了许多老百姓。教派高层以此为旗帜,暗中骗取钱财c害人妻女,对不服从的教众,则以护教名义进行惩罚。 礼弥教行动诡异,组织严密,虽屡遭打击,却逐渐做大成势,隐隐成为可与官府抗衡的势力。 礼弥教在各地设有圣使,管理各地礼弥教事务。 磁州圣使管理着邢州c贝州c大名府等地。 磁州圣使近日有一重要任务,就是为礼弥教选护教圣女。磁州圣使在邢州c贝州c磁州等地所获不大,没有找到满意的圣女。在大名府时,无意中见到正在虔诚地求佛保佑的赵英,眼前一亮,等到赵英出了寺庙,便在路上用粉迷倒赵英一行四人,把其带到磁州。 磁州圣使从赵英使女口中探知赵英身份,又喜又怕,喜的是天赐良缘,如收服此女,礼弥教势力必将大增。怕是的赵英身份尊贵,担心官府追查得紧,反惹祸事。 几位总坛长老商议,赵英若不降服则秘密地杀掉,以免坏事。 得知落入礼弥之手,赵英心中惧怕,却没有表现出来。当磁州圣使亲自为自己宣教时,赵英还假意能听得进云,反复询问教义。 磁州圣使认为赵英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又对佛虔诚,兴致一下被提起,认为能收服这女子。他宣讲教义后,还安排两人轮番讲经。 赵英身份高贵,貌美如花,一心向佛,极有可能成为护教圣女。正因为此,磁州圣使及手下人对其优待有加,赵英在礼弥教倒也没有吃什么苦头。 赵英一面假装对礼弥教教义极为相信,骗取圣使信任,好让其放松警惕。另一方面寻找机会传递消息出去,无奈礼弥教看守得严密,没有传递消息的机会。 赵英多次要求到寺庙上香,说这是她向佛祖许过愿,每天为佛祖烧一柱香。 磁州圣使对赵英的说法并不怀疑,为安抚她的情绪,便同意让赵英到寺庙上香。 临行前,赵英咬破手指,撕下身上隐蔽部位的一块布,上面写道:“卫王赵川之女赵英被礼弥歹人拘于有两棵古树的院子,报信者赏银千两。” 赵英在马车上被蒙了眼,堵了嘴,虽说她看不到马车外面情况,却能判断出自己前些日子所住之院子并不在城内,因为马车出城时,城门守卫还问过两句。此时想要改掉布条上的内容,却再没有机会。 一路上,除两位中年女子外,磁州圣使还派出四个暗藏尖刀的大汉,跟着赵英,并有意把尖刀亮出来,讲明不准逃跑,否则,尖刀无情。 来到寺里,赵英上香时,悄悄把布条塞到佛像前的垫子下,希望僧人打扫禅房时,发现此布条。虽然布条写的位置不对,但是至少能传出自己被歹人被获的消息。 (第三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8章 烧山 赵英被礼弥教囚禁时,侯云策率前锋营来到磁州。按照规距,黑雕侦骑分四个方向侦查地形,然后重新制作行军地图。通过多次制作行军地图,黑雕侦骑已对行军地图制作要点相当了解,制作出的地图有模有样。 侯云策进城拜会磁州剌史张训,到了城门惊奇地发现,磁州城门正在关闭,守门军士不准行人外出。 来到磁州官衙,侯云策通报了姓名。 磁州刺史张训急忙跑出来,道:“侯都指挥使来得正好,我正着急。”说完不顾礼仪,拉着侯云策进书房。 侯云策接过张训递来的布条,见过内容,大吃一惊,道:“张使君,布条从何而来?” “刚刚一位僧人送来的,说在寺庙跪堑下面发现布条。近期磁州发生了多起小娘子失踪之事,僧人看到此布条后不敢怠慢,立刻送到这里。如果真是卫王之女,则布条内容非同小可,我已派衙内所有人到城内各处查找,下令关闭城门,只准进不准出。侯指挥使从大名府来,可曾见过赵英小娘子?” “我见过赵英小娘子。事不宜迟,磁州城内是否有种有两棵大树的院子,迅速调集军士围住院子,不要放一人走了。” 说话间,派出查探的人陆续回来,查明全城共有五处符合条件的院子。张训马上派军士和衙役围住五处院子,结果令人失望,五家都是老实本分的本地人。 正在焦急时,有衙役报称在城外他家附近还有一个院子有两棵古树。 张训c侯云策急忙带人来到城外院子,发现此家人刚走不久,而且走得匆忙,厨房里的水还是温的,衣服c被子散落在床。军士逐屋搜查,在地下室内,发现了被杀的两个女子。张训见到女子,脸色惨白,卫王之女不仅仅是卫王之女,还是皇后的妹妹,若是死在此,作为刺史难辞其咎。 侯云策摇头,道:“这是赵英小娘子的使女。” 张训这才缓过一口气。 在一间普通的房间内,衙役发现了一块布块,与僧人送来的布块完全一样,只是这一块没有字 。 张训对比两块布,道:“赵英小娘子应在此屋住过,这块布,应是她用来留下信号的。此女机智,临危不乱,令人佩服。” 侯云策道:“以赵娘子的机敏,此屋可能还留有其它线索。” 众军士在屋内仔细搜查,一名军士道:“快看,有字。”原来靠床头的墙上,潦草地写有四个血字:“礼弥总部。” 张训脸色顿变,道:“原来是礼弥教妖人。我多次围剿礼弥教,但礼弥教行动隐密,磁州总坛设在炉烽山内,炉烽山峰险林密,磁州军多次围攻都被他们逃脱,见赵英所留字,应是指炉烽山磁州总坛,只怕是赵英没有写完,就有人进来。” “厨房内水还温,衣服c被子散落地上,说明礼弥教才走不久,而且走得匆忙,礼弥教能够迅速知道使君的一举一动,定是有内应。现在,张使君宜按兵不动,迷惑妖人。我派遣黑雕军精锐立刻奔袭炉烽山老巢,打妖人一个出其不意。” 侯云策带着磁州军向导,连忙回营,调集兵马,直奔炉烽山。 礼弥教磁州圣使本是官员,在大侯王朝获罪后流落江湖,成为礼弥教在磁州圣使。他为人狡猾多疑,千方百计安插亲信在磁州府上。他还在磁州买了三处院子,两个院子在城内,分别在磁州官衙和军营旁边,用来观察官府动向,另一个则在城外偏僻处。 当磁州官衙内出动大批差人紧急查找“两棵古树的院子”时,立即有人报信给磁州圣使。因为赵英身份特殊,磁州圣使极为警惕,见官府查找“两棵古树的院子”,知事败,急忙杀死赵英使女,坐上马车,带着赵英连忙回炉烽山总坛。 而墙上四个字正是赵英所留,当时赵英正在睡觉,一个中年女子在屋内陪伴。另一个女子进来时,只道赵英未醒,压低声音道:“快回总坛。”赵英听到此语,趁其不备,再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下四字,只盼有人见到。 侯云策带了前锋营骑军一刻不停,直奔炉烽山。磁州圣使回到总坛不久,行军速度很快的黑雕军也前脚跟后来腿赶到了炉烽山。 磁州圣使本想把总坛钱财c名册等重要事物取出后,率众暂时离开总坛。他没有想到官军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居然被堵在山上。 磁州圣使见无法逃离,便下令总坛五十多个信徒,占据险要之地,把官军挡在山下。 炉烽山主峰实是两座相距很近的山峰,总坛分设在两座山峰上,圣使有时住左峰,有时住右峰,并不固定。磁州圣使此次回的是左炉烽山,左c右炉烽山的后山虽不甚高,均是陡峭悬崖,从未有人翻越。磁州圣使准备了很多结实的绳索,放在炉峰顶,在最危急之时,可放绳索从后山断崖处逃生。 侯云策来到炉峰山下,观察地形之后,便让虎营围住左炉烽山,狼营围住右炉烽山,狮营校尉王青水则率军到两山之后山。虎营和狼营是正面强攻,吸引礼弥信徒。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将是狮营,狮营多敏捷之辈,正好精于攀山偷袭。 左炉烽上山之路极为险要,有一段路特别陡峭,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可谓“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礼弥信徒在此据守。虎营在正面强攻时,伤了七个军士,而对方未伤毫发。虎营指挥使李亮吃亏之后,命令集中弩箭猛射。礼弥信徒后退到弩箭死角,虎营军士想硬闯,被一阵乱石c滚木砸下,又伤了数人。 侯云策担心攻得太急,礼弥信徒会对赵英不利,便下令停止进攻,紧紧围住左炉烽山。 侯云策收到了从山上射下的一封信:“赵英乃千金之躯,将军若想保得赵英安全,请让出一条道,我等出山后,自会送赵英回府。” 接到礼弥教信件之后,侯云策判断赵英正在左炉峰上,仍然令营虎不时进攻。 狼营在右炉烽山的行动十分顺利,右炉烽山相对于左炉烽山来说,较为平坦,而且右炉烽山只有十几个礼弥信徒把守,狼营一阵强攻,便攻上山去。 解决战斗后,侯云策带着郭炯等人来到山顶,查看山顶设施。在右炉峰山磁州圣使的住处发现一堆绳索之后,侯云策沉思一会儿,让郭炯赶紧到后山,防备磁州圣使沿绳索而下。 左炉峰山之后山,狮营王青水已组织军士试着攀岸而上,无奈悬崖太过险峻,接连三次都攀爬失败。 郭炯来到后山,道:“礼弥教左右炉烽山上都设置了窝点,说明礼弥教头目狡诈且小心谨慎,这种人不会选择玉石俱焚,肯定会为自已留一条生路。在右炉峰上发现了很多绳索,想必左山也有。如礼弥教从峰顶放下绳索,断崖就成了生路。我带五十人,守在断崖下,指挥使则继续在此进攻。” 王青水选择攀爬之地相较还算可攀,另有一处断崖,太过险峻,根本不可攀爬。郭炯领了五十人,埋伏在不可攀爬之断崖下。 等郭炯埋伏以后,侯云策叫人用箭射回一封信到峰上:“我是黑雕军都指挥使侯云策,你们放下武器,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死路一条。” 不一会,山上又射下一信:“侯都指挥使,若不让一条道路出来,圣使愿意和赵英一起同归于尽。” 山上山下不断射出信件,互不让步,口气越来越强硬,可双方都没有采取更为激烈的行动。 由此,侯云策进一步认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山上礼弥教头目定是在拖延时间,把黑雕军注意力吸引在前山,趁夜色从后山断崖处逃跑。 侯云策为了让戏演得更加真实,让前山军士不时攻山,给礼弥教妖人施加压力。 磁州圣使颇有大将风度,在峰顶喝茶下棋,让其亲信手下在前山指挥。他相信,凭天险,黑雕军很难攻上炉烽山,更何况,赵英在手上,黑雕军投鼠岂器,不敢一味强攻。赵英在山上,始终神色如常,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都已做了,余下的就看自己运气如何。 她下定决心,只要受辱就咬舌自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天黑尽,磁州圣使派人将绳索从后山断崖处丢下,然后让人先下崖。 此时天上虽有月光,但是后山树高林密,光线较暗,视线并不是很好。郭炯等人已适应山底光线,紧紧盯住断崖,等着礼弥教妖人下来。 山风吹得大树哗哗作响。第一个滑下之信徒在四周查看一番,没有什么异常,就用力拉拉绳索。磁州圣使见后山安全,用布缠手,慢慢滑下。滑下后,他拉拉绳子,示意放下赵英。赵英被绑在箩筐里,顺着绳索,由另一个信徒带了下来。 郭炯带领军士伏在草丛中,将对手的行为看得一清二楚。当见到一个女子坐在箩筐里来到山底,郭炯料定这是赵英,果断抬手,身边弩箭手同时发出弩箭。数声惨叫在山谷中回荡,最先下来的弩手全被射成刺猬。 郭炯提刀冲出去,斩断正在往上回升的绳索。 箩筐里的女子正是赵英。 侯云策不知后山情况如何,在营帐里等待。忽听到营门传来军士的喊声:“救出小娘子了,救出小娘子了。” 救出赵英,侯云策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与赵英相见后,得知磁州圣使已经被射死,便令全军休息,明早继续进攻。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黑雕军将磁州圣使的尸体绑到炉烽山前山,令礼弥教余众投降。尽管圣使战死,礼弥教余众仍然拒不投降。 侯云策一声令下,无数火箭射入礼弥营寨。很快,大火起,左c右炉峰山被烧成一片火海。 赵英换上皮甲,骑战马,背长弓,见到炉峰山上一片火海,心犹不甘,对并骑的侯云策道:“不能手刃贼人,难解此恨。” 侯云策见到俏丽的前未婚妻,打定主意要将前未婚妻变成自己的妻子。要想复国,不必拘于小节。 (第三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9章 分别 黑雕军从炉峰山救回赵英,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也是救了刺史张训。张训心存感谢,亲自带人给黑雕军送来猪肉c米酒等物犒赏。 侯云策在神箭营中长大,偏爱集中使用弩和弓箭。有什么主官就会有什么样的部队,黑雕军在最近几次战斗中,充分发挥了弩和弓的作用,大量杀伤对手,自已损失却出奇地少,尝到大甜头后,各营都加大了对弩和弓的训练,也对弩和弓提出更高的配发要求。装备最差的四百团结兵大部分配备有弓箭,但是备用箭弦c箭支数量不足。 侯云策与张训见面之后,言谈甚欢。 侯云策试着开口,道:“黑雕军初建,军备不整,现要到潞州迎击北汉和契丹,使君能否给黑雕军补充一些箭支。” 黑雕军作为过境军队,张训原本可以找借口推掉此要求。黑雕军人数虽不多,可是纪律严明,士气旺盛,战斗力极强,他料想侯云策前程不可限量,有心结纳,同时也是感恩,爽快地道:“如果在潞州挡不住契丹人,磁州也要成为战场,到时损失就太大了。区区一些箭枝又算得了什么。侯都指挥使可派人到军甲库去查看,凡是有所需之物,皆可带走。” 侯云策见张训豪爽,大喜过望,喝罢酒,亲自到磁州军甲库,令侯云策吃惊不小的是磁州军甲库里竟有数种火器。 一种是火箭,就是在箭头部分缚上火药,加引线,打仗时,把引线点上火,用弓射出去烧杀敌人。这在军甲库中存得最多。 另一种是火毬和火蒺藜,用火药做成火药包,加上助燃的沥青和有毒的砒霜等物即成“火毬”;如果在“火毬”中再塞进些有刺的铁蒺藜,那就是“火蒺藜”。由于“火蒺藜”与“火毬”实际上是同一东西,所以又叫“蒺藜火毬。“火毬”和“蒺藜火球”也均装有引线,点燃后用抛石机抛向敌人,“火毬”可以使敌人灼伤中毒,“火蒺藜”则还能把敌人刺伤c刺死。 还有一种是大型武器火炮,是用一种名为“抛石机”的工具改装的。“抛石机”最初装的是大石球,把大石球抛向敌人营垒;后来则把火药做成火药包代替大石球。由于火药包比大石球轻,不单抛得远,而且落地能燃烧,所以杀伤力也较大。 黑雕军作为前锋营,讲究行动迅捷,带上大型武器将影响行动,只是要了两千支火箭两万普通长箭。 黑雕军在磁州稍作休整,便要开拨。大林军纪甚严,若是前锋营不能准时到达潞州,作为统领侯云策是要受处罚的,在战时则直接要被斩首。 郭炯率领五十军士,准备送赵英回大名府。在临行前,赵英来到侯云策帐前辞行。 侯云策此时正津津有味地阅读从炉烽山总坛搜到的兵书《太白阴经》。以前在黑城之时,他听太师李甲讲过此书,只是一直没有看到原本。搜到以书后,他便带在身边,抽空看一看。 侯云策最擅长的战法有一部分与胡族相通,比如,骑兵两侧包抄c游击骚扰c伏击等战术,一部分战法严自于神箭营,比如对弓和弩的运用,另有小部分来自儿时的记忆,在皇族里,除了神箭营以外,还有一支陌刀队,他一直没有忘记陌刀队挥刀前进的威势。 这三部分构成了侯云策的战术思想。但是不管是胡族骑兵c神箭营还是陌刀队,都是运用小规模兵力,侯云策的成长经历让其在指挥大军上存在缺陷。他如今成为一军统领,很快就认识到自己的短处,拿到《太白阴经》,便仔细研究大武王朝的兵阵。 《太白营图篇》:一将一千人,十将一万人。幕千人,守地一万六千尺,积尺得二千六百六十六步,余四尺;积步得七里,余一百四十六步四尺;以营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一里,余三百六步四尺,营内有地一十八顷七十亩,余一百四十三步五尺三寸三分。 他依据营图篇,在纸上画阵图,还没画完,赵英就到了。 赵英换上张训夫人送来的干净衣服,衣服是常见的短襦长裙,上是黄色窄袖短衫c下是绿色曳地长裙c腰垂红色腰带,俏丽修长。 “多谢将军相救之恩。”赵英对侯云策的感谢确实是发自内心,依礼面对这个有品级的年轻将军。 “赵娘子好生机智,如不是留下许多线索,也没办法找到磁州总坛。” 侯云策说的也是真心话。在漫长的黑城岁月里,他将赵家视为生死大敌,如今与前未婚妻多次接触,居然发现自己的前未婚妻还真是不错,相貌端庄,知书达理,还英气勃勃。 赵英初遇侯云策是在沧州城内的小店,赵文说侯云策卑鄙无耻,她当时就没有给侯云策好脸色;第二次是在郭行简府上,侯云策把赵文摔下了水池;第三次见到侯云策却是在沧州城外,侯云策率领黑雕军在万军中射杀韩匡山;第四次是随黑雕军一同回大名府,在路上烧了万寿寺。 加上这一次,算是第五次打交道。 侯云策一身戎装,身材高大,浓眉下一双眼睛甚为有神,唯一不足之处是脸上伤痕对相貌略损失。他言行彬彬有礼,全无战阵时凶狠。 不知为何,赵英单独面对侯云策时有些心慌,低下头去。 “将军谬赞,小女子不敢当。” 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还有纸笔。赵川帐下武将大多粗鄙无文,因此,赵英不禁冲口而出:“将军识字?” 侯云策道:“略识一二” 自己问得实在唐突,侯云策并没有生气。赵英有点不好意思,浅浅一笑,抬头,目光正和侯云策相对。她心里如有小鹿乱撞,移开目光,再次瞧了桌上纸图,道:“将军有一笔好字啊,这怎么算略识一二。” 侯云策随口道:“前日在炉烽山上找到一本前人所写兵书,书到用时方恨少,今日有空看看。” 赵英道:“这是《太白阴经》,我父经常看此书,还常写注解于其上。我父说此书将大武王朝军阵讲得很透,但是论武道之大境,还得是《孙子兵法》。” 两人随口聊起了《太白阴经》。侯云策原本以为赵英只是知道这本书,没有料到她还真看过,比自己更了解。 聊了一会儿,赵英辞行。 侯云策道:“黑雕军要出发到潞州,郭炯将护送你回大名府。” 赵英想到回大名府就要和何松成亲,心中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侯云策惊了一跳,出言询问。 赵英稍有犹豫,讲了寿州节度使何徽提亲之事。讲完之后,她觉得在一个与自己没有关系的年轻男子面前提起这恼人事,比刚才还要唐突,大羞。 “何家子与万寿寺住持是一丘之貉。”得知何徽居然向自己的前未婚妻提亲,侯云策怒气勃发。他知道以赵英的年龄,有人提亲很正常,仍然很气恼。 赵英听侯云策语带怒意,微微诧异,抬头与侯云策清郎目光相遇,又有两滴泪水涌出。她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次行礼之后,匆匆离开侯云策营帐。 侯云策站在帐门口,按着百炼刀,杀气喷涌。他下定决心:为了复国大计,绝对不能让何徽之子娶了赵英。前未婚妻也是未婚妻,只能属于自己。那怕扮贼人犯险斩杀何家子,也在所不惜。 黑雕军在开赴潞州的路,侦骑带回消息,北汉前锋已逼近潞州。 黑雕军紧急行军,比预定时间更早到达潞州境内。 经过连续急行军,黑雕军非常疲惫,侯云策令全军在浊漳水南岸安营,稍作休整,等侦骑探明情况,再作部署。当晚,侦骑回来,报北汉军前锋与潞州军在潞州西北面多次小规模交锋。 三月,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战局却异常严峻,杨崇亲率北汉兵偕辽武定节度使杨袞所率骑兵,突破昭义节度使李筠部阻截,进逼潞州。 黑雕军经过一夜休整,早上天不亮就出发,中午时分,到达潞州城东北。侯云策接到侦骑报告,一支潞州军被北汉军包围,潞州军损失惨重,守在高地上,仍然在抵抗。 自北汉军前锋到达潞州后,指挥使张成皓奉命带领五百军士,在城外试探敌军虚实,与小股北汉军多次交锋,小有斩获。今日,潞州军与小股北汉军遭遇,张成皓率军紧追不舍,不想中了埋伏,骑兵遇突袭后折损大半,只有张成皓带十多骑生还。 潞州军步军急忙退到一个小山坡上,用盾牌围成一圈,做成简易的防御阵地。 北汉军几次冲锋,被潞州军用弓箭射退,但是潞州军的箭支消耗殆尽,步军也有数十人伤亡,只有三百余人还能战。 北汉军见潞州军弓箭渐稀,知其箭支将尽,不断发起进攻。 指挥使张成皓已经做好最后冲杀的准备。 正在危急关头,北汉军出了骚动。 从北汉军后方杀出一支骑军,军旗上飘着一支黑色大雕。数百骑如狂风,迅捷而至。铁箭如暴雨,将正在进攻的北汉军射得七零八落。 指挥使张成皓提着带血的刀,满心欢喜又目蹬口呆地望着这支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林军。 (第三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0章 贺术海东 北汉军将军用一部分兵力进攻潞州军,大部分兵力转向新到的中原军。 黑雕骑军对北汉军进行了反包围,反复用骑军冲击,骑军并不冲阵,只是逼近箭程以后,弓箭轮番射击,在一轮又一轮箭雨,让北汉军损失惨重,转眼间伤亡了三四百人。 北汉将军见如此被动挨打下去,肯定要吃大亏,当机立断下令冲锋,准备撕开一个口子,突出包围。 黑雕骑军分成两路,让开北汉军正面,以豹营和狼营为核心的长盾兵出现在正面核心,长盾兵身后还有一队最精锐的陌刀队。骑军分为两路,紧紧咬住北汉军的侧翼。 在山上的张成皓所部伤亡惨重,没有加入进攻,都站在山坡顶端,观战,呐喊。 战斗残酷而短暂,双方正面接战以后,陌刀队从长盾兵的军阵中冲出,将北汉军正面穿了一个大洞。长枪兵以队为单位,全体压上。黑雕骑军一直北汉侧翼游走,箭弦声响,北汉军士纷纷倒下。 北汉军的抵抗很快瓦解,想突围都不可能。北汉将军知大势已去,拔剑自杀,三百北汉军投降。 浑身是血的张成皓被带到侯云策面前,行过军礼,道:“我是潞州军指挥使张成皓,将军真乃天军。晚来片刻,潞州军就要全军覆没。” 侯云策骑在马上,俯视张成皓,道:“我是天雄军节度使麾下黑雕军都指挥使侯云策。潞州军甚为英勇,虽败,却不丢脸。” 除了黑雕军一战之胜外,整个战场形势对大林军并不利。 昭义节度使李筠部主力在太平驿被北汉军击败,全军回防潞州。 李筠新败,深惧北汉兵威,派出张成皓部是作最后试探。而张成皓部如没有黑雕军相助,也将被全歼。此战后,李筠再不敢出城应战,准备死守潞州。 潞州所部在城外建起三道防线。阵地从城外十里展开,由外向内划分为荒芜圈、警戒圈和城防圈。李筠还令人挖好护城壕,加固城墙,城墙上大量配置弩、戟、连梃、斧、椎及石块、巨木、蒺藜等防守器物,城墙内侧设置八辆抛石车。 侯云策对死守城池不以为然,向昭义节度使李筠提出驻守城外要求。 潞州城内守军众多,粮食准备并不充分,既然黑雕军要到城外,李筠顺水推舟,同意让黑雕军驻守在离城八里的尖顶关。 他让黑雕军驻防尖顶关在军事上确实也有意义,驻于此,可以发挥黑雕军骑军的优势,从侧面牵制敌军,减轻潞州城内守军的压力。另外,还有一点私心,李筠所部损兵折将,若黑雕军也被歼,则可向陛下证明,不是李筠指挥不力,实是北汉军和契丹军过于强大。 黑雕军得令后,立刻赶到尖顶关。尖顶关背靠大山,面前是一块平原,易守难攻。黑雕军派出侦骑,严密监视北汉军和契丹军的一举一动。同时修筑工事严阵以待。 北汉军前锋一部被黑雕军围歼后,对潞州城进行了试探性进攻,见城防严密,就围而不攻,等待杨崇到来。 黑雕军驻守尖顶关以后,并没有消极等待,而是以营为单位主动出击,连续消灭了几支北汉小部队。 北汉军一直在等待主力,与没有进攻尖顶山,主力收缩起来,没有再给黑雕军机会。 黑雕军王旋风带着亲自挑选的十名部下,到关外侦察敌情。他作为侯云策亲兵,实在不耐烦天天跟在主将身后,来到尖顶关以后,又主动请战,接受外出侦察任务。 来到关外,带着十骑尽情驰骋,王旋风说不出的欢畅。他偶尔遇到北汉军,根本不避,经常率军从北汉军身侧跑过。等到北汉军反应过来之时,这支小部队已经没有了踪影。其余侦骑皆是小心谨慎,唯恐被敌军发现,唯独王旋风作为侦骑,根本不将敌人放在眼里。 北汉军一小队骑军曾经作过追击,无奈骑术和箭术都不如王旋风所部,白白损失了几人,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有摸到。 在城外密林里,有一骑藏身于此,仔细观察王旋风所部。 此人正是在到中原路上与侯云策失散的贺术海东。富巩派出的商队接收了刘三原来的线路,继续到北地贩卖,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购买战马。每一次北地之行,虽然不能买到太多马匹,但是积少成多,也成为黑雕军战马很重要的来源。 这样做有多重风险,但是为了获得良马,侯云策还是一直坚持朝北走。为了保护商队安全,还从黑雕军中特意挑选了胆子大又熟悉北地的军士充作商队护卫。这几次在北城与小股马贼多有交手,还没有吃亏。由军士充当护卫比起当初请的武行要强得多,武行的人单打独斗还行,正要上战场,与马贼拼杀,就远不如黑雕军士。 商队还有一个隐蔽任务,那就是寻找贺术海东。 最近一次北行,富巩商队终于在一个粟末小部落偶遇了贺术海东。贺术海东从小与侯云策一起长大,虽然是粟末人,却是侯云策最忠心的伙伴。他得知侯云策在中原当了统领,便跟着商队南下,来到中原,又在商队里黑雕军军士的带领下,一路寻了过来。 来到大名府,又得知黑雕军前往潞州。陪同贺术海东的军士在大名府生了病,上吐下泻。贺术海东是急性子,不愿意再等,备足了粮食和羽箭,独自前往潞州。他与侯云策失散以后,在北地流浪了许久,原本就是泼天的胆,独自流浪久了,胆子更是大得没边。 潞州城大门紧闭,贺术海东无法进城,就在城外游荡。他无意中见到王旋风所部,从其所配武器认定就是黑雕军。 等到王旋风所部摆脱北汉军,停下来休息时。贺术海东骑马,出现在这一股小队伍面前。听到有马蹄声,王旋风所部一名军士站了起来,翻身上马。 贺术海东背着弓,腰上挂着来自黑城的腰刀。他没有拿出武器,只是静静的看着黑雕骑军过来。 “契丹人?”黑雕军军士走近以后,看到来者身形,刷地出刀。 贺术海东道:“你们是黑雕军?” 听到来者说一口中原话,并非胡人之音,黑雕军军士松了口气,道:“你是谁?” 贺术海东道:“你是来找黑雕军的。” 黑雕军军士将贺术海东带到王旋风面前。王旋风斜着眼,道:“说清楚,是谁?找黑雕军作甚?” 贺术海东道:“我是侯云策的兄弟。” 王旋风仍然斜着眼,道:“你是统领的兄弟?那说说,统领脸上有几条伤疤?” 听到这个问题,贺术海东笑了起来,用手在脸上比划,道:“侯云策脸上受伤时,我都在场。除了脸上,后背上还有箭伤和一道被熊抓过的伤口。” “你怎么一个人在此?”王旋风又道。 贺术海东道:“我先到大名府,听说你们过来,我才追了过来。” 王旋风这时才相信贺术海东所言。 正在交谈时,一队北汉军从远处经过。王旋风又斜着眼道:“统领神武,你是他兄弟,敢不敢战?” “如何不敢。”贺术海东掉转马头,朝着那一队北汉军冲了过去。 王旋风等十骑全部上马,在后面观战, 很快,贺术海东骑马奔了回来,马背上还横着一个北汉军。北汉军受到重击,已经昏了过去。 侯云策与贺术海东重会,兴奋之情暂且不表。 综合各方情况,侯云策也感到了大战来临的压力。 北汉大将杨崇亲率北汉军主力,和辽国武定节度使杨袞所率骑兵主力,从团柏出发,在太平驿大败周军后,陆续到达潞州。 杨崇所部没有强攻潞州,留下六千人围困潞州。大军绕城南下,直扑泽州。 这是契丹军最喜欢的战法。北汉与契丹有配合,也长期作战,杨崇深通契丹军战法,也学会如此战法。 此时,大林皇帝率军正在朝前线而来。 林荣得知兵马监押穆令均部被全歼,北汉军与契丹军已到潞州,军情十分紧急,力排众臣劝阻,决定亲征。 林荣刚刚登基,在军队中威信不够,如果大将领兵发生意外,局面将不可收拾,亲征能够最大限度的控制军队,防止意外发生。 林荣部署三路出兵: 命天雄节度使赵川、镇宁节度使郭崇率兵自磁州固镇向西北,插入辽州,切断北汉军和契丹军的后路; 命河中节度使王彦超、保义节度使韩通率兵从晋州向东北出发,从侧面进攻潞州; 派遣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义成节度使白重赞、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李重进、郑州防御使史彦超、前耀州团练使符彦能、宣徽使向训率前锋前往泽州迎敌;命河阳节度使刘词率军殿后,作为战略役备队。 决定大林朝命运的一战就拉开帷幕。 (第四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1章 城内城外 “步军都指挥使何徽,他的儿子要跟我抢娘子。”侯云策坐在尖顶山最高处,咬着一根随手拔起的野草,身边是小伙伴贺术海东。 贺术海东咧嘴笑道:“云帅看上的娘子,肯定不一般,比得过那个契丹娘子吗?” “女人嘛,各有各的风味。”侯云策脑中回想起耶律其敏敏、春兰、秋菊的身影,反复回味各自不同的妙处,随后又想到了前未婚妻赵英,除了其着“阴险”的复国目的,确实也有对赵英这个女人强烈的兴趣。 两人视线所及之处,是萧瑟的冬日边地,远处还有契丹人在活动。自从鹰军一部到来以后,黑雕侦骑的行动明显减弱,或者说以前是猖狂,如今的侦骑仍然在活动,只不过变得更接近侦骑的行为方式。 贺术海东用手拍地,道:“何徽的儿子敢抢云帅看上的娘子,那我们先下手为强,找机会干掉何徽的儿子。” 侯云策摇头道:“北汉和契丹一起进攻中原,大战之时,不能做这事,要坏大局。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再想办法杀掉何徽的儿子。” 两人都是在异常残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年轻人,行为方式中自然带着狠辣。以何家的地位,侯云策若不使出这样的狠招,还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将赵英抢到手。 贺术海东道:“云帅真要留在中原?” “我是中原人,肯定要在这边。你以后就跟着我,先做侦骑队长,到时候独领一军,成为大统领那样的人。” 黑雕军侦骑大多在狮营,在屡次战斗中作用极大,侯云策想建一支独立的侦骑,由最亲信的人来掌握,贺术海东恰好就是最好的人选。贺术海东本身是粟末人,除了追随自己以外,无法相信其他人。除此之外,贺术海东胆大心细,正是侦骑统领的好人选。 贺术海东是粟末人,但是从小就和侯云策生活在一起,在其心目中,侯云策在什么地方,他就应该在什么地方。 从山顶下来以后,贺术海东便与另一个大胆之人王旋风一起各自带十人,又出关,潜行侦查。两队人马回来之后,带来的相似的信息:北汉军和契丹军主力南下,围困潞州的军队并不多,只有五千人左右。 这是一个极佳的战机,侯云策自然不肯放过。 黑雕军留下一支小部守军在尖顶关,主力前往潞州城,准备与潞州军里应外合,吃掉这支留守部队。 潞州城外,北汉军故布疑阵,在城外密布北汉营帐,旌旗飘扬,骑兵轮流在城外奔驰,飞尘四起。 黑雕军旗帜出现以后,北汉军以四千多主力迎战黑雕军,留下一千军士继续围城。 潞州城被围后,就与城外断了联系,李筠不知北汉主力大部南下,也不知皇帝陛下亲征。为确保潞州不失,他下令紧闭城门,不准一兵一卒出城。 北汉军以步军为主,床弩、拒马等战具严整,迎向黑雕军以后,摆开阵势,准备打阵地战。北汉骑军有两个百人队,位于步军军阵之后,没有出阵与黑雕军接战。 北汉军队形严整,若是强攻,黑雕军损失必须很大。侯云策自然不愿意做这种赔钱买卖,派豹营到北汉军队前挑战。 豹营和北汉军对射一阵,退回本阵。 黑雕一部骑军绕过北汉步军军阵,前往城下,意图引诱北汉军追击,破坏其军阵,然后各个击破。 北汉军将经验颇丰,不肯分兵追击,死死拦住黑雕军主力。 战场显现出奇怪的一幕,黑雕一部骑军在城下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北汉军结成大小两个军阵,大军阵顶住黑雕军,小军阵则以不变应万变,死守北门。 黑雕军骑军靠近南门,将侯云策的信射进城内。 按侯云策想法:潞州有一万多人,加上黑雕军二千多人,在实力上远超这一部北汉军,内外夹击,定能全歼围城之敌。 战局发展让侯云策差点吐血:潞州大军过万人,在外有黑雕军接应的情况下,竟被区区一千北汉兵围住,不敢出城迎战,浪费战机,真是天大的笑话。 张成皓所率潞州军作战顽强,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应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古话,在李筠统帅下,都变成了缩头乌龟。 回尖顶关路上,侯云策在心中狂骂李筠的十八代祖宗,其它几个指挥使们则已经破口大骂。 回到营帐里,侯云策召集石虎、赵雷、陈亮、山宗元等人商议对战之策。贺术海东、王旋风作为侦骑左、右队长,各领五十侦骑,由于其特殊地位,也来到帐内,参加对战之策。 诸将离开后,侯云策感到身体有些酸软。今天率军出战,虽然没有激烈战斗,可是在外奔波一天,回来又商量战策,着实有些累。 侯云策练习几遍陈抟经书中的练气之法,安定心神。当心神渐进空明之时,屡次出现的隐忧突然又冒了出来,让他很不安。 “既然贺术海东能来中原,神箭营军士也能来。他们皆知我是三皇子,也知三皇子后来名字叫做侯云策,若是有神箭营军士被契丹人或者中原军抓住,那么我的身份就泡汤了。” 这个隐忧之所以没有暴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黑风岭诸胡都将黑城当作勃海国的遗族,黑城对外有意无意也是这个说法。但是,这个说法只能骗一骗地盘不大的诸胡,对于契丹和中原这种大国,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所幸黑城迁到更北的海边,中间隔着粟未诸部,几乎不可能与中原军接触,与契丹人直接面对面的机会也很少。 “不论身份如何变化,当前最重要的是让黑雕军变得强大。有些事情要来,就让他来吧。此次林荣亲征,黑雕军应该主动出击,赢得其信任。”侯云策下定决心后,将所有杂念全部抛开,渐渐头脑一片空明。 天亮以后,侯云策调整了策略:潞州城攻防战已成胶着之态,城外几千北汉军,定是攻不破有上万守军的潞州城,北汉军的目的也不在攻城,而在于困住潞州军,使其不能出城作战。现在北汉军和契丹军主力已经南下,黑雕军失去驻守尖顶关意义。黑雕军如果能够尾随北汉军和契丹军主力,趁机从背后下手,那才能给予敌军最致命的威胁。 对于侯云策的新策略,大家都很意外。副将石虎提醒道:“擅自放弃尖顶关南下,可要受军法处置。如北汉军和契丹军攻破潞州城,黑雕军众人难逃其责。” 行军司马赵雷附和道:“确实如此,如果黑雕军不听军令,在外吃了败仗,也难逃其责。” 陈亮等指挥使没有表态。 “这是一场真正的大战,守在尖顶山,失去了前锋营的意义。我们是天雄军前锋营,受赵川节度使节制,有根据战场决定行为的权力。更何况李筠困守城内,已经无法指挥黑雕军了。野战,才是黑雕军长项,困在尖顶山,那和城内潞州军没有什么区别。” 侯云策下定决心后,黑雕军向泽州方向进军。 去泽州之前,侯云策准备再次袭击包围潞州城的北汉军,若能抢一些战马,那是最好不过。 凌晨时分,军士睡眠最沉的时候,黑雕军全军悄悄出现在潞州城外。侦骑探知,北汉军分兵守四门,东门有骑军,人数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侯云策决定把黑雕军主力埋伏在东门和南门之间,令豹营佯攻南门,引东门北汉军来救,等到东门北汉军出了营寨后,黑雕军主力趁机伏击。 豹营军士点燃火把,在南门北汉军营地前纵马狂奔,用火箭朝南门北汉军营地猛射。北汉军营被火引燃,借着风势,火势迅速蔓延。 南门北汉军少部军士在营中灭火,大部军士冲出营门。 狼营并不恋战,掉转马头,准备引开南门之军。 北汉军害怕有埋伏,停止追击,继续守在南门。 东门北汉军见南门北汉军营地起火,犹豫片刻,还是立刻起兵直奔南门。跑出营门不远,便遭遇黑雕军主力。 暴风一样的铁箭从黑暗中四处飞来,北汉军惨叫声四起。北汉军将领很是了得,押住阵脚后,迅速让部队缩成一团,用弓箭还击。 侯云策本不想短兵相接,见很难分割北汉军,便下令撤军。 潞州城上守军见城外北汉军营地起火,喊杀声一片,知是黑雕军在袭击敌人。张成皓等将纷纷请战,要和黑雕军内外夹击北汉军。 昭义节度使李筠见天未大亮,怕中埋伏,严令城中众军不准出击,违令者斩。 城内请战众将眼睁睁看着城外黑雕军和北汉军撕杀,性急的军士开始往外射箭。北汉军在箭程之外,只是浪费了箭支而已。最后,无奈听着黑雕军在城外撕杀,直至撕杀声消失。 李筠站在城墙上,神情复杂地看着城外战场。南门北汉军营帐大多被烧毁,东门和南门之间,到处是中箭倒地的北汉军士。 张成皓面带羞色和怒气,用力握紧刀柄。 远处又有一支队伍过来。队伍渐渐走近,旗帜上有雄鹰飘扬。 契丹军最有名的鹰军到来,让李筠色变。他随即得意洋洋地对身边诸将道:“你看看旗帜,那是鹰军。昨天若是贸然出战,被鹰军偷袭,潞州肯定要丢失。到时,你们的脑袋不被契丹人砍掉,也要被皇帝砍下。” 城外,鹰军旗帜下有一辆大车。 车内之人拉开布帘,走了出来,对身边大将萧达达道:“萧将军,昨夜一直有撕杀声,谁在这里作战。” 萧达达身边有一个北汉军将,朝着耶律其敏敏拱了拱手,道:“昨夜与我们交手的是黑雕军,是天雄军的前锋营,其统领侯云策倒是一条撕杀汉,好生厉害。” 耶律其敏敏身穿宽松的大袍,遮住了渐渐隆起的腹部。她冷冷地道:“黑雕军跑哪里去了?” 北汉军将道:“这个撕杀汉率军朝泽州去了。” 北汉军和契丹军主力正在前往泽州方向,黑雕军这是尾随而去,十分阴险。耶律其敏敏是知兵之人,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跟在黑雕军后面,这次要消灭这个撕杀汉。” (第四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2章 包围 黑雕军从尖顶关向泽州方向行进,一路远远尾随北汉军和契丹军,不与其主力接触,专门找运输队和侦察队下手。这是草原狼的战术,被侯云策活学活用,运用得十分娴熟。 北汉前锋都指挥使、武宁节度使张元徽数次停下主力,准备消灭这支很无赖的中原军。 黑雕军行动十分谨慎,贺术海东和王旋风各率侦骑,四处游动。十里范围内的情况,被侯云策掌握得非常清楚。 每当张元徽设下埋伏后,黑雕军停止前进,隐入山林中。 张元徽所部上万人久等黑雕军不至,自然就派出侦骑,一队队侦骑生龙活虎出来,回来的是少数,且都浑身带伤。 上万人的大部队无法跟黑雕军耗下去,只能继续前进。黑雕军不顾廉耻地又又远远地跟在联军的屁股后面。 这一路上,黑雕军就象是一只狼,始终在北汉军和契丹军身边飞舞,不时咬上一口,等大军转身时,狼早吸饱血走了。南下的北汉军和契丹军被黑雕军弄得不胜其烦,却无可奈何。 侯云策知道北汉主帅杨崇急于赶到泽州,进逼大梁,不会全力对付黑雕军。黑雕军只要小心谨慎,提防中伏,则无大碍。他放松心情,每天扎营后,还要安排一些时间看书、练武。 侯云策练习天遁剑法之后,发觉能安抚心情,使耳聪目明。他没有成仙之念,就当作强身健体,睡觉之前有空就练习。 不知不觉中,练功已近两个月。 一日宿营后,侯云策在营帐中里练功,忽然听到账门外边的一个小军帐里,两个亲后压低声音交谈,两名亲兵有一句无一句地谈论在沧城内见到的漂亮女子,虽然小校声音很低,又隔着营账,侯云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觉会心一笑。军中男子寂寞,很多时侯都在谈论异性,这是极为正经的话题。 听了一会,侯云策突然反应过来,两名亲兵在营帐外边的小军帐听候调遣,并未值勤站岗,距离不短。为何以前从未听到过他们在小军帐里说话,难道听力变好了? 侯云策静心聆听,只觉帐外巡逻军士的走动声、风声、两名军士的谈论声,都清清楚楚。他排除了很多可能,最后还是认为应归功于每日练气,不觉对天遁剑法的练气术大为佩服,习练的兴趣更高。 天明,黑雕军又全军启动,继续寻找战机。 北汉和契丹联军人数多,实力强,黑雕军虽然能给两军制造麻烦,却实难造成致命伤害。 三月十二日,北汉军和契丹军逼近泽州,与中原军对峙。 侯云策一直寻找的战机终于出现。 侦骑外出例行巡逻时,在一个山谷里发现了北汉军一座伪装得很好的简易粮仓,有北汉军守卫,守军人数约有五百人。粮仓距北汉军主力约八里,距离黑雕军当前位置不过三里远。侦骑还附有粮仓的简图。 黑雕军从沧州之战以来,多次袭击各类运输小队,打这种以多胜少之战,颇有心得,众指挥使求战愿望很高。 侯云策和副将石虎商议之后,定下火烧粮仓之计。 侯云策率一百侦骑和虎营、狮营在大本营,作为预备队,以应对不测之事。 石虎带领豹营、熊营和狼营三营共一千五百名军士悄悄向粮仓摸去。 五百守军倒是不多,最怕他们紧闭营寨,死守不出,那么就很麻烦。因此,距离粮仓约有一里路时,石虎带着熊营、狼营留下来接应。指挥使苏文森率豹营两百名军士携带火箭,潜伏到山谷边的树林里,等到天黑之后,便发动进攻。 若是对方没有准备,那就可以直接冲营。凭黑雕军战力,五百北汉军挡不住骑军冲营。 若对方提前发现豹营,豹营也可以借马势,冲到营寨边,向里面发射火箭。营寨在山沟,面积不大,在寨门外射火箭,也有可能引燃大火。 这是第一计。 若是豹营靠不近营寨,则全军退后,引守军来追。熊营、狼营则突袭追击的北汉军。守粮北汉军只有数百人,击溃之,就可以从容烧营。 这是第二计。 若是守军无论何闭营不出,火箭又无法烧到粮食,则放弃这次进攻。 这是第三计。 石虎交待完三计以后,便让苏文林出发。 苏文森带着三百名军士正要接近山谷的树林,鼓角大鸣,一彪军马从山林中涌出。苏文森是老军士,见到敌军旗帜,便道中计,赶紧掉转马头,向接应之地突围。 这时,后方山林也出现大股北汉军,堵住苏文森后路。 苏文森若不是参加了沧州之战,仍然还在德州军,遇到这等被前后夹击的恶劣情况肯定会固守等待援军。经过了沧州之战,他深受侯云策影响,战法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不再固守,而是主动出击,力争撕开一个缺口。 豹营军士皆带强弓,最擅长集中弓箭射击,随着苏文森号令,对准北汉军猛射。 北汉军没有料到对方弓箭如此密集、强劲,数十人被射杀后,居然被这一小队黑雕军突出包围圈。 北汉骑兵不想丢掉口中肥肉,紧迫不舍。在追击过程中,双方互射,都有伤亡。 豹营军士退到熊营、狼营接应地时,已经不足百骑。一百多名豹营军士没有跟上,已遭不幸。 这是黑雕军成军以来最窝囊的一次失利。前一次在无名湖,黑雕军损失惨重,但是对方损失更甚,这一次被伏击则相当窝囊,黑雕军第一次出现了伤亡超过对手的情况。 熊营、狼营放过豹营军士以后,早就准备好的黄桦弩发出死亡啸声,朝北汉军袭去。 第一波北汉骑兵大多被射下马来,其余骑军暂且退后。 这时,一面鹰旗出现在石虎身后。大队契丹鹰军将熊营和狼营后路断掉。 在远处,一队军容严整的契丹军簇拥着一辆战车。穿着白色外袍的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站在车上,对骑在马上的萧达达道:“侯云策这个胆小鬼没有胆量正大光明决战,最喜用诡计,看见有粮仓,肯定会来偷袭。” 萧达达是契丹皇帝耶律虎林的心腹,知道公主曾经被掳进黑城,后来就有了身孕。虽然公主有了名义上的驸马,却一天都没有圆过房。公主口里的那个胆小鬼正是公主孩子的父亲。 他摸了摸下巴的短须,笑道:“黑雕军只有五营,这次估计有三营要被吃掉,以后,他想偷袭都不成。” 耶律其敏敏又用手抚了抚腹部,道:“黑雕军和其他中原军不一样,黑雕军是胆小鬼,其他中原军是大乌龟,比胆小鬼还不如。若是全歼了黑雕军,这仗就没有意思了。” 耶律其敏敏和萧达达轻松随意,石虎所率黑雕军则陷入苦战。在豹营遇伏以后,他就派了三组侦骑,将此消息向侯云策送过去。他相信三组侦骑中肯定有人会突出重围,将消息带回。要等到侯云策引军增援,那自己必须还要守住一个时辰以上。 豹营残余军士趁熊营、狼营阻敌之机,回转马头,来到主将身边。石虎望了一眼身后的鹰旗,令豹营军士用强弓压住阵脚。 北汉骑军见到鹰旗,士气重振,再次扑了过来。豹营军士站稳阵脚后,强弓威力发挥出来,射得北汉骑兵人仰马翻,再次遏阻其进攻势头。 趁着豹营阻击契丹鹰军短暂空隙,石虎决定破釜沉舟,先杀垮已经受创的北汉骑军。他亲率熊营、狼营分从左右两翼突击,主动与北汉骑军进行残酷的白刃战。 熊营全是长枪兵,五人一排,冲锋之时长枪如林,阻挡者纷纷被刺下马来。后面的马队跟上,落马者转眼被踩成肉泥。 狼营全是轻捷之士,除了手弩外,还配备超过一人身高的长刀,近身战斗时专砍马腿,一时之间,战马撕鸣,北汉骑军从摔下战马。 石虎奔着北汉统领而去。石虎用的是长刀,北汉统领用长枪。两马第三次交错时,北汉统领握长枪对准石虎胸口刺来,石虎侧身让过长枪,左胳膊顺势夹住长枪,手起刀落,把北汉将领斩于马下。 北汉骑兵本已抵挡不住黑雕军的冲击,主将被杀后,掉头回跑。 若是没有契丹军在身后,石虎肯定下令追击,杀溃北汉军以后,转身又面对已经掩杀过来的契丹军。 大队契丹骑军冲到阵前,在马上引弓而射。三轮冲击以后,豹营军全部在对射中倒下。豹营指挥使苏文森胸前插着十几枝箭,圆睁着眼,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是黑雕军成军以后战死沙场的第一个指挥使。 消灭了黑雕军弓手以后,契丹骑军收起长弓,举起狼牙棒,在鼓声中直接开始冲阵。 石虎长刀上全是鲜血,眼光越过契丹军,望向远方。远方仍然没有动静。他举起长刀,大吼道:“结阵。” 熊营长枪兵开始结阵,将长枪尾端插在地上,枪头朝上,以应对契丹骑军的冲击。指挥使胡继与苏文森都来自德州军,感情最好,苏文森战死以后,胡继用愤怒替代了恐惧,只想着多杀几个敌军,为死去兄弟报仇。 在契丹军主帅所在地的后方,侯云策已经率着一百侦骑、虎营和狮营来到战场。他没有急于投入战场,而是将眼光盯住契丹鹰军的帅旗。 (第四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3章 分别 每次作战必须要留下可以调控的人马,这是父皇侯兴业作战时的规则。在黑城之时,大统领侯兴轩多次跟侯大利谈起过父亲的规则。 在最初听见这话之时,并没有让侯云策过于重视,因为这只不过是众多教导之中的一个。从小到大,这些教导熟记于侯云策脑中,陷入沉睡状态,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随着年龄长大,这些熟记的教导逐渐从沉睡中醒来,化作侯云策自身的规则。 此战动用一千五百人烧粮仓,已经是杀鸡用牛刀。另外的一百侦骑、虎营和狮营则是能随时投入战斗的预备队。 当侯云策接到石虎传来的消息以后,惊了一跳,却并未慌乱。一声令下以后,一百侦骑、虎营和狮营急奔战斗地点。 全军前锋则是由贺术海东亲领的左队五十人。 贺术海东长于草地,潜伏和追踪是其拿手好戏,很快就发现了契丹鹰军主帅位置。 贺术海东留下一些侦骑预警,带着大部侦骑回归本队。他见到侯云策后,道:“云帅,你猜我见到谁了,上次被我们捉住的契丹娘们,站在马车上。这个娘们会骑马,这次弄了个马车,倒是稀奇。” “原来是她,难怪,难怪。这一部鹰军确实厉害,是我们黑雕军的大敌。” 这一次敌人以简易粮仓为诱饵,让黑雕军吃了大亏。侯大利一直纳闷是谁想出这种针对黑雕军的毒计,听说耶律其敏敏在场,便豁然开郎。 侯云策知道如何解开困局。 一百侦骑悄悄摸近距离耶律其敏敏最近的山坡。 虎营和狮营则出现在另一个方向。为了吸引鹰军主力,在这一部人马中带有黑雕军军旗,有一人骑战马风,扮作侯云策。 发现了黑雕军军旗和侯云策,鹰军主力便在萧达达的带领下,如老鹰见到小鸡,猛扑过去。留在耶律其敏敏身边的亲卫军也就百人左右。 这是侯云策需要的机遇——擒贼擒王,活捉契丹公主,结束这一场苦斗,减少黑雕军损失。 耶律其敏敏回到车中,又吐了一会儿。她拍着肚子道:“你爸爸那个冤家还在和我作战,你就别闹腾了。打完这一仗,我要回爷爷身边,让爷爷来宠你。” 作为契丹公主,从本质上与中原王朝的公主一个样,必须要获得皇帝的喜爱才能有权势,没有权势就会被踩在脚下,甚至性命不保。耶律其敏敏准备回到父亲耶律虎林身边生下这个孩子,这样才能更能让孩子受到父皇耶律虎林喜爱。作为母亲,可以不要孩子的父亲,但是孩子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必须要获得最好的一切。 她吐完之后,忽然有不好预感,从车厢探出头,道:“朝萧将军靠拢,不要孤军在后面。”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耶律其敏敏刚才被身体困扰,一直在车厢中呕吐,等到身体舒服以后,她的脑筋又回到战场之中,敏锐地发现了问题。那个冤家最喜快速突击,孤军悬于后,恰好就是一块肥肉。 话音未落,马蹄声就响了起来,左、右两侧各有一支骑兵出现。耶律其敏敏熟悉黑雕军装束和武器,见到骑军,便知道来者正是与鹰军多次战斗的黑雕军。 黑雕军侦骑是全军精华,每个侦骑都是军中顶级的骑手和射手,还得头脑灵活。一百黑雕侦骑对阵一百契丹鹰军亲卫,硬拼硬,立刻就砸出了火花。 黑雕侦骑左队领头之人提着陌枪,凶悍异常,陌枪所到之处,没有一合之将。大多契丹亲卫都是脸部或者脖子中枪,中枪者都出现了一个极深伤口,切筋断骨,绝无幸理。 陌枪将身后是几个弓箭手,专门保护陌枪将,弦响处,必须有近身的敌骑落马。 陌枪将带着身后数人,如烧红的铁刀遇到羊肉,毫不费力切了进去。 耶律其敏敏站在车前,将来者看得清清楚楚。她没有畏惧,不转眼地看着那个冤家将军阵穿了一个大洞,来到自己身边。 侯云策杀掉了最后一个阻挡者以后,来到了马车前。耶律其敏敏站在马车前,正好可以与骑在马上的侯云策平视。侯云策提着陌枪,有点惊讶地看着耶律其敏敏的肚子,道:“你有身孕了。”耶律其敏敏点了点头,道“我在找你。” 公主被围,亲卫拼命救援。撕杀激烈,惨叫声不停,既有黑雕军军士的垂死之声,又有契丹亲卫的惨叫。 耶律其敏敏大声喊了一句,契丹亲卫们慢慢退开。 贺术海东带着侦骑,围在了马车边上。 战场形成了一个中心和两个圈子。侯云策和耶律其敏敏位于战场的最中心点,内圈则是黑雕侦骑,外圈则是契丹亲卫。地下还倒下了数十骑,大多数是契丹亲卫,也有十来骑是黑雕侦骑。 空中弥漫血腥气,耶律其敏敏又有些想要呕吐。她捂着嘴,将呕吐劲压进肚子里,对眼前撕杀汉子用中原语道:“我从黑城离开以后,就发现怀孕了。” 侯云策盯着隆起的肚子,算了算时间,确实与契丹公主离开黑城时间相符合。在黑城之时,神箭营军士抢了很多各族女人,这些女人来时肚子瘪瘪,很快就慢慢鼓了起来,最后就出现了诸营少年。侯云策从小就看见妇人的身体变化,还不算陌生。 “孩子是你的。” “是我的?” “肯定是你的。” “我回父亲那里生他,对外姓耶律。他姓侯。” 太师李甲一直想要侯云策早点生儿子,没有儿子,出意外,则皇族断后,黑城没有存在的必要。李甲肯定不会想到三皇子的第一个后代是由契丹公主生下。 侯云策道:“你派人传令给鹰军统领,让其退兵。” 耶律其敏敏取下随身令牌,招来外围的一个契丹亲卫,交代鹰军全部退兵。亲卫拿着令牌,飞快地离开。 耶律其敏敏道:“你也要下令,不能追赶鹰军。” 杜猛带着侯云策的命令,急匆匆去寻找石虎。 两个传令兵一前一后出发,过一条小河时,两人并排而行。双方互相无视对方,只想快速过河,寻找到各自统领。契丹亲卫是怕自己耽误,害了公主性命。杜猛是怕传令太迟,黑雕军与鹰军纠缠过深,损失更重。 传令兵离开后,耶律其敏敏道:“上车厢来吧。” 在进入车厢前,耶律其敏敏又召来一名亲卫,交待道:“我和侯云策有要事,要进入车厢。你们守在外围,不许其他人进入圈内。” 对方怀了自己的孩子,侯云策也就不疑有诈,下马,进车厢。车厢颇为宽阔,两人坐在一起并不拥挤。 耶律其敏敏神情温柔,解开衣带,露出隆起的肚子,道:“孩子生下来,你恐怕没有机会抱他。” 侯云策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隆起处,问道:“他什么时候能动?” 耶律其敏敏道:“已经在动了。” 正说话间,肚子上有一个明显的隆起,隆起出现后,又转移了另一边。侯云策以前在黑营看到很多大肚子妇女,并没有特殊感受。耶律其敏敏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这给侯云策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将脸贴在肚子上,立刻被肚子里的小家伙顶了自己的脸部。 等到侯云策抬起头时,耶律其敏敏问道:“你是不是大侯王朝的皇子?我得到的消息是大侯王朝的三皇子侯世义不知所踪,是不是你?” 侯云策坚决地摇头道:“我母亲是幽州别驾侯之恩的族人,父族是渤海国皇族,也是渤海将军,和悉独官一样。” 耶律其敏敏道:“黑城是渤海人建的?” 侯云策道:“是的。” 耶律其敏敏道:“你为什么跟着母族姓侯,不用父族的姓?” 侯云策道:“你们灭了渤海国,若是我用渤海皇族的姓,活不出来,所以冒充中原人,用了母姓。” 耶律其敏敏没有深究此事,道:“黑雕军是小军,你是小官。你跟我走吧,契丹的驸马是可以掌军的,以你的本事,做到一方之主不是难事。” 侯云策摇头道:“宁做鸡头,不为凤尾,我独掌一军,自由自在。” 耶律其敏敏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试探一下,便放弃,道:“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面,我会记得你的,你也莫要忘记我和他。” 侯云策道:“我会记得的。你们若有了什么难处,可到中原来找我。” 耶律其敏敏道:“你若有难处,也可来找我,到时给你一个牌子。” 聊了几句,耶律其敏敏道:“这一去不知何时见面,我再让你糟蹋一次。” “你有小孩子啊。” “没关系,我会轻一点,在上面。” “真没有关系吗?” “我是女人,知道轻重,给我留点念想吧,冤家。” 两人在众军包围之中极为轻柔地重温黑城之事。事毕不久,鹰军传令兵回来。 等到大队鹰军后撤,侯云策这才与耶律其敏敏分手。 鹰军是这一场战斗的绝对主宰,鹰军主力撤走以后,石虎所部残兵聚在一起,独自面对同样打得疲惫的北汉军。 北汉军正要退走,黑雕军生力军已经出现,切断了其退路。 战场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先是北汉军和契丹军包围黑雕军,鹰军退出以后,北汉军被黑雕两部所夹击。尽管北汉军兵力并不弱于黑雕军,气势上却已经输掉。 黑雕军生力军如猛虎一样扑了上来,北汉步军被马队分割,无法有效反抗,四处逃散。兵败如山倒,此时不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屠杀。 侯云策与石虎见面时,石虎浑身浴血,多次受创。他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如石头一样僵硬,道:“折了苏文森。豹营完了。” (第四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4章 李重进 侯云策手握百炼刀,道:“有我们在,豹营没完,可以重建。” 石虎双手抱头,面对地面重重喘气。 侯云策踢了其一脚,怒道:“你是副将,不可堕志。若是男人,有血咽进肚里,有泪吃进嘴里。” 石虎慢慢站了起来,抹干了眼泪。 平日里一起训练、打斗的兄弟战死很多,黑雕诸营军士个个怒火中烧,不管北汉军是否投降,刀砍斧斫,皆杀个干净。 杀戮很快就被制止,制止之时,已经没有活着的北汉军军士。 战场上,北汉军、鹰军和黑雕军的尸体交错在一起,北汉军最多,其次是黑雕军,最少是契丹鹰军。侯云策下令把黑雕军军士遗体集中起来,擦干净,就地掩埋,并立碑记之。同时,令郭炯带着孟殊诸人核对阵亡军士姓名及籍贯,造好名册,准备发放抚恤金。 北汉军和鹰军的尸体则堆积起来,大火焚之。木柴在下,尸体在上,并浇上火油,熊熊大火燃起,焦臭味三里可闻。 军司马赵雷中两箭,皆在左肩。他用布条裹左肩,带人清缴战场遗留的弓箭、粮食、刀枪。 此战黑雕军伤员甚多,军医韩淇实在忙不过来。侯云策让每营出五名军士,成立医护营,平时跟韩淇学习救治之法,战时归各队,作为队中专职医官,救治受伤军士。 太白阴经里有许多药方,侯云策让韩淇查看药方疗效。如果实用,则购买相应药材,以备不测之需。如果能制成简单易用的药粉、药丸或膏药,那自是最好不过。 侯云策从团结兵里抽出一百名身高力长军士,又从各营分别抽出善射军士五十人,总计三百人,重建豹营。何五郎暂任豹营指挥使。全军休整之时,黑雕军陆续找回一些跑失的战马,这些战马全归于新建的豹营。 休整两天后,全军继续南下。 黑雕军一路隐藏形迹,尽量不与北汉军和契丹军接战,经过艰苦行军,在三月十六日抵达高平西北面的江猪岭。 高平和泽州之间大军云集,老百姓大部分逃走,一场大战即将开始。江猪岭由中原守军掌握,守将是刺史李彦崇,守军两千。 江猪岭两旁皆高岭,高岭外的平地则为北汉军和契丹军所占据。黑雕军要与皇帝林荣所率大军汇合,必须要通过江猪岭,否则就要绕行数百里。从两军态势来看,江猪岭是大林全军的右翼门户,若是守住江猪岭,则右翼安全。 黑雕军突然从北方而至,刺史李彦崇很是惊奇又很是警惕。稳妥起见,他最初拒不开关,从关口吊下篮子,让黑雕军派军官坐吊篮入关,以辩真假。 黑雕军诸将与大林王朝渊源最深的是郭炯。郭炯目前在军中暂任长史之职,只等战事结束以后在依例任命。郭炯入关,见过李彦崇,黑雕军这才能够进入江猪岭。 黑雕军到来后,守卫江猪岭的兵力大大增强,达到四千人,这让正愁兵少的李彦崇喜出望外。 晚餐,李彦崇宴请了黑雕军诸将,言谈甚欢。 酒后,李彦崇执侯云策之手,称兄道弟,特别谈及江猪岭关口的重要性,希望黑雕军能够留下来相助。侯云策知道李彦崇所言非虚,便同意留下守江猪岭。 出帐后,侯云策没有休息,与石虎一起带着贺术海东、王旋风等侦骑连夜查看江猪岭地形。月圆之夜,站在关口,能看清楚江猪岭全貌。 江猪岭地势险要,山谷长约两里,谷宽多为七八米,最窄的地方不到四米。山谷两侧是如刀削一般的峭壁。一片延绵峻岭中,一条灰色小道在山谷底部似隐似现。 石虎已经从惨烈大战中回过神来,站在关口,道:“江猪岭如此险要,置檑木、乱石和床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不知关内这些战具是否充足?” 贺术海东想起太师守黑城时的战法,道:“不用这些战具,四千军士每天有多少粪便,烧开以后就是金汁,来多少攻关,死多少人。” 王旋风捂着鼻子,道:“贺术,你的打法太臭了。” 石虎拍着关墙,道:“能杀敌就是好计,臭点就臭点。” 正在黑雕军开始参加江猪岭防线之时,一件意外之事发生了。 黑雕军到达江猪岭后,大林前锋军恰巧派人在李彦崇军中联系军务,见到了黑雕军。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李重进得知黑雕军来到江猪岭,派人到李彦崇军中,严令侯云策率黑雕军到前锋营,合兵一处。 李重进是大林皇帝林荣的表兄,正宗皇族,所率是皇帝亲军。他带着前锋营来到泽州后,和北汉军、契丹军前锋交手多次,没有占到便宜,还颇有损伤。他多次听到皇帝林荣说起过黑雕军,得知黑雕军到来,便打定主意将这一支强军拿到自己手里。 刺史李彦崇自然不愿意调走黑雕军,只是李重进官大,又是皇亲,虽然调兵之理由不充分,却也不可违,只能忍痛让黑雕军前往泽州。 对于侯云策来说,不论是江猎岭还是泽州,都是战斗而己, 短短一天时间,黑雕军侦骑已经绘制了江猪岭五里之内的地形图。黑雕军离开时,侯云策亲手将地形图转交给刺史李彦崇。 从江猪岭出发,黑雕军进入由中原军控制的地盘,很快来到大林军前锋营。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李重进未到三十岁,锦衣绣袄,狼腰猿体,一派大将风度。作为皇族,李重进甚为傲慢,坐在军帐中,等侯云策拜见。 侯云策来到中原以后,凭强悍实力,很快脱颖而出,不管是节度使刘存孝,还是国丈赵川,都对这员悍将青眼有加。今日来到李重进帐前,他第一次被主将无视。 李重进一直在看军报,等到侯云策行过军礼良久,才抬起头,道:“你就是侯云策,侯之恩的族人?” 侯云策道:“正是。” 李重进又低头看了一份军报,再抬起头,道:“黑雕军从现在归我调遣,如若不遵军令,休怪军法无情。” 侯云策站在帐前,拱手道:“诺。” 李重进盯紧侯云策道:“好好打仗,到时保你一个好前程。退下吧。” 侯云策走出军帐,对皇族李重进的评价立马调低了几个档次。大战在即,对独立成军的将领不加笼络,反而施加以威,这是典型的不智。和不智的将领合作,纯属找死,此刻,侯云策对李重进生出隔阂,在战场上,这个隔阂有时是致命的。 此时,北汉军、契丹军和大林军距离很近,双方呈犬牙交错之势。 黑雕军保持一贯传统,侦骑四出,如一只只触觉伸向了北汉军和契丹军。王旋风所部侦骑探得一份重要情报:一支北汉军辎重部队约千余人,在双头沟驻屯。所有大车都装满粮食,肯定要运向前方。 双头沟在北汉军主力后方,每天向驻高平的北汉军运送粮草。黑雕军诸将得知此消息,摩拳擦掌,要报被北汉军设伏的一箭之仇。 前次伏击令黑雕军损失惨重,虽然此计出自耶律其敏敏,还是令黑雕军主帅侯云策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他没有立刻决策,再次令贺术海东所部侦骑查探,核实北汉军清辎重部队的行动规律。 侦察数次以后,侯云策确定这是一支真实的辎重部队。 下定决心以后,侯云策不再迟疑,准备全军绕过大阳、马村,在双头沟到高平之间的滚刀岭设伏。 黑雕军暂归李重进调遣,大军行动必须听令。所以,侯云策来到军帐,向李重进请令。 李重进脸色沉静,道:“你归我调遣,大军自有安排,不可节外生枝。” 侯云策上前一步,拱手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断掉北汉军粮食,北汉军军心必乱。” 李重进怒气勃发,道:“黑雕军听令行事,不可多事,我最后说这一遍。” 退出营帐之后,侯云策将石虎和郭炯叫到营帐,道:“今夜全军开拨,袭击北汉辎重队。” 郭炯颇为了解李重进,道:“可取得李将军令?” 侯云策摇头,道:“黑雕军是天雄军前锋营,我们直接听从卫王调遣,卫王给我们的命令是便宜行事。我们可以接受侍卫亲军统领调遣,也可以不接受。从现在起,除非卫王和陛下之令,黑雕军不受其他所部节制。” 石虎没有表情,拱手称诺。他跟着侯云策从沧州转战而来,在心里早将自己与黑雕军视为一体,同样不想黑雕军受其他人辖制。 郭炯对大林朝政之事了解颇多,道:“若不听李重进军令,平时也没有什么。如今是战时,若是李重进吃了败仗,会将责任推给不听将令的黑雕军,让我们成替罪羊。” 侯云策道:“只要打了胜仗,自然不怕责怪。” 侯云策坚持要脱离李重进辖制,有几个原因。 第一,他内心深处还有三皇子的骄傲,在他是三皇子的时候,李重进不过是林度旗下一个小人物,连跟三皇子说话的资格都得没有; 第二,大战在即,李重进用如此轻慢的态度对待一军之将,说明其不是明智之人,跟着这种主将作战,迟早要吃大亏的; 第三,黑雕军作为天雄军前锋营,可以配合各军作战,同时也拥有相当独立性,全军主动寻战,从道理上讲得通。从黑雕军建军开始,不管黑雕军人数再小,力量再弱,也都是自己说了算。侯云策与李重进见面之后,独立成军的念头从此不再动摇。 黑雕军行动非常隐蔽和快速,等到李重进接到报告之时,黑雕军早就远走高飞。李重进提马鞭,抽打了军中参军。 中午,侯云策带领黑雕军来到了预伏地点——滚刀岭。 (第四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5章 北汉小将 黑雕军提前来到预设地点,有充分时间排兵布阵。 滚刀岭名字险恶,却并不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右侧是缓坡,左侧是平地,比起江猪岭的险恶地形要差上许多。附近这一线大多平坦,唯独滚刀岭有设伏条件,黑雕军只能在此设伏。 走遍滚刀岭后,侯云策与诸将商定布阵之策。 虎营隐藏在缓坡顶部,为了不让沟底北汉军发现,军士们在树林里挖了一条沟。军士们躲在沟里,准备好黄桦弩,得到命令,便可跃出攻击。 熊营是枪盾兵,在高平方向堵截。 狮营埋伏在双头沟附近,前面战斗开始后,迅速移动到沟底,阻敌增援,也防止敌人退出双头沟。 豹营新组建,人员不足,战斗力不强,跟随在侯大利身边,与侦骑营一起作为预备队。狼营则在外游击,截杀北汉军逃兵。 天亮,驻扎双头沟的北汉军带着大量辎重,从营地出发,十几个骑兵作为前哨,在前方侦察。 小队北汉骑兵进入滚刀岭,不停向缓坡上张望。一名骑手提马上坡,行到半山坡,看了看周围没有异常,便停了下来。 坡下一个骑手喊道:“王三,你太胆小了吧,没有人笨得在这小山坡上埋伏。” 虎营军士全部埋伏在沟里,不敢露头。 指挥使陈亮最为隐蔽,借着草丛遮掩打量北汉骑兵。这个名叫王三的北汉骑兵很年轻,长满青春痘,留有浅浅胡须,也就只有十六七岁。 在大武王朝时,北汉就是大武王朝一个州,大武崩溃后,北汉才自立。北汉军和大林军实则是亲兄弟,只是暂时分了家。此刻,分了家的亲兄弟便成仇敌,一方更是与外族合谋,想杀死自己的兄弟。 听同伴叫喊后,这个年轻的北冯骑手还有点羞涩,提马下了山坡。 北汉前哨继续向前,很快来到熊营设伏区。熊营主力隐在一片树林里,一小队军士则埋伏于小道上方的山坡,山坡上也挖有一条沟,能藏住身体。另有一队军士则穿上了北汉服装,扮作北汉军。 若北汉前哨发现豹营,则立刻现身攻击,坚决射杀。 假扮的北汉军则引诱北汉大队。黑雕军与北汉军作战多次,多有俘获,对北汉军的战法、旗语都颇为了解,远距离引诱,几乎没有破绽。 北汉前哨走近潜伏地时,黑雕军放在远处的战马群突然骚动起来,惹得林中的鸟群一直飞在空中。北汉前哨看见飞鸟,知道有伏兵,赶紧掉转马头想跑。 埋在沟里的熊营军士迅速现身,跳出沟,朝下跑几步,近距离发射黄桦弩。 弩箭太密,北汉侦骑几乎没有办法躲避,全部被射杀。熊营军士迅速下坡,将北汉前哨全部拖入山顶的沟内,又就地取材,埋了血迹。刚才上山侦察的年轻北汉军士王三身中五箭,当即身亡。 北汉军辎重部队约千余人,呈一字长蛇阵,出现在沟底。他们见前哨打着可以通过的手势,便放心大胆地通过滚刀岭。 等到辎重部队大部走进滚刀岭时,黑雕军鼓骤响。 黑雕军各军听到鼓声,从四面冲了上来,将进入沟底的北汉军包围、分割。 北汉军最中间的指挥使是年轻人。他见大林军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立刻指挥骑兵回到辎重队伍,让步兵以辎重作为掩护,从里面向外射箭。 侯云策骑马站在高处,看北汉军以偏箱车为掩护,皱眉对石虎道:“上次我们吃过偏箱车一次大亏,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偏箱车对骑军威很大。我们也应该建一批偏箱车,平时运送辎重,战时可以结阵。” “黑雕成军以后,一直在作战,没有自己的地盘,没办法添置这些战具。”石虎脸上多了两道伤口,让整个人的神情变得僵硬。 石虎提到了一个核心问题,黑雕军成军时间太短,一直在辗转作战,好处在于以最快最残酷的方式提高部队战斗力,最大问题在于伤亡过重,没有一块地盘休养生息。此问题颇有难度,必须得这一场大战结束才能寻找机会。 黑雕军全部主力出动,北汉军是辎重部队,一强一弱,战斗很快便见分晓。山沟底,来不及收拢的北汉军士被黑雕军切成几段。除了北汉年轻军人统领的一部还在顽抗以外,其余北汉军已经溃不成军。 年轻统领率军负隅顽抗,若是强攻,必然会损伤黑雕军。 郭炯奉命前去招降,于阵前喊话道:“大林、北汉本是兄弟,何必大动干戈,放下武器,可免一死,黑雕军放你们回家。” 北汉年轻统领不为所动,答道:“要我投降,问问我手中的弓箭同不同意。”说完,拉开弓,一箭直奔郭炯而来。郭炯在箭程之外,没有太在意,听得弓弦“嘣”地一响,一支雕羽箭疾飞而来。郭炯没有料到对方射得如此之远,急忙向左闪去。 来箭太快,雕羽箭射在郭炯肩上。 侯云策眼前一亮,道:“这是可比肩契丹人射雕手的好手啊。若是能为我所用,将有大用。” 侯云策有了收服此人之心,提了一面马盾,飞奔而下。石虎没有料到侯云策居然为了收服此人甘冒奇险,大惊,紧紧跟随。 侯云策在外大喊道:“我是黑雕军都指挥使侯云策,若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各位军士都有妻儿老小。将军不要以你一人之念,害了众多军士。放下武器,可救众多儿郎。” 又是一声弦响,一枝雕羽箭直奔侯云策而来。侯云策早有防备,紧盯雕羽箭。当雕羽箭来到身边时,他用马盾格开来箭。 箭盾相撞,侯云策手臂感到象被大棒猛击一下,马盾差点脱手。 年轻北汉统领没有料到黑雕军主将居然能用盾牌格档自己的箭,赞了一声,准备再射。 石虎不能让侯云策再次冒险,提马挡在其身前,用马盾遮住身体。他身后的弩手对准北汉统领一阵急射。 又一枝雕羽箭从石虎身边飞过,直奔侯云策。侯云策用马盾挡开来箭。马盾被射了一条大裂口,不能再用。 侯云策只能退后,让虎营陈亮率精锐围攻这一部北汉辎重队。 几轮弓弩之后,北汉军所剩无几。偏箱车突然被拉开,冲出北汉小将,身后跟着七八个军士。北汉小将虽伤不乱,发现黑雕主将所在位置兵力最为雄厚,便选择反方向冲锋。 北汉小将肩上插着一箭,已受了伤。他手持长枪,快如闪电,靠近的虎营军士接连被刺杀。陈亮上前与北汉小将拼了一枪,陈亮枪劲用老,新力未生时,北汉小将第二枪又刺来。陈亮闪躲不及,着了一枪,摔下马。 北汉将军挟刺落陈亮之威,一柄长枪,神出鬼没,无人可——竟在黑雕军中冲出一个口子。 侯云策提陌枪,紧追不舍。 那北汉小将挂好长枪,取下弓箭,往后回射。弦响人落,虎营军士不敢追近,眼睁睁地看着那北汉将军逃了出去。 石虎急喊:“穷寇莫追。” 侯云策也担心在追击中被神箭所伤,放慢了马速。汉将军居然能在重围中跑掉,他不禁叹服其神勇。 被刺落马下的陈亮摇昂着站了起来。原来陈亮胸口有护心铜镜阻挡,长枪枪尖顺着铜镜滑下,刺伤了左肩。 审讯了几个受伤的北汉军军士,侯云策才知道突出重围的这员猛将姓刘名继业。他很感慨地道:“北汉军有如此猛将,却弃之不用,焉能不败。” 虽然没有能够降服极为悍勇的北汉小将,但是黑雕军还是收获极大,补充了军粮,拿不走的物资则全部烧掉。 伏击北汉辎重车队,差点阵亡两名指挥使,这引起侯云策高度重视。他在与诸将议事之时,特意强调道:“此战过后,黑雕军要专门收集契丹、北汉等重要将领的情况,做到知已知彼。刘继业,好历害的箭法,好快的枪。” 黑雕军打了胜仗,李重进更是怒火冲天,给皇帝上书:黑雕军不遵将令,侯云策飞扬跋扈。 侯云策则派郭炯带信前往天雄军。黑雕军是天雄军前锋营,听从赵川军令天经地义。只要赵川承认黑雕军战功,则不惧李重进。 郭炯来到泽州,找到了随陛下亲征的天雄军节度使赵川。赵、郭两家原本是世交,郭炯得以面见赵川,交上了天雄军前锋黑雕军战报。 几日后,林荣所率大军来到了泽州。 林荣没有进城,夜宿于泽州郊外。林荣为满足军士们一睹皇帝风采的愿望,全身戎装,架车检阅全军。大林军将士见陛下英武,士气大振。 此战后,林荣驻扎的村被改名为临泽村,林荣乘坐之车称辇车,故其下、上车之处有下辇、上辇村之称。这是后话,在此暂且不提。 检阅完毕后,林荣接到李重进战报,翻来复去揣度后,把捷报递给兵部尚书张昭, 张昭看后,默然不语,放捷报在桌上。 林荣道:“烧毁北汉辎重是大功,黑雕军是此战主力。李重进指责侯云策不听将令,器量不免太小。” 张昭顺势提议道:“可赏黑雕军军士,以振军威。” 林荣道:“不必,大战过后,再论功行赏。调黑雕军到殿前司,这是一支生力军。” 张昭急忙恭贺道:“殿前司又得一员猛将。前有杨光义斩将夺关,后有侯云策火烧辎重,大林有如此勇将,何愁北汉不灭。” 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是林荣妹夫,张永德指挥的殿前司实为林荣亲军。林荣行动极快,到达泽州时,大军主力还未跟上。到了泽州前线后,大林军真正一线部队只有两万五千人,其他部队分散在各州,只能防守,很难参加野战。 北汉杨崇、辽节度使杨衮亲率主力接近四万大军,距泽州只有五十里。 林荣调黑雕军到张永德部,增强亲卫军实力,以防不测。 黑雕军脱胎于沧州军,后来归天雄军节制,由于战绩突出,入了林荣法眼,成为殿前司一部。 侯云策自此进入林荣嫡系之中。凡事有利有弊,他想给黑雕军找地盘的想法暂时落空。 (第四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6章 巴公原 张永德和李重进皆是皇族,两人性格差异很大。李重进傲慢无礼,对侯云策十分无礼。张永德在亲军地位高过李重进,为人却十分温和,初次见面,就让侯云策有如沐春风之感。 侯云策到殿前司报到,行过军礼后,等着张永德发话。 张永德笑得十分爽快,下来拉着侯云策的手,道:“这几日,侯云策的大名如雷贯耳,黑雕军是新军,这几仗打得好,打得真好。黑雕军到殿前司,真令殿前司如虎添翼。如今战事正紧,不能为侯将军接风洗尘。你先见过几位好兄弟,等大战过后,大家好生痛饮一场,不醉不休。” 侯云策被拉着手,觉得很不舒服,又不便将张永德的手甩开,很是尴尬。 随后,张永德牵着侯云策的手,一一介绍殿前司众将。当来到一员年轻将领面前,张永德道:“这是是殿前司之虎杨光义。” 杨光义长着一张国字脸,头上是冲天角铁幞头,穿一身乌油铠甲。他和张永德一样,使劲握着侯云策的另一支手,热情地道:“侯都指挥使诛刘存孝、射杀韩匡山,早已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战过后,兄弟请你喝酒。” 杨光义的手宽大、温润,手心有厚厚的茧子,微微出汗,厚实有力。 侯云策两只手都被握住,浑身不自在。 张永德和杨光义的拉手行动与李重进的冷漠形成强烈反差。 回到营帐中,侯云策就将郭炯找来,询问杨光义情况。 在滚刀岭遇到了箭法精准、枪法了得的北汉小将刘继业以后,他便很注意了解各军年轻悍将的情况。今天杨光义得到张永德特别推荐,料来也应该很是了得。 郭炯如今已经是黑雕军中正式的长史,属于黑雕军的高级军官。他与大林王朝渊源很深,负责各军打交道。 “杨光义确实是殿前司猛将,战功赫赫。前几天,杨光义在天井关打了个干净利落的攻城战。”郭炯对朝中诸事很熟悉,这一次与赵川见面之后,也了解到各军情况。 天井关在泽州东南四十余里的太行山上,是极为重要的交通要道。北汉杨崇为了切断泽州守军退路,派部将李彦能袭夺了此关。 林荣为了夺回此战略要地,派殿前司最能打的杨光义带兵攻打天井关。 杨光义在天井关前野战击败了北汉军。李彦能率军退回关内,坚闭不出。大林军一时难以攻克。杨光义令部将高怀德带死士藏于关外,大军假意退却。 李彦能派斥候查其踪迹,证实北汉兵确实拨营而去,便放松了警惕,开放关门,让老百姓出入采樵经商,往来活动。 高怀德带死士趁机混入关内。入夜,大林军潜行到城外。三更时分,高怀德偷袭了守卫,斩关落锁。杨光义率人马一拥而进,杀死李彦能,逼降了天井关余下将士,顺利抢占天井关。 听完郭炯讲述,侯云策想了一会儿,问道:“杨光义逼降了天井关的北汉军?” 郭炯道:“李彦能死后,天井半群龙无首,北汉军全军这才降了杨光义。杨光义能打仗,也素有仁厚之名,北汉军因此愿意向其投降。” 黑雕军成军以来,打了好几个恶仗,每战皆杀敌无数,这成就了黑雕军的威名,也成就了黑雕军的恶名。对手面对黑雕军时总会恶战不休,很少投降。侯云策极擅长学习,得知到杨光义的优点以后,便在脑中开始思考黑雕军对敌之策:该狠的时候要狠,能够收买人心的时候也要有手段,否则每战都是死战,谁都吃不消。 十八日夜,大林皇帝林荣召来从中路进入河东的诸位大将,商议明日作战方案。东路军诸将包括樊爱能、何徽、史彦超、白重赞和向训诸将,林荣特意点名,让杨光义、侯云策、马仁禹等几位品级较低的年轻将军立在一旁,听其议战。 侯云策与何徽家族素有矛盾,其家族所依之势正是何徽。当前何徽正向赵川接亲,欲让其子何松娶自己的前未婚妻。是可忍孰不可忍,侯云策对何徽起了杀心。 林荣带着诸将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道:“杨崇军已至高平,距泽州不足五十里,我们跟北汉军打了两仗,他们都败了,锐气已挫。朕当亲率各军,在高平消灭北汉军主力,一战解决北部大患。稍作迟疑,北汉主力逃掉,再全歼就难了。” 在大林行军途中,禁军控鹤都指挥使赵晁暗中指使手下向林荣进言,劝阻亲征。林荣怒赵晁扰乱军心,将其囚禁在怀州。 有了前车之鉴,林荣提出消灭北汉军主力的作战方案后,众将不敢有异,怕被陛下认为怕死怯战。 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心中暗自打鼓:“北汉军军势强盛,避其锋芒是上策。而陛下担心的却是北汉军跑掉。唉,此仗若败,大林危矣。” 林荣见众将无异议,略觉满意,抬头见到几位站立的年轻将军,随意问道:“几位将军有何好计?” 侯云策率先道:“陛下思虑周全,此战北汉军必破。黑雕军中有十名强弓手,虽不及契丹射雕手,也算箭术高手。明日大战可令强弓手隐于阵中,伺机射杀敌军大将,锉其锋芒,北汉军士气必衰。” 林荣道:“擒贼先擒王,甚好。明日黑雕军跟朕身后,朕让你们冲阵时,你们便冲阵,不可有半步退切。” 黑雕军战马最为齐整,野战能力甚强,是大林诸军中冲阵能力最强者。林荣一直以来甚为仰慕当年大武王朝武太宗,大武太宗为将时,每遇危局,常率数十骑冲阵,斩将夺旗,力挽狂澜。林荣已经成为皇帝,不可能冲阵,也就希望手下有将军具备冲阵之能。 侯云策欣然领命,回营便召集诸将,为明天冲阵做详细的准备。 若明天战势顺利,黑雕军极有可能不会冲阵,若明天战势不顺或胶着,黑雕军就得冲阵。 三月十九日,高平之战终于正式开演。 上午,巴公原,两支大军迎头相撞。 巴公原地势宽阔,双主数万对阵大军都能从容排兵布阵。 北汉节度使杨崇亲率军居中,悍将张元徽率军在东,契丹军在西。两军汇合,旌旗飘扬,绵延数里,军容极盛。 林荣担心北汉军和契丹军逃跑,以后要歼敌就麻烦。所以,大军前进速度极快。河阳节度使刘词率领的后军落在后面,没能与陛下林荣亲军汇合。此刻在巴公原,大林军兵力刚到三万。 面对敌重我寡的形势,林荣非常镇定,下令: 白重赞与李重进统率左军在西; 樊爱能、何徽统率右军在东; 向训、史彦超率领精骑在中间列阵。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率领禁军护卫皇帝,也位于中军; 北风吹过,军旗猎猎,皇帝林荣全身披挂,英武逼人。他跨马到阵前督战,张永德、杨光义、侯云策和马仁禹等将紧随其后。 两军都将全部人马摆在阵前,准备硬碰硬,用实力击败对方。不管那一方,只要在巴公原击败对方主力,就能控制住局面,完全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大林人马不多,杨崇不禁轻视,挥马鞭,指着大林军,道:“区区反臣贼子,我军当可击败大林军。” 契丹军武定节度使、政事令杨衮仔细观察大林军阵势,道:“大林军列阵齐整,装甲精良,不可轻敌。” 杨崇处于大林和辽的中间,与大林有生死大仇,只能依附契丹。他平时受够了契丹的窝囊气,且与杨衮多有不和,今天见到胜算在握,更怕契丹人居功后提更多要求,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军且看汉军破敌。” 此时东北风强劲,吹得大林军将士睁不开眼晴。杨崇正好利用风势,击鼓发令,顺风攻击。东军张元徽号称北汉第一勇将,接令后,率领千余精骑直扑大林右军。 风太大,不利于军队展开攻击,林荣隐约有些担心。忽然,风向突变,吹起了三月罕见的南风。林荣大喜,抓住战机,击鼓发令。 张元徽率北汉东军已经出击,就算风向转变,也不能后退,否则敌军顺势掩杀,则局面不可收。 大林右军由樊爱能、何徽两部组成,樊爱能领骑军,何徽领步军。 张元徽不顾逆风开始进攻时,大林军主将樊爱能指挥骑兵迎战。 北汉军从高地冲下,占了地利。张元徽手持点钢枪,一马光先,和大林军接战后,枪枪夺命,大林骑军指挥使刚交锋,便被刺于马下。 大林骑军被冲乱阵脚,往回撤退。张元徽紧追不舍。 樊爱能被众骑裹挟着往后逃跑,失去了对骑军的控制。骑军慌不择路,居然冲进了何徽所率步军。步军阵形被冲乱后,张元徽带领北汉骑兵毫无阻拦地冲入步军阵列,砍杀大林军如快刀切豆腐。 大林皇帝林荣没有料到刚一交手右翼就要崩溃。他冷冷地看着逃命的樊爱能、何徽两将,回头对紧跟身后的年轻小将道:“你们谁敢出阵,取敌将头颅。” 侯云策大声道:“某去。” 大林皇帝林荣断喝道:“侯云策率黑雕军居中、张永德率两千人从左、杨光义率二千人从右,反冲锋,将北汉叛军打回去。” 侯云策骑马奔回本阵,对贺术海东道:“射死那员敌将。” 贺术海东带着十名射术最好的军士,紧跟侯云策身后。他们只有两个职责,一是保护侯云策,另一个就是射杀对方大将。 大林皇帝林荣挥了挥手,进攻的鼓点再次响起。 三支军队猛扑北汉军。 黑雕军居中,直扑北汉军悍将所部。军士们按照平时训练,冲锋之时已拿出弓箭。奔驰入箭程后,黑雕军全军同时在马上举箭,近两千支铁箭呈抛物线射入空中。长箭落下后,力道大增,带着啸声劈天盖地落入北汉军阵。 此战术说起来简单,实际运用起来极难,必须是精锐骑军才能施展出来。黑雕军成军以后屡屡苦战,伤亡惨重。血与火的战斗也彻底锻炼了黑雕各军,让他们的战斗水平和战斗意志有了极大提高,成军虽短,却有了精兵模样。 内殿直马仁禹冲在张永德之前。他是大林有名的神箭手,见到黑雕军箭术后,毫不示弱,在马上飞奔而射,连毙十数名敌军。 黑雕军是全军齐射,显示的是整体实力。马仁禹神箭惊人,总归是单打独斗。张永德所部亲军至少在弓箭上远逊于黑雕军。大林皇帝林荣是知兵之人,已知黑雕军脱胎换骨,早非当日之杂牌军,不禁对侯云策带兵能力大为欣赏。 黑雕军训练极为有素,马上奔驰射箭,比契丹人还要娴熟。马仁禹神箭,箭无虚发。林荣身后诸军群情振奋,齐声大呼,士气一下就提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7章 交锋 陛下观战,左、中、右三支队伍皆士气高昂。北汉三万军马,居然挡不住三支生力军,阵脚渐乱。 敌军有败退之势,林荣趁热打铁,又令殿前右番行首马全义率领几百骑兵向前猛攻。 大林皇帝林荣出阵之后,杨崇这才知林荣亲征,大惊之下,急忙调兵增援。北汉全军渐渐稳住阵脚丅。张元徽带着大胜之威,带军回来,与杨崇全合。 两军第一阵撕杀,各有胜负。 两军重新布阵,再次摆开战场。 第二阵,北汉仍然是张元徽率军冲阵。 张元徽率四千北汉主力精骑,直扑大林中军,准备阵斩林荣。所谓擒贼先擒王,不论是阵斩或是击退林荣,大林全军必然溃败。 面对北汉第一勇将张元徽的冲击,大林军士脸上又显惧色。 林荣厉声道:“侯云策,都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敢不敢斩了张元徽。” 战阵之中,侯云策血脉涌动,昂起头,道:“有什么不敢,我提张元徽的脑袋过来。” 黑雕军集中最精锐的一千精骑,迎着北汉主力精骑扑了过去。石虎冲在最前面,侯云策带着十名亲卫隐在阵中。这是第一阵结束以后,黑雕军针对本军特点定下的杀将计。 内殿直马仁禹不甘示弱,带着所部两千骑兵也向着北汉主力精骑冲了过去。 七千精骑在宽阔平地内碰在一起,相对冲撞,灰尘四起,遮天盖日。 侯云策身后紧跟着王旋风、贺术海东等十人,形成一个紧密小队。除了手中长枪外,在马侧挂着黄桦手弩,手弩已经上弦,拿起来就可以射击。 侯云策浑身浴血,陌枪下已经挑翻二十余名当面骑军。他一直紧盯着张元徽旗帜,慢慢靠近。 十一人小队终于将遮挡自己的北汉骑军洞穿,约百步之外就是正在追逐大林军的张元徽。张元徽左手提着一员大林统领的头颅,右手提着长枪,正在狂呼大叫。附近的大林军如同见到魔鬼,皆丧胆,远远避开。整个战场数千军人混杂,唯独张元徽身边出现了一片空地。 这正是侯云策需要的战机。十一骑纵马向前,众人动作整齐,将长枪挂在马侧,举起了黄桦手弩。张元徽部下发现不对劲时,十一骑已经冲到弩箭射程之内,一齐发射黄桦手弩。发射完毕后,众人顾不再将黄桦手弩挂上,直接扔掉手弩,重新拿起长枪。 张元徽甚是了得,用枪格开三枝弩箭,闪过五枝,但是,由于弩箭太过密集,还是有两枝弩箭给张元徽带来重创。一箭正中张元徽大腿,这一箭并不致命,致命一箭在于战马头部。 战马中箭后,倒地毙命,张元徽被甩下马来。 战马风的速度极快,侯云策陌枪挥过,锋利刀刃加上战马的冲击力,顿时让张元徽身首异处。侯云策手疾眼快,战马驰过之时,陌枪枪尖回刺,将张元徽首级挑在陌枪之上。 “斩首张元徽。”侯云策举着张元徽人头,纵马狂奔。 身后十人纵马狂喊:“斩首张元徽。” 大林皇帝林荣见到这一幕,顾不得皇帝威仪,大声叫好。他本是武将出身,见到侯云策如此爽快,恨不得亲自冲锋上阵。 阵斩北汉第一勇将,大林军士气更加高涨。杨光义、马仁禹等勇将各自率兵猛击北汉军。此时,南风越来越大,北汉军睁不开眼,招架不住,大败而回。杨崇亲自挥舞旗帜,仍然制止不住北汉军溃败。 契丹人杨衮见大林军骁勇,又恨杨崇不听劝告,率领契丹骑兵径直撤退。 北汉兵尚有万余人,隔山涧布阵,作最后抵抗。大林军后军陆续到达,全军压上,发起猛攻。北汉军大将张晖、副枢密使王延嗣先后被杀,北汉军彻底崩溃。 大林皇帝林荣是知兵之人,下令全军咬住北汉军,不能让败军有任何喘息之机。在大林军拼命追杀下,北汉兵尸体布满山谷,丢弃的军资器械到处都是。大战结束后,满山遍野皆是尸体,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血腥味。 巴公原决战大林军取得决定性全胜。此役,北汉军主力被全歼,数千北汉兵投降。北汉主将杨崇只带着数百亲兵从后方偷袭了江猪岭,打了江猪岭守军出奇不意,这才逃脱。 十九日决定胜负的激战中,侯云策斩首北汉头号战将张元徽,黑雕军将士人人奋勇争先,斩获颇丰。黑雕军可以说是整个战局转折的关键,声名在诸军中大起。 侯云策一直在率军冲锋,受了三处小伤,体力也用尽。天黑后,他在帐中练习天遁功,借以恢复体力。 天遁功在天遁剑法一书中只是作为入门基础,没有名字,侯云策依照天遁剑法为所练功法取名天遁功。他练功已成习惯,每日不练,身体便会不舒服。 当进入空明状态时,耳聪目明,远胜平时。这个时候,他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惨叫声。 侯云策叫上贺术海东,带上一队亲卫,循着惨叫声而去。 在一处山谷,一群伺卫司军士簇拥着李重进,围住一群手无寸铁的北汉降军,刀砍枪刺。刀锋过后,鲜血横飞。北汉降军被俘以后变得极为麻木,眼见着刀枪加身,也不抵抗,俯身受戮。 自古杀俘不详,侯云策看清楚这一幕以后,正在掉马离开。李重进身后冲出两骑,挡在侯云策马前。 挡住他的两骑中其中一人竟是赵武。赵武被侯云策痛打之后,自觉无法在沧州立足,便听从堂兄劝告,准备投军,凭本事弄个一官半职。恰逢当时的晋王林荣在召募武士,他来到开封府,因其武艺不错,被选进侍卫司,成为李重进亲卫。 赵武喝斥道:“此为军机重地,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说完话,他抽出长刀,刀尖指向侯云策脸部,满脸挑衅。 贺术海东不知侯云策与赵武的过节,见对方不过是一个亲卫,居然敢侮自家云帅,提马,抽刀,二话不说,当头就砍。 赵武挡了黑雕军士三刀,正准备还击。贺术海东突然用左手抛出套马绳,正好套在赵武身上。得手后,贺术海东夹了夹战马,战马立刻加速。赵武被拖下马,站立不住,只能紧紧抓住绳索,身体被拖行于地面。 李重进原本有意纵容手下挑衅,没有料到对方出手狠辣,勃然变色。 贺术海东拖行赵武之时,一直在注意观察侯云策。当他看到侯云策抬起手时,又兜了一个圈子,才将赵武拖回原地。 赵武从地上爬起来时,蓬头盖面,极为狼狈。 侯云策不想与侍卫亲军主帅李重进彻底闹崩,拱了拱手,折回自己营地。 李重进被当面扫了脸,怒火中烧。等到赵武过来后,他举起鞭子劈头盖脸就抽了过去,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大武王朝崩溃之后,以后诸朝帝王多出自藩帅。全以亲军(牙兵)拥立攫取皇位,故非常注重亲自控制亲军,强化对中央禁军的统御。大侯王朝沿袭旧制,以六军诸卫为中央禁军,将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升为最高统兵官,统领全部禁军。 大林王朝吸取前朝教训,增设殿前都点检,统领殿前马步军,与侍卫马步军平列,形成殿前与侍卫两司分享中央禁军的体制。 李重进作为禁军统领,一向自大,与殿前司张永德关系不佳。侯云策如今成为殿前司军将,在在巴公原之战大出风头。他更是将侯云策视为眼中盯肉中刺,只是对方属于殿前司,一时无法下手。 侯云策回营以后,将李重进扔在一边,招来郭炯,道:“何徽打了败仗,现在何处?” 郭炯道:“被暂夺兵权,在营中闲居。” 侯云策又道:“以往遇到这类事,会怎么处理?” 郭炯道:“胜败来兵家常事,何徽所部步军是被骑军冲乱,然后张元徽尾随而入,最大责任在樊爱能所部。依陛下性格,何徽或被剥夺武职,降为闲职。” 侯云策一直挂念着自己的前未婚妻赵英,何家是世代大族,根深叶茂,若是何徽仅为闲职,那么自己还是无法阻止赵家与何家联姻。思来想去,侯云策将孟殊叫到帐内。亲卫守住帐,不准任何人靠近。 帐篷内摆了两杯酒,一盘马肉。 侯云策开门见山地道:“你认识赵英小娘子,这人如何?” 孟殊道:“巾帼不让须眉。” 侯云策道:何徽之子何松欲娶赵家小娘子。何松与万寿寺住持一样都是纨绔子弟,赵家小娘子嫁给何松,那就是掉入火坑。“ 孟殊有一个妹妹就是被万寿寺住持害死,万寿寺住持与何家渊源极深,准确来说是就是何家子弟。因此,他一直对何家怀有极深的仇怨。他是聪明的读书人,今日侯云策私下谈起此事,必然有大动作,便拱手请令,道:“云帅但有所谴,万死不辞。” 侯云策道:“我差点被暗算,丢了性命。这事与何家脱不了干系。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更不忍心看见小娘子落入火坑。小娘子本人提及此事,涕泪涟涟。” 从帐内出来,孟殊带着几个亲卫准备出营。 孟殊正在黑雕军营门口,见到杨光义骑着马匆匆前往大林皇帝陛下所处。 杨光义在帐外等待接见时,脑里不时回想起侯云策挑起张元徽首级的画面,以前杨光义是殿前司之虎,如今侯云策这支猛虎来到殿前司,两虎必然相争。他在军中日久,深知林荣性格,得知李重进杀俘之后,立刻前往林荣帐前。 等了一会儿,有太监出来,领杨光义进帐。 林荣正在和王朴交谈,扭头对侯云策道:“有何紧急之事?” 杨光义道:“今夜见侍卫军杀北汉降军,小将有一计,当可胜过杀俘。” “何计?” “陛下在泽州时曾大赦天下,由此天下归心。杨崇部下均为陛下的臣民,与王师对抗,是为杨崇所迫,实非本意。臣认为杀之不如放之,好处有二,一是显示陛下的仁慈。这些军士回去后,必将谢陛下不杀之恩,一传十,十传百,则太原百姓都知陛下圣明,到是大军所至,不战而胜;二是可动摇杨崇军心,减弱军士抵抗的意志,为征伐杨崇打下基础。” 林荣又问王朴,道:“李重进杀了多少人?” 王朴道:“一百多人。” 林荣又道:“你明天拟诏,绝对不准杀俘。罚李重进俸禄一年。” (第四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8章 杀人与提亲 等到帐内无人,大林皇帝林荣问道:“殿前司杨光义和侯云策如何?” 这是一个极不好回答的问题,杨光义和侯云策都是殿前司猛将,偏向谁,被另一个探知,都将增加一个仇敌。王朴知道此节,但是他为人方正,想了想,还是做出明确建议,道:“两人皆是殿前司勇将,杨光义治军有方,为人仁厚,可大用。侯云策是悍将,冲锋陷阵无人能敌,带兵也很有本事。只是他来自幽州,自称侯之恩的族侄,但是侯家烟消云散,幽州府的户籍被烧掉,谁都无法证实他的来历。” 王朴很看得上侯云策,于是暗中查了其来历,查到侯之恩便无法再查下去。出于公心,他提出此节。 林荣挥了挥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侯云策有功,就得奖,若是奖罚不公,以后谁在战场上卖命。” 王朴道:“如果要奖,那就让其做个防御使,不宜将其留在殿前司。观其言,看其行,等到可大用时,方可大用。” 林荣默认了王朴的观点。 王朴向林荣进谏时,孟殊离开了军营。 临行前,孟殊找到韩淇要了乌头毒,擦在刀刃上。他恨极了何家,如今接受云帅任务,公仇和私仇交织在一起,那就必须取了何松之命。 从万寿寺前偶遇侯云策到如今,孟殊在短短的时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彻底不再把自己当成读书人,而是变成一个军士。进入营中,他就开始向何五郎学习武艺,天天打熬身体。再加上随大军经受了大战煎熬,如今孟殊不再是文弱书生,而是一个敢于杀人的黑雕军士。 五个人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寿州以后。留了一人在城外照顾战马,孟殊等人步行进城。孟殊以前以读书人身份来过寿州,熟悉城内大街小巷。找客房住下后,孟殊就派了田二守在何府,等何松出来。 田二原本是寿州人,被何家夺田以后才投军。孟殊在万寿寺投军以后,田二主动找过来,不时聊聊何家之事。两人同病相怜,颇有在一起说话。 孟殊接到重任以后,找的第一个人就是田二。 诸人原本以为要守几天时间才能等到何松,不料田二刚到何府门前,就见到何松骑马出现在街上,身后带了两个跟班。两个跟班没有骑马,跟在何松后面,大摇大摆,狐假虎威。 三人走进城内最大酒楼,两个跟班在楼下,何松独自上楼,与城内几个狐朋好友在一起喝酒,又招来唱曲的小娘子,其乐融融。 孟殊原本以为在寿州杀掉何松会很难,五人之中或许还会有人出不了寿州。从这一点考虑,他再三叮嘱手下,如果真被捉住,就一口咬定是万寿寺遇害者的家人,遇害者家人原本就是一笔糊涂帐,死咬这点,那就死无对证。 几个军士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看淡了生死,很是豪气。 田二道:“若是真被捉住,那就抹脖子,何必受苦。” 其他诸人皆呼应。 孟殊以前与读书人打交道,不少读书人表面称兄道弟,暗地里你争我夺,甚至捅刀子下狠手,远不及眼前撕杀汉来得爽快,他拱了拱手,道:“何松在明,我们在暗,杀完人就走,他们逮不到我们。我讲的是特殊情况,万一负伤,若被逮住。” 田二道:“孟郎不必多说,这颗脑袋早掉和晚掉没有什么区别。快意恩仇,这才是我辈的活法。” 四人到酒楼找了个隐蔽位置坐下。孟殊到楼上走了一圈,将何松所在房间摸了清楚。下楼后,他低声道:“我和田二上楼,你们在楼下。若是楼下长随要上楼,拦住他们。” 孟殊和田二各提一个包上楼。来到何松所住房间,推开房门,孟殊将那个唱小曲的娘子推出门,然后关掉房门。 何松大怒,道:“你们吃了豹子胆。” 孟殊和田二不说话,从包里抽出刀,上前就捅。包间内五个喝酒人皆是寿州大族子弟,这些子弟平时在城内耀武扬威,真要见真章时,吓得脚软手耙,呆若木鸡。 进屋后,孟殊双眼充血,抓住最顺手之一人,直接对准胸口就捅下去。捅了一刀后,就越过被捅之人,捅在另一人的脖子上。此人被捅,惊恐地捂着脖子。 田二杀人迅速更快,当孟殊捅死两人后,他已经靠近了何松。何松毕竟是武将之子,最初被惊住了,随即拿起椅子,想要抵抗。他喝多了酒,行动迟缓,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两个天星。 田二抓住砸下来的椅子,短刀直接捅进了何松嘴里。孟殊跳将起来,对准何松肚子连捅三刀。 捅死五人,孟殊和田二从包里取了干净衣服,换掉身上血衣,然后坐下来喝了两杯酒,这才慢慢下楼。孟殊喝酒之时,手一直在抖。出门之时,他双手用力互掐,这才不再抖动。 在酒楼包房杀得干净利索,外面根本不能知晓里面发生了捅破天的大事。 四人离开酒楼,直接出城。 等到出城以后,诸人听到城门处传来喧哗声。一队军士出现在城楼,不再准人外出。城门关闭,全城开始搜查杀人凶手。 孟殊站在城外看了很久,道:“难怪定州这种存粮重镇被杀得这样惨,城内防守都是把戏,太过稀松。” 取过战马,五人顺利回到泽州军营。 孟殊来到营帐复命。侯大利再次摆了小酒,切了肉。上一次是马肉,这一次则是肥美的猪肉。侯大利仔细询问杀掉何松经过,道:“你以后就归于侦骑,专门替黑雕军收集情报,郭炯和朝廷各大佬有联系,朝廷之事由他去办。其他的情报就交由你,凡是对黑雕军有利的事,都要记下来。我在沧州有一个专门朝北走的商队,是由富巩在主持。你以后和富巩多联系,借商号名义在各个大城都开商铺,以后你们就有了落脚点。” 孟殊喝了两杯酒,告辞而去。他心里特别清楚,从杀掉何松之日起,他的命运就和侯云策的命运牢牢绑在一起,共富贵,同患难。 高平之战的余波渐渐平息,大林军彻底清扫战场,又陆续押回许多俘虏。 大林皇帝林荣下诏:赐河东降军三千余人各绢二匹,并给其衣装,乡兵各给绢一匹,放还本部。 诏令发出以后,河东降军群情振奋,望着大林皇帝驻地行跪拜礼,更有少数河东军士愿意加入大林军。河东原本就是中原的一部分,河东军士和大林军士同根同源,林荣又下旨:凡是要加入大林军者,皆准。 侯大勇得此诏,对林荣的气度大为佩服。 第二道诏书,林荣对此战有功之臣进行了封赏: 侍卫马步都虞候李重进为许州节度使; 宣徽南院使向训为滑州节度使; 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为武信军节度使,职并如故; 滑州节度使白重赞为鄜州节度使; 郑州防御使史彦超为华州节度使; 杨光义为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 黑雕军都指挥使侯云策为郑州防御使兼刺史; 第三道诏,对败军之将的惩罚极为严厉:樊爱能及偏裨三十余人,全部斩首。何徽有守平阳的大功,且败阵是被马军冲乱阵脚,削职为民,留得一条性命。 柴荣的职务安排让侯云策略为失望。他本想留在柴荣身边,借机进入中枢。被任命为郑州防御使兼刺史职位,虽然独领一地,却离开了殿前司。前些日子他想主政一方,却被调入殿前司,如今他想在留在殿前司,却又让其独领一方。 杨光义则明显更受重用,仍然在殿前司任职,同时兼任了严州刺史。 有了新职,当大林皇帝返回开封时,侯云策就必须前往郑州。 临行前,侯云策去拜访殿前司老大张永德。 之所以要拜访张永德,主要是为今后在朝中留一个后援。 另外,他还想请张永德帮助作说客,求娶赵川之女赵英。杀了何松,只是让赵英不再嫁给这个纨绔子,但是并不意味着赵英就会嫁给自己。赵家地位够高,觊觎赵英的大族子弟不少,必须冒险先下手为强。张永德地位足够高,又是皇族,若他肯出面,那提亲成功的可能性将大为提高。 拜见张永德之后,侯云策送上了邀获自张元徽的长枪。对于武将来说,敌方重将的兵器极具独特魅力,张永德拿到长枪,果然喜欢,把玩良久,令仆人带回收藏。 聊了几句后,侯云策突然离座,给张永德行了大礼。 张永德脸现惊讶之色,急忙扶起侯云策,道:“这是何故?” 侯云策脸色深沉下来,道:“小将是幽州人,侯之恩是族叔。小将有妻室儿女,全死在契丹人手中,一个没有留下。小将父母双亡,还请大将军帮小将提亲,娶一位大家闰秀。” 张永德哈哈大笑,道:“不知云策看上了那位大家闰秀?我出面帮你提亲。” 侯云策道:“卫王之女赵英。我和她有数面之缘,一见倾心,夜不能寐。” 得知侯云策想要提亲的是皇后之妹,张永德稍有犹豫。 侯云策又道:“小将曾经灭过礼弥教分教,救出过误入魔窟的赵家小娘子。小将与小娘子,有缘。” 张永德知道炉峰山之战,闻言点头,道:“赵家小娘子非一般人,我得先去探一探卫王的口气,还得让陛下知晓。” 对于侯云策提出的请求,张永德很重视。他是积年老将,在军阵上能力一般,却颇有政治眼光。侯云策是大林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日后前途不可量,结交这等年轻实力派,大有益处。 张永德特意拜访了陪同在林荣身边的卫王赵川,讲明来意。 赵川慢慢拧起了眉毛。不久前,何徽来到帐前哭诉儿子被奸人杀害。何徽前脚离开,张永德就来求亲,莫非是侯云策派人杀了何松? (第四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9章 祭旗 大林皇帝林荣拨营返回开封后,侯云策准备带黑雕军军士赴郑州任职。 在大武王朝前朝,类似侯云策任职情况,绝对不会准许军事主官带所属部队一起前往。大武王朝后期,朝政混乱,军人割据,形成了军事长官与手下部队捆绑在一起的惯例。 这也是军人屡能夺皇位的原因,林荣看到此点,但是骤然改变这一制度,必然会引起各军事小集团的反抗,到时国内必然大乱。他只能一点一点改变积弊,不能操之过急。 临行前,侯云策再次拜访了殿前司老大张永德。 见面之后,张永德开门见山地道:“我给卫王提了亲。赵家小娘子是皇后的亲妹妹,不是一般人,赵川没有答复。还得费些时间,防御史才能得到正式答复。” 侯云策最担心的事情是其他权贵子弟会捷足先登。他最初想要娶赵英小娘子是出于复国,后来慢慢发生了变化,觉得赵英小娘子确实不错。他现在绝对不能容忍其他人抢走赵英小娘子。 回到营中,侯云策将郭炯叫到帐中,备了酒和肉。两杯酒下肚,侯云策讲了自己请求张永德帮助自己提亲之事。郭炯其实已经知道此事,却假作不知,连连祝贺。 侯云策叹息一声,道:“先别忙着祝贺,卫王并没有答应。这事拖不得,我给赵家小娘子写了一封信,你再到大名府走一趟,将这封信交给赵家小娘子。” 这是月老之美事,郭炯自然一口认承。 侯云策交待道:“何松死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的动作一定要快。” 喝掉杯中酒,郭炯带着几个军士,每人双马,一路急行,以最快速度到达大名府。他在郭家小院里洗浴,换了新衣,又备了些礼物,前往赵府。郭家与赵家素有来往,郭炯很容易找了借口,与赵英小娘子见了面,转交了侯云策信件。 郭炯离开,赵英小娘子望着侯云策的信件,一颗心似乎要迸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件,看了几句,顿时羞得红了脸,将信件丢在桌上,双手捂着脸。情绪平静之后,她再次拿起信件,重读之后,除了羞涩,还满心欢喜。 赵英在屋子里转了圈以后,在纸条上写了“我到开封找姐姐”,然后让仆人将纸条送到郭家小院。 郭炯拿到纸条以后,立刻赶回郑州。 这时,侯云策正率黑雕军前往郑州。 从大梁到郑州的路上,沿途灾民甚多,这是高平大战留下的后遗症。一场大战,无数老百姓家破人亡,大林作为胜利者,实在是惨胜。 侯大利和石虎骑高头大马,并排站在一具瘦弱的尸体前。侯大利道:“最好的战斗是发生在胡族的战斗,不管战胜战败,都不会伤到老百姓。” 石虎紧绷的脸有一丝苦笑,道:“胡族逐水草而居,来往快捷,我们要打到胡族的地盘,粮食就是一个大问题。” 侯大利道:“总是能解决的,大武朝时就打得胡族逃跑三千里。” 石虎道:“若论军力强盛,大侯朝在大武朝以后是诸朝中最强的。侯兴业败在使用武力过甚,虽然打了不少胜仗,可是为了支撑对诸胡的进攻,老百姓基本被搜刮一空。” 大林王朝取代大侯王朝后,与前朝有关的事成为禁忌,一般人都不敢轻易谈起。石虎十分信任侯大利,又压根没有想到侯大利和大侯朝的关系,这才讲了一段前朝旧史。 提起这个话题,侯大利默然以对。 一路见到许多惨事,进入郑州城后,侯云策做的第一件事是开设粥场。他叫来司仓参军事,令其开仓放粮设粥场。 司空参军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解释道:“郑州库粮是军粮,虽在郑州,没有枢密院命令,不准开仓。” 打败北汉后,中原近期内应无大战,这是侯云策敢于动用军粮的重要原因。 侯云策道:“军粮存放不宜太久,放久了军马都不吃,用了多少军粮你如实登记。你不用担心,出不了大问题。况且你只是遵命而行,出事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要检查各地粥场,若有人贪占救命粮,莫怪我三尽青锋无情。” 司空参军事还要辩解。侯云策不耐烦了,瞪大眼,道:“叫你来不是商量,是命令。赶紧去办,办得慢了,小心军法无情。” 司空参军事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心怀忐忑又满心愤怒地执行军令。 开粥场救济难民,是历朝历代惯例。但是从大武后期以来,战火连绵,难民司空见惯,很少有地方专门设粥场救济难民。郑州设粥场的消息很快在附近传遍,难民蜂拥而来。 侯云策敢于开库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和林荣的性格有关。当今陛下对百姓生计极为重视,是个亲民陛下,开库救人,料来不会受到责难,或许还能投其所好。 侯云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派何五郎带人到沧州,把富巩、春兰、秋菊接到郑州。侯云策准备以郑州为基地,南北通商,同时在自己的地盘上开铁匠营,打造更为锋锐的兵器和更为坚固的铠甲。 从沧州离开近半年,这一段时间里,亲卫杜刚、陈猛一直忠心耿耿,但是论到照顾人,就远远不如春兰、秋菊了。想到秋菊做的好菜,想起春兰的按摩,侯云策心驰神往。 侯云策做的第三件事就是了解郑州总体情况。他有很长时间生活在黑城,精熟带兵打仗,却没有治理地方的机会。虽然太师李甲一直在教导管理地方之术,可是所有教导毕竟只是书本知识。作为郑州最高长官,他对如何治理郑州其实并没有清晰的想法,用句俗语来说,就是狗咬乌龟——找不到地方下口。 为了尽快摸清治理地方的思路,侯云策把从七品以上官员分别召至府上,要求所有官员写出条陈,写清楚自己所管之事,同时提出当前困难或疑问。字不要多,但是两方面内容都要有。 侯云策提出的要求很奇怪,众官员从未遇到。诸官绞尽脑汁,做出一些花团绵秀的文章,却大都空洞无物。侯云策无奈之下,逐一将这些人叫到府中,详细询问每个人具体做什么事,有什么困难。 花了好些时日,侯云策对于郑州的情况总算有了基本了解。 郑州地处中原地区中部黄河南岸,黄河中下游临界处,西依嵩山,东南连黄淮平原,辖管城、汜水、荥阳、荥泽、密、中牟、新郑、阳武等县。有八万多户人口,属于上州。侯云策作为防御使领刺史,从二品,其下佐官有别驾1人,从四品下,长史1人,从五品上,司马1人,从五品下,录事参军事1人,从七品上,录事2人,从九品下,此外还有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各1人,皆从七品下。又有市令、丞、文学、医学博土等。 每个职位都有繁多职责,弄得侯云策十分头大。 除了官员结构,另外就是郑州老百姓的吃、穿、住等情况。 将这些情况整理成册以后,侯云策总算不再两眼茫然。他把具体事务交给录事参军事梁守恒处理,换上便装,带上贺术海东和十来名亲卫,准备到郑州城里城外走走看看。 在其位,谋其政,侯云策想尽已所能,为郑州老百姓办一些事。 郑州城比边地沧州城繁华得多,来往人多,商铺里南来北往的货物充足,有缭绫、轻容、轻绢、红线毯,有景德镇的瓷器,有各种纸张,用于糊窗的纸,包茶叶纸,和做纸钱的纸各有不同,还有牦牛尾、珍珠、金、银、钱、铁等物品。 在一片繁华中,大量流落街头的难民便格外刺眼。 侯云策带着贺术海东在城内随意闲逛。贺术海东惊奇地发现一种糖块,买了一块,尝了一口后,忍不住将所有糖块买下,分给诸亲卫。 侯云策虽然官高权重,毕竟还是年轻人,没有阻止贺术海东,甚至还要了一块,有滋有味嚼了起来。 一行人来到规模颇大的开元寺,寺旁有塔,名舍利塔。自从见了万寿寺龌龊之事,侯云策对寺庙没有多少好感,本想走开,见到寺旁设有粥场,就走近粥场,实地看一看。 粥场难民很多,围住棚子,闹哄哄的。 忽然,人群分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端着碗跑出来。 “这个小王巴羔子,吃了又来。”一个差人模样的中年人追了出来。小孩极为灵活,中年差人抓了几次没抓到。又从人群中出来一名差人,合力才抓住小孩。 小孩子手里捧着粥,被捉住后,只顾用嘴喝。 中年人一掌把小孩手里的粥打掉。小孩手里的粥被打掉,用手往中年人身上推了一把,在中年人衣服上留下一个黑掌印。中年人衣着甚为整洁,被弄脏后,大怒,一脚踢倒小孩。然后继续用脚猛踢。小孩很是倔强,并不求饶,嘴里还道:“。” 中年人气恼之下,拿出鞭子,猛抽小孩子。几鞭下去,小孩还是叫道:“打你大人,打你大人” 有老人出来说情,被中年人一脚踢开。 侯云策对着贺术海东使了个眼色。贺术海东上前,一把抓住中年人的手腕。中年人手腕被抓住,抬头见是一个凶狠的陌生人。此人平日称王称霸惯了,今日见有人强出头,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抬脚向贺术海东踢来。 贺术海东见来人居然敢打自己,大喜,用了角骶小技,把那中年人摔了一个跟头。 中年人被打,粥棚里冲出一群人,过来把贺术海东围在中间,杜刚、陈猛等亲卫都是久经杀场之人,并未把这些耀武扬威的差人放在眼里,笑嬉嬉地等侯云策发话。 侯云策上前一步,对中年人道:“叫管事的出来。” 众差人都是老油条,见来人气度不凡,随从皆剽悍,不敢造次。一名差人赶紧跑去报告。 侯云策将小孩子叫到身边,问:“这粥棚发的粥,吃不饱吗?” 小孩一脸鄙夷:“这粥比米汤还清,怎么能吃饱。我们还不如那些人喂的猪。” 正在此时,里面出来一个小胖子,大声道:“你们是谁,为何在这闹事,这可是防御使亲自下令开的粥场。在这闹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侯云策不理他,径直到大锅台边。大锅正热腾腾冒着气,粥却甚清。侯云策拿起瓢盛了一碗,碗里只有稀稀的米粒。 侯云策沉下了脸。 小头目见对方查粥,急眼了,对差人喊道:“把这人打出去。” 侯云策对诸亲卫道:“不要打出人命,给我狠狠地教训。” 杜刚、陈猛等亲卫得令,立即上前对众差人拳打脚踢。众差人如何是虎狼之士的对手,三拳两脚之后,众差人都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贺术海东急得搓手,道:“我还没有出手,你们怎么就倒地了。太不禁打,起来起来,再来打过。” 侯云策又问那个小孩子:“你刚才说喂猪是什么意思。” 那小孩子崇拜地看着侯云策,道:“这里当官的把米拿回家去喂他家的猪,有人亲眼看见。” “谁看见?” 那小孩指着一个难民,“他帮着挑米到当官的家里去。” 难民被叫到侯云策身边,很害怕,道:“我们有点稀粥喝就不错了,这点稀粥可救了全家人的命,好汉莫要问,快点走吧,惹怒了他们,我们这点稀粥也喝不到。” “我就是郑州防御使侯云策,你不要怕,给我说实话。”侯云策说出此话,觉得自己有戏本里清官的模样了。 他有心立威,这事不大不小,正好可以杀人祭旗。 (第四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0章 族谱 那难民并不相信侯云策,看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回到人群。 这时,杜刚带着司仓参军事来到粥场。司仓参军事参见到侯云策,连忙行礼。众差人此时才知道侯云策身份,挣扎起来,跪成一片。 粥场难民全部跪下谢恩。 侯云策把司仓参军事带到大锅旁,道“你且看看,有何话说?” 司仓参军事看见如米汤一般的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侯云策道:“我不想追究根源。你作为司仓参军事,脱不了责任。把粥厂事情处理好后,自己到军帐领十鞭。” 只是领十鞭,司仓参军事松了口气,连忙谢恩。 侯云策放过了司仓参军事,却没有放过具体办事的小头目。 他初来郑州,不想太过为难郑州大小官员,毕竟以后还要靠他们做事,吏治问题是个千年难题,很难彻底治理好,只有一步一步慢慢来。粥场小头目敢于克扣灾民救命粮,实在饶不得。 小头目还没有回过神来,贺术海东的快刀已经过来了。 小头目的滴血头颅挂在木杆上,立在粥场旁边。整个粥场全部被震摄,不仅仅是官差,连难民都吓得不敢胡乱动弹。 杀人立威以后,侯云策令粥棚重新煮粥,然后,坐在棚下等粥煮好。 粥场中人再无人敢做手脚,粮食下得很足。 煮粥时,侯云策叫过小孩,问了问其家里的情况。小孩父母双亡,由爷爷带着他和妹妹逃难,爷爷在路上也死了。他刚才分到一碗粥,全给妹妹喝了,自己饿得紧,趁人不备,顾不得烫,偷偷在大锅里抢了粥。才喝一口就被差人发现。逃出来时,恰巧遇到侯云策。 小女孩不过四五岁,怯生生的,一双眼睛倒是挺大,黑白分明。侯云策心中一紧,叫陈猛把两个小孩子带到府上。 粥重新做好后,十分浓稠,与刚才清汤寡水大不一样。难民只顾着等待分粥,并未注意侯云策一行人离开。等有人醒悟时,早已不见侯云策。有人大喊了一声清官啊,众人皆朝着府衙方向跪拜。 从粥场回来,侯云策与石虎正在谈黑雕军操练之事,郭炯从大名府赶了回来。 郭炯在厢房等了一会儿,有亲卫过来,叫他到大厅。 郭炯一路奔波,头发上皆是灰尘,脸有倦容。侯云策打量了他几眼,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情况如何?” “刚回城。”郭炯将赵英纸条递了过去,简要谈了见到赵英的情况。 纸条上只有“我到开封找姐姐”一句话,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侯云策能够想像赵英的神情,胸中莫名有了一股暖意。 “好好休息,随时注意赵家动态。这样吧,你休息一天,再到开封,随时等赵家小娘子的消息。这是大事,懈怠不得。”侯云策心情突然间就焦灼起来。 “我刚才过粥场,众灾民都在齐声称颂云帅。只不过,若是四方灾民全部过来,郑州城吃不消。”郭炯是新任长史,作为侯云策的辅官,委婉地提醒。 侯云策又看了一遍纸条,小心放好。他稍有些皱眉,道:“杀人立威,才能尽快恢复秩序。刚才回府时,我一直在想,粥场只能解一时之困,不是长久之策,真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必须要让老百姓有饭吃、有事做,正所谓有恒产才有恒心。郑州地处中央腹地,荒地不如其它地方多,这么多难民无法安置,要做到有恒产谈何容易。” 郭炯想起此事同样头大,道:“各州都不准灾民进城,放他们进城容易,请他们出城难啊。六千军士,每天花费是个吞口,把钱花在灾民身上,军费就不够。” 郑州虽是相对富裕的州,但是大部分费用都花在军费上,郑州共有驻军共六千人,花费极大。 大林制度多承大武王朝。大武王朝大乱以前,军队大致包括禁军、边军、地方武装(如团结兵)等。前两种虽任务有别,但都是职业兵,后一种则具有民兵。禁军、边军属于中央军,是国家武装的主力,大乱前,这些武装的费用大部分由中央支付。 在平定大乱的过程中,军队慢慢发生了变化,中央军队逐步转变成为地方军队,转变开端于节度使兵制的形成,完成于两税三分的确立。 平叛过程中刚刚组建的军队,组建之初即已具有了浓厚的地方色彩。演变到最后,大多数军队都由当地赋税供养,这也是大武之后军人当政的主因。 郑州包括黑雕军在内共有六千军队,成为巨大的销钱机器,郑州的税收大部分用在这上面,而税收以农税为主,造成农民负担极重,生活贫困。 当时军器价值相当昂贵,显德元年时期,一枝弩钱一贯五百文,一张弓钱七百至八百文,一副全装甲价值三十八贯二百文,一副马甲四十贯一百文,一张弓二贯八百文,一把提刀三贯三百文,一枝弓箭,七十四文,一枝弩箭六十五文,造弓一万张,需要牛筋六千七百四十五斤,牛角一万一千只。 米价,平均米价是在每石五百文左右浮动,绢价,每匹五百文至一千文之间,马价,每匹三十至五十贯,名马达到七十、八十贯乃至一百贯。 由上述数字可以看出,盔甲装备的价格非常昂贵,其余的装备也绝对不便宜,一把提刀至少能换一石米或者一匹绢,战马的则价值更高。 郭炯提出军费问题时,侯云策突然灵机一动,道:“在沧州,我见过窦田等人,开铁匠铺生意很好。既然有这么难民,那就多开设几个铁器铺,把有体力、有技术的难民安置到里面,不仅可解决难民问题,还可以增加收入。等产量提高后,还可以做武器买卖,这可是利润丰厚的好事。” 侯云策在沧州时曾为窦田画了来自黑城的风箱样式,提高了冶炼温度。窦田等工匠原本技艺高超,有了风箱后,如虎添翼,可以造出质量上乘的武器。现在只需要富巩把沧州的资金、人员带来,就可以开办铁匠铺。 郭炯出自于耕读之家,很少接触商铺,对商人还很鄙视,压根没有想到还可以由郑州府来铁匠铺。 侯云策出自黑城,所见所闻与郭炯大不同。若是没有商道,小小的黑城根本无法生存。从小依靠商道,让侯云策能够完全接受商人,并不以商人为耻。 郭炯道:“若是我们大规模制造兵器,会引起朝中猜忌。” 侯云策笑道:“谁说我们全部制兵器,铁匠铺分成三种,一是郑州官府出钱出力的铁匠铺,主要制造大林制式兵器,装备军队;二是由我私人出钱建起的铁匠铺,主要经营铁制农具,满足农业需要;三是集中一些技艺高超的工匠,由窦田等人造出锋利的宝剑、宝刀,精制的生活用品等,价格高,数量要少,仅供上层人物消费,作为身份的标志。” 郭炯最终没有完全理解堂堂防御使为何要搞铁匠铺,一脸疑惑地离开。 侯云策叫来录事参军事梁守恒,把扩大官营铁匠铺生产规模的计划说出来,让其实际操作。 “现在郑州官府有铁匠铺三个,主要生产军队的刀、剑、箭等兵器,还能生产床弩、云梯等大型武器,军中所需基本够了。” 军用武器属于禁品,多生产武器,除了加重负担外,没有任何好处。梁守恒同样不理解侯云策的想法。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肯痛快表态。 侯云策见到梁守恒的表情,懒得多说,直接下令道:“给你三十天的时间,要想办法把铁匠铺的规模扩大,需要人则到难民中去招。” 虽然梁守恒对侯云策扩大规模的想法不能理解,但是防御使下了令,梁守恒还是显现出良好才干,很快从难民中挑选了近一百名身强力壮的男子,到铁匠铺做工,把三个官办铁匠铺规模扩大了一倍以上。按照侯云策的要求,每天难民收入不低于三十文,还要管一顿饭。 这一来,意味有一百个家庭暂时不会被饿死。但是,这仍是杯水车薪,大部分难民仍需要粥棚救济。 侯云策每天忙忙碌碌,转眼十来天过去,仍然没有收到赵英的具体消息。 “云帅,有一个奇怪的人来找,说是把这个牌子交给你。”亲卫拿着一个竹牌子,找到了正在读书的侯云策。 看罢竹牌子,侯云策罕见地变了脸色,道:“带他到书房,书房周围不准有人。” 来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背行囊。他进了书房,拱手行视,低声道:“三皇子。” 侯云策脸色阴晴不定,道:“大师兄。” 来者是太师李甲的学生,也就是侯云策的大师兄王全楠。侯云策盯着王全楠,道:“新黑城如何?” “打了三次,死伤了二十几个老兄弟,太师伤心得紧。”王全楠不等三皇子询问,主动道:“太师派人联系了老商道,听说有沧州商队在寻找贺术海东。我们循着这条线,很容易就找过来了。黑雕军和三皇子之名,在北地响亮得紧。” “大师兄来,有何打算?” “太师让我送来侯之恩的族谱。当年给三皇子改名侯云策时,太师颇费了些思量,做了许多应变之策。你得赶紧记下侯之恩的族谱,说不定那天就有人问起。” 侯云策接过族谱,放在案看翻了翻。这确是侯之恩的族谱,侯云策的名字赫然在例。 王全楠道:“真正的侯云策的父亲死于与契丹人作战,其母未改嫁,养大了侯云策。据我们了解,侯云策和其母皆毁于当年幽州之战。侯之恩别驾后来是幽州主将,杀伤契丹人甚多,契丹人破城后,凡是姓侯的一个不留。城外坞堡同样如此。” 侯云策道:“侯之恩一族还有人在中原?” 王全楠道:“侯之恩实是大侯皇族的远支。侯之恩本人的相貌也与先皇有几分神似。早年离开幽州的人,谁还记得侯云策这个小孩子的事。” (第五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1章 考验 独立下中原以后,侯云策在黑城的经历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很多在乱世称雄的技能都来自黑城。但是,黑城在某种意义成为自己的弱点,若是被林荣知道自己是前朝皇子,那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王全楠是太师李甲的大弟子。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太师李甲有十几个弟子,大多数都曾在大侯朝为官。大侯朝覆灭以后,太师李甲的弟子有一半被清洗,另一小部分自动挂印,还有三个彻底与太师划了界限。王全楠是太师来到黑城的大弟子,从来没有正式为官。 王全楠将族谱交给侯云策以后,告辞而去,没有过多停留。 贺术海东正在屋外,见到王全楠身影,大吃一惊。他没有出声,悄悄进了书房。 “我看大师兄了。” “嗯,他才从这里离开。” “云帅,黑城的人不能到这里来。”贺术海东做了一个抽刀的动作。 “我不是屠夫,屠刀不能朝向黑城之人。”侯云策又道:“我们若杀人,黑城就是生死之敌。我们用之,黑城就是莫大的助力。你在黑风岭杀惯了人,回到中原不仅要用刀,还得动脑。” 侯云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仔细翻阅侯之恩家族的族谱,将侯云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等姓名、出生年月记熟。 太师李甲如此了得,父亲侯兴业是第一悍将,那么,大侯朝为什么会败? 侯云策记族谱之时,便思考起这个问题。以前在黑城之时,他脑中总是想着如何复国,对林度以及赵川等人怀着刻骨仇恨。来到中原之后,他与赵川、林荣等人屡有接触,这两人都还不错,心胸开阔,并非凶残狠暴卑鄙无趣之徒。 从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是父亲在当皇帝的时候对外用兵过度,粮食、财富都用于战争,每遇饥荒则民不聊生。林度和赵川都是父亲手下重将,利用了国人厌战情绪,这才篡权成功。 又有亲卫来报:“富巩带着人从沧州而来。” 扩大了官营铁匠铺规模后,侯云策选好了私人铁匠铺地盘,以富巩名义买下城内一块地,在难民中找了一些人进行基础工程。只等富巩一到,购置相应设备和原材料,就可以正式开工。 随富巩一道而来的还有春兰和秋菊等人,直接进入后院,侯云策将富巩叫到书房。 “沧州那边是怎么安排的?”侯云策得到了刘存孝大量财物,在沧州做了经营,如今他离开沧州,准备将主要人马陆续搬到郑州。 富巩原本是刘府下级幕僚,没有料到换了主人以后,自己居然一步登天,成为侯府数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人物。他恭敬地道:“农庄、店铺等事务交给欧阳誉管理,另外指定了一人记帐,每月将所有账目拿到郑州,交由秋娘子查看。” “每月时间太短,都花在路上。三个月来一次。”侯云策道:“你以后以郑州为点,在开封、大名等各大城市都要建富家商铺,孟殊与你见过面了。有事,孟殊会交办你。” 交待完铁匠铺的事情,已是下午时分,侯云策吩咐城内有事找录事参军事梁守恒,非有紧急军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然后,他回到官衙后面的内院。 内院不大,几棵古树树冠很大,院子都在树荫下,幽静、凉快。 春兰、秋菊早在院子里等候。 侯云策走后,两女盼星星盼月亮,在梦中无数次和侯云策相聚,一行人到郑州郊外后,两女就开始激动,虽尽量克制,不表现出来,但两人似乎都能听到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见到侯云策,两女反而不知说什么好,眼圈全红了。 侯云策是精力旺盛的年轻男子,尝到了男女滋味以后,知道了其中美妙,军旅之间隙,也无数次想起耶律其敏敏、春兰和秋菊,回想一次次缠绵。他打量春兰和秋菊,笑道:“别拘束了,也无外人。半年没吃到你们做的饭菜,快点做给我吃,我可饿坏了。” 春兰见侯云策胡子没有理干净,头发也有点乱,就道:“阿郎头发乱了,奴家帮阿郎理理。” “理头发没用,还是先洗个澡吧。好久没洗了,身上酸酸的。” 洗澡是三人之间暗号,春兰羞成了大红脸,满心欢喜地道:“我已经叫人烧水了。” 侯云策又道:“秋菊要做两个拿手好菜,好好喝一杯。” “嗯。”秋菊一颗心同样砰砰乱跳,应答声如蚊子声音。 这是两个女子不同之处,一个外向热烈,一个温婉细腻。 春兰去澡房备水,见澡房里有一个新的大木桶,想起在桶中就要发生的旖旎之事,不禁心神一荡,腿软得站不住。 秋菊则到厨房做饭。 秋菊腼腆,到院子后一直没有多说话。她进了厨房,正要想着洗澡之事,没有察觉侯云策进屋。 侯云策从背后轻轻抱住了秋菊,双手从后往前,放到了该放的地方。 八月初,天气已热,秋菊衣衫单薄,被郎君抱住以后,手中的菜落了一地,她轻声道:“阿郎,可想死我了。”她回过身,抱紧侯云策,泪水满面。作为一个曾经的官家贵女,家道中落后尝尽了人间之苦,当侯郎出现以后,她才真正脱离了苦海。在侯郎离开沧州的时间,她夜夜相思,醒来总有泪滴在枕间。 春兰备好洗澡水,走近房间时,听到里面秋菊时而高扬时而低沉的声音,知道郎君正与秋菊姐姐在一起,便想退回澡房。可是,她脚软得紧,根本迈不动步子。她稳了稳心神,来到澡房木桶边,把手伸到水里,无意识揽动,等着郎君过来。 云雨之后,秋菊把头枕在侯云策手臂上,满目含情看着郎君。休息一会,秋菊欲起身端茶。刚撑起身,郎君伸手一拉,她又倒在床上。 又缠绵一会儿,秋菊这才起身,为郎君端茶。她走过澡房,伸头望里望了望,见春兰还在桶边,想起自己大白天如此荒唐,不禁羞红了脸。她端茶进屋,轻声对郎君道:“春兰早把水烧好了。” 春兰把水重新烧好,终于等到侯云策进来。春兰如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似嗔似怨,楚楚动人。 侯云策进了木桶,温水一泡,实在舒服,道:“还是你和秋菊好,杜刚、陈猛都是粗心汉子,哪会照顾人。” “谁是杜刚、陈猛?” 听到此问,侯云策才想起给两名亲卫取名字是自己在去德州的路上,就把这一路以来的有趣的事讲给春兰听。他刚才颇为尽兴,到了现在已经不太心急了。 侯云策头靠在木桶上,享受按摩,心情彻底放松,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春兰拿起盆子,为木桶里续上温水,守在侯云策身边。 侯云策醒来时,见春兰还在续水,便道:“到桶里来吧。” 春兰红着脸,飞快地跳进木桶。她比秋菊更为主动,进桶以后,桶中水立刻就涌动起来。 正在专心做菜的秋菊,听到间隔两个房间的澡房传来一声急促声音,分神间,手被烫了一下,用布条塞住耳朵,专心做菜。 秋菊因地取材,用骨头汤、猪肉丝和菜叶做料,制作一道荞麦拨面。侯云策洗罢澡来,打开大碗盖,见里面拨面洁白无暇,条细如丝,清香扑鼻,食欲大开,连吃两碗还意犹未尽。 此刻,在开封府,林荣和妻子相对而坐。 赵皇后道:“何松就是一个浪荡子,我有切肤之痛。就算何松不死,我也要劝父亲退了这门婚事,前车之鉴,至今难忘。” 林荣将一个盒子放在桌边,道:“我朝年轻才俊不少,侯云策是在里面也算是极好的。只不过,他姓侯,又是北边来,我不得不防。” 赵皇后道:“年龄对不上啊。幽州户籍被烧,侯家堡被杀绝,也没有办法验证。” 林荣道:“王朴这一段时间都在忙着这事。侯家堡的人被杀绝,但是侯之恩这一族的人并没有被死绝。王朴很费了些功夫,找到了十几年前离开幽州的侯之恩族人,拿到幽州侯氏族谱。” 赵皇后道:“有侯云策吗?” 林荣道:“侯之恩的下辈就是云字辈,人数不少,确有一人名叫侯云策。此人离开时,并未见过这个叫侯云策的少年人。据他讲,侯云策的父亲是善战之人,早年就与契丹作战阵亡。” 赵皇后翻开族谱,果然在云字辈中找到了侯云策的名字。 林荣道:“侯云策勇冠三军。朕要扫平群雄,必须得有海纳百川的气魄。只要侯云策不是侯兴业的儿子,那就可大用,赵家小娘子嫁给他未尝不可。” 赵皇后微笑道:“我家小妹从大名府来到开封,就是求我,允了她和侯云策的婚事。” 林荣道:“明日让王朴带着侯家人前往郑州。” 赵皇后道:“不若让侯云策近日到皇宫,臣妾要在旁边听一听,见一见这个让小妹心折之人。” (第五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2章 进宫 侯云策出现在官衙时,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胡子也剃得干净。平日里他总穿军服,今日却穿了一身紫色常服,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襴,腰间束以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靴子。 这是刺史的制式服装。其他刺史穿上这套衣服总会让人想起儒雅、威严,侯云策穿惯军服,穿上宽袍大袖,行走极不方便,如在舞台上一般,有一种不真实感。只不过,他在衙门里不能总是以武将身份出现,毕竟如今是一方大员,而不是单纯武官。 杜刚、陈猛见侯云策如此打扮,总觉得别扭,在侯云策未注意时,两人相对捧腹而笑。倒是秋菊和春兰很喜欢郎君这等打扮,在她们心目中,刺史才是真正的官,而将军们不过是撕杀汉。 来到刺史衙门,侯云策召来录事参军事梁守恒,谈论铁匠铺生产弩箭、长刀等具体问题,又提出如何安置难民的问题。 录事参军事梁守恒一直在琢磨顶头上司的脾气,从前几次接触来看,这个军官出身的顶头上司很务实。有了这个印象,他主动提了一个建议,道:“平常这个时节,都会征一些劳役修河堤、清河道。如今有了这么多难民,正好可以让他们去河道。事可以办成,人也可以养活,不至于光吃饭,不做事。” 侯云策没有地方实务经验,正需要这类有用的建议,痛快道:“这个办法好,灾民去做劳役,可以弄点干饭,不必天天喝稀饭。军中有不少风干马肉,大家都快要吃吐了,可以调一些给做劳役的灾民。” 梁守恒见侯云策肯听自己意见,确实好相处,挺高兴。 这时,郑州长史赵辉特意来拜见侯云策。按大林朝制,凡刺史缺员或为亲王兼领刺史时,长史、司马等上佐可代行州事。但在一般情况下,这类上佐并无具体职任,因其品高俸厚,又不亲实务,故多用以优待宗室或安置闲散官员等,所以这类官又被称为“送老官”。 至于军中长史和司马,那有具体任务,又是另一回事。 长史赵辉是卫王赵川的隔房兄弟。赵家多武将,赵辉是少有的文人。侯云策到郑州后,他仍住在大名府,并未回郑州。今日奉长嫂之令,回郑州见过侯云策,以观其人的品性。长嫂是一个极为固执之人,当年想让长女守前夫守节,所幸赵家女子在赵川纵容下,个个都挺有性格,这才能成为当今皇后,否则只是一个可怜的守节女子。 侯云策来到郑州以后就在郭炯建议之下详细询问州内各上佐具体情况,以了解各地盘根错节的关系。 赵辉是两朝老臣,因多病,被派到郑州作长史,平时并不做具体事务。对于赵辉这种称得上皇亲的老臣,侯云策相当客气,将其请到书房,安座,泡好茶。 “侯使君到郑州后,我一直未在郑州,今天才来拜见,实在抱歉。” “在下初来郑州,不熟政务,还望长史指教。” “指教可是折杀下官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客气的废话。人一生说的绝大多数都是废话,废话给了大家一个宽松环境,若每个人只说有意义的话,那实在太累,患心病的人必将大增。 说了一会儿废话,赵辉告辞。他出了衙以后,到郑州各处走走,见城内难民安置得井井有条理,这就说明侯云策不仅能上阵,也能治理州县。大嫂最看重此节,反复叮嘱赵辉仔细查看。 侯云策并没有天真的认为赵辉这种皇亲会从大名府过来闲聊,这一定还是提亲之事的余波。不管赵辉代表赵家那方面的人,终归是对自己委拖张永德提亲之事有了回应,比起没有任何消息要好得多。他总觉得赵辉此来应该有深意,只是他猜不透。而郭炯被自己派到了开封,身边还没有一人可以谈论此事。 他在脑中默背了一会儿侯之恩的族谱,又将州中严教谕叫到身边,询问侯之恩之事。大武王朝之后,尽管诸朝轮换,但是科举考试一直没有中断。侯之恩是正牌进士,广有同年。 与严教谕见面之后,侯云策直言是侯之恩族侄,但是他是累以军功成为刺史,对进士那一套不太熟悉,想听一听当年族叔侯之恩当年之事。 严教谕是同进士出身,在正牌进士面前,这个出身就很逊色,在武官面前,这个出身还是挺有自傲的资本,至少教谕本人是如此认为。前任刺史是纯粹撕杀汉,压根没有将教谕之职瞧在眼里,弄到严教谕在郑州没头没脑。新来的刺史也是撕杀汉,却是识字之人,还对进士叔叔很感兴趣,这让严教谕大有知音之感。 读书人之间也有圈子,侯之恩是进士,又在边境以身报国,是进士圈子里大大有名的人物。严教谕听说了侯之恩不少旧事,便细细为侯云策道来。 侯云策把关键点牢牢记在心里,又让梁守恒派劳役为严教谕修整学堂,弄得严教谕心花怒放。 在衙门坐了大半天,侯云策脱下宽服,换上窄袖的便服,直接来到富巩新开的富家铁匠铺。富巩从沧州而来,不为外人所识,专为侯云策经营各项生意,成为其代理人。 富家铁铺使用了太师李甲间接传授的活塞式风箱后,炉温大大提高。杜宝义把生铁和柔铁片捆在一起,用泥封住,入炉冶炼,获得质量颇佳的灌钢。 侯云策在炉边站了一会儿,想到在黑城将作营看到的特殊工艺,道:“我曾见人先把熟铁料放到炉里鼓风加热,后把生铁的一端斜放到炉口里加热。当炉温很高时,熟铁料软化,生铁将不断熔滴,这时用钳子钳住生铁块,使铁水均匀地浇淋到熟铁料上。浇淋完毕后,停止鼓风,夹出钢团,砧上锤击,如此数次,可得好钢。” 窦田、杜宝义在风箱上受过侯云策指点,均把其视为天外高人。虽不知新法的效果,料来也不会错。但凡一个人对某事痴迷,长期钻研,只要智商正常,多半会成为此道高手。窦田、杜宝义均痴迷此道,是顶尖工匠,得到新法后,急忙去试验。 对于具体操作,侯云策无心去管,也管不了,说完要点后,带杜刚、陈猛两名亲卫离开铁匠铺。 在接下来几天,侯云策每天上午到衙门或者到军营,下午则到富家铁铺或者直接回府,日子比起战时要平淡得多,直至王朴到来才打破平静。 王朴秘密进府,直接宣旨,让侯云策进宫。 赵英曾经通过郭炯留过纸条,侯云策知道这次进宫肯定与当初殿前司老大张永德提亲有关。王朴此次不喝酒,嘴巴闭得紧,不多说一句闲话。 一路不停,侯云策和王真诚很快就到了开封,风尘仆仆进了皇宫。由于走得匆忙,侯云策来不及跟郭炯联络,诸事不明,进入皇宫以后还是颇为忐忑。 侯云策进宫后,便在偏殿等候召见。 在主宫内,林荣、赵皇后拿到了一幅画像,正是当今画坛好手给当年新进士的画像。 昔日大武王朝有一个进士曾经写过一首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很多解释认为是看尽了长安的花儿。这种解释其实没有了解新进士的心境,新进士此刻并不想看地上长的花,而是平康坊的众花。以前潦倒之时,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平康坊。平康坊的伎。女由于经常接待举子、进士等预备官员,大多识文断墨、谈吐得体、风度婉然,这自然引起了诸多潦倒者的羡慕。 如今他们考上了进士,这才春风得意,骑高头大马,三五成群,身上玉器清脆悦耳,获得众女青睐。 很多官宦之女也盯紧了这些新晋进士,希望能够结成秦晋之好,这些官宦之女便是另一些长安花。长安城内的画手们就有了新生意,专门为新进士画像。这些画像很多进入后院,被官宦之女挑选。 林荣和赵皇后拿到的便是当年侯之恩这个新进士的画像。 “阿郎看过侯云策,和侯之恩有相近之处?”赵皇后体态丰腴,神态温婉。她和林荣多年夫妻,感情极好,仍然以未登基时的称呼。 林荣仔细看了画像,道:“眉眼似乎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侯之恩是读书人,侯云策是撕杀汉。两人就算是一家人,也会长得不同。” 赵皇后道:“我让宫中画手给侯云策画像,等会就送过来。用画像来比较,更妥当。” 赵皇后又叫来小妹,遮了题款,指着画像道:“这是谁?” 赵英是为自己婚事而来,在深宫里一直没有等到准确消息,颇为烦闷。她与姐姐并排而站,仔细看画像,道:“不认识画中人,似乎,似乎与侯郎有几分神似。” 林荣饶有兴致听赵英说话,道:“你对侯云策倒挺上心。” 姐夫的话让赵英大羞。 赵皇后道:“侯云策在沧州和磁州两度相救小妹。” 林荣如此聪明之人,自然知道赵英对侯云策心有所属。当夜,画手将侯云策画像送到主宫,林荣和赵皇后将两人画像摆在一起反复观察。 侯云策独自居于偏殿。他本来是大侯王朝的三皇子,皇宫本是其家。十来年过去,再次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不禁百感交集。他从皇宫逃到黑城,又从黑城回到皇宫,这与一直居于皇宫的感观大有不同。 夜里,侯云策做了一个梦。梦里,皇宫内燃起熊熊大火,父皇和母亲在火中化为灰烬。他与母亲关系最深,很希望母亲如凤凰一样能在火中涅槃重生。梦中,这个梦实现了。睁开眼时,这个梦又破掉。 早餐后。王朴到来,将侯云策带到最深的主官。 一个眉毛低垂的宦官将一个表册拿到手里,冷冷地望着侯云策。 赵皇后在幕帘之后,面前也有侯之恩的族谱。若是侯云策答不出族谱的辈分,讲不出自家父母、祖父母的名讳和出生地,等待他的不仅仅是婚事被拒,而是割头的利刃。 (第五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3章 问答和斩将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圣墟请上/book/23488/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圣墟请上/book/23488/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圣墟请上/book/23488/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圣墟请上/book/23488/ 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看最快更新圣墟请上/book/23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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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云策从出生以来就是三皇子,向来不用看人眼色。在黑城岁月时,他没有三皇子的权柄,地位仍然非常尊贵。其人生经历养成了他独特的思维习惯,不愿意看人眼色。而石虎崛起于行伍之间,虽然坚毅勇敢,但是在军中要生存,必须看别人眼色,学会忍耐。 这是两人不同之处,同时也是两人能够互补之处。 杀人立威后,郑州各军再无人敢于藐视侯云策的权威。军校们轮流到集训队接受训练,黑雕军的队形、口令、内务慢慢在郑州军中推行。 侯云策在郑州整军、办铁铺之际,礼弥教教首派出教中护法,带教中高手潜入郑州城内。 磁州总坛被黑雕军剿灭,万寿寺住持是礼弥教在德州头目。黑雕军毁掉了礼弥教两个重要据点,使礼弥教在德州、磁州多年心血化为乌有。至此,侯云策已成为礼弥教大敌。 为了震慑其他人,礼弥教必须要杀掉侯云策。 从大武朝开始,佛教兴盛,寺庙占有大量田产,不用上税,形成很强的地方势力。礼弥教护法是一名大和尚,和开元寺住持相识多年,来到郑州后就住在开元寺,平日里和开元寺众僧一道做功课,暗地里却安排人手寻机刺杀侯云策。 侯云策平时多在衙门,并不前往酒楼等地,出门时身边总带亲卫。护法派人跟踪多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时间如飞而逝,很快到了中元节。中元节是郑州民间传统节日。时在农历七月十五,郑州民间要上坟烧纸祭奠死者,并行超度亡魂野鬼之事,俗称“鬼节”。在中元节时,郑州人家多持斋诵经,荐奠祖考。官府祭邑厉坛,谓之‘城隍出巡’。晚间,男女老少云集城内,填途塞巷,街道里有各种队伍,用金瓜钺斧朝天蹬、半朝銮驾之属作为仪仗,老百姓有的扮作马童,有的扮作囚徒,有的扮作地方鬼,有的顶枷,有的跪道,腾跃百变,声音鼎沸,上下七八里间,地无寸隙。 按照惯例,在中元节里,郑州最高长官要出面祭邑厉坛。 这是刺杀侯云策最好的时机。护法安排八名杀手暗藏手弩,穿上宽大衣服,埋伏于侯云策必经之处,另有两人扮作地方鬼,等到侯云策走近,由两人扮鬼拦住马头,八人再同时发弩。 中元节前夕,录事参军事梁守恒按惯例安排好各项活动,找借口把郑州城内一些无赖泼皮收进牢里,以免他们趁乱作坏事。 一个泼皮被大清扫进了牢里,此人平日里坏事太多,不知哪一件事发,为了立功,不待差人询问,主动说了一件事,引起差人注意,报与判司。 判司得此此事,不敢懈怠,报与录事参军事梁守恒。 “竟有这等事,不知他们是何目的。事不宜迟,赶快动手。”侯云策听完事情经过,立刻决定先下手为强,以免后患。 正可谓:无巧不成书,那泼皮刘二所说之事,竟与礼弥教护法有关。 刘二近日手紧,在夜半三更之时,翻进开元寺院墙,欲偷几个香火钱。他不知香火钱放在什么地方,四处瞎闯,见到一个房间有灯光,便捅破窗户纸,看见里面一个大和尚正和几个俗人压低声音说话。 泼皮刘二正准备离开, 却见那和尚站起身,从床下拖出一个扁木箱子,取出来几张手弩和弩箭,分给那几人。刘二原本以为箱子里是好东西,谁知是杀人之弩。他只对金银钱财有兴趣,失望之余就翻墙离开了。 这次被关在牢里,刘二为了表功,想起开元寺遇到的奇怪之事,便揭发出来。 在大林朝,弩是官府管制兵器,不充许民间持有,一个和尚深更半夜拿出几张弩,不用想都知道里面有问题。侯云策当即决定马上捉拿和尚。想到和尚带有手弩,怕差人捉他不住,令黑雕军出动一队人马。 下午时分,孟殊带着五十名黑雕军军士,带着那泼皮,来到开元寺。十五名军士守住前门,十五名军士守住后门。 泼皮带着贺术海东等人,直奔那和尚的房间。 能与人打斗,贺术海东兴夺奋得直搓手。揣开门,一个木鱼带着风声从屋里砸了出来,贺术海东闪身,木鱼从其耳边飞过,砸中后面一个军士的前胸。那军士向后倒地,口中喷出一口血,受了重伤。 那和尚功夫了得,手持禅杖抡了一个大圆,抢出房门。 贺术海东被禅杖逼出房门后,躲在门旁,趁着和尚与其他亲卫对阵之时,甩出套绳,欲套住和尚。 套绳之技,贺术海东在黑城诸少年中位列第一,无数凶狼就丧于套绳之上。 和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一物奔着脖子而来,就用禅杖格档。岂知套绳是软的,犹如活物,一下就搅在禅杖上。 贺术海东用力拉动套绳,想要拉掉禅杖。谁知一股大力传来,他握不住套绳,只能松手。 就在这一刻,一名军士欺身而上,长刀砍在和尚的大腿上。 和尚中刀后,发了凶性,状若疯狂,把诸亲卫等人逼开。 开元寺年轻和尚提着木棍赶来助阵,看见和尚对面是官军,不知道帮那一边。 在一旁观战的孟殊大声道:“我们是郑州官军,奉命捉拿此淫贼。” 孟殊在自报身份的同时,给和尚安一个人见人恨的罪名。这是随机安上的罪名,却也与他的妹妹有关。 上香信众听说和尚是淫贼,几个老人双手合什,嘴里念道:“罪孽、罪孽。” 和尚使的这一路禅杖,名为“伏魔疯杖”,极为历害。禅杖虎虎生风,接连磕飞两个亲卫长刀,突出众军士包围。 贺术海东知道前面还有一队亲卫,并不拼命,只是跟随在和尚身后。 前门守卫的军士听到打斗声,冲进院内,刚刚堵住了突出包围的和尚。 这一队军士手里拿着黄桦手弩,队正一声令下,黄桦手弩发出“蹦蹦”之声。 “伏魔疯杖”最是耗费体力,冲出重围后,和尚体力大大下降。面对黄桦手弩的围攻,奋力挥动禅杖,挡住了几枝手弩,却有四五枝弩箭插在了和尚身体上。 和尚知道无法脱身,向左一步,一招“佛降众魔”,想要打翻一名近身军士。那名军士狡猾得紧,并不硬碰,往后跳了几步,躲过禅杖。 和尚见诸军士如狼一般围住自己,把禅杖往地下一顿,大叫一声:“想不到丧生于宵小之辈。”他把禅杖砸在自己头上,鲜血如喷泉水一样涌出来。 短暂激战,众军士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又动用了黄桦手弩,却仍有三四人受伤,两人受伤颇重。贺术海东见和尚着实英雄,不愿污辱其身体,找一块木板,由诸亲卫将他抬回衙门。 孟殊搜查和尚房间,除了随身物品,没有其它任何异常东西。 侯云策听完孟殊描述,道:“可惜了这样一条好汉。从情理来看,此人确实有问题,他做贼心虚,你们进门就立即动手,只有心中有鬼,才有如此反应。而且你们报了身份,他仍然如此。” 那和尚肯定有问题,但是,孟殊实际上并没有找到手弩,没法证明泼皮刘二的说法。若泼皮说谎,那和尚才死得冤枉。 和尚之事,虽然没有查出结果,却令侯云策心生警惕。初到大名时,他曾遇到过刺杀,中了擦有乌头毒的弩箭,若不是军中有韩淇,定是性命难保,至今连谁是主谋都不知道。 听说和尚分发了弩箭,侯云策不由想起了上次射中自己的那支毒箭,丝毫不敢放松。 中元节那天,按照习俗,由侯云策主持祭邑厉坛的仪式。侯云策全身披挂,由贺术海东等二十名亲卫护卫。黑雕军军士换了便装,带上短刀,散布在侯云策要经过的街道。 孟殊还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黑雕军军士,埋伏在城内交通要道旁边的屋子里。 中元节和往常一样,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渡过。侯云策完成仪式,带亲卫,往家里走。此时中元节的活动进入了高潮,全城的人基本上来到街头,各种表演活动开始。 走到最热闹的街道口,两个扮作鬼怪的人跳来跳去,吸引了很多人围看。当侯云策一行走近时,两个鬼怪在侯云策马前跳来跳去,做出滑稽动作,引得周围的老百姓哈哈大笑。 两鬼怪拦路,侯云策心生警惕。 只听人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5章 青叶 回到府上时,窦田、郭宝义两人在大堂中等候,见到侯云策,脸上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窦田躬身道:“按照使君所授方法,我们造出了一把刀,使君请看。” 侯云策取下包住长刀的布袋,抽出长刀,顿觉眼前一亮。此刀是按照大武朝时横刀形制所造,寒光闪闪,甚为锋利。 侯云策在堂上使了一遍何家五式刀法,刀法威力更增,吩咐道:“此刀甚合某意,就取名叫破敌刀,先配齐左右侦骑。” 窦田、郭宝义两人走后,侯云策又舞了一阵,仍意犹未尽。来到书房时,他画了一些黑城用过的攀城手抓,准备让窦田、郭宝义打造,也用于左右侦骑, 这时,一阵风吹熄了油灯,书房一片漆黑。 侯云策坐在书房,暂时没动。从黑城回到中原以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如今他极有可能与仇人之女成婚。虽然他与赵家小娘子成亲是担负着复国大任,可是他明白自己心思,还真是喜欢这个小娘子。这不是最令其困惑的,更令其困惑的是大林王朝并没有叛徒贼子的奸佞相,反而君臣大体上还是清明的。 从如何收到的点滴说法,当日大侯皇帝侯兴业为了打仗,征收太重,易子而食的传闻屡有所闻。这与自己的想像和太师李甲的说法是有差异的。 侯云策坐书房里,一动不动,想着这些烦心事。过了大半个时辰,书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影进来,迅速把门关好。侯云策在书房里已坐了很久,眼睛早就适应书房的光线,他见进来的是一个女子,却不是春兰和秋菊,手里拿着一把短剑,行动敏捷,站在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想必这个女子是偷进府里,见书房黑暗,便钻了进来。侯云策判定女子是刺客,小偷不会拿着短剑来偷东西,只是不知此拿剑女是什么路数。 多次刺杀,留给侯云策太多迷团。他想生擒此女,查个究竟,防守毕竟不是办法,明人难防暗箭,百密难免一疏。 那女子从外面来到书房,外面光线比屋里亮,没有发现黑暗中还坐着一人,专心听门外动静。侯云策慢慢站起来,轻轻朝门口挪动。那女子听到门外脚步声走远,拉开书房门,向外窥视。 女子正要向外走时,听到背后传来轻微响动。她反应极快,没有回头,反手就刺。侯云策正往前扑,剑已刺到。他身体稍稍闪避一下,没有改变进攻动作,继续扑上去。那女子一剑刺空,正要变招,没有料到对方来得更快。 侯云策用了角骶之术,抱颈别脚,把那女子摔在地上。 书房没有光线,两人无法看清对方相貌,双方脸对脸、身贴身,呼气均能喷在对方脸上。侯云策闻到女子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触手处一片柔软。 两人又扭斗起来,身体紧紧纠缠,没有一点间隙。侯云策体力好力气大,又擅长角骶之术。那女子虽说武艺高强,在地面缠战时却无法施展。 女子力气不如对方,被压在身下,无法挣脱,干脆停止了反抗,等待时机。 侯云策见女子停止了反抗,控制住其双手,抬起头,问道:“你是谁?” 由于两人一直紧紧贴在一起,女子身体反复扭动,强烈刺激了侯云策某个部位。那女子只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自己下腹,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又羞又急,“你、你,我要杀了你。” “你是谁,到这里干什么,不说我要叫人了。人来了,这个姿势可不好看。”侯云策急于想知道是谁要杀自己,威胁道。 “别叫人,我是。”那女子越说越小声。 侯云策下意识低下头去听,那女子突然发力,用头猛顶侯云策脸部,正中其鼻子。这一顶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又重又狠,侯云策眼冒金星,鼻血长流。那女子趁机挣脱右手,对准侯云策脸上就是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侯云策的左眼上,侯云策又是一片金花四散。女子趁侯云策吃痛之际,“嘿”地吸了一口气,对准垮下顶去。 女子动作一气呵成,既毒又狠,侯云策被迫松开了那女子。在松开的时候,他无意间伸手一抓,扯下一块布。 女子没有和侯云策纠缠,迅速出门。 侯云策本想生擒此女,探得近来多次被刺杀的真相,谁知中计,不仅让此女逃脱,还连受重击。他偷鸡不成倒丢一把米,暗叫倒霉,只得悻悻地叫人,亲卫听到叫声,急忙跑到了书房,点燃油灯之后,见一向无敌的防御使面脸鲜血坐在地上。 亲卫们听说有刺客,大吃一惊,在院子里四处搜查,却没有了那女子的踪迹。 侯云策捡起女子落在地上的短剑,短剑极为普通,剑身上有“青叶”。两个字侯云策思付:青叶要么是女子的名字,要么是铸剑工匠之名,但多半是那女子之名。 侯云策满脸鲜血狼狈回屋,春兰、秋菊已知有刺客,连忙拿毛巾为郎君擦洗。侯云策把布块递给秋菊,道:“这是从刺客身上抓下来的,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秋菊奇道:“这是女子的抹胸,怎么会掉下来。” 两女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悻悻地道:“黑暗处,随手一抓,我怎知抓到什么。” 孟殊如今掌握府中安全,身份特殊,位置重要。有人闯入府中刺杀云帅又全身而退,这无疑是他的重大失职,整个晚上,他都亲自带着亲卫在府中巡查。当夜,没有刺客再来。 第二天,侯云策出现在衙门里,鼻青脸肿的形象让人忍俊不禁,但无人敢笑出来。 录事参军事梁守恒已等候多时,见面之后,这个略显书呆的实诚官员根本不敢上官脸上的伤,道:“铁匠铺规模缩小后,先前招的一百名难民,现在能用一半就不错了,其它的只有发点遣散费,让他们离开。这样办,行否?” 侯云策沉吟道:“郑州还有没有荒地可以安置难民,还有多少难民没有着落?” “今年郑州设了粥场,来的难民特别多,又有不少难民在铁匠铺找到营生,消息传出后,现在,流落附近的难民还在前往郑州。”说起此事,梁守恒就愁眉苦脸。他早就给年轻的防御使指出此点,可是上官不听,害得难民越来越多,郑州府无法应对。 侯云策对此也很伤脑筋,想了一会儿,道:“首先解决铁匠铺里分出的难民,这些人本来好歹有碗饭吃,已安下心来,现在没有事情做,又要成为难民,难免心气不平,最容易出乱子。郑州北面到黄河南岸,荒地甚多,把荒地分给这些难民。” 侯云策来到郑州做防御使以后,捉襟见肘的郑州财政让其很是烦闷,当时大林实行的是从大武朝中期开始实行的两税法:中央根据财政支出定出总税额,各地依照中央分配的数额,向当地人民征收;当地人和外来户均编入现居州县户籍,依照丁壮和财产(主要是土地)多少定出户等,按垦田面积和户等高下摊分税额;每年分夏、秋两次征收,夏税限6月纳清,秋税限11月纳清,故称“两税”(亦有一说因其分为户税、地税两项);两税依户等纳钱,按垦田面积纳米粟。 侯云策让难民去开垦荒地,一方面可切实解决当前的难民问题,另一方面,也可增强郑州的财力。这里面还有许多细节问题,侯云策自忖不是行家,也就全权交由梁守恒处理。 梁守恒继续愁眉苦脸地道:“有些荒地是有主之地,再说,没有种子、农具,现在又错过了季节,把荒地交给他们都没有办法耕作。” 侯云策霸道地道:“我定大事,这此小事你提策略。” 梁守恒拧不过上官,汗水出了几滴后,道:“以前有类似的方略,一般得先把荒地总共有多少测出来。无主荒地可以全部分给难民;有主的荒地,荒了五年以上的,则作为无主之地,分给难民;荒了三至五年的,主人回来,交还给主人三分之一;荒了不到三年的,主人回来,则交还一半。至于农具、种子,则向大户们化缘,看能化多少,剩下的再想办法。” 侯云策笑道:“甚好,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条略我记下了,具体操作你去办,我随时来查看。” 梁守恒只得传令各县赶紧测量荒地。各县本有底册,十几天后,郑州荒地全部统计情楚。随后,他找来郑州大户,把防御使的意思讲给大家听,又发挥道:“凡捐赠农具、种子者,刻名字于石碑上,立在衙门外,以示表彰。” 大户们虽然心疼不已,但防御使发话,多少还是得出点,于是都认了捐。 虽然大户认了一部分捐,可是仍然有比较大的缺口部分。特别是种子,侯云策出面让府库出面借种给难民。富家铁铺加紧打农具,然后借给难民,与府库一样约定明年收了粮食,连本带息偿还。这样,总算把必备的农具解决了。但是,难民今年没有收成,要熬到明年粮食有收成,还在很长时间。还得给难民筹备一些必备粮食,保证基本生活,才能最终安定下来。 军粮在开粥场时已用了不少,不能再多用。 私自放军粮,已有弹劾折子送到了林荣手里。林荣将锦书和弹劾折子对照起来读了,没有怪罪侯云策,把弹劾折子留中不发。 他让王朴再到郑州,悄悄查看实际情况。 回到后宫,林荣和赵皇后坐在一起吃小点心。 “小娘子看上的那个撕杀汉,胆子不小,私放军粮,擅杀将官。” 赵皇后吃了一惊,道:“撕杀汉做事怎的如此鲁莽。” 林荣风轻云淡地道:“撕杀汉倒是想要为民作点实事,这点我看得出来。他杀向东阳,不惧得罪朝中大臣,朕心甚慰。” (第五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6章 状纸 林荣的思维是皇帝的思维,更看重部下对自己的忠诚。侯云策为了整军,杀掉了与重臣颇有关系的向东阳,说明此人不会结党营私,对皇权来说反而是安全的。 侯云策曾经是三皇子,其思路与林荣思路基本上合拍。在自己极有可能成为赵家小娘子丈夫的情况下,他杀向东阳从某种意义上是向皇帝林荣表明态度,不太担心林荣会有更重的处罚。 石虎出身于草莽,目前身为中层将领,其经历和所站位置让其还不能理解侯云策看似鲁莽行为后的深意。 林荣将弹劾折子留中不发,暗中派王朴到郑州,明里又派大臣去当面询问。 明面大臣还在路上,侯云策继续为粮食担忧。当梁守恒再度愁眉苦脸来到府里时,侯云策脑中灵光一闪,道:“郑州寺庙众多,寺庙田产甚多,向寺庙要粮食。” 梁守恒为难地道:“寺庙里倒是有粮食,但向无此例。” “佛家以慈悲为怀,拿粮食救济灾民天经地义,郑州是哪一家寺庙最大,田产最多?” “开元寺寺产最多,香火最盛。” “开元寺是那和尚挂单之寺。那就从开元寺着手征粮。” “开元寺住持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从他那里拿粮食,只怕很难。” “开元寺窝藏奸佞,此事还未脱干系,不怕他不交。” 万寿寺给侯云策留下的印象太过恶劣,拖累他对其他寺庙没有任何好感,令梁守恒把开元寺住持请到衙门内。 开元寺住持不知防御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了衙门,合什道:“阿弥陀佛,防御使找老纳来有何吩咐?” 侯云策冷若冰霜,道:“开元寺窝藏贼人,意欲行刺本官。www.今天请住持来问个明白,贼人为何住在开元寺?” 开元寺住持佛法高深,平日极受人尊敬,当上住持后还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他涵养挺好,诚恳地道:“老纳已将所知全部情况告诉了上官,并无半点隐藏。” “事关重大,我今天要当面问问住持。”侯云策慢慢地道。 开元寺住持心中暗恼,却不得不再次讲清和礼弥教和尚的关系,表示对其行为并不知情,那和尚只是暂时在寺里挂单而已。 侯云策脸色和气一点,道:“北地难民到郑州不少,郑州一直在放军粮开粥场,现军粮不多了。开元寺寺产甚多,出一些粮食,救济难民,出家人慈悲为怀,佛有好生之德,住持定会大力支持。” “开元寺虽略有薄田,但平日里多有施舍,并无积存,恐怕无能为力。”住持此时才知道侯云策的真正目的,刚才追究那和尚只是一个幌子。 侯云策冷笑道:“佛祖割肉喂鹰,舍身成佛,你们这些佛家子弟为何不能出一点粮食救助灾民。若不出粮食,今日走不出衙门,我要好好查查那贼和尚与你到底是何关系。” 从大武王朝开始,佛教享有极高社会地位,住持从未遇到过这种裸的威胁,听侯云策当着自己的面骂贼和尚,即气愤又惊讶,但是遇到这种浑人,却也无可奈何,道:“开元寺出粮食十石。” “五百石,不能少于这个数。” “全寺都不足百石。” “我派军士到寺中搜查,给寺里留一百石,其余拿走。” 住持本郑州人氏,小时家境不好,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对粮食钱财有种近似偏执的占有欲,在开元寺虽做到住持,衣食无忧,还是喜爱存钱存粮,现在被迫要交出数百石粮食,心痛无比。www.出衙门时,他只觉鼻青脸肿的侯云策面目实在可憎。 开元寺出粮后,其它几个寺庙化缘迫于压力也被迫出粮,最后共筹得粮食近九百石,总算暂时解决了难民的粮食问题。 难民分到粮食、农具、种子和土地后,集聚在衙门外谢恩。而这一幕,全部被昨天夜晚的不速之客看到眼里。 大武王朝以来,朝野上下,文武将相,儒道相杂,莫不以习武学剑为能事。陈抟、李琪和凌靖等人是当世公认的武学大家。凌靖出自许州世家,族中为官之人极多,偏偏凌靖淡泊朝堂,醉心山水田林。那夜侯府的不速之客,正是凌靖的关门弟子,姓柳名青叶。 柳青叶夜探侯府,是为其父亲而来,却和礼弥教没有关系。 柳青叶外公是大名府小吏,柳青叶的母亲年轻之时模样俊俏。一次上香,她遇到一位潇洒公子,受其花言巧语所骗,海盟山誓后,于他。那潇洒公子正是后来的万寿寺住持,他与人争斗,害了人命,被迫投到德州万寿寺当和尚。 当时,柳青叶的母亲已有身孕,在家生下小孩子后,出家当了尼姑。柳青叶在外公家长大,因缘际会,拜入凌靖门下。凌靖待她如女儿一般,让其习得一身好武艺。 柳青叶母亲自嗟身世,终日忧愁,在柳青叶十四岁时死去。在母亲临死前,柳青叶才知父亲是谁。万寿寺住持被杀后,柳青叶来到德州。她看过现场,和其他一样,认为只能是过路的黑雕军所为。 柳青叶不知父亲劣迹,虽说对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但是毕竟有一场父女缘分。来到郑州,她想杀掉侯云策为父亲报仇。 谁知在侯云策府上,柳青叶被一名男子摔倒在地,空有一身武艺,竟无用武之地,虽说最后逃脱,可连抹胸都被那男子抓去,实在羞耻。她并没有看清楚与自己打斗的男人是谁,可是此男人出没于府中隐秘之处,多半便是侯云策。侯云策武将出身,有如此身手倒很正常。 柳青叶料到侯府经此事后定是戒备森严,不敢再到侯府。她女扮男装,在郑州最好的茶楼、酒馆守候。一方面这些地方来往人多,容易听到各种消息;另一方面,她认为军中将领岂有不来这些地方的道理。可连等多天,多次在街道上见到带着亲卫的侯云策。侯云策着装整洁,神态威严,匆匆而过。 侯云策及黑雕军声誉甚好,在郑州时间不长,已得到老百姓一致称赞,特别是安置难民之举,更得人心,一时之间,侯云策竟有成为“青天”之势。柳青叶心情极为矛盾,数天后,回到许州。返乡路上,她想到那晚之事,仍觉羞赧,暗恨侯云策这个淫官。 侯云策初掌郑州,面对的事情纷繁复杂,很快就将书房中黑暗事丢在脑后,不再多想。 州、县官员都是“亲民”之官,一方面要负责刑狱治安,征敛赋役;另一方面要宣扬德化、劝课农桑、务知百姓之疾苦。 侯云策整顿了郑州军、安置了难民,但是对刑狱之事没有过多过问。 一日上午,侯云策带着亲卫刚到衙门,一个中年女子拦住马头后,跪在地上,双手举起一张状纸。 侯云策到中原后,第一次遇到拦路告状。他接过状纸,略略看过,此妇所告牵涉到一桩命案。 案情倒是简单:告状妇女有一儿子,叫吕闰,于三日前聚亲,娶亲之日,大喜之日,来了许多亲朋好友,吕闰向亲朋好友一一敬酒,喝得大醉。醒来之时,发现新娘赤身,已死在床上。女方家人不依,告到县里,县里便按酒后杀人之名,把吕闰关进大牢。 本是一件大喜之事,转眼却现血光之灾,吕闰父亲气急攻心,一病不起。吕闰母亲救儿心切,听说新来的防御使贤明,便到郑州拦下了防御使大驾,吕闰母亲道:“我儿冤枉,平素最是心善,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如何敢杀人啊。求大人做主。” 侯云策接了状纸,召来录事参军事梁守恒和司法参军事钱向南。等两位官员看完后,侯云策问道:“你们怎么看这个案子。” 梁守恒道:“荥泽县令处置得当,新婚之夜,新娘赤身死到新房,应是新郎酒醉失手。” 司法参军事钱向南是三十来岁,其貌不扬,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道:“荥泽县令已上报此案。据仵作查验,女子脖子上有压痕,应是被掐死,脸角乌青,应是捂嘴造成的。吕闰醉酒,由家人背进新房,放在新床上,说明吕闰当时是大醉不醒,既然大醉,何来力气与新娘交合,与新娘交合,为何要捂住新娘嘴巴,最后还要掐死新娘,让人十分不解,下官认为此案于情理不合,已让荥泽县令重查。” 侯云策多看了钱向南一眼,道:“有道理,既然如此,劳烦你到荥泽县走一趟。” 钱向南接令后,带着吕闰母亲,立刻赶往荥泽县。荥泽县县令本觉案件如此简单,重查已无必要,钱向南亲自来重新侦查更是小题大做。但是,此案是防御使所命,防御使是个不讲道理的撕杀汉,县令不敢怠慢,拿出案件卷宗,由钱向南查阅。 (第五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7章 纳妾 看罢卷宗,钱向南让人把吕闰带来问话,吕闰大喊冤枉,咬定进洞房前就喝得大醉,如何进屋,一概不知。 卷宗里显示新娘背上被指甲抓了几条很深的印痕,钱向南便让吕闰伸出手。吕闰手虽脏,指甲短短的,里面却没有杂物。 见到此,钱向南心中有了计较,将吕闰左邻右舍传来一一问话。 吕闰南来北往贩货,平日好交游,喜饮酒。众多邻居都说吕闰酒后贪睡,任谁也叫不醒。 钱向南带着县丞等人来到吕闰家中,重新勘验现场。 钱向南问道:“这房间有人动过没有。” 吕闰母亲道:“那日出事后,家人认为此屋不详,再也无人来过。” 钱向南进屋后,床、门、窗台一样样查看。窗台上若隐若现有几个脚印,窗户纸上有两个小孔。新房一应物品皆全,桌前有一面铜境,铜境前有一盆水。 钱向南出来后,对吕家之人道:“把吃喜酒的所有人的名字写出来,不许声张。” 排除女性和五十岁以上的男子,钱向南吩咐差人把名单上剩下的二十四人全部带到衙门。分开审问。审问时,每个人单独回答:“喝完酒后,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回家的,回家后见的第一人是谁。” 衙役来得突然,话问得奇怪,诸人都答得小心翼翼。 拿到答话以后,差人马上到各家去核对情况,凡是各方面情况能相互印证的,则放回家去。 有四人的回答不能互相印证,具有重大嫌疑。关押一天后,有两人被迫交待,喝完酒,两人相约去了勾栏之地。核实无误后,钱向南斥责一番后,放两人回家。 最后只剩下两人,其中一人指甲很长。钱向南令两人脱下鞋子,亲自拿到吕闰家,鞋子与窗台留下的印痕基本一致。 两人拼死抵赖,不肯招供。钱向南令人狠打两人,打完之后,关入牢房。 第二天,钱向南分别对两人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谁出主意,罪加一等,从犯从轻发落,好好想清楚。” 第三天,两人开始互相抵赖。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 此案其实案情简单,吕闰结婚之日,他的两位朋友喝完酒后,相约听壁角,明天好笑话吕闰,再讨一杯酒吃。众人散去后,两人悄悄回来,躲在窗下。只听屋内传来震天的呼噜声,而蜡烛却未熄灭,于是,他们轻轻捅开窗户纸,往里看。吕闰在床上呼呼大睡,新娘子正坐在床边。 两人都是单身汉,好吃懒惰,经常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吕闰讲义气,喜欢交友,喝酒必醉。他俩平素多和吕闰喝酒,见过吕闰酒醉,知道此刻就是打炸雷也惊不醒吕闰。两人色胆包天,等新娘吹熄蜡烛,上床睡觉后,悄悄从窗户翻进去。等到新娘发现情况不对时,嘴已被捂住。两人怕新娘叫喊,一人捂嘴掐脖子,另一人上下其手。正当一人得逞之时,发现新娘一动不动,想来是用力过大,掐死了新娘。 他俩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天算不如人算,竟被钱向南识破。 听钱向南讲了破案经过,侯云策不禁击节叫好,“精彩,钱判司可比杨慈。” 杨慈是大武朝中的一个高人,也是断案能手。钱向南饱读诗书,听过杨慈大名,见防御使以杨慈来比自己,表面谦虚,内心还是挺自傲。。 通过此案,侯云策对钱向南大有好感,见其思路缜密,果敢干练,有心提拔他。荥泽县令已过五十,侯云策保举他到郑州作了司马,由正七品上升为从五品下,钱向南则任荥阳县令,由从七品下升为从七品上。 此案后,侯云策头顶上的青天之名更响。 来自富家商铺的第一封信件也传到侯云策手中。 富巩在郑州专为侯云策代理生意,经过一段时间谋划,生意慢慢走上正轨。 首先赚钱的是生产农具的铺子。活塞式风箱提高了箱温,加上有窦田、郭宝义都高手指导,使铺子里的农具质量好,成本却低。很快,“富家铁铺”的产品占领了郑州市场。富巩又着手开发如菜刀、剪刀等日用品,生产规模迅速扩大。 忠武节度使属下军需官,无意中见到富家铁铺的产品,觉得质量很好,一问价格,比自己做还要便宜,便为部队定购锉子、钳子、切草刀各二千把。 在此期间,位于开封的第一家富家铁铺也正式开业。 在中原各地所开富家铁铺除了经营商品以外,还负责为侯云策传送信件。郭炯发自开封的第一封信就在钱向南破案不久送到侯云策手中。 郭炯守在开封主要是探听与赵家小娘子的婚事。婚事迟迟未定,他便把探听到的朝庭之事写成书信,给侯云策寄回来。 这一封信主要谈及朝内的人事变动。 “老臣冯道怯战,再三劝阻陛下亲征,言语之间颇为不敬。陛下本有容人之量,也怒。亲征之时不让冯道扈从,而让其留守太祖秦力陵墓。元年四月十七日,历任四朝、三入中书、在相位二十余年的 长乐老冯道一病不起,享年七十有三 高平之战让陛下有切肤之痛,终于下定决心整顿禁军。陛下曾与诸臣谈及此事,‘侍卫兵士老少相半,强懦不分,盖徇人情,不能选练。今春朕在高平,与杨崇及契丹军相遇,临敌有指使不前者,苟非朕亲当坚阵,几至丧败。况百户农夫,未能赡一甲士,且兵在精不在众,宜令一一点选,精锐者升在上军,怯懦者任从安便,庶期可用,又不虚费。’ 陛下命令在全国范围内召募豪杰,不论出身高低贵贱,都可以投军,还亲自考核投军之人的武艺,选中不少武艺超绝者,设置了散员、散指挥使、内殿直、散都头、铁骑、控鹤等武职,署为殿前诸班。 杨光义身为殿前都虞侯,跟在陛下身边,得到了一个美差。殿前司和侍卫司的主官分别是驸马张永德和秦力外甥李重进,两人都是皇亲,却势若水火,两军争斗不已。陛下命令杨光义训练、整顿扩充殿前司禁军。石守信、王审琦、李继勋、王政忠、刘庆义、刘守忠、刘延让等结拜兄弟、原来的部下罗彦环、田重进、潘美、米信等人都进了禁军” 侯云策曾经和杨光义同为殿前司之将。高平之战后,杨光义留在殿前司,还领了刺史之职。自己虽然也领了刺史,却离开了殿前司。从目前来看,杨光义显然更得陛下器重。而与自己关系挺不错的张永德看来要在林荣面前失势,与自己势若水火的李重进仍然执掌侍卫司。 在如此局势下,侯云策唯有治理好郑州,等待新的机会。 八月初,郭炯来第二封信,信中隐约提到陛下同意了侯云策与赵家小娘子的婚事。 八月上旬,殿前司统领张永德派专人送信过来,信中谈到张家正在请媒人,送礼物,到赵家提亲,让侯云策静候佳音。 八月中旬,赵家和张家根据侯云策与赵英的出生年、月、日,进行占卜,最后定于显德二年正月成婚。 与赵家小娘子成婚已经排定日期,侯云策准备着手解决秋菊和春兰的问题。他初到中原之时遇到两女,与两女同过患难,秋菊如今还是富家商铺的隐形掌门人。基于此,侯云策准备在赵家小娘子入门前,改变两女身份。 大武高宗永徽二年(公元六百五十一年)颁布的永徽律疏(简称大武律),其中第四篇是户婚,共有四十六条,主要是关于户籍、土地、赋税和婚姻、家庭等方面的规定,对后世影响极大。大林婚律沿袭大武律,基本未作改动。 春兰、秋菊都是使女身份,属于贱民。在大武律中,严禁良贱通婚。 侯云策详细问过司礼参军事,知大林律条充许改贱为良,只是要办理相关手续。手续如下:凡放免必须由家长立手书,长子以下署名,再经申报官府,就可生效。 侯云策写好手书:“盖婢以人生于世,果报不同,贵贱高卑,业缘归异。上以使下,是先世所配,放伊从良,为后来之善,其婢厶乙多生同处,劢力今时,效纳年幽,放他出离,如鱼得水,任意沉浮,如鸟透笼,翱翔弄翼。择选高门,颇为贵室。后有儿侄,不许干论。一任从良,荣于世业。山河为誓,日月证盟”。 侯云策把手书写了两份,签上名字,盖上官印。 把这些手续拿给春兰秋菊,她俩命运就完全改变。 春兰不识字,茫然拿着纸。秋菊看完纸条,浑身发颤,最后掩面而泣。春兰扶住秋菊,急问纸条是何意。秋菊抽泣着,道:“阿郎将我们放为良民了。”春兰听到此言,初时未反应过来,后突然“哇”地哭了出来。 侯云策笑道:“春兰、秋菊都没有家人,我可以为你们置办一些田产,将来嫁入好人家。” 秋菊如被针刺,道:“我不嫁人,我愿意侍候阿郎一辈子。” 春兰道:“我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这个世上只有阿郎对我们姐妹好,打死我也不离开阿郎。” 为妥善解决两女的问题,侯云策专门研究了大林律法。 从大武朝开始,社会风气崇尚风流,法律严禁重婚,但允许纳妾,而且不限人数。纳妾不仅是豪门权贵的事,有些小家小户也有一妻一妾。 在姬妾中,身份最高的是媵。媵是从嫁之意,后来常将媵、妾合称,并无十分严格的界限。媵、妾实是有一定区别,媵是正妻之外名分较高的侧室,一般人家没有媵的名位,大林制规定:亲王等可以有媵十人,二品官媵八人,三品及国公媵六人,四品媵四人,五品媵三人。这些媵各有品级、名位,此外就都算作妾了。 侯云策道:“依律法,我只能有一妻,陛下已经同意我和卫王之女的婚事,如你们原意,可作我的媵。” 两女听到此,惊喜万分,哪有不愿意之理,秋菊含羞道:“全凭阿郎做主。”春兰跟着道:“我也全凭阿郎做主。” 对于这个结果,两女先前想都不敢想,恍惚在梦里一般。 (第五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8章 收买人心 “现在杨光义的地位和我相仿,但是,他占有中枢之地,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点比我有利。www.我也有优势,其一有可能成为皇帝林荣的连襟,有郑州这个实实在在的基地,还有一支听命于自己的黑雕军。” 杨光义地位上升,这给同为青年将领的侯云策带来压力。若真要从内部篡夺大权,杨光义或许将成为障碍。理由很简单,杨光义在军中地位比侯云策更深,也更接近中枢,还更懂得收买人心。 复国是长远目标,近期目标是将拿到手的东西经营好,若是没有实力,一切都是妄想。除了实力以外,侯云策还准备向杨光义学习如何收买人心。收买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际很难。 侯云策从本质上还是一个年轻人,却假冒年龄位居高位,而且到要以假生辰八字去和赵英算婚期。年龄是假,复杂经历和高位逼迫其比同年更加要擅于思考。他下定决心好好经营郑州,打造黑雕军,以此为基地,增强实力,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进退。 打定主意后,侯云策开始主动行动。前此日子,侯云策心里想着要复国,实际上是跟随形势在走,并没有明确思路和具体步骤。现在总体思路是打造黑雕军,经营郑州。拟定近期 做好四件事,一件事是再次安抚难民,使流落到郑州的难民成为侯云策最忠实的支持者,这件事做好最容易赢得人心;其次要成立一所嵩山学院,训练一批忠心耿耿的部属,具体操办事宜还要细想;三是利用太师李甲的本事,在不提高军队数量的前提下,改良装备,改变战术;四是要利用富家商铺,加大贸易,聚集财富,提高经济实力。 这四件事只能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在合法外衣下进行一场静悄悄的改变。 理清思路后,侯云策首把着力点首先放在难民身上,这样做比想杨光义收买人心更有成效。 难民大多安置在郑州以北、黄河以南的荒地上,随着安置工作顺利进行,流入郑州的难民近千户,达到五千多人。郑州府先前筹得粮食八百石。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一石约一百二十斤,八百石约九万六千多斤,看起来不少,但是分到每个灾民头上就很少了。 侯云策再次到向大户和寺庙筹粮,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加上威胁,再加上动用一些军粮,又筹得三千多石粮食。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可有点总比没有好。 郑州府再出告示,在各县设立自愿捐粮点,凡是能吃的能用的,均在捐赠范围之类。当地民众多信佛,大多愿意行善事积功德,捐粮还是比较踊跃。设立捐粮点十天后,各捐粮点总共收到捐赠粮食近二千石、还有钱币七百多贯,另外还捐有一些衣物、生活用品和蔬菜种子。 在大武朝以来,户籍制度已很严密,侯云策在沧州立下战功,获得刘三庄园后,以幽州户籍被烧的借口,在沧州重新登记入户,再次成为大林朝正式一员。 大林户籍主要包括户口、土地、赋役三项内容,规定三年一造。凡季年正月上旬,各县主管户籍的户曹官员,携带本县上两年所造的手实、计帐,到州府去造一州之籍,籍依乡、里次序逐户登记,每户以户主为首,记其姓名、年龄、性别、丁中、户等、身分,若有官勋;其次登记家庭成员(包括良、贱民);最后还登记当户应受田数、已受田数、未受田数。 造籍一式抄写三份,以乡为单位,粘接成卷。粘接处,骑缝写上某州某县某乡某里籍,州、县名上各盖州、县官印,以杜绝改换作弊。制作完成后,装潢一份送尚书省户部,两份存州、县籍坊(库)。造籍后三年内的人口滋生、死亡、没落、逃亡、新附及奴婢买卖而引起的变化,既要在每年一造的手实、计帐上登记,也要在下次造的新户籍上附注明白。 侯云策为增强难民归属感,命令凡在郑州分得荒地,或在郑州有营生的,都可入郑州户籍,并令各县户曹官员,加紧登记。难民流落郑州后,意外获得一份土地,还得到活命粮食,大部分难民觉得郑州比家乡更好,愿意留在郑州入户。如此一来,郑州竟多了九百多户,四千多人。 此举令泽州、潞州、晋州、沁州和代州等地官员十分不满。户部每年的考核中,人口增减是重要内容,当时劳动力不足,人口增加是地方官员的重要政绩,现在人口流到郑州,政绩自然缩水,这令地方官十分恼怒,纷纷找渠道到开封告状,给皇帝呈送的锦书中有好几份都谈到郑州抢夺人口。 侯云策深为了解皇帝的思维,并不惧怕官员告状。 安抚郑州府的灾民以后,侯云策带着梁守恒以及贺术海东等二十多中亲卫,从郑州出发,先后到了汜水、荥阳、密、新郑等县,查看难民安置工作。 侯云策没有和各县打招呼,都是到了县城后,才下令县令、县丞和县尉一起到难民安置区,以免他们弄虚作假。走了几个县,总体来说还不错,粮食、种子和农具基本到位,虽说房屋大多是临时搭建,条件简陋,基本生存条件已经具备。 九月天气,酷暑已过,秋高气爽,各处荒 芜田地基本种上了当季农作物。 中原的粮食生产结构最先以粟稻为主,所谓“北粟南稻”,大武以前,全国经济重心一直是在黄河流域,所以粟在全国的粮食供应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这种格局到了大武时期,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开始被打破。稻逐渐取代了粟在粮食供应中的地位,麦紧跟而上,与粟处于同等地位,形成了稻、粟、麦三分天下的局面。 除了粮食外,各式蔬菜品种已很齐全。一路上,蔬菜种类之多,远远超出了久驻黑城的侯云策想象,亲卫们叫得出名字的有矮黄、大白头、小白头、葱、大蒜、葫芦、冬瓜、山药、萝卜、鸡头菜等等。 侯云策只认得少数几种。 难民安置情况良好,侯云策心情越来越好。每遇到平坦大道,便和亲卫们一起赛马追逐,战马风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跑过,全力奔跑,把亲卫远远地扔在后面。至少梁守恒,骑术不佳,更是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不知不觉,一行人进入了中牟地面,荒地渐渐多了起来,不少田土长满了野草。看到此景,侯云策锁紧了眉毛。中牟有难民八百多人,三百多户,不应该有太多荒地。 为探明究竟,侯云策没有进中牟县城,带亲卫先到难民聚集点。难民聚集点位于偏远小村,在梁守恒带领下,侯云策一行人走了近三个小时,才到聚集点。 走到之时,正是晚饭时间。 聚集点临时建了不少类似于棚户的小房子,一个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曾在粥场见过侯云策,立刻认出他。一溜烟跑走,很快,一大群人由一名老者带领,迎了出来。 侯云策下马,让众人起来,问老者道:“老人家,在中牟县过得可好。” 老者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笑道:“总算有了安身之地,熬过这半年,明年有了收成就好了。” 侯云策道:“你家分了多少粮食,种子、农具有无?” 那老者道:“都好、都好。” 旁边一个年轻人接口道:“我们这里分的粮食、种子和农具比其它几个县少,粮食每户不足一钧。” 侯云策一怔,按照从各种渠道收集的粮食,分到灾民手中每人约二钧多一点,一家若有四口人,就有八钧到九钧。 “难民实际到手的粮食不多,没有达到分配要求。”侯云策暗自琢磨,随意走进一家棚户,只见一只破烂的瓦盆里全是野菜。 老者跟在后面,见侯云策脸色不好看,解释道:“现在有野菜,就少吃点粮食,等到了冬季,挖不到野菜之时,再用粮食。” 侯云策想了想,对老者说:“我有饭吃,你们就有饭吃,放心吧。现在可根据农时种一些菜蔬,自己吃之外,还可到城里卖,换点钱来用。” 老者听此言,抹了抹眼,道:“我们不能全靠救济,有了土地,农具、种子,饿不死我们这些农家人,使君的大恩大德,我们只有来生变牛作马来报答。” 侯云策又走了几户,家家情况相似。通过走访难民,他断定中牟县令有问题。梁守恒与县令关系不错,想起侯云策杀人立威的手法,暗自焦心。 到武阳县城之时,城门已关,亲卫通报了姓名,门领见防御使亲临,赶忙开门。 中牟县令霍知行听到通报,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侯云策沉着脸,进入县令住所,县令的住所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墙边上种了一些花草,因为天黑,看不清什么品种,随风摇曳,别有一番情趣。整个院子显得简单而干净。出乎侯云策的想象。 霍知行不到三十岁,未穿官服,只是一袭圆领长衫,潇洒而俊郎,见侯云策脸色不对,也不问,行过礼后,道:“防御使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可曾用过晚饭,某让人准备。” “中牟县令霍知行科举出身,学识渊博,为官时间不长,官声不差。”侯云策在前一段时间,对各县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等主要官员进行过考察,对其底细基本了解。谁知,官声不错的县令竟然敢克扣难民的救命粮。他增加一条评价:“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要细查人心。” 侯云策摆了摆手,道:“先不吃饭,某要问你几件事。中牟县如何安置难民?粮食、种子等各式物品如何发放?” 霍知行猜到侯云策是为此事而来,当初削减难民粮食之时,就做好被侯云策问罪的准备,听到此问,并不慌张,道:“想必防御使已到了难民安置点,防御使爱民之心,某好生敬佩。” 霍知行似乎话中有话,侯云策声音更为严厉,道:“某就不绕弯子了,为何难民粮食分发数量不足,为何沿途有如此多荒地?” (第五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9章 收将 梁守恒暗自替霍知行担心,背过身,趁侯云策不注意,不停给其做眼色。www. 霍知行假装没有看见梁守恒眼色,从书架上拿出一张纸,放在油灯下,对侯云策拱了拱手,指着地形图道:“这是中牟县地形图。中牟县位于郑州与大梁之间,北临黄河,与原阳县隔河相望。北部低洼多水,中部平坦开阔,南部多沙丘。” 侯云策本是地图专家,拿过地图看了看。地图老旧,而且制作得较为粗糙。他取出侦骑营新作地图,拿给霍知行,道:“黑雕军新近用的地图,更正过老地图错漏之处。” 接过地图时,霍知行本不在意。仔细一看地图,他眼睛就挪不开了,反复比较两幅地图,良久,才道:“黑雕军到郑州时间不长,地图制作得比我用的地图精良,真是佩服。” 侯云策微微笑道:“黑雕军打仗所用地图,如果错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不可不细。” 霍知行指着侯云策带来的新地图道:“黄河多次决口,多次改道,所以中牟北部有大面积沙丘、洼地,土地贫瘠。防御使看到的荒地便是肥力最弱的土地,老百姓已不愿耕作。某把难民安排得偏远,实是照顾他们。安置点虽远,但是其土地较之北部一线的土地,还要肥沃一些。 “原来如此,难怪有如此多荒地。”侯云策见霍知行侃侃而谈,胸有成竹,问道:“有何解决良策?” “中原一带河流里多泥沙,对于河道整治和引水灌溉都会带来一定的麻烦,但是,利用泥水进行灌溉,可使斥卤变为良田,史上称为淤田,则又不失为一种变害为利的妙法。中牟县境内有条河流,名为西蔡河,横贯全境,中牟大小河流均注入其中。某正在做准备,等到明年涨水季节,引西蔡河水淤田。所以某把粮食留了下来,以供明年引水淤田时所用。” 听霍知行如此解释,侯云策脸色彻底缓和下来,道:“淤田之法,可曾有先例?” “下官遍查史书,史记有载:泾水一斛,其泥数斗。www.且粪且溉,长我禾黍。所谓粪,即淤也。大武朝曾凿六陡门,发汴水以淤下泽,民获其利甚多,这些都是有记载的。” “霍明府考虑得周全,某支持你。可先在中牟试行淤田之法,若效果好,可在郑州推行。不过,某觉得有个问题,听明府讲,淤灌一般都有在汛期或涨水期进行,这时流量大,水势猛,如果此时河堤决口,泛滥成灾,则一发不可收拾,要慎之又慎。” 史彦超任防御使时,霍知行曾多次向他提出淤灌之策,史彦超根本不在意此法,又怕耗费多,下令霍知行不可自作主张。侯云策上任之后,霍知行吸取教训,干脆不向上官说起,准备做了再说。事情做成功之后,想来侯云策也不会阻碍。 他没有想到侯云策毫不犹豫表态支持自己,连忙上前长揖:“有了防御使支持,某定要将淤灌之事办好。防御使莫叫明府,就称某为霍郎。” “霍郎整治淤田,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但是,此事你有两个不对,一是如此大事,不上报,擅自作主;二是难民之粮,也敢擅自克扣。看在霍郎是初犯,功过相抵,某就不作处罚了。” 侯云策稍有停顿,又道:“难民之粮,还是不动为好。现在九月,等到进入冬季,没有粮食,是要饿死人的。淤灌要等到明年,明年淤灌所需粮食,某可调给你一部分,所需劳力、新造淤田所需种子均可在各县调用,还可大量动用难民。但是,必须要有一个详细的办法,做到事事周全。” “防御使教训得对,克扣难民之粮,某欠考虑,明日补齐所有粮食。” 霍知行最初还在内心深处瞧不上年轻的防御使,认为其和史彦超一样,不过是一个撕杀汉。www.一番谈话以后,他是发自内心尊敬年轻的长官。 公事谈完后,侯云策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霍知行一拍脑门,道:“某真是糊涂,竟然让防御使饿肚子。” 郑州是商汤古地,人杰地灵,这段时间,侯云策欣喜地发现了两位具有真才实学的部下,一位是智破命案的钱向南,一位是一心想着淤灌的霍知行,两人性格不同,钱向南练达沉稳,霍知行敢想敢干,虽有不足,皆为可造之才, “某今天很高兴,对饮一杯,可否?”侯云策主动提出挑战。 霍知行也挺高兴,拱手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至此,与霍知行颇有交情的梁守恒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霍知行领着侯云策到西蔡河大小支流实地考察。郑州进入农耕时期已久,农业单产不高,人口增加后,只有靠扩大农田面积来生产更多的粮食,西蔡河沿途,树林并不茂密,大部分树木都只有腕口粗。 侯云策到了实地查看,听霍知行解说淤田之法。 西蔡河大小支流,水量不大,最后汇入了淮河,没有漕运压力,做好防范后,决堤的可能性也较小,如若按霍知行的计划,那么新增良田数量极其可观。 不知不觉,一行人出了中牟县境,霍知行回行后,侯云策带亲卫回郑州。 侯云策沿河道而走,没有走官道,回郑州时,一路尽是偏僻小道。 眼看就要到官道,忽听得前面传来打斗和咒骂声。贺术海东在近一段时间闲得手痒,骑马上前,道:“云帅,前面有打斗?我去看看。”侯云策刚点头,贺术海东的战马便窜了出去,惹得战马风一阵嘶鸣。 树林里,三四十名军士围住了七八个人。被围之人手持兵器,极为勇悍,都是一人和三四人打斗,却未处于下风。其中一个褐衣大汉最为勇猛,一人对付五名军士,把五人杀得只有招架之功。两名军士受伤后,其余军士不敢上前,只是围住褐衣大汉。 贺术海东出现后,那褐衣大汉大声招呼同伴:“他们有援军,货不要了,冲出去。” “想跑,没有这么容易。” 贺术海东打了个呼哨,二十名亲卫分为两队,从左右两翼包抄上去。杜刚、陈猛两人护住侯云策和梁守恒,没有参战。 军士们见来了援军,而且全是骑兵,精神大振。 贺术海东喊道:“官军退后,弓箭准备。” 众军士见骑兵到来,知那七八人逃脱不了。听令后,全部退出了战圈。 褐衣大汉举刀,大喊:“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兄弟们,和他们拼了。” 褐衣大汉话还没有喊完,贺术海东的弓箭发出了“嘣”的一声,众亲卫同时发箭,二十支箭射出。转眼间,除了那个褐衣大汉格挡来箭,其他人全部被射倒在地。 褐衣大汉举刀,直扑贺术海东。贺术海东见有架可打,哈哈大笑,抽出横刀,当头猛劈。横刀凌历,带着风声,劈向褐衣大汉脖子。 褐衣大汉微一侧身,避过长刀。他在躲避同时,一刀砍向马腿。贺术海东骑术精湛,骑马闪开。众军士举起弓箭,对准了褐衣大汉。 侯云策道:“慢点,别射。这个汉子,你的刀法不错,是做什么的?” 先前那一群军士已有人认出侯云策,一位军士上前行礼道:“报防御使,某是西军队正,奉命率队捉拿私盐贩子。” 褐衣大汉闻言一证,长笑一声,道:“死在防御使手上,也不枉了。某听说防御使侯云策英雄了得,今日相见,不过是以少胜多之徒。侯云策,若是英雄,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侯云策知道褐衣大汉想激自己与之单打独斗,道:“激将法没有用,你现在是肉在砧板上,休呈口舌之利。放下刀,投降,给你一条生路。” “从某贩盐那一天起,就知道迟早有这一天,要让某投降,问问某手中刀答不答应。” 贺术海东瞪着褐衣大汉,道:“我来给你打。” 侯云策想到正是用人之际,收服褐衣大汉,可得一员猛将。他对褐衣大汉道:“这是某的兄弟,由他来替我打,你敢不敢 话说在前面,你胜了,放你一条生路,你若输了,必须投降,听某处置。” 褐衣大汉看了一眼贺术海东,道:“好,一言为定。” 贺术海东跳下马来,抽出窦田新铸的横刀,笑嬉嬉地道:“看你是一条好汉,以后就跟着我混。” 褐衣大汉怒道:“某未必就输给你,废话少说。” “开打。” 贺术海东不再废话,举横刀就劈。 杜刚和杜猛拿出手弩,只要贺术海东遇到危险,就发弩。 贺术海东为了充分发挥大武横刀优势,双手持刀,用最快速度,向褐衣大汉当头猛劈。这是战阵之术,以硬打硬,以快对快,刀刀致命。 褐衣大汉是江湖人,平时用的江湖招术,更讲究阴招。此刻,在对手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下,他没有还手的机会,更没有使出阴招的机会,只能紧紧护住要害,不停后退。他防守甚严,虽然后退,也没有露出破绽。 挡过对手第一波进攻,趁着对手停下来之机,褐衣大汉准备反攻。 贺术海东深吸一口气,突然跳起,双手持刀斜劈而下。“叮当”一声,褐衣大汉长刀断成两截,横刀已落在其脖子上。 褐衣大汉长叹一声,将手中半截断刀扔到地上。 侯云策道:“服不服?” 褐衣大汉道:“我的刀不如他的快,不服。” (第五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0章 商路 侯云策道:“给他一把刀。” 褐衣大汉接过黑雕军腰刀,赞道:“真是好刀。” 贺术海东又要跃跃欲试。侯云策摆了摆手,取过陌枪,道:“这次我来吧。”他在一旁观战,见识了褐衣大汉的战技,有把握战而胜之,确实手痒了。 侯云策问道:“给你一匹马?” 褐衣大汉摇头,道:“我更擅步战。” 侯云策摘下陌枪,跃马冲过来。战马跃过之时,褐衣大汉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横刀脱手而出,脖子处被锋利的陌枪顶住。 虽然侯云策占了战马之利,但是战场上是你死我活,不会因为你不擅战马而让对方也下马。侯云策习练天遁功以来,身体的反应速度大大提高。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如此轻易打败褐衣大汉。 贺术海东一直认为侯云策只比自己稍强,谁知从今天交手情况来看,侯云策出招举重若轻,制服褐衣大汉易如反掌,比自己明显要强。他有些纳闷,自己天天在操场习练,而侯云策有更多公务要处理,原本以为此消彼涨,自己应该更强,现实却恰恰相反。 褐衣大汉更是面如死灰,道:“我自负武艺了得,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打不过你,某认输便是,要杀要剐,随便。” 侯云策道:“今日你连接两场,我胜之不武。此次不算数,改天再来打过。” 褐衣大汉道:“输便输了,吴二郎岂是无赖之人。” “好,敢作敢为,一诺千金,吴二郎是条好汉,可否跟着我做事?” “我这条命都是防御使的,从今以后,愿听调遣。但有一个请求,我把兄弟们葬了,自会来郑州,不知行否?” “我在郑州等你,你的手下愿意来投我,可以一起带来。” “防御使不怕某一去不回吗?” “牛不喝水强按头,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有何用。” 吴二郎拱了拱手,取了把断刀,独自挖坑,埋葬战死兄弟。官军捉贼,那是天经地义,吴二郎这些私盐贩子原本就是提着头讨生活,并不惧死亡。他用力挖土,土坑越来越大。 侯云策调转马头,径直回郑州,将吴二郎一人留下。在回郑州路上,他向随行的梁守恒详细询问私盐之事。 大武朝后期面临财政危机,遂实施“榷盐法”,官府垄断食盐价格,在实行食盐专卖制的广大区域内,盐利均应通过盐政组织收归中央,盐利收入成为政府财政收入的支柱。 在榷盐法下,盐商分为有盐籍的盐商与私盐贩。有盐籍的盐商投籍官府,贩销官盐,享有特权,缴盐利、免差役。私贩则受到严禁,但因利润高,许多私盐贩子组织了自己的武装,冒着杀头危险贩盐,大武王朝的仙芝、王巢就是私盐贩子的头领。 收服吴二郎后,侯云策决定让吴二郎充分发挥私盐贩子的优势,帮助打开南面商路。 发现刘三密室后,侯云策就令富巩把刘三的生意渠道接了过来。刘三和刘存孝多年经营,从北地贩马、毛皮、药材等物,到南方贩茶、贩丝等,已建有成形的通商路线。刘三死后,侯云策让富巩兼管北路商道。从这一段时间来看,富巩守成还行,非常稳重,少出差错。但是他从胆识上略逊,要开疆扩土则稍有不足。若是吴二郎可用,则吴二郎听命于孟殊,将商道尽量朝南扩展。 随着商道扩展的就是黑雕军的情报系统,这一块将由孟殊独掌。 孟殊听到侯云策安排,略为吃惊,立刻道:“防御使于我有大恩,孟殊愿赴汤蹈火,只是我从未经商,不知能否做好。” 当时社会重农抑商,商人虽富,地位不高,形象不好。侯云策知孟殊作为读书人,不愿经商,只是作为报恩才答应,便道:“我给你保留军中职务,黑雕军军官身份不变。另外,为你配了一名副手,叫吴二郎,此人曾是私盐贩子,武艺高强,熟知南北各地情况。我这里有一份南北大商户的名单和地址,你可与他们联系,也可自己开辟新的商路。www.吴二郎刚刚收服,桀骜不训,对他,要大胆用,又要有所提防,商队人数宜在四十人左右,你可在黑雕军和富巩处随意选人。” 两天后,吴二郎果然来到郑州,还带来六位铁杆手下。 得知侯云策安排,吴二郎笑道:“我还以为要到军中,和官军打了二十多年,突然成了官军,还真没有转过弯子来。” 侯云策道:“跟着我干事,不会吃亏,你帮助孟殊把南北商路理顺,则是大功一件。孟殊是黑雕军军官,你作为他的副手,也算黑雕军的人,给你录入军籍,如何?” 吴二郎道:“我向来不服人,对防御使却是五体投地,我大江南北闯荡了二十多年,现在做正行,没有问题。” 侯云策让吴二郎和孟殊见面,定下了南行总体安排,包括路线、带多少人、准备什么货等具体内容。 经过三十多天的准备,孟殊、吴二郎两人带着三十八人,架二十六辆马车,装载缯纩、瓷器、北方皮货等物品 ,准备从郑州出发,先到许州,然后沿颖水南下,过颖州、寿州和滁州,然后进入唐境,最终目标是杭州。 整个商队总共有四十人,孟殊从黑雕军选了十五人,其中十人是侦骑,另外十八人是富巩的手下。吴二郎和他带来的六个手下,全部参加商队。 按吴二郎建议,商队四十人坐骑全为河套马,拉车之马也可用好马。河套马在郑州每匹二十贯,到了南方可达到一百贯。这些马到了南方后立刻转手,将获利不菲。回来之时,商队货物可在杭州租用货船,从杭州出海,自海路到达青州。 孟殊对吴二郎始终心存戒心,他知道这些私盐贩子都是心狠手辣之徒,吴二郎又是刚刚归顺防御使,野性未训,很难料到路上会发生什么事。 吴二郎见孟殊不过二十出头,虽说是军官,但是说话、办事文皱皱的,明显是读书人投军。商队带了许多贵重物品,一路上要经过无数风险之地,不知此人如何应对。 两人打着肚皮官司,过了许州、颖州,一路平安无事。 黑雕军军纪甚严,黑雕军全体人员,不论什么身份,天天都要操练。孟殊虽说是军需官,平时也要参加训练。刚刚参加训练时,孟殊被累得死去活来。两个月后,他已能跟上黑雕军的节奏,半年后,体格逐渐强壮,手臂上、柔软、腹部和大腿上,鼓出了肌肉。 经历了高平大战后,有了战火锤炼,孟殊彻底脱胎换骨,由书生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商队每到野外露营,孟殊总是按照行军驻扎的要求,侦察地形,安排岗哨。吴二郎见孟殊指挥有方,其手下训练有素,渐渐收起轻慢之心。 两人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一路上除了商议公事外,没有多的话说。 商队走近寿州之时,要过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两名侦骑探路后,并无异常,孟殊令商队继续前行。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眼看要翻过此山,一支响箭射下,一百多名山贼呼喊着从山上冲下来,挡住去路。商队身后,涌出四五十人,堵住退路。 山贼里冲出一骑,道:“我们要钱不要命,把货留下,人可以走。” 孟殊下令全体拿出弓箭,准备战斗。吴二郎靠近孟殊,道:“某认识这伙山贼的头领,留点钱给他们,买一条道,否则不易脱身。” 孟殊点了点头,道:“我们以后要常走这条道,结个善缘,否则以后麻烦。” 吴二郎骑着马,来到山贼队伍前,大声道:“刘疤脸,可认得我吴二郎。你不在随州,到这里做甚?” 那山贼闻言一楞,随即认出了吴二郎,道:“吴二郎,你还没有被杀啊,命可够长。随州官军追得紧,弟兄们昨天才到这里。你怎么做起这个营生来了?” 吴二郎道:“我的脑袋还想多长两年,现在做正行生意了。按规矩,留五百贯作弟兄们的酒钱,如何?” “我们兄弟一场,本不要你的钱。今天是两个寨子的弟兄,看商队架势是个肥羊,多给一点,某好有个交待。” “多加一千贯,如何?” “爽快,下回我请你到杭州去喝花酒。”山贼首领见商队多有弓弩,知道这是硬骨头,顺势下坡。 商队翻过山,走上平路,孟殊绷紧的心松了下来。他来到吴二郎马旁,道:“多亏吴二郎,否则,只怕要有一场恶战才能过此山。” 吴二郎道:“刘疤脸和某一起贩过盐,最讲义气,行走江湖,三分本事,七分人缘,否则处处难行。” 天黑以后,孟殊选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安营扎寨,安排两个明哨,两个暗哨。连续赶路后,商队众人非常疲惫,吃饱喝足后,呼噜声很快此起彼落。正在大家进入梦乡之时,哨兵发出报警声。商队众人都很警觉,听到报警声,全部跳起,拿起武器,按照事前布置,来到各自位置。 这次来袭之敌并不多,只有五十多人,正是白天断后路的一伙人。白天拦路的山贼确实是两伙人,一伙是刘疤脸的人,是前面阻挡的一百多人,另一伙则是断后路的五十多人,刘疤脸收到一千五百贯,分了三百贯给另一伙山贼,那一伙山贼人少,不敢和刘疤脸争夺。他们瞧见商队甚肥,不甘心只得三百贯,暗暗尾随,不想刚刚逼近商队营地时,就被商队发现。 商队四十人,全部都有弓箭,以逸待劳,依货物,向外发箭。山贼数量并就不多,转眼被射伤了十几人。头目见占不到便宜,很快带人撤走。 孟殊长期跟在侯云策身边,学了不少侦骑战法,见对方退走,立刻将十名侦骑召集过来,道:“我们行走这条线,要结缘,但我们不是肥羊,也得有杀气。这帮山贼没有几匹马,你们衔尾而追,多带人头,一战立威。” 侦骑得令,分为两队,没入黑暗中。 天亮时,侦骑归来,一骑未伤,带回三十多颗血淋淋的人头。 经此一战,孟殊、吴二郎两人互相看对方顺眼多了,过了滁州,两人已有说有笑。 (第六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1章 书院 商队从郑州出发后,侯云策便开始筹备建嵩山学院。嵩山学院以太学为蓝本,目的是培养属于侯云策自己的人才。 没有自己的班底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实力,这是从挫折中悟出来的痛苦道理。 建学院第一个问题是选址,侯云策最看好的是开元寺那片地。只是占了开元寺,影响太大,他便放弃这一想法。左挑又选,最后在南城选中一块地,此地最为难得的是有一块约四亩地大小的水池,且只需拆除三间民房。 侯云策定下原则以后,扫除障碍就交给梁守恒,只提了一个要求,不能过于侵民。 梁守恒办事老成,是处于民政的好手。处理完嵩山书院选地等问题,侯云策回了家,见到春兰秋菊,他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两女表情都怪怪的,似喜,又似别有隐情。 秋菊出门时,春兰悄悄对侯云策说:“秋菊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郎君,秋菊有身孕了。” “啊。” “真的,大夫看过了。” “有身孕了。”普普通通的四个字,让侯云策感慨颇多。以前在黑城之时,太师一直想让侯云策早点有后代,结果不能如愿。此时,侯云策在不经意间也将有自己的后代了。这原本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侯云策最初不在意。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心情有了些异样,异样的原因是自己将要有后代,人生多了些牵挂。 秋菊亲自端着菜走了进来。 侯云策宣布道:“往后,秋菊不能干活了。叫两个使女来照顾你,平时可让春兰陪着走一走。早上要有鸡蛋,每天蔬菜足够,想吃什么,就叫人去买。” 见侯云策关心自己,秋菊甚为高兴。秋菊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不知道即将与皇后妹妹大婚的郎君是什么态度,总是忐忑不安,现在终于放下心来。 嵩山书院基础工程迅速动工。由于是官府征房,三间民房很快被拆除。www.本来房屋主人正在屋中悲泣,官差意外地送来赔偿,赔偿价格还算合理,足以在另外的地方重修房子。房屋主人不认为是应得的赔偿,而感觉是天上掉下了横财。全家人一致决定赶紧搬家,以免官家反悔。 书院应该办成什么样子,侯云策有自己的考虑,并没有参照传统意义上的儒家书院。他心目中的书院并非为了科举,而是用于军中、地方民政和商铺。 为军中培养人才,侯云策想得更多。他准备办两个班,一个是初级班,主要面向十七八岁的农家子弟和郑州军军士,教他们识字,进行训练,学成后充实到部队中去,担任低级军官;另一个是高级班,从郑州军队里选一些有前途的低级军官,进行训练,提高其眼界和军事素质,低级军官必须到书院学习后才能升职,要把这作为郑州军的一条硬性标准。 至于最基本教育,目前只能依托以前的模式,书院暂时还无法兼顾。 另外还有一些小班用于将作营,主要是将一些技术用于军事和民政。 当前最大的难题是没有教师,纯粹儒生难以胜任当前书院的任务,除了儒生之外又极度缺乏人才。 侯云策亲自拟出了招贤榜:郑州新办嵩山书院,招贤纳士,凡懂天文、地理、历史、军事、武艺及各种能工匠,均可到郑州衙门来面谈,凡进入嵩山书院者,管吃住,每月钱五十贯。 侯云策的招贤榜让梁守恒等人目瞪口呆。城内儒生暗自嘲笑:这是招的什么人啊。 招贤榜早已在各地张贴开来,冲着优厚待遇,不断有人揭榜而来。侯云策在衙门里的一间侧房内,亲自考察了揭榜的九人,结果大失所望。九人全是腐儒,鹦鹉学舌一样照搬圣人之言,对政治策论、军事策略、天气地理等等一无所知。 侯云策选了一名稍稍年轻的,作为初级班识字教师。 招贤纳士如此之难,让侯云策伤透了脑筋。www.招贤榜贴出第五天时,侯云策又打发走了几人。正在失望之际,军士带进一名揭榜之人。 揭榜之人似是南方人,个子不高,衣着朴素,肤色微黑,脸颊虽瘦,却神采奕奕。进入侧房后,向侯云策作了一揖。 “先生请坐,上茶。”待来人坐下,侯云策又道:“看先生相貌,应是南方人吧。” 揭榜之人答道:“我姓杨名徽之,字仲猷,建州浦城人。” 侯云策问道:“先生从南方而来,游历甚远,一定见多识广。先生从那一条线路过来?” “我从建州出发,先到杭州,然后从杭州出海,到了青州,最近才到郑州。我见到招贤榜,着实奇怪,嵩山书院不教四书五经,不请儒学之师,却请旁门左道之士,有违常理,不知能否招到学生。” 侯云策听到杨徽之选择的路线和商队的路线一致,心赞其眼光不错,又问:“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而来。” “我自幼刻苦为学,最喜行万里路,虽不能说见多识广,可对儒学、天文、地理也略知一二。” “好大的 口气!” 杨徽之见侯云策身高体壮,说话谈吐间,虽然平和,但眉目间却带杀伐之气,想必是一名经过战阵的军官。他家世尚武,自幼苦学武艺,成年之后未遇敌手。他这次到大林来,是想到大林参加科举,但到了郑州后,盘缠用尽,见到招贤榜上待遇优厚,有心在侯云策面前显露两手,以折服侯云策,谋得这个职位,以解燃眉之急。 “你是军官吗,如是军官,我愿讨教讨教。” 侯云策对揭榜之人颇有好感,见他突然挑战,想必有点真才实学,笑道“刀枪无眼,我不愿伤到先生,比比拳脚如何?” “可以。” 两人来到后院,听说揭榜之人要与防御使比武,杜刚等长期跟随侯云策的亲卫来了兴致,簇拥着两人来到衙门后面的小院子里。亲卫知道侯云策近来武艺突飞猛进,吴二郎如此历害,竟被杀得无还手之力,就用看笑话的心情围观两人比武。 摆开架式,侯云策采用最简洁的直拳猛击杨徽之面部。 侯云策出拳干净利落,没有一点花哨的动作,确实是军中之技。杨徽之潇洒地往旁闪开,对准侯云策脚踝踢去。 两人来来往往交手五六回合,侯云策卖了一个破绽,把胸口露了出来。等到杨徽之伸掌击向自己胸口时,侯云策微退,趁其拳劲用尽之时,抓住其手腕,轻巧发力,将杨徽之摔在地上。 杨徽之被侯云策以迅捷手法摔在地上,爬起来后,看着侯云策,愣了好一会才道:“你这是什么手法,是角骶之技吧。我十年未曾一败,不料败在你的手下,请问尊姓大名?” 侯云策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太在意,我姓侯名云策。” 杨徽之原本只道侯云策是防御使手下军官,得知和自己交手之人就是防御使侯云策时,吃一惊,长揖道:“原来是防御使,早就听说防御使英雄了得,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心折,我输给防御使,也不算丢脸。” 今日比武与战阵中性命相搏不同,比武会留手,拼命则是尽最大全力。眼前杨徽之明显没有经过真正的血战。若是在军阵之中,侯云策有把握一招杀之,而不是比武之时的五六回合。 众亲卫早知是这个结局,笑着离开。 杨徽之文武双全,更关键是行万里路后,颇有见识。这是发出招贤榜后,侯云策遇到的第一个满意之人。 就在侯云策正在全心全意开办书院之时,比部侍郎王朴悄悄来到郑州。 侯云策成为郑州防御使以后,林荣不断接到弹劾,弹劾侯云策私放军粮、飞扬跋扈、敲诈勒索、私扣难民、擅杀军将。对这些弹劾,林荣并不在意。他令王朴到郑州来,一来核实弹劾之言是否属实,二来查看侯云策政绩,考察其能否当起一方大员之职责,三是最后再看侯云策的风评,是否能娶赵家小娘子。 王朴来到郑州后,没有直接来找侯云策,而是穿便装,在郑州各地走了五天,待心中有数之后,才去见侯云策。 侯云策听到王朴到来,连忙出门迎接。 王朴到衙门来时,已换上正式官服,神情严肃地道:“奉陛下令,特来查验郑州诸事。” 侯云策本来兴致勃勃来见老朋友,还想来个热情拥抱,见王朴一本正经,赶紧收起笑容,按官场规矩行事。 因为王朴是代表林荣问话,侯云策不敢马虎,将郑州诸事,择要点向王朴道来,王朴不时提一些问题,侯云策一一照实回答。终于等到问完话,王朴才换上笑容。 侯云策见王朴突然间笑容可掬,道:“老兄,你可真吓得我流了一身冷汗。” 王朴道:“我已来了五天,天天在郑州街头巷尾转悠。侯郎口碑不错啊。高平之战后,各地难民甚多,我也到了不少地方,郑州难民安置得最好。不过,这样一来,若以后难民都到郑州来,郑州可接受不了这么多难民,而且其他诸州要弹劾郑州强夺人口。” 侯云策拍马屁,道:“陛下天纵奇才,难民只会越来越少。我们明年要利用西蔡河做淤田,成功之后,可得良田万顷,到那个时候,我还担心种田的人手不够。至于强夺人口之说,完全是一拍胡言,不必理会。” 王朴点头道:“淤田之法,古来有之,选择合适的河流,可使斥卤变为良田,做成此事,是郑州老百姓之福。”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侯云策确实是人才,且此人最大好处是只抱皇帝的大腿,不与其他权贵之人勾搭。更关键的是皇帝林荣励精图治,正是急需用人之时,侯云策是军政两方面都不错的务实之人,被大用只是迟早之事。 侯云策和杨光义,必将成为大林朝的两颗新星。 (第六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2章 大疫 中午,侯云策宴请王朴。www. 喝了数杯酒,王朴脸色变得红朴朴的,道:“侯郎对于当今南、北形势,有何高见?” 这是一个在大林朝非常有争议的问题。大武朝崩溃以后,天下大乱,数朝并立。大林王朝位于中原,南边对大林朝威胁最大的是吴朝,北边威胁最大的是契丹和北汉。大林要统一,一派认为先对南用兵,一派认为先对北用兵,更有激进的人希望同时用兵。 侯云策回到中原以后,一直研究大侯朝历史,寻找父亲众叛亲离的原因。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一条就是对于大侯朝的军事过于迷信,四方同时用兵。用兵过度,造成民不聊生 “从当前形势来看,大林多面有敌。从军事上说,大林应避免两条战线上同时开战,更不能多线作战。高平大战才结束,应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等到国力增强,军备充足时,再根据实情决定南北之策。” 侯云策停了停,又道:“休养生息不是怯战,而是为战争做准备。北强,南弱,我朝可采取南攻北守之策。” 王朴道:“有重臣提议联合粟末人,南北夹击契丹。” 侯云策立刻摇头,道:“我在北地之时,与粟末人多有接触。粟末人比契丹人更能战,消灭契丹会让粟末人做大,绝不可联合攻契丹。” 王朴拍了下桌子,道:“侯郎之言,一针见血,可叹朝中重臣,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目光短浅。现在陛下英明,天下归心,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统中原的形势已经形成,正是我辈奋发涂强之时。” 王朴奉命来之前担心侯云策不懂地方事务,若铸成大错,则无法挽回。到了郑州后,他见郑州政通人和,侯云策在郑州百姓中口碑甚好,才知道侯云策确实为军政双通的人才。酒席间谈到南北形势,对其评价又高了一些。 侯云策苦心精心经营郑州之时,皇帝林荣雄心勃勃进行了一系列变革。 首先惩处了一批贪官。www. 九月,右屯卫将军薛训被除名,流沙门岛。宋州巡检供奉官、副都知竹奉璘被斩于宁陵县; 十月,主持税收事务的孟汉卿私自加派税额,被揭发出来,被赐死。 在重修永福殿时,林荣亲自视察工地,见内供奉官孙延常竟克扣工食,虐待役夫,不禁大怒,当场将孙延常斩首。 其次,林荣打破常规,破格任用有才干的人。他下诏:“在朝文班,各举堪为令录者一人,虽姻族近亲,亦无妨嫌。授官之日,各署举主姓名,若在官贪浊不任、懦弱不理,并量事状重轻,连坐举主。” 林荣整顿吏治,各项政治措施逐步发布,军人政权的诸多弊端慢慢被清扫。 侯云策一直密切关注林荣施政,到了这时,他产生一个疑问:若是我当了皇帝,能做得比林荣更好吗?若是不如林荣,复国有何意义? 十一月初,许州突然爆发疫病,大量人员死亡,许多地方受到波及。 郑州靠近许州的交界之地也出现了疫病。消息传来,郑州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侯云策不敢懈怠,得到疫病发生的消息,急忙召来梁守恒、钱向南、霍知行、李琪等相关人员,紧急商议对策。 经大家商议,提出五条措施。 第一条措施是处理尸体: 处理尸体,即是切断疾疫流行的一个重要渠道。现在已不断有人死亡,尸体无人敢于收捡。侯云策提出要建立一个机构,专门掩埋死者尸体。 钱向南提议道:“按照惯例,平时此事多由僧人来做。我们可招募僧人掩埋尸体,凡掩埋尸体达两百人者则给度牒一道作为奖励。此疫过后,还可建立漏泽园,专门安置无主尸体。” 自从经历万寿寺以后,侯云策对僧人没有太多好感,道:“按寺庙大小招募僧人,每个寺庙定下人数,每寺必须达到规定人数。佛有好生之德,若有那一家寺庙不愿出人,莫怪我不客气。非常时期,凡参加掩埋尸体的僧人都给度牒一道。漏泽园?好,就叫漏泽园。” 梁守恒建议道:“若僧人不够,可以招募信男善女,重奖之下,必有勇夫。” “此事钱向南全权办理。尸体要深埋,多撤生石灰。若有僧人或者其他人敢于违令,斩。”侯云策将此重任交给了更有杀气的钱向南。 第二条措施是隔离病人: 军医韩淇道:“东汉元始二年,旱蝗,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到了晋朝萧齐时,太子长懋等人曾设立了专门的病人隔离机构——六疾馆,以隔离收治患病之人,大武朝则是由僧人开设乞丐养病坊,以隔离收治病患者。” “好吧,依前例设立六疾馆,不过现在只能临时处置,在许州交界处,专门划定几个区域,病人只能在这几个区域活动。在几个地方留下充足的粮食,医官要亲去医治。要派人守住这几个地方,立下规矩,不准擅自出入,若有人不守规距,军士可全权处理,必要时,可格杀之。” 侯云策特别 强调,道:“现在是紧急状态,郑州必须由军队严格管制,不准人员随意进入郑州,凡进入郑州者,一律进入隔离区。隔离区分为两种,一种是有病之人;另一种外来无病之人,也要进入隔离区。” 第三条措施是派遣医学博士巡诊及无偿施药: 侯云策令郑州所有医官和民间医生前往疫区救治,广为施医散药,药费由官府无偿拨付。 第四条措施是要想尽办法稳定社会,不能让郑州陷于恐慌中; 如何稳定社会,霍知行和梁守恒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梁守恒主张封锁消息。 霍知行则认为纸包不住火,瘴疫消息肯定会很快传遍郑州,到时想不恐慌都难,不若提前把瘴疫消息、官府处理办法全部告之老百姓,让其提前有心理准备,这样,才能真正消除流言。 梁守恒并不服气,坚持要封锁信息。 其它官员分为两派,互不相让。 侯云策最后拍板,道:“封肯定封不住,既然封不住,那就得由官府来宣布消息。郑州每天都发布最新公布,把瘴疫消息、官府措施及时告诉老百姓。布告必须统一,各县派人守在郑州官衙内,每有新布告,则各县以最快的速度拿回各县发布。” 医官李琪提出建议,道:“我有一个建议,不知能行否?” 侯云策道:“此是紧急时期,应广求良策,但说无妨。” 李琪道:“传说帝颛顼有三子,死后为鬼,其中一个居江水是为瘟鬼。为此,人们每于疾疫发生时,都要作法以驱除疫鬼。周礼中所提到的方相氏四狂夫即是专门的驱疫鬼者。我们可选人扮作此四人模样,身披熊皮,头带面具,执戈扬盾,在城内驱疫。除此以外,还可以设醮、纸船送瘟神来驱疫鬼,这些方法,虽不知是否有效,但老百姓很多都信这些。” 侯云策道:“此计甚好,此事就由你来操办吧。 第五条措施是注意公共卫生:疾疫的发生归因于瘟神作怪或阴阳失序。 李琪道:“沟渠不通,滋生蚊蝇,疫疠所由生也,此事不是最急,但是,可趁机安排清理城内部分湮阏岁久水沟。” 侯云策道:“此事好办,发布告示,择机动工。” 五条措施商议完毕,侯云策道:“各位还有什么意见?” 韩淇道:“治疗疾疫的药物,民间多有验方,可发布告广泛征集,或许里面有合适的方子。” 侯云策道:“你有何良方?” 韩淇道:“我平素收集了一些方子,但不知哪一味对症,一是用姜、葱、豉三物,浓煮热呷;二为柏叶,治疫药物颇有神奇之效;三为黑豆汤,黑豆二钱(令炒香熟)、甘草二寸(炒黄色),右二味以水二煎一盏,时时服之。这几个方子各有效果,但不知此次哪一个最有效。还有,防御使可令人到大梁及周边诸州买药材,以备不测之需。我这里有一个单子,开有白龙脑、犀角、硫磺、安息香、白石英等三十六种。” 侯云策道:“叫人马上去办。” 众人商议完毕后,侯云策发出一条杀气腾腾的命令:“防疫重于一切,有敢于违令者,立杀无赦。” 众人知道疫病历害,没有人敢马虎。回去后,迅速把商议所定五条措施落实下去。很快,郑州全境处于紧急状态之下。 许州疫情已极为严重,许州城内十室九空。尽管有许多措施,侯云策也不知能否控制住疫情,每天守在衙门内,处理各项紧急事物。 大林皇帝林荣派出大量医官来到许州等地。许州疫情凶险,医官数人染病,不治而亡。 面对严重疫情,侯云策做出一个残忍决定:郑州军士守在郑州与许州交界处,凡是从许州方向过来之人,不管有病无病,必须到指定地点集中。违者,杀。 许州军几名军官急于逃出死地,不听命令,被黑雕军当场射杀。 由于郑州官府处置及时,把少数染病地区完全隔离,疫情基本被控制住。官府每天都会公布最新疫情及处置方法。侯云策为保证布告的真实性,要求各县不准擅自做布告,只能按照郑州衙门的要求制作公布。郑州各县派人到郑州衙门,等着衙门内制作出新的布告,每出一期,便立刻带回各县张贴。 郑州老百姓每天等着看布告,了解最新情况,特别是有亲人在许州的老百姓,更是天天守在贴布告处,探听信息。 虽说郑州境内疫情得到基本控制,但是已染病的老百姓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多数在隔离区的老百姓是许州人,也有少数是郑州人。他们被关在隔离区,虽有粮食,也能得到医治,人还是越死越多。 僧人冒着生命危险,掩埋了许多病死者尸体,不断也有僧人染病。 侯云策本来因万寿寺和原因,对僧人有很深成见,得到此情况后,对僧人印象大为改变。 (第六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3章 修城 为使患病老百姓得到及时救治,郑州府发出布告在民间广征验方。 生死关头,官府组织有力,郑州百姓显示了极强凝聚力,向官府提供了大量方子。这些方子实际效果都不好,隔离区的染病之人不断死亡。 在侯云策心急如焚之际,亲卫带来两个僧人,其中一个僧人是那日在大名府拦截侯云策之人,另一个是身材矮小的老僧。身材高大的僧人对老和尚甚为恭敬,跟在老和尚身后,亦步亦趋,一丝不敢造次。 老和尚双手合什,道:“老纳是少林寺智能,才从许州回来,特来献药。” 侯云策本来没有心情搭理这两个和尚,听到是来献药,立刻来了精神,道:“从许州回来,你怎么过得来?有什么药,可有疗效?” “老纳此药,是西域高僧安世高所传,极为神奇。老纳有药方,平素备有少量药剂。老纳曾服用此药,到许州后,并未染病,此药应有疗效。老纳本想到许州交由官府,但许州衙门已人去房空,老纳只有到郑州,请防御使赶快炼制,制作并不复杂,只是所需药物较多。” 侯云策大喜,顾不上感谢智能,叫亲卫把韩淇叫来。韩淇进来,见到智能,脸露喜悦之色。 侯云策道:“这位有药丸,还有方子。你赶紧让人试吃,若有效,赶紧炼制。事情急,你不必事事报我,可决断。” 韩淇出门之际,来到智能面前,道:“方丈别来可好,方丈世外高人,此药方定是神效,我马上炼制,改日在来见过方丈。” 侯云策听韩淇如此说,才知智能是少林寺方丈。 韩淇离开后,侯云策和少林寺智能方丈两人都没有说话,互相打量对方。 对视片刻,智能首先道:“原本以为防御使心狠心辣,想必凶神恶煞,今日一见,却是大仁之人。” 侯云策接过话头道:“原本以为少林寺方丈德高望重,想必气势非凡,今日一见,却是慈眉善目。www.” 两人说完,均是一笑。 疫情爆发以来,少林寺智能方丈带着弟子玄静紧赶慢赶,来到许州,本欲将药方交给许州官府。但到了许州,却发现大小官府空空荡荡。许州节度使李重进本来不在许州,诸事交由许州别驾。 许州别驾人老成精,年少时经历过一次疫情,知道疫情被大河阻隔后,往往不能过江。他把政务交给司马,自己带人回到黄河北岸的老家邢州。司马就把政务交给长史,也溜之大吉。长史又将诸事交给录事参军事,层层传递。最后,政务实际无人管理,许州疫情完全失控,人死得越来越多。 智能从少林寺出来之时,也不知他的药方有没有实效。他事先服用了药丸,抱着舍已救人的心思,在疫区走了一大圈。自己未染疫病,他才断定西域高僧安世高所留药方有效。 药丸平时备得很少,智能很快把仅有的药丸发给老百姓,只剩下很少几颗。 药丸不难炼制,所需药物种类很多,许州城几近空城,智能无法炼制药丸,就赶紧来到离许州最近的郑州。 智能赶到郑州境内时天色已暗。 两人被黑雕军军士拦住,不准进城。智能解释说有药方,可治疫病。黑雕军军士对少林寺智能方丈执礼甚恭,却并不放行,仍坚持把智能带进了隔离区,然后层层上报。 郭炯得到消息,赶到隔离区时,两人已没有踪影。 智能弟子名为玄静,性格急躁。黑雕军军士要把他们带到隔离区时,若有头发,肯定已怒发冲冠了。当日万寿寺被烧,他正在德州,和众人一样判断杀人烧寺是黑雕军所为,便带着其他几个寺的僧人,安葬了万寿寺里被杀僧众。 被杀僧人的家人在悲愤中,提出要找黑雕军报仇。玄静武艺高强,想到万寿寺寺毁人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和众人一起找黑雕军侯云策复仇。 他们来到大名府,在军营外守候,终于等到侯云策只带两名亲卫从大名府回来的大好机会。玄静虽说性格急躁,却不是无智之人,知道侯云策是朝廷命官,若打死了他,后果将十分严重,少林寺肯定脱不了干系,于是想生擒侯云策,然后交给智能方丈,由方丈发落。 可惜,刚刚围住了侯云策,黑雕军军士就赶来了。 智能知道非常时期,黑雕军军士只是执行命令,制止住要发怒的玄静。两人不动声色和黑雕军军士来到隔离区,然后趁夜色,接连了击昏了三名黑雕军军士,溜出隔离区,匆匆忙忙在天亮之时赶到郑州官府。 韩淇叫人试用药丸,效果不错,染病之人症状明显减轻,慢慢好转。药方里大黄用量很大,韩淇为了节约时间,也不通报,派人快马加鞭到各地收购大黄。 药有效,侯云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连续几天没有睡觉,心情轻松,止不住倦意,本想休息一会,谁知一靠在椅子上,马上就睡着。 智能和玄静连续奔波,也是十分疲惫。玄静上床后很快鼾声大作,智能本欲打坐休息,却不堪玄静如雷般鼾声,就来到前堂,准 备和侯云策随意聊聊。来到前堂后,一名亲卫作了手势,让他轻声。 侯云策沉沉地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嘴微微张开,头发没有好好梳理,颇为凌乱。智能双手合什,轻声道:“善哉,善哉。” 守着侯云策的亲卫是杜刚,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智能朝外面走去。走出门口,杜刚跪在地下,“咚、咚、咚”给智能磕了三个响头。 智能见杜刚磕头,道:“你是少林俗家弟子。” 杜刚道:“正是,论辈分,方丈是我的祖师爷了。” “你知道万寿寺之事吗?” “祖师爷,我当时在场,也杀了人。” “那里说说当时的情况。” 智能本欲亲口向侯云策询问此事,恰巧杜刚是少林俗家弟子,便向其询问当日万寿寺之事。杜刚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最后道:“少林寺对我家有大恩,若我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智能知道了真实情况,沉默一会儿,叹道:“侯施主大仁大勇,我等远远不如啊。” 智能献药之后,隔离区病人逐渐好转,到了十二中旬,随着气温越来越冷,疫情总算过去了。 此次突发疫情,郑州反应迅速,措施得力,疫情被控制在与许州交界处,虽然仍死了一些人,但是和许州相比,损失微不足道。许州原来人口和郑州相仿,疫情过后,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 许州节度使李重进在大梁统领侍卫司,兼许州节度使,从未到过许州,许州事务皆是由其上佐管理。疫情之后,许州上佐及以下大小官员被林荣捉拿到大梁,全部被斩杀于闹市。 林荣下诏表彰了郑州侯云策,奖赏了郑州大小官员,但是没有调整众人的官职,仍维持原有格局。 疫情过后,在诸官佐建议下,侯云策同意在城市大规模修建、整理下水道。 郑州下水道不完整,许多沟渠已断,全面修整下水道工程量巨大,郑州府诸官一直没有敢于动手。疫情刚刚结束,老百姓对疫情危害心有余悸,正是重修下水道的好时机。 侯云策召集众官,商议重修下水道的诸多事宜。 赵辉本是在郑州养老的闲散官员,疫情突发时期,积极参与了疫情防治工作。侯云策在处理疫情过程中发现了赵辉的才能,所以每有重大事情,都把赵辉请来议事。一来二去,赵辉、梁守恒成了侯云策治理郑州民事的左膀右臂。 侯云策对于下水道修建工程,只是提出一个总体设想,请大家商议细节。 赵辉道:“以前我在大梁,曾参加过大梁城市的修造事。我们不仅要重修下水道,还可以趁机重新整治郑州城市。现在郑州人口日渐增多,房屋过于密集,已经存在隐患,不仅火灾多发,而且民宅侵入官道,致使车马无法通行。城市里坟墓太多,占了太多地方,使新入郑州者无地建房。” 对于赵辉所说,梁守恒深有同感,道:“先不说官道被侵的事情,就只说坟墓,城里有大小坟墓数千座,而且以后只会多不会少,每年清明,全城烟雾缭绕。今年引发数起火灾,险酿大祸,如再不想办法治理,迟早要出大事。” 侯云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管理城市会有这么多事,头疼得紧。 梁守恒又道:“这些事情涉及面太大,即要把事情做好,又不弄得怨声载道,须讲究方法。疫情爆发期间,我们发了大量公告,效果不错,这次仍然可采用这些方法,提前把改造方案公布,让老百姓心中有数。” 赵辉反对道:“这些事本来就有益于民,贴出公告,反而惹来非议。凡事都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梁守恒道:“民心不可欺,好好引导,他们可以为我们所用。至于外迁墓可由官府出面,在城外风水好的地方,划一块地,集中所有坟墓。” 侯云策击掌道:“按守恒兄的方法办。守恒兄,还有什么想法?” 梁守恒太熟悉郑州城,深知其毛病所在,道:“现在郑州城内,以官府为中心,层层扩展,但是没有好好分区,这次重新,可以把官府办公地,居民生活地、手工业地、集市全部分开,这样城市才更加合理。” 经过商议,侯云策将具体事情交给赵辉和梁守恒,以赵辉为主,梁守恒为副。 得令后,赵辉、梁守恒召集各曹判司,经过反复商议,大致确定了方略,然后发出公告。公告发出后,一石激起千层浪,郑州老百姓有的支持,有的反对,争执不休。 (第六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4章 刺客 自从疫情爆发以来,侯云策忙得连轴转,身心皆疲。www.尽管郑州城重修也是大事,可毕竟不再是稍有不慎就大祸临头之事。他决定从具体事务中抽出来,好好处理婚事。 郭炯已从开封回来,这也就意味着婚期将近。 在黑城时,神箭营军士抢了女人便丢上床,下床便成为夫妻,简单利索。回到中原,要娶皇后之妹,手续繁锁,这让侯云策头痛不已。所幸郭炯出自世家,在这方面是行家,就由他全权打理婚期所需事物。 侯云策和赵英双方八字相合,没有相冲,已经交换了庚谱。 对于侯云策来说,其八字是专门应对赵英的,岂有不合之理。而真实的八字在十几年前也是完全相合,比起刻意设计的生辰八字一点不差。或许,这也是天意。 交换了庚谱之后,需要做的是“过文定”,此为“过大礼”之前奏,通常在婚礼前一个月举行。 郭炯作为侯云策代表,携三牲酒礼至赵家,正式奉上聘书。 奉完聘书,郭炯开始准备“过大礼”,这是订亲之最隆重仪式,约在婚前十五至二十天进行。由男家择定良辰吉日,携带礼金和多种礼品送到女家,并送上礼书。 过完“文定”、“大礼”两关,侯云策准备启程去大名府,迎娶赵英。 侯云策到了中原一年多,比原来预期更好,在由一名从北地回来的黑户,通过在沧州、高平的系列战斗,得到林荣赏识,一跃而成为郑州防御使。 迎娶赵川之女、符皇后的妹妹赵英,侯云策成为了大林朝的皇亲国戚。这是迈入复国之路的关键一步,非常成功。但是对于侯云策来说,其心情相当复杂,复国之心并没有当初回中原时那么坚定。一方面是大林朝朝政还算清明,百姓归心,并不容易轻易复国,要复国或许将是一场大乱;另一方面,大林皇帝林荣对侯云策青睐有加,若是复国,自己必然是忘恩负义之人。www. “要复国,我就管不了这些,必须忘恩复义,心狠手辣。”侯云策想起战死的父亲和被烧死的母亲,又重新坚定了复国的决心。 启程前往大名府之前,赵辉、梁守恒等官员在郑州最好酒楼,备下丰盛酒宴,给防御使侯云策饯行。 酒楼老板得知防御使要到酒楼吃饭,急忙把酒楼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留了最好雅间,并亲自订下菜谱。酒楼老板不知道侯云策喜不喜听小曲,便找来新近到郑州、声名大起的歌女,,在酒楼备用。如果侯云策要听,就可上场。 天将黑时,侯云策、赵辉、梁守恒、石虎、郭炯、韩淇、杨徽之、钱向南等人陆续到了酒楼。酒楼老板为迎接贵客,使出了全身绝活,扒熊掌、清汤燕菜、汴京烤鸭、爆三脆、清汤玉带鸡、琵琶鱼肚、套四宝,一道道美食陆续摆上桌子。 最名贵的菜是扒熊掌,香茹裁成蝴蝶形,放在锅垫中间,冬笋摆在四角,片好的熊掌面朝下,熊掌被片成卧刀片,顺中间先铺一行,然后再铺两边。此菜特点是汁白肉烂,味厚挂唇,为镇楼绝活。 酒过三旬之后,大家逐渐放开,开起玩笑。 梁守恒酒量不行,几杯下去,满脸通红。他举杯道:“跟着防御使做事就是痛快。下官敬你一怀,祝防御使一路顺风。” 赵辉也举杯敬酒,道:“我本是在郑州养老,承蒙防御不嫌弃,让老朽总算为郑州老百姓做了点小事,我在两朝为官,阅人无数,防御使最令我心折,我也敬防御使一杯。” 侯云策即将迎娶赵英,赵辉便是长辈。他对长辈执行甚恭,礼数周到。 石虎是久历战阵的军人,经历高平大战之后的所有战事。他说话办事纯粹是军人模样,与侯云策连碰三碗,和文人又有所不同。 梁守恒敬过酒道:“听说此楼来了一名才艺出众的歌女,可否叫来唱上一曲助兴。” 侯云策到郑州后从未到酒楼听过小曲,有几分好奇,更兼之今日大家是为自己饯行,便点头同意。 唱曲之人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老人是瞎子,女子则是姿色一般的年轻女子。女子怯生生行过礼后,男子拉起二胡,音调婉转。 女子开口唱道:“天河漫漫北斗粲,宫中乌啼知夜半。新缝白纻舞衣成,来迟邀得吴王迎。低鬟转面掩双袖,玉钗浮动秋风生。酒多夜长夜未晓,月明灯光两相照,后庭歌声更窈窕。馆娃宫中春日暮,荔枝木瓜花满树。城头乌栖休击鼓,青娥弹瑟白纻舞。夜天憧憧不见星,宫中火照西江明。美人醉起无次第,堕钗遗佩满中庭。此时但愿可君意,回昼为宵亦不寐,年年奉君君莫弃。” 女子声音细腻,婉转动听。二胡声如诉如泣,让人忧伤。石虎只顾吃菜,没认真听,左耳进右耳出。其他几人听得津津有味,赵辉还轻轻拍起桌子。 侯云策在黑城无所事事时,听过不少话本故事。他忽然有些恍惚,觉得眼前这事似乎在话本中经常出现,以后的发展不外乎有四种: 一种是听曲的是恶霸,见小女子美貌,起了邪 心; 一种是听曲的人是公子哥们,听得小曲,涕泪涟涟,看上小女子,成就了一番前世姻缘 另一种就是变故突发,有外人听到小女子唱得好,非要叫他到另一桌去,于是两桌人打了起来; 第四种就是那女子是刺客,借唱歌之机,刺杀客人。 两人唱完。老年男子颤颤站起来。女子牵着那老年男子,来到众人面前。老年男子道:“各位官人,赏两个钱吧。” 赵辉等人便去摸钱。 侯云策心道:“莫非上演第四出戏。” 老年男子伸手接钱时,本来低着头的女子突然间抬起头来,手一扬,一物直奔侯云策而来,速度极快。 侯云策见女子眼中精光一闪,便知不好。他本已有所防备,练习天遁功以来,听力、视力和身体反应速度都有明显提升。他向左侧身,避过暗器,同时掀桌子,满桌酒菜都砸向那一男一女两人。 老年男子本是瞎子扮相,女子动手后,扔掉手中钱币,抽出短刀,扑向侯云策。 石虎反应极快,拦住老年男子。 女子手持短刀,出手便是拼命的招术,刀刀如毒蛇一般,专攻侯云策要害,侯云策左躲右闪,一时之间,险象环生。躲过四五刀后,侯云策缓过劲,抽出随身佩带的百炼刀,举刀劈向那女子。 这是战阵之术,大开大合,没有任何虚招。 女子脚步极快,躲过致命一刀后,突入刀光,向侯云策咽喉急刺。 侯云策招式用老,来不及收回,眼看就要中刀。他突起一脚,用的却是贺术海东的招法。那女子被这凶狠的一脚蹬得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其手中刀尖还差一粒米的距离就刺中侯云策咽喉。 石虎和那老年男子斗在一起,势均力敌,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赵辉和梁守恒都是文官,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束手无策,只是眼巴巴看着四人生死相搏。郭炯是军官,随时佩戴腰刀,抽出刀,加入战团,帮助石虎,夹攻那老者。 石虎和那老年男子武艺在伯仲之间,郭炯加入后,局面马上改变,被石虎砍倒在地。 杨徽之没有带刀,女子倒地后,上前擒拿。还没近身,那女子一刀过来,角度刁钻,速度极快,杨徽之根本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中刀。只听那女子“啊”地叫了一声,被赶上来的侯云策踢中手碗。这一脚极重,短刀脱手而出,女子正想要滚开,百炼刀的刀锋已经顶在喉咙之上。 短暂搏斗,很快分出胜负,两个刺客都被制住。那老年男子低着头,嘴角流出鲜血,一动不动。那女子叹息一声:“好快的刀。”身体也不动了,嘴角有黑血流出。 侯云策一直想要生擒刺客,没有料到,又是往日局面。 这时,楼下众亲卫才听到动静,冲上楼来。 杨徽之汗水乱流,一颗心犹自乱跳。他一直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武艺出众,今天遇刺,他发现自己不仅逊于侯云策,反应速度甚至比不过石虎和郭炯。他这时深刻认识到江湖之术与久经血战的军人相比,其实远远不如。 刺客出现,大家没有继续喝酒兴致,各自回家。钱向南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侯云策很快回到家中,一路上没有再被袭击。 “这两人和中元节所遇刺客一样,失败后都服毒而亡。是谁三番五次想要杀我,谁又能让一个个杀手宁愿自杀也不投降?” 侯云策对自己总是被袭迷惑不解。“我进入中原,虽说一直打打杀杀,但是没有私仇,刘存孝、刘三全族都被诛杀,其势力被连根拔起,不会是他们。和契丹人打仗的人多了去,契丹人也不会来刺杀我。这些人行事诡秘,多半还是礼弥教。” 侯云策原本住在衙门后面的小院子里,为迎娶赵英,买下郑州城内礼部侍郎的大宅子。礼部侍郎在郑州为官时,置下了这座宅子。他到大梁去后,早想卖掉,只是没有合适买家,宅子就一直空着。 侯云策出钱买下宅子。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维修,昨天正式搬进此宅。 回到院子,侯云策叫过孟殊,吩咐其加强院子警卫,特别是在几个隐蔽处,要安排潜伏哨,绝对不能让人潜了进来。 (第六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5章 路过开封 搬到新家后,秋菊、春兰各自有一个小院子。 侯云策轻轻推门进入秋菊院子,来到房门口站住。秋菊小腹稍稍鼓了起来,本来削瘦的脸变得丰满起来,皮肤细腻红润,正在烛光下专心缝小孩子的衣服。她神情安静,面带微笑,充满幸福。 进屋后,侯云策示意秋菊不要动,蹲下来,用脸贴紧秋菊小腹,“我听到孩子的心跳了。他在用脚踢我。” 秋菊抿嘴笑道:“以后他肯定和阿爹一样。” 闲聊了一会,秋菊略红了脸,道:“春兰还在等阿郎。你快去吧,她想要一个孩子。” 侯云策调笑道:“别人都是想办法让郎君留在院里,你为什么要将郎君赶走。” 秋菊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让郎君留在这里,只不过,阿郎要大婚了,春兰想要孩子。我和春兰从小在一起长大,挨打受骂,忍饥挨饿,这样的日子不想再过。” 三皇子肯定不能理解小女子的心思,来自黑城的侯云策却能明白。他又坐了一会儿,这才来到春兰院子。 春兰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会踢踢院墙,一会摘下树叶。她见到侯云策,顿时高兴起来,笑道:“阿郎,我去烧水。” 侯云策有一个坏毛病,每天都要洗澡,一天不洗就浑身不舒服。特别是要做的时候,必须要洗澡,否则很难受。 春兰知道侯云策的的习惯,特意在澡房里特别放了一个大澡桶。备好热水时,春兰帮侯云策脱下衣衫后,也飞快地去衣,跳进木桶。 在桶里,春兰侧头靠在侯云策手臂上,道:“阿郎,我也想要孩子。” 侯云策道:“小孩子是上天所踢,不能急,急也没用。放心吧,你肯定很快就会怀上的,要不,我们现在就来一次。” 春兰羞红了脸,低头用手数侯云策结实的腹肌。 侯云策道:“不用数了,有八块。” 春兰既羞涩又略带伤感,道:“阿郎,春兰好想怀上你的孩子。我爹妈很早就死了,被卖到刘家时才七岁,我背上、头上的伤疤都是小时候被打的。只有遇到了阿郎,我才觉得不白来这个世界一趟。” 她又道:“阿郎,你要一直对我好。赵姐姐来后,我会遵礼的。她本是尊贵之人,和我不一样,我会听她的话。” 秋菊怀上小孩子后,在侯家的地位稳固了。而春兰没有小孩子,面对赵英即将到来之事,心中总有些忐忑。她说着说着,泪水流了下来,滴在侯云策手臂上。 侯云策安慰道:“别哭了,我们来一次吧。” 第二天一大早,侯云策带上郭炯、贺术海东、杜刚、陈猛等一百多人,从郑州出发,过开封、澶州,再到大名府。这一条道全是宽大平整的官道,比其他道路都好走。 杨徽之也在队伍中,去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 侯云策很大度,支持他参加考试,若考中,则朝中又多了一个朋友。若考不中,则再回书院。 这是侯云策到了中原的第二个冬天。此时天气已冷,北风呼呼,众人哈着白气,鼻子通红,握住缰绳的手已经冻僵了。一行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全部骑战马,速度很快,不久就来到开封。 在城外驿站旁边扎营后,侯云策与郭炯、杨徽之、贺术海东、杜刚、陈猛等人进城,拜访王朴。 找到王朴府第,王朴却不在家。郓州河水决堤,淹没了附近几州。王朴受命到郓州协助宰臣李穀治河,救济灾民。 离开王朴府,侯云策与诸人在开封城闲逛。来住穿梭的人流、五光十色的商品,除了侯云策和郭炯之处,其他人皆看得眼花缭乱。闲逛半天,诸人来到开封最好的酒楼——长庆酒楼,要了一个大雅间,准备好好享受开封美食。 侯云策带人在街上闲逛之时,恰恰被老“敌手”赵武见到。 侯云策官职已高,且将要同赵皇后的妹妹赵英成亲,成为大林朝新贵。赵武虽然恨极了侯云策,却不敢公然与之冲突。以前两人都是平民,打架自然无事,现在赵武已获得了侍卫司七品武职,但是其职务在侯云策面前不值一提,贸然挑战,只有自己吃亏。 赵武尾随侯云策,瞧见其进了长庆酒楼。他正在苦思报仇之计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掌。 赵武回头一看,原来是侍卫司的几位同事,领头的李振是李重进的族人。李振武艺不错,打仗也勇敢,是一个头脑简单、性情耿直、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赵武心中一喜,热情地道:“原来是李兄,吓了我一跳,我心中正在想你,你就出现了,真巧啊。” 赵武家中有钱,又颇有心计,有意拉拢李振,关系弄得很不错。 李振道:“今天嘴里淡出鸟来,找地方喝一杯去。” 赵武爽快地笑道:“前次是李兄请客,这次算我的,到长庆酒楼。” 侍卫司众人进了长庆楼。赵武点了一桌好菜,叫了三坛好酒,侍卫司众人畅开肚子,吃个痛快。 等到李振有醉意后,赵武假 装内急,出去找到侯云策所在雅间。回来后,他满脸怒气道:“我刚才内急回来,听到有人在骂侍卫司的人,说我们是蠢猪,还有更难听的话,我都说不出口,听口气似乎是殿前司的人。” 殿前司和侍卫司这两支禁军部队交恶已久,双方互不相让,打架斗殴是常事。听赵武如此说,李振大怒,带着人就去干架。 侯云策正和诸人喝酒,聊军中趣闻,只听得咣地一声响,门被一个军官踢开。赵武知道侯云策不好相与,趁机溜走。 “殿前司鸟人,你们别在背后说小话,让爷爷来教训你们。”李振也没看清里面有谁,抬脚就踢桌子。 坐在靠门处的是贺术海东见有人踢桌子,高兴起来,道:“他奶奶的,有人打架。” 他不等侯云策下令,跳将起来,伸手拉住李振第二次踢来的腿,猛地用力,将其摔倒在桌上。碗碟皆碎,砰砰乱响,汁水四溅。 李振虽醉,毕竟是武人,手脚利落,翻身起来,一掌向贺术海东颈部斩去。 若是双方都用兵器,贺术海东的优势并不算太大。若是比拳脚,李振就远不是对手,更何况,李振已经半醉。贺术海东如提米口袋一般,又将李振摔翻。 侯云策问:“这是怎么回事?” 郭炯道:“听来者言,应是侍卫司的人。侍卫司和殿前司常常相互打架斗殴,开封人见惯不怪。” 李振被打翻后,侍卫司亲卫一涌而上,与杜刚等人混战起来。 侯云策不想在开封惹事,更何况涉及到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大派系。他猛地大喊一声:“都给我住手。” 黑雕军亲卫听到侯云策下令,一边格档,一边向后退。 两方人马对峙起来。 侯云策走上前,道:“我是郑州防御使侯云策,各位为何事而来?” 经过高平大战,侯云策的大名在大林军中已是如雷贯耳,侍卫司闻言皆不敢造次。李振被摔得满脸花,从地上起来,没有听清侯云策说些什么,红着眼道:“少说废话,给我打。” 侯云策脸色一沉,再不说话,道:“擒他。” 贺术海东打得极为过瘾,又跳将过去,上前对准李振就是一拳,没有任何花哨动作,速度快,力气大。李振被摔了两次,心里已经有些怕了,后退一步,左手格档来拳,右手出拳还击。贺术海东并不避让,反手抓住李振左手腕,跨步上前,用膝盖猛顶李振腹部。 李振击中对手肩部,因出拳距离过短,没有威力。而对手膝盖猛击,却是势大力沉。这就是当年侯云策击打赵武的招术。李振同样中招,倒地不起,被贺术海东生擒。 侯云策踩在李振脸上,将百炼刀刺在李振脖子上,道:“我是郑州防御使,你太过无礼,殴打朝庭大员,今日饶你不过。”他手上用力,刀锋刺破了李振颈部皮肤,一小滴血珠沁了出来。 李振被刀抵住咽喉,酒醒了一半。得知眼前之人是侯云策,心知惹了祸。他一言不发,不肯服软。 侯云策不想把事情闹大,教训李振之后,让诸人离开。 赵武叫来救兵,在路上遇到李振等人。人多胆壮,数百侍卫司亲军前往酒楼寻仇。路上偶遇殿前司亲军,双方一言不合,当街打了起来,事情闹得甚大。第二天,此事传到李重进耳里。李重进原本就把侯云策视为张永德一派,大怒:“打狗还要看主人,侯云策欺人太甚,我和你没完。”此事后,李重进为侯云策制造了许多麻烦,当然,这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不提。 话分两头说,长庆酒楼,侯云策一行人出了雅间,往楼下走。从楼梯口上来四个人,其中一个女子眉眼间和契丹公主颇有几分相似,侯云策禁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第六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6章 凌靖 侯云策遇到的女子正是柳青叶。www. 柳青叶见过侯云策在郑州行事之后,觉得他还算清官,不愿再对其下手。离开郑州后,她回到师傅凌靖身过。 师傅凌靖出身大族,家里多有田产,生活富裕,只是不愿出仕。许州发生疫情之后,他带弟子们来到开封府弟,暂避风险。 凌靖喜爱美食,今日嘴里馋虫爬了出来,带着三个弟子来到开封长庆酒楼,准备品尝醉虾手艺,大快朵颐。 刚到楼梯,上行时,遇到侯云策一行人往下走。柳青叶见到侯云策盯住自己,想到那晚之事,不禁脸孔发烫,心中发慌。 那日书房没有光线,侯云策实际上没有看清楚柳青叶相貌,他多看了柳青叶几眼,只是因为柳青叶和契丹公主颇为神似。 双方交错而过之时,侯云策闻到了一股淡淡花香。这个香味似曾相识,侯云策随即想到那日书房女刺客身上发出的正是这种花香。近一段时间,他多次被袭,一个刺客都没有活捉,令其十分郁闷。闻到淡淡花香,侯云策停下脚步,道:“是你?” 柳青叶迅速移开目光,冷然道:“我不认识你。” 当日侯云策曾和柳青叶交谈过一两句,对其声音还有印象。香味、声音都相似,侯云策确定她就是当日书房里的女刺客。 “你是书房那人?” “哼。” 贺术海东听到两人对答,伸手挡住柳青叶。 凌靖武艺高强,和陈抟齐名,素来高傲。他见这个军官紧盯柳青叶,十分无礼,已不高兴,又见其手下拦住柳青叶,更不高兴。他暗运内劲,往侯云策肩上一推,准备让这个军官闪到一边。 侯云策身体一扭,卸掉大部分力道,身体只是晃了一晃。 柳青叶道:“让开。” 贺术海东道:“不让。” 柳青叶道:“让开。” 贺术海东高兴地道:“就不让。www.” 柳青叶和贺术海东动起手来。 柳青叶动作迅捷,出手刁钻。贺术海东极为擅长角骶,根本没有将女子瞧在眼里。他想要抓住柳青叶,数次都没有成功,让对手滑掉。骤遇对手,他更为高兴,道:“我们到楼下去。”说话间,他硬挨了两掌,却趁机抓住柳青叶手臂,猛然用力,想将柳青叶摔下楼。 柳青叶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轻轻巧巧落到楼下。下楼之时,手中已经握着短剑。 另一边,凌靖见年轻军官居然没有被推开,有些惊讶,又觉得眼前军官身含熟悉的内劲,更惊讶。他为了试探眼前之人,又轻飘飘拍过一掌。 侯云策往后退了一步,对方速度看上不快,却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他发现对方虽然出手,却没有太多杀意,没有使用手弩,只是用双臂护在胸口,硬接一掌。 杜刚、陈猛等人冲了上来。 两个亲卫冲上来时,凌靖稍稍侧身,手掌按在对方肩头。 陈猛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失去重心,从楼梯上直摔下去。杜刚随即也摔到楼下。陈猛和杜刚没有受伤,只是有些狼狈。两人久经战阵,血性十足,拔出腰刀,一左一右,准备进攻。 郭炯望着凌靖,若有所思。 侯云策摆摆手,让亲卫退下,对凌靖拱手道:“先生武艺真是高强,我等不是对手。” 侯云策及手下全部带刀,身手强悍,想必是殿前司或侍卫司的人。凌靖不想把事情闹大,却也不欲和他们多打交道,淡淡地道:“山野之人,不问也罢。” 杨徽之被凌靖另外的徒弟拦住,对峙起来。 楼下,贺术海东打得正高兴。他在桌上翻滚,每次都极为惊险地躲开柳青叶的短剑。数招后,他翻过另一张桌子时,突然甩出一根绳索。这一招很是诡异,柳青叶原本就有些心浮气躁,不提防对方出了怪招,被绳索套住。www. 凌靖皱眉,扫了侯云策一眼,突然凌空飞起。贺术海东正要收紧绳索,突见楼上之人跃来,随后半边身体麻木,绳索脱手。 陈猛一声令下,没有出手的亲卫们全部拔刀,其中两个亲卫还拿出小巧的手弩。亲卫所用手弩是由郑州将作营所制,虽不如侯云策随身所带手弩精巧,威力却也不弱。 侯云策与凌靖交过手,知对方武艺高强,出手没有杀意,与往常遇到的杀手们完全不同。他不想惹事,道:“退下,收刀。” 陈猛等人闻令,退后两步,收起武器,却仍然保持进攻队形。 凌靖救下柳青叶以后,对侯云策道:“你师从何人,可认识陈抟老道。” “陈抟道长曾与我有一面之缘。” “我与陈抟老道是老相识。难怪你虽然走的是刚猛路子,却隐带内家劲气,原来出于陈抟老道。” 侯云策见此人和陈抟老道相熟,拱手道:“我是侯云策,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你是郑州防御使侯云策?” “正是。” “我是凌靖。早听说黑雕军军令严整,军士悍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得知对手是侯云策时,凌靖脸上有了笑容。凌靖家族多在许州,前一段时间许州大疫,族人多有死亡。相邻很近的郑州防范得力,控制了疫情。凌靖家族中多有人逃到郑州,在隔离区得到保护。回许州后,都视侯云策为救命菩萨。凌靖不敬他的官位,而敬他救人无数。 侯云策笑道:“那是先生承让,若先生全力进攻,我们不是对手。” 凌靖道:“若真是战阵上搏命,我没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凌靖在当世武术大家,亲卫们都颇为推崇他。特别是杜刚原本被摔得很不服气,得知摔自己的是凌靖,也就心平气和了。 侯云策习练天遁功以后,很是受益。他对这些世外高人也挺好奇,再加上对柳青叶之事也有疑问,拱了拱手,道:“我作东,请先生喝杯薄酒,可否?” 凌靖本是潇洒之人,哈哈笑道:“不打不相识,好吧,今天就有扰防御使了。” 侯云策道:“凌先生为当世高人,称我一声侯郎。” 在楼下的柳青叶见先生与对方聊在一起,暗想:“他知不知道那是我的抹胸?他肯定知道。”想到书房里那一幕,她的脸颊阵阵发烫。 郭炯和杨徽之另有事先行离开。 亲卫杜刚和凌靖弟子在另一个雅间重新摆上一桌。 侯云策和凌靖单独要了一个房间。凌靖发现柳青叶与侯云策似乎有过节,便将女弟子叫到房间。 席上,凌靖听到陈抟把天遁剑法传给了侯云策,大发感叹,道:“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对天遁剑法垂涎三尺,陈抟老道哪守心肝一样守了几十年,见了侯郎一面,就把剑法传给了侯郎,而侯郎竟然不识货,把宝贝束之高阁,你们两人啊!” 今日冲突都是因柳青叶而起,凌靖细心,见女弟子柳青叶神态反常,聊了一会儿剑法,随意问道:“侯郎认识柳青叶吗?” 那天晚上之事有些暧昧,侯云策道:“那就要问她了。” 柳青叶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万寿寺之事,是不是黑雕军做的。” 侯云策听到万寿寺,心中一惊,因为诸多暗杀,正是从烧寺杀人开始,想到攻破礼弥教磁州总坛的时候,在残灰中找到的小纸片上,就有“万寿寺”三个字。他有些担心凌靖与礼弥教有关,暗自提高警惕,道:“正是黑雕军所为。万寿寺的人该杀。你和万寿寺有什么关系?” 柳青叶是在母亲去世前才知道父亲是万寿寺住持。因为母亲是未婚生子,这是很耻辱的一件事。为维护母亲清誉,柳青叶将万寿寺住持之事作为最大秘密埋藏在心中。此刻,侯云策坦率相承,反让柳青叶无法问答。 凌靖知道女徒弟另有隐情,为顾全颜面,准备回家细问。他主动接话道:“万寿寺有诸多说法,侯郎如此做,肯定事出有因。” 侯云策略讲了烧万寿寺的前因后果。 柳青叶眼中有了泪滴。 凌靖是人精,见到柳青叶模样,不再提及此事,出言邀请侯云策到自己所在开封府上小了聚几天。他和陈抟是过命交情,陈抟是当世奇人,见识高超,能窥天机。他能将传家宝贝给侯云策,那么侯云策肯定是值得交往之人。 “我到大名府迎亲,正好路过开封,改天到府中与凌先生相聚。” “侯郎还未成亲?千里迢迢到大名府,娶的是谁家的小娘子。” “我娶的是卫王赵卿的女儿。” “我和符家是世交,卫王的几个女儿,小时候我都见过,你娶的是哪一位?” “五女赵英。” “赵英小娘子我见过,知书达礼,品貌端庄,侯郎好福气啊。这么说,侯郎已是皇亲国戚了。” 柳青叶听到侯云策要去娶亲,不知为何,眼中竟有些发酸,满桌美食也没有了味道。 告别凌靖,侯云策回到驿站。他想起凌靖身手,不敢小视天下英雄,令杜刚、陈猛等人均按军营驻扎要求,安排人员轮流值勤,并详细布置潜伏哨。 夜深人静之时,侯云策坐在床上练习天遁功。当进入空明状态时,听到一阵杂乱马蹄声,由远而近,朝驿站奔来。 黑雕军在驿站外值勤的军士历声问道:“谁?” “侍卫司办事,你们是谁?” “我们是黑雕军。” “你们不在郑州呆着,怎么跑到这来吃屎。” “你们才吃屎。” 紧接着,就有兵器相碰声,驿丞劝解声。随后,一声鞭响,驿丞发出了“啊”的叫声。 (第六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7章 迎亲 侯云策来到院内。 杜刚带着人正和侍卫司的人对峙。 侍卫司带队军官见来人气度沉稳,猜到是黑雕军将领,却并不在意,口气大大的,道:“我们是侍卫司,有紧急公务,你们腾几间房子。” 侯云策不想和小军一般见识,对杜刚道:“收刀,给他们腾一间房屋。” 杜刚收刀,往后退了一步。 侍卫司带队军官身后一人突然道:“你是侯云策将军?” “你认识我?” “巴公原大战,我们这一队正在陛下身后,将军冲入敌阵之时,我们都跟在后面。” “哦,当初跟在陛下身后的是你们。” “正是我们这一队。” 听闻是侯云策,侍卫司带队军官拱手道:“原来是侯将军,小的无礼了。” 侍卫司的人平日眼高于顶,驿丞职位比他们高,他们说打就打,根本没有顾忌。军人重英雄,他们亲眼见过侯云策冲阵,对其甚为心折。再加上侍卫司在传闻侯云策即将迎娶皇后的妹妹,因此,他们对侯云策颇为有礼。 “你们从东面来,有何紧急之事?” “流民在大野泽闹事,聚集了数千人,官军久攻不下。” “大野泽东有天平节度使,南有彰信节度使,北有镇宁节度使,何劳你们侍卫司。” “唉,这一段时间,侍卫司折腾得够呛。大野泽流民闹事,诸镇久攻不下,李指挥使带侍卫司三千人助阵。流民人数太多,我们去搬援军。打不下流民,侍卫司也太没有面子。” “原来如此,给你们腾两间房,自去休息吧。” 此时,侍卫司有近八万人,武器精良,训练有素,是大林朝极为重要的一支部队。殿前司经过扩军,也不过三万人。侍卫司八万人马,殿前司三万人马,就是大林朝嫡系中的嫡系。黑雕军始终处于边军地位,只不过战功赫赫,在军中才有了些地位。 天亮以后,侯云策带人离开开封。侍卫司诸人早就离开,前去搬援兵。 接近澶州之时,官军多了起来,有天雄军兵马,更多的是侍卫司的人马。距澶州约十里远的地方,路边到处是尸体,除了少量官兵的尸体,大部分尸体衣衫褴褛,身旁散落有木棒、菜刀以及刀、枪等武器。 又走了三四里,路边身首不全的尸体越来越多,不少流民被吊死在树上。 侯云策见惯了鲜血淋漓的场面,见到如此惨象,心中还是堵得慌。 “什么人,停下。”七八个骑兵挡在了侯云策一行前面。 杜刚上前道:“我们是黑雕军,从这里过路。” 贺术海东原本是侦骑头领,只不过他这人太爱惹事,口音又稍有异,所以与人接触之事都让杜刚出面。他见到有人拦路,又是一幅跃跃欲试的神情。 杜刚认出了挡路的军人,道:“郑老四,你们在这干什么,怎么杀这么多人。” 黑雕军起家的部队本由六百澶州军和六百沧州军组成。杜刚出自澶州军,恰好认识前面的军人。 “原本是杜刚啊,前面有侍卫司的人,你们别从这边过。” 挡路军人得知侯云策在军中,连忙按战时规矩在马上行礼。 “你们怎么守在这里。”侯云策上前问道。 “侍卫军在前面剿杀匪徒,澶州军担任外围警戒。曹将军在前面。” “曹将军在此,带我见他。” 如今侯云策官职已高过曹翰,军中讲究资历。侯云策便主动去见曹翰。曹翰迎到帐前,其满脸始终凝重。左右全部离开后,曹翰长叹一声,“杀伐太重。给他们一口饭吃,不至于此。防御使在郑州做得很好。” 细谈后,侯云策才知流民闹事经过。流民大多来自郓州、兖州等地。黄河决堤,湮没了几个州,成千上万农民涌入未受灾的地方,饥饿难忍,难免有难民干些偷、抢之事。郓州官府对偷盗之人一律杀头,激起民变。 天平节度使派兵弹压,结果聚众闹事的难民越来越多,无法控制局面,天平节度使和李重进是堂兄弟,急向堂兄求助。李重进主动上书陛下请求处理此事,获准后,带兵前往。www.他处理此事相当干脆,一个字:杀。 侍卫司李振奉命带着一千人在大野泽东面和难民激战几次,难民武器虽然不佳,但人数多,敢拼命,将李振部队围在大野泽东面小镇上。 李重进亲率三千人马,在大野泽东围攻难民。他下了命令,凡闹事难民一律杀无赦。 难民毕竟不能和经过长期训练的军队抗衡,侍卫司增援人马来到,立刻乱了阵脚,被侍卫司的人紧追不舍,难民慌不择路,竟朝澶州方向而来。 “我来之时,侍卫司还在调兵。” “禁军如狼似虎,杀红了眼,不知还要杀多少人,澶州百姓不敢出门,以免被误杀。我在此驻守,一方面是防流民入城,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澶州百姓,不让禁军入城。” “流民本是 良民,应该安抚,不必大开杀戒。” “李重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最是桀骜不训。我们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那我写锦书,派人送给陛下。” “那自然最好。侯郎现在是去大名府吗?我已备下薄礼,派人送到郑州。” 侯云策无法劝阻李重进,又不想看到其杀人。他写了锦书以后,带人马,绕过澶州,快马加鞭,朝大名府赶去。 侯云策赶路的同时,赵家嫁妆也前往郑州。 赵英的嫁妆共有七个大箱、五个小箱,由二十几个人运送。嫁妆除珍贵的珠宝首饰和赵英日常生活用品外,还有赵英为侯云策收集的兵书。 赵英母亲虽是死脑筋,对女儿还是从心里面疼爱,精心准备一些象征好兆头的东西,有剪刀,象征蝴蝶双飞;有尺子,象征良田万顷;有糖块,象征甜甜蜜蜜;有银包皮带,象征腰缠万贯;有花瓶,象征花开富贵;有铜盆及鞋,象征同偕到老,有龙凤被、床单及枕头一对、两双用红绳捆着的筷子及碗,象征有衣食;七十二套衣服和扁柏、莲子、龙眼,象征丰衣足食。 卫王赵川有喜有忧,喜的是又找了一个好女婿。侯云策是一员猛将,在高平之战受到林荣欣赏,成为大林朝新贵,前途无量。赵川原来以为侯云策来自北地,其家族在幽州全部湮灭,应是没有多少钱财。收到侯云策送来的礼单时还是大吃一惊,侯家聘礼极为丰厚,和世家大族没有什么两样。 赵川本来不在乎礼物有多少,女婿家财丰厚,女儿总要好过一些,还是很高兴。 忧的是长女身体突然不好。大女儿做皇后以后,身体一向健康,近一段时间却总是没有力气。宫中太医被林荣惩罚多人,没有太大效果。 “老天保佑大女儿长命百岁。”赵川对着香,暗暗祈祷。 富家铁铺在大名府已开了分店,生意出奇火爆。富巩在大名府买了一个院子,作为富家铁铺的活动基地。 侯云策来到大名府后,暂住在此院中。明天要到赵府去接新娘子,新娘子其实就是早年的未婚妻。侯云策想起往事,心情复杂,在院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侯云策在院子里转圈之时,赵英在家里细心准备明天所需。本来准备工作不需要新娘动手,她还是愿意亲手来做。 绝大部分新娘子都没有见过新郎,对新郎相貌、品行、言谈等等一概不知,新婚之前只有靠别人描述来想象。而赵英和侯云策接触过多次,对其还算比较了解。订亲以后,侯云策的形象就常常出现在脑海中,越来越鲜活。 嫁人前一个晚上,她辗转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按选定的良辰,由婶娘作为好命婆,为赵英进行上头仪式。 赵英穿新衣,在窗口案上燃起一对龙凤烛,点起清香,摆上莲子、红枣、汤丸各三碗,以及生果、烧肉及鸡心,然后向天参拜。 好命婆准备了尺、镜、剪刀,即所谓“龙头镜、较剪尺”,取其光明有后之意。好命婆一面为赵英梳头,一面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上头仪式完成后不久,赵府外面响起了“呯、呯”的花炮声,侯云策穿新衣,携花球,来到赵府门外。赵英在里屋,听到花炮响后,一颗心跟着“呯、呯”直响,眼泪也落了下来。 按照习俗,侯云策奉上了丰厚的“开门利是”,赵家众姊妹才把门打开。 侯云策来到大厅等候新娘子出来。不一会,新娘赵英由伴娘带出来,交给赵川。赵川亲手把新娘子赵英交给新郎侯云策。 两人开始正式行夫妻见面礼。先拜天地,再拜祖先。按规矩,新人未到男家拜见翁姑之前,不可跪拜,新人应站着奉茶给岳父岳母。侯云策双手捧茶,来到岳父岳母面前,恭敬献茶,表达自己将要善待赵英。 赵英家人撑起一把大红伞护着新娘,取意为开枝散叶。 大家一边向外面走,一边向天空、伞顶撒米和红绿豆,用来“喂金鸡”,意思指鸡啄米后便不会啄新娘。 最后,赵英被背上花轿。 在赵家的整个迎亲活动才告结束。 现在只完成了一步,即完成了“出门”程序,还有一个过门程序,指新娘由女家出门后正式踏入男家,拜见翁姑及男家其它长辈。侯云策没有其它亲人,这个问题就简化了。赵英母亲传话过来,赵英要回到郑州的家才算正式过门,在大名府的小院子里,不能算作正式过门。 在大名府休整两天后,补充齐全路上所需物品,侯云策、赵英一行就上路回郑州。因路上有流民闹事,赵川又派一百骑兵,护送女儿、女婿。 按岳母要求,侯云策和赵英要在郑州过门,因此,两人还没有住在一起。侯云策连赵英的手都没有牵过,见面时总是客客气气。赵英带过来两个使女,年龄都在十六七岁,均是赵家的家生子,也就是赵英奴仆结婚所生的子女。两个使女从小和赵英一起长大,虽然其父母都舍不得女儿离开,但是赵女出嫁,她们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8章 赵英掌家 澶州城外,尸体已经被掩埋,不时能在地面看到暗红血痕,草丛中偶尔还露出尸体。人马走过,惊走围在尸体边上的老鼠、野狗和各种爬虫。 侯云策一行在上午到达澶州。由于李重进率军在澶州城内,为了避免冲突,一行人皆不进城,就在城外扎营休息,补充饮水,烧火煮饭。 侯云策以前觉得李重进傲慢无礼,心胸狭窄。难民事件之后,他对李重进增强了四个字的评价:残忍、愚蠢。 休息之后,一行人继续前行。夜晚,队伍夜宿陈桥驿。安顿完毕,侯云策来到赵英帐前。使女小莲子见侯云策过来,连忙过来行礼。另一名使女进屋通报。 此时,他们已经成为夫妻,只不过还没有夫妻之实。彼此相见,还有几分客气。 赵英帐内蜡烛发也跳跃流光,人影随之晃动。赵英脱下软甲,换上淡绿宽松女装。头上插碧云簪,在暗淡光影下越发俊俏。 “走了一天,累了吧。” “我上次到沧州,也是连续赶路,没事。” “那次在万寿寺,你箭射住持,箭法不错。” “小时候,我最喜欢骑马射箭,长大了,骑马就少了。” “我平时怎么称呼你,夫人、孺人、妻子、内人还是娘子?” “叫我娘子吧。我叫你郎君。” 赵英浅笑盈盈,妩媚异常。侯云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其手。赵英本能地缩了一下,没有挣脱,想到自己已经是此人妻子,便没有再动,却羞得满脸通红。 赵英小手柔若无骨,手指修长细腻,侯云策将其握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又握住另一只手。 赵英本是爽朗女子,此时在丈夫面前羞得不敢抬头,偶尔抬头看一眼,眼中全是柔情。烛光突然爆了一下,侯云策松开手,将妻子抱在怀里。过了良久,赵英开始喘息起来,轻声道:“郎君,还得回府再行周公之礼。” 两使女在帐外,等到侯云策离开,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离开澶州颇远,沿途难民仍然不断。过了开封,难民还在前行。开封是一国之都,实力最强,侯云策见难民在离开开封,有些奇怪,叫来几个难民,问:“你们为何还要往西走,要到什么地方。” “我们要到郑州。上次兵灾后,郑州开了粥场,救活不少人。这次水灾,料郑州官衙还是要设粥场。”问了三个难民,终于有难民说了实话。 探明难民真实想法,侯云策左右为难。上次赈灾,郑州粮库存粮已不多,寺庙、乡绅都捐了不少粮食。若再次涌入难民,筹粮难度很大。若放任不管,饿死人也是罪过。 下午时分,迎亲队伍进了郑州城。侯云策担心难民涌入之事,让赵英暂回家,自已先到衙门,看衙门是如何安置难民。 赵英见丈夫回城首先到衙门,没有觉得受到冷落,反而觉得丈夫有担当,是大丈夫。 衙门里,梁守恒愁眉不展,坐卧不宁。他见到侯云策回来,大喜过望,道:“防御使终于回来了,难民之事,我焦头难额。这次难民数量没有上一次多,也有三百多人,还有人陆续到达。现在郑州开了两个粥场,库存粮食真不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以后各地每有灾情,难民总朝郑州跑,不是个事啊。” “难民来了,我们还是要管的。若不是没有办法,这些人也不会离乡背景。”侯云策一路上都在想解决难民之法,深知要以一州之力解决难民,难度实在太高,可是刚开了头,断然拒绝难民入境,也很麻烦。 侯云策随后又讲了澶州城外之事。 难民闹事后,被侍卫司攻伐,死人无数,梁守恒脸色数变,长叹一声,道:“当年大侯朝武功强盛,对外战无不胜,为什么会众叛亲离,就是用兵过度,民不聊生。” 来到中原王朝以后,侯云策很难听到官员对大侯朝的正式评价,偶尔听到几句,多半是说用兵过度。他暗想:“若杨光义遇到此事,会怎么做?他多半会放粮。” 想到杨光义,又想起父皇,侯云策下定决心,道:“我们总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吧,这次黄河决堤,损失太大,难民中有劳力可修河堤,然后以修堤的名义,我给比部郎中去信,请他帮忙从其他地方调些粮食。他刚刚救了灾,应对灾民的情况比较了解。” “这是办法,平日里没有名目去要粮食,现在几个州都受了水灾,修河堤倒是个好主意。”梁守恒知道这个法子也难,但是除了此法,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办完公事,侯云策回到院子,脑子还想着难民吃饭之事,习惯性朝秋菊小院子走去。刚到院门,突然想到今天是赵英过门之日,不宜到秋菊处,又转了回来。 富巩作为大管家,考虑得很细致,想到赵英要来,秋菊又要生孩子,便去买了一些使女和仆人,按沧州规距,择定良辰吉日,由好命佬安好新床,由好命婆将床褥、床单及龙凤被等铺在床上,撒上红枣、桂圆、荔枝干、红绿豆等各式喜果。新床安好后,任何人皆不得进入新房及触碰新床,直至新人进房为止。 赵英没有进 新房,而在另一间房屋休息。赵英担心侯云策为官不久,没有多少积蓄,从娘家带了不少私房钱,临时补贴家用。进入新家,她发现丈夫比想象中要富有,院子大,陈设亦精致。 两个使女让人烧了热水,让赵英洗浴。 侯云策来到主院之时,得知赵英正在洗澡,便转身到了秋菊小院。 侯云策把耳朵贴在秋菊隆起腹部,享受隆起的感觉。半响,他抬起头来,道:“小家伙又在动了。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吧?” “我没事,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长胖了,浑身圆滚滚的。春兰却瘦了,有些郁郁寡欢。”秋菊看了侯郎脸色,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拜见赵家娘子。” 侯云策道:“明天吧。你俩莫担心,赵家娘子很好相处的。” 入夜,赵英早早进了新房,等待郎君。侯云策耐心地等到良辰吉时,这才推门进入新房。赵英没有盖头,坐在桌旁,略带羞涩看了一眼侯云策。 新房是大院内设施最好的一间房屋,地下有一条火龙,火烧得旺旺的,屋内如春天般温暖。郎君进屋,赵英在床上铺了白布,吹熄了灯,四周一片漆黑。 赵英是初次人道,侯云策动作温柔,缓慢而轻柔。 寻常人家此时必有听墙角的小孩,侯云策屡受刺客困扰,府内有明哨和暗哨,防卫甚严,自然也不会有听墙角之人,只有两个使女在外屋侍候。两个使女隐在黑暗中,听到屋来传来一阵阵奇怪声音,脸红如火,心跳如奔马。 等到声音结束,她们两人倒是出了一身汗水。 早上,赵英醒来时,侯云策还在呼呼大睡。她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熟睡的丈夫。丈夫睡姿象个孩子,正面睡时有些打呼噜,侧睡则极不老实,一只手总放在自己的身上。想着昨夜那只怪手,她羞得又红了脸。 赵英轻手轻脚下床,在屋内站了一会儿,这才出门让使女小莲子熬些粥,煮两个咸鸭蛋。院子里有几十年来株槐树,还有几棵桂花树。空气清新,赵英在院子里随意走走,觉得下身有些隐痛,想到昨夜疯狂,恍如还在梦中。 侯云策醒来之后,见赵英不在屋里,下床,也到院中。 “郎君,你也起来了。” “今天是起得最晚一天。我在军中呆的时间太长了,习惯每天早起。” 赵英站在树下,看着侯云策练武。虽然是冬天,丈夫练完以后,额头还是微微出汗。 经过新婚之夜,赵英渐渐进入妻子角色,进屋拿了一张手帕,给丈夫擦脸。擦汗之时,侯云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水味道,让她没来由心慌意乱。 喝完粥,侯云策讲了春兰、秋菊之事。男人妻媵成群是常事,没有反而是异类,赵英的父兄都是如此。她稍有沉默,道:“让她们过来,见见面吧。” 春兰、秋菊到主院来见过赵英。 赵英对她俩礼数周到,却也是不冷不热。 春兰、秋菊知道大娘子是皇后妹妹,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于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态度了,从主院出来,双双松了一口气。 侯云策回郑州的第二天,孟殊南下商队回到郑州。此次商队生意做得相当成功,带去货物全部一销而空,另外买回来北方所需茶叶、丝绸等物品。 侯云策为此专门宴请了孟殊和吴二郎。 酒宴后,吴二郎回去休息,侯云策留下孟殊。 孟殊从怀里取出一张图,道:“这是沿途地形图。” 孟殊南行之前,侯云策交给他画图的任务,两个亲卫营军士曾专门学过画地形图,一路上,将经过的地形全部绘制成图。 侯云策认真看过此图,点了点头,道:“此图甚好。孟郎此行辛苦了,吴二郎此人如何?” 孟殊道:“吴二郎出身私盐贩子,为人仗义,江湖中人都给其三分薄面。这次商队南下,他作用甚大。” 侯云策道:“此行不在于赚了多少钱,最重要的是联系到大批商家,熟悉了路线,打通了商路,孟郎功不可没。” 孟殊微笑道:“我从杭州带了一些上好的绸缎,送给尊夫人。” 侯云策拿了一幅绸锻进内院,交给赵英。 “真是上好的吴绫,价钱一定不菲吧。”赵英抚摸绸缎,随手将其放在一边。 初到沧州时,侯云策给春兰秋菊买过一次布匹,两女满心欢喜,而赵英视对价格昂贵的吴绫若如寻常之物,富贵人家女子确实和普通人家子女不一样。 赵英打开箱子,从箱子里拿出几本书,道:“那日在磁州,郎君在看太阴真经,想必郎君是爱书之人,我在大名府买到几本书,不知郎君喜不喜欢。” 赵英所收集的书中,主要是孙子兵法等各类兵书,还有历史大衍历、医书千金方、朝野佥载、农书齐民要术等。 种类如此齐全的书籍,赵英定是花了不少心思收集,侯云策道:“娘子费了心,这么多书,我只有抽时间慢慢读。” 侯云策和赵英在未成亲之前接触过多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9章 先锋军 转眼间,赵英来到郑州已近三月。她没有令侯云策失望,把侯家生意管理得清楚明白,让丈夫不再为家里事过多操心。经过重置的侯家生意格局,南路商道仍然由孟殊负责,北路商道交由何五郎,富巩则专心经营商铺。 孟殊和何五郎都兼有收集各地情报的任务,所有任务汇集起来,就可以准备了解各地的人口、地形、粮食、民风等具体情况。 显德二年四月,登基近两年的林荣取得了对朝政的绝对控制权,北方威胁暂时消除。他开始着手对西蜀用兵。 大武王朝覆灭之际,西蜀乘中原无主大乱之机,夺占了关中秦、成、阶、凤四州,严重威胁了大林朝侧翼。此刻,伐蜀时机成熟,林荣下令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郑州防御使侯云策偕行西征。此战主帅为宣徵南院使向训,副帅为凤翔节度使王景,侯云策率黑雕军作为前锋军。 侯云策到郑州担任防御使接近一年时间。在这一年里处理了不少棘手之事,还渡过了一次瘟疫。他到郑州时间不长,诸如淤田、难民垦荒等措施还没有取得明显效果。但是,郑州已经上下归心,政通人和,和相邻许州等地相比,人气旺了不少。 接令后,侯云策不敢耽误,在郑州点齐三千军马,等待宣徽南院向训率部到达郑州,然后合兵前往凤翔,正式开始收复秦、成、阶、凤四州之役。 新婚燕尔,赵英正处于浓情蜜意之时,自然不愿丈夫再披战衣。更何况,丈夫作为大军先锋官,比其它各军更加危险。诏令已下,无法更改,赵英每天到开元寺去烧香求佛祖保佑自己心爱的郎君平平安安。 秋菊马上临产,注意力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反而没有赵英那么焦急。 春兰却是另外一种滋味,心境变得糟糕起来。秋菊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而她的肚子没有任何反应。秋菊挺着肚子,阿郎总是问寒问暖,关心备至。总是令春兰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一方面为秋菊祝福,另一方面只有自怆命苦。她本是性格开郎的女子,这一段时间变得郁郁寡欢。 侯云策忙着出征之事,没有精力关注家里,更别提春兰的心情。 赵英在家里权威日重,对秋菊、春兰还是挺不错。秋菊怀有身孕,地位不同,又曾经是官家小姐,与赵英还能聊到一起。春兰没有孩子,心里自卑,对赵英甚是恭敬,却少了一分自然和亲热,关系总有些疏远。郎君率军打仗,让春兰更是忧伤。 出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前锋营组建完毕。 此次出征的三千军马,包括黑雕军原来的一千人、西军一千人和东军一千人,侯云策仍然将前锋营命名为黑雕军,军旗仍是黑雕军军旗。除了侯云策外,出征的将领中有黑雕军的石虎、贺术海东等人,郑州军将领有王江、陈仁义等人。 长史郭炯则留守郑州,稳住大后方。 黑雕军此次作战,要深入西蜀,后勤保障极为重要。侯云策便调机智百出的钱向南参赞军事,兼任行军司马。 原来黑雕军赵雷则转调殿前司。 侯云策把新黑雕军分为左、中、右三军,左军为原来的东军、中军为原黑雕军、右军为原来的西军。黑雕军装备远比其它两军精良,屡经大战,实战经验极为丰富,其总体战力远超其它两军,成为前锋营中的绝对力量。 出征部队集结于在西军军营,进行战前再训。经过一段时间整合,郑州军的号令、队形已经全部和黑雕军统一,有了些精兵模样。 部队集结完毕后,侯云策召开了临战前第一次升帐,指挥使以上军官全部参会。侯云策首先宣读林荣诏令,讲明此次作战的战略意图,宣布前锋营的编队和各军主将、副将任命情况。 原黑雕军将领全部占据了左、中、右各军主将位置,郑州军将领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暗自不满。 侯云策表情严肃,扫视众将,道:“陛下发诏,令我等为先锋,攻取秦、成、阶、凤四州。这是极大荣耀,我等将精忠报国,以谢陛下的厚爱。远征军就是新的黑雕军,从今天起,没有郑州军、黑雕军之分。有人认为,我偏爱原来黑雕军。确实是这样,因为我不知道郑州军在战场上的表现,你们只能作为副手,若此战有功,我会一视同仁。” 侯云策说到这里,环顾四周,见陈仁义面露不满之色,便道:“陈仁义,可有话说。” 陈仁义满脸胡须,身高体壮,皮肤黝黑,是个典型的军人。他站起来道:“郑州军也是屡经战阵,在座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黑雕军打仗历害,郑州军也不是孬种。” 侯云策担任防御使以来,暗中调查对过手下将领,知道陈仁义为人诚厚忠勇,性情耿直,爱兵如子,是一位可以重用的将领。但是,没有经过实战,侯云策还是让他先做副手。 此时陈仁义当面提出反对意见,侯云策趁机给郑州军敲警钟。 “我在这里定个规矩,众将有话当面说,当面不说,背后乱来,如若发现,定惩不饶。已经议定之事,不论有无意见,必须无条件执行,绝对不准阳奉阴违。陈仁义不服, 没有关系,等大家到战场见了真章,再说后话,我在这里先放出话,上了战场,谁若畏缩不前、不听命令,当孬种,可别怪我侯云策翻脸不认人。今天宣布的任命是最后决定,不可更改,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我要告诫大家,上下同心,其利断金,若有谁搞窝里斗,我第一个不容他。” 石虎慢慢站了起来,道:“我十六岁从军,大小战数百次,虽不能说杀人如麻,也曾痛饮过无数敌人的鲜血。”他脱下铠甲,露出上身。上身有七八道伤疤,有刀伤、枪伤,更多的是箭伤,特别是一道刀伤,从肩部直拉到腹部,看上去很是狰狞。 石虎的伤疤全在前胸,背后一块都没有。陈仁义看了以后很服气,道:“石将军一身伤全在前面,打仗是个不要命的主,陈仁义愿意跟着你,去杀个痛快。” 震住未经大战的原郑州军诸将以后,侯云策挂出地形图,和众将商议如何在西蜀山区作战。 大家热火朝天讨论之时,军士来报:“宣微使向训到了。” 宣徽南院使向训是林荣老部下,一直跟随皇帝南征北战。高平大战之时,向训居于中军,深得林荣信任。 侯云策道:“打开营门,列队迎候。” 小校得令后,快速出门,鼓锣声响起。黑雕军军士听到紧急集合号令,从各自营帐跑步出来,三千人迅速列队完成。侯云策和石虎二人,骑上战马,来到营门,迎接向训。 向训带侍卫司四千人马从开封前往郑州,准备与侯云策合兵一处再西行。到了郑州境内,部队疲乏,向训命令部将胡立统领军队,安营扎寨,吃饭休息。他带了亲卫到郑州城,与侯云策会面。 到了郑州城内,得知侯云策在西军军营,向训掉转马头,马不停蹄赶到西军军营。 到了西军军营后,向训亲卫上前通报姓名。很快,西军军营里面传来了鼓锣声。不一会,侯云策和石虎骑马奔出营门。 侯云策翻身下马,道:“南院使到了郑州,有失远迎。” 向训也下马,道:“一路走来,郑州百姓安居乐业,防御使果然治理有方。” 进入军营。向训吃惊地发现,三千军士在一会功夫就已列队站好,各营指挥骑战马居于前列,身后是张牙舞爪的黑雕军军旗。三千军士如雕像一般挺立,只有北风吹动军旗和战袍在舞动。 向训一行人走过队伍中间,石虎抽出腰刀,发令道:“敬礼。” 一阵整齐的抽刀之声,三千人全部抽出腰刀,半举在空中。一时之间,刀如林,气势逼人。向训虽久经战阵,见如此气势,也自心折,暗叹:“侯云策名不虚传,难怪陛下要让他当先锋。” 向训一行走过队伍后,石虎下令道:“全体解散,各自回营。”各队人马在指挥使带领下,各自营地,竟丝毫不乱。 向训见到军旗是黑雕军军旗。便向身边的侯云策道:“高平之战时,黑雕军有一千多人。此军队形严整,指挥有序,实不亚于原先的黑雕军,防御使到郑州不到一年,又能练出一支精兵,实在了不起。” “这次远征,郑州出兵三千。有黑雕军一千,郑州西军一千、东军一千。” “陛下亲点郑州军三千人马西征,足见陛下对将军的期待和厚爱。” 来到营帐内,向训及其亲卫下了马,令侯云策意想不到的是,赵武居然跟随在向训身后,看其服饰应是七品武职,侯云策顿时象吃了一只苍蝇一样不舒服。 向训在营帐内坐好后,黑雕军众将依次参拜,侯云策一一为其介绍。参拜完毕,侯云策道:“现在请南院使训示。” 向训也不客气,站起身,道:“此次我带了四千军马,都是侍卫司部队,侍卫司是大林军精锐,王景节度使的部队卫戍边境,和蜀军多次交战,军士骁勇异常,再加上驰名天下的黑雕军,三军会师,定叫蜀军闻风而逃。” 他见帐内悬挂着西蜀地形图,于是指着地形图道:“我军占据了天时、人和,但蜀军却占有地利,秦、成、阶、凤四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据守不出,我军粮道甚远,则此战会有变数,大家对此要有充分认识。” 向训指出的,正是侯云策担心的。向训认识到这一点,侯云策心里稍安,“至少向训了解双方形势,不会瞎指挥。” 公事谈完,侯云策请向训到城内用餐。 侯云策来到郑州就杀掉了向训的族人向东阳,今天与向训见面时也想起此事,双方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见面,回避了向东阳之事。 进了酒楼,向训态度顿时变得亲热起来,道:“防御使成亲三月就要重披战袍,为兄实在不忍心。我跟随陛下十来年了,见过赵娘子多次,防御使真是好福气啊。” 侯云策成亲之时,向训也曾送来重礼。听到向训说到此话题,他连忙表示感谢。 话题便由战事悄然转到日常生活。酒席上,侯云策和向训谈得亲热、喝得高兴。双方似乎都有些惺惺相惜。 向训虽然谈笑风声,在心里却对侯云策保持着几分戒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0章 黄牛寨 大军出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侯云策和向训都是点到为止,酒宴很快结束。 向训和侯云策走出酒楼,外面有嘈杂声传来。走到门口,向训吓了一跳,酒楼前密密麻麻全是人。 两个老者走出人群,来到侯云策面前,跪下。白发老人跪于前,这是不能接受的,侯云策赶忙上前扶起两位老者,道:“折杀我了,两位老先生请起。” 两人老者也就站了起来。 一位老者道:“我们是流落到郑州的难民,受防御使大恩,无以为报。听闻防御使要带黑雕军打契丹人,大家来为防御使送行。” 为防远征西蜀走漏消息,大军出发前一直宣布是去征伐契丹。流落到郑州的难民听到消息后,由两位老者带头,为大军送行。 另一位老者道:“我们流落至此,现在有了土地、种子和工具。明年有收成后,日子就好过了,这些全是防御使所赐。大伙凑了一坛水酒,为大军送行,祝防御使旗开得胜,早日回郑州。” 老者招了招手,两个年轻人抬了一坛酒,摆放到侯云策面前。老者打开酒坛,倒出一碗酒,双手捧给侯云策。 侯云策接过酒碗,又要了一碗递给向训。两人豪爽地一饮而尽。 众位将领回到营中后,不断有乡绅送来好酒好肉,来为大军送行。侯大利在营中接见了几起乡绅后,总是会想起父亲。当初父亲侯兴业征战四方,获胜无数,最终却身死皇宫。林荣称帝以后用兵谨慎,前一次与北汉和契丹之战是被迫应战,这一次征西蜀是林荣称帝以后第一次对外用兵。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打仗没有问题,关键是不能过度侵占民力。否则,战场上获胜,人心却一点点丢失。 在黑城之时,太师李甲讲得最多的是叛逆。侯大利独自进入中原以后,将自己变成大林人,这才一点一滴悟出了太师没有讲过的事。更准确地说,当年太师也讲过水和舟的关系,只是没有亲自经历,这些道理都浮于表面,很难进入心中,不能真正理解。 第二天一早,大军出发西征。 黑雕军把军中所有战马集中在一起,共有战马一千七百匹。 中军全是骑兵,由侯云策亲自执掌。 右军编有一个六百人的骑兵队,由石虎执掌。 左军是纯粹步兵队伍,拥有强大的远程攻击武器,每位军士都配有弩、弓各一张,方形盾一面,长刀、腰刀各一把,每一队还有一张床弩。大胡子山宗元曾经是黑雕军五指挥使之一,在历次大战之中,表现最佳,便由其统领左军,职务超过了陈亮、胡继和王青水。 向训原本以为侍卫司装备最好,比殿前司都强。大军出发之时,他惊讶地发现黑雕军武器精良,竟然超过侍卫司军士,特别是战马和弩的比例更是远远强于侍卫司,所用长刀的铸造工艺、锋利程度高于普通长刀。 侍卫司军士向来骄横,却也是见过大战的,多有见多识广之人。他们见到黑雕军军容严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均收起轻慢之心。 大军行进速度很快。四月中旬,黑雕军前锋到达凤翔府。四月下旬,三军会师于凤翔府,大林军征西蜀总兵力约为二万五千人。 大林朝大军压境,蜀主孟昶命令客省使赵季札为雄武监军使,率属下宿卫精兵赴秦州,命令知枢密卫昭远巡视北边城塞及甲兵,加强御周边地守备。 双方都作好准备,大战一触即发。 五月初,向训率征西军从大散关出发,进入西蜀境内。 凤州是蜀地之咽喉,为全局战略要地。蜀军在凤州东北设立了黄牛寨、马岭寨、木门寨、仙鹤寨、白涧寨、紫金寨、铁峡寨、东河寨等八个军寨。这些军寨据险而建,挡住了大林军进攻的路线。 大林军准备荡平八个军寨,和蜀军在凤州决战。打下凤州后,其余三州将失去屏障。 攻打黄牛八寨的任务,落在前锋军身上。黑雕侦骑四出,对黄牛八寨地形、兵力进行缜密侦察。 黄牛八寨据险而设,而黄牛寨、木门寨、白涧寨这三个寨呈品字形,易守难攻,位于八寨的最前方,是黑雕军必须要啃下的第一块骨头。 黄牛八寨均地势显要,骑兵施展不开。侯云策为了探知西蜀军虚实,派左军步军来到黄牛寨,发起试探进攻。 右军位于在木门和白涧两寨的必经之路上,阻敌救援。 中军全是骑兵,位于左军之后。 左军副将胡继带着一千步军来在寨前,在箭程外停下脚步。 黄牛寨旌旗峰列,剑戟林排。守将张存见大林军人数不多,打开寨门,两千军士列阵而出。蜀将张存见大林军列队严整,在箭程外列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这是大林军与西蜀军的首战,侯大利和石虎都在阵后观战。看到黄牛寨打开寨门后,侯大利道:“只要出来就好,我最怕他们闭门不出,那就有大麻烦。” 石虎脸上有伤,表情显得很硬,道:“把他们打疼了,只怕以后不敢出阵。” 侯大利认真观察对手的情况, 道:“这些兵不如北汉强悍,只要和我们交手,肯定只能退回寨子。所以不必留手,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寨门打开,敌军突出,指挥使胡继下令:“布阵。” 传令兵挥动旗帜,用力敲鼓。左军听到号令后,两百名持大方盾的军士来到前列,其余军士在方盾后面,取出黄桦弩,作好战斗准备。列阵完毕以后,步军随着鼓点中前进,逼近蜀军。 西蜀阵中有五百弓手,开始举弓。 这是大林军和西蜀军多年来第一次交手,双方摆出阵势,准备以硬碰硬,互探虚实。 进入黄桦弩射程以后,黑雕步军停下脚步,大方盾列于前方,另有八百黑雕军士分成三队,轮番向西蜀军发射。黄桦弩是臂张弩,射程在三百步以外,比弓箭射程远得多。 三轮弩箭之后,西蜀军被弩箭射死射伤不少。 “他奶奶的,弩箭厉害,我们也不能挨打,派一队弓手,摸到前面去,射他们。”蜀将张存见自己队吃了亏,大怒。 一队射手冒死前进。这一队射手还没有进入弓箭射程,便遭遇到黄桦弩箭攻击,颇有损失。 黑雕军弩手轮番上阵,没有停下来的空隙,张存有些傻眼,急忙下令退兵。 黑雕步军追到营门时,蜀军守寨箭手已经列阵于寨门,用长弓向天空抛射。蜀军在寨墙上还安装有十几架硬弩,同时向外发射,声势惊人。 胡继在战前得到过作战指令,见此情景,立刻下令黑雕军退后。 西蜀军立于寨内,只是喊叫,并不追击。 这是大林军和西蜀军第一次接触。蜀军被弩箭射死射伤数十人。黑雕步军冲近寨门后,也伤亡了二十余人。 黑雕军主将侯云策和副将石虎都在后面观战。 侯云策问道:“若强攻此寨,胜算几何?” 石虎道:“西蜀军战法是依托山寨,打得过,就出来打,打不过,就退回寨内。以黑雕军实力,集中兵力强攻黄牛寨,打下来应是没有问题。只是山势险要,寨内防守还算严实,强攻伤亡肯定不小。” 侯云策道:“黑雕军不能把精锐消耗在黄牛八寨,得打巧仗才行。有没有办法把西蜀军吸引到寨门外面,这样才能发挥黑雕军优势。” 石虎道:“这个蜀将很狡猾,防守很好,不容易上当。我想要绕过正面,背后偷袭。” 侯云策摇头道:“黄牛寨背后是峭壁,很难爬上去。回营吧,要想想办法,不能强攻。” 蜀将张存站在寨中的石塔之上,观察外面的大林军。战了一场之后,张存肚饿,令厨师弄了酒菜在石塔之上。他吃着冒油的肥肉块,骂道:“他奶奶的,区区千人,配有这么多黄桦弩。” 黄牛副将也骂道:“他奶奶的,黄桦弩原本是我们的强项,居然被大林偷学了去。” 张存喝了一口酒,又骂道:“今天的肉没有蒸耙,不好吃。他奶奶的,我们不出战了,凭险死守。我们天天喝小酒,累死大林军。” 黄牛寨地势险要,粮食充足,黄牛守将根本不惧被围困,第一次接战后便打定主意死守,避免得与拥有众多强弩的大林军硬碰。 (第六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1章 家务事 侯云策走后,赵英总觉诺大侯府空空荡荡。每天虽说有小莲子谈天解闷,可对郎君的思念却如野草般在心中疯长。 赵英以前喜欢大武朝七言绝句,并不太喜欢前朝诗人同样出色的闺怨诗。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别旧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这些诗句如有魔力,总是百读不厌。 这几日,赵英却迷上了闺怨诗。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候。”她在院中看新发绿叶,反复低呤短小绝句,只觉此诗句把心里所想全部说了出来,实在是好得不行。 赵英身体素质很好,妊娠反应轻微,对生活基本没有什么影响。她发现怀孕以后,与秋菊关系一下就拉近了。每天早上起床梳洗打扮后,她就到秋菊院子里,看看其肚中孩子,聊聊天,借以解弱思念之情。 秋菊本来生于书香之家,父亲未出事之前,也曾读过书,是少有的能够识文断句的女子。赵英得知秋菊能识字,就不时带些诗句,念给她听。与诗词相比,赵英和秋菊最重要的共同话题,就是肚子里的小宝贝,谈起这个话题总是没完没了。 秋菊有了身孕,赵英也有了身孕,春兰肚子依然平平,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伤心。她本来也喜欢早上起床后,到秋菊院子里坐坐。赵英和秋菊谈诗论文,她插不上嘴,两人说起小孩子之事,更让她自怜身世。渐渐的,春兰到秋菊院子也去得少了,往日活泼的她变得忧伤少言。 赵英现在是侯府女主人,虽有管家,可许多事还是得由她来决定。她出自世家,见多识广,可是,毕竟还不到二十岁,遇到棘手之事,左右为难之时,更加盼望郎君早日回来。 但是,侯云策到在外征战,赵英只能自已独立作出决断。 孟殊南行回来的路线是从杭州出海,到青州上岸,然后回到郑州。在青州登陆之后,北上就可到沧州。孟殊十分想念妹妹孟真,大妹妹孟清在万寿寺死后,小妹妹孟真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投军后,妹妹孟真被送到沧州,以侯云策妹妹的名义住在沧州侯府中,一直未到郑州。这次南行回来后,孟殊按约定颇有获利,便在郑州买了一个小院子,派人将妹妹接过来,兄妹这才团聚。 侯云策西征前,让他过渝关进北地,重新打通以前刘三买马的线路,并再三嘱咐,诸事找赵英决断。 孟殊和吴二郎商量后,定下北行路线、商队规模和所需要的钱币,然后到侯府找到赵英。 听完孟殊计划,赵英拿过地图,仔细盘算,道:“郎君曾在北地遇到过悉独官马贼,不知现在悉独官还在不在渝关附近活动?” 孟殊道:“悉独官虽然历害,但是人并不多。我们只要作好充分准备,应是可以自保。以前和刘三打交道的契丹军将调走,新的军将来后,我们还要重新接触,花重金买通。我们规模越来越大,不能靠刘三原来的联系人了,开商路还得另辟路线。” 赵英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肯花钱,应能打通商路。运到北地货物,能在沧州买到的最好在沧州购买,从郑州到沧州,也是好远一段路。” 孟殊拱手称诺,道:“夫人提醒得对,我去寻熟悉沧州的人,问问沧州有什么货。” 赵英道:“还用寻人吗?富掌柜、欧阳管家是沧州人,真接去问他们就是了。” 孟殊拍头,道:“我把这个给忘了。” 赵英又道:“你到北地,与何五郎所管商道可有冲突?” 孟殊道:“何五郎主要到粟末人所部,我是专与契丹人联系。” 赵英追根寻底,问道:“为什么这样安排?” 孟殊道:“何五郎曾经与契丹作过战,颇有怨怒。我更少北地口音,反而得契丹人信任。” 赵英和孟殊谈论一阵。凡是能当场作决定的,她就马上决断,并不拖延。 孟殊走后,管商铺的富巩找来,道:“青州杨浦柳来了,说是遇到了麻烦。” 青州掌柜杨浦柳是第一次见到赵英,极为紧张。杨浦柳知道赵英是皇后亲妹妹,身份高贵,行礼时忐忑不安。等到富巩说话之时,他才抬头看了赵英一眼,见赵英虽是妇人打扮,却实在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女子,穿一身淡黄色衣服,头上碧玉簪,淡雅中有一股高贵之气。 富巩又道:“具体事情杨掌柜来说吧。” 杨浦柳不敢多看,迅速低头,恭敬地道:“富家商铺在青州生意很好,衙门里的人见着眼红,三天两头变着花样收钱。前一阵,录事参军事朱六郎把我叫到衙门里,说富家商铺有朝廷禁品,要查封。其实他以前提到过,想占五成干股。” “五成干股,胃口太大了吧。”赵英听到此语,有些生气。 小莲子在旁边,忙道:“夫人不要动怒。” “平卢节度使出自我父亲门下,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出面。”说完后,赵英又觉不妥,道:“这等小事让节度 使出面,小题大做了。这样吧,富掌柜以侯府管家身份给那个朱六郎写信,送点钱财给他。他若见好就收,事情就算完了,若他收了钱还要贪心,再找平卢节度使吧。” 杨浦柳道:“我等会再到富家总铺去看一看,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有,现在富家商铺在青州是做得最好的一家,那些新到的剪刀,全部被大户人家订走了。各种农具,若不是价钱高,也早卖完了。” 杨浦柳从侯府出来后,一直回想着赵英所说的每一句话,心中觉得赵英就如画中之人。多年以后,杨浦柳已成为青州最大的商家,他每逢喝醉了酒,总要说:“那日赵皇后的妹妹,和我说了话。” 富巩等到杨浦柳把事谈完,道:“富家商铺现在分店十多家,主要经营铁器,现在卖得太好,各地都在催要货物,工匠们加班做都供应不上。” “这个问题不好解决,看来还要多开几个作坊才行。” “货供不上,暂时就不开新铺,先把作坊扩大再说。” “只能如此了。” 小莲子在一旁,看见赵英谈完一件事又来一件,担心其身体受不了,趁谈话间隙,道:“夫人,歇歇吧。” 富巩、杨浦柳见状,赶紧作揖辞行。 赵英在处理家务之时,黑雕军紧紧包围了黄牛寨,却并不急于进攻,侦骑在八个军寨四周到处打探,寻找敌人破绽。 蜀将张存死守黄牛寨,侯云策不愿强攻,双方对峙起来。 军事参赞钱向南献计道:“黄牛寨是通往凤州的必经之地,周围山势险峻。黑雕军侦骑中身手敏捷的军士,才能翻过大山去侦察各寨情况,大军却无法翻山越过黄牛三寨,这是蜀军在黄牛三寨摆上重兵的原因。我在凤翔见到不少卖山药的汉子,是从凤州这边过来的。我猜想应有小道可以通过黄牛三寨,极为隐蔽、不为外人知道而已,否则采药的山民每次进山出山都要通过军寨,岂不是十分不便。我们可出重金寻访当地土著药民,看有无小道,可越过黄牛三寨。若实在没有小道,再作硬攻之策。” “可。立刻派人寻找药民。” 钱向南又道:“三个大寨难啃,其他小寨未必能啃,若是找到小道可越过黄牛三寨,那就可以先打弱的,再啃难的。” 侯云策称赞道:“此计甚好。我也正考虑先不攻击成品字形的三个大寨,而从较为分散、弱小的小寨着手,攻破小寨之后,大寨必然不战自乱。” 侯云策命令钱向南带人去寻小道,在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个长年上山采药山民,本是凤翔府人氏,他知道一条秘道,愿意带领大军越过黄牛三寨。 黑雕军在寻找秘道之时,副帅王景却等得不耐烦了,对主师向训道:“大军每日消耗粮食甚多,攻打几个山寨都花这么长时间,打下四州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高平之战后,黑雕军声名在外,宣微使觉得黑雕军战力到底如何,是否是浪得虚名,为何打几个寨子都要花如此长的时间?” 向训道:“高平之战,黑雕军斩杀贼将张无徽,为击破北汉军主力立下了汗马功劳。黑雕军军纪严明,装备精良,确实是一支劲旅。” 王景哼了一声,道:“黑雕军就是怕死人,削弱实力。秦、成、阶、凤四州,地势险要,仗仗难打,我军弱点在于粮食不易运送。时间长了,粮食供应不上,大军不战自乱。宣微使可给侯云策下令,十日内破黄牛寨。” (第七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2章 突袭 “练成黑雕军,不知花了你我多少心血,要用最小代价攻取山寨。如果到最后时刻还是要短兵相接,那时伤亡肯定难免,是没有办法的事。作为主将,我们要多谋划,尽量避免过大伤亡。” 找到小道后,侯云策暂时放过品字形的黄牛、木门和白涧三寨,准备先攻下弱寨,切断其援军和退路,孤立黄牛三寨。 石虎点头,道:“黄牛三寨在前,后面几个小寨不会想到我们会偷袭。兵贵神速,宜速战速决。我建议不派侦骑报信,山高林密,若是被西蜀军截获,奇袭就会失败。” 在无名湖一役,石虎率军与鹰军主力拼死力战,黑雕军伤亡过半,苏文森战死沙场,有了这次经历以后,他对伤亡特别敏感,不希望在有办法的时候用人命硬拼来获取胜利。 “速战速决,绝对保密。”侯云策同意了石虎的建议。 做好准备以后,黑雕左军静悄悄离开黄牛寨。 黄牛寨里粮食充足,经过多年修筑,工事坚固,守将张存坚守不出,天天坐在石塔上弄点带臭味的腊肥肉,美滋滋喝点小酒,任黑雕军如何挑战,都稳如泰山。 昨夜与小女子温柔许久,张存着实有些累了,还没有起床,听到寨门外传来喧哗声。 门外传来小校叫声:“大林军退了。” 张存迅速跳下床,衣服没有穿好,朝寨门跑去。他站在石塔上往外看,寨门外已不见大林军踪影。张存怕大林军使诈,派小校出去查看,果然大林军营地已空。 张存彻底放松下来,对身旁副将道:“他奶奶的,大林军还算识相,没有来攻打军寨,否则定要他损兵折将,今天中午,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杯。让儿郎们去打几只兔子。吃了几天肥肉,他奶奶的腻了。” 副将道:“大林军劳师动众,不会如此轻易退兵,莫非另有诡计。” 张存大大咧咧地道:“我们只是小小寨守,管不了这么多。守住军寨,就是大功一件,其他事休管。” 张存本是久经沙场的军将,因和主将不和,被贬到黄牛寨当守将,满腹牢骚,破罐破摔,也不再想立功升官之事。前一段时间,从凤州城内买来一个歌女,偷偷带到寨内,每日里喝酒玩乐,日子倒过得比在大军中快活得多。 黑雕军趁夜离开黄牛寨。当夜天公作美,月光明亮,大军在采药山民带领下,没点火把,穿山越涧。黎明时分,大军来到马岭寨前。 马岭寨北面是仙鹤寨,马岭寨守将昨晚和仙鹤寨联系过,知道大林军还在包围黄牛寨。得知此情况,马岭寨守将是和平时一样,安排好哨兵,早早上床休息了。 黑雕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马岭寨前,十二个狼营军士悄悄摸近寨门。狼营中多轻捷之士,用来偷袭最好不过。王青水带其他军士伏在一边,等着十二军士翻进寨门。十二个军士搭起三组人墙,先爬上寨门的军士放下绳索。悄无声息间,十二名军士翻入寨内。 蜀军哨兵正在打瞌睡,没有作任何反应,脖子便被扭断。 黑雕军士接近寨门时,有一名蜀兵发现了黑雕军军士,大喊:“有人偷袭。” 十二名军士以最快速度突到寨门,砍杀了守门卫兵,打开大门。十二军士身背黄桦弩,占领寨门,拿出弩箭,准备攻击反扑过来的守军。他们做好了迎击准备,谁知守军反应速度极慢,还没有来得及反抢寨门,黑雕军左军一千人已经蜂拥而上。 侯云策考虑到马岭寨只有五百军士,左军一千人足以解决问题,另外两千人没有参加进攻,只是把马岭寨团团围住,务求全歼守军。 西蜀兵发现有人偷袭,哨兵敲响锣鼓。一时之间,鼓声、惊呼声和黑雕军的呐喊声大作。西蜀兵处于慌乱中,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只是凭本能,拿起兵器,往寨门方向扑去。乱哄哄的蜀军还未到寨门,密集弩箭带着呼呼响声,迎面射来。西蜀军没有任何防备,中箭者甚众,乱成一片。 黑雕军左军全部突入寨门。王青水大喊:“放下武器,投降免死。”诸亲卫跟着喊道:“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攻心之术,这是黑雕军从成立以来就常用的招术,王青水和诸亲卫都学得很熟悉。 寨门已破,西蜀军无险可守,在弩箭威逼下,大部分把武器扔在地上。少数不愿投降的,则被弩箭射成刺猬。西蜀将为人狡猾,得知黑雕军破门后,根本没有冲向寨门,带着亲卫,悄悄从后门溜出。 包围后山的黑雕军军士轻松擒捉了西蜀守将。 黑雕军成功地突袭了马岭寨,取得全胜,伤了十七名军士,没有一人死亡。马岭寨西蜀军伤七十多人,亡三十四人,投降四百六十六人,没有一人逃脱。 大林军向训和王景一直没有得到消息,等得不耐烦了。黑雕军一直按兵不动,派人去问,皆云在侦察。今日派人再去催战,发现黑雕军居然撒了围,不知去向。 王景得知此消息,暴跳如雷,大骂道:“庸才,实在是庸才,黑雕军名头不知是如何混到的,我要斩了这个混蛋。” 向训劝道:“ 节度使息怒,黑雕军撒围,应是另有谋划吧。山路崎岖,消息传递不便,我们再等等。侯云策此人确是将才,若是庸才赵皇后怎么会让妹妹嫁给他。” 向训如此说,实是在提醒王景。王景想起侯云策皇族身份,叹息一声,道:“我口不择言了。多谢南院使,我派两千儿郎去攻黄牛寨。” 王景的担心也有道理,此仗大林军的软肋是粮食,久拖不决,极易生变。向训于是道:“黄牛寨易守难攻,两千人马不够,再加两千人吧。” 蜀将张存站在黄牛寨寨门上,观察阵前的大林军,笑嬉嬉地对副将道:“大林换军了,上一次与我们对阵的军队,军旗上有一只黑雕,今天来的是王景小儿的人马,他的人马和我们打过无数次,奈何不了我们。” 部将周峻来到黄牛寨门前,见西蜀军不出,令人骂阵,没有效果。 黑雕军突袭了马岭寨,没有走漏丝毫消息,马岭寨北面仙鹤寨、南面紫金寨的蜀军,没有发现马岭寨已经失守,大林军副帅王景更是无法得到黑雕军下落。 在王景督促下,周峻展开了对黄牛寨的强攻。 黄牛寨地势险要,平时攻城常用的飞云梯、石炮、床弩等重兵器运不上来,重武器只有蹶张弩、腰引弩,这两种武器在野战中威力极大,但是对于坚固的军寨,却有些力不从心。 周峻命一千弓手在大方盾掩护下,逼近寨门,向军寨猛射。密集箭雨使西蜀军颇有伤亡,全部被压在寨墙之上。 大林军趁着西蜀军被弩箭压制,步军抬梯子,蜂拥而上。 蜀将张存对山寨极为熟悉,坐在石塔上,看了看飘在风中的旗帜。山风正好顺着地势朝大林军方向吹去,旗帜在风中乱响。他喝了一口小酒,下令道:“放灰杂糠”。 寨门上备有十几个大箩筐,蜀军揭开遮掩的布盖,抬起箩筐把磨得很细的灰杂糠顺风倒了出去。灰杂糠顺风势,如雪花一样把攻上来的大林军罩住,灰杂糠很细,糊住军士的眼睛,军士们要么闭上眼睛,要么眼晴飘进糠灰,满眼泪水,睁不开眼。 灰杂糠非常有效果,西蜀军弓手趁机立起身,对着大林军猛射。 张存站得高,看得远,见大林军队形开始混乱,又下令道:“放木弩。” 蜀军在山寨制高点上,安置了八张较为固定的木弩,木弩是以杨柘桑为弩,长一丈二尺,中径七寸,两稍三寸,以绞车张之,发如雷吼,专门用来打击密集队伍。 木弩发出怒吼,飞向大林军,大林军队形密集混乱,八支弩箭每支都让大林军倒下一串。随后,蜀军又放出备好的圆石,滚滚而下的巨大石头,砸死不少大林军军士。 周峻强攻两次,损失了三百多军士,寨内似有无穷的怪武器,使大林军每次进攻都损失惨重。 王景接到战报,沉吟道:“黄牛寨修筑多年,防守设施齐全,我们要想办法把炮车、床弩运上去,否则很难攻破。” 向训道:“难怪黑雕军迟迟不进攻,他们没有重武器,更难得手。” 王景有些气急,道:“黑雕军搞什么鬼,一点消息也没有。” (第七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3章 战寨门 黑雕军占领马岭寨后,参军钱向南负责审问投降的西蜀军军士。 钱向南恐吓道:“紫金寨有多少人马,布防情况如何?你老实讲,若乱讲,小心你的狗命。” 西蜀军军士不敢抬头,战战兢兢道:“紫金寨守军和马岭寨差不多,六百多人。寨主很是小心,每天晚上他都安排了一伍人马在寨中巡逻。天天如此,军士们叫苦不迭。” 钱向南又分头询问另外几个西蜀军,得到的情况基本一致。侯云策、石虎商议后,定下了装扮西蜀军夜袭紫金寨。 钱向南拿出拷问犯人的本事,详细询问了军寨之间的联络暗号,从西蜀军中挑选了几名军士,威胁加利诱,让其帮助骗开紫金寨门。 黑雕军中无人会说西蜀语,若没有西蜀军军士,则无法骗开寨门。 面对明晃晃尖刀和沉甸甸钱币,几名被选中的西蜀军军士同意帮助骗开寨门。 紫金寨距离马岭寨不过十余里,五十名黑雕军军士扮成西蜀军,在贺术海东的带领下,连夜来到紫金寨寨门。 本来夺门之战仍然应该由左军实施,贺术海东眼睁睁看着别人打仗,自己只能干瞪眼,十分心痒,缠了侯云策说了好半天,终于捞到一个突击的机会。 侯云策率领两千黑雕军紧随其后,隐藏在西蜀军视线之外。 贺术海东站在西蜀军军士背后,手持尖刀,若西蜀军军士不依计喊话,便立刻结果他的性命。 五十人来到寨门。西蜀军军士浑身发抖,喊道:“我是马岭寨的邱八郎,寨主让我们回城办事。那位大哥站岗,开开门。” 寨门内哨兵道:“一笼猪大肠。” 这是约定的喑号,西蜀军军士吼道:“半碗老白干。” 寨内哨兵见下面合得上喑号,道:“龟儿子,这么晚跑起来找死啊。寨主有令,晚上任何人来了都不开寨门。你们在外面耍一会,天亮我就开门。” 那西蜀军军士无法,扭头看着贺术海东,贺术海东点点头,西蜀军军士道:“太阳你妈,下次你们到马岭寨,老子也让你们在外面冻着。” 黑雕军五十人就在外面随地坐着,时刻保持着警惕。五月夜晚,山风袭来,众人冷得够呛。 天终于亮了,寨内守将听说有五十人从马岭寨过来,有些奇怪,道:“这么晚了怎么会从马岭寨过来,先别开门,我要问一问。”他亲自上寨门询问马岭寨情况,西蜀军军士一一答出。 寨主见没有什么异常,仍觉不放心,道:“你们来五人,其余人退后。” 贺术海东、三个黑雕军军士和答话的西蜀军走近寨门。寨门打开,寨门口有十名西蜀军守卫。那答话的西蜀军见黑雕军人少,突然猛推身旁黑雕军军士,喊道:“他们是。” 话未喊完,贺术海东已出手,锋利刀尖从后背捅到前胸。另外三名黑雕军皆是常和贺术海东冲阵的胆大之辈,抽刀向西蜀军守卫砍过去。 守在外面的黑雕军军士见贺术海东动手,发声喊,一起向寨门冲去。 一夜无事,西蜀军放松了警戒,没有来得及放箭,黑雕军已经冲近寨门。贺术海东等四名黑雕军军士和十名西蜀军斗在一起。贺术海东刀法绝无花招,招招都要命,转眼间斩杀三名西蜀军。 此寨守将生性谨慎,寨门远处就安排有西蜀军。得知有变后,西蜀军迅速赶到寨门。寨门处不宽,西蜀军虽然人多,能够正面接战的只有十多人。 黑雕军军士砍翻多人,始终无法杀透敌阵。西蜀军多持长枪,众人攒刺之下,一名军士被刺中腹部,伤重倒地。很快,另外两名军士也被刺倒。 贺术海东抢过一柄长枪,在寨门与从西蜀军对刺。他最擅长马战,步战时也以行动迅捷取胜,此时在寨门取不得巧,只能硬拼硬,一边战一边退,却仍然站在寨门内。 西蜀军守将断定敌人大部队在后面,让副将带人堵死大门,亲自组织弓箭手上寨门。 贺术海东身中九枪,流血不停,渐渐不支。这时候,黑雕军突击队冲入寨门。黑雕军装扮成西蜀军,所用武器、衣服和西蜀军一样,混在一起,急切之下分不清敌我,成了彻底混战。西蜀军想关闭寨门,黑雕军想守住寨门,寨门处伏尸累累。 黑雕军观察哨远远见到寨门处动起手来,发出信号。 山路崎岖,黑雕军军士都没有骑马。侯云策一声令下后,军士们全力向寨门冲去。 西蜀军守将见大林军冲得很猛,来不及用绞车上床弩,便下令弓手向大林军发射。 黑雕军三百弩手冲到近处,拿出黄桦弩,和寨上西蜀军对射。另外五百人举盾牌,冒着箭雨冲向寨门。 寨门处黑雕军只余十多人,仍在和西蜀军对砍。西蜀军虽然人多,因为寨门处地势不宽,兵力放展不开,始终没把攻入寨门的大林军斩杀干净。 大林军弩箭历害,迅速压制住西蜀军弓手。而寨门处大林军极为顽强,死战不退。西蜀军守将经验很老到,下令五十名箭手掉转身,居高临下射杀攻入寨门处 的大林军。 大林军和西蜀军仍在寨门处缠斗,箭如雨下,西蜀军和大林军倒下一片。 正在紧急关头,黑雕军大队冲进寨门。见到大部队上来,贺术海东彻底乏力,寨门在头脑中旋转起来,随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雕军步军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冲入寨门,与西蜀军交上手。黑雕军阵前,长刀翻飞,血光四溅,西蜀兵抵挡不住,被逼后退。 寨门上的西蜀军箭手见情况严峻,不管大林军还是西蜀军,对准人群就是一阵乱射,黑雕军和西蜀军都死伤不少。 黑雕军人数占优,武器精良,训练有素,很快占了上风。一部黑雕军冲上寨门,弓手纷纷从寨墙上往下跳,被黑雕军象赶鸭子一样四处追赶。 大部分西蜀兵已被肃清后,西蜀守将带着五十多名亲卫困兽犹斗。 石虎下令道:“停止进攻。” 黑雕军闻令,慢慢和西蜀军脱离了接触。石虎道:“西蜀将听着,投降者免死。” “只有死将军,没有投将军。”西蜀守将知道反抗已没有意义,干脆利落地举刀抹了脖子。 黑雕军攻下紫金寨,损失要比打马岭寨大得多,西蜀军六百人战死近四百人,黑雕军战死七十二人,先期攻入山寨的五十名黑雕军军士战死四十二名,贺术海东身受重伤,虽有韩淇采取紧急措施进行救治,但是一直没有苏醒,身死未卜。 大战结束,侯云策心情颇为沉重。满地死人伤兵,让他无法享受到胜利带来的快感。 侯云策在山寨上站了很久。 黑雕军军士收集战死军士的遗体,安葬在山寨后面的半山坡上,墓碑朝向东北,遥望家乡。粗糙的墓地做好后,侯云策带着黑雕军所有指挥使,到墓前鞠躬默哀。 在黑城之时,神箭营每个人都很宝贵,变成了兄弟一般。死一个军士,就是死一个兄弟,所以每次战死一个人,大家都会去吊唁。侯云策将黑城的吊唁阵亡战友的仪式仪植到了黑雕军,成为黑雕军团结军士独到之秘。 完成了吊唁仪式,侯云策来到韩淇帐前。 “还没有醒?”侯云策轻声问道。 韩淇摇头,道:“伤得太重,能不能醒,看运气。” 侯云策坐在帐前,随手扯了一根草,慢慢放在嘴里嚼。野草颇有苦味,让他的嘴唇微微发麻。 天蒙蒙亮,帐内传来一声呻吟声。侯云策丢掉野草,站起身,进了帐。 与此同时,北行购马的商队已经在路上。 商队准备先到沧州,然后过渝关,进入北地后,找到曾和刘三做生意的商家,重新打通北行商路。商队沿途购买各地特产,行走速度不快。走了半个月,商队才来到了沧州。 孟殊一路小跑进入沧州侯府。 守门的中年人对着里面大喊,“小孟娘子,你看谁来了。” 孟真是以侯云策妹妹的身份住在侯府,其兄孟殊是侯云策军需官,身份很特殊。再加上孟真年龄小,天真烂漫,沧州侯府里诸人对孟颇为照顾,相处融洽。 孟真平日主要是学女红,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和年龄相近的女孩儿玩耍。今日刚好从外面回来,正走在院子,听到有人招呼,跑到门口一看,居然是哥哥。孟真楞了一下,然后跑过去准备扑在哥哥怀里。跑到哥哥身边,她又停了下来,站在当处打量哥哥。 孟殊进了院门,远远瞧见了妹妹。一年时间没有见到妹妹,妹妹成熟了许多,脸色红润,穿着白色吴绫做成的长裙,格外俏丽。 “在沧州过得还好吗,哥哥忙,一直没来看你,你不生气吧。” 孟真脸上还挂着泪水,却已喜笑颜开,道:“我在沧州过得好,大家都很照顾我。我现在认了些字,以后我可以给你写信了。” 孟殊笑道:“你认识的那几个字,怕是全忘了吧。” “哥哥太小瞧我了,三字经我都学完了,不信我背给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哥哥在郑州买了一个小院子,等哥哥从北边回来,就带你到郑州去。” “真的,那你要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 孟殊、孟真两兄妹从小相依为命。孟殊投军后,两人分开了整整一年。孟真听说哥哥买了房子,兴奋无法言表。她年龄虽小,表面看似天真活泼,由于从小经历了太多磨难,让其很早就领悟到人生之不易。侯府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真正的家,能回到自己的家,那是再好不过。 孟殊看到妹妹一切皆好,大为放心,对侯云策更是感激。 告别妹妹后,商队向北地而行,很快来到由契丹人控制的渝关。 (第七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4章 寻商道 以前富巩商队北上时,都没有走渝关,而是沿着更东边接近大海的小道,偷偷进入原渤海国区域,再进入粟末部落。 北面宽阔,仅仅一条商道远远不够。这一次孟殊和吴二郎将重开在契丹内的商道。 契丹本属东胡族系,从鲜卑族中分离出来后,游牧于锡拉木伦河和老哈河一带。六世纪前期,契丹族尚处在部落阶段,大林朝初期,契丹人形成部落联盟,曾臣服于漠北的突厥汗国。大林太宗二年,契丹部落联盟背弃突厥,归附大林朝。 契丹与大林朝之间,既有朝贡、入仕和贸易,也有战争和掳掠。后来契丹建立了政权,成为北方一个强大势力。 九百一十六年,契丹族首领那律阿保机创建契丹国,开始引用汉人,建造城郭,奠定了农业基础,又创造文字,开盐铁之利。 九百四十七年,契丹成为北方统一政权,已有典章制度和南朝抗衡。 契丹国和大林虽然屡兴战火,民间商贸往来从来没有彻底中断过,渝关守将对来往商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交上足够通关费,便可放行。 渝关守将楚济这几日正愁眉不展。近一段时间,悉独官马贼重新活跃在渝关附近,过往商队大大减少,通关费直线下降。听说有商队求见,他顿时两眼放光,道:“让他们首领进来。” 孟殊和一名通译被带进渝关。 楚济全身披挂,一本正经地坐在大帐里,很是威严。 孟殊从来没有和契丹人打过交道,传说中契丹人都是五大三粗、凶恶狠毒之辈,进入军营时,还有些紧张。见到此将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此将髡发短须,高大魁梧,肚子凸起,面色细嫩,和中原平常富家翁没有什么区别。 守将楚济见来人和平常商人不一样,面相清秀,似一个读书人的模样,可是行走间举止有度,似是行伍中人。他斜眼看了几眼,问道:“来者通名,有何事找本将?” 他能说一口中原话,十分流利,闭上眼,根本听不出来是一名契丹军将在说话。 孟殊行过礼,道:“小民姓孟名殊,做些小生意,从渝关过,特来拜见将军。” “恐怕不行吧,据律令,本关不准任何商队经过,你休提此事。”楚济手抚肚子,声音拉得很长。 “小民做的全是正当生意,并无禁品,我们运的茶、布都是北地所需,若我们不去,很多人家冬天就没有茶喝,没有新衣服穿,他们打的猎物没人买,就一点用处都没有,请将军明查。” “放你们通行,我可要受拖累啊。” 孟殊从怀里拿出个布包,恭敬地放在楚济面前的案桌上,道:“我们商家来往北地,全靠将军保护,这点银子孝敬将军。” 楚济用手碰了碰布包,沉沉的,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过去吧,以后要到北地去,尽管来找我。” 守将楚济收了孟殊的通关费,倒还有点职业道德,不仅开了通关公文,把悉独官活动的详细情况告诉了孟殊,还派契丹军士护卫商队。 自从石敬瑭和李从珂争夺帝位,把燕云十六州割给辽人后,契丹人和当地人长期居住、生活在一起已有三十多年,大部分年轻契丹人从小就会说中原话,生活方式也和中原接近。孟殊心目中的契丹军士都是凶残狠毒的家伙,但契丹军中几个年轻人都是一口中原话,在行军中,只要领头的不在,总是互相说笑、打闹,和黑雕军里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 走了近三十里,契丹军护卫队才离开,契丹军小校和孟殊言谈甚欢,分手之际,提醒道:“马贼悉独官在前面活动,你们要小心。” 契丹军护卫队走后,孟殊和吴二郎加强防备,一路上平安无事。 商队先后找到了霸州和平州的大商家。 自从刘三死后,这两个大商家失去了和中原的联系,生意被迫中断,失去了一大笔利润。联系过两个小商家,结果都在交货时出问题。孟殊、吴二郎主动寻来,带来许多贷物,真是喜出望外,盛情款待了商队一行。 找到这两家以后,孟殊想到商队来一趟不容易,和吴二郎商量,决定继续向北,到辽州后再返回。 商队从南方带回来的货物,越到北面价钱越高,在中原价格十分昂贵的马匹,则越往北越便宜,还有人参等名贵药材,竟然可用十几块砖茶换得。 两人尝到甜头,率商队到了辽州后,坚决不卖最后的货物。他们把商队大部分留在辽州,和吴二郎一道,带着十几个人,来到安边府。 孟殊和吴二郎经从沧州出发,到了安边府,已走了两个多月。近年来,中原商人很少行到安边府,中原货物都是几经中转才来到此地,价钱卖得很高了,一般老百姓根本买不起。 孟殊的货物在安边府极受欢迎,孟殊送了一些丝绸和茶叶给安边府守将,守将夫人是幽州人,跟随夫君到安边府后,很久没有见过上等丝绸了,做梦都想穿上一件丝绸做的长裙。得到丝绸后,她爱不释手。 守将夫人投桃报李,取了一些上好的长白山人参送给孟殊。 孟殊和吴二郎拿到中原罕见的上等人参,也是啧啧称奇。孟殊细心,见安边府市场上人参较多,其中不乏数百年的老参。他用一块茶砖,换回了一枝人参和一条重要信息。 近期在黑风岭附近来了一支粟末肃慎小部落,是渤海国遗民,手中有很多上好的野山参,安边府市场上的人参,大部分出自这个部落。 听说孟殊想去寻找这个部落,一向胆大包天的吴二郎打起了退堂鼓:“这一趟我们赚得够多了,商路全部打通了,没有必要找一群蛮人。” 孟殊眼睛里冒着兴奋光芒,道:“这些上好的人参到中原要卖多少钱,一枝四百年的人参就可换一座小院子,我们现在用十块茶砖的价格,回郑州后就能换一座小院子,这个险值得冒。” 吴二郎见孟殊两眼放光,无可奈何道:“我真是很佩服防御使,他怎么如此神机秒算,让你来当走商道。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只当你是白脸书生,根本没有想到,你胆子贼大。” 孟殊敢去,吴二郎也不甘示弱。两人带着五个随从,载着最后一点货物,重金聘请两位和粟末肃慎小部落打过交道的当地人,进入了茫茫林海。 一头扎进林海的孟殊小队,就如进了迷宫。在神秘莫侧的大自然面前,随处可见数人不能合抱的大树,大风吹过,森林发出的吼声竟如大海里的狂风暴雨一样让人恐惧。 孟殊小队在森林里穿行了两天,向导曾到过的三个营地都废弃了。 向导道:“粟末肃慎部落居无定所,这三个营地没有人了,我实在也不知道他们到了那里去。” 吴二郎道:“这狗日的树林,密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不过野物挺多,他娘的,这几天野物都吃腻了。” 孟殊道:“再找一天,若找不到,就回吧。” 一行人向北走了一天,让孟殊失望的是没有找到传说中拥有大量人参的部落。 孟殊道:“我们尽力而为了,可惜错过了一笔好买卖。” 吴二郎竖起大拇指,夸道:“天下这么大,生意做不完,见好就收吧。孟兄弟若去贩私盐,定是一等一的好手。” 虽然没有找到粟末肃慎部落,但是商队此趟获利甚丰,大家想着要返回,心情也轻松下来。森林里动物甚多,孟殊等人先后打到了梅花鹿、麝、野兔等物。遇到水獭时,孟殊等人均不认识,向导道:“这是水獭,肉质细嫩,最是好吃。”另一个向导道:“林子里猛兽甚多,有大虫、黑熊、金钱豹、狼和野猪。” 向导话没说完,眼前真出现一只雄壮的大熊。 吴二郎等人拿出弓箭,向导急忙阻止,道:“不能射,黑瞎子皮厚肉肥,没有射中要害,根本不起作用。黑瞎子不会主动攻击人,若惹怒了它,它报复心最强。” 说话间,几支箭射向了黑瞎子,向导急得差点哭起来,道:“别射,这下完了,快跑。” 孟殊诸人的箭都还在弓上,没有射出去。 黑瞎子中了箭,直朝孟殊等人扑来,孟殊、吴二郎等人见黑瞎子扑来,也不管禁忌,举箭射去。 黑瞎子越发狂怒,眼见就要扑近众人,孟殊以前只听说过黑瞎子,今天是第一天遇到,才知黑瞎子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黑瞎子悍不畏箭,众人掉转马头就跑。黑瞎子看着笨重,狂怒中,速度着实不慢。孟殊一名随从的坐骑受了惊吓,猛地一跳,将随从抛在地上。 黑瞎子朝落地的随从奔去,随从吓得连刀都忘了拔,只顾得喊“救命。” 听到救命声,孟殊停下来,只道随从已无法幸免。正在危急关头,一支雕翎箭呼啸着射向黑瞎子,正好射在黑瞎子心窝上。 黑瞎子摇昂着倒在地上,一只巨大熊掌落在随从胸口。 孟殊骑马过去,见随从瘫倒在地上,想必吓得不轻。黑瞎子心窝上,插着一支雕翎箭,知道是有人出手相救。 东北面林子里走出几个契丹军士,手持长弓,正看着他们。契丹军士后面,飘着一面大旗,大旗上有一只黑鹰。 耶律其敏敏刚刚喂了奶,得知捉到几个中原蛮子,道:“带到黑城,我等会见他们。” (第七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5章 会见 孟殊和吴二郎被关在小屋子里。 孟殊道:“我觉得挺奇怪的。这个大寨总是似曾相识,我有进入中原城市的感觉。” 吴二郎道:“你这人读书人还真有点胆子,被捉到这里,生死不知,还有心思看大寨的模样。你看渝关那个契丹军将,和中原汉子没有什么差别。以前勃海国上京城,与开封也差不多。孟郎,你当真不怕死?” 孟殊道:“如果契丹人要杀人,早就杀了,何必把我们关在这里。把我们关在这里,肯定另有说法。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行了。” 吴二郎竖起大拇指,道:“跟你死在一起,我也不冤。” 孟殊呸了一声,道:“我还不想死,能活的时候一定要活着。” 一个契丹人走了进来,道:“你们谁是大头领?” 这个契丹人穿着中原长服,说一口流利中原话,颇似开封街上翩翩佳公子。 孟殊道:“我是。” 契丹人道:“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朝以前太师李甲的议事堂走去。孟殊眼尖,看到山墙上颇多诗句,心中更是疑惑。议事堂是典型的中原结构,两边挂着画和条幅。若非有按刀横眉的契丹军士守在屋内,孟殊肯定会去看一看题款。 耶律其敏敏来到议事堂,坐在宽大椅子上,望着堂下两人,用中原话道:“你们是不是中原军奸细?” 对方女首领会说中原话,而且说得还不错,还带着老大梁的话音。孟殊压住心中一系列疑惑,拱手道:“我等真是行商。” 耶律其敏敏道:“看看他们的手。” 穿长衫契丹人来到两人身边,仔细查看手掌后,指着吴二郎道:“这人长期使刀,茧子很厚,是老茧,假不了。”他又指着孟殊道:“这是读书人,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用刀,有新茧。” 孟殊解释道:“我确是读书人,只不过没有考上功名。为了生计,这才做了行商。从南往北,马贼甚多,所以我才被迫练刀。吴二郎一直在走商道,不练刀,早就被杀掉了。” 耶律其敏敏突然间似乎心不在焉,等孟殊说完一会儿,才道:“你们是从哪里来?” 孟殊道:“开封。” 耶律其敏敏哦了一声,道:“开封,距离郑州也不远,你们到过郑州没有?” 孟殊道:“郑州是大城,我们必去的。” 耶律其敏敏又有了说话兴趣,道:“你们跑到黑风岭来做什么?以前没有来过,为什么要来?” 孟殊道:“我在安庆府看到老山参,听说是这边产的。老山参在中原是好东西,准备弄一些回去。” 耶律其敏敏盯着孟殊看了一会儿,道:“你到过郑州,知道侯云策吗?” 听闻此语,孟殊紧张起来。黑雕军曾经和鹰军有过数次大战,从这一点来说,黑雕军和鹰军有仇的。眼前契丹军打着鹰旗,肯定就是那一支特别强悍的契丹军。他有些纳闷此女为什么会问起侯云策,脑子迅速运转起来,判断此女是对侯云策是友还是敌? 耶律其敏敏哼了一声,道:“你别鬼扯了。你或许是读书人,你带来的手下个个都是撕杀汉。我再问一句,你知道侯云策吗?” 孟殊终于大着胆子做出了决断,道:“我们确实是商队。我认识云帅。” 听到“云帅“两人字,耶律其敏敏脸上喜色一闪即逝,又有些怨色,道:“能叫出云帅,想必和侯云策关系不浅。” 孟殊道:“我们确实是商队,是云帅手下的商队。” 耶律其敏敏脸有喜色,道:“这一次到黑风岭,是云帅所令?” 孟殊摇头道:“不是。我们到安庆后,自己决定过来看一看。” 耶律其敏敏脸现怒色,道:“说慌,肯定是他派你们来的。” 孟殊已经知道此女肯定和侯云策深有瓜葛。窥破此点,他心中大定,低头不语。 耶律其敏敏再道:“听闻侯云策那小子成亲了?和谁?” 孟殊老老实实地道:“云帅和赵家小娘子成亲了。” 耶律其敏敏突然怒火冲天,道:“赵家小娘子是赵皇后的小妹妹?这个小子攀高枝。” 吴二郎一直很紧张地听孟殊和眼前贵女对话,听到此,这个江湖汉子也明白眼前贵女与云帅有瓜葛。 孟殊不想掺合到侯云策的家事中,拱手后,又低垂着头。 耶律其敏敏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孟殊和吴二郎被带出议事堂,很快,几个手下也被带了过来。几个手下挨了些鞭子,脸上、身上都有血印子。 “孟爷,怎么办?”一个汉子后背被抽得皮开肉绽,痛得直咧嘴,又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孟殊道:“现在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 吴二郎知道刚才听到的话紧要,闭嘴不言。 这时,青衫契丹人带着契丹医官进来,给受伤者治伤。很快,大条热腾腾的羊腿肉被送了过来。 在此大寨住了两天后,孟殊一行人南返,将身边货物全部留在了大寨,换回不少老山参和山货。青衫契丹人给了孟殊一张纸,上面是契丹文,还盖了一个契丹文小章。有了这个文书和小章,进出渝关便没有问题。 青衫契丹人又将一个小圆筒单独交给孟殊,道:“这是交给云帅的。云帅看了此物,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悉独官最近在附近,和我们交过手,回程要小心。” 此次商队北行,收获极大,而且出奇顺利,让人色变的马贼悉独官没有露面。孟殊圆满完成了北行使命。回到郑州以后,他和赵英见面后,便带着小圆筒,朝凤州而来。 凤州前线,侯云策依葫芦画瓢,让军士装扮成蜀军,相继骗开铁峡寨和东河寨大门,顺利袭破两寨。这两寨距离黄牛三寨更远,守军完全没有料到大林军会绕过黄牛三寨,防守松懈,被轻易骗开寨门。 黑雕军接连又打下这两寨,损失相对紫金寨要轻得多,还俘虏了大批蜀军。 攻破马岭、紫金、铁峡、东河四个军寨后,黑雕军回师仙鹤寨。仙鹤寨守将已经发现了马岭寨失守,加强了防守。 偷袭不成,侯云策不愿强攻。黑雕军只是紧紧围住仙鹤寨,没有马上展开进攻。 侯云策、石虎、山宗元等军官,商议怎么打下仙鹤寨。 侯云策道:“蜀军在战术上相当保守,兵力分散,四处设防,摆明一幅挨揍的架势,我若是蜀军,决不困守一地,而是集中兵力打击敌人,袭扰其后勤补给。” “云帅所思是对的,黑雕军军士不能浪费在几个山寨上。仙鹤寨虽说守军不多,强攻黑雕军损失仍会很大。蜀军主力是客省使赵季札属下宿卫精兵,击败其主力,才能取得最后胜利。”山宗元目前成为排名第三的军事将领,能够与侯云策、石虎一起商议事军。他留了很胡须,很有关公模样,越来越威风。 侯云策道:“骨头难啃还是要啃,攻下仙鹤寨,黄牛三寨退路就被彻底切断。失去外援。攻破黄牛三寨是迟早之事。我们必须要打巧仗,否则伤亡必大。” 石虎眉毛紧锁,道:“我们一直没有跟主将联络,只怕他们会很着急。” 此刻黑雕军行踪已经被西蜀军探知,没有保密的必要性,侯云策同意派侦骑回去报情况。 大林军部将周峻屡次进攻黄牛寨失利,损失惨重。王景只能暂时停止进攻,命人加紧运上石炮等攻城武器。正当他苦思破寨良策之时,向训走了进来。 “南院使,侯云策贻误战机,该当何罪?”王景是节度使,地位超然,虽然是副帅,却有相当大独立权。 向训笑道:“黑雕军有下落了,还带来好消息。他们攻破马岭、紫金、铁峡、东河四个寨,正在围攻仙鹤寨。这就意味着抄了黄牛三寨的后路。” 王景脸上稍缓,道:“他们为何不报?” 向训心情不错,道:“据报信军士言,他们是第五批报信者,前几批皆被西蜀军拦截了。” 大林军把黄牛、木门、白涧和仙鹤寨团团包围,飞云梯、石炮和床弩等重武器慢慢运到了寨门,只等万事俱备就开始总攻。 马岭、紫金、铁峡、东河被攻破以后,西蜀军已成瓮中之鳖。石虎带兵围住仙鹤寨,侯云策带着亲卫回到大营。 南院使向训、王景正在大账议事。听到通报,王景沉脸道:“南院使,侯云策就算打了胜仗,临行不报,擅自决断,就是大错。” 向训担心王景当场处罚侯云策,侯云策毕竟是赵皇后的妹弟,搞僵了大家都不好收场,委婉地提醒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先锋官临机处置,本朝也有先例,打下四寨,是大功一件。” 王景知南院使向训又在提醒自己,感叹一声:“南院使好意心领了。有这种先锋官,也烦心得很。” (第七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6章 再攻黄牛寨 侯云策进帐后见王景脸色不善,也未在意,谈了偷袭西蜀军寨的经过。 王景作为节度使素来说一不二,尽管侯云策已是皇族,仍然指责道:“黑雕军奇袭马岭寨,计是好计,仗也是好仗,但是,为何不向我和南院使禀告?黑雕军擅自离开,影响了我们对整个战局的判断。” 这个指责从指挥全局者的角度来看是成立的。 侯云策作为曾经的三皇子,本性高傲,没有一般将领对于顶头上的畏惧心理,不卑不亢地道:“参军钱向南从当地药农处探得小道,黑雕军决定奇袭马岭寨、紫金、铁峡和东河寨,让拥有重兵的黄牛三寨彻底失去退路和援军。黑雕军先后派了几批信使,但是蜀军细作在这一带活动频繁,前面几批报信军士皆没有穿过密林,甚为遗憾。” 王景道:“这是重大行动,行动前,你应该亲自向南院使和我禀告,不能先斩后奏。” 侯云策拱了拱手,道:“黑雕军是前锋军,节度使给黑雕军的命令是扫平黄牛八寨,至于先打那一个军寨,前锋军可以根据情况变化灵活处理。所以,末将就大胆临机处置了。” 向训在中间打圆场,道:“大林远征军由三支部队组成,号令统一最为重要,这次黑雕军打下了四个军寨,是大功一件,但是,不可因此坏了规矩,有事先过来商量嘛。” 侯云策也就此下坡,道:“南院使教训得对,恕末将唐突了,在此陪罪。” 主帅南院使向训抹稀泥,副帅王景也只有点到为止,脸上挤出笑容,道:“我没有那么小气。主要是担心粮食不够吃,大军无粮,主将心慌啊。” 侯云策道:“攻破的四寨有些存粮,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我询问了俘虏,黄牛三寨经营多年,存粮最多,打下此寨,够大军吃一阵。” 向训分析道:“蜀军不敢出寨迎敌,虽说增加了攻寨难度,却摆明被动挨打。我们兵多,把军寨分割开来,一个一个慢慢收拾。若有敌军出寨,则可歼之于寨外。” 侯云策道:“我们一直围攻黄牛八寨,不知敌军主力到了什么地方?” 王景作为与西蜀最近的节度使,对于西蜀情况最为熟悉,道:“赵季礼不足畏,此人胆小如鼠,脚板倒是很快,见势不对就要撤退。据悉,现在他还在德阳,行军缓慢。有此主帅,蜀军焉能不败。” 王景、向训、侯云策三人商议后,决定由侯云策继续打仙鹤寨,其他两军围住黄牛三寨,放一个口子,看黄牛三寨是否出兵救援。若出兵,则可趁机歼敌于野地。 回到军中,侯云策招来石虎、山宗义、钱向南等人,商议攻取仙鹤寨之法。 钱向南眨巴着小眼睛,道:“我问过几位降将,仙鹤寨守将是凤州人,和主将赵季礼不和,孙子兵法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如让降将去召降他。若不成功,则强攻之。” 侯云策道:“由钱参军带降将去劝降,若能劝降仙鹤寨,可算大功一件。” 钱向南又道:“黑雕军攻破四寨,捉了一千四百多俘虏,天天消耗粮食,黑雕军每天还要派出四百多人看管这些俘虏。这些俘虏已成为大负担,请防御守定夺处理之法。” 侯云策道:“黑雕军尽量不要杀俘,杀受越狠,敌军抵抗越狠。俘虏暂且看管起来,让他们做役工。打下黄牛八寨后,陆续放一批老弱,动摇赵季礼军心。” 第二天,钱向南带着投降蜀将来到仙鹤寨前劝降。 仙鹤寨被大林军包围后,不知其它各寨情况。为此,守将心中惴惴不安,一大早起床,便上了寨墙。 大林军营地出来十多骑,在箭程外站定,让仙鹤寨守将震惊的是马岭、铁峡、东河三寨的守将居然出现在大林军中,另一根竹杆挑着紫金寨主的头颅。 “完了,完了,马岭、紫金、铁峡、东河四寨已完了,黄牛三寨是通往后面几寨的必经之地,难道他们会飞,定是有我们不知的秘道。”仙鹤守将额头涌出一股股冷汗。 马岭寨守将喊道:“李将军,大林军已经攻破了马岭寨、紫金寨、铁峡寨和东河寨,其它各寨都被团团围住,攻破寨子是迟早的事。放下武器,打开寨门,方可保全军士们性命。” 铁峡寨守将随后也喊道:“大林军不杀降兵,多有优待。况且大部分军士本来就是大林人,何苦为西蜀主卖命。” 仙鹤守将脸色阴晴不定,若一仗不打就投降,太没军人气节。可是大林军势大,打下去难逃寨破人亡的结局。左右亲卫面带惧色,眼巴巴地看着他。 在阵后的侯云策见仙鹤寨守将没有答话,知道有戏,提马上前,道:“我是大林军先锋官、郑州防御使侯云策,你们被包围,破寨是迟早之事。李将军本是大林子民,西蜀主无道,赋役之重使民无积财,何苦为其卖命。李将军深明大义,若为手下军士着想,放下武器投降,可免一死。” 仙鹤寨守将李将军心中犹豫不决。身边几个亲卫突地跪在地上,一名亲卫道:“将军,我们本是大林儿郎,现在王师所至,正可回归中原,除了投降没有办法了。 ” 另一名亲卫道:“将军,你平日待我们不薄,要为弟兄们着想啊,弟兄们跟随你多年,不能全部死在这儿啊。” 亲卫如此,仙鹤守将知道军心全无,咬了咬牙,对着寨外道:“若我降了,可否保证我手下儿郎的安全。” 侯云策道:“这个没有问题,你看这几位将军不是活得好好的。” 仙鹤守将长叹一声,对亲卫道:“传令下去,打开寨门,全军投降。” 仙鹤寨守军投降之后,王景的边军、向训的侍卫司禁军和侯云策的黑雕军三军合围黄牛三寨。在大林军强大压力下,白涧寨守将开寨投降,木门寨守将也随之投降,只有黄牛寨守将张存拒绝投降。 张存和其他守将不同,其他守将均是秦、成、凤、介四州之人,投降大林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回归中原,没有太大心理障碍。张存本是蜀军老将,素有战功,若非得罪赵季礼,也不会被贬来做寨守。他是成都府人氏,家族全在成都,若他投降,在成都府家族将无一幸免。 张存下定决心死守黄牛寨,拖到西蜀军主力到来后,必可解围。副将却有降意,屡次劝说投降。张存趁副将不备,将其斩杀于营帐,将副将首级挂于寨内。 除了顾忌成都府的家人外,张存对守住黄牛寨还是很有信心。黄牛寨在八寨中兵力最为雄厚、防守设施最为完善、粮食储备最多。前次交锋后,兵力虽有折损,仍有两千多人,这些都是坚守的本钱。 大林军劝降不成,打响了最后一个堡垒的进攻战。 此次战斗,仍由王景所部边军作为主攻,向训的侍卫军和侯云策的黑雕军从旁协助。 周峻所部受挫后,经过数日准备,把床弩和抛石车运上阵地。因为山势险峻,大型抛石车无法运上,只是运上了三架轻型抛石车。这种轻型抛石车只能抛十斤重的石块,本是野战所用,攻城稍显不足。在操作时,由二十人操作,十人拉绳,五人装石,四人稳定车身,一人发号指挥。 作好准备以后,三架抛石车轮番发射,大石块向寨内砸去。寨内西蜀军起头,看着石块飞来的方向东躲西闪,石块对西蜀军杀伤并不大,但是对其心理影响颇大。 守将张存冷笑道:“三架抛石车,就想攻打黄牛寨。准备木杨弩,射死这些龟。儿子。” 西蜀军军士用绞盘上好木杨弩,轰隆声中,粗大的木杨弩箭向大林军阵中飞去。大林军军士伏在地上躲避木杨弩,被射中的军士无不缺胳膊断腿,最惨的是一位躲避不及的军士,被粗大的木杨弩箭射中前胸。强劲推力带着他撞向另一名军士,两人被木杨弩钉在地上,串在一起,见者无不心惊胆战。 周峻下令:“放油箭。” 大林军所用油箭经过特制,箭尖带有一个小瓢,里面盛满油,油箭射到寨子后,瓢败油散,山寨很快到处是油。 一支支被点燃的火箭射向寨内。 西蜀军对火箭早有防备,木制房屋涂有五寸厚泥土,不怕火烧。寨内四处都备有泥沙。火箭射入后,西蜀军冒着箭雨,抬着泥沙,把着火处一一扑灭。不断有被火箭直接射中的西蜀军军士,嚎叫着在地上翻滚。 周峻指挥边军用抛石车和火箭攻敌之时,山宗元带着五百黑雕军弩手,逼近寨墙。五百弩手分为三轮,轮番朝军寨内射击。军寨上方弩箭乱飞,压得西蜀军军士不能露头。 王景下令全线进攻。 第一波进攻是由两营边军发起,两营边军共一千人,抬着二十五具长梯,趁军寨西蜀军被弩箭压制之机,冲到寨墙下面,把长梯搭在寨墙上,嘴里咬刀,拼命往上爬。 西蜀军弯腰站在寨墙上,用钩竿连人带木梯往外掀,被掀翻的木梯重重地砸在地上,梯上军士也随之落地。寨外地面上到处布满铁菱、竹剌等物,军士摔下来后,铁菱、竹剌插入身体,军士非死即伤,哀号不断。 大林军集聚在寨墙外,蜀将张存狞笑着命令军士抛下积木。积木长五尺、径一尺,上面满是木钉和铁钉。寨外军士很多,每一根积木抛下,都有惨叫声响起。 边军面对高高的寨墙一筹莫展,只有被动挨揍。 伤亡惨重,王景只能鸣金收兵。 向训率领的侍卫司一直没有参加大战,边军败下阵来,侍卫司禁军准备继续进攻。 向训道:“集中床弩射寨门,击破之。赵武率两营军士准备第二次攻击。” 大林禁军集中床弩对准寨门发射,弩箭射中寨门,发出轰隆隆巨响。寨门响过后,却仍然完好无损。黄牛寨寨门由三层厚木做成,上面还涂有厚厚的泥块,可防火,又可起缓冲作用,粗大的床弩弩箭无法射破寨门。 (第七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7章 破寨 进攻鼓声再起,两营侍卫司军士冲向寨墙。 西蜀军被弩箭完全压制,不敢抬头。突击队指挥使赵武带队冲到寨墙时,基本没有伤亡。可是,当长梯靠上寨墙后,西蜀军开始反击。 西蜀军有叉竿和钩竿两种历害武器可以对付长梯,叉竿上带着横刃,顺长梯向下推,不少军士握梯之手被横刃割断,掉了下来。钩竿可以钩住梯子向外推,使侍卫军士上下不能,完全被动挨打。 赵武在寨下,提着刀,督促军士往上爬。寨墙外面已经趟了一层侍卫司军士尸体,空气中散发浓烈血腥味。未死军士的惨叫声、呻吟声,让赵武胆寒。 赵武现在最希望听到收兵号令,可是,号令迟迟不发。他假装督战,来回奔跑,躲避寨内扔出石块和积木。 侍卫司军士无法攻上寨墙,伤亡越来越大,向训只好收兵。侍卫司军士尸体密密麻麻铺在寨墙下面。 而寨内西蜀军也被石炮、弩箭杀伤不少,数场激战,三百多蜀军军士战死,七百多人受伤,蜀军伤亡过半。 大林军伤亡惨重,西蜀军军士知道投降难逃一死,作好了打到底的思想准备。主将张存全族在成都,更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意欲和大林军周旋到底。 侍卫司军队士气低落,第二天没有再次进攻,由王景边军发动新一轮攻势。 周峻先发石炮,同时用床弩对准寨内猛射。西蜀军八架床弩全力还击,给大林军以极大威胁。所幸从旁助阵的黑雕军弩箭历害,完全压制住西蜀军,否则,大林各军伤亡更重。 周峻此次进攻是幌子,真实目的是掩护破寨门军士。 边军终于调来了龟车。龟车有四个轮子,以圆木为脊梁,上面蒙犀牛皮,可以藏十人。龟车在石炮、弩箭的掩护下,来到寨门。四名大林军力士持巨斧,猛砍寨门。 西蜀军从寨门上抛下了燕尾炬。 燕尾炬由韦草灌油蜡制成,形状如同燕尾,扔下后,在龟车上燃烧。 黑雕军弩手朝寨门上方轮番射击,保护劈门军士。 西蜀军抬起积木,朝寨门外砸下。龟车对军士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抗住了前四根积木,当第五根积木砸下后,龟车被砸坏,十名军士被砸死了七名。 大林各军使出浑身解数,仍然无法攻破黄牛寨,士气低落。 黑雕军军士主要用弩箭压制西蜀军。他们见到如此惨烈的攻防战,也是暗自心惊。石虎对山宗元道:“防御使不愿强攻黄牛寨,真是有先见之明。黑雕军攻破五个军寨,损失不及侍卫司强攻一天的三分之一。防御使常说打仗要打巧仗,确实有道理,你我以后单独领兵,要多想想黄牛寨之战。” 侯云策一直在思考破敌之策。他观察到守军弩箭不多,想到了一个稳妥打法,来到大帐,向主帅献计。 王景、向训正愁眉不展,听闻侯云策有计可破黄牛寨,都来了精神。 王景急切地道:“防御使有何好计,快说。” 侯云策道:“黄牛寨地势险要,守将张存是员老将,指挥有方,寨内军马不少,防守战具齐全,实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若继续强攻,我军精锐折损定然很大,实在不值得。我有一法,虽然进展慢一些,当可破掉军寨。” 向训道:“只要能破蜀寨,慢点又有何妨。防御使莫要卖关子,快说吧。” 侯云策道:“弩箭射程比弓箭要远,蜀军弩少弓多,我军则多有攻弩。我们可耐下心来在寨门外筑一高台,派弩手在高台上封锁寨中之西蜀军的活动,此时强攻则易得手。” “高台之法倒是攻城常用之法,只是颇为费时,现在别无良策,就依防御使之计吧。事不宜迟,今晚就开始干。” 向训沉吟片刻,最初觉得造高台费时过久,若西蜀援军到时赶来,这一仗就不好打。但是想来想去,又没有别的好办法。最初发兵时,他和王景都没有将黄牛八寨放在眼里,想要尽快破寨,然后和西蜀中主力决战。战至此,他彻底放弃了速战速决的想法。 王景恨恨地道:“高台筑成后,可把床弩置于高台上,让西蜀军也尝尝床弩历害。” 西蜀军床弩居高临下攻击,大林军无法躲藏,被射杀很多,吃够苦头。而大林军床弩地势低于寨门,对寨内守军没有威胁。当侯云策提出建高台之时,王景马上想到把床弩放到高台上去,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苦战两天,西蜀军守得并不轻松。西蜀军在大林军抛石车和弩箭攻击下出现重大伤亡。虽说寨中水源、粮食和战具都可以支撑,寨中医药储备却不够了,满院伤兵无药可治,五月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军士伤口迅速溃烂,有的伤口开始生蛆。 西蜀军伤兵没有得到医治,轻伤变成重伤,重伤只有等死,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在深夜远远传开,使未受伤的蜀军军士毛骨耸然。 半夜时分,大林军阵地上传来各种响声,借朦胧月光,西蜀军见到大林军阵地上数百人如蚂蚁般来来往往。 早上,天亮,西蜀军军士惊奇地发现,数百名 大林军军士把泥土从山下源源不断远上来,寨外已筑起了一道约一米高、二十米长、七八米宽的土台。 蜀将张存站在寨墙上,观察大林军行动,很快明白了大林军意图。他脸色苍白,握住长刀的右手全是汗水,身体在微微颤抖。 张存咬牙下令道:“放床弩,不让他们筑土台。” 西蜀军军士调整了床弩位置,对准土台方向,一支支巨大弩箭带着呼啸扑向土台。大林军军士受到攻击后稍停筑台。不久,大林军运来一批树木,冒着弩箭威胁在土台前面挖了一些深坑,把树木插在挖好的深坑中,立在土台前方,用来挡住弩箭。 大树立好后,西蜀军弩箭射在树干上,发出轰轰巨响,把树干射得东倒西歪,却穿不透树阵。 弩箭对筑台军士的威胁却基本消除了。 西蜀张存几次想冲出去阻止大林军筑台,但是大林军强悍弩手虎视眈眈守在一旁,只得放弃出寨进攻的想法,眼睁睁看着土台越筑越高。 土台在两方军士的高度关注下一天天增高,大林军高兴,蜀军沮丧。土台最终超过了寨门。朝向寨门一侧较陡,背对寨门一侧则是一个缓坡,有利于军士上台。 土台修筑完成后,高度近八米,顶部可容纳五十多人。站在高台上俯视,寨内一览无余。 王景迫不及待地安放了五架床弩在坡顶,亲自爬上高台,指挥床弩对寨内攻击。黑雕军五十弩手上到高台上,见到蜀军便从容发射。军寨空间并不大,没有纵深,西蜀军全部暴露在大林军视线之内,只能依靠各种障碍物躲避令人心悸的巨箭和精确的弩箭。 房屋在床弩打击下,不断跨塌,西蜀军藏无可藏。 精确且密集的弩箭,使蜀军不敢在寨中现身。蜀军伤亡军士不断增加,行动受到极大限制,胜负的天平慢慢向大林军倾斜。 王景也看到如此情况,哈哈大笑,“我们现在是瓮中捉鳖了,总算出了口恶气。” 侍卫司再一次发动进攻,这一次是雷点大,雨点小。西蜀军见大林军攻来,被迫从藏身处出来,守在寨墙上。 高台上黑雕军弩手趁机向西蜀军发射。 大林军佯攻一阵便守兵,蜀军寨墙上又多了一层尸体,全是被弩箭所伤。 自从开始修筑高台,蜀将张存已知黄牛寨无法守住,远远地看见大林军将帅在高台上谈笑风声,把赵季礼祖宗十八代全部骂遍。若不是赵季礼,张存也不会来守这黄牛寨,更可恨的是西蜀军守黄牛寨子近一个月,竟然不见赵季礼派兵增援。若是赵季礼及时派兵,两方夹击,大林军多半会有来无回。 大林军反复折磨了西蜀军。西蜀军军士神经高度紧张,陷于崩溃边缘。张存报着必死决心叫来心腹亲卫,道:“黄牛寨守不住了,与其被他们射死,不如趁夜拼死突围,要死也要死得是条汉子,不能这么窝囊地被大林军困死。” “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和他们拼了。” “龟儿子,老子死也要死个痛快。” 三更时分,西蜀军喝光寨内的存酒后,打开寨门,数百蜀军趁着夜色向大林军猛扑过来。大林军早有防备,一声鼓响,无数火把在高台上燃起,西蜀军全部暴露在火光下。黑雕军弩手,箭手全部对准了冲出来的蜀军,乱箭齐发,突围的数百蜀军没有一人能冲到高台之下,全部被射成刺猬。 张存冲在最前面,前胸中了十七箭,死时,怒目圆睁。 侯云策叹道:“黄牛寨西蜀军是一群好汉子。若援军及时赶到,此仗胜负难料。” 石虎道:“此员蜀将真是悍勇,死得可惜了。若归降于大林,倒是一员战将。” 大林军进入黄牛寨,发现满院子都是伤兵和尸体,寨中弥漫死尸恶臭。满心欢喜的大林军军士见到如人间地狱一样的军寨,谁也兴奋不起来。 黄牛寨陷落,黄牛八寨全部落入大林军手中。八个军寨近万名西蜀军被全歼,攻打凤州的大门被打开了。 令西蜀将张存死不瞑目的事发生了。西蜀主孟昶得知黄牛八寨失陷的消息,勃然大怒,下令捉拿八个守寨将领的族人。大部分守寨将领的家属都在秦、凤、介、成四州,只有张存家族全在成都府。西蜀主孟昶盛怒之下,下令把张存族中男子全部斩杀,女子充为官奴。 张存族中只有一个十七岁男丁逃脱。 夺取了黄牛八寨,大林军乘势进逼凤州。 郑州侯府,渡过了一个紧张之夜后,随着一声清脆哭声,一个小生命宣告了他的存在。 孟殊经过长途跋涉,带着黑雕军需要的弩箭以及契丹女子的小圆筒,来到了凤州。 (第七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8章 侯府琐事 赵英腼着肚子,满怀兴趣地打量沉睡中的小家伙,对秋菊道:“小璐睡得真香。长得和阿郎一个模样。” 作为地位高贵的正妻,赵英极有心理优势,并不在意眼前小妾比自己更早生女儿,反而兴致盎然。 一向削瘦的秋菊长出了双下巴,喜滋滋地道:“眼睛和鼻子和阿郎真的一个样子。” 赵英肚子里的孩子近来动得越发频繁,正在说话间,小家伙又在肚子里运动,用脚掌顶住妈妈的肚子。赵英将手轻轻放在腹部,能感受到肚子鼓出一块。这个时候,赵英从执掌侯府的大妇变成普通女子,抚着肚子道:“小家伙,小璐姐姐睡得真香,你想不想和姐姐玩。” 小璐张开小嘴,打了哈欠,张开嘴,“哇、哇”哭了起来。 春兰站在一旁,怯生生地小声道:“小璐饿了吗,你才吃了奶啊。” 赵英道:“是不是流尿了。” 春兰伸手一摸尿布,触手处湿湿的,道:“尿布打湿了。” 站在一旁的使女赶忙过来,换下尿布。 众女子沉浸在新生命来到这个世界的喜悦之中,而陈猛这一段时间过得实在无聊。黑雕军远征时,侯云策没有带走陈猛,而是让他在侯府担任守卫。侯云策屡次遭到暗算,主谋到底是谁一直没有查清楚。现在郑州府中赵英、秋菊都有身孕,绝不能有半点差错。为了确保侯府绝对安全,侯云策留下五十名黑雕军亲卫,由陈猛带领,加强府中守卫,确保万无一失。 留在郑州,陈猛心中有十二个不愿意,想到杜刚等人跟着防御使上战场,自己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守着一群女人,心里就十分窝火。防御使几次遇剌他都在场,知道刺客历害,虽然心里窝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陈猛每天把五十亲卫分成三班,按照驻营要求,分出明暗哨,他对亲卫们下了死命令:“决不让一只可疑的苍蝇飞入侯府。” 管家许庆为亲卫们单独准备了一个小院,陈猛为了更好地守卫侯府,也就搬到院子里来。亲卫都是黑雕军精锐,小伙子们精力旺盛,每天早上都在小院子练武。 这可喜坏了被赵英关在书房内的小武。 小武、小文是侯云策初到郑州时在粥场收留的两兄妹。侯云策见两人聪明伶俐,将两人带到侯府以后,便让他俩住在院中。 赵家作为大家族,除了培养家族子弟以外,还收养了不少孤儿,孤儿从小在府中长大,相当于干儿子。这些孤儿就是大家族培养的重要力量,地位一点都不低。因此,赵英很看重阿郎第一次收养的小武和小文,将其当成养子来培养。 赵英为两人请了一个老先生,教他俩学文识字。小武对读书不感兴趣,最喜欢练武,经常缠着护卫学习拳脚刀棍。陈猛率黑雕军亲卫来到小院后,平日里睡不醒的小武每天准时到小院,坐在一旁看亲卫们晨练。 以前陈猛也常到府中来,小武总是和陈猛调皮捣蛋。看到陈猛练武以后,小武变了一个人,等到陈猛打完一套少林伏虎拳后,小武便拿起一碗水送给杜刚,态度恭敬。 陈猛见小武殷勤,笑道:“小武是不是想学拳啊,那可要磕头拜师啊。” 小武听到后,毫不犹豫,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陈猛本是开玩笑,没有料到小武会有这一手。他想起小武身份,一时有些踌躇。 正在练武的亲卫都停了下来,笑看陈猛如何处理此事。 一名亲卫道:“陈队正,你放出了话,小武头也磕了,不收可不行啊。” 众亲卫听了都附和。 陈猛是耿直之人,想到自已确实说了此话,小武也磕了头,再加上小武机灵敏捷,是一块练武好材料,便道:“小武,若真心要学武,拜师后就得守我派的规矩。若有违反,要受处罚。” 小武不停点头,急忙道:“我知道了,师傅开始教我吧。” 陈猛道:“先敬了祖师爷在说。” 行过仪式后,小武就算正式拜师。随后几天,陈猛就把少林拳入门拳法罗汉拳一招一式教给了他。小武很有习武天才,打起拳来有模有样。 小武练拳痴迷,每天无时无刻不在挥拳弄腿,根本不和妹妹小文玩耍,几次都将妹妹气哭。 妹妹小文和秋菊最为要好,秋菊生下小璐之后,小文只要有时间就来到秋菊身边,细声细气陪秋菊说话。 秋菊每次看到小文,就想起小时的自己。当时正在小文这么大的时候,秋菊家里发生了翻天巨变,父亲坏事入狱而死,她被卖到刘府时不过九岁,比现在的小文仅仅年长三岁。 再一次被哥哥拒绝以后,小文径直找到陈猛告状,道:“哥哥不理我了,他练武后就不陪我玩。你是哥哥的师傅,要管管他。” 小文拉着陈猛的手一阵摇晃,满脸哀求。陈猛心也就软了,对小武道:“现在不练了,陪妹妹玩去。” 师傅发了话,小武没有办法,只有遵命,心里并不高兴,一路见猫打猫,见狗踢狗。小文跟着哥 哥身后,道:“我们去看小璐妹妹。” “不想去。” “哥哥要陪我去,要不然我又找哥哥的师傅。” 小武没精打采地跟着小文来到秋菊院子,刚进院子,就遇到赵英的使女小莲子,捧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地走着。 小武没有看见小莲子,一脚踢起了一块石头,石头撞到院墙上,反弹回来,正好落在小莲子脚下。“砰”地一声响,小莲子吓了一大跳,鸡汤泼洒了一地。 小莲子抬头见是这两个小孩子,随口道:“你们走路没带眼睛啊,把石头踢得到处飞,吓了我一跳。” 小武是野惯了的孩子,加上心中不爽,没等小莲子说完,马上回嘴道:“你的胆子太小,和老鼠一样小,落片树叶都吓得屁滚尿流。” 小莲子常年服侍赵英,接触的人都彬彬有礼,未曾有人对他说过如此粗话,道:“你这小孩子,我把鸡汤送了,再出来收拾你。” 小武对着小莲子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小莲子捧着鸡汤,不敢乱动,道:“你等着,我今天要让你尝尝厉害。” 三人一起进了秋菊院子。小文坐在秋菊身边,看小璐妹妹,忽然见小璐在睡梦中笑了笑,于是十分惊奇地对秋菊道:“小璐妹妹在笑。” 小武对小婴儿没有兴趣,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溜在院子处面,准备回亲卫院子,又去练拳。 小武还未走也院子,耳朵吃痛,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莲子追了出来。 小武道:“放开我。” 小莲子道:“快点道歉。” 小武道:“道歉是小狗。” 小武说完后开始反抗,想要挣脱被捏住的耳朵,便使出才学的少林罗汉拳。无奈人小手短,又没有练几天拳法,乱舞了几下,便被小莲子捉住了左手。 小武右手无意中向小莲子抓去,只听“嘶”地一声响,小莲子的衣服被撕下一块。 小武知道闯了祸,把布块一扔,朝亲卫的院子跑去。 小莲子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衣服被撕坏,气急败坏地跟着小武追去。 小莲子刚追到院门口,恰巧陈猛从里面迎面出来,小武灵活,从一旁钻进院子,小莲子却收不了脚,一头撞在陈猛怀里。 陈猛见有人撞来,本能地用手一推,入手处一片柔软。他随手一推,正好推到小莲子的柔软处。小莲子情急之下,举手就朝来人扇去。陈猛出于本能,翻手抓住了小莲子的手腕。小莲子又羞又急,使劲往回拉,想要挣脱控制。陈猛此时认出了小莲子,见其衣冠不整,连忙放手。小莲子正在使劲,陈猛突然松手,一下就摔坐在地下。她又羞又急又气,眼泪一串串地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你、你欺负人。” 陈猛尴尬地站在院门,弄哭小女子,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光彩之事。、小莲子抽抽泣泣的爬起来,低头急匆匆走了。 赵英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小莲子衣服撕破了,露出肩膀,脸上还挂有泪水,心里一惊,只道是有人欺负了她,“小莲子,怎么回事?” 小莲子本是飞快地往主院跑,所幸一路没有遇到人,否则真要羞死,可刚进主院,就被赵英叫住。 小莲子听站住,红着脸,道:“他们合伙欺负我。”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侯府合伙欺负你?” “陈猛和小武。” 小莲子就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讲到后来,想起自己见到陈猛时的狼狈样,红着脸,忸怩起来。 “原来是小孩子打闹。你也是,和小孩子呕什么气,把衣服换了。”赵英脸色缓和下来,若真有男子敢撕坏小莲子衣服,事情严重,必须动用家法。 小莲子红着脸去换衣服,另一个使女进来道:“富掌柜和许总管求见。” 侯云策走后,赵英就是侯府的主心骨,府中大事都是由她拿主意,她对事情轻重缓急分得很清,办事极有条理,富巩、许庆等人早已去了轻慢之心,对其甚为佩服。 富家商铺依靠铁器,红遍大江南北,富家铁器供不应求。赵英第一次盘账后,竟吓了一跳,富家商铺的赚头竟然比父亲赵川的田产收入高得多,望着库房里越堆越多的钱币,赵英发出感慨,“我们家可真有钱!” (第七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9章 飞龙军 大年三十,祝所有朋友们春节快乐!明天也有新章。 。。。。。。。 富巩和许庆走后,赵英召来小莲子,道:“事还真多,我们到秋娘子那里去坐一会。” 赵英和小莲子来到秋菊偏院,远远看见小武从秋菊院子里出来。小武看见她们两人,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朝这边看,似乎很犹豫。 赵英道:“小武过来,不要跑了。” 小武慢吞吞地来到两人跟前。 赵英道:“小武,为何欺负莲子姐姐?” 小武道:“师傅已经教训我了,我知错了。” 赵英知道小武最为顽皮,今日老实认错,倒显奇怪,道:“你为何错了?” “师傅说,我们少林派弟子不能欺负女人。我把莲子姐姐衣服撕坏了,师傅已经惩罚了我,还拿钱让我赔给莲子姐姐。”小武说完,伸手递来一串铜钱,又道:“这是赔你的。” “谁让你赔了。你师傅是怎么教训你的?”小武一幅大人模样,让小莲子臊了个大红脸。 小武将手藏在身后,道:“用木条打了五下掌心。” 赵英笑道:“伸出来看看。” 小武低着头,将手伸了出来。 小武手上有五条红肿印子,小莲子俯下身,用嘴吹了吹,道:“痛不痛,陈猛真是的,小武还是孩子,下手这么重。”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少林俗家弟子。”小武挺起胸,把铜钱往小莲子手上一塞,飞快地跑了。 小莲子拿着铜钱,道:“夫人,我去还给陈猛。” 小莲子来到陈猛所住院子。 陈猛正在院子里和一群没有值勤的亲卫聊天。亲卫们聊天多与战争和女人有关,大家唾沫横飞之际。小莲子进入院中,来到陈猛面前,道:“谁让你赔钱了。” 小莲子说话之时,不敢看陈猛,只是盯着地下。她看到陈猛有好大一双脚,鞋子却有些破了,又小声道:“我是和小武闹着玩,干嘛打小武。” 陈猛天天和一群糙汉子在一起,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平时看见小莲子等女子也不会说话,避而远之。如今他与小莲子面对面说话,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你就收下吧,我是小武师傅,帮小武赔的。” “男子汉怎么如此啰嗦。”小莲子说完也和小武一样,把铜钱往陈猛手上塞,转身跑了。 小莲子走出院子,众亲卫开始起哄。 “陈队正,这个女子就是小莲子吗,长得真不错啊。” “陈队正,你还未成亲,求求防御使,娶了小莲子吧。” 陈猛恶狠狠地道:“谁再乱说,小心屁股开花。” 众亲卫快活地一阵哄笑。 秋菊生了小璐,沉浸在幸福之中,而赵英挺起肚子,如骄傲的将军。春兰心中纵有万般苦涩,无法向人述说。 为了照顾小璐,赵英安排了四个使女。但是,抱小璐最多的却是春兰。常常是小璐睡着了,秋菊疲倦得睁不开眼睛,春兰这才离开秋菊院子。春兰和秋菊一起长大,习惯有秋菊在身边。现在两人各有院子,而秋菊又有小璐,春兰只能等到睡意浓重时,才回到院子里睡觉。 六月初,天气不冷不热,这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间。春兰躺在床上,透过窗框看见点点繁星,寂静夜里,不知名的虫儿在角落鸣叫。 春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闻到手臂上小璐乳香,念道:“要是我有一个和小璐一样的孩子,该有多好啊。唉,真是没有福气,赵娘子都有了,我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阿郎什么时候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好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春兰抚摸平滑小腹,烦躁不安。 春兰日思夜想的阿郎,此时率军到达威武城东北,和西蜀军对峙。 黄牛八寨之战后,西蜀军临阵换帅。 西蜀军原来主帅是客省使赵季札。 大林军到了凤翔后,赵季礼惧敌如虎,率大军一直驻在德阳,不敢与大林军接战。黄牛八寨被大林军攻破后,赵季礼竟然丢下大军,带十几名亲卫,仓惶逃回成都府。 赵季礼回到成都府后,恶人先告状,把责任全推到黄牛寨守将张存身上,说张存临阵投敌,才造成今日之败。西蜀主孟昶盛怒之下,斩首赵季礼,但是没有对其族人下手。他恨极了损兵折将的张存,将其族中男子不分老少全部杀光,族中女子全部充为官奴。 随后,黄牛八寨被俘西蜀军军士被陆续放回,其中就有黄牛寨中受伤未死的军士,西蜀守将张存的冤屈才得以让成都府知道。当然,知情人不包括孟昶。因为没有人敢于说出孟昶杀了忠良。谁若敢在孟昶面前说出真相,注定会倒大霉。 直到西蜀灭亡,张存家族中的女子仍在做官奴,没有得到解脱。这件事在西蜀军中留下极为恶劣影响,严重影响了西蜀军士气,在以后一系列战斗中,临阵脱逃之事在西蜀军中变成常事,成为西蜀灭亡在军事上的一个重要因素。 为了改变不利局面,孟昶命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圭为北路行营都统,左卫圣步军都指挥使高彦俦为招讨使,客省使赵崇韬为都监,率大军救援四州。 六月初五上午,大林军和西蜀军在威武城东面迎头相撞,极为类似于当年巴公原之役的形势。 侯云策带领导黑雕军居右,王景边军居左,主将向训领侍卫司禁军居于中军位置。 西蜀军主将李廷圭仔细观察了大林军阵营,见黑雕军骑兵众多,队形严整,对副帅高彦俦道:“大林军右营骑兵极多,队形整齐,装备精良,是三军中最精锐的部队,想必是大林军中新近崛起的黑雕军。边军是王景老儿的队伍,也不好对付。侍卫司骄横,战力未必多强,我军可用偏师与大林左右两军缠斗,用飞龙军全力冲击侍卫司。” 高彦俦点点头,提刀上前,下令道:“飞龙军听令,攻击大林军中军。其余各军压向大林左右两军,可败可胜但不能退。” 西蜀将李进号称西蜀飞龙,极为勇悍。李进所率军队就以他的绰号命名。 李进得令后,平举长枪,率领一千西蜀军精骑朝侍卫司禁军杀去。 西蜀军率先发难,大林军战鼓猛响。侍卫军排阵使胡立和指挥使赵武各领一千侍卫司禁军冲出本阵。侍卫司是大林军主力军队,战马数量虽然没有黑雕军多,数量也不少,胡立所率是步军,赵武率领的全是骑兵。 西蜀军骑兵训练有素,人数不多,多为秦地边民,敢打硬仗,能在急驰马上开弓射箭。西蜀军军士每人射出一支箭后,便和赵武所率骑兵碰在一起。 西蜀军飞龙军全持长枪,而赵武所率骑兵均持长刀,长枪利于刺杀,长刀利于劈砍。双方骑兵交手之初,蜀军飞龙枪显示出了枪身长的威力,长枪如林,把冲在前面的侍卫司军士刺出了一个个血洞。 大林军和西蜀军混在一起后,大林军长刀便发挥了极大威力,长刀所至,西蜀军鲜血飞溅,断肢不时飞向半空。 赵武格开一枝长枪,趁战马相错之机,手起刀落,把一名西蜀军军士左臂砍了下来。另一个西蜀兵向赵武后背刺来,赵武侧身,避过长枪,左手顺手抓住刺来的长枪,长刀挥过,西蜀兵头颈分离,鲜血狂喷。 李进枪如游龙,接连刺死几名大林军士。他瞧见大林军将刀法犀利,好几名蜀军丧命其刀下。他大叫一声:“小儿休要猖狂。”挺枪直奔赵武。 两马交错之时,赵武长刀砍在李进长枪上,刀枪相交,发出“砰”的一声响。李进枪如闪电,赵武刀法精熟,两人来往数招,不分胜负。 十几招后,李进枪法一变,招招拼命。 赵武越战越俱,渐渐不支,险象环生。他以退为进,猛劈一刀,阻住李进攻势,掉转马头就往回跑。 大林军骑兵与西蜀军打得难解难分。赵武败退后,李进率军紧追不舍。 西蜀军士气大振。 主将败退,侍卫司无心恋战,败回本阵。 向后败退的大林军骑兵冲乱步军阵脚,西蜀骑兵紧随败军冲入大林军步军。 胡立所率步军只能扔掉弓箭,抽出腰刀,提出小盾。就在转换兵器的短暂时间,不少侍卫步军被西蜀军长枪刺中。 排阵使胡立和十多名亲卫被西蜀军骑兵围在中间。胡立是侍卫司勇将,久经战阵,使一把长朴刀,一人独斗七八名西蜀兵,未落下风。 一名西蜀骑军猛刺一枪,胡立侧身闪过,反手上扬,朴刀割断西蜀兵喉咙。西蜀兵长枪落地,紧捂喉咙,却叫不出声,瞪着双眼,心有不甘地从马上坠落。 其余西蜀兵红了眼,挺枪乱刺,又被胡立斩杀两人。 忽听“嘣”地一声响,一支铁箭如流星般扑向胡立,正中其右肩。李进射出一箭后,立刻提枪直奔胡立。胡立右肩受伤甚重,右手无法用力。他自知难逃性命,用力将朴刀扔向李进,抽出腰刀,准备自吻。 谁知腰刀还未举起,李进长枪已至,狠狠刺在胡立左肩上。李进上挑长枪,胡立摔在地上,被西蜀军按住,活捉了去。 向训非常冷静,急令收兵。 黑雕军也与西蜀军缠斗。侯云策没有加入战团,居于高地观看整个战阵。当看到赵武败兵冲乱步军以后,暗叹一声:“这又是巴公原之役重演。”他是右军之将,没有指挥全局的权力,所以只能遵命作战,无法临机决断。 李进杀得兴起,正欲追击,西蜀军中军帐也传来收兵号令。 当夜,两军各自扎营,深挖壕沟,布置拒马。 孟殊带着大量弩箭来到黑雕军营。攻打黄牛八寨,耗费不少弩箭,若是再打两场大战,黑雕军弩箭就损耗殆尽。侯云策的战法脱胎至神箭营,最擅长远距离作战,若是没了弩箭,黑雕军战力必然大打折扣。遇上西蜀飞龙军、契丹鹰军、北汉刘继业所部这些强敌,未必能稳占上风。但是若是弩箭充足的情况下,天下再大,那也去得。 明日有可能便要大战,黑雕军不敢懈怠,连夜将弩箭补充到每个军士手中。 孟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0章 投敌 春节快乐!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 排阵使胡立被摔在地上后,两眼一黑,不省人事。当他醒来之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几张焦急脸孔。 “醒过来了,将军醒过来了。” 胡立忍着巨痛,抬起头,环顾四周,见自己是在帐篷里,账内陈设却和平时不同,问道:“我没有死吗,这是哪里?” “将军,这是西蜀军大营,我们都被俘了。” 胡立心中一凉,不顾伤势,跳下床,道:“好男儿宁死不当俘虏。”他在帐内寻找可以致命的东西,却没有看到任何利器,只有一个装水的粗瓷碗。 胡立摔碎粗瓷碗,拾起尖锐细片,就欲自尽。 几个被俘的大林军军士正是被西蜀军安排过来照顾胡立,见胡立欲自杀,一齐上来,抱住胡立。 一名军士道:“将军使不得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胡立道:“大林只是战死的将军,没有被俘的将军。” 一名军士又道:“西蜀将发了话,若将军自杀了,我们全都要被杀掉。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想死啊,将军可怜可怜我们吧。” 几位军士都满眼祈求地望着他,胡立慢慢松开手,瓷碗碎片掉在了地上。他的手掌已被割破,鲜血顺着手掌往下滴,良久,叹道:“被敌俘虏,却是生不如死。” 夜里,胡立拒绝吃饭。 “西蜀、大林本是一家,将军何必想不开。”帐外进来一人,正是飞龙将军李进。 胡立道:“暗箭伤人,我不服你。” 飞龙将军李进“哈、哈”笑道:“兵者,诡道也。两军交锋,又不是剑客决斗,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胡立默然,又道:“若不是骑兵败得太快,也不至于此。” 李进道:“那位骑兵统领,武艺虽说不错,可是没有胡将军的英雄气概。我敬胡将军是条好汉,也不逼你投西蜀军。打完此仗,你自回去,现在好好养伤。” 此时,侯云策打开了小圆筒,看到了里面的图画。 耶律其敏敏是极为特殊的女人,和侯云策见过的后宫女子皆有不同。她本是中原和亲公主的后代,有着中原女子的温柔贤椒,父亲又是契丹皇帝,又带着弯弓射猎的性格,敢做敢为,敢恨敢爱。他想着无名湖旁侧的那次经历,不觉身体开始发热。 这时,南院使在帐中议事,请侯云策参加。 讨论了军阵之事后,便涉及到对赵武的处置。王景态度非常鲜明,道:“临阵怯战,冲乱本阵,该斩。” 侯云策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道:“巴公原之役,何徽之类皆受罚。” “飞龙军确实厉害,暂且寄下赵武的人头。唉,也不知胡立如何,一员悍将居然陷入阵中。”赵武是李重进嫡系。向训知道李重进心眼小,打鼠忌器。 王景治军甚严,不喜主帅和稀泥的做法,道:“飞龙军名不虚传,李进果然历害。但是,飞龙军勇猛是打败仗的一个原因,另一原因就是赵武,哼,若不是怯战,不至于此。大丈夫战死沙场,裹尸而还,那才是真男儿。” 西征以来,侍卫司几次战斗皆没有破阵,向训知禁军之名颇为不符实,特别是面对飞龙军之败,实是窝囊,心道:“难怪陛下要整治禁军,这骄娇二字,用在禁军身上,最合适不过。” 侯云策慢悠悠又补了一句:“高平之战后,陛下连杀七十余名怯敌将校。今日之败。赵武临阵怯战,确实按律当斩,否则无法震慑三军。” “既然如此,斩杀赵武,以振军心。”两员重将皆坚持杀人,若是自己犹豫不决,西征若失利,追其责来,难逃其咎。犹豫再三,向训这才下定了决心。 奉命行刑的军士来到临时关押赵武的营帐,却见两个守卫倒在账内,已死去。地上有一堆绳索,赵武却不见踪影。 一名行刑军士跑去报告,另外几人连忙来到营地大门。 营地守卫道:“赵指挥使说有紧急军务,出了寨门。” 得此赵武逃跑的消息,侯云策对石虎道:“赵武为人卑鄙,不是个坦荡汉子,他极有可能逃到西蜀军,我军布置要调整。” 石虎道:“赵武为人的确不怎么样,可是未必投敌吧。毕竟赵家是大族,他不怕拖累家族吗?” “我和他打交道不是一天了,对其为人深有了解。赵武逃回大林难免一死,其心胸狭窄,定会选择去投西蜀军。至于家族是否受拖累,他多半不会管。” “若被防御使不幸言中,那大林军的底细就全被西蜀军掌握,这仗可就难打了。” 侯云策和石虎一起来到主帅大帐。 “赵武虽说逃跑了,但是防御使怎么如此肯定他会投西蜀军。赵武是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的亲卫,极得其看重。除了今日一战外,平时表现尚可,他不会做叛国投敌之事吧,防御使过虑了。” 赵武逃脱,向训在李重进面前就能交待。他压根不相信赵武会 投降西蜀,所以没有太在意,反而觉得轻松。 侯云策再次提醒,道:“赵武深知我军,此人逃跑,去向两可,大军部署应作调整,以防万一。大军营地防守严密,西蜀军没有办法,我建议增加粮库人手,确保万无一失。” 侯云策、石虎告退之后,王景望着两人背影,道:“防御使过于小心了。可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不可不防。” “可以,先变口令,各军加强戒备。”向训又笑道:“防御使和赵武同出沧州,颇有积怨啊。” 赵武降敌,被侯云策不幸而言中。 赵武战败后回到军中,就被向训绑了,关在营帐。赵武想起巴公原之役后,陛下连杀数十员怯阵将官,越想越怕,便决心寻机逃跑。他先是假装说肚子不舒服,请守卫松一松绳索,好方便。 守卫本是侍卫司军士,根本没想到赵武起了杀心,一点都没有防备。 绳索被解开后,赵武暴起发难,杀死两位军士,然后混出军营,径直投了西蜀军。 面对西蜀军主将李廷圭,赵武跪在帐中,道:“我和大林先锋官、郑州防御使侯云策有深仇大恨,他要杀我报私仇。” 李廷圭挺起下巴,道:“细讲。” 赵武道:“侯云策本是北地流民,被刘三商队收留后来到沧州。此人狼子野心,不仅不感恩,还设计杀了刘存孝和刘三,霸占了刘家财产。我看不惯侯云策所作所为,和其多次发生冲突。侯云策势力日大,必欲杀我而后快。” 李廷圭道:“大林军有何破绽,如何才能破之?” 赵武道:“大林军兵强马壮,确实是西蜀军劲敌,但是,大林军有一大弱点,粮食运输困难,不耐久战。我知粮库存准确地点,西蜀大军夜袭粮库,若粮库被毁,大林军不战自乱。” 李廷圭道:“若此计成功,则是大功一件,我保你做马军兵马使。粮库在大林军后方,我军如何通过?” 赵武道:“大林军袭破马岭寨,是走秘道。凤州山势纵横,也应有秘道吧。有地图否,我可指认粮库位置。” 看罢地图,西蜀军将王成上前献计道:“我是本地人氏,从小在山中采药,我知道一条通往粮库的小道,可以穿过大林军防线。” 李廷圭大喜,命王成率两千人直扑大林军粮库。 大林军粮库本有一千人守卫。侯云策提醒以后,向训最初觉得赵武不可能投敌。后来出于稳妥起见,决定又增加了一千兵马。 刘指挥正在吃晚饭,接到调防粮库的命令,心中鬼火直冒,骂骂咧咧道:“山道崎岖,天黑如漆,让兵马如何行走,粮库在大军后方,我不信西蜀军会飞过去。” 军令如山,刘指挥使心有怨言,却也不敢违抗,只有让军士赶快吃饭,然后按正常行军速度从大道前往粮库。 西蜀军、大林军两支军队都朝粮库奔去,两军目的不一样,一个是正常行军,拖拖拉拉,另一支军队是要奇袭,走得很快。西蜀军距离粮库略远,却在三更时分到了粮库,比大林军增援部队先到约两个时辰。 赵武带着五百人马来到寨门,其余人马隐于黑暗处。 粮库是军中重地,口令并不是进入粮库最重要的环节,核对口令后,必须要有相关文书,两方面相符后才能进入粮库。 新口令是交由刘指挥使带到粮库。刘指挥使还在路上,因此,粮库用的还是老口令。 核对口令后,赵武对粮库大寨喊道:“我是侍卫司指挥使赵武,奉南院使之命来加强粮库守卫,请打开寨门。” 粮库大寨守军将领认识赵武,接到通报后,来到寨门,道:“赵指挥使来守粮库真是材小用,有指挥使在,我们大林军的粮库更是坚如磐石了。按军令,粮库重地要验了文书才开大门,请谅解。” “好,理应如此。” 赵武见守将精细,轻声对跟在身后的西蜀将王成道:“按习惯,等会寨上会让一人携带军令进去。将军派一员死士上寨,斩杀守将。” 大林军从寨门上放下一个箩筐,道:“派一人上寨。” 王成挑了一员悍卒,准备斩杀守将。 (第七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1章 兵行险棋 初二快乐,过年好。流浪地球真不错。 。。。 西蜀军靠近寨门的五百名军士中,有几十名弩手,在黑暗处早把手弩上好。西蜀战马不足,历来重步战,擅用弩。 黑雕军首脑出自于神箭营,偏执般喜欢用远程武器,黑雕弩手经过数次大战考验,这才形成军中传统,而且射击术还超过了西蜀军。但是,大林其他各军的弩手皆不如西蜀军弩手。 箩筐被拖着往上走,悍卒盘腿坐于其中。他长得眉清目秀,表白无须,如读书人一般。坐着箩筐来到寨上,他双手将文书递给粮库大寨守将。寨上守将准备接过文书时,悍卒轻飘飘地上前一步,手中小刀已经划破了守将喉咙。 悍卒割了守将脖子,仿佛杀了一只鸡,还朝着众军点了点头。 大林军见到主将喷血,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刀。悍卒上前一步,纵身跳入大寨。寨门朝内有四米多,跳落之时,悍卒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下落之力,爬起后,用小刀捅进一名大林军的肚子,抢过一柄长刀,混进黑暗中。 西蜀将王成见寨门混乱,料知悍卒得手,下令进攻。弩箭带着呼呼风声,向寨墙上的大林军军士飞去。军将被杀,大林军正处于混乱之中,没有料到寨下会射出这么多弩箭,身体露出寨墙的军士大部分中箭。 中箭大林军军士惨叫着不断摔下寨墙。 寨墙上其它大林军士完全被弩箭压制,不敢抬头,拼命大喊:“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近百名西蜀军军士拿出爬城工具---飞抓,纷纷朝寨墙上抛去。西蜀军军士身材不高,动作十分灵敏,飞快地爬上了寨墙。 寨墙上大林军军士本有五十人,三十多人被弩箭射伤射死,余下十多名大林军军士根本无法阻止蜂拥而上的西蜀军,转眼间,有数十名西蜀兵已上了寨墙。 大林军主将段无畏听到寨墙上的呐喊声,大喊道:“赶紧上寨墙,快点。” 大林军守寨军士都是王景边军精锐,得知西蜀袭营,拿着武器便向外冲,涌上寨墙,和冲上寨墙的西蜀军混战在一起。两军在狭窄寨墙上相遇,退无可退,只能以命换命,极为惨烈。 段无畏冲上寨头不久,肩上就中了一弩。寨上西蜀军越来越多,人数超过了大林军。段无畏知道失了粮库是必死之局,面对七八个西蜀军,仍手持横刀拼死狠斗。 西蜀兵被伤了几人后,不敢逼近,只是把他紧紧围住。 跳入大寨的悍卒抢一柄朴刀,慢慢摸到寨门处。寨门处军士都紧张地面朝外,不提防背后有人用刀,皆被砍翻。 悍卒夺了寨门,西蜀兵一涌而入。 副将曾十二郎和二百多名军士被大队西蜀兵逼入几间大屋,冲了几次,没有成功,只有据屋死守。 寨门打开后,赵武带人冲进寨内。两千西蜀军一涌而入,措手不及的大林军被人数占优的西蜀军迅速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西蜀军将王成不与大林军纠缠,带兵冲入粮库,不一会,大林军粮库冒起了冲天大火。 寨墙上,被西蜀军缠住的大林军守将段无畏,见粮库燃起大火,知道粮库已完了,大叫一声:“我和你们拼了。” 段无畏刀刀拼命,西蜀兵无人敢掠其锋。一名西蜀兵持刀猛劈过来,段无畏微微侧身,让过刀锋,横刀侧劈,正中西蜀兵面部。 西蜀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段无畏杀开一个口子,抢到寨墙边,猛劈几刀,逼开围上来的西蜀兵,从寨墙上跳了下去。寨墙有五米多高,段无畏一跃而下,借下坠之势,落地时把身旁的一名西蜀兵劈成两半。 西蜀兵大部分已进入寨内,墙外主要是担任警戒的西蜀兵,没有军士提防有人从天而降。段无畏接连砍杀几名西蜀兵,竟被他闯出重围,消失在黑暗中。 西蜀兵烧了粮库,达到了目的,对大林军副将曾十二郎死守的几间屋子,没有强攻,放了一把火后,迅速沿原路撤退。 刘指挥使带着人马,远远见到粮库方向燃起冲天大火,知道粮库完了。赶到之时,粮库已是一片断垣残壁。粮库副将曾十二郎带着两百多军士,呆坐于地,无神地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什么,再说一遍?”王景正在用餐,听到粮库被毁,脸色惨白,筷子掉在了地上。 刘指挥使派回来报信的军士道:“赵武带着西蜀军夜袭了粮库,我们赶到时,粮库已被烧毁了。” “赵武,是赵武带人袭击的粮库?”王景抽出佩剑,对着桌子一阵乱砍,“赵武,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南院使向训、先锋侯云策等将领陆续到达,听到粮库被袭后,都大吃一惊。 向训道:“守将段无畏到哪里去了。” 军士道:“段将军若没有战死,定是被西蜀军捉去了。副将曾十二郎带着二百多人死守几间大房子,没有被西蜀军攻破。” 王景道:“一千守军只剩下三百多人,寨内大林军死了四百多人,还有两百 多人应是趁乱逃了出去。” 向训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道:“粮库被毁,我军只有速战速决。西蜀将李廷圭号称西蜀名将,看来不是浪得虚名。他定要采取守势,拖垮我们。” 守粮的是边军,副帅王景怕受牵连,道:“我已命凤翔府加紧筹粮,把老底子全拿出来。还向宰相李穀求援,争取迅速调粮。黄牛八寨每个寨子都有粮食,已陆续集中到黄牛寨,当可支撑大军半月,半月之后,各地粮食当可运来。” 向训在屋里转了几圈,下定了决心,道:“明天黑雕军去挑战飞龙军,看看西蜀军反应,若西蜀军出战,我们就寻找战机与之决战。若西蜀军不全力出战,则定是采取守势,事情便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侯云策、石虎率黑雕军来到飞龙军营地。 任由营地外大林军挑战,飞龙将李进都稳坐帐中,高挂免战牌,坚守不出。 飞龙军营寨完全是依城垒法而建,营寨外墙是用圆木做成的栅栏,栅栏上涂有厚厚的泥浆。从栅栏往外,依次是女墙、陷马坑和拒马。 女墙和拒马之间的距离正是弩箭的射程,女墙后面伏有一队弩手,专门射击搬运拒马枪的敌兵。 陷马坑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竹签,其坑十字相连,状如钩锁,用来阻碍冲击营寨的骑兵。 石虎率领五百骑兵,靠近拒马枪,伏在女墙内的弩手举起弩箭,瞄准拒马,只待大林军军士下马搬运拒马枪,就进行射击。 石虎带领导骑兵在拒马外转了一圈,没有发起攻击,只是在弩程外站定。 黑雕军五百名步军举着大方盾牌出阵,靠近拒马。西蜀军弩箭如雨般射来。黑雕军虽说有盾牌护身,仍有不少弩箭射中军士腿脚。军士倒地,后面军士就用盾牌护住其要害,迅速抬走。 黑雕步军冒着弩箭,搬开拒马,然后用大方盾形成盾阵。黑雕弩手以盾阵为掩体,和西蜀军弩手对射。 石虎带领骑兵守在步军后面,防止西蜀军开栅栏出击。 西蜀军一直未开栅栏,而仅以弩手和黑雕军对射。至此,侯云策已判明西蜀军防守意图,发出收兵号令。 黑雕军试探进攻后,王景命令其本部边军轮番进攻西蜀军各部,西蜀军逐渐收缩兵力,聚成一团,守住几个要地,就象刺猬一样,让大林边军无法下手。 西蜀军和大林各军打起了持久战。 大林军粮食渐渐紧张起来。 大林朝臣知道了西征军粮食被烧之事,以范质为首的一些大臣认为大军久征无功,粮食远送艰难,向林荣提出罢兵请求。林荣没有同意范质的意见,以杨光义为观察使,查看西征战事,并调集大量粮草,增援西征军。 黑雕军、边军和侍卫军几次出击,没有战果。 侯云策觉得如此打下去不是办法,召集石虎、山宗元、陈仁义等黑雕军众将,商议破敌之策。 众将围在简易沙盘前面,侯云策道:“西蜀军烧掉粮库之后,其策略非常明确,就是以逸待劳,把西征军拖垮拖死,不战而胜。” 石虎道:“西蜀军兵精粮足,防守坚固,强攻不易得手,看来得另想办法。” 山宗元抚了抚长胡须,道:“西蜀军营地构造如坚城一般,黑雕军长于野战,若强攻伤亡必大。” 众将议论纷纷,都觉硬攻不是办法,久拖更对西征军不利。 侯云策指着秦州,道:“众将之言,实际是一个意思,就是不宜强攻西蜀军营地。目前最合理的战法是想办法把西蜀军调出营地,在野外决战,我们奔袭秦州,调虎离山,众将觉得如何?” 钱向南来到营帐后,没有说话,一直对着沙盘发呆。听到侯云策此言,他拍桌子,赞道:“防御使妙计。现在西蜀军全部集中在凤州东北部,利用坚固营垒和我军对峙。从地形看,凤、成、阶三州相隔很近,成崎角之势,可以相互策应,而唯独秦州远处西北。我军若出其不意,攻下秦州,秦州所存粮食可解一时之困,又可打乱西蜀军部署。” 侯云策点头道:“若打下秦州,西蜀军主将面临的压力就大了。那时,就是他们来找我们决战。” 石虎道:“秦州城坚固,若西蜀军死守,我们一样难打。黑雕军兵力不足,啃不动秦州这块硬骨头。” “可派军士假扮难民,混入城中,侍机夺取城门。这是以前鹰军使用过的法子,轻易夺了定州,很有效。” 钱向南这样说也有道理,前些日子他就派了一些军卒进入四州,每个州只有十人,带着火折子,准备放火,制造混乱。派人进入四州只有侯云策和钱向南知道,众将皆不知,因而觉得钱向南的想法不靠谱。 黑雕军众将围绕“是否打”和“如何打”秦州进行了激烈争论,最初来自郑州西军的王江、陈仁义等人不习惯这种战前讨论,都没有发言,到后来,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经过反复讨论,众将都认为奔袭秦州是唯一破局之法。 南院使向训天天苦思破敌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2章 炸门 黑雕军打秦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能调动西蜀军主力,则达到战略意图。 向训为了达到此目的,不仅同意了侯云策的方案,有特意从凤翔府调两千人马和飞云梯等攻城武器,归其指挥。 方案确定以后,侍卫司禁军趁夜进驻黑雕军营帐,仍用黑雕军旗号,不使对面西蜀军看出破绽。 黑雕军和两千凤翔府人马则连夜向秦州急驰。 秦州守将是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出自西蜀中望族。黄牛八寨被大林军攻破之后,韩继勋自恃城高墙厚,兵精粮足,做好死守打算。为了防敌军混入城中,他命人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城中菜蔬等很多生活用品都靠城外供应,城门关闭后,市民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四十名会说西蜀语的凤翔军士准备混入城中,与先期进入的侦骑一起在城内做内应。但是秦州大门一直紧闭,不放任何人进出,混入城中之计没有办法实施。城内侦骑人数太少,很难起到大作用。 一计不成,黑雕军又施二计。 五十黑雕侦骑趁夜来到城下,备好长梯、飞抓、绳索,准备悄悄爬上城墙。 秦州缺水,没有护城河。侦骑爬过壕沟,来到城下,刚刚搭好长梯,秦州城守军就发现了这一支小部队。城墙上一阵锣响,守军燃起无数火把,使城下偷袭军队原形毕露。 黑雕侦骑都是经验丰富的军士,见偷袭不成,不等铁箭飞来,便退回到壕沟外侧。侦骑没有走远,而是在壕沟外一字排开,对着城内辱骂。 韩继勋听说有人袭城,来到城墙上观察了一会。韩继勋对观察判官赵砒道:“来袭敌军人数不多,应是诱敌之策,大部队定是埋伏在城外不远处。” 观察判官赵砒三十多岁,穿一身软甲,身佩军中不常用的长剑。他本是文人,投到韩继勋军中之后,屡立战功,累功至观察判官,成为韩继勋心腹。 赵砒视线从城外收了回来,道:“节度使所言极是,凤州战事已呈僵局,大林军陷入被动,所以才派军攻打秦州。” 韩继勋冷笑一声,道:“凤州战局未定,来袭大林军人数不会太多,下令各军加强巡查,不给敌人以所趁之机。” 第二天天亮,黑雕军和凤翔军出现在东门。 韩继勋再次上楼,在城头细看,道:“果然不出所料,大林军不到五千人,我秦州有守军有七千人,要想攻破秦州,只怕是痴人说梦吧。” 赵砒道:“来袭之敌打一支是王景边军旗号,另外一支人马队形严整,骑兵众多,军旗是黑雕,想必是那支擅长野战的黑雕军。我们可避其锋芒,在城中以逸待劳。” 韩继勋道:“大林军不多,可派一部人马和大林军交手,试探其虚实。” 侯云策正在观察城内动向,只听得一声炮响,东城门打开,一队西蜀军冲了出来。他对石虎道:“弩手和骑军出动,给秦州军吃点苦头,让他们以后不敢轻易出来。” 山宗马得令后,提马出列。等到西蜀军进入了弩程,他下令道:“弩手准备,骑兵出击。” 五百张弩箭准备完毕,山宗元下令后,弩箭如飞。西蜀军不料大林军弩箭如此历害,刚一接阵便被射倒一片,队形混乱起来。 五百骑兵分为两队,从两翼包抄。黑雕军骑兵训练有素,在飞奔的马上放箭自如。 西蜀军全是步军,受到攻击后摆出盾阵,挡住密集箭雨,弓箭手躲在盾阵后用弓箭还击。 韩继勋在城上看得非常清楚,大林军弩箭厉害,骑兵训练有素,西蜀军不是对手,便下令收兵。 黑雕骑军尾随后退的西蜀军来到东门下,东门口五百西蜀军弩手早已严阵以待。 山宗元见西蜀军在东门口伏有大量弩兵,也下令收兵回营。 此战后,侯云策命黑雕军、凤翔军在东门外安营扎寨,西门、南门和北门不留一兵一卒。黑雕军每天都到城下挑战,可是,城内西蜀军再也不作任何反击。 凤翔府提供的飞云梯、床弩、石炮等攻城重兵器逐渐运到秦州城外。凤翔军把石炮安好,有事无事向城内发射,进行骚扰性进攻。 凤翔府所送来的武器中有一批火器,这令侯云策颇为好奇,道:“早就听说凤翔军火器厉害,这次可见识一番。” 火器军将道:“火箭攻城用处不是很大,城门、城墙上都有防火措施。但是,火药埋在城下,倒可炸翻城门。” 侯云策道:“那就赶紧埋到城下。” 火器军将道:“这点火药不够。” 侯云策道:“钱参军,你赶快派人到凤翔去,收集火药,越多越好。” 钱向南道:“防御使真要炸门?” 侯云策道:“我以前听说过火药炸门之计,只是从来没有用过。既然凤翔军有火药,那我们就试一次,若是真能炸开城门,秦州倒还真能破掉。” 定计后,军士继续在东门外折腾。 钱向南亲自带着一小队军士悄悄在西门外秘密挖地道,八天过后 ,地道已挖到西门下面。 大林军到来的当天,观察判官赵砒派出六名军士,顺着绳索从西、南和北三面滑下,向西蜀大将李廷圭报信。报信军士下了城,很快就受到黑雕军拦截,四名军士被捉,两名军士逃出包围,来到凤州西蜀军营地。 若是黑雕军真要围城,没有一个军士能跑出去。捉四人,放两人,这出戏才演得真。 李廷圭脸色凝重,问道:“围攻秦州的大林军有多少人,秦州军和他们交过手没有?” 报信军士道:“大林军有五千人,骑兵很多,弩弓历害。大林军到来之初,节度使派了两千人出城和他们交战,后来就闭门不战。” “他们只围住了东门吗?有没有攻城的武器?” “大林军陆续运来石炮、床弩等武器,数量不多。” 染院使王峦问道:“他们用的是何旗帜?” “大林军用的是凤翔军和黑雕军旗号,凤翔军多攻城器,没有骑军。黑雕军骑军太厉害。” 李廷圭又问道:“节度使派出几人报信?” “报信的军士有六名,分别从西、南和北三面顺着绳索滑下,其他四名军士恐怕已被大林军捉住了。我隐在草丛中,才逃过大林军追捕。” 李廷圭、李进、王峦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围在地图旁,反复揣摩得到的最新情报,一时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李廷圭问道:“两位将军,你们看大林军目的何在?” 李进用手指着地图,道:“秦州守军六千多人,城池坚固。围秦州的大林军只有五千人,兵法云:十则围之,大林军如此用兵,其意不在攻城,是想吸引我军增援。黑雕军擅长野战,围城不是其长处,他就是等着我们增援。 王峦道:“我同意李将军的看法,大林军用的就是调虎离山之计。” 李廷圭点头道:“韩节度是沙场宿将,占了地利和人和,大林军打不下秦州。大林军的软肋是粮食,不管大林军耍什么花样,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坚守不出,就能拖死大林军。” 秦州城外,大林军的攻城重武器越来越多,石炮已有近二十架,大林军摆出了一幅攻城的架势,每天用石炮轮番进攻,石块重达五六十斤,打到城墙上,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城墙被打得千疮百孔,西蜀军军士被砸死砸伤着实不少。 面对持续不断的攻击,节度使韩继勋有些沉不住气了,对赵砒道:“不知报信军士到了凤州没有,看大林军架势,莫非真的是要全力攻城?。” “大林军兵力少,攻城占不到便宜,他们现在最希望我们出城和他们决战。区区几架炮车只是增加麻烦,打不塌秦州城墙。”赵砒见节度使仍然愁容满面,又道:“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将军身经百战,定是用的以逸待劳之计,把大林军困在凤州。我们只要守住秦州,大林军则必败。” 黑雕军营里,黄牛八寨降将和被捉住的秦州军报信人员,分别画出了秦州城内布防详图。钱向南根据几人所画地图,经过整合,画出了准确的秦州城内布防详图。 六月二十一日傍晚,侯云策令石虎、山宗元、王青水、胡继、王江、陈仁义等将来到营帐。钱向南挂出了一份秦州城内布防详图。 侯云策道:“今天晚上,我们强袭秦州城。” 众将原本都以为这次到秦州是围魏救赵之计,没有料到侯云策真要攻城,都觉惊异。 侯云策道:“来到秦州,能攻则攻,不能攻就围。与西蜀兵交手后,我觉得能攻。攻城之事已筹备半月了,夜袭的具体事项由石将军给大家布置。” 石虎道:“防御使近来一直秘密安排人员在西门外挖地道,现在地道已挖到西门下面,我军在西门下面放了几大桶火药,二更时分,准时引爆,炸开城门。地图上标有各军攻击位置,进攻顺序如下:陈指挥使率军占城门;山指挥使带一千人随后控制住西门;王指挥使带五百人直奔韩继勋府上,擒拿韩继勋;我带两千人攻打南门军营;除西门外,东门、南门、北门都去控制,让乱兵出城。城外由陈指挥使带五百精骑追杀败兵。” 石虎讲完后,侯云策道:“石将军讲得很清楚了,我就不多说。此战贵在出奇不意,各军进城后,不要与敌兵纠缠,直扑目标位置。” 说到这,侯云策停顿了一会,环顾众将,大声道:“上酒。” 几名亲卫端来酒水,侯云策道:“先喝一碗酒,等打下秦州,我们在韩继勋府上痛饮一番。” 众将全部站起,接过大碗,一饮而尽。 天黑之后,东门外,凤翔军和往常一样,发动石炮攻击。近一段时间,这是东门黑雕军的必修课,守城西蜀军已由最初的畏惧变得麻木了。 西门外,两百黑雕军军士每人背着一个大沙包,分为四队,悄悄来到西门城墙外的壕沟旁,填平壕沟。半个多月来,西门外没有一点动静,西蜀军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东门去了,对西门城下的危险没有一点觉察。 二更时分眼看要到了,黑雕军、凤翔军按照进攻顺序,一队队来到西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3章 破城 进城的黑雕军扑向预定目标。凤翔军则分成数部,跟随在黑雕军后面。 黑雕军突入西城门后,按照城防图,迅速抢占几条上城墙的石梯。 城墙上西蜀军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忙乱中拿起弓弩,朝着冲上来的大林军射击。城墙下,两百黑雕军弩手分成两队,和城墙上的西蜀军对射,掩护向上冲击的步军。 陈仁义提着横刀,随着大队黑雕军军士,沿着石梯朝城墙上冲。西蜀军弩手很快被黑雕军弩手所压制。 没有弩箭威胁,黑雕军很快冲上城墙。 西蜀军眼见敌军要上城墙,顾不得射来的弩箭,数十几名西蜀军堵在石梯口,拿长枪,对准冲上来的黑雕军军士一阵乱剌。 黑雕军军士为突击方便,全部使用横刀,横刀长度不及长枪,加上石梯狭窄,横刀无法施展,而长枪却充分发挥剌杀的优势,又是居高临下,很快占了上风。冲到前面的黑雕军军士接连被剌下城墙,城墙极高,摔下城墙的军士难逃一死。 黑雕军军士被堵在石梯上,上下不能,西蜀军军士又搬来石块,向石梯上的黑雕军军士砸去,一时之间,黑雕军军士伤亡惨重,完全被动挨揍。 陈仁义接连档开长枪的突刺,身上已中了数枪,虽有铠甲护身,仍被剌出数个血洞。陈仁义受伤后,更加凶悍,死战不退。他让过刺向头部的一枪,抓住枪杆,手起刀落,把握枪西蜀兵的手臂砍了下来。 又有黑雕军士提了黄桦弩上来,对准西蜀军抵近发射。抵近的弩箭轻易洞穿身体,西蜀军为了挡住黑雕军,队形密集,根本无法抵挡弩箭。西蜀军很快调来本部弩手,双方都抵近反射,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时,双方比的不是武力,而是对伤亡的承受能力。 黑雕军军士不顾伤亡,步步推进,终于突破了西蜀军防线,冲上城墙。黑雕军在石梯上,伤亡不小,冲上城墙后,一个个都红了眼,对着西蜀军猛砍。西蜀军再无决战的勇气,四散逃跑。 黑雕军顺着城墙追击西蜀军,先后攻占了四门,完全控制了城墙,秦州城完全趟开了大门。 杜刚带着五十个骑兵,按照战前布置,紧随陈仁义步军之后进了城。他的任务是在城内制造混乱。五十骑在城内一边纵马驰骋,一边在马上齐声大吼:“大林军进城了,投降免死。”因为马快,杜刚等人一会功夫就在城里转了几圈了。 城内老百姓在睡梦中被爆炸声惊醒后,很快就听到急雨般的马蹄声和四处传来的叫喊声,老百姓紧紧锁住了自家大门,惊恐万状地祈祷平安。 雄武节度使韩继勋听到一声巨响后,从床上跳了起来,对屋外喊道:“是何响声?” 屋外值勤的亲卫道:“从西门传来的,敌人在攻城。” 韩继勋没有穿铠甲就跳下床,提起长刀出了大门,抬头看西门方向,并没有见到火光冲天。亲卫们听到巨响后,也陆续赶到主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事情。 这时,西门传来了阵阵喝杀声,在寂静深夜里,十分遥远但格外清楚。韩继勋脸色大变,大喊道:“敌人攻进来了,赶快到南大营。” 王青水紧跟在陈猛后面进了城,进城后没有停留,五百骑直扑韩继勋府第。赶到府第时,韩继勋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满院的老弱妇孺。几马鞭下去,一个使女便把韩继勋去向说了出来。王青水留下二十名军士看守府第,带着人马从韩继勋府第所在的东门出发,侧击南大营。 陈猛带着五十精骑,在城内到处制造混乱,他们都是狮营精锐,弓马精熟,一路上,多次遇到敌军。小股敌军往往还没有做出反应,便被他们一阵乱箭全部消灭,而遇到大股敌军,他们则射一通乱箭后迅速脱离。 当他们运动到南门附近时,遇到韩继勋带着亲卫正朝南大营赶去。 陈猛等人并不知所遇之敌是韩继勋,只见这一伙敌军约百人,里面有十几匹战马,便纵马过去,弯弓射箭。 韩继勋及亲卫在仓猝间只是随手拿着腰刀,大多数没有带上弓箭,遇到陈猛攻击,只有挨打而无法还手。转眼间,二三十人中箭倒地。亲卫偿死死护住韩继勋,朝北门方向撤退。陈猛得理不饶人,跟随亲卫,尾随这一队人,不断放箭。 韩继勋眼见亲卫只剩下三四十多人,而对方骑兵仍在死缠烂打,便不再向北撤退,韩继勋举刀大呼:“不要退了,跟他们拼了。” 陈猛打得正过瘾,见西蜀军不跑了,大笑:“来得正好,老子还没有杀过瘾。” 敌军人数已少,陈猛正准备发动一次冲击,南边涌来上千人马。陈猛哈哈大笑,道:“你们来了援军,不和你们打了。”说完,带着五十骑迅速撤退。 陈猛是侯云策亲卫,天天跟着贺术海东混在一起,将贺术海东的战法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上千人马是南大营西蜀军。秦州城内西蜀军主力四千人驻防于南大营。南大营西蜀军将领是观察判官赵砒。赵砒在城内另有住所,因为大林军围城,所以每天都住在南大营,以利于指挥西蜀军主力部队 。 西门发出巨响后,赵砒立刻判定大林军在攻城,率领西蜀军主力朝西门奔去。出南大营不远,便遇到副先锋官石虎所部率一千五百黑雕军和五百凤翔军。这是攻城部队的主力,军力最强。 从黑雕军建军以来,石虎跟随侯云策参加大小战斗数十起,对集中使用弩和弓的妙处深有体会,所部带有大量弓弩,还带有其他所部不曾携带的脚弩。黄桦弩凭手臂可上弦,脚弩则必须利用腰和腿的力量才能上弦,上弦不易,威力大增。 两军主力骤然相遇,排在黑雕阵前全是强弓硬弩,数十架脚弩被迅速带到阵前。弩手和弓箭手在最短时间完成了第一轮攻击,密密麻麻的铁箭完全把西蜀军笼罩。 西蜀军虽然人多,仓猝迎敌,兵甲不全,巷道狭窄,无法抵挡铺天盖地的箭雨,伤亡惨重。 此刻退无可退,赵砒下令西蜀军全力进攻,用人命打开一条通道。数次冲击,都没有攻到大林军身前,均被铁箭射回。赵砒见势不对,带西蜀军朝北门退去。 赵砒所率败军救了韩继勋后,合兵继续朝北门退去。 石虎率军尾随其后,并不靠近,耐心地用弩和弓射杀西蜀军。 战局很快明朗,西蜀军败局已定。 侯云策率领五百黑雕军作为战略队,最后进城。 除了赵砒所率西蜀军还成建制以外,其余西蜀军已成乱兵,数十人一股,在城中乱窜。逃到南门和东门后,守在城墙上的黑雕军,用一阵密集箭雨,给予逃窜到城门的西蜀军以重大杀伤,惊恐万状的西蜀军踩着同伴的尸体,又四处逃窜。 韩继勋、赵砒来到北门后,黑雕军射了一阵乱箭,就退到城墙上固守。西蜀军轻易地夺取了城门。西蜀军刚冲出城门,石虎带人就追了出来。 陈仁义所率黑雕军从城墙下来,重新占据了北门。 出了城,韩继勋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黑暗中的秦州城,涕泪纵横一赵砒道:“经营数年的秦州城,就这么丢了,七千大军只剩千人,让我如何回去见陛下。” 赵砒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赶紧离开吧,大林军追得紧。” 让秦州军冲出城门,这是黑雕军即定方略。城内狭窄,不利于发挥黑雕军野战威力,等 陈亮所率黑雕军精骑在城外守候多时,得令后,全部集中在北门外,等到鼓声一响,早已心痒难耐的精骑如狂风般向出了城的西蜀军冲去。 逃出城的西蜀军转眼间被黑雕军团团包围,韩继勋举刀大呼:“拼死一战,突出重围。” (第八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4章 飞龙再出 陈亮率领的黑雕军精骑已在城外等候多时。 城内喊杀震天,城外黑雕军勇士热血沸腾。黑雕军战马知道大战就要来临,不安地打响鼻,不停抬起前肢,踢打地面。 西蜀军从北门败退出来后,黑雕军精骑如巨大的铁锥,飞速地插入西蜀军,把西蜀军分割成两块。 西蜀败军根本无力阻挡骑兵冲击,眼睁睁看着被分割开来。黑雕军骑兵分割西蜀军的同时,步军从左右两翼对西蜀军进行包抄。 西蜀军在重重包围之下,插翅难飞,侯云策所率五百骑兵预备队就没有加入战团,而在一旁观战。 黑雕军骑兵高举长刀,轮番对西蜀军进行冲击。黑雕军长刀全部出自郑州铁器营,用的是灌钢工艺,锋利异常。黑雕军骑兵借着马势,从下往上斜拉。中刀的西蜀军军士,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西蜀兵受到如此猛烈攻击,很快溃不成军,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韩继勋、赵砒两人带着四百多西蜀军,围成圆阵,困兽犹斗。 石虎率军追出城,加入战团。 侯云策对靠近身边的石虎道:“西蜀军败局已定,让他们投降吧。” 石虎脸上受过伤,没有太多表情,道:“韩继勋也是一条好汉,如此形势之下还死战不退,只怕不会投降。” 侯云策道:“试试再说吧。” 发令兵挥动旗帜,收兵角号响起。正在围攻西蜀军的黑雕军听到号令后,慢慢脱离西蜀军,退后二十步后停下,围而不攻。 韩继勋所率西蜀军本已抵挡不住了,黑雕军后退后,暂时得到喘息。 侯云策、石虎骑马来到西蜀军阵前。侯云策道:“我是大林军先锋官侯云策,要和节度使说几句话。” 韩继勋背上、脚上各中了一刀。黑雕军炸掉西门之时,韩继勋正在睡觉,他下床后,来不及穿戴铠甲,就带着亲卫急急忙忙赶往南大营。没有铠甲护身,刀口甚深,流血不止。 韩继勋失血过多,十分虚弱,骑马从西蜀军中缓缓出来,来到侯云策面前时,嘴角直抖。 侯云策拱拱手,道:“节度使,你输了。” 韩继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侯云策,隔了一会,才道:“若堂堂正正决战,我不会输给你。” 侯云策冷冷一笑,道:“再打下去,西蜀军只有死路一条,投降吧。” 韩继勋回头看了看所剩不多的西蜀军,摇头道:“将军只能站着死,岂能跪着生。我不会降你。我手下的军士可以降你,希望你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侯云策道:“黑雕军从来不杀俘虏。” 韩继勋本已十分暗淡的眼神突地一亮,喃喃道:“希望将军遵守诺言。”他掉转马头,对西蜀军说:“再打下去没有意义,向黑雕军投降吧。” 韩继勋说完,举起长刀,在脖子上使劲一勒,一股鲜血顺着长刀,喷涌而出。赵砒深身韩继勋大恩,韩继勋自杀后,他策马过来,抱住其尸体,泪流满面,呜咽连连。 西蜀军再无斗志,纷纷把手中武器扔在地上。 秦州西蜀军主力被全歼后,石虎带人清剿乱兵,维护治安,以免乱兵和城中无赖泼皮趁火打劫。同时,钱向南四处张贴安民告示,以安抚人心。 秦州很快就被黑雕军收服。 秦州战场打得热火朝天,而主战场凤州却异常平静。 自从侯云策率军奔袭秦州后,大林军和西蜀军就在凤州东北面对峙。西蜀军主将李廷圭料定大林军攻不下秦州,便气定神闲地和大林军磨时间,一概不理大林军挑战。 大林军几次进攻防守严密的营垒,都没有成功,反而葬送了数百条军士的性命。黄牛八寨的粮食也所剩不多了,大林军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王景忧心忡忡对向训道:“南院使,李廷圭老奸巨滑,按兵不动。我们很快就要喝西北风了,粮食用尽之时,便是退兵之日,现在要做好退兵部署,不能在撒兵之时让西蜀军追着打。” 向训苦笑道:“若黑雕军打不下秦州,李廷圭又稳坐钓鱼台,我军则只有撤回凤翔府,等到粮食充足后,再作决战。撤退时,守住黄牛三寨,就可阻挡西蜀军的追击。” 向训、王景正在筹划退兵之时,黑雕军信使带着攻破秦州城的消息,快马加鞭从秦州赶了过来。 从秦州侥幸逃出的西蜀兵在拼命地朝西南方向逃跑。 逃命的永远比送信的速度快,西蜀主将李廷圭比大林军先得到秦州失守的消息。 当第一位逃命的西蜀兵被凤州西蜀军捉住之时,西蜀将李廷圭除了极度震惊之外,还有几分猜疑,接连捉住几名败回的西蜀兵,得到的情况全部一样。 李廷圭紧急召来高彦俦、赵崇韬、李进和王峦等西蜀将,通报情况。 高彦俦仍不相信,问道:“雄武节度使韩继勋是老将,大林军不过五千人而已,怎么就让大林军破了城。即使城破,两军兵力相当,在城内仍可一战,难道秦州城破是大林军散布的谣言。” 李廷圭道:“多名秦州西蜀兵说的完全一样,秦州城破料不会假,现在请众位将军来,是商议下一步棋如何下?” 飞龙军李进道:“大林军分兵攻秦州,大营实力定然受到削弱。我们可趁北上大林兵未回军之际,全力攻打大林军,未将愿和大林军一较高走。” 李廷圭道:“大林军实力不弱,现在决战,胜负难料。” 赵崇韬道:“西蜀军失了黄牛八寨,现在又丢了秦州,若再不主动出击,只怕朝中有人要说三道四,对我们十分不利啊。” 李廷圭是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权高位重,但朝中政敌却也不少,听到赵崇韬所言,不禁苦笑道:“我们在这和敌军死战,还要提防朝中有人暗算,有些人上嘴皮一搭下嘴皮,死的就变成活的,败仗就变成胜仗,唉,真是打得好不如说的好。” 高彦俦接着道:“客省使说得对,秦州丢了,确实不好交待,再不出兵,肯定要被冠上畏敌如虎的罪名。” 李廷圭道:“秦州的存粮可让大林军暂时缓一口气,但只要我们拖下去,秦州粮食也撑不了多久。我军有成、阶、凤三州作支撑,继续和大林军耗下去,大林军只有退兵一条道路。但是丢了秦州,我们还是要出兵打一打,赢下一两阵,阵斩几个敌将,以免授人以柄。” 李进得令后,带着本部两千人马,出现在大林军营地前。向训和王景得到西蜀军出动的消息,令驻守在原黑雕军营地的排阵使张建雄带兵迎战。 排阵使张健雄领命后,带着两千人马迎战西蜀军飞龙将李进。张健雄体格健壮,满脸络腮胡子,他和西蜀军飞龙将李进一样,也擅长用枪,是侍卫司禁军中的用枪高手。 李进上一次与侍卫司禁军对阵时,击败赵武,擒获胡立,打得侍卫司一败涂地。张健雄当时没有获得出战机会,对李进并不服气。此次领兵出营,见西蜀军将领正是飞龙将李进,顿时兴奋起来,双眼死死盯住李进。 西蜀军早已列好了阵形,严阵以待。 张健雄见西蜀军人数不多,便依仗人多优势,发出进攻命令。侍卫司一千人正面进攻,左右两翼各五百人冲击西蜀军侧翼。 侯云策从小与神箭营生活在一起,又受胡人影响,极为注重发挥弩箭和弓箭的远程攻击作用,能不近身肉搏则尽量避免,毕竟在肉搏战中,杀人三千,自损八百。经过在沧州、郑州的经营,黑雕军装备不断完善,现在基本达到了每人配备一张弩和一张弓的水平,平时训练针对性很强,精于集中使用弩、弓和在运动中使用弩、弓。 经过从沧州到秦州大小数十战,黑雕军从军官到军士,已无数次体会到用弩、弓歼敌的妙处,每次大战来临之前,检查弩、弓成为黑雕军最为重要的准备工作。 而大林和西蜀多数军队对远程武器弩、弓认识不够,决定胜负主要还是依靠近身肉搏。西蜀飞龙军虽是一支能征贯战的队伍,由于受条件限制,对弩箭运用远没有达到黑雕军水平,他们的弩手并没有给侍卫司禁军造成太大的麻烦。 两军很快纠缠在一起,开始了残酷的肉搏战。 张健雄手持梨花枪冲入西蜀中队伍,梨花枪如一条毒蛇,快速地刺穿了数名西蜀兵的身体。 这一次出阵,李进有斩将之责,因此,一直盯着大林军主将。混战之中,他瞅了一个空子,直奔对方主将而去。 两骑交错之际,李进枪如闪电,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对准张健雄咽喉刺去。 张健雄紧盯着迎面而来的枪尖,等到枪尖要近身之时,梨花枪使劲上挑长枪,顺势直刺李进。 李进枪快,张健雄力大,两人来来往往交手数招,没有分出胜负。 李进见对手凶悍,不再硬碰。两马再次交错时,使出一招“凤凰点头”,飞龙枪枪尖颤动,猛地对准张健雄面部刺去,此招看似凶狠,其实是虚招,若对手格档,则枪尖在中途变招,直刺胸腹。 张健雄上了当,举枪格档,谁知长枪上挑,没有碰到对方的枪杆。这时,他腹中一痛,已被对方铁枪头刺穿。 主将被杀,侍卫司抵挡不住飞龙军,渐渐后退。 飞龙军得理不饶人,紧追不放。 向训在军寨上观战,见此情景,急令侍卫司和边军增援。 凤州城上鼓点大作,城门再开,西蜀军蜂拥而出。 (第八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5章 收将 侍卫军、王景边军与西蜀军混战一场,双方互有损伤,一时之间,谁也啃不下对方。双方伤亡皆重,无力再战时,各自收兵。 王景愁眉苦脸地来到主将营帐。 向训一脸兴奋地在营帐前走来走去,见王景过来,大笑道:“节度使,今天中午请你喝一杯。” 王景叹道:“撕杀一场,折损好几百儿郎。现在就是三珍海味摆在面前,我也吃不下去。” 向训笑道:“不管这些了,今天中午节度使一定有胃口。” 王景闻言眼睛一亮,道:“秦州有消息了?” 向训道:“防御使派来的报信军士刚刚才到,昨天晚上,防御使攻破秦州城,全歼守城西蜀军,雄武节度使韩继勋自杀,观察判官赵砒被俘。” 王景愣了一会,猛拍大腿,道:“娘的,难怪西蜀军今天来主动挑战,他们定是已经知道秦州城破了。这一段时间,我一直为粮食操心,就没有舒坦过。南院使,难得有如此高兴之事,中午我们两人真要好好喝一顿。” “我已让人备下了酒水了。” 向训又道:“打下了秦州,我军可以稍稍缓一口气。西蜀军主力未损,还有很多硬仗要打。而且,粮食仍然没有解决。” 王景道:“五月至大散关出兵,五十多天,攻下黄牛八寨和秦州城,战绩也算不错,总算不负陛下圣恩。现在心急的应是西蜀军,丢了黄牛八寨,西蜀主斩了赵季礼。丢了秦州城,应拿谁来开刀,哈哈。” 向训击掌道:“节度使高明。” 王景继续道:“我们立刻派人到成都去,散布西蜀将李廷圭惧战、拒不救援秦州、导致秦州失守的消息,扰乱西蜀朝廷,给李廷圭增加压力,迫其主动与我军决战。” “西蜀主昏庸,正好为我所趁。” 向训略停,道:“黑雕军战绩不俗啊,没有辜负陛下亲点之恩。可再增调凤翔军两千人守秦州,调黑雕军回凤州。黑雕军长于野战,弄去守城大材小用了。” 秦州大战过后,侯云策把大营安在西蜀军原来的南大营中。 秦州城内混战,黑雕军和西蜀军在最后还是打起了最残酷的巷战,黑雕军远程攻击的优势没有充分发挥出来,虽说最后全歼了西蜀军,自身伤亡也不少,特别是配属于黑雕军中的凤翔军伤亡最重。侯云策在配置攻城力量时,并未将凤翔军放在最艰苦的地方,只是到了混战时,谁都帮不了谁,靠的还是真本事,所以凤翔军伤亡便大了起来。 侯云策和石虎到各营巡查之后,来到医官韩淇的住处。大散关出兵以来,黑雕军已伤了两名军官,攻打黄牛八寨时重伤了贺术海东,攻打秦州时伤了陈仁义。 侯云策、石虎刚进入韩淇的帐门,就听到陈仁义在叫嚷:“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以前胸口被砍了一个大口子,上了一点草药,还不是没有啥事。我还是回营里去住,在这里闷得慌。” 韩淇道:“你的伤还不重?五处伤,有两个已经见到骨头了,好事不在忙上,在这里多住两天,随时给你换药,才好得快,若伤口溃烂,轻伤就变成重伤了。” 陈仁义大胡子乱抖,道:“我不管,我就要回去。” 侯云策笑道:“大胡子,住两天又有何妨,如觉心烦可在附近走走,没有完全医好不准回营,这是命令。” 听闻防御使叫自己的绰号,陈仁义眼睛发光,道:“在这住着,没有病都要闷出病来。这些西蜀兵,比黄牛八寨的西蜀军历害得多,攻打城墙伤亡不小。” 他想到伤亡军士,神色又有些黯然。 侯云策问韩淇道:“贺术海东伤情如何?” 韩淇诡异地笑了笑道:“已无大碍了。” 侯云策见到韩淇笑容,道:“他又混出去了?” 韩淇道:“我本不让他出去,结果大战刚开始就跑了,杀得混身是血,好在都是敌人的血。” “这个浑人。”侯云策笑骂了一句,脸色严肃起来,道:“这一阵战事频繁,军中可用医生还是不够,你的弟子们学得如何了?” 韩淇来到黑雕军军中后,侯云策先后调了四十多名机灵的军士给韩淇当助手,这在各军中算是极多的。 韩淇道:“弟子已可以治些小伤了,伤情严重了就没有办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单独挑大梁还需磨砺一段时间。” 离开韩淇营地,侯云策问道:“赵砒还是不开口?” 石虎道:“此人甚硬,西蜀军投降军士对其极为敬崇。” 侯云策道:“赵砒莫非想学徐庶,进曹营不发一言,走,我们去会会他。” 赵砒被俘后,被单独安排在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他脱下战甲,换上青色圆领长袍,若不是脸上的一道小小的伤痕和不经意间从眼中闪出的寒光,和武官根本不搭界。 赵砒站在院中,抬头望天空,天空中繁星点点,仍然是如此璀璨美丽,和昨日天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一天时间,风云变幻,物是人非,昨日威风凛凛的观察判官,今日已成 为阶下之囚。 赵砒想到自杀而死的韩继勋,暗自叹息。他知道韩继勋为什么要自杀,黄牛寨西蜀将张存全族的遭遇让西蜀军众将不寒而栗。韩继勋和张存一样,全族人都在成都府,为了不连累族人,韩继勋只能选择自杀。 赵砒是秦州人士,倒不担心族人被株连,想到西蜀朝中权臣尔虞我诈,吏治腐败,朝政一日不如一日,摇头苦笑。他心感时事,低声呤起筹笔驿:“猿鸟将疑畏筒书,风云长为护储胥。继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文吟成恨有余。” 侯云策和石虎刚到小院门口就听到赵砒呤诗。等到赵砒呤完之后,侯云策和石虎这才进入院内。 侯云策道:“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真是好诗。赵将军是秦州人士,秦州本是大林故地,现在重回大林,正好有一番作为,不必感叹壮志难酬。” 赵砒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低下头,表情冷漠,默然无语。 石虎以为赵砒没有认出侯云策,道:“这是大林军先锋官、郑州防御使侯将军。” 赵砒似乎没有听见石虎说话,仍然神情淡漠。 石虎心中火起,手按于刀柄。侯云策轻轻拍了其肩膀,用眼神示意。 赵砒走回屋子,大刺刺地趟在床上。 当时朝廷变化如走马灯,边关将领打不赢就投降是普遍之事,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换个主人而已。赵砒当时在战场上选择投降,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数百西蜀兵性命,按当时的情形,如果自己不投降,率领西蜀兵继续战斗,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灭。 赵砒实在不愿西蜀兵全部送死,因此放下了武器。 侯云策、石虎进入院子后,赵砒已经认出了侯云策。他成为俘虏却受到优待,先后已有几员投降的西蜀将过来劝降,由此敏感地觉察到黑雕军确有不凡之处。今天他以如此态度对待侯云策,只是试探。 侯云策跟着进屋,道:“那日在战场上,你抱着节度使痛哭流涕,想必和节度使感情深厚。现在节度使已死,他的后事就由你来全权操办,你看如何?” 听到此语,赵砒惊异地抬起头,翻身下床,道:“此言当真。” “军中无戏言。” 赵砒猛地跪下来,恭敬地对着侯云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后,道:“将军大义,在下替节度使谢过了。” 侯云策见赵砒态度有所转变,问道:“将军有何打算?” 赵砒想了想,道:“我从军多军,厌倦了打打杀杀,若能苟活,在下将终老山林,做一个快活老。” 侯云策道:“天下四分五裂,征伐不断,将军想寄情于山水,难以如愿,哪里真有一方净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林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当令陛下雄才大略,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将军文武双全,不如到黑雕军来吧。” 赵砒道:“我本西蜀将,投了大林军,可谓不忠不义。” 侯云策道:“大林、西蜀同根同源,将军本是秦州人,何来不忠不义。大林军所至,秦、州老百姓提酒送饭,夹道欢迎,人心向背可见一斑。将军久居秦州,深知百姓疾苦,凭良心说,大林和西蜀相比,哪一个政治更加清明,哪一边百姓生活更好?” 侯云策所说全是事实,赵砒欲开口反驳,竟没有更合适理由。 侯云策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有多劝,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将军现在就全心操办节度使后事吧。” 赵砒接受了安置节度使韩继勋后事的差事,侯云策知赵砒已有归降之意,交谈一会,便回到了南大营。 侯云策献计攻打秦州,冒着不小的战略风险。若久战秦州不下,西蜀军也不回援,则整个战局定要陷入糜烂。顺利打下了秦州,侯云策绷得紧紧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战事紧张之际,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在战事上,没有考虑其他的事,现在形势稍缓,侯云策不由自主思念起在郑州的家人。 “不知小璐长得好不好,赵英也怀上三个多月了吧,还有耶律其敏敏的儿子。” 凤翔到郑州不过七八百公里,要想回去却只能等到战事结束。侯云策又想起远在契丹的儿子,感觉很是奇怪。他是前朝三皇子,如今成为林荣旗下一员战将,长子却成为耶律虎林的外孙,世事之诡异,莫过于此。 此时在郑州侯府,赵英全面接过家政大事,她年龄虽小,却极有见识,处理事情轻重得当,把家务事操持得井井有条,郑州侯府现在财粮充足,可谓事事顺利。 在一片祥和之中,一个针对侯府的阴谋已慢慢展开。 侯云策烧了万寿寺,攻破磁州礼弥教总坛,让礼弥教在此两地的多年经营化为乌有,侯云策也因此成为礼弥邪教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 礼弥教屡次暗算侯云策,阴差阳错都没有成功。侯云策带兵出征后,礼弥教就把目标放在郑州侯府上。礼弥教派出泽州圣使,带着几名武艺高强的手下,潜入郑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6章 刺杀 上班快乐! 。。。。。。。。。。。。。。。。 二更时分,月亮如一把弯刀,斜斜地挂在天空中,树叶、围墙在微弱的月光下朦朦胧胧。不时吹来的微风使树叶簌簌发响,各种虫子相互较劲,唱得正欢。 陈猛穿上值勤时的全幅软甲,带上兵器,缩着身子,躲藏在赵英主院西面围墙外侧的树丛中。 来了多时,小莲子还不见踪影,陈猛无聊地咬着一片树叶。咬树叶是杜刚的坏毛病,杜刚会用树叶吹各种小曲,并自认为吹得婉转动听,所以长期嘴里都咬着一片树叶。陈猛没有学会用树叶吹小曲,只学会无聊时咬树叶。 想到杜刚,陈猛心有不平:“凭什么让我守侯府,说起来,我的武艺还高上那么一点点。” 当陈猛求着防御使带他一起西征时,防御使笑得如此开心,道:“就因为你武艺要高上那么一点点,所以要把保卫侯府这个任务交给你。” 陈猛无可奈何,只好回来守着满院女子。陈猛此刻心中颇为高兴:“幸好留下来守院子,要不然怎么和小莲子相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过这事绝不能让杜刚知道,要不然,一定要被他嘲笑个够。” 侯府占地颇宽,分成多个独立小院子。到赵英卧室要经过两道围墙,一是最外面的大围墙;另一个是赵英主院的小围墙。小围墙主要目的是让主院与外面隔开。陈猛藏身之地处于赵英主院小围墙的外侧,那里有十几棵树,树下是几丛有倒刺的灌木。人站在灌木后面,可清楚地观察到外面的动静,而外面的人却无法看清灌木后面的情况。 陈猛咬下第二十片叶子时,小莲子还没有出来。 和小莲子相好,陈猛常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自从那天他和小莲子无意间亲密接触之后,小莲子见到陈猛就会脸红,陈猛见到小莲子亮亮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翘翘的鼻梁,一颗心也开始超乎寻常地“砰、砰”乱跳。终于有一天,陈猛勇敢地抓住了小莲子的手。 陈猛的鲁莽举动,导致了两个结果,一是脸上挨了小莲子重重一耳光,虽说陈猛皮粗肉厚,可也疼得够呛;另一个结果就是他和小莲子好了。 陈猛和小莲子常常到这个地方幽会,这个地方较为隐密,在夜晚不易被外人发现,而且小莲子可以随时回院子,进出方便。而陈猛穿戴整齐,若遇到其他人,可以用巡视来遮掩。 陈猛咬到第二十七片树叶的时候,院门嘎地响了一下,小莲子轻轻掩上院门,来到树林边。小莲子一进树林,陈猛就把小莲子抱到了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莲子推开陈猛,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说完,放了一块在杜刚嘴里。小莲子等陈猛吃完,问道:“这是才做的饼子,好不好吃,里面还放得有肉。” 陈猛边吃边问:“你怎么才来啊,你看我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帮我挠挠。” 小莲子道:“赵娘子今晚睡不着,要我陪着她说话。她睡下我就过来了。” 陈猛背靠围墙,小莲子依在他的怀里,轻声说了一会闲话。正在柔情蜜意之时,陈猛突然发现有五个人朝主院走来,五人到主院后就停了下来,除一人外,其余全部带着兵器。他原本以为是巡夜的亲卫,等走近后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这五人不是亲卫。五人之中只有王三郎是府中之人,其余人穿着家丁的衣服,却从来没有见过。 陈猛跟随侯云策多次受到过袭击,因此,见到这几个人后立刻警惕起来。小莲子并未注意到异常情况,还在低声说话。陈猛伸出手,捂住小莲子的嘴,在其耳边低声道:“有人进了院子,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对付他们。” 围墙外几个人,没有发现小树林中有人,东张西望了一会,来到陈猛所在的树林旁边,其中一人还顺便用刀朝灌木丛中刺了两下。五人见没有危险,一人蹲在地上,另一人踩在其肩上,想翻上围墙。 陈猛慢慢抽出腰刀,猛地冲了出去,对准最下面一人的脖子狠狠砍去,下面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站在其肩上的人被摔在地上。 那五人完全没有提防到树从中会冲出一人,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已有一人被砍翻。陈猛正准备砍杀摔在地上之人,另外两人动作已挥刀向杜刚砍去。 陈猛挡开两刀后,倒在地上的那人也爬了起来,加入战团。三人个个武功高强,刀法凌厉,把陈猛杀得手忙脚乱。 陈猛边打边喊:“有刺客,有刺客。”同时,朝亲卫所住的院子移动,想将刺客引开。 喊话之际,陈猛略有分神,一名刺客挥刀砍中后背。这一刀甚重,陈猛被砍得晃了一晃,鲜血喷溅。他根本不顾伤势,仗着年轻力壮,拼死和三人撕杀。 屡上战场的军士和人拼命之时自有一股狠劲,三人虽说占了上风,一时之间,却奈何不了陈猛。 小莲子本来躲在围墙里一动不动,见陈猛中刀,情急之下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王三郎没有参加围攻杜刚。他为了还清欠债,在泽州圣使的威逼利诱之下,答应带四人进府抢赵英的 金银财宝。王三郎不知道泽州圣使的真实身份,只是以为他们是江洋大盗,在得到不伤人性命的承诺后,让四人抬着货物跟着他进了侯府,然后把四人藏在他的房间。 他原来打算,只要按照他们的要求,神不知鬼不觉地抢了赵英的金银财宝后,自己也就还清了欠债。 谁知还未进赵英主院,便被砍翻一人。 王三郎知道亲卫马上就会过来,财宝肯定抢不成了,只盼着在三人趁亲卫没有之时解决陈猛,好溜之大吉。 听到了灌木丛中有女子的叫声,王三郎便拾起倒地之人的刀子,向灌木丛中逼来,想杀人灭口。 小莲子见势不对,从灌木丛中跑出来,边跑边喊道:“有刺客”。 王三郎认出小莲子,紧追不舍。小莲子慌不择路,跑到院门后,推开了院门就想跑进去。谁知慌乱中踢到门坎上,重重地摔在地上。 王三郎跟着跑进院门,见小莲子摔倒,举刀欲砍。他的刀子还未砍下,胸口传来一阵巨痛,低头看时,一支铁箭端端正正地插在胸口。 救小莲子的是赵英。陈猛第一声“有刺客”已惊醒了赵英。赵英非常镇静而又迅速地下床,取下挂在墙上的弓箭,来到窗口。刚到窗口,就听见小莲子也在喊“有刺客”,便张弓搭箭,作好准备。随即院门冲进一人,赵英没有细看,一箭就射了过去。小莲子福大命大,关键时刻摔了一跤,躲过致命一箭。 小莲子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对着赵英喊道:“王三郎带了四个刺客进来。” 赵英狠狠地骂道:“这个家贼,死有余辜。”又道:“关上大门。” 小莲子颤声道:“陈猛还在和三个刺客打斗。” 赵英道:“先把门关上,不要让刺客进来。” 小莲子看了一眼陈猛,关上大门。 陈猛接连中了几刀,已浑身是血。为了不让刺客进院子,他刀刀拼命,状若疯虎。三名刺客没有想到陈猛如此难缠,刺客头目道:“不要和他久战,马老大对付他,我们进院子。” 那名叫马老大的刺客挥刀独斗陈猛。陈猛眼看其他两人要走,想去阻拦,无奈被马老大挡住,只有凝神和马老大相斗。陈猛失血过多,渐渐手脚无力,被马老大杀得只能勉强招架,接连中刀。 另外两人和杜刚脱离之后,就朝院门跑去。两名刺客刚跑两步,还没有到院门,七八支铁箭就从背后朝他们射来。两名刺客完全没有提防背后有箭射来,一人被射中后背,另一人被射中左臂和大腿。 陈猛虽说不情愿留在侯府,但他跟随防御使屡次遇险,心知责任重大,对于侯府的守卫并不敢马虎。他每天安排三个组轮流值勤,每组十五人,五人站岗,十人不定期在院内巡查。若没有家贼作内应,刺客很难来到赵英主院而不被发现。 王三郎是趁着巡查的亲卫走过,让四名刺客装扮成家丁模样,才得以接近赵英主院,王三郎万万没有想到,陈猛竟会躲在灌木丛中幽会。 深夜里,陈猛的喊声传得格外远,最先听到呼救声的是巡查到主院附近的十名亲卫。亲卫按照黑雕军战时值勤要求,每人带着一把刀、一张弓,听到呼救声后,他们边跑边取下弓箭,赶到主院时,正好看到两名刺客向主院院门冲去。他们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在奔跑中发箭,十箭中有三箭射中了刺客。 奔跑中放箭是黑雕军严格训练的一个科目,若达不到一定要求,则成不了侦骑,因此,亲卫们都箭法了得,第一波攻击就取得了效果。 两名刺客受伤后,脚步稍缓,被冲上来的亲卫团团包围。 亲卫全都上过战场,出刀凶悍,没有任何虚招。交手极为短暂,转眼间,两名中箭的刺客便身首异处。和陈猛打斗的刺客马老大,同样没有逃脱亲卫的砍杀。马老大是亡命之徒,极为凶悍,重伤之际,竟然还砍伤了一名亲卫。最后,马老三被狂怒的亲卫砍成肉块。只有最先被陈猛砍翻的刺客,先是被砍中后背,随后刀锋顺着后背滑到头部,拉开了一条大口子,虽然伤重,反而捡了一条性命。 陈猛被亲卫救下后,心系小莲子和赵英的安全,强撑着来到院门,刚靠近院门就倒在了地上。小莲子受命打开大门,见陈猛倒在地上也昏迷不醒,满脸是血,面目狰狞,吓得哭起来,道:“你醒醒,醒醒,不要吓我。” 亲卫们陆续进入赵英主院。副队正周继才过来看了看陈猛的伤口,再摸摸脉搏,回头对赵英道:“陈队正伤得极重,没有伤到要害处,性命应是无碍。” 赵英道:“去请柳郎中,给陈队正用最好的药。” 两名亲卫从小莲子怀中抱过陈猛,朝亲卫所住院子走去。小莲子刚站起来,谁知脚一软,一屁股又坐在地上。 赵英道:“刺客几人,捉住没有?” “不算王三郎,刺客共四人,已有三人被杀,另一名重伤未死。” “陈队正负了伤,由周队正负责侯府的防卫工作。你们先去查查王三郎的房间,看有什么线索没有。另外,那位受重伤的刺客要好好医治,严加看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7章 换将 赵皇后见赵英进来后,苍白削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想撑起床,却有心无力。宫女见状,赶紧扶赵皇后起来,拿过来一个厚软垫,让赵皇后靠在上面。 赵英上前握住了姐姐的左手,姐姐的手仍然是那么柔软细腻,手心却是凉凉的。赵英叫了一声“大姐”,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赵皇后见赵英流泪,也跟着流下眼泪,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就象小时候一样,想为赵英擦去眼泪,手臂还未伸近赵英,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赵英见到聪明能干的大姐竟然没有举手的力气,哪里还顾得上走在路上还在琢磨的皇家礼仪,伏在姐姐肩上,咬着其肩膀处的衣服,使劲地哭了起来。 赵皇后心中感伤,握住赵英的手,道“四妹,不要哭了,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象小孩子一样,再哭对肚中的小家伙可不好。” 赵英想到腹中的宝贝,才慢慢停下来,抽抽泣泣的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她想到不能在姐姐面前表现得太悲伤,又咧开嘴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赵皇后疼爱地看着妹妹,道“又哭又笑,就和小孩子一样。” 赵英哭完后,理智开始占据上风,她没有问姐姐的病情,顺着姐姐的话题道“大姐,这个小家伙可调皮了,经常在里面动来动去,刚刚还在里面踢我。” 赵英来到开封后,在侯家大院刚刚洗漱完毕,还没有用过午餐,宫中公公就来了。赵英和姐姐说了一会话,肚子忽地“咕c咕”叫了一声。 赵皇后听到了这一声,道“也怪我心急了,昨天父亲说你要到开封城外,今天算着你进城时间,急急忙忙派人接你入宫,还没吃饭吧。我叫人给你备去。我也有些累了,要先睡一会,你吃完饭,我们两姐妹再聊天。” 她对着一名宫女道“给四娘子准备一些好吃的,就做我喜欢吃的那几样吧。” 赵英见姐姐只不过和自己聊几句,说话就有些气喘,头歪在软垫上又似睡着。她心中一酸,眼泪又挂在眼眶边,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姐姐的手。 过了一会,一名宫女进来,对赵英道“赵娘子,午膳已做好了,在侧室里,您过去用膳吧。” 赵皇后并没有真的睡着,她在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听到宫女在说话,道“把饭菜都拿到这屋里来,我要看着四妹吃饭。” 几名宫女很快就把茶几c椅子搬到赵皇后床前。摆在茶几上的午膳即简单又丰富,简单是因为只有六道菜,除了两样时鲜蔬菜外,荤菜只有两盘,还有山洞梅花包子c河漏面两样小吃。丰富是指两样荤菜都是名菜,一般人难有如此口福。 两样荤菜一是吴茶虾仁。其作法是先用来自吴地的上等新茶,用开水泡洗一下,然后迅速捞出,放白色盛器内。再把新鲜虾仁洗净控水,用少许蛋清c淀粉上薄浆,分散下入沸水内,至水再开,虾仁变色,捞出放在吴地新茶上。最后再倒入下了少许盐的热鲜汤,一汆即成。 吴茶虾仁集清茶c浓鲜c嫩美于一体,初次品味时感觉其平淡无味,再品则觉鲜而不腻,香而不俗。 另一道荤菜是扒广肚。广肚,也称鱼肚c鱼鳔c花胶等。自古被列为“海八珍”之一。它最早记载于北魏时的《齐民要术》一书,到了大武朝,广肚已列为贡品。 广肚入馔,七分在发,三分在烹。涨发技艺要求极高,而涨发广肚的难度更高,没有十年灶上功夫,很难准确掌握,一般油发至膨松内透,松泡状似海绵即可,经水反复漂洗至净白无异味,这时广肚蓬松软脆,洁白中透出浅黄。 涨发后的广肚用上等鲜美汤汁调制,烧扒入味。广肚饱吸汤汁后,形成了柔嫩软脆,醇厚浓美,光润鲜香,汤汁白亮的独特风味。用双箸夹起做好的扒广肚,洁白柔软的广肚在筷间跳跃c翻动,入口后柔软中夹带软脆,润滑中又有绵糯,醇浓鲜香的滋味缭绕舌间。 这几样菜,都是赵皇后平时喜欢吃的菜品,也是赵英喜欢的。赵英从大名府来到郑州后,没有吃到正宗的扒广肚,找了数个厨师都做出不好,只有作罢。 赵英每样菜先尝一口,赞道“做得真好,真不愧为御厨,大名府最地道的口味也没有这般好。” 赵皇后抿嘴笑道“这个厨师就是大名府的,就是大名府最有名的大厨,小时我们吃过。如今留在大名府的都是他的徒弟。” “难怪和我们小时候吃的味道一样,大姐,你也尝尝。”赵英用小勺子盛了一个吴茶虾仁,送到赵皇后嘴里。 赵皇后生病以来,一直没有胃口,今天见到四妹,心情大好,又见四妹吃得甚香,不觉有些胃口,吃了一个吴茶虾仁,竟然尝出好久没有的鲜香之味。 “看四妹吃得香,我也有食欲,我再吃一个虾仁。”赵皇后连吃了三个虾仁,道“真好吃啊。” 赵英道“再吃一口扒广肚。” 赵皇后在赵英的带动下,每样菜都吃了一口,额头上已有些细汗了,道“不吃了,今天是这一段时间吃得最多的一顿。” 正在这时,从屏风后传出一阵笑声“看你们吃得香,朕也觉有些饿了。” 随后从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林荣。赵英听到有男子在屏风后说话,心知定是天子姐夫来了,赶紧站起身,道“奴家见过陛下。”说完就要行大礼。 林荣穿一件青色长袍,袍胸前有两条盘旋的飞龙,腰束龙纹玉带,不笑的时侯不怒而威,而笑起来又如春风拂面。 进殿之时,赵皇后正在吃虾仁,林荣作手势让使女不要出声,就站在进门左侧的屏风后,看着皇后用餐。自从赵皇后生病以来,每天进食很少,常常每餐就喝一点汤。林荣见赵皇后吃得不少,心中高兴,等到妻子吃完,才从屏风前出来。 林荣见赵英已经跪在地上,便道“赵娘子免礼起来吧。在内室,大家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林荣是在四年前见过赵英,数年不见,赵英出落得越发美貌,极似其姐。林荣打量了赵英一会,道“赵娘子就住在宫里吧,多陪陪你姐姐。今天她是吃得最好的一餐。” 林荣见赵英有些拘束,笑道“现在不是在朝中,你也不是大臣,不必太拘礼,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和娘子一样,称朕为大家(大武代时称呼皇帝多用“圣人”,至于和其亲近之人或其近侍则称其为“大家”。)” 赵英本来心情有些紧张,林荣几句话后,她也就轻松下来,笑道“我可不好敢叫大家,我还是叫陛下吧。” 林荣道“在内室里,还是叫大家亲近一点。” 按照林荣吩咐,赵英进入皇宫后,就没有再回侯家大院,而是留在皇宫里陪着姐姐。赵皇后休息之后,赵英也来到为她准备的侧房休息。赵英知道林荣比侯云策大几岁,两人相貌完全不同,可说话间的眼神竟然有几分相似。想到郎君西征风险颇多,双手合什,又在心中祈求观音菩萨保佑郎君。 赵英在皇宫里为侯云策祈求平安,而远在秦州的侯云策,攻下秦州后,肃清城内败兵,接连杀了二十多个趁乱打劫的泼皮无赖,稳定了城内局势。 西蜀主生活荒混,不理朝政,各地赋役甚重,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秦州老百姓平静中带着欢喜,看着城头变幻了大王旗。 破城几天后,主帅向训传来命令侯云策把秦州防务交给凤翔军,黑雕军速回凤州。 侯云策突袭秦州之时,带了两千凤翔军,秦州城破后,向训为了调回黑雕军,又从陇州调了两千人马到秦州。黑雕军回凤州后,秦州城内仍有四千大林军,守城应是没有问题。 七月一日凌晨,经过短暂休整的黑雕军悄悄南下凤州。 从五月份开始,大林军从大散关出兵,大林c西蜀大战了两个月,战事仍呈胶着状态。大林军派到成都去的细作,通过各种渠道,在成都府广散谣言。 “西蜀将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圭畏敌如虎,拥兵坐看秦州失守”“李廷圭不思战事,带了十多个歌姬在帐中”等等谣言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李廷圭行武出身,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同僚,一时之间,参奏李廷圭的奏本着实不少。西蜀主孟昶虽说对李廷圭信任有加,谣言三遍却成真,更何况秦州失守确是事实,于是,孟昶遣通奏使伊审征至李廷圭军中慰抚c督战。 大林朝廷对于战事的争论,随着秦州城破而结束。林荣更加坚定收回秦c成c阶c凤四州的决心,署向训兼西南行营都招讨使,王景兼西南行营招讨副使,侯云策兼行营兵马都监。 在朝廷严令督促下,河中府c京兆府c乾州等地的粮草陆续运抵凤州,秦州城里的备用粮也有一部分朝凤州运去,手中有粮后,向训c王景心中的焦虑也就烟消云散了,大林军重新排兵布阵,反而和西蜀军打起持久战。 向训命令黑雕军速回凤州,其本意是回凤州东北大林军驻地。侯云策仔细斟酌后,作出了一个大胆决定,准备抢占凤州西南方向的交通要道张家关,切断凤州西蜀军与成州c阶州c固镇西蜀军的联系,断掉西蜀军主力后路。 石虎担心地提醒道“上次在黄牛寨不辞而别,两位招讨使就对你有些竟见。这次先斩后奏,不知他们态度如何?” 侯云策笑道“招讨使给我的命令是速回凤州,黑雕军没有违令,我们是回凤州啊。” 石虎听此言,也被逗笑了,道“招讨使命令回凤州,定是指回凤州大营,大营在东北面,张家关在西南面,南辕北辙了。” 侯云策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若要征得同意,一去一来要十多天时间,到时候,黄瓜菜地凉了。” 从黑雕军到主营,来往往十来天时间,若是事事都征得主将同意,根本无法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侯云策在黑城之时,养成了纵横如风c来回自如的性子,根本不耐烦被主将牢牢束缚。 侯云策又道“若打下张家关,西蜀军还不动,那么西蜀将就真历害。我们在张家关守十天,若凤州西蜀军主力不动,我们就放弃张家关,突袭阶州,黑雕军是清一色的骑兵,来去如风,混水摸鱼正是黑雕军的拿手好戏。” 侯云策带着黑雕军,直插凤州西南。 张家关在凤州和固镇之间,西蜀军四百人驻守在此,西蜀军主力在凤州,张家关属于后方,西蜀军守将根本没有想到大林军会突然出现,黑雕军偷袭得手,轻易地攻占了张家关。 张家关被大林军占了,一石激起千层浪,西蜀主将李廷圭顿时变得处境艰难。 通奏使伊审征带着西蜀主孟昶旨意,来到西蜀军营中,表面上是慰问,实际是督战,隐含西蜀主的不满。 西蜀主将李廷圭对此心知肚明。 作为西蜀中名将,李廷圭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压抑住对伊审征的鄙视,态度良好地向这位曾经的下属分析了敌我双方态势,仍然坚持稳固防守为主的战略。 通奏使伊审征听着李廷圭的解释,心中不停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廷圭啊李廷圭,你也有今天。” 十年前,西蜀和大侯军战于渭州,伊审征是李廷圭手下的校尉,伊审征出身世家豪族,志大才疏却又刚愎自用,不听军令导致失守留成镇,酿成西蜀军全局被动。 李廷圭欲杀伊审征,后经宰相求情,伊审征才得免一死,却仍被打了五十鞭子。从此,伊审征便和李廷圭结下了深仇。 十年来,李廷圭多次率军和吐蕃人c党项人血战,保得西南c西北边境平安,威名远播四方,累功至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成为西蜀名将。而伊审征妹妹美貌无比,极受西蜀主孟昶宠爱,伊审征由此得以平步升云,做到了通奏使高位。 这次他来到凤州,带有孟昶的密旨,若李廷圭真的畏敌如虎,则剥夺其指挥权,由伊审征全权指挥西蜀军。 伊审征没有听完李廷圭的意见,便打断其言,道“张家关区区二三千大林军,挡不住大军一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动摇数万大军的作战决心。” 李廷圭从心里面瞧不起伊审征,伊审征曾是自已部下,其能力c品行,实在不敢恭维,强忍怒气道“成c阶军五千人马数次攻打张家关,却损兵折将,伤亡惨重。黄牛八寨c秦州城都是黑雕军所破,此军实是大林军精锐,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客省使赵崇韬见李廷圭和伊审征争执不下,出面打圆场道“和大林军对峙的西蜀军可暂时不动,以免为大林军所乘。黑雕军虽然历害,数量毕竟不多,可再调成c阶两军围住张家关,并且多调石炮c床弩等攻城利器,围歼黑雕军于张家关,打掉大林军的一支利爪。” 李廷圭点头道“此计可行,西蜀军主力万万不可轻动。” 伊审征冷笑道“李都指挥使老了,当年和党项人血战的勇气到那里去了,竟被区区二三千大林军吓破了胆子。” 李廷圭怒道“军国大事开不得玩笑,你是通奏使,不是招讨使,这里我说了算。” 伊审征铁青着脸,突然历声道“众将接旨。”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道圣旨。 伊审征念完圣旨后,道“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廷圭畏敌如虎,坐拥雄兵而不敢增援秦州,秦州失守,李廷圭罪责难逃。陛下免去了李廷圭招讨使职务,由在下来任招讨使,其余诸将职务不变,李廷圭随军戴罪立功。” 李廷圭听了圣旨,脸如死灰,呆立半响,悲叹道“西蜀军完了,凤州完了。” 他缓缓走出了营门,本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转眼间,背影竟有些拘搂,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老和悲凉。 大林军大营里,向训和王景坐在地图边,看着变化了很多的黑点,都没有说话。 张家关被黑雕军攻占以后,向训和王景密切注视着西蜀军的动向,近两天,西蜀军终于开始调动,西蜀军一部约四千人去张家关攻打黑雕军,各营地西蜀军调动频繁。 王景首先开口道“据成都府传回来的消息,西蜀主遣通奏使伊审征到了凤州,西蜀军连失黄牛八寨和秦州城,看来西蜀主沉不住气了,我们与西蜀军决战的机会来了。” “张家关被黑雕军所占,西蜀军陷于被动,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分析,西蜀军故伎重施,袭我粮道的可能性极大。”向训用手指着一个地图道“黄花谷,西蜀军要袭我军粮道,必经此外。” 王景拍手大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第八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8章 恶战张家关 伊审征狠狠地对身旁小校道:“那五名大林军细作招了没有?” 小校躬身道:“五名大林军细作熬不过重刑,早就招了,几个细作所说基本一致,他们只是负责送纸条,确实不知纸条内容。” 伊审征沉着脸道:“既然如此,给我杀了。” 高彦俦拿起纸条,又看了一遍,苦笑道:“这定是大林军联络的密信,只不过我们读不懂而已。” 刚夺帅位的伊审征对高彦俦c赵崇韬两将道:“张家关不过二三千大林军,五天了,四千西蜀军主力,六千成州军c固镇军,总共一万人,损兵折将,竟然攻不破这小小张家关,我等真是有负圣望。赵将军能征惯战,在下想请赵将军出马,一举踏平张家关。” 赵崇韬听到伊审征点到自己头上,沉声道:“张家关地势险要,黑雕军死守之下,极难攻破。况且我军主力现在兵分两路,奇袭大林军侧翼,实在没有必要再动用我军主力强攻张家关。可用成州和固镇两路人马,深挖壕沟,牢牢围住张家关,不让黑雕军逃出,等到我军主力得手,再多调攻城利器,张家关就是黑雕军的葬身之地。” 高彦俦在心里面同意赵崇韬的意见,但见到伊审征阴沉着脸盯着赵崇韬,不好多说,只是使劲地“咳”了两声,提醒赵崇韬不要说了。 伊审征听到赵崇韬左推右挡,从心里面不想去打张家关,暗想:“看来赵崇韬和李廷圭是一伙的,若赵崇韬打不下张家关,我把他和李廷圭一起治了。”他心里有了主意,便不动声色地说道:“张家关在我军后方,切断了我军主力和固镇c成州c阶州的联系,这个钉子不可不拔。大林军可以从我军手中夺得张家关,我军为何不能从大林军手中夺回。赵将军身经百战,对付小小一个张家关,定会手到擒拿,不要推辞了。” 赵崇韬无奈之下,只好领命而去。他心中不服,出发之前,悄悄来到李廷圭营帐。李廷圭虽说被免去了招讨使一职,失去了对凤州西蜀军的指挥权,但是捧圣控鹤都指挥使的官职并没有被免去,营帐规格还是维持原状。 李廷圭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赵崇韬坐下,抚了一会胡须,道:“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三天来,客省使是我第一个客人。” 赵崇韬和李廷圭生死之交,说话也就随便,他见李廷圭身前茶几旁放着一张地图,道:“将军也没有闲着,对当前形势怎么看?” 李廷圭又抚了一会胡须,道:“据开封传来的情报,黑雕军指挥官是郑州防御使侯云策,他本是幽州别驾侯之恩的侄儿,现在娶了赵家四女,成了皇亲。按赵武的说法,此人是靠着赵家势力才做到防御使高位。可是从交手的实际情况看,黑雕军行事每每出人意料,破黄牛八寨c袭秦州c攻占张家关,都是侯云策干的好事。侯云策是我朝劲敌,赵武所说多有不实之处。张家关被攻占,西蜀军确实极为被动。伊审征夺回张家关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若按伊审征这种打法,西蜀军必败。” 赵崇韬对此深有同感,道:“将军的策略是对的,伊审征如此打法,让我心里很不踏实。我军背靠汉中,粮草充足,以逸待劳,本来占尽优势,虽说秦州被破,但是丢一城无关大局。可是伊审征分兵三路,主动出击,欲速战速决,正中大林军下怀。” 李廷圭指着地图道:“奔袭黄花谷,断大林军粮道,若成功了,也是一步好棋。但是王景老儿和我们交手这么多年,狡猾得如油中泥鳅,绝不会让人轻易断了粮道。上一次粮库被烧,实是出了叛将之故。为将可以出此险招,为帅出此险招则是大忌。我建议客省使困敌而不攻,多调石炮等攻城利器,并沿张家关外围挖一条壕沟,防止黑雕军出击。若战势有利,则等到黑雕军粮尽之时,发起总攻,若战局不利,可为西蜀军留一万精锐。” 赵崇韬点头道:“跟着都指挥使打仗,心中才有底气,伊审征自比曹操,想出奇兵断大林军粮道,我看不过是马谡c赵括之辈,以为读了几本兵书,就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呸!我已想好了,若战局突变,我军可速退到青泥岭,依险构筑防线,迟滞大林军进攻。” 西蜀军全军调动后,向训c王景根据西蜀军调动方向,命排阵使李密率二千人马在黄花谷设伏。同时,向训写密信命侯云策坚守张家关,威胁西蜀军后路。数名大林军军士带着密信,悄悄潜到张家关。 大林军信使被西蜀军尽数捉住,没有一封信传到侯云策手中,所幸西蜀军得到密信后,却无法读懂,密信对于西蜀军来说等于一张废纸。 侯云策没有得到密信,并不知道全局发生的变动,但是从西蜀军攻击强度来看,西蜀军主力已经到了张家关。 黑雕军打秦州时损失不小,伤亡近三百人。为保持兵力充足,侯云策从凤翔军中精心挑选了三百步兵,暂时补充到黑雕军中,使黑雕军总数仍然保持有三千人。张家关太小,三千人马把寨子挤得满满的,若敌人用石炮攻打,三千人马无处藏身。 侯云策命令石虎带着两千人马隐入张家关背后的大山中,在外围策应张家关,关键时刻,可以从外围突袭进攻张家关的西蜀军。 张家关建在突起了的一块山地上,易守难攻,除了正门外,其它三面都是险峻山崖,和黄牛寨地形极为相似。侯云策仔细研究了张家关地形,感叹道:“若不是西蜀军防守松懈,要强攻上张家关,不知要死多少人。” 寨门外。两百多投降西蜀军日夜不停,在张家关寨门前挖了一条长二十多米c深两米,宽五米的壕沟,在寨城上面备好檑木,大石,重新调整了关内原有床弩的位置。 张家关被黑雕军偷袭得手后,四百西蜀军被杀死了一百多人,其余全部投降。张家关西蜀军全是凤州人,除了被杀校尉以外,军士们都是贫苦人家子弟,对凤州一年比一年重的苛捐杂税c徭役兵役早就不满。他们见到黑雕军装备精良,生活甚好,挖好壕沟后,竟全部投到黑雕军。 侯云策把两百多西蜀军建制打散,编入黑雕军各队,专门负责往下扔檑木和石块。 张家关最高最显眼的地方,升起了黑雕军军旗。 黑雕军奔袭秦州之时,为迷惑西蜀军,一直没有展开军旗,让黑雕军全军郁闷了很久。当黑雕军军旗在张家关迎风飘扬之时,军士们终于见到了久违军旗,心情激昂起来。 黑雕军在张家关做好充分准备,只等西蜀军攻打。 最先到达张家关的是两千固镇西蜀军。固镇西蜀军不知张家关中有多少大林军,更不知黑雕军厉害,到达张家关后,没有安营扎寨,便发动了对张家关的第一次攻击。 侯云策站在寨墙上,将整个情况看得很清楚。他见只有西蜀军两千步军来攻打雄关,命令三百黑雕军上寨墙,另外七百黑雕军全部骑上马,在寨门后等候。 西蜀军军士手举圆盾和长刀,逼近张家关寨门。西蜀军熟悉张家关,压根没有想到寨门口出现了一条壕沟,西蜀军将见壕沟不深,命令西蜀军爬过壕沟继续进攻。 这正中黑雕军之计。 黑雕军所有强弩都调好了望山,正对这条沟。当西蜀军从壕沟向上爬时,成了黑雕军弩手的活靶子。黑雕军弩手在寨墙上,心情非常愉悦,专朝从壕沟露出头的西蜀军射击。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侯云策身后长期跟着十名神箭手,专门用来射杀敌军大将。这种配置是受耶律虎林两名射雕手启发。十名神箭手虽然还是不如两名契丹射雕手,本领却也甚强。在巴公原大战中,北汉军骁将张元徵就是被黑雕军神箭手所射杀,北汉军骁将张元徵之死,成为大林c此汉两军胜负的转折点。 此时,十名神箭手,站在寨墙上,随时准备进攻。 侯云策对十名神箭手道:“你们跟着我,常常过不了瘾,今天你们就放开,自己找目标。” 神箭手们兴奋起来,纷纷磨拳擦掌,准备好好过瘾。贺术海东已经归于战场,他骑射皆佳,可是只论射箭的本领,还是不如这精逃细选的神箭手,只能看着这十人大展身手。 狮营军士刘黑狗是黑雕军老兵了。黑雕军新建之时,进行了一次弓箭比赛,刘黑狗就是平时箭法极好c比赛之时却脱靶的军士。比赛下来,刘黑狗不仅吃了队正一脚,还被同队的军士们嘲笑了好久。刘黑狗从小脾气倔,脸皮薄,从此苦练箭法,成为军中有名的神箭手,因此被侯云策选中,成为黑雕军十名神射手之一。 刘黑狗把弓箭背在身上,手持黄桦弩,和旁边神箭手童七郎较劲。童七郎箭法稍逊刘黑狗一筹,但却是用弩高手。童七郎对着一名正往上爬的西蜀军军士的头部射去,弩箭“呼”地一声,正中西蜀兵头部,中箭西蜀兵往后一仰,摔进壕沟,那一声惨叫混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乱哄哄的壕沟中。 童七郎得意地看了刘黑狗一眼,道:“服气吧,第三个了。” 刘黑狗今天手背,连发三箭,只有一箭射中一名西蜀兵的大腿,竟有两箭射偏了,看到童七郎又射中一个,便道:“不用弩了,我用弓箭和你比一比。” 这时,已有少量西蜀兵顶着圆盾爬上壕沟,躲过弩箭,向寨门扑去。刘黑狗见西蜀兵进入箭程,取下弓箭,拿起三支箭扣在手上。弓在手,刘黑狗马上气定神闲,如武学宗师一般。一名西蜀兵圆盾举得不够高,护住柔软c腹部,却把面部露了出来。刘黑狗看准时机,手指一松,雕翎箭如流星一般,狠狠地盯在西蜀兵的面门上。 雕翎箭的箭簇比一般铁箭的尾翼要好,准确度极高,当然,造价也比普通铁箭高得多,十名神箭手用的全是雕翎箭。刘黑狗右手握着三枝箭,射出一支后,并没有停手,移动着弓箭寻找目标,很快,又有两名西蜀军倒在刘黑狗箭下。 黑雕军全军长期苦练箭法的成果如此明显,西蜀军在壕沟前伤亡极重,中箭西蜀兵已经倒成了一片。一支支铁箭射进了西蜀兵身体,从寨上往下看,露出的箭簇就如春天竹林里的笋尖,又如雨后森林里辅天盖地的蘑菇。 侯云策从西蜀军数量c阵形c装备c战术几方面判断,这一队西蜀军不是黑雕军对手,因此只是作为旁观者,观察形势变化。 西蜀军在密集准确的箭雨打击下丢盔卸甲,纷纷掉转头往回跑。 这时,寨门大开,骑兵一涌而出。 寨门打开后,在弓c弩掩护下,数十名投降过来的西蜀军,每四人抬着一块事先钉好的厚木板,铺在壕沟上,迅速做成了十来条便捷木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七百铁骑,以贺术海东为先锋,旋风一样踏过简易木桥,冲入西蜀军阵中。 西蜀军全是步军,又没有营垒防护,且正在撤退中,转眼间被马队冲得七零八落,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兵败如山倒,西蜀兵只恨爹妈给的两条腿太短,四散逃走。不过,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黑雕军马队到处,长刀翻飞,西蜀兵喷出鲜血使地面湿漉漉的,如刚下过一场小雨。 黑雕军一名骑手跟在大队后面,还没有和对手交战,战马竟然被鲜血滑倒在地。骑手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在地上趟了一会,才清醒过来,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他抬头四望,惊讶地发现,寨门前除了死人和倒在地下呻吟的伤兵外,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 侯云策在寨墙上看得直摇头,吩咐亲卫道:“站得累了,给我搬张椅子来,再泡一壶好茶。”又道:“鸣金收兵,不能追得太远了。” 侯云策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再下了一道命令:“派一百名军士出寨,把箭支c武器和西蜀兵所带粮食全部搬进寨子,别高兴得太早,恶仗还在后面。” 轻率的固镇西蜀军受到了黑雕军迎头痛击,这一拳如此凶狠,令随后赶来的四千西蜀军主力目瞪口呆。西蜀军主力收拢了三百名被打散的固镇西蜀兵,掩埋了六百五十二具尸体,另外还有数百断手缺腿的伤兵,而固镇西蜀军步军指挥使更是带着数百人逃入山中不知所踪。 固镇西蜀军败得如此之惨,惊魂未定的西蜀兵谁也说不清寨中有多少大林军,有说三千c有说四千。 西蜀将姜晖慑于黑雕军一战之威,不敢轻易挑战,在张家关寨前安营扎寨,等待成州军到达。 第二天上午,三千西蜀成州军到了张家关,和西蜀军主力会合, 此时,张家关寨前西蜀军已经达到了七千三百多人。下午,吸取了教训的西蜀军从山上砍了许多大树,扎成木排,用来铺平张家关寨前的壕沟。姜晖还命人从固镇调石炮,等到石炮一到,再发起攻击。 第三天上午,五架石炮已摆在张家关寨门前面。 因为张家关寨墙狭窄,侯云策便把一千黑雕军分成三组,每组约四百人,每次只在寨墙上面投入一组兵力。十名神射手则跟着侯云策,由其亲自指挥。 西蜀将姜晖见准备工作完成,发出进攻号令。 一名西蜀军校尉站在石炮前,统一指挥。每架石炮由三十多人操作,三四十斤的大石带着死亡的呼啸,从天而降,向寨内砸去,两块石块砸在寨墙,三块砸在寨内的房子上。大石落地时发出的沉闷碰撞声c房屋的跨塌声c关外西蜀军的呐喊声,成为战场主旋律。而黑雕军一方,静悄悄没有反应。 此时,黑雕军军士全部看着天空,盯着从天而降的大石,判断大石落地的位置。大石并不密集,黑雕军军士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乱跑,因而第一石没有造成黑雕军人员损失,只是对寨墙和寨内的房子造成损害。 等到五块大石落地,具体指挥战斗的大胡子山宗元下令道:“准备战斗。”寨墙上的黑雕军军士拿起黄桦弩,对准壕沟。 西蜀军第一次进攻出动了三千人。一百多名西蜀军抬着木排,铺在壕沟上,把壕沟完全盖住。三千西蜀军手持圆盾,不顾密集弩箭,很快冲到寨墙下面,二十多架梯子搭在了寨墙上。 黑雕军军士仅仅射出了一轮弩箭,西蜀军就冲到寨墙下面。黑雕军军士把手弩放在一边,抬起身边的擂木c石块,对准蜂拥而上的西蜀军砸去。另有黑雕军用钩竿钩住了长梯,把长梯推离寨墙,使长梯上面的西蜀军上下不得。 西蜀军的弩手c弓箭手,抵近寨墙,向上猛射,掩护西蜀军的进攻。 西蜀军训练有素,人数众多,准备充分,壕沟很快成为平地,真正的恶战即将开始。 西蜀军弩c弓对寨墙上黑雕军威胁很大,侯云策命一百弩手来到寨墙上,和西蜀军对射。侯云策没有再喝茶,取过长弓,寻找攻击目标。他作为最高指挥官,箭法渐渐不如十名神箭手,但在黑雕军中也算是一流高手。 侯云策瞄准西蜀军一名弩手的射去,西蜀弩手面门中箭,应声而倒。 十名神射手见防御使一箭中的,不甘示弱,拿出弓箭,射向西蜀军弩手。 (第八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9章 完胜 西蜀军主力到达后,张家关攻防战才真正拉开序幕。七千三百多西蜀军,带着石炮c床弩和飞云梯等攻城利器,开始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西蜀军发动进攻的第五天早上,太阳从云层中露出大脑袋,张家关四处的血迹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大群大群的苍蝇随风飞舞。老鼠们经过昨夜欢娱之后,各自回到洞中休息。几只野狗不肯离开,嘴巴滴着血,在远处逡巡。 侯云策带着贺术海东在寨墙上巡视,督促寨内黑雕军做好应战准备。阳光照射下,贺术海东惊异地发现,一向整洁的云帅看上去象个江湖大盗,头发乱七八糟,平时干净的下巴被黑黑的胡子占领,衣服上有很多大块大块暗红色的斑点,不少苍蝇爬在上面享受着难得的盛宴。 “云帅,何必守寨,受这等窝囊气。” “我们是偏师,守在这里,西蜀军分兵,离败灭就不远了。” “凭我们的本事,更有利在外野战。石将军更擅长打这种硬仗。” “不能次次都让石将军打这种硬仗。上次无名湖,他立功甚大,这一次我想亲自防守。以后打大仗的时候还多,各种打法都得会,不能只会野战。” 贺术海东身体如野草一般,恢复能力极强,受了如此重的伤,如今又生龙活虎。 黑雕军打得颇有章法。寨内黑雕军分为三组,每组三百多人,轮番到寨墙上和西蜀军交战。依靠张家关的险要地形,用并不多的兵力击退了西蜀军无数次高密度的进攻,自身伤亡不算大。 但是,寨内武器消耗极大,箭支c檑木还有石块都将用尽,侯云策第一天悠闲地喝茶时所用的茶杯也被当作武器砸到寨墙外面。两张床弩的弩箭早已射完,战事紧急时,被急红眼的黑雕军军士抬到寨墙上,当作檑木砸了下去。两张床弩幸不辱命,砸死三个西蜀军,砸伤了四名西蜀军,完成了它的最后一击。 西蜀军每一波次进攻,总有无数兵士永远回不到队伍中来,张家关寨墙被石块砸得摇摇欲坠,可是由于寨墙靠着山体,结实是很,始终不倒,仍然凶神恶煞地阻挡着西蜀军的脚步。 “龟儿子,这种坚寨居然被黑雕军偷袭成功。”西蜀军将姜晖不禁咬牙切齿。 姜晖从凤州出发前还在嘲笑主将胆小如鼠,用近万主力攻打一个张家关完全是杀鸡用牛刀。他万万没有想到,张家关如此难打。层层叠叠的尸体,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道,高高飘扬的黑雕军旗,寒光闪闪的战刀,以及被鲜血染红的那一抹太阳,在以后的四十年里,成为姜晖记忆深处永远不会消失的梦魇 太阳离开树梢的时候,战鼓又响了起来。 鼓声第七遍响起的时候,侯云策两臂已经酸得举不起百炼刀了。从早上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砍杀了多少西蜀兵,无数年轻的c苍老的c凶狠的c胆怯的西蜀兵被他劈下寨墙。一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子西蜀兵,极为凶悍,顺着长梯,爬上寨墙,接连砍死了两名黑雕军后,被自己一刀砍在脖子上。 刀锋过后,一片血红在空中美丽地绽放。随后,大个子西蜀兵眼中残留着不敢相信的目光,满脸胡须的脑袋在空中翻滚着落到寨墙下面,结结实实地砸在西蜀军一名小校头上。西蜀军小校没戴头盔,被砸昏在地。 望着波浪般涌来又退去了西蜀军,贺术海东抿了一下嘴唇,沙哑着声音,道:“云帅,石将军硬是稳得起,我们在这苦战,他却按兵不动。西蜀军现在士气低落,伤亡比我们大得多。寨外两千生力军,从后面冲击一下,定会打得西蜀军魂飞魄散。” 侯云策左肩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深,却血流不止。西蜀军攻得太急,他没敢下去包扎,只是用布裹了一下,带着伤继续拼命。他很严肃地对贺术海东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石将军是黑雕军副帅,你不要因熟而不知礼。” 贺术海东吐了下舌头,拱了拱手,道:“诺。” 西蜀军进攻被打退时,一名后退的西蜀兵胡乱向寨墙上射了一箭,不偏不倚地射向贺术海东。羽箭到了身边,箭势已弱,贺术海东抓住羽箭,张弓搭箭,反射回去,发箭之西蜀兵应弦而倒。 这时,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西蜀军背后传了过来。马队中有黑雕大旗,迎而展开,威风八面,声势逼人。寨墙上军士听到这声音都激动起来,大声呼喊。 忍耐了五天的黑雕军精骑,在西蜀军士气最为低落的时候,从群山中悄悄来到西蜀军身后,发动了对西蜀军后背的致命一击。 侯云策远远见到黑雕军旗在飘扬,精神大振,站在寨墙,大声喊道:“步军守在寨中。骑军全部上马,打开寨门,冲出去杀个痛快。” 黑雕军军士视战马为生命,在张家关内,战马被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虽说仍被大石击死击伤一些,大部分没有受损。寨内黑雕骑军纷纷从寨墙上跳了下去,骑上没有机会骑的宝贝战马。五百多骑手带着怒火,呐喊着向西蜀军冲去。 黑雕军被西蜀军围着打了几天,死伤了近百人,侯云策心中潜伏的狼性完全被激发出来,平举陌枪,带头冲锋。贺术海东不甘示弱,紧跟在云帅身边,向西蜀军营地扑去。 西蜀军全力进攻张家关,完全没有料到黑雕军还藏有伏兵。面对黑雕军凶狠的两面夹击,西蜀军士气已完全瓦解。 侯云策让寨内黑雕军全部发动冲锋,还有另一个原因,五天攻防战,黑雕军箭支消耗殆尽,黑雕军军士只有靠强力突击,才能尽快接近西蜀军,减少损失。 西蜀军压阵的弩手c弓手面对突然急转直下的形势,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射击,眼见着敌人接近,大部分军士胡乱放了一箭就抱头鼠窜。零星弩箭无法阻挡骑兵冲锋。两路黑雕军很快突入西蜀军营地,在西蜀军中左杀右突。 侯云策直扑西蜀中大营,身后是一面张牙舞爪的黑雕军军旗,贺术海东和杜刚带着数十名亲卫紧跟其后。 西蜀将姜晖手持长枪,身后跟着数十名亲卫,迎着侯云策冲来。 侯云策紧盯姜晖枪尖。其枪尖在侯云策眼前越变越大c越来越近。等到枪尖接近身体之时,侯云策猛地侧身,避过枪尖,左手抓住枪身,陌枪砍向姜晖。 姜晖在西蜀军中与李进齐名,两人都使枪,李进称飞龙,姜晖称伏虎。姜晖长于野战,向来深恶痛绝攻打坚城这类脏活,久攻张家关不下,心中正在焦急。 因此,受到黑雕军攻击后并不惊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姜晖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见敌将来势凶猛,旗手紧跟其后,猜到应是敌军主将,他存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带着亲卫直扑敌将。 交锋之后,姜晖没有想到敌将如此历害,枪杆被敌将抓住。他反应极快,立刻放弃长枪,伏在马背上,用马刺猛地一磕战马。战马吃痛后往前一窜,他堪堪避过致命一刀,背上铠甲已被劈开。 战马“风”跟着侯云策南征北战,早已和侯云策形成了默契,向着姜晖追了过去。 姜晖没有甩掉侯云策,心里叫糟,伸手去取腰刀。 侯云策没有给姜晖机会,平举陌枪,朝其脖子扎去。 姜晖作战经验丰富,见敌将怪枪厉害,用双腿夹紧马腹,身体敏捷地翻到马肚一侧,再次躲过了快如奔雷的陌枪。其战马却无法幸免,陌枪顺势狠狠刺在了马颈部,战马颈部冒血,紧跑几步,轰然倒地。 侯云策和姜晖这几下打斗,全部是在急速奔跑的战马上完成,短暂而凶险。姜晖亲卫除十余人外都是步军,大部分没有跟上来。 姜晖落地,贺术海东纵马过去,提住姜晖衣服的后领,把其提到了马上。同时用刀柄猛击姜晖头部,将其击昏。 生擒了姜晖,亲卫们不等侯云策命令,齐声大喊:“敌将死了,投降者免死。”自从杀掉刘存孝以来,亲卫们多次用过这个伎俩,早已运用纯熟。 张家关前,黑雕军和西蜀军的决战,如夏日里的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利落。太阳来到头顶之时,决战已经结束。 西蜀军在张家关前累计投入兵力达到了九千人,从固镇过来的两千西蜀军已大部分被歼灭,姜晖亲自指挥的用来围攻张家关的西蜀军有七千三百多人。两天半的攻城战,西蜀军伤亡两千多人,在黑雕军两部同时发起反击之时,西蜀军还有近五千人马。这五千人马基本上是步军,受到黑雕军骑兵猛烈冲击后,很快溃不成军,战死战伤者近三千人,其余西蜀兵逃入张家关附近的大山中,成为长期剿杀不尽的山寨大王。 黑雕军以少打多,大获全胜,赢得十分精彩。 侯云策看到两百多具黑雕军军士的遗体和六百多伤兵,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命令被俘的西蜀兵在张家关后山上挖了两个坑,一个安葬黑雕军阵亡军士,一个安葬西蜀军阵亡军士,两个坑一大一小,对比十分强烈。 安葬黑雕军军士的遗体之时,黑雕军一一记下了每位阵亡军士的名字,头朝东北家乡方向,整齐地放入坑中。安葬西蜀军阵亡军士遗体则简单得多,横七竖八地扔在里面了事。 两个墓坑盖上封土后,数千条生命就永远地归于了沉寂,所有痛苦c荣耀,都随风而去,除了简陋墓碑可以守候这一群亡灵,不管胜利的一方还是失败的一方,很快就会将他们遗忘。 客省使赵崇韬从李廷圭营帐出来后,带五百军士,赶往张家关。他为了更好地了解黑雕军情况,特意带上了赵武。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赵崇韬来到了张家关,他远远就看见了张家关冒起的阵阵黑烟,心中一喜,以为西蜀军已攻破张家关。 来到张家关前,却大吃一惊,张家关满地都是激战后留下的痕迹,西蜀军不知去向。 张家关从寨门到寨墙都残破不堪,黑雕军旗仍然飘在城墙上。城墙上只有两三百守军,正在大声呼喊。 一阵寒意从赵崇韬心底升起,掉转马头,下令道:“赶紧撤退。” 如雷般的战鼓声c马蹄声和呐喊声,从四面传来。 (第八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0章 射杀赵武 在赵崇韬来到张家关时,张家关大战已经结束。 张家关大战结束后,黑雕军安葬双方阵亡军士,仔细清理战场,补充了箭支和粮食,并将重伤的军士转移到大山的隐蔽营地。 侯云策从墓地回到张家关时,钱向南已等候多时。他见防御使回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侯云策见钱向南脸带喜色,知审讯俘虏定有所获,问道:“有新情报?” 黑雕军来到张家关后,西蜀军严密封锁了张家关到凤州的通道。大林军送信军士接连被捉获,自已派出的侦骑也没有回信。因此,侯云策并不清楚大林c西蜀两军的部署和动态,只是凭着对局势判断指挥战斗。 “西蜀军换帅了,新帅叫伊审征,西蜀军皆称其为无能之辈。”钱向南一般情况下并不参战,这次在张家关,面对西蜀军强攻,也来到寨上和防御使一起战斗。他在战斗中左肩两次受伤,吊着绷带,其形象与黑雕军军校没有差别了。 大部分西蜀军将士跟随李廷圭多年,对临阵换帅都心存不满。只是伊审征身怀西蜀主密旨,大家敢怒不敢言而已。钱向南根本未用刑,西蜀兵便把此事全部说了出来。 钱向南接着道:“姜晖死不开口,开口只有一句话:只求速死。其他俘虏交待了很多有用的情报,围攻张家关的西蜀军,有成州西蜀军三千人,凤州西蜀军主力四千人。” 侯云策眼前一亮,道:“难怪c难怪,若是李廷圭那个老狐狸,定然不会轻率出动主力。” “姜晖是李廷圭属下勇将,李进号称飞龙,姜晖号称伏虎。”钱向南说到此,笑道:“西蜀军伏虎将被防御使两刀就击于马下,防御使越来越历害了,幸好防御使不是敌人,否则真是要命。” 侯云策哈哈一笑:“少拍马屁了。马上交战,胜负就是一两招。这次我胜得侥幸,若再打一遍,胜负难料。姜晖本是大林人,给你一个任务,不管想什么办法,务必收服姜晖。” 侯云策c石虎c钱向南c山宗元c陈仁义和陈亮等众将,在血迹斑斑的寨墙顶上随地而坐,围着凤州地形图讨论战局。 钱向南随军参赞以来,头脑清醒,大局观极强。因此,大家讲完各自得到的情报后,侯云策点名道:“钱参军,现在敌我犬牙交错,你看下一步应如何行动?” 钱向南用手赶走在脸边盘旋的几只苍蝇,道:“西蜀军换帅,调动频繁,看来新帅沉不住气了,如不出意外,决战就要开始了。但是,我军主力如何行动,我们并不知情,所以不易贸然行动。黑雕军宜以静制动,就在张家关一带活动,扰乱西蜀军布置,威胁西蜀军后方,切断西蜀军退路。” 山宗元不同意钱向南的意见,他用手挡住阳光,眯着眼道:“西蜀军主力在张家关全军覆灭,想来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回凤州。凤州西蜀军新帅肯定还在做着歼灭黑雕军的美梦,我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点,从后面捅他一刀。” 钱向南不紧不慢地道:“连续恶战,军士们都很疲劳,若再打大战,士气不会太高。现在敌我情况不明,我建议就在张家关附近,以逸待劳,牵制西蜀军。” 两种意见提出来后,众将争论不下,石虎道:“防御来定夺吧。” 侯云策见众将都望着他,道:“黑雕军攻占张家关,目的在于调动西蜀军。张家关寨子小,放不下太多人马,若西蜀军多运来几架石炮,黑雕军定会损失惨重,现在任务已经基本完成,黑雕军留少部步军死守寨子。我们还是去玩拿手好戏,奔袭凤州大营。” 侯云策话未说完,一名侦骑从远处急驰而来。侦骑进了寨子,几步跨上寨墙,未想踩到一块未干的血块,摔了一个跟头。他狼狈地爬起来,道:“从凤州又来了一队西蜀军,总数在五百人左右,看路线应是朝张家关而来。” 侯云策站在寨墙上,哈哈大笑,道:“西蜀军这个新主帅笨得还真可爱,一点一点把队伍送给我们吃掉。放这五百西蜀军进入张家关,我们关门打狗,不让西蜀军跑掉一人。” 黑雕军按照命令,很快就隐入到四周群山之中,在寨墙上放了百来人,还留下几个侦骑军士藏在草丛中,观察西蜀军动向。 等到西蜀军完全进入张家关时,侦骑拿出手中的角号,吹了起来。多路大林军如暴风般地从群山中冲出来,把正在猜疑中的赵崇韬及其五百亲兵团团包围。 赵崇韬是老兵油子,按理说不会轻易上当。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九千西蜀军,其中还有四千西蜀军主力部队,会被三千黑雕军打得灰飞烟灭。赵崇韬在远处见到张家关冒出黑烟,还以为西蜀军已经攻入了张家关,他心里面根本没有其他想法,也没派侦骑查探,径直进入了张家关。 赵崇韬发现异常时,想撤出去却为时已晚,四处奔来的黑雕军堵住退路。黑雕军逼近,举起弩箭,对准西蜀军。 面对着黑雕军军士嘲弄c轻蔑和凶狠的眼光,一张张黄桦弩在阳光中显得如此狰狞,赵崇韬如坠入冰窖一般,全身发冷。而赵崇韬背后的赵武,内心惊恐远在任何人之上,他强自镇静,却面如死灰,冷汗一股一股从额头上往下流,握住刀柄的手不停地发抖。 侯云策提马上前,对赵崇韬道:“西蜀军主力已全部被歼,反抗没有任何意义,投降者可免一死。” 赵崇韬听闻此言,面如纸色,知来将所言西蜀军全军覆灭定然不虚,道:“士可杀不可辱,少说废话。” 侯云策轻松地笑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就会被射成刺猬,不要执迷不悟,害了你手下数百军士。” 赵崇韬盯着侯云策,道:“你就是郑州防御使侯云策将军?” 侯云策点头道:“正是。” 赵崇韬拱手道:“将军神勇,在下佩服,不过。”赵崇韬趁着说话之机,环顾左右,见黑雕军不过两千多人,虽然占有优势,但受伤军士不少,且看得出来已经人疲马倦,自已带有五百亲卫,全力一搏,有机会冲出重围。想到此,他抽出腰刀,喊道:“在下决不。” 赵崇韬刚喊了四个字,只觉脖子一痛,“投降”两个字就再也没有机会喊出口。赵武紧跟在赵崇韬身后,突然发难,挥刀斩下赵崇韬首级。 赵武得手后,飞快地翻身下马,捡起赵崇韬首级,跑到黑雕军阵中。这几个动作快如脱兔,西蜀军竟无一人反应过来。 主将被突然斩杀,西蜀军出现了一阵骚动。大部分西蜀军军士举起武器,黑雕军弩箭也处于随时待发状态,战事一触即发。 钱向南向几名黄牛寨降将作了一个眼色,几名黄牛寨降将骑马走出阵中。仙鹤寨守将李将军对着紧张万分的西蜀兵大声道:“我是仙鹤寨守将李三,西蜀军九千人马全部被歼灭了,你们没有任何机会,投降才能活命。” 其他几名降将也上前,开始劝降。 西蜀兵见主将被杀,又听到仙鹤寨守将李将军的现身说法,面对着如狼似虎的黑雕军军士,再也没有反抗勇气,纷纷把武器扔在地上,一时之间,“叮当”之声响成一片。 赵武跪在侯云策马前,把赵崇韬的首级举过头项。一名亲卫过去,取过首级,顺便踢了赵武一脚。赵武没有躲闪,满脸媚笑,道:“小人以前有眼无珠,有冒大人虎威,防御使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赵武吧。” 侯云策面对昔日敌手,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厌恶,道:“可惜一身好武艺,你走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赵武见自已轻易脱身,大喜过望,爬起来,倒退着向外走去。走出黑雕军人群后,赵武害怕侯云策反悔,越走越快,最后张开双腿猛跑起来。 侯云策回头对十名神箭手道:“射死他。” 十支雕翎箭几乎同时破空而出,在空中如炫目的流星,追着赵武后背而去。奔跑中的赵武突然失去了平衡,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便摔到在地,抽搐了一会,就没有了动静。 黑雕军收降了五百西蜀兵,全军离开张家关,直奔凤州,侧击西蜀军大营。 西蜀将伊审征为了速战速决,固执已见,使出分进合击之计,派先锋都指挥使李进率兵三千人出斜谷进攻白涧寨,又遣染院使王峦率五千西蜀军主力出唐仓镇趋黄花谷,争取断掉大林军粮道及归路。 向训和王景对此早有准备,遣军将率两千凤翔军先于王峦抢占黄花谷口,另遣侍卫司两千人迂回至唐仓,三面设伏,扼住了王峦的归路。 王峦兵抵黄花谷后遭到袭击。苦战之后,王峦逃到唐仓,又遭伏击。王峦战死,所属全部被俘。 伊审征得到了两路西蜀军尽数被歼的消息,极度震惊。他没有料到战局会直转而下,两战就损失大部分主力。面对咄咄逼人的大林军,他惶惶不安,再也没有决胜千里的气度。 伊审征从李廷圭手中抢过指挥权后,没打过一次胜仗,西蜀军接连惨败,将士不满之情如火山一样,随时都可能爆发。 伊审征的亲卫们鄙视其为人,见面竟直称其名。 伊审征听到后竟不敢指责亲卫。反而是李廷圭无意中听说了此事,斥责了伊审征的亲卫,亲卫们才有所收敛。 伊审征在西蜀军中威信扫地,无法控制部队,更无力控制战局,便假称患上重病,把指挥权交与了高彦俦。 飞龙将李进攻击白涧之时,派出大量侦骑在四处活动,很快接到王峦所部遇伏全军覆灭的消息,急忙退兵至凤州东北,承担掩护大营的重任。 黑雕军解决赵崇韬所部后,马不停蹄,直奔凤州,袭击西蜀军侧翼,恰好遇上飞龙军,两军交手数次,飞龙军在黑雕军的强弓硬弩下,损失惨重,却也挡住了黑雕军的进攻。 在战局十分不利的情况下,高彦俦听取了李廷圭建议,全军扔掉所有辎重,趁着飞龙军阻截黑雕军之时,在月黑风高之夜,从小道逃到了青泥岭,构筑起新的防线。 几次交战后,再次获得增援的西蜀军这才勉强阻挡了大林军追击的势头。 伊审征随军来到青泥岭后,偷偷离开部队,象兔子一样逃回成都府,先见了其在宫中的妹妹,然后上书西蜀主孟昶,将战败责任全部推到李廷圭身上,称李廷圭拒不听命,煽动军士闹事,才造成凤州全线败局。 西蜀主孟昶狂怒之下,下旨捉拿了李廷圭全族,引发了西蜀军大反叛,不过这已是后话。 西蜀军精兵猛将全部折在凤州,凤州c成州c阶州三州守将自付无法守住城池,纷纷献城而降。至此,秦州c凤州c成州和阶州四个关中故地全部被大林收回。 大林军在五月份从大散关出兵,到了八月初,完成了既定任务,收复了关中故地,为大林军征南唐解除了侧翼威胁。 战事结束,侯云策摆了酒,特意宴请姜晖。 (第九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1章 一分为四 北汉c西蜀c南唐以及大林朝,皆是从当年大林王朝分出去的,从本质上来说,大家曾经都是一家人。凤c秦c成c阶四州素来属于中原王朝,姜晖本是关中人,对于投降大林就没有太多心理顾忌。 当侯云策谈到黄牛守将张存家族的惨事以后,姜晖便彻底动心,降了侯云策。 收降姜晖,侯云策自是欢喜,回到帐中时,开封信使已到。看罢娘子之信,侯云策慢慢收敛了笑容。 赵英进宫,每天陪大姐说话,聊些小时候的趣事,谈怀孕的感受,还如寻常女子那般悄悄议论各自家庭生活。每天赵英都在赵皇后宫里用餐,在妹妹在身旁,赵皇后也勉强吃那么一点。 这样一来二去,赵皇后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半个月后,赵皇后就可以由宫女扶着在花园中散步了。 赵皇后生病这一段时间,林荣让太医们吃够了苦头。赵皇后病愈后,林荣想到太医们脸上的青肿,有些内疚,作为补偿,每位太医都得到了甚为丰厚的赏钱。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太医们最终都没有弄清楚赵皇后得的什么病,病治好后,众太医都争说是自己所开药方起了决定性疗效。许多太医都为赵皇后开过药,起决定作用的是哪一位太医的药,大家争论不休,最后还是不得而知。 有位太医爱动脑筋,天天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赵皇后的病,是在赵英进宫后才渐有起色,而赵英怀有身孕,道:“定是赵娘子进宫,为皇后冲了喜。” 这位太医想到此原因,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从此,这位太医每遇棘手的病例,必要祭出冲喜这个绝招,成为冲喜派的开山鼻祖,冲喜也成为一个毫无道理的民俗流传至令。 皇后的病情奇迹般地好转,西线捷报频传,毁佛而造的林元通宝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均田图》也颁布于天下。一件接一件的好事,让林荣的心情就如八月天喝了一壶冰水,腊月天吃了一锅滚烫狗肉汤,爽到极点。 八月十四日,是赵皇后生日,林荣特意放下手中公事,早早地回到宫中。 赵皇后知道林荣不喜奢侈,再三斟酌后,订下菜谱,让御膳房准备三个荤菜c六个素菜,三盘糕点。 荤菜中除了林荣和赵皇后都爱吃的吴茶虾仁和扒广肚外,还加了一道御土荷叶鸡。 此菜得名还有一段故事。林荣早年曾游历四方,一日因为急着赶路,错过了村店,正在饥肠辘辘之时,闻到一阵阵香味。他遁着香味寻去,见到两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烧起一堆火,刚好烤熟一只江湖中有名的“叫化鸡”。 两名年轻人见到林荣,极为豪爽地撕下一只鸡脚,请其同享。 两位年轻人,一位姓向名训,一位姓曹名瀚,后来都成为林荣的心腹大臣。但在当时见面之时,林荣很是狼狈,而向训和曹瀚则衣服华美。两人都是富家子弟,闲来无事,偷了农庄的两只公鸡,在村外做叫化鸡。三人年纪相若,交谈甚欢,竟一见如故。 后来,向训c曹瀚两人投奔了林荣,成为林荣得力干将。 林荣称帝后,仍然念念不忘以前吃过的叫化鸡。 赵皇后心细如发,知道这一段历史后,常让御膳房做这一道菜。御膳房自然不会照搬如此简单之菜,几位大厨将此菜进行改良,做法上有了一些小的改动。大厨们先将宰后的野鸡,取出内脏后洗净,不褪毛,用荷叶包好,再用黄泥糊好,放在火上烧熟后,摔开泥土,鸡毛随之脱落。 包荷叶就是大厨和叫化子不同之处,叫化子做此菜是为了方便,而大厨是为了艺术。因选用皇宫特有的黄土c泉水和湖内的荷叶作辅助,故名“御土荷叶鸡”。 荷叶鸡味道鲜美,尤其是那一股淡淡的c似有若无的荷叶幽香,更是回味绵长。但是,林荣仍然喜欢叫化子的做法,只是他见到赵皇后喜欢这样吃,也就喜欢。 赵英来到开封后,住进了皇宫内,每日到大姐处,陪大姐聊天c散步,和林荣常常见面,熟悉后,多了几分亲近,少了一些畏惧。 林荣身上带着浓厚的平民习惯,回到后宫,特别是和皇后c小儿宗训在一起,林荣不自觉就会放下皇帝威严,和妻子有说有笑,尽享天伦之乐。 林荣原配妻子是彭城县君刘氏,林荣和刘氏生有两个儿子,一名叫宜哥,另一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未取名字,刘氏和这两名未成年的儿子均死在战乱这之中,这是让林荣刻骨铭心的痛苦。 从那以后,林荣对小孩子以及怀孕女子有一种特别关爱。赵英相貌俏丽,谈吐文雅,见识不凡,林荣对这位小姨子很是喜爱。 林荣对赵英友善,早让宫女太监们看到眼里,对赵英极为殷勤。朝中大臣大多有相好的公公,所以大臣更是对侯云策高看一眼。 林荣来到赵皇后处,脱下朝服,换上青色便装。便装是林荣最爱穿的胡服样式,衣袖c腰身都收得很窄,衣领是一个小翻领。赵皇后和赵英在花园处摆了一张檀香木的小圆桌,已摆好糕点,等着林荣。 赵皇后今天特地把小儿子林宗训接了过来,林守训是林荣和赵皇后的儿子,广顺三年八月四日,生于澶州之府第,现在两岁多。林荣进宫时,宫女带着他,在花园里玩过兴致勃勃。看到林荣过来,小宗训张开胖乎乎的小脏手,抱住林荣大腿,用稚嫩地声音道:“父皇,抱我。” 林荣抱起林宗训,亲了亲小脸蛋。 赵皇后见林宗训的小脚在林荣衣服上蹭来蹭去,把林荣才换的干净衣服弄脏了,便伸手抱过柴宗训,道:“下来玩。” 林宗训在父亲身上正玩得高兴,拉着林荣衣服不放,“哇哇”哭了起来。赵皇后连哄带骗,林宗训才让宫女带着到一边去玩。 林宗训被哄走后,林荣才得以入座,举起酒杯,高兴地道:“娘子久病初愈,这个生日要好好庆祝。” 赵皇后举起酒杯,充满柔情地看着英气勃勃的夫君,道:“大病之中,我还以为过不了这一道坎,真是舍不得郎君和宗训。”她想到病中的心境,眼睛湿润起来,“小女子定是上辈子积了德。病中我常想,嫁给郎君已有三年了,有这三年,我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我知足了。” 林荣见爱妻泪眼朦胧,雪白脸上挂着两滴晶莹剔透的小泪珠,伸手过去,擦去泪珠,然后握住妻子的一只手,道:“陈抟道长曾说我还能活三十年,三十年已够用了,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娘子要陪着我建起一个大好的河山,以后不要说这种傻话了。” 林荣夫妻俩自顾自说着情说,把赵英感动得一一塌糊涂,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来凑热闹,又开始在肚子里拳打脚踢。 赵英用手抚着肚子,心中想起了在远方艰苦作战的侯云策。她长于官宦之家,对于官场之道,从小耳濡目染,颇知进退。她虽然心中思念郎君,由于林荣早立规距,不准后宫参政,因此赵英从来不在林荣面前提起侯云策。 酒过中旬,一直有说有笑的林荣突然一本正经地对赵英道:“当年朕在德州遇到侯郎时,侯郎单人匹马冲出沧州城,朕就觉得侯郎不是凡品。两年来,侯郎果然屡立大功,这次西征功劳也不小,看来朕的眼光不错。现在秦c成c阶c凤四州初定,西蜀军聚兵屯粮于剑门c白帝,形势还是不容乐观啊。” 赵英惊讶地抬头看着林荣,心知林荣定有重要之事,否则不会突然谈到国事。 “侯郎到大林不过两年,已升到高位,若不多立功劳,则难免有人不服。”林荣说到此,略为停顿,看了赵英一眼。 赵英极为机灵,道:“为国效力,那是侯郎的本份。侯郎立功,我也脸面有光。” 林荣微微一笑,已转换了话题,道:“若赵娘子怀的是儿子,便作为朕的养子,朕给他取名为侯宗林,若是女儿,则朕收为养女,取名侯宗琳。” 赵英听了很是意外,偷看大姐,大姐是满脸笑意,看来两人早已商量好了。 酒宴完后,两个贴身使女护送着赵英回到房间梅苑别宫。 小莲子坐在院子里,呆呆地看着满天的星星,没有听到赵英进院子的脚声。赵英来到小莲子身后,小莲子仍没有发现。 赵英叫了一声“小莲子。” 小莲子听到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赵英,拍拍胸口道:“真吓了我一跳。” “你坐在这里想什么,信到了没有,我们脚步声这么大,你都没有听见?” “今天杨公公带回一封信,我按娘子的吩咐,给了杨公公十两银子。” 小莲子道:“我没有想什么啊,赵娘子,今天的星星真美啊。” 说完,她的脸已微微红了起来。 信是孟殊写的,很短,只有一行字,“下官和许庆管家已到开封。”赵英把信件放在桌上,又取了一张纸,写道:“明天上午,富掌柜c孟校尉c许管家在富家大院等我,有事相商。” 富家商铺生意已经红遍了大林,利润惊人。现在,侯云策西征未回,赵英有身孕,而且住在深宫,富巩实际控制大笔财产。 赵英来到开封富家院子时,见到富巩买了数十名奴仆,心中就有了警惕,富巩如此身份,买几名或十几名奴仆来照顾生活是必要的,但是,仅在开封一个院子就买了数十名奴仆,有些出格了。 赵英觉得每天经过富巩之手的财物太多,自己无法亲自查看富家商铺的各项进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思来想去,心生一计。赵英决定把富家商铺的生意一分为三,富巩管一块,许庆管一块,孟殊管一块。 赵英让宫中的杨公公帮忙传信,杨公公曾受过赵皇后的恩惠,而且每次传信,赵英总有一笔赏钱,所以,杨公公对于带信一事很是热心。 第二天,赵英借故出了一趟皇宫,来到富家大院时,富巩c孟殊c许庆三人已在大厅等着她。赵英到皇宫后,大姐送了她很多漂亮衣服,今天要出宫办事,赵英特意穿了一件大袖衫裙,并佩以披帛。髻上戴了一顶缀满珠玉的桃形金冠,上缀凤鸟。两鬓还插有金黄色的簪钗,耳边及颈项各佩精美的玉饰,足穿翘头软锦鞋,显得雍容华贵,明艳照人。 富巩到了开封后,凭着雄厚财力,常常混迹于各种高栏的酒楼及勾栏之地,因其出手阔绰,得到了“赛孟尝”的美称。有了钱的富巩见惯了各色美女,最喜欢因获罪而成为官奴的贵族女子,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女子匍匐在自己脚下,富巩只觉得痛快无比。 富巩在赵英低下头,心里却想象着赵英穿上舞女的衣服,跪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三人行过礼后,赵英开门见山道:“富家商铺现在生意做得好,富掌柜功不可没。但是,现在富家商铺分店多,货品复杂,富掌柜一人忙不过来,今天叫三位来,主要说此事。从今天起,富家商铺分为四部,富巩主要管大名府以西,孟殊管开封以北,仍然要管北去商道,许庆管青州以南,更南边交给何五郎,包括南去商道。四家用各自用自己的名号。具体分界,三位想一个法子,写下书契。” 富巩完全没有想到赵英作出了如此决定,而且根本不容商量。他从富家商铺挪用了大量钱财,做帐的全是自己亲信,倒不怕被人查出。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幸苦经营的财富王国就土崩互解了。富巩又惊又气又恨,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我一会儿就要回宫,你们马上办理交割。明天,我会派宫中的杨公公过来拿交割清单,现在商铺生意如此之好,不能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富巩极力压住了胸中怒气,然后,抬起头来,平静地道:“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怎么也忙不过来,现在终于可以轻松一点了。” (第九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2章 慕容超之女 天过三更,黑暗完全笼罩了开封城,暄嚣了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封府老百姓大部分都沉入了梦乡,大街小巷清清静静,偶尔经过的行人都是匆匆忙忙。 几只壮实的大狗为了自由而离家出走,自由是有代价的,大狗们不仅到处挨揍,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饥饿的大狗迅速恢复了祖先的本性,天黑后,就从城市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两眼冒着幽幽的绿光,在空荡荡的城内四处游荡。 开封城内的富豪们就如这大狗一般,到了夜晚就兴奋起来。东城区一座座高墙大院,从外面看甚是平常,里面却别有玄机,美食c美酒和美人一样不少,是富豪们的销金窑和极乐世界。 柳絮小苑就是隐在东城区的一座普通院落,青灰色的院墙没有任何起眼之处,但是,当黑夜降临之后,柳絮小苑就别有风韵了。柳絮小苑里面的美人全是破落的贵族女子,因其风雅而受到自认为有情调的富豪们青睐。柳絮小苑也是富巩的最爱,他频繁光临小苑,渡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 今天,富巩没有往日的兴奋,而是黑沉着脸,来到竹屋内。 富巩平时出手极为大方,因此受到格外礼遇。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早已在竹屋等候,富巩进屋后,神秘地道:“今天可是个好货色,我们花大价钱买来的,特地给富大掌柜留着。” 富巩没精打彩地问道:“是哪一家的女子?” 中年人道:“你知道广顺二年兗州慕容彦超谋反之事吗?此女是慕容彦超的小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若不是慕容彦超谋反,此等女子必是养在深闺人不识。” 听到此,富巩心神一动,取出一块银锭,递给那位中年人。中年人得了银子,满脸媚笑,道:“我让使女们摆上了酒菜,使女就在门外,随时听富大掌柜吩咐。” 富巩推门进了竹屋,此竹屋是个里外间,里外间隔着一层半透明帘子。两个使女早在外间候着,一个使女端过来铜制盆子,侍候富巩擦汗洗手。两个使女均是小家碧玉的模样,富巩心情好时,也常和使女调笑,今天却没有一点兴致。 使女忙完后,见富巩沉着脸,便知趣地退出了竹屋。 里屋陈设简单,布置得却颇为雅致,屋内墙上挂着几幅青色的竹画,靠窗处的桌子上放着几个竹制的笔筒,处处和竹屋名称暗合。桌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绸衣的年轻女子,不过二十八九岁年龄,身材苗条,皮肤细腻,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富巩进来后,并未起身,只是把头深深地低下。 富巩长年在大户人家做事,眼光最毒,一眼就判定此女定是贵族女子。看到如此女子,富巩涌起了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嘴里念道:“今朝有酒今朝酒,不管明日瓦上霜。” 富巩是有文化的人,并不象一般的粗汉那样急不可耐地扑上去,而是倒上一杯茶,细闻茶香,慢品美女,过了一会,才道:“弹上一曲吧。” 白衣女子站起来,坐在古筝前,调好音,几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敏捷地在琴弦上跳跃着,琴声如流水一样在手指中奔出。 富巩心道:“倒底是大家女子,此琴弹得真是好。” 白衣女子弹完一曲,停了下来。富巩道:“再来一曲,唱两句听听。” 白衣女子边弹边唱道:“烟华方散薄,薰风犹含露。澹景发清琴,幽期默然悟。流连白雪意,断续回风度。掩抑虽已终,忡仲在幽素。”女子唱的是韦应物的五言诗,隐含着孤高c落寞的情绪。 富巩听罢,拍手道:“好一首司空主簿琴席。” 白衣女子闻言,抬起头,道:“正是此诗。”见来人不俗,心里稍安。 富巩慢慢走到白衣女子身旁,问道:“兗州慕容彦超是你什么人?” 白衣女子低声道:“是奴家的父亲。” 富巩伸手托起女子的下巴,让白衣女子面对着自己,轻薄地笑道:“慕容娘子,三年之前,你想到有今天吗。” 慕容娘子被揭到痛处,面露痛苦之色,紧咬嘴唇,没有回答。富巩见慕容娘子神色间隐隐还有些傲气,更有征服欲,便用手抚弄着白衣女子的脸颊,慕容娘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富巩就象一只捉住老鼠的猫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猎物挣扎抗拒。富巩的手顺着慕容娘子的脸颊c脖子,一路滑到柔软处。 慕容娘子不敢挣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富巩恣意玩弄。 慕容娘子的确是慕容彦超的小女儿,慕容彦超在广顺二年正月谋反,在六月被征灭后,慕容彦超男性族人全部被杀,女性族人都充作官奴。慕容娘子的丈夫是慕容彦超手下头号勇将,战死在沙场上。城破之时,慕容娘子孩子还不到一岁,慕容娘子为了带大他们的孩子,忍着羞辱,被人卖来卖去。 慕容娘子穿着一身白衣,腰间束着一根红色绸带子,绸带子上缀着些黄色的小彩带。富巩使劲一拉红绸带,把绸带拉了下来。腰带一松,慕容娘子白色长衣便散开,露出抹胸,抹胸黑红相间,绣有几朵牡丹花。 富巩欣赏了一会,赞道:“不错,不错,你很会打扮,到底出自名门。”说完,他把抹胸掳了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一会,道:“真香。” 慕容娘子强作欢颜,眼中却带泪。 富巩不慌不忙,慢慢把慕容娘子脱了个精光,然后,又端起茶杯,品起茶来。 慕容娘子站在竹屋中间,眼泪水滴答滴答不停往下掉。 富巩看着不过瘾,命令道:“把手放开。” 慕容娘子没有理睬。富巩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慕容娘子身前,狠狠地打了两耳光,然后,把她摔在地上。富巩拿出一把小刀,蹲下身,对着慕容娘子的胸脯,道:“你再不听话,我就割开你的胸口,掏出你的心啊c肝啊,煮熟了下酒吃。” 慕容娘子面如死灰,嘴角的鲜血顺着流下来,一直流到雪白的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发泄了欲火和怒火的富巩,心平气和地回到了侯家大院。 孟殊到了开封后,也住在侯家大院。他以前是黑雕军军需官,现在仍是,没有脱了军籍。富巩回到侯家大院不久,一名汉子来到孟殊房间,轻声对孟殊说了一会,孟殊不断点头,最后道:“知道了,干得好,要注意保密,对谁都不能说。” 富巩回到侯家大院后,小妾孙氏赶紧过来,殷勤地侍候富巩。孙氏颇有姿色,平素很得富巩欢心。富巩今晨见到她却甚不顺眼,“倒底是出自小户人家,粗手粗脚,动作难看,哪里及得上慕容小娘子半分。”想到慕容小娘子咬着嘴在自已身下逢迎,最后还是呻吟出声,富巩全身就一阵酥软,“不知把慕容小娘子买下来要多少钱,肯定贵得要命。” 富巩本想小睡一会就到客厅和孟殊c许庆见面,但在柳絮小苑太过疯狂,头一碰到枕头,竟沉睡不起。富巩醒来之时,已近正午时分。 孟殊c许庆久等富巩不至,许庆早就不耐烦了。 孟殊道:“与其坐着干等,不若来手谈如何。” 许庆和富巩都曾在沧州侯府呆过,互相很熟悉,便道:“富郎当了大掌柜,架子也忒大了吧。” “着什么急,来下棋,听说你的棋艺不错。” 下到第二盘棋时,富巩快步走了进来,团团拱手道:“实在抱歉,小弟头痛欲裂,多睡了一会,让两位久等了。”又道:“所有帐册全在帐房,我已叫人把帐册全部分开。你们不知道,大掌柜名义上好听,其实是个卖命的差使。我没有哪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可好了,有了你们两位,我的担子轻多了。今天中午我请客,好好感谢两位。” 富巩所掌握的产业着实不少,把几项资产交割完毕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孟殊c许庆两人走后,富巩一人坐在黑暗的帐房里,再也没有在柳絮小苑的神气,瘫在椅子上,失落且无助。富巩对赵英极为不满,可他无力对抗赵英,赵英不是普通的小女子,她身后站着防御使和赵皇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他碾得粉碎。 富巩只能在黑暗中,把赵英想成慕容娘子,完成自己男人的壮举。 富巩伤心之时,赵英却舒服地腆着大肚子,坐在花园里乘凉,小莲子站在背后漫不经心地打着扇,心早已飞到了杜刚身边。赵英没有注意小莲子的漫不经心,她在思考着富巩之事。富巩昨天的去向,赵英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经过此事,赵英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富巩在经济上有问题。 孟殊到了开封后,赵英就给了孟殊一道密信,要孟殊派人监视富巩。赵英很相信孟殊,这有两层原因,一是凭女人的直觉,赵英认为孟殊是重信守诺的汉子;二是侯云策对孟殊恩重如山,当日孟殊冻僵在德州的小道上,黑雕军从小道路过,孟殊和其妹妹孟真才捡回一条性命。没有黑雕军出手,孟殊根本报不了妹妹孟清的深仇大恨。 孟殊接到赵英密信后,先是吃了一惊。虽然不明原因,但没有迟疑,立刻开始了行动。孟殊不动声色,从五十名亲卫中选了两名平日相熟的机灵小伙子,命他俩轮流监视富巩的一举一动。这两个小伙子是黑雕军侦骑,多次穿过敌军防线,屡经生死考验,对于监视没有多少防备的富巩,确实是小菜一盘, 很快,富巩的行踪就被孟殊完全掌握。孟殊掌握了富巩的行踪,也就明白了赵英为什么突然把富巩生意一分为四。 夜晚跟踪富巩的小伙子叫郑有良,他跟着富巩来到柳絮小苑,柳絮小苑对面有一个小茶馆,生意出奇地好。郑有良为了监视富巩,也进了小茶馆,要了一碗茶,一边盯着大门,一边和喝茶的客人闲聊起来。很快就弄明白来这里喝茶的都是各家的下人,主人们进柳絮小苑玩乐,他们没有资格进去,没有这个茶馆的时候,他们只有在围墙外傻等,也不知何时,柳絮小苑对面就开起了小茶馆,成了下人们打发时间的好地方。郑有良在茶馆里守株待兔,同时通过闲聊,对柳絮小苑的基本情况也略知一二。 此后几天,赵英在宫中不断带出命令,让孟殊在接手铁器生意的同时,秘密派人对侯家开在各地的商铺进行秘密调查,看有无异常情况。因为富家商铺在各地的产业较多,孟殊就以黑雕军军需官的身份,从五十名亲卫中,选了十名亲卫,长期跟随自己,秘密对富家商铺各地分店进行调查。赵英c孟殊都没有想到,他俩的无心之举,竟然促使了大林朝最优秀的情报部门——飞鹰堂的诞生。 富巩完全没有想到有人长期在监视c跟踪他。富家商铺一分为四之前,他已把部分财产转移了。富巩悄悄在南城区买下了一个大院子,在院子大门上挂上张府名号作为掩护。张家大院比侯家大院大得多,也贵得多,富巩还买下了数名落难的贵族女子,做为自己的使女。 赵英做出富家商铺一分为四的决定后,富巩理智地告诫自己少去张家院子,但是富巩一方面确信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另一方面富家商铺被分割后,他心情抑郁,所以还是忍不住去了一次张家院子。 他没有料到这一次忍不住惹了大麻烦,很多年后,都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第九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3章 雄胜军节度使 八月的开封城,阳光普照下,人流如梭,本是一番欢乐和平的景象。 不断从侍卫司禁军军营c殿前司禁军军营鱼贯而出的全幅武装的军士,给开封城增添了几分紧张气氛,敏感的开封市民已在揣度:“莫非哪里有起了战事?” 赵英看着杨公公传入的纸条,皱着眉头对小莲子道:“想不到富巩如此贪婪,在开封城买下了这诺大的房产,张家院子这样的大院子,花费可不是小数目,家境稍差的高官都买不起。” 小莲子从小就跟着赵英,是赵英的贴身小棉袄,赵英做事并不避她。她气愤地道:“想不到富巩竟是这种背主弃义的小人,派人把他抓起来,狠狠地打一顿。” 赵英抚着肚子,道:“富巩是郎君旧人,经营富家商铺功不可没。水至清则无鱼,他去柳絮小苑等事,我不想管他。但是,挪用如此大的钱财去为自已买院子,就做得太过了。” “不能这样便宜地放过他。” 赵英温情地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道:“陛下为这小家伙取了名字,还把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的府第赐给了他,这些都是小家伙的福气。古人说得好,世事难料,福祸相依,我并不避讳这一点。为了保佑小家伙平安健康,我在菩萨面前许过愿,要做五件善事,为他消灾积德。” 她顿了顿,道:“放过富巩,算是其中一件吧,我再给富巩一个机会,就看他是否知道进退,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吗?” “全在书房里,早准备好了。” 赵英坐在书桌前,想了一会,在纸上写道:“孟殊负责审查富家商铺所有帐册。从今以后,各地大府分店掌柜人选,须报孟殊同意。另,富巩回沧州府,为沧州府管家。侯符氏。” 上一次决定是将富家商铺一分为四,这一次直接授给孟殊大权。并且夺了富巩所管,直接让其回到最初发迹地,重新回沧州府当管家。 赵英写完后,把纸条递给小莲子,道:“明天交给杨公公,请他交给孟殊。”又问道:“你昨天和杨公公偷偷说话,是不是想让他帮你打听陈猛的伤势,陈猛现在伤势如何?” 小莲子忸怩道:“好得差不多了。” “明天你给杨公公说,让孟殊派人把陈猛叫到开封来。” 小莲子心里甜蜜蜜的,却又觉得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才不想见他。” 赵英笑着道:“陈猛到开封是做正事,现在孟殊事情太多,需要一个机敏c可靠的人当帮手。” 侯家大院,孟殊接到杨公公带来的纸条后,把富巩c许庆请到了他住的房间。富巩看了纸条内容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孟殊拱手道:“以后请孟郎多多关照。”说完,把身上的一串钥匙取了下来,递给孟殊,道:“侯家大院以后就交给孟郎了。” 孟殊知道前因后果,没有虚情假意推脱,住进侯家大院西院。 孟殊搬到西院后,成为侯家大院新的话事者。侯云策c赵英很少来侯家大院,现在开封又有了新的府第,更不会到侯家大院来住,孟殊就成了事实上的主人。 搬到西院后,富巩所买的奴仆开始围在了孟殊身边,殷勤地为其服务。 孟殊只留下十名奴仆打理大院,其他的人则安排进入商铺,或者调回大名府。他吸取了富巩的教训,决不住进主院,也不多用仆人。 赵英处理富巩的手法,温和而直接,也让孟殊大为佩服。他接手富家商铺以后,不敢大意,把需要紧急处理的各项事情整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去办。除了富家商铺生意上的事情之外,孟殊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对孟汉卿府第进行修缮。遵照赵英吩咐,孟殊从富家商铺提出八千两银子,作为修缮费用。 位于城南的孟汉卿的宅院,是一座让不少贵族眼馋的宅子,孟汉卿因“坐监纳厚取耗余”而致罪,其非法所得大笔大笔花在了这个宅院上,宅院刚刚修好不久,孟汉卿便东窗事发,死后财产全部被查抄,家人c奴仆离开开封,回到唐州老家。 永宁公主多次想要这个宅子,林荣都没有答应。 孟汉卿府第虽说只被锁了一年,孟殊却犹如进入了鬼屋。锈迹斑斑的铁锁上满是蛛丝,刚把钥匙伸到锁口,小小的锁孔里探头探脑地出来一只黄色的蜘蛛,有气无力地朝外看了一眼,便飞快地向上溜走。 院门在“嘎c嘎”声中被打开,成群的老鼠有恃无恐地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孟殊等人跺跺脚,老鼠们才四散奔逃,隐入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身旁一名亲卫道:“听说这个院子主人是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两年前还门庭若市,想不到短短时间,院子就荒成这样。” 孟汉卿府第如此模样,让孟殊不由想起自己家世,父亲过世之时,自己年龄还小,撑不起家业,家业被家族之人以监管之名强行霸占,祖上产业迅速在孟殊手上败落。孟殊叹道:“孟汉卿一死百了,万事皆休,他的家人定是为数不少,那此男男女女c老老少少,不知流落到何处,真是可怜啊。” 除了重修孟府之处,孟殊还开始筹建飞鹰堂。除了侦骑之外,他还不断从各地挑选合适的伙计进入飞鹰堂,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非一日能完成。 飞鹰堂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王朴最新《平边策》抄录一份送至防御使军中。 陛下挺欣赏《平边策》,以后对外之策多半要以《平边策》为基础。孟殊曾在军中任职,知道《平边策》的重要性,拿到《平边策》以后,不敢怠慢,着人快马加鞭给防御使送去,并附上开封府上小道消息以及军队调动情况。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小道消息也有甚高的可信度,开封城内的传言基本没错,大林朝频繁调兵,正是准备南征淮南。 西征军全胜西蜀军后,林荣便立刻着手征战淮南。在使用哪一支部队南征的问题上,林荣很费了些脑筋。 王朴曾提议调黑雕军随行,林荣左思右想后,否决了此提议,最后决定南征淮南全部使用禁军。 高平大战后,林荣大力整顿禁军。禁军军士全是从各地边军中挑选出的精悍之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在征西蜀的战役中,侍卫司禁军表现得中规中距,和节度使王景的凤翔军相比没有多大优势,而和战功卓著的黑雕军相比却相形见拙。 侍卫司是林荣嫡系部队,有部众八万多人。在征西战役中侍卫司禁军如此表现,林荣当然极为不满,于是借南征淮南之际,在实战中再次锻炼禁军。 八月中旬,宰臣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以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行营副部署,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c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光义等十二员亲信大将,带着各自精税人马奔赴淮南战场。同时把庐c寿等州的政务大权全权授予了李穀,以确保南征大军的粮草供应, 八月下旬,林荣重赏了参加西征作战的将士,凤翔节度使王景加兼侍中,南院使向训兼镇安军节度使,升凤州为节镇,以郑州防御使侯云策为雄胜军节度使,辖成c阶c凤三州,原秦州判官赵砒为秦州刺史,归凤翔节度使王景节制。 诏命到达凤州后,众人皆是一片欢喜,侯云策则是又喜又愁又忧。 喜的是从广顺三年以来,年年在升官,现在成为节度使,掌握了一方军c政大权。另外,林荣在下诏同时,还来密旨,要求侯云策牢牢守住三州,不让大蕃人c党项人和西蜀军对大林侧翼的形成威胁,得到当令陛下的重视,当然也值得高兴。 愁的是到了大林后,每一次都是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调到另一个地方。刚把沧州侯府建好,就调到大名府;眼看郑州侯府已经象模象样了,又被任命为雄胜军节度使,来到了凤州。 侯云策到了郑州后,施行很多措施,比如难民垦荒c中牟县的淤田工程,真正要有明显效果还需一到两年的时间,他心道:“不知谁是继任者,凭白捡了一个落地桃子,这两年的考绩肯定是优。” 忧的是虽说升到节度使高位,但是离权力中枢却越来越远。压力更大的是要以成c阶c凤三州的人力物力,控制住强悍的大蕃人c党项人,抵抗西蜀的反扑。 凤州扼秦陇要冲,素有“秦陇锁钥”之称,与其说是个城市,不如说是军事重镇。城市破烂,较之中原腹地的郑州c大名府,从城市规模c人口c繁华程度等诸方面来说,都差得太远。街上的行人,多穿粗布衣服,男人身上都带着刀子,相貌气质和郑州全然不同,很有几分粗豪和悍勇,间或还有穿着大蕃c党项等异族服饰的汉子在街上上穿行。 侯云策当上了雄胜军节度使,原西蜀朝凤州节度使王汾的府第,自然就作为侯云策在凤州的暂居之地。王汾是个会享受的人,虽说凤州城破败不堪,但丝毫不影响王汾把他的府弟建得规模巨大,气派非凡。 雄胜军节度使辖凤c成,阶三州,直接面对西蜀和党项c大蕃。为增强三州军力,更有效护卫西部边陲,根据林荣命令,护国节度使c永兴节度使c静难节度使和凤翔节度使各调边军二千人,划归侯云策指挥。 最先到达的是两千凤翔军。侯云策知道各节镇不会傻到挑选自己精兵强将给自己,但看到两千人队伍之时,仍然吃了一惊。这两千凤翔步军从年龄上来说,全都可归于老兵行列,有无数花白胡子在队伍前出现;从武器上来看,只有少量军士有弓箭,更别提手弩c床弩,军士有的跨着腰刀,有的手持长枪,还有的拿着大棍子,更有甚者,一名军士竟然手持农家所用的四齿钉耙。 十几天后,另外六千步军也到了凤州,情况和凤翔军相差不多。看到这八千军士,侯云策暗暗叫苦,“天啊,就让我用这八千老兵,对付大蕃人c党项人和西蜀军。” 侯云策出任节度使之后,石虎被任命为阶州刺史,山宗元被任命为成州刺史,钱向南被任命为成州刺史。 为了加强对八千人马的改造和控制,侯云策又调整策略,将分散到各地的嫡系全部召回,从沧州起就开始跟随自己的诸人,全部得到重用。 郭烔从开封回来,被任命为都指挥使,何五郎被任命为副都指挥使,统领黑雕军主力。陈亮c陈仁义则分别被任命为步军都指挥使,各领二千五百人的步军。 黑雕军也进行了重新编队,三千人分为六营,五百人为一营,仍沿用以前黑雕军虎c豹c狼c营c熊的编制,侯云策从黑雕军军士中提拔一批经过铁与血检验的强悍的年轻队正担任各级指挥官,王敬业被任命为虎营校尉,杜刚被任命为狮营校尉,朱伟被任命为豹营校尉,刘世绪被任狼营校尉,铁川源被任命为熊营校尉,侦骑营分为两部,一部由贺术海东统领,另一部由王旋风统领。 神箭手刘黑狗在守卫张家关时作战勇敢,立了功,当了队正,手下也有五十个军士了,这让他神气得不行。 以前的指挥使胡继和王青水,由于作战能力限制,被更新的黑雕军低级军官所取代,只是在各州刺史下任高级闲职,离开黑雕军核心部队。 刚刚把军队重新编队,还没有开始训练,阶州就传来了紧急军情,一股大蕃盗贼,从白龙江南下,进入了阶州境内,已经横扫了好几个村子,村子里的人c财c物全部都抢,老百姓叫苦不迭。 石虎当上了刺史,还没有来得及过官瘾,便遇到紧急军情。他对大蕃并不了解,听说只有数百大蕃人,便有些轻敌,没有动用五百黑雕骑兵,而是让副将杨义深带着二千步军,去围剿这一伙大蕃盗贼。 因为阶州直接面对大蕃和西蜀国,侯云策便把三千军步军全部交给石虎,石虎是黑雕军创始人之一,在黑雕军中威信仅仅次于侯云策。石虎见了这三千步军,直摇脑袋,好说歹说,侯云策才同意让石虎以一千步军换五百黑雕军骑兵。 大蕃的兴起在朗日论赞时,年代相当于大林高祖,达到了极强期,曾进攻入了当时大林王朝都城长安,还占领了大林朝本部的一些土地。到大林朝崩溃以后,大蕃同时衰落,已经不复是一个完整的强盛国家,曾经称雄一时的大蕃王朝已经分崩离析,呈现出国土分裂c贵族割据称雄的局面,党项诸羌夷渐渐分侵了大蕃故地。 大蕃人强悍善战,一些小部族的武装也常能和强敌相抗。所以,大蕃虽说四分五裂,党项等族也没有能够完全占领大蕃本部。这一股大蕃人,是被党项族骑兵击败的浑末部落残兵,他们败于党项族骑兵后,从凉州南下,一路抢杀来到了阶州境内。 根据掌握的情报,杨义深带着两千步军去打大蕃人的埋伏。不久以后,大蕃人出现在视野里,有六百多人。杨义深仗着人多,突然把穿村过镇如入无人之境的大蕃人包围。令杨义深大吃一惊的是,大蕃人虽说是小股部队,但是人手一面小盾,一把腰刀,一张弓,全身软甲,胸前还有护心镜,头戴铁盔,兵甲之利,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两千步军武备不整,虽说围住了大蕃人,但大蕃人扬起古达腰刀一阵乱砍,阶州步军当场折损了四百多人,军士们见势不对,纷纷败退,杨义深弹压不住,也只好跟着败军逃回了阶州城。所幸大蕃人一心只想到抢掠,没有追杀四处溃散的阶州军,否则,这两千阶州军难逃覆灭的命远。大蕃人击破步军后,便冲入村子,把村子洗劫一空, 杨义深带着败军狼狈地退回阶州城,石虎这才知到大蕃人的历害,连忙把军情向侯云策报告,同时,派出黑雕军侦骑,侦察大蕃人的动向。 侯云策接报后,让郭炯带着一千黑雕军骑兵,增援阶州。 (第九十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4章 潜伏 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晖把白龙江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林染上一片金黄,白龙江水即浅且清,水流平缓,水底是一块块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块。 达布把脚伸进了江水,踩住一块光滑石块,冰凉的江水使达布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左脚火辣辣的疼痛却稍微减轻了一点。达布和哲蚌坐在河边,两人在夕阳下坐了很久了,贪婪地把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天渐渐黑了,哲蚌回头对身边的达布发出感叹:“白龙水真清啊!西蜀人不堪一击,却占着这么好的地方,干脆我们占了阶州,把部族全部搬过来吧。” 达布是大蕃部族军的的首领,面色黝黑,眼睛朝内陷,头发微卷,左额上有一块伤疤。达布没有哲蚌乐观,用脚踢打着白龙江水,道:“我们大蕃人以前是何等强大c何等辉煌,西抗大食,北拒回鹘,灭吐谷浑,征服南诏国,还在长安城内纵横驰骋,小小党项人,不过是依附于我们的小部族。可谁能想到,万物轮回,现在党项人逼得我们无立锥之地。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哲蚌崇敬地看着达布,听达布说下文。 达布没有继续说下去,拿起铁盔,盛满江水,连喝了几大口。喝完水,达布指着天空,对哲蚌说道:“这天空无边无际,是多么辽阔,大武人的土地就和这天空一样宽广,大武人的军队就和星星一样多,我们大蕃举全族之力和大武人打仗,虽说打了无数胜仗,占了不少土地,可终究伤不了大武人根本,赞结爷爷说过,大蕃人就是和大武人打仗太多,被大武人拖跨累死的。” 江水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水温很低,达布打了一个寒战,把脚从江边缩回,道:“党项人夹在就我们大蕃和大武人之间,哪边势大,就投靠哪边,反而越来越强大了。我们要学党项人,不必和西蜀人硬碰硬。我们现在势弱,不去打阶州城池,就在村子里抢些财物,能够过冬就行了。” 哲蚌对于达布不打城池的主张并不理解,道:“西蜀人懦弱,我们占了阶州,这白龙江就是我们的,女人c老人就能好好过一个冬天了。” 达布道:“你看我这额头上的伤疤,就是西蜀人砍的。这几年,我们和西蜀人交手不少,西蜀人并不好惹,昨天我们打败的肯定不是西蜀军主力部队。我们若打下了阶州,西蜀军定会报复。我们部落才多少人,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过不了多久,我们部落就没有能战之士了。” 达布所带六百大蕃人,都来自大蕃的浑末部。 浑末部是大蕃的新部落,兴起不过数十年,这个部落的出现缘于一场内乱。五十年前,大蕃两大势力为争赞普之位,大动刀兵。按大蕃惯例,富家豪族出征都随带奴仆,奴仆平时为主人耕牧,出战时随从主人服兵役。在这次战争中,大量奴仆脱离主人,自相纠合为部落,散居在甘c肃c瓜c沙c河c渭c岷c叠c宕等州,后来不少大蕃平民也加入这个部落。 甘c兰等州,本属大武之河陇地区。胡将禄山叛乱之时,大林朝在河陇的精兵全部被抽到内地平定叛乱,边防空虚,大蕃趁机侵占了河陇地区。后来,沙州人张议潮在沙州起事,沙州大林人群起响应,张议潮很快收取了甘c兰等州,大林宣宗置归义军于沙州,以张议潮为节度使。大林哀帝的时候,群雄并起,大林室衰弱,张议潮的孙子张承奉自立为白衣天子,建号西汉金山国。 大林朝内乱的时候,大蕃王国也因连年征战而国力大伤,最终四分五裂,不复强大。而回鹘c党项势力不断侵入金山国,经多年交战,在公元九一一年,回鹘兵逼近沙州,张承奉力屈求降,奉回鹘可汗为父。 浑末部恰好在金山国地盘上,金山国里,大蕃人与大林人杂居良久,相互同化,金山国其实是一个统治汉蕃两族的政权。达布祖父结赞是金山国左武卫上将军,和回鹘人打仗时,战死在疆场。 金山国灭亡后,达布所在的部落,不断东迁,最后来在卓尼一带放牧。 此时,党项拓跋部落已强大起来,不断向东向南扩张。达布率部族军和拓跋部骑兵多次交战,八月中旬,达布率军和拓跋部骑兵大战于卓尼北部,达布全族军队不到二千人,不敌大队拓跋骑兵,伤亡过半,达布率着剩余的六百人马和部族妇孺一路南逃,最后来到阶州境内。 安顿了部族妇孺,达布就带军窜入阶州抢夺财物。 击败阶州军队后,部族军士都很高兴,达布在小时候,跟着祖父到过京兆府c开封等地,因此,达布的眼界远比一般大蕃人更为开阔。对于白天的胜仗,他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对于部族的前途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达布在驻营之后,派出了四名军士守在东面的草丛中,以免被人偷袭。达布和哲蚌谁都没有想到,尽管他们严密布防,两名黑雕军军士还是悄悄地潜到了白龙江边的草丛里,接近了他们的营地。 大蕃人以少敌众,大败阶州步军,石虎这才知道大蕃人的历害,对大蕃人的战斗力另眼相看。 黑雕军重新编组的时候,每一营都建有侦察队,编制为五十人,以原来的侦骑为骨干。石虎仔细询问了大蕃人的装备c战术后,把二十名经验丰富营侦骑全部派出城去,查探大蕃人的动向。 侦骑周青和武家英是老搭档了,接到任务后,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的的搜索区域是白龙江右岸,周青和武家英沿河岸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在距离阶州城二十里的白龙江右岸,白龙江有一个转弯处,此处江水比一般的河面更为宽阔,水流平缓,右岸是江水冲积而形成的小平地,林木茂盛,杂草丛生,是驻营的好地方。 周青和武家英一前一后潜入了草丛中。周青弯着腰,脚步缓慢,警惕地观察着前面的情况。一般情况下,敌人都会在营地周围布置一些哨兵。白龙江岸边草木茂盛,哨兵若潜伏着不动,则极难发现。 听到隐隐约约战马的声音后,周青和武家英知道他们找到了大蕃人的营地。俩人马上匍匐着前进,行进速度极慢,尽量减轻响动。夜色中,整个河岸都是一片蛙叫虫鸣,周青和武家英爬行的轻微响声,全部被蛙叫虫鸣所掩盖。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爬到距离大蕃人营地约三箭之地便停了下来,这里已能清楚地看到大蕃人的帐篷。 周青找到潜伏点后,便安静地趴在草丛中,观察大蕃人的动向。 河岸边的蚊子体形硕大,欣喜若狂地围着周青盘旋,嗡嗡的声音在四处响起。周青是澶州人,从小最喜在茶馆里听书,楚汉争霸中的“破釜沉舟c十面埋伏c四面楚歌”等故事早已烂熟于胸,面对蚊子的包围,周青算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十面埋伏”,什么是“四面楚歌”。 因不清楚敌军的哨位,周青不敢有任何驱赶蚊子的动作,只有把头埋在手臂上。 白龙江边的蚊子不屈不挠地发动着进攻,在午夜时分,周青已被蚊子咬得麻木了。 难熬的夜晚在周青的祈祷声中万分缓慢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光芒万丈的阳光从云层中射了出来,白龙河岸边笼罩在一征薄雾中,河水的潮湿味道四处弥漫,忙碌了一个晚上的蚊子兵团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大蕃人陆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数十人就在营地周围,给树木和花花草草施肥。周青在草地上伏了一晚上,看到大蕃人施肥十分畅快,下腹也隐有涨意,周青作侦骑已很久了,早已练出了不随地大小便的绝招。下腹一涨,他就开始转移思路,想象以前在郑州见过的一个漂亮娘子。 周青有效地转移了注意力,但空气中,飘来一股新鲜的臭味。 大蕃营地的臭味不会传这么远,周青顿时警觉起来,仔细观察臭味的来源处,瞅见一个大蕃人蹲在草丛中,也在行方便之事。周青马上意识到这个大蕃人肯定是哨兵,于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武家英在周青的左侧,距离大蕃人较远,视线不如周青。两人早有默契,周青不动,武家英也就不会动。但是,现在即便周青动了,武家英也不敢稍有动弹。 武家英昨晚进入潜伏区后,他所享受的待遇和周青一样,受到了白龙江大号蚊子的热情款待,不同的是,他始终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游走。天刚朦朦亮时,武家英吃惊地发现,两条青色长蛇紧靠着自己的肩膀,盘踞在一起。武家英也是澶州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软绵绵的蛇非常畏惧。在郑州的时候,多次参加防御使组织的野外训练,他对蛇的恐惧才稍有减弱,但是猛然间,在自己身旁出现两条长蛇,还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两条长蛇的蛇头呈三角形,整体是青色的纹路,从颈部到尾部,有四c五条红色的环状条纹。这两条蛇颜色艳丽,体型修长,十分漂亮。 武家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蛇,但是他知道越是漂亮的毒蛇,毒性越大,更是不敢稍有动弹。 两条长蛇亲热地纠缠在一起,它们可不管武家英的感受,在草丛中,享受着早上清新的空气,相依相偎。 那名暴露目标的大蕃哨兵昨晚美餐了一顿。自从败于拓跋部骑兵后,大蕃人一路被拓跋部骑兵追赶,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昨天打败阶州军队,大蕃哨兵在村子抢了一只羊,狼吞虎咽吃得太多,在早上竟然闹起肚子。 大蕃哨兵也被白龙江的大蚊子折磨得够呛,嘴里不停地诅咒。大便后,此时天已大亮,大蕃哨兵从哨位处站了起来,就往营地走。他距离周青很近,周青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哨兵脸上,被蚊子咬起的一个个红肿的大疙瘩。 这名大蕃哨兵现身后,草丛中陆续走出了三个哨兵,四人招呼着,回到营地。 一会儿,大队大蕃人就向南奔去,营地里帐篷没有撤掉,还有十几个大蕃人在走来走去。这十几人是大蕃人伤兵,被留在营地里,养伤兼守护营地。 一名大蕃伤兵左臂被砍了一刀,在营地里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他几次走到一个帐篷外,徘徊了几次,最后还是走了进去。帐篷里是两个年轻的汉家女子,惊恐万分地缩成一团,见有人进来,更是紧紧缩在角落里。 大蕃伤兵上前一步,把那个女子拉了起来,见女子虽是灰头土脸,却甚是好看。大蕃伤兵好久没碰过女人了,一把抱过女子,三下五除二撕下了女子的衣服。那女子拼命哭闹c挣扎,却那里是身强体壮的大蕃伤兵对手。 大蕃伤兵把女子按在地上,正准备脱下自已的衣服,忽觉一声鞭响,后背已着了火辣辣的一鞭。 大蕃伤兵正在兴头上,不想有人进来坏了好事,放下女子,就抽出腰刀跳了起来。 来人斥责道:“这是达布的女人,你也敢动,不想活了。” 大蕃伤兵早已恼羞成怒,道:“她又没和达布成亲,只不过是一个女奴,我爷爷也是金山国大将军,你给我滚开。” 两人一言不和,在帐篷里动起手来。来人手持马鞭,在帐篷里受到极大限制,大蕃伤兵暴怒之中,几招过后,一刀捅在来人前胸。 来人按着胸口,鲜血如注,瞪着眼睛,出气多进气少,眼见不行了。 大蕃伤兵这才冷静下来,自知闯了祸,提着腰刀,就朝外跑。 女人的喊叫声c两人的吵闹打斗声,早已惊动了另外的大蕃伤兵,他们都朝出事的帐篷走来。大蕃伤兵手提古达腰刀,从帐篷内猛冲出来。其余大蕃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全力阻挡,大蕃伤兵跑出营地,很快就消失在白龙河江边。 周青距离大蕃营地要比武家英要近,观察视线开阔。除帐篷内发生之事,大蕃营地发生的其他事,他全部看到了眼里。 等到大蕃营地平静下来之后,周青就朝武家英的隐身之处爬去。 两条青蛇,此时仍然一动不动地靠着武家英的肩膀,一条青蛇的尾巴还搭在武家英的背上。 周青慢慢朝自己爬了过来,轻微的响动声,已惊动了两条青蛇,两条青蛇挺起头来,武家英害怕周青惊动了青蛇,不敢喊也不敢动。等到周青露出脸的时候,就使劲地对着周青眨眼c歪嘴巴。 周青和武家英多年搭档,配合十分默契。武家英的异样,周青早看到眼里。他停止爬动,很快发现了两条青蛇。 周青一时不知如何下手,僵在原地。 此时,太阳从云层中完全跳出来,白龙江上的那一层薄雾已慢慢散去。两条青蛇似乎感到了天气的炎热,慢悠悠地离开了武家英,消失在草丛中。武家英在两条青蛇的陪伴下,可说度日如年,青蛇走后,全身就如虚脱一般,瘫在了地上。 石虎把二十名黑雕军侦骑全部派了出去后,一步没有离开刺史衙门,等着侦骑带回的消息。第二天中午时分,侦骑陆续回来,均报告所搜索的地区没有发现敌人的行踪,到了下午,只剩下最后两名侦骑没有回来。 副将杨义深在衙门内等得十分疲倦,打着哈欠,道:“大蕃人定是流窜到阶州,见我们有防备,就退出了阶州。” 石虎盯着阶州地图,用手指着周青c武家英所搜索的区域,道:“还有一个区域没有查清楚,若今晚上两名侦骑还不会来,我们再派两人去搜索。如我猜得没错,大蕃人的营地就在这一带。” 这时,军士来报:“抓住了一名大蕃人。” 石虎大喜过望,大声道:“带进来。” 阶州只有五百黑雕军,石虎把这五百黑雕军当宝贝供着,阶州所有杂事都交由阶州步军来做,在石虎刺史衙门外候着的军士都是阶州步军。两名阶州步军拖着一个捆得跟粽子一样的大蕃人。大蕃人脸上还在流血,不停地咒骂着。 周青和武家英跟在后面,脸上红肿着。 石虎原本以为两人是捉拿大蕃人所受之伤,走近一看,却发现是蚊子盯咬所至。 石虎c周青c武家英都出自澶州军,相互熟悉,石虎笑道:“你们两人怎么弄成这样,就象被人痛打了一顿,肿得象个猪头。” 周青咧嘴一笑,抬起手来,满手都是红得发亮的疙瘩,道:“我算服了气了,白龙江边的蚊子大得象苍蝇,飞起来嗡嗡的声音和蜜蜂差不多,武家英更惨,被两条毒蛇困住了,差点丢了小命。 武家英踢了一脚还在叫喊c咒骂的大蕃伤兵,道:“这个蛮子,真是历害,我们俩人差点扑不住他。” 石虎弄清楚了大蕃人的营地位置,对杨义深道:“今晚我们夜袭大蕃人的营地。” (第九十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5章 困兽 副将杨义深对大蕃人的强悍心有余悸,心里认为大蕃人只是流窜到阶州,抢几个村子,自然就会走,提议道:“把大蕃人审问清楚,知已知彼,再出兵不迟。情况不明就出兵,莫中了大蕃人的圈套。” 石虎见杨义深脸有惧色,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兵贵神速,今晚我率五百黑雕军去踏平大蕃人的营地,杨将军只要把阶州城守住就行。你在守城的同时,要好好审问那个大蕃人。” 听到石虎这样说,杨义深脸上有些挂不住,辩道:“下官也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大蕃人极为历害,兵甲锋利,和普通盗贼不一样,使君万万不可轻敌。” 石虎笑道:“杨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夜袭敌营,关键之处在于隐蔽突然,黑雕军骑兵行动迅速,机动能力强,最利于袭营。若带上步军,反而影响机动能力。杨将军的任务就是守住阶州,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杨义深听到此言,不好再说,拱手道:“祝使君一击成功。” 杨义深来自颁州,在静难军中素以胆小出名,静难军节度使早就对他不满,但是杨义深在朝中很有些背景,静难军节度使不好得罪,让他任了一个高阶闲职。这次从静难军中调人,静难军节度使顺水推舟把杨义深送到了雄胜军节度使麾下。侯云策不知底细,见杨义深军职较高,便任他做石虎的副手。 杨义深平日在颁州常受到嘲笑,基本不受重用。这次石虎把守城重任交给他,他感到受到了重用,也就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午夜时分,石虎率领黑雕军,直扑白龙江大蕃人营地。 白龙江水面宽阔,水深却不及腰腹,完全可以骑马而过。周青c武家强观察到大蕃人的哨兵全在白龙江右岸,扼守着阶州到营地的必经之处,但是在白龙江左岸和右岸上游并没有布置哨兵。 石虎根据周青c武家强侦察到的情报,率领黑雕军沿白龙江左岸前进,迂回到大蕃人营地上游。黑雕军从上游渡过河岸,绕开大蕃人哨兵,发动突然袭击。 到达河岸后,五百黑雕军分成三排,安静地渡过白龙江。黑雕军渡江地点距离大蕃人营地不过三百多米。石虎一声令下,黑雕军骑兵们抽出长刀,旋风般冲向营地。 冲到营地时,却见整个营地空空荡荡,大蕃人已经不知去向,只残留了一些驻营痕迹。面对空营,石虎不敢大意,派出骑兵四处搜索,却一无所获。 一次完美的奔袭行动成为了演习,士气如虹的黑雕军精骑没有了对手,极为不爽。 回到阶州城时,天已大亮。杨义深因受到重视,很是忠于职守,一夜未睡,守在刺史衙门里。 石虎回到刺史衙门,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俘虏招供没有。杨义深对着石虎一阵摇头,道:“这个大蕃人昏死过去两次了,死不开口,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石虎若有所思地道:“大蕃人还真不简单,打仗勇悍,非常机警,确实如杨将军所言,这个对手不好对付,我们要认真算计,再也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谈话间,一名军校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使君,石马村被大蕃人抢掠了。” 石虎盯着地图看了一阵,道:“石马村位于白龙江和西汉水之间,向东很快就会进入成州境内。大蕃人和黑雕军一样,全是骑兵,机动灵活,行踪不定,难怪我们袭营扑了个空。” 这时,又一名军校匆匆进来报告:“郭都指挥使带着一千黑雕军到了城下。” 郭炯到了,石虎精神顿时振奋,对杨义深道:“有了这一支生力军,这些大蕃人插翅难飞了。”他回头对军校说道:“请郭都指挥使到衙门来,让黑雕军住在东门军营里。” 不一会,郭炯带着几名亲卫进入衙门。行罢军礼,石虎上前擂了郭炯一拳,这一拳打得甚重,痛得郭炯弯下腰去,叫苦连天。 石虎平时话不多,杀伐果断,军令极严,杨义深心中很有些怕他。此时见石虎和郭炯两人见面十分亲热,全没有上下级的拘束,在一旁看着有些眼热。 郭炯捂着肩,立起腰,道:“石郎,不,石使君,今天晚上可要请我喝酒,你这一拳,把我伤口都要打裂了。” “为何受伤?” “较场冲阵,被木枪刺中,破了一大块。” 石虎指着杨义深道:“这是杨将军,阶州步军都指挥使。” 听到石虎客气地介绍自己,杨义深一本正经地上前和郭炯互行军礼。杨义深在颁州从来没有得到一位将领应有的尊重,现在见刺史很看得起自己,也就拿出一名将军应有的姿态。 寒暄完后,郭炯取出一封信,递给石虎,道:“这是节度使给你的信。” 等石虎看完了信,郭炯道:“我来阶州之前,节度使交待我,对这一伙大蕃人既要狠狠地打,但是又要学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收服大蕃人心,彻底解决西面的隐患。” 石虎连看两遍信件,道:“我们已和这一伙大蕃人交过手,大蕃人武器装备比不上黑雕军,但是比一般步军的装备要好,作战极为勇悍,击败他们容易,要收服他们可能有些困难。” 郭炯听说捉到一个俘虏,高兴地道:“节度使特意吩咐我,要想办法捉几个俘虏,节度使要亲自审问。” 三个围在阶州地图旁,石虎指着地图道:“大蕃人活动范围很大,不过一天时间就从白龙江岸边转移到石马村。我军若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则完全被动。从大蕃人这两天活动情况看,他们主要目的是抢劫财物。你们看这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要到距离石马村最近的村庄——成州境内的李家坝村。” 他用手指着李家坝村,道:“郭郎带一千黑雕军急驰到李家坝村,堵住他们。” 郭炯点头道:“大蕃人到李家坝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们不到李家坝,如何应付?” 石虎道:“大蕃人曾驻营于白龙江边,若大蕃人被郭郎堵住了,极有可能还是要顺着白龙江向西逃窜。从李家坝村c石马村到白龙江岸边,铁嘴口是必经之地,我带五百黑雕军和一千步军,在铁嘴口设伏。” 他转头又对杨义深道:“我带兵走后,阶州城内兵力空虚,杨将军关闭城门,不要给大蕃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郭炯接令后,带着一千黑雕军急驰李家坝村。 达布为人极为机警,那日大蕃伤兵达娃贡逃出营地后,达布派人四处寻找,却再也没有发现达娃贡踪迹。达布担心达娃贡被敌军捉住,便拔营而去。达娃贡出逃,使大蕃人很幸运地躲过了黑雕军夜袭。 大蕃人接连抢了几个村落,收获颇丰。大蕃人队伍中已有二十四头牛c二百多只羊,还有一些盐和衣物。达布派出的探子又发现了一村落,哲蚌等人极为兴奋,只等达布下令,便又可到村落中抢夺一番。 达布心里很是犹豫,他们已经越过阶州,深入到西蜀地,收获虽多,危险也越来越大。但是想到住在卓尼的老人和妇孺,达布又有些心动。望着哲蚌等人热切的目光,达布最终下定决心,再抢一个村落,就撤回卓尼。 达布命令三十个大蕃人赶着抢来的牛c羊,先到白龙江岸边新的驻营地,其余的人马就直奔下一个村落。 李子坝村座落于大山脚下,不少村民们趁着清晨凉快,早早来到坡上,拾掇自己的田地。而稍稍懒惰的村民,还在做美梦。村里间或有公鸡的鸣叫,几只狗守在村口,互相追逐。 大蕃人动作迅速,很快来到距离李子坝村两里远的地方。 达布走在队伍中间,见一切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却不敢放松警惕。喜欢热闹的哲蚌望着不断增加的田土,露出兴奋之色。 哲蚌嫌太热,就把软甲脱了下来,放在战马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左膀全部露在外面。跟着哲蚌的大蕃兵士们,也学哲蚌的样子,把软甲脱下来放在战马上。 在距离李子坝村两里远的地方有密林,群鸟在树林上空飞来飞去,达布便起了疑心,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命令两名大蕃人进入树林查看究竟。 两名大蕃人还没有靠近树林,只鼓声c喊杀声c马蹄声响成一片,一支军马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大旗迎风招展,大旗上是一只凶猛黑雕。 达布见有伏军,虽惊不慌,抽出弓箭,下令道:“弓箭准备。” 大蕃人的箭支多为小箭簇,威力并不逊于一般的长弓。听到达布命令后,大蕃军列好队形,将弓箭对准袭来之敌。 郭炯全身披挂,骑在战马上打量大蕃人。大蕃人战甲齐备,前胸有醒目的护心甲,身穿银盔素甲,和明光十三铠极为相似,是一支队形严整的军队,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一群强盗。在前方的大蕃人拿着盾,形成盾阵。 大蕃身后又响起一阵战鼓,又一彪人马掩杀过来。前后袭来的两支人马全是骑兵,速度不算快,到大蕃人阵前,很轻松地停了下来。众军士拿起黄桦手弩,对准大蕃军。 达布见来袭之敌队列整齐,进退自如,军容极盛,知遇到劲敌。 一名大蕃人举强弓试射一箭,铁箭落地之处,距敌人马前约五十多步。这是大蕃人在测试箭程。达布眼尖,已瞧见敌军军士都持有手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弓箭射程不如手弩,双方对射,大蕃人要吃大亏。 达布不想大蕃人成为弩箭靶子,决定先发制人,下令全军冲锋。 大蕃人发起了冲锋之后,黑雕军战鼓声大作。黑雕军军士早已把弩箭上好,鼓点响起后,弩箭象密集冰雹一样,无情地砸向正在冲锋的大蕃骑兵。 大蕃人根本不管身后的敌人,也不管弩箭,呐喊着,挥刀向前面的敌人冲去。大蕃骑兵速度很快,很快就逼近了黑雕军。前方的黑雕军军士射出弩箭后,从容将手弩挂在马侧,抽出横刀,催促战马,朝大蕃军冲去。 大蕃人和黑雕军很快迎头撞上,横刀对阵古达腰刀,对砍起来。 黑雕军另一支骑兵从后面追过来,对准大蕃军后背发射。 大蕃骑兵在前后两路黑雕军弩箭的攻击下,损失颇重,数十名骑兵落下马,摔在地上。这些骑兵大部分只是被射伤,还没有死亡,正在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黑雕军骑兵队伍杀了过来。数百骑狂奔的战马驰过,落在地上的大蕃骑兵根本不能作出反应,全部被踩死在地上。 大蕃人被两面夹击,不仅没有逃跑,还主动缠战,战斗意志很旺盛。 近身肉搏惨烈无比,双方军士都是手持战刀,每一刀下去,必是血光一片。郭炯手持的横刀是由被窦田亲自打造,锋利无比。自从在沧州参加黑雕军后,无数残酷的拼杀已使郭炯由一位翩翩公子变成铁血男儿。他以前跟着何福贵学过“何家刀法十二式”,但是现在什么刀法都忘记了,只知道从上往下猛劈,或者从下往上挑。好几名近身的大蕃骑兵被他砍下马去,大蕃骑兵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身上,把铠甲染成暗红色。 大蕃骑兵人数不如黑雕军,又受到前后夹击,每一个大蕃骑兵身前,都围着二c三个黑雕军骑兵,很快处于劣势。 达布完全杀红了眼,身后跟着五十多名骑兵,左突右冲,斩杀了好几个敌人,竟冲破了黑雕军的包围圈。 达布跑了一阵,回头看到跟在身后只有数十人,其余的人全部陷在阵中。他没有任何犹豫,掉转马头,带着众骑兵又杀入了战圈。 黑雕军有二十多名骑手没有加入战圈,而是游走在战圈外面,他们是郭炯安排在外围的神箭手,专门放冷箭。 黑雕军数名箭手见突围的敌人又杀了回来,一起对准冲到最前面的达布。达布挥动战刀,朝着大蕃人最多的地方冲去,不防几支雕翎箭直飞而来,一支雕翎箭射穿了护胸铁甲片,盯在了达布的右胸上。达布挥刀砍断雕翎箭,冲进黑雕军人群中。 达布身后的骑手不断有人中箭落马,没有中箭的全部冲入了战圈。 数百黑雕军围住了一大群大蕃人,正在拼命砍杀。达布所带领的数十名骑兵,如一柄尖刀,凶狠地把黑雕军捅开了一个口子。黑雕军围住的大蕃人约有两百多人,哲蚌也在里面。他浑身是血,有自已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有敌人的鲜血。 达布和哲蚌合兵一处后,拼命地向外突围,身边的黑雕军军士如波浪一样涌来,又被他们不断杀退。 大蕃人很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勇气,数十名大蕃人缠着黑雕军,达布和哲蚌则率着一百多人冲出了重围。 黑雕军不断收紧包围,数十名大蕃人面对围得铁桶一样的敌人,毫不畏惧,没有人喊叫,只是拼死相搏。 郭炯见大蕃人已成为瓮中之鳖,不愿增加黑雕军军士的伤亡,下令黑雕军军士向后退,想要拉开和大蕃人的距离,准备用弓箭消灭这数十名大蕃人。大蕃人没有给黑雕军弓箭手任何机会,紧紧粘住黑雕军,不让黑雕军从容放箭。 黑雕军见大蕃人紧贴不放,只得重新收紧包围圈。 大蕃人虽然勇悍,毕竟人少,很快就伤亡殆尽。当最后一名大蕃人倒下之后,战场也就沉寂了下来。 李家坝大战就这样结束了,前后用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黑雕军并没有打下胜仗的兴奋,大蕃人的强悍让黑雕军即痛恨又肃然起敬。郭炯望着大蕃人突围而去的方向,有些出神。他是第一次和大蕃人打仗,大蕃人战斗意志之强,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战果很快就出来了,大蕃人战死三十八十九人,有三十四人受了重伤,失去抵抗能力,被黑雕军俘虏。而黑雕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战死四十七人,战伤无数。郭炯按照侯云策吩咐,挑选了几名受伤稍轻的大蕃人,让军士用门板抬着送到凤州。 达布带着败兵,甩掉敌兵后,一路狂奔,逃进大山。脱离危险后,一百多大蕃人,个个负伤,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疲惫不堪,神情沮丧。 李家坝一战,达布心中震惊远比郭炯更加强烈,“这是西蜀人的军队吗?竟比党项拓跋部骑兵还要历害。” 达布望着大蕃残兵,只觉天下之大,却无立身之地,不由得悲从心来,跪在地上,禁不住嚎啕大哭,一百多条大蕃汉子受其感染,全都面向李家坝的战场跪下,一时之间,哭声震天。 石虎带着五百黑雕军和一千阶州步军,守在铁嘴口。他们还没有得到李家坝大战的消息,耐心地等待大蕃人自投罗网。 (第九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6章 收服达娃贡 中午时分,夏日骄阳似火,埋伏在铁嘴山的军士们已被洒脱了一层皮。石虎同样受到太阳摧残,满嘴是泡,只是作为主将,不好意思骂娘罢了。他在埋伏点正好看到白龙江水蜿蜒地流过铁嘴山,阳光射在白龙江上,白龙江如一条白练,灵动异常。 此时再好的景色都不能吸引石虎的兴趣,他在心里把太阳的十八代祖宗都操遍了。 黑雕军军士长期在野外作战,还能忍受如此酷热。阶州步军就不行了,已经接连了昏倒七八个人。 好不容易盼到太阳落山,郭炯派来报信的黑雕军士来到营地。听到李家坝大战得胜的消息,全军欢呼震天,既庆祝胜利,更主要是庆祝埋伏结束。 石虎高兴之余,暗暗有些郁闷。在阶州任刺史以来,他两次率兵出战,一次扑了空营,而这一次连鬼影都没有见到一个。 他下决定追捕大蕃残兵,免得漏了大蕃人祸害村民。 一千五百人分成五队,每队三百人,从铁嘴山出发,分成扇形搜索大蕃残军。大蕃人却如土遁一般,从阶州c成州消失得无影无踪。 按照侯云策吩咐,所有被俘的大蕃人全部送到了凤州。 第一个被送到凤州的大蕃人就是被周青c武家强捉住的大蕃伤兵达娃贡。 侯云策来到凤州后,发现凤州西蜀军根本没有留下象样的周边部族记录。作为边关节度使,肩负守土重任,侯云策如今对周围邻居们的情况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一无所知。幸好凤c成c阶三州紧靠大蕃人地盘,投降过来的三州官员中懂大蕃语的着实不少。 大蕃王国分裂后,紧靠阶州的大蕃部落相互征战,大蕃乱成了一片。现在大蕃的具体情况,三州官员各种说法都有,不少还互相矛盾。侯云策在三州找来几名常年在大蕃境内做生意的商人,才对大蕃境内基本情况有了较为准确的了解。 侯云策当上节度使后,准备建立一个情报组织。以前情报工作是由侦骑来做,但是,侦骑毕竟主要是临敌侦查,收集战场情报很出色,但是搜集人口等各方面情报就显得力所不逮。 凤州大战中,钱向南的出色表现深得侯云策信任。侯云策准备让钱向南承担此职。 大蕃俘虏送来之后,钱向南挑选了三名精通大蕃语的官员作为通译。 达娃贡送到凤州时,已被打得不成人样,脸上c身上全是伤痕,血c水c汗和泥土,混在一起就如穿了一件铠甲。达娃贡虽说狼狈不堪,神情甚是倨傲,站立着不肯跪下,被亲卫狠狠地在脚弯处踢了一脚,才跪了下来。 这是第一个送来的大蕃俘虏,侯云策亲自参加审问。 侯云策打量了受伤的大蕃人一番,问道:“你是哪一个部落的,叫什么名字,你们大蕃人为何要到阶州烧杀抢夺?” 新任命的通译把侯云策的问话讲给达娃贡听。 达娃贡努力想从地上撑起来,被亲卫压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仰起头,喘着粗气,并不回答侯云策的问话。 侯云策见达娃贡满脸不服气,对亲卫道:“让他站起来吧。” 亲卫松手,达娃贡如弹簧一样马上就站了起来,怒视侯云策。 侯云策道:“把他的绳子解开。” 达娃贡手脚早已被绑得麻木了,解开绳索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向亲卫动起手。达娃贡身后站着的两个亲卫都是身高力壮c膀大腰圆的好汉。达娃贡刚有动作,便被两名亲卫狠狠地按在地上。 贺术海东从侯云策身后跑了过来,使劲踢了他几脚。 达娃贡受伤后,体力大大下降,被几名亲卫痛殴,却无还手之力。他本来一直没有开口,气极之下,使劲大叫了起来。 侯云策问道:“他在叫什么?” 通译对侯云策道:“节度使,他在骂我们不是好汉,问有没有人敢和他单打独斗。” 贺术海东轻蔑地道:“这个大蕃人口气还不小,让我来教训他。” 侯云策练习天遁功已久,虽然传说中的内力仍然没有丝毫踪迹,但是听力c视力和身体的灵活性c协调性在练习天遁功后却大大提高了。他见达娃贡满脸桀骜不训,有心示威于他,好彻底收服他,对众亲卫道:“你们退后,今天我来过把瘾,拿这个大蕃人来练练手。” 贺术海东道:“何劳云帅动手,我来。” 侯云策道:“伤好没有?” 贺术海东挺起胸膛,道:“就是被戳了几个洞,早就好了。” 贺术海东是粟末人,擅长角骶之术,原本由他来教训达娃贡是极好的。侯云策久未与人交手,确实是手痒难耐,道:“你平时还可以上战场,别和我争。” 贺术海东这才悻悻退下,将这个大蕃人让给云帅。 众亲卫退下后,达娃贡昏头昏脑地爬了起来,听到侯云策吩咐其他人退下,猜到他是这里最大的官,存了“擒贼先擒王c射人先射马”的心思,大叫了一声,向侯云策冲去。 众亲卫常在每天晨练时和节度使较量,知道节度使历害,见节度使想过瘾,都退到一边,轻松地看起热闹。 达娃贡扑到侯云策身前,挥拳向侯云策面门击去。大蕃人打架,没有招式,出手就是朝对手要害部门招呼。这一拳劲力时足,又重又狠。 侯云策看着大蕃人的拳头来到面前,右手迅捷无比地抓住了达娃贡袭来的手腕,用脚别住达娃贡的右脚,身体一扭,顺着达娃贡使力的方向加了把劲。这是“小别腿”招数,侯云策以前在黑城练得纯熟,此时用来,得心应手。达娃贡收不住力,向前扑到在地。 达娃贡爬起来后,不肯服输,又奋勇攻去。侯云策打得极为轻松,达娃贡每进攻一次,就被摔倒一次。摔倒七八次后,达娃贡彻底认输了,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经过这几下折腾,达娃贡伤口又血肉模糊。 侯云策心里有一丝疑惑,自己刚刚说完要“过把瘾”之后,这名大蕃人就朝自己扑来,看来这名大蕃人懂得中原话,于是激将道:“大蕃人只有站着的英雄,没有坐着的狗熊。” 达娃贡听到侯云策此言,虽说坐着舒服一些,为了面子,还是撑着站了起来。 他这个举动,没有逃过侯云策眼睛,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你是我手下败将,我问你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 达娃贡还是不服。侯云策猜到他的心思,道:“你不受伤时,打得过我吗?” 达娃贡想了一会,摇摇头,开口道:“你是谁?”竟是一口纯正京兆府口音。 侯云策有心想威服这名大蕃人,没有隐瞒身份,道:“我是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你是谁?为何会说中原话?” “你是节度使?”达娃贡不敢相信,迟疑地问道。 侯云策道:“正是。” 在妈妈给他讲的故事中,节度使是很大的官,而且全是大胖子,比如胡禄山。而这个节度使打架如此历害,大大出乎达娃贡意料。达娃贡呆了一会,才道:“输给你,我服气。我叫达娃贡,是浑末部大蕃人。” 达娃贡开口说话,侯云策知道能够收服此人。他见达娃贡身上血水直流,叫来韩淇给达娃贡包扎伤口,随后又命人端来好吃的,让达娃贡饱餐了一顿。 达娃贡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原以为被捉住必是死路一条,谁知受到节度使的礼遇,更佩服节度使勇猛,便有问必答。浑未部的来历和到阶州抢夺的原因,以及自己在白龙江河岸杀人之事,没有任何隐瞒,竹筒倒豆子,全部讲了出来。 大蕃王国和大武王朝争夺河陇之事,侯云策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听了达娃贡的讲述,侯云策才对归义节度使张议潮以及西汉金山国有了完整了解。 “我们浑末部大蕃人长期受到回鹘人c党项拓跋部落的攻打,这次,达布带着浑末部族和党项拓跋部落打了一个大仗,我们人少,打输了,达布才带着部分部族逃到了卓尼。” “党项拓跋部落的骑兵到了卓尼没有?” “拓跋部大队骑兵还没有到卓尼,前锋小队已经在卓尼出现了。” “你为何会说中原话?” “我们浑末部大蕃人和大武人在甘c凉十一州一起生活了七十余年,浑未部大蕃人中有不少带有大武人血统,我的母亲就是凉州大武人,因此,我会说中原话。” 听到此,侯云策眼前一亮。他非常仔细地询问了浑末部大蕃人和党项拓跋部落的详情,不厌其烦,翻来履去地问。 侯云策询问达娃贡的时候,钱向南也在达娃贡身边,凭着对侯云策的了解,知道节度使这样问定有深意。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地图,边听边对照着查看。 达娃贡被带下去后,侯云策把地图摊在桌上,看了很久。 钱向南静立一旁,眼光随着侯云策的手指在地图上不断移动。 良久,侯云策才从地图上收回眼光,道:“大蕃王国从松赞干布开始步入辉煌,武力强盛。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战略失误,在抵抗回鹘c大食的进攻之时,还和大武朝长期征战。大蕃物产不丰,如何禁得起长期的大战,肯定会被拖垮。现在强大的大蕃王国不复存在了,大蕃人分成一个个小部落,最多是骚扰边境,构不成大患,反而是党项拓跋部落和回鹘人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必将成为我们的大敌。” 钱向南有些不解,道:“回鹘人势大已久。党项拓跋部不过是镇守夏c银c绥c宥四州的一个藩镇而已,节度使为何要说党项人要成为我们的大敌?” 侯云策指着地图,道:“党项拓跋部据有夏c银c绥c宥四州,这是他们的地盘。有了这个地盘,若出现豪杰之士,居住在灵州以及清水河边的大量党项人,很容易团结起来,形成一股大势力。现在党项人c回鹘人都在南侵,我们不可不防啊。若放任不管,不管是党项人还是回鹘人,占了大蕃人土地都会坐大成势,尾大不掉。” 钱向南从郑州开始跟随侯云策,现在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无数事实证明,节度使眼光非常独到。他以前对党项不重视,现在仔细想来,节度使所言极有道理。 达娃贡降服后不久,在李家坝被俘的大蕃人也被送到凤州。这一批大蕃人所说的情况和达娃贡所讲基本一致。 经过反复考虑,侯云策决定把卓尼c若尔盖和松潘纳入黑雕军势力范围,帮助浑末大蕃人在卓尼c若尔盖和松潘站稳脚跟,在凤c成c阶三州前面形成一个战略缓冲带,把党项人c回鹘人的势力挡在卓尼c陇西以北。 至于甘c凉十一州,黑雕军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暂时不在计划之内。 侯云策写了奏折,把大蕃人入侵之事向林荣作了奏报,并提出帮助浑末大蕃人在卓尼c若尔盖和松潘立足,堵截住党项人c回鹘人南下的势力。 此时,林荣正在集中精力关注征南战事,无心管理西边之事。他告诫侯云策不要惹出祸事,影响大局,同时又让他酌情处理。 侯云策写了奏折后,并没有等到林荣回话,多次召集钱向南c郭炯两名亲信,仔细推敲建立缓冲区之事。十五天后,方案较为成熟了。 达娃贡到凤州的第十五天,侯云策把达娃贡叫到衙门内。 达娃贡所受皆为皮外之伤,休养一段时间后,早已行动自如。他进院子时,看见侯云策和钱向南正坐在小院下围棋,便恭恭敬敬站在在一旁等候,不敢有任何造次。 侯云策落下一粒棋后,对钱向南道:“你这条大龙死了,认输吧。”钱向南持棋良久,道:“我确实输了。” 双方罢战,侯云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达娃贡,对亲卫道:“安座。” 座位安好后,达娃贡并不敢坐,仍站在一边。 侯云策道:“西汉金山国被回鹘人灭了三十多年了,浑末部现在还想不想击败回鹘人,夺回被占土地?” 达娃贡神色黯然,道:“西汉金山国被灭后,浑末部族人就如无根的草,有家无处归,只有四处飘零,现在很难凝聚在一起,复国没有任何希望。” 侯云策道:“达布在李家坝吃了败仗,只带一百多人逃了出去。” 达娃贡闻言大震,抬起头,喃喃道:“达布也败了。”达娃贡跪在地上,头伏在地上,先是轻声抽泣,随后嚎啕大哭,“两千浑末男儿,不到两个月时间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佛祖啊,保佑我们浑末部吧。” 院门外有几名亲卫,听到哭声,不知何事,朝院子奔来。钱向南走到门口,对亲卫摇摇手,亲卫们才各回原位。 侯云策等到达娃贡哭够了,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擦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达娃贡从地上起来,站在侯云策身旁。 侯云策说道:“你的爷爷是西汉金山国左武卫上将军,达布的爷爷是西汉金山国右金吾上将军大将军,是吗?” “是。” “浑末族人中不少人有大武人血脉,所以对我来说,浑末族人不是大林的敌人,你们现在落难了,我要尽力帮助你们。” 达娃贡不敢置信地看着侯云策,见侯云策说得极为严肃,小心问道:“节度使怎么帮我们。” “你和达布都是浑末族的勇士,我任命你为千夫长,带着浑末部族在若尔盖和卓尼之间放牧。达布也是千夫长,带着浑末部人在若尔盖和松藩之间放牧。” 达娃贡迟疑了一会,道:“若尔盖c卓尼和松藩,本是大蕃人的领地,为何要节度使来任命。” 侯云策冷冷地道:“若我不帮你们,你们能够挡住党项人c回鹘人的进攻吗?恐怕到时连大蕃本地小部落也会吃掉你们,我可不愿意浑末部永远消失,你愿意吗?”他又道:“若接受我的任命,我可出兵帮助你们击退回鹘人c党项人和大蕃本地部落,你们不需上贡,还是干老本行,好好放牧,多养马匹,专供我们黑雕军。我会和你们公平交易。” 侯云策的条件并不苛刻,达娃贡想到浑末族人反正走投无路,而自已杀了达布堂兄,遇到达布肯定难逃一命,但是若得到大林军支持,自己和浑末部族人都还有一线生机。想到此,他不再犹豫,道:“我接受节度使的任命。”说完,跪在地上,行过大礼。 (第九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7章 黑云寨 李家坝大战之后,达布带着剩下的大蕃人逃进大山。稍加休整后,达布准备退回卓尼。他们怕受伏击,不敢从白龙江回卓尼,选择北上,渡过西汉水回卓尼。 达布和石虎两人都没有想到,除了黑雕军和阶州步军以外,还有数百人马也盯上了达布,并在西汉水给了达布重重一击。 这数百人马的首领是大林军将胡立和段无畏,胡立和段无畏为何会在西汉水袭击达布所率大蕃人,这还要从凤州大战说起。 七月,通奏使伊审征成功夺得西蜀军帅位后,为了向西蜀主孟昶报喜,令人把被俘的大林军将领胡立及数十名俘虏押回成都府。 排阵使胡立来到凤州后极不走运,侍卫司顶顶有名的猛将竟然被西蜀军活捉,想起来实在令人气馁。第一次自杀被部下劝阻之后,胡立就再也没有自杀的想法了,一直寻机逃脱。 胡立是大林军排阵使,自然受到了特殊照顾。西蜀军特意给他带上了三十多斤重的木枷,而其他大林兵只是绑住串在一起。 押解队行进速度不快,从凤州东北出发,走了一天后才进入成州境内。到了成州望乡山之时,已近中午,大家又累又热又渴,来到树荫下歇凉。 押解大林军俘虏的西蜀军都是步军,只有带队的军校骑着一匹瘦弱老马。 西蜀军派了两个军士紧跟在胡立身后,严密看守。胡立从小习武,身体强壮,可是身上多了一付重木枷,烈日下走了一上午,也累得够呛。在望乡山歇气之时,西蜀军军校下了马,坐在树下喝水。那匹老马没有拴住,也在树下休息。 胡立看到机会来了,对身边西蜀兵道:“我要撒尿。” 西蜀兵骂道:“日你先人板板,就是你事多。” 胡立站起来,道:“我到那边去撒尿,在这里撒尿臭得很,莫熏着各位。” 另外一名躺在地上的西蜀兵斜着眼,道:“老子还要躺一会,不要在这里撒尿。” 胡立在前,西蜀兵在后,两人朝树荫外走去。走近老马旁边之时,胡立突地转身,用膝盖猛顶身后的西蜀兵,西蜀兵猝不及防,痛苦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胡立猛地扑向老马,想跳上战马,无奈手被枷锁住,没有抓不到马缰绳。 老马受惊后,向前一跃步,使胡立的企图彻底落空。 其它西蜀军反应过来,一涌而上,把胡立按在地上狂揍。西蜀军军校提起一根木棍,怒喝道:“你跑了,老子的脑壳要搬家。老子对你客气,你就要上天了,今天让你尝尝历害。” 西蜀军军校举起棍子,对着胡立屁股狠狠地打去,刚打了三棍,木棍“咔”地响了一声,断掉了。西蜀军军校犹觉没有出气,取过一支长枪,以枪作棍,高高举起,又准备狠狠打胡立一顿。 正在此时,一支铁箭迎面射来,正中西蜀军军校胸口。西蜀军军校高举着的长枪没有打下来,无力地掉在地上。他低头看着胸前铁箭,张口骂了一句:“狗日的。”骂完就向后摔倒。 西蜀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无数穿着怪异的大林军突然从四周涌来,负责押送俘虏的西蜀军面对恶狠狠的大林军,稍作抵抗就放下了武器。 解救胡立的大林军头领正是粮库军将段无畏。大林军粮库被赵武带人袭破之后,段无畏血战之后跳出寨墙,从西蜀军包围中冲了出去。 段无畏知道粮食是节度使王景的心肝宝贝,失了粮库,回去必是一死。他不敢回营,躲入大山中。一路上,他遇到好些从寨中逃出来的军士,便带着这些军士暂时在山中落草。 王景治军极严,以前有溃逃军士回营,轻者一顿皮鞭,重则处斩。轻与重界限极为模糊,全凭王景当时的心情。为数不少的边军军士被打散后,不敢回营,人一伙,散布于大山中,做起了土匪勾当。 这些人不断加入了段无畏队伍,甚至一些打散了的西蜀军军士也加入了段无畏队伍。 段无畏收拢了三百多名人马,吃掉了黑云寨真正的土匪,以黑云寨为据点,当起山大王。 凤c成c阶三州皆穷,老百姓没有多少油水。段无畏手下三百人每天消耗极大,山大王日子不好过,紧巴巴的,全无想象中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爽快。 手头窘迫,黑云寨自然对身边飞过麻雀都不会放过,时常袭击运粮小队,不管大林军还是西蜀军的,统统抢了再说。 押送胡立的西蜀军小队进入成州境内后,黑云寨就得到了消息。段无畏现在是雁过拔毛,还非拔不可。他根据西蜀军押运队行进速度,判断西蜀军必将在望乡山大树林歇脚,便带人埋伏在四周,将西蜀军小队洗劫一空,顺便还救出胡立。 胡立获救之后,自觉无脸见侍卫司众人,就和段无畏一道,也当上了山大王。 凤州大战结束后,没有运输小队可以抢劫,山寨日子更不好过。胡立c段无畏都有家室,白天忙着抢劫,日子还好过。每当夜晚来临,两人总在一起回忆各自家中的美好往事。他们非常清楚,当山大王决不是长久之计。 秦c凤c阶各地不断报来受到土匪抢劫的消息,大家都知道这些土匪实是打散了的溃兵。王景派出边兵四处清剿。而侯云策则发出了招纳大林军c西蜀军败兵的告示。 胡立c段无畏拿到告示后都动了心。 段无畏道:“以前我们在茶馆听书,都说当山大王快活,谁知老子当了山大王,天天都为填饱肚子担心,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说书的骗了我二十七年。” 胡立道:“这个告示出来,军士必定都会心动,现在已经偷偷跑了二十几个人。如此这般下去,我们都会成为光杆山大王。唉,当山大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干脆我们去投侯云策吧。” 两人为慎重起见,派一人先到凤州投石问路。 侯云策听说胡立和段无畏聚集了三百多名大林军,写了一封信,承诺让两位将军官复原职。 得到回信,胡立c段无畏两人自然无比高兴。 胡立提议道:“这一段时间,有一股大蕃人流进阶州,我们找个机会斩杀一些大蕃人,也好作为投奔侯云策的见面礼,否则如何官复原职。” 段无畏想到要官复原职,没有见面礼是不太好,也就同意伏击大蕃人。 胡立c段无畏已经当了一段时间的山大王,山大王要想吃饱饭就要抢劫,抢劫说起简单,其实是一件技术活,若没有灵敏嗅觉,根本无法在三州这等苦寒之地抢到足够的食物。因此,黑云寨的探子们虽说时间不长,专业能力却迅速提高。 他们很快查到这伙大蕃人的踪迹。 大蕃人进入阶州之时,有六百余众,胡立c段无畏不过三百多人,自然不敢招惹他们。后来六百大蕃人击败了阶州二千步军,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基本上取消了伏击蕃人的念头。 李家坝大战之后,大蕃人只剩下不足两百人,胡立c段无畏见有机可趁,带上山寨所有人马,尾随着这一伙大蕃人。 李家坝惨败后,达布全军痛哭一场后,反其道而行之,不断向北走,翻过好几座山岭,来到西汉水岸边。 进入阶州以来,不停地战斗和奔波,大蕃人身体疲劳,心情灰暗。达布见土气萎靡到极点,才让大家停下来休整。 大蕃人为了逃命,拼命行军,跟在后面的山大王们也累得够呛。不过,山大王们这一段时间,天天在大山中行抢劫之事,体力练得不错,总算没有被大蕃甩掉。 半夜时分,胡立c段无畏率人悄悄向大蕃营地袭去。探子在距离营地约三百米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名大蕃哨兵。 大蕃哨兵实在累极,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干掉哨兵后,胡立c段无畏慢慢逼近大蕃营地。在距离营地一百米的地方,一阵凄厉号角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大蕃人。驻营前,达布还是按照老习惯,布置了多名岗哨,第一个岗哨被干掉后,第二个岗哨发现了袭营之敌,及时报了警。 因为是临时营地,大蕃人基本上没有做防御工事,胡立c段无畏带着人马长驱直入。 大蕃人从睡梦中跳起,冲出营帐,就遇见了黑云寨诸人。 黑云寨有备而来,士气正旺,且人数上几乎是大蕃人的两倍,很快,大林军就在混战中占了上风。 达布身边跟着三十多名大蕃兵,站成一个圆圈。黑云寨虽然人多,始终攻不破这个圆圈。达布身边的号令兵吹响号令,召集分散的大蕃人向圆圈靠拢。 大蕃人听到号令,拼命向达布所处的方向突围。 胡立接连斩杀了几名大蕃人时,一名大蕃汉子向他扑了过来。大蕃汉子右手举着一面圆盾,挡开胡立猛劈,脚步不停,左手持刀,直刺胡立。大蕃汉子动作极快,又是左手用刀,胡立被迫向后退去,不料一名受了重伤的大蕃人突地抱住他的小腿。 胡立没有提防,仰身朝后倒去。 段无畏见胡立遇险,举刀砍向大蕃人的脖子。 大蕃汉子只好收刀,先格开段无畏的攻击。 胡立砍死抱住自己小腿大蕃伤兵,站起来后,和段无畏两人夹击那名大蕃汉子。 那名大蕃汉子是达布的好友哲蚌,他以一敌二,面对两人凶狠凌厉的进攻,渐渐不支。正斗得紧时,哲蚌忽感背后一痛,一名大林军手持长枪,从后面狠狠刺中哲蚌的后背。 这一刺直达内脏,哲蚌痛得眼前一黑,胡立一刀又砍在哲蚌前胸。哲蚌惨叫一声,当场丧命。 达布率着五十多名大蕃人向北突围,西汉水战斗也就结束。胡立c段无畏所率大林军夜袭之战,斩杀了一百多名大蕃人,自身伤亡也不小,战死三十多人。 胡立c段无畏下令割下大蕃人脑袋,带着剩下的大林军到凤州投奔侯云策。 浑末部大蕃人完全不了解阶州c成州和凤州基本情况,达布在西汉水战败之时,都还认为三州之地仍是西蜀军驻防。达布率军轻率地突入阶州,为此付出惨痛代价,浑末部实力大损。 达布回到部落前,从凤州被放回来的大蕃人达娃贡先到卓尼。部落之人听到大蕃人在阶州大败的消息,全族震惊,惶惶不可终日。 两个月时间,浑末部先败于党项人,再败于大林军,浑末大蕃人已没有实力在卓尼立足,部族老人准备接受侯云策提出的条件。 达布回到部落,迫于压力,只能接受的侯云策提出的条件,向侯云策附首称臣,换得在卓尼生存的机会。 侯云策最近心情总的来说不错,击退了大蕃人的进攻,取得上任后的开门红,基本解决了来自大蕃人的威胁。于是,按照在郑州形成的老习惯,侯云策带着亲卫到各地转悠,了解三州基本情况。 凤州是边关重镇,老百姓生活艰苦,侯云策虽说对此早有思想准备,但是亲眼看到老百姓触目惊心的贫穷状态,仍被深深地震撼了。 凤州老百姓贫穷,凤州官府也穷得“叮当”响,侯云策来到中原后,因缘际会,先是在沧州捡了一个落地桃子,得到了刘三财物,后来开办富家商铺和南北商道,赚得盆满钵满。 侯云策很久没有尝到捉襟见肘的滋味了,到几个高阶官员家里拜访之后,对三州官员家庭情况大摇脑袋。 让老百姓吃饱饭很难,提高三州官员的生活水平却简单得多。与大蕃的战事结束以后,侯云策当也搞了一个三板斧。 第一板斧就是增加原来凤c成c阶三州官员的俸禄,至少要和黑雕军军官的俸禄相同。凤c成c阶三州官员对此举措当然举双手赞成,唯有已升任观察判官的钱向南叫苦不迭,钱向南虽姓钱,可是补发了一次俸禄后,其掌管的库房已空得不用锁门了。 侯云策将钱向南叫到身边,道:“俗话说,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你看凤c成c阶三州的官吏们,穿得还不如我在郑州府中的哪些小厮,也太失官家体统了。” 钱向南叹道:“节度使的心情可以理解,现在库房分文也无,下官确实不知如何是好。” 侯云策道:“开源节流,重在开源,次在节流,我们要开动脑筋想办法增加官府收入。” 钱向南摇头道:“凤c成c阶三州可比不上郑州,郑州富佬多的是,这里老百姓真是穷啊。大山上有的人家饥不裹腹c衣不蔽体,全家人只有一件衣服,谁要出门,才穿上衣服。” 侯云策想到贫困的三州山民,道:“这里山高土薄,战事不断,大家的日子真不好过,我还想减免一些赋税,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钱向南听到此,脸都吓白了,道:“万万不可,三州官府俸禄全靠这点赋税,若减免了,大家只有喝西北风。” 侯云策嘿嘿笑了几声,道:“这几天,我到各地转悠,在想一件事,大蕃人所处之地,比三州更高更冷,物产更为贫瘠。你说,大蕃人是不是穷得没有衣服,不是吧,我看大蕃人穿得还不错,大蕃人都有办法活得很好,我想三州之人也不应差到那里去。浑末部被我们收服,我们就利用他们来开西方的商道,中原缺马c缺皮,我们买给各军州,那可要赚大钱。我们这边有盐有茶,用得好,就可以控制大蕃人。我们打仗不是为了好玩,打仗最终是要过好日子。” 时间如水般流逝,转眼间,侯云策坐镇三州已经两月有余,这两月,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平常得就如他们喝的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但是,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或明或暗地在三州发生。 窦田c郭宝玉到来之后,侯云策便把三州原有铁匠营的工匠和各种资源全部集中到了凤州,征用了凤州东门处原来铁匠营周围的部分民房,扩大了铁匠营生产规模,然后按照郑州标准,制造了十个风箱,加班加点开始生产新式腰刀和黄桦手弩。 凤州是座安静的城市,每当夜晚来临,除了偶尔在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之外,整个城市在四周山岭环抱下,睡得如摇篮里的婴儿般香甜。现在铁匠营日夜不停的炉火和敲打声,把东门弄得红红火火。后来,东门在凤州老百姓嘴里就有了另一个别称,叫做红炉,意为红红的火炉。 铁匠营开工之后,人手远远不足,铁匠营在凤州招募了不少年轻人当学工,每月可领取对当地人来说不菲的一笔薪饷。 第一笔薪饷发放之后,整个凤州城的各式肉食卖得格外干净,凡有铁匠营学工的家庭都美滋滋地享受了劳动带来的美食,铁匠营待遇丰厚的消息很快就在凤州城内不胫而走。 当初这些家庭送年轻人当学工,初衷是让这些成天浪在街上的年轻人有事可做,有人管着他们,不外出惹事生非,好歹混碗饭吃。虽说招工之时,铁匠铺承诺有薪饷,但大家都没把薪饷当回事,以为不过是说着好听的事, 谁知一月下来,竟真的有一笔对凤州当地人来说不薄的薪饷。有年轻人在铁匠营作工的家庭就如过年一样,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喝小酒,嘲笑那些当初对铁匠营嗤之以鼻的邻居们。做了正确决定的男主人或是女主人,更是骄傲得紧,喝酒的滋滋声都比家里其他的人要响得多。 发薪饷的第二天,铁匠营的大门守卫很骄傲,把想进铁匠营的年轻人挡在门外。面对露出失望之色的年轻人,守卫们很有一种大权在握的快感。和铁匠营有些关系的人家,如送菜的c送水的等等人家,陆续托各种关系来走铁匠营的后门,想把自己或亲戚的子弟送进铁匠营。 侯云策见此情况,便在紧靠铁匠营的旁边另开了一处铁铺,又召了一批年轻人,专门打造老百姓所需钉耙c铁锅等日常铁器。此批年轻人召完之后,铁匠营再也没有容纳能力了,挂出暂停召人的牌子。 这些天,黑城大师兄王全楠带着另外三名师弟,经过千山万水,终于来到凤州。四人在野外住了一晚,第二天进城,直接找到了节度府。 侯云策看到黑城牌子,从桌案上走出来,道:“带两人进内院。” (第九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8章 训军 来到凤州师兄有四人,以大师兄王全楠为首,其次是李全宁c张全城和赵全保。四人皆是太师李甲的嫡传弟子,是侯云策师兄。李甲的这一代弟子皆以全代表身份,唯有侯云策身份特殊,并不使用“全”字辈份。 节度府气度森然,带刀侍卫杀气腾腾,王全楠等人都互相对望。 在黑城之时,三皇子地位超然,大家待之以礼。可是在心底都明白大侯王朝实际上已经覆灭,要想重回中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有了这个心理基础,在依足礼仪之时,不免心存轻视。当日侯云策想要南归,众人并不相随,也正是此心态的真实写照。 这一次四人奉太师之命前来协助三皇子,皆存了大展身手的想法。进了节度府,节度府的气象让他们皆吃了一惊。 贺术海东从黑暗处出来,拱了拱手,道:“各位师叔,跟我来。” 当日黑城突围,只有贺术海东跟在三皇子身边。在节度府见到三皇子,四人也不吃惊。 赵全保年龄最小,在黑城时与贺术海东关系不错,在前往内府时,悄声道:“贺术,云帅家眷在这边吗?” 贺术海东道:“赵娘子在身孕,留在郑州。要等到生产以后,才能到凤州。” 赵全保道:“赵娘子就是赵川那厮的女儿?原本就和云帅有婚约。” 贺术海东皱眉,道:“师叔,到了中原,还是要入乡随俗,否则云帅难办。” 赵川是大侯重将,若非其反叛,叛军很难进入京城,等到大侯在外征战的大军回来,大侯王朝还是有颇大胜算。因此,在黑城提起赵川皆用“那厮”来表示。 进了内院小门,四个带刀亲卫,脸上皆伤痕,极为精悍。论杀气也不弱于大侯朝的精兵神箭营军士,而且胜在年轻,个个体格强健。 侯云策对于黑城诸人到来心存疑虑。 来到中原日久,他明白大林朝朝政颇有可取之处。林荣是颇有本事的君王,政事甚清,众百姓早就将大侯朝忘到脑后,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复国谈何容易。在内政方面没有大问题之时,要想复国只有联合外部的异族,这又是侯云策不愿意的。 在这种情况下,黑城来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了真实身份,那就意味着内战。侯云策在中原这一段时间内心发生了变化,压根不想内战。 诸人相见,王全楠等人先是向三皇子行礼。见礼之后,大家便以师兄弟论礼。贺术海东吃了点亏,只能称王全楠诸人为师伯或师叔。 酒足饭饱,贺术海东守在书房门口。 王全楠单独向侯云策讲了太师口信,大意是:派四个徒弟到中原,辅助三皇子。四人到了中原以后,皆去掉全字辈份。王楠擅内政,李宁擅兵法,张城擅军器c赵保学问最为深厚。 密议之后,贺术海东带着四人暂居侯家商铺之中。 侯云策一夜难眠,思考如何安排四人。四人到来,虽然会增加危险,可是侯云策对黑城诸人有同胞之谊,且在凤州正是缺人之际,四个师兄皆是大侯朝的佼佼者,倒是极有用处。 第二天一大早,侯云策变得气定神闲。得知吴二郎到来,特地将其召到府内,询问商道之情况。 治理沧州c郑州之后,侯云策有了治理地方的最基本经验:老百姓要求实在很简单,只要干活能换一碗饭吃,则满足矣。 这是一个简单道理,可是若非有真实的治理经验,往往会将最简单的道理忘记。 三州市场本来冷冷清清,吴二郎带来大批货物后,侯云策便把侯家商铺开在凤州市场内。原本侯家商铺叫富家商铺,富巩被赵英处理之后,赵英干脆直接将商铺改成了侯家商铺。 吴二郎带来的东西都是各地特产,对于凤州老百姓来说都是些希罕好东西。消息传开之后,不少秦州c凤翔等地的大户人家都派人到凤州侯家商铺来购买。一些大家闺秀对侯家商铺所卖漂亮花布心仪万分。三州c秦州c凤翔等地很快就形成女儿出嫁要带侯家商铺花布的习惯。 侯家商铺的生意一时火得不行。 长期来往于秦c凤c成c阶四州的西蜀商人在大林军占领四州后,全都在观望。侯云策发布告示之后,极少数胆大的西蜀商进入凤州市场,受到凤州官府保护,各种税费都大大减少,作买卖的环境比以前大大改观。 消息传出之后,汉中以及成都府的西蜀商人纷纷进入了三州,也带来了不少好货。 侯云策在黑城长大,黑城地处清风岭,特产不少,物产却不丰,若是没有商道,盐c铁c布等基本生活品都会成问题。所以,侯云策比起中原诸官更重视经营商道。 中原各地,商人社会地位很低,三州重商的消息迅速通过商队们传开。 三州离西蜀地极近,而成都府经济繁荣,为吸引更多西蜀商人,侯云策对于西蜀商人采取特别优待,多次委托大师兄王全楠宴请到凤州投资的西蜀商。 侯云策特意成立了西蜀商会所,由大师兄王全楠成为第一件会长。 为了吸引蜀商,侯云策在南门规划了一块地,专门供西蜀商人们修建住宅。西蜀商们虽说有钱,可并没有社会地位,不仅受到文人鄙视,更常受到官府敲诈。西蜀商人在凤州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一传十,十传百,不仅西蜀商人到来,连更远的西域商人也来到。 更令商人激动提节度使居然还给商会派了会长,会长王全楠竟然和他们在一起吃饭。吃饭之时,有情绪激动的商人掉了眼泪水。 侯云策将会盟商人的事情交给王全楠,内政则交给了从郑州过来的霍知行。霍知行原是中牟县令,有内政经验,将凤州交给其管理正合适。 九月十七日,侯云策熟悉三州情况,又掌握了大蕃和党项军情,这才召集各军将领,商议大事。 坐镇阶州的石虎c成州的山宗元c黑雕军都指挥使郭炯,副都指挥使何五郎,步军左c右都指挥使胡立c陈仁义,伏虎军左都指挥使段无畏c右都指挥使姜晖,观察判官钱向南等各军将领,齐聚凤州。 一个新人李宁接替孟殊成为录事参军,也参加此会。 侯云策将对军队编制和基本战术作调整。 侯云策在沧州建黑雕军和在郑州练兵之时,没有对军队的编制作任何调整,完全依照大林军队常规编制来组建黑雕军。 黑雕军屡经大战,越战越强,威名扬于天下。但是每次大战,黑雕军伤亡仍然比较重。黑雕军本钱小,每一名黑雕军军士的死亡都让侯云策心痛不已。侯云策已经意识到黑雕军以前各营统一使用一种武器有弊端。熊营全部使用长枪,狼营全部使用长刀,这样编制有其优越性,但是在两军近身格斗之时,此种编制不利于军士间相互配合,一火十人小队,极易在肉搏战中变成各自为战。 这是黑雕步军在肉搏战伤亡颇重的原因。 这也是神箭营以前面临的大问题。神箭营军士都是擅射之人,在近身作战时便总是有大伤亡。神箭营本钱更小,太师李甲对此很是头疼。在北边建新城之时,他将黑城诸少年进行重新编组,颇有成效。太师写了训军一书,让李宁将此法带到中原,交给侯云策。 侯云策此时对军队理解与在黑城之时不可同日而语,将太师李甲编组和军阵之法与自己的心得结合,下定决心重新整训黑雕各军。 黑雕军主力以及附属的伏虎军仍然以“火”基本单位,每火十二人;三火为一队,一队三十六人;三队为一连,一百零八人;三连为一营,三百二十四人;三营为一团,九百七十二人。每一个团级单位应配置一个侦骑营和后勤营。 黑雕军主力按照此编制办法,编为三个团和一个直属队。直属队由贺术海东和王旋风作左右指挥使,全是武艺高强c箭法出众的军士,作为侯云策的亲兵兼战场中的狙击手。 伏虎军也是以此编制。 黑雕军主力以骑兵为主,含一团步军。伏虎军以步兵为主,含一团骑兵。 为了应对回鹘骑兵和党项骑兵,黑雕军步军每火十二人分持不同的武器。战斗时,本队两名最强壮的士兵挥舞着狼筅(带有锋利尖刃的粗壮毛竹),遮蔽本队拦截敌人的第一次冲击;两名藤牌手防御敌人的远程武器射击;敌人与狼筅手纠缠时,两名长枪手插上戳杀敌人;几名军士用腰刀随之而上斩杀敌人。 黑雕军阵中所有军士还配有黄桦弩箭,作为远程攻击武器。 侯云策宣布了黑雕军新的编制和黑雕军阵以后,众将一时皆不能适应。 郭炯是黑雕军都指挥使,又与皇族素有联系,地位超然。他见众人都没有说话,于是首先道:“黑雕军以前的编制很不错了,虎c狼c熊c豹c狮,五营相互配合默契,两年多来,黑雕军战功卓著,说明黑雕军的编制很好,而且军士都适应了这种打法,若现在重新编队,不知效果如何?” 郭炯讲完,没有人再发言,一时有些冷场。 姜晖是西蜀军降将,底气不足,摸不清侯云策的性格脾气,自是不会轻易开口。而胡立出自侍卫司禁军,也不愿在这种大问题上多说话。 除了侯云策之外,这群将领之中以石虎地位最高c资历最老。现在石虎坐镇一方,举止谈吐也变得沉稳起来,他心里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对黑雕军重新编组,但是并没有急于发言,当侯云策探询的目光望向他时,他才委婉地道:“以前听节度使提起过,要在步军中扩建陌刀队,能够极大增强步军战斗力,这是步军对付骑兵的极好办法。我记得在天宝七年,大林将仙芝征讨勃律时,李嗣业与田珍为左右陌刀将,以手持陌刀的步兵,长驱至勃律城,擒获了勃律王和大蕃公主,这是步军对大蕃骑兵的一次大胜仗。在下愿意带领陌刀队,跟随节度使踏平辽人和回鹘人。只是新的黑雕军阵采用后,陌刀队就没法使用了。” 石虎委婉地表态后,众将也纷纷献策,话里话外,都对新的编组及战术没有信心,持怀疑态度。 侯云策见钱向南没有说话,点将道:“钱判官对重新编组有什么意见?” 钱向南认真听了侯云策和众将意见,心中已有了计较,道:“重新编组没有什么问题,不如这样,我们可先编一个营,看看效果。” 以一种主要武器装备一支部队或一个方阵是大武朝以来的传统,要上没有任何争议就改变过来,那倒是一件怪事。 这是涉及黑雕军战斗力的大事,侯云策觉得钱向南的提议比较符合现实情况,点头道:“观察判官好主意,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等郑州书院开训以后,新老办法比试一番。比过之后,我们再定。” 商议大事以后,刚刚迁来的郑州书院便正式启用。 因为没有办学地点,郑州书院暂时设在了黑雕军军营里面。九月之后,书院正式开训: 一个是黑雕军c阶州步军和伏虎军抽调了部分中上层军官参加为期半年的短训,副都指挥使何五郎,步军都指挥使胡立c陈仁义,伏虎军左都指挥使段无畏c右都指挥使姜晖,指挥使王敬业c杜刚c朱伟c刘世绪c铁川源参加了将校班培训; 另一个是从各军选择有前途的队正c火长参训。初级班人数多,分为两个班,一个班按照黑雕军阵编组,另一个班还是按照老规距进行编组。 初级班肩负起了实验新阵的重任,因此,受到了众人的一致关注,杜刚被任命为黑雕军阵编组班的指挥,铁川源被任命为另一个班的指挥。 两个班在十二月开始正式的比赛。 有太师李甲的心血,再加上自己的心得,侯云策对新的军事编组充满信心。 信心是一个理由,还有另一个理由只有自已知道,无法对别人说起。尽管侯云策认为在林荣朝复国没有希望,可是事情总是会发生变化,有备才能无患,经过了新编组以后,黑雕新军就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地处边镇,手握一支强军,方能可进可退。 侯云策为了以实际效果说服大家,亲自把杜刚叫到跟前,详细交待了黑雕军阵的注意事项,命他务必在十二月比赛中获胜。 杜刚跟随侯云策很久了,早把侯云策视作战神。有节度使作后盾,他把胸膊拍得“咚c咚”作响,信心十足地接受了任务。 郑州书院搬到黑雕军在凤州城东门的营地后,很快就开训。 书院的生活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将校们除了他们自有的学业外,还和火长c伍长们一起,每天早上进行操练。 按照书院新定的规距,书院学员不论官职高低,在书院学习之时,一律不准带亲卫,所有勤务都要自已亲手做。这让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各军主将们极不习惯,平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书院里每天训练之余,还要排队打饭,洗碗整理勤务,洗自己的衣服,真是郁闷之极。 这些规距有些是侯云策定下来的,目的要将黑雕军打造成军将和军士紧密联系如一家人的队伍。除了侯云策自己所悟,有的规矩是太师李甲带来的训军书中提出的法子。李宁对训军倒背如流,这次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节度使在书院开班时定下了规矩。钱向南便三天两头不怀好意地在书院转来转去,让大家不得不遵守。少数偷偷破坏规距的将领,很快就被钱向南查了出来。 第一个因为破坏规距而撞上枪口的是陈仁义。陈仁义原是郑州军指挥使,打仗勇敢,为人仗义,很受手下军士的拥戴。他的一个亲卫当上了黑雕军队正,恰好在初级班受训。陈仁义在战场上数次救他性命,两人情同兄弟。这名亲卫见陈仁义居然自已洗碗洗衣,总感觉十分不习惯,偷偷地帮着陈仁义干了几回。 钱向南作为督导员,又奉命组织军方情报系统,在班里发展了好几个下线,鼻子特别灵敏,很快就侦知此事。 侯云策下令陈仁义陪着这名亲卫在训练结束后跑较场。跑完后,又让陈仁义给那名队正洗了一件衣服。那名队正看着陈仁义笨拙地为自已洗衣服,很是别扭,又觉有些好笑,还有些惶恐不安。 有了陈仁义事件的教训,众位将官只得自食其力,好在他们均是战场厮杀汉,长期风里来雨里去,吃苦是家常便饭,很快也就适应了书院生活。 书院生活就这样紧张有序地开展起来,所有参训人有一个中心话题―――十二月的狮熊争霸。 (第九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9章 第一阵 黑雕军阵实则是黑雕步军所用军阵,为了称呼方便,大家不约而同将黑雕军阵改称为黑雕步阵。 黑雕骑兵的战法基本沿用胡骑战法。胡骑逐水草而居,骑兵战术更厉害,侯云策来自于清风岭,精于胡骑战术,所以黑雕军骑兵的打法很接近于胡骑。这一次改编,基本没有动骑军,主要针对越来越对的步军。 为检验黑雕步阵实际效果,由杜刚和铁川源各训练一连官兵,进行一次较量。为了让两队比赛更具实战价值,侯云策从黑雕军中选出了两个连队,各一百零八人,由杜刚和铁川源分别带领。杜刚是狮营指挥使,铁川源是熊营指挥使,两营的对抗就被戏称为“狮熊争霸。” 侯云策把在书院参加训练的各军将领分为两组,何五郎c胡立c王江为一组,为杜刚出谋划策。姜晖c陈仁义c朱伟c王敬业c刘世绪为一组,支持铁川源。 钱向南为比赛督导员。新近任用的李宁是演练总指挥。 王全楠等人突然出现在凤州,迅速占据显赫位置。侯云策在军中宣布这是招来的贤士。以前在郑州曾经发布过招贤令,招贤令仍然有效,这四人就是看到招贤令而来。黑雕老将们都记得当初颁布的招贤令,所以对四人到来也不觉得太奇怪。王全楠等人目前没有显示本领,李宁指挥演练时却有板有眼,确实有几把刷子。 胡立等将领虽说并不太赞成在部队中实施中黑雕步阵,可现在作为杜刚智囊团,杜刚率军若打输了,自己也是脸面无光。胡立是曾经被俘的侍卫司军校,要想在黑雕军立足,便需要做更多事情。何五郎是黑雕军副都指挥使,主要精力放在骑军,所以,指导杜刚之事多半由胡立来做。 胡立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经常来到狮营训练地,以自已的理解来指导狮营官兵。对众将校来说,黑雕步阵是个新东西,诸人意见并不相同,常常争论不休。 杜刚所领狮营全部是骑兵,黑雕步阵主要是为步军所设,因此,狮营军士全部暂时充作步军。按侯云策的想法,以骑兵来充当步兵,若是打得不错,说明战法能增加战力。 黑雕步阵最基本的单位是火,每火十二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每一名军士基本配备是一柄腰刀张黑雕弓(全部产自黑雕军自己的将作营)。根据军士位置不同,还配备其他特殊的兵器。 战斗时,本队四名最强壮的士兵挥舞着特制钩镰长枪,枪长三米到四米,遮蔽本队,拦截敌人第一次冲击。长枪最初是设计成带有锋利尖刃的粗壮毛竹,只不过很快就发现在凤州很少有毛竹,招来的贤士张城建议做成长柄钩镰长枪。黑雕将作营水平不差,有制作长柄钩镰长枪能力。 两名盾牌手防御敌人的远程武器射击。敌人与长枪手纠缠时,两名弩手在后面施放冷箭,发挥黑雕军原有的特长。 等敌人攻到盾牌手身前之时,六名军士用腰刀斩杀逼近的敌人。 铁川源所率领的熊营仍然使用黑雕军惯用战术,先用密集的弓c弩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然后左右两翼包抄,并集中力量进行中间突破。这种打法是黑雕军最擅长的,且经过实战考验,熊营军士用起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姜晖c陈仁义c朱伟c王敬业c刘世绪等将校没有过多地指挥熊营战术,熊营多次演练后,他们对较量充满了信心。 在侯云策点名下,李宁制定了检验黑雕步阵战斗力的第一步攻防计划,公布了规则。但是第二步和第三步攻防对阵却没有对外公布,包括将校们也不知道演习分为三场。 演习以检验黑雕步阵为主要目的,第一阵,杜刚所率领的狮营用黑雕步阵分别和熊营骑兵在开阔平原地带进行交手。 第二阵,黑雕步阵和姜晖所率伏虎军在山地条件下交手。姜晖本是蜀将,在山地作战颇有心得,就让其率军作为黑雕步阵对手。 第三阵,黑雕步军和胡立指挥的步军进行巷战。胡立指挥的步军原本就是黑雕军步军,此阵是检验新步阵和老步阵的差异。 虽然演练名为狮熊争霸,但是实质上黑雕步阵对付不同的对手。侯云策想通过这一系列的演练,反复检验黑雕步阵的实战效果,也可尽一步总结步军作战的要点。 杜刚集中精力抓好狮营黑雕步阵的训练。他和王旋风c陈猛等人都是黑雕军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作战勇敢,机敏灵活,初期接触这个古怪阵形,指挥起来总是别别扭扭。两年多来,杜刚已经习惯于用密集箭雨去攻击敌人,但是现在按照规定,每个战斗小组不过配两张黄桦弩,一队人马不过十八张黄桦弩,用来攻击敌人,太不过瘾。 杜刚找到黑雕军副都指挥使何五郎,提出了意见:“黑雕军擅长用弓箭和弩来射敌,从以前的几场大战中看,这个战术极为有效。现在用黑雕步阵,反而不利于发挥黑雕军的优势。” 何五郎这一段时间主要精力在骑军上,但是有空闲时间还是到狮营看黑雕步阵的训练。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道:“黑雕步阵并非一成不变,至于武器如何具体配置,人员如何使用,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让你们和不同对手作战,就是要检验到最好的配置。” 胡立恰好也在何五郎帐中,听到杜刚所言,从侍卫司的角度来谈问题,道:“黑雕军屡破强敌,有三个原因,一是马多,极为机动;二是弩手c弓箭手历害,敌人未攻到身边,就先折损了很大一部分;三是指挥有序,进退如一。这三个原因侍卫司将领多次谈起过,我们不能因为黑雕步阵,而使弱化已有的优势,若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杜刚在地上摆了几块石头,道:“我觉得黑雕步阵不用太复杂,前面布置四个盾牌兵,后面是四名长枪手和四名弩弓手,盾牌兵的作用是挡住敌人的铁箭,保护后面的军士,长枪的作用是阻缓敌人的进攻,弩弓手的作用是对敌人进行远程攻击。” 何五郎道:“任何阵势都是活的,而非一成不变,在敌人未近身之前,长枪手也要发弩箭。总之,不能因为操练黑雕步阵,把黑雕军最历害的弩弓丢掉。” 经过反复检验,何五郎c胡立和杜刚等人把最初的黑雕步阵进行修改了。修改后的黑雕步阵较之最初设想的军阵更加注重使用弩和弓,持盾牌的军士可阻挡一部分箭支,减少战斗小组的人员伤亡,长枪手在敌人没有逼近的时候,就是一个弩弓手。 侯云策十分关注狮营在操练黑雕步阵中获得的经验。但是,他对黑雕步阵具体的改变持超然态度,放手让经过战火考验的军士们改造。 狮熊争霸不仅在将校中引发了广泛的关注,普通军士都是年轻人,更是互相不服。双方较着劲,加紧训练,一些急躁的火长在每天训练结束后,还带着军士们在操场上加紧训练。双方还互相使用了侦察和反侦察手段,互相侦察对方的训练内容。 十一岁下旬,狮熊争霸正式开始。 由狮营骑军组成的步军对阵熊营中的骑兵。 两军交战地点位于凤州东北部,选在大林军与西蜀军对峙的主战场。李宁是演练总管,依着侯云策之计,只是宣布了原定的第一场,没有给双方透露这只是第一阵。第一阵结束,才宣布第二阵,不让大家过多准备,以检验实战效果。 双方军士为了各自荣誉,都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侯云策带着一大群军将站在一个木台子上,从高往下俯视整个战场。木台子有近三米高,站在木台子上,双方形势也就一目了然了。 两队人马不过两百多人,在宽阔的平坝上,显得有点孤零零的。本来侯云策想选一个晴天进行比赛,可是天公不作美,阴沉地飘起细雨,战场全是黄泥,经雨水一淋,地面显得极为糟糕。 时辰一到,李宁发出开战命令。 参加狮熊争霸的虽说只是两个连队,李宁为了追求战场真实度,给两个连队配置了完整的指挥系统,包括传令兵c鼓c锣c角号c旗子等等,黑雕军的指挥系统全部在两个小连队配置齐全。 铁川源和杜刚年龄相仿,出自沧州军,也算得上黑雕军老人了。他身高体壮,枪法一流,作战极有水平,在勇士如云的黑雕军逐渐中脱颖而出,成为侯云策亲卫。这次重组熊营,铁川源被任命为熊营指挥。 铁川源骑着一匹黄褐色战马,手持长枪,身后一百多战马似乎又闻到血腥味,使劲打着响鼻,等待主人发出冲刺的号令。他望着狮营,忍不住想笑。狮营骑军向来高傲,眼睛朝天,走路带风。如今突然间由高人一等的骑兵变成了步军,站在稀泥里,就如落水凤凰,说不出狼狈。 狮营官兵看着熊营清一色的战马,心里都窝着火。杜刚恨不得马上发起冲锋,把趾高气扬的熊营军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他们如今是步军,机动性远远不如熊营,所以只有以静制动,列好阵式,等待熊营进攻。 铁川源仔细观察狮营新阵型,所谓黑雕步阵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各式兵器相杂,看起来颇有些凌乱,远不如一种武器有气势。他久经战阵,要利用骑兵机动灵活的优势,打乱狮营黑雕步阵的队形。 双立对峙片刻,熊营首先敲响进攻鼓点。 熊营分成三队,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狮营冲来。一火骑兵十二人从队伍中冲了出来,迅速迂回到狮营队伍后面,左右各四个战斗小组从两翼包抄狮营。 狮营步阵变阵极快,九个战斗小组原本全部面对熊营大部队,随着熊营出击,一个战斗小组转向护住背后,另外八个战斗小组也跟随着熊营的动作而转向。 熊营军士刚冲到弩箭箭程就受了狮营弩箭攻击,弩箭箭头虽已去掉,力道仍然不小,射在身上,让熊营军士疼得呲牙裂嘴。 熊营军士在马上发射黄桦手弩,射完第一轮手弩后,不能再上弦,将手弩挂在马侧,取下黑雕弓,发起了冲锋。 黑雕弓是复合弓,弓身短,利于在马上连续射击。熊营只给了狮营发射一次弩箭的机会,战马便进入黑雕弓射程后。他们纷纷张弓,把箭射入狮营阵中。 姜晖c胡立c段无畏等人看到熊营骑军犀利的进攻,都在暗中设想若是自己还是原来的军队,在这一轮强攻下会有多大损失,军队会不会被冲乱。细想起来,他们皆有些变色。 射完一箭后,熊营军士举起马枪,冲到狮营步军阵前。 狮营步军凭大方盾牌,遮挡住不少箭枝。由于发箭之人站着发箭,稳定性c准确性都要高于骑在马上发箭。在对射中,熊营骑军并没有占到便宜。 双方短兵相接之后,熊营骑兵被狮营长枪兵捅下几个后,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就冲进黑雕步阵。熊营借着马势,迅速把狮营分割开来。 狮营苦练的黑雕步阵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战水平,战斗小组面对来去自如的骑兵,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很快,狮营军士便顾不上战斗小组的相互配合了,只是凭本能和熊营军士打斗。 姜晖c陈仁义c朱伟c王敬业c刘世绪等将校看着熊营占据了上风,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见到节度使阴沉着脸,也不好把笑意露在脸上,一个个表情严肃,装得非常沉稳,只是相互间用眼神表示着愉快。 何五郎c胡立最近对黑雕步阵用心颇多,见到此结局,自觉颜面无光。 黑雕步阵被熊营迅速冲乱分割,失去了设想的作用,也有些出乎侯云策的预料。 慢慢地,场上战局又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狮营军士毕竟久经训练,渡过了短暂的混乱之后,慢慢向杜刚身边汇聚。几十个狮营军士,在杜刚指挥下用盾牌围成一圈,抵挡住骑兵的冲击。站在内圈的狮营神箭手们,凭借外圈掩护,冷静地点射熊营军士。 铁川源当然是大家重点招呼的对象,如果不是去了箭头,铁川源早已被冷箭射成了刺猬。 这个变化也在众将意料之外,熊营围着狮营军士,明显占上风,可在狮营圆阵之下不断蒙受损失。熊营防守如乌龟,还有无数长柄钩镰长枪,这让骑军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被熊营分割而没有机会进入圆阵的狮营军士,人慢慢又聚在一起。这时,战斗小组的威力倒显示出来,短刀手用圆盾护住了长枪兵,长枪兵的长枪有三米多长,比马枪略长。长枪兵均是身强力壮的军士,把熊营军士从马上钩下来或是刺下来后,短刀手敏捷地上前,挥刀就砍。虽说腰刀都被布厚厚包住,但就是当棍子打,也让人受不了。 演习双方的军士渐渐入了戏,有些军士更是忘记了这是演习,开始使用一些战场上才用的招数,直奔对方的咽喉c下身c脖子等要害部位而去。 熊营冲破狮营防守之时,众将领都认为狮营败局以定。但是狮营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兵败如山倒的状况,反而聚在一起,与熊营形成胶着之势。更令众将吃惊的是成群被分割开来的狮营军士,自动形成战斗小组,让不少熊营军士吃够了苦头。 正当双方军士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指挥台上传来了收兵的号令。 天空飘着细雨,仍然灰暗无比,不时从北方吹过来的冷空气,把黑雕军军旗吹得“哗c哗”作响。 狮营c熊营两军军士极为相熟,刚才太入戏了,打斗起来没有手软,队伍解散后,相互熟悉的就亲热地骂了起来。 “张三郎,够狠啊,那一刀把老子砍得背过气了。” “柳老么,你不是说要给我儿子当干爹吗,怎么刚才要废我的命根子。” 狮熊两营军士解散之后,木台子上的众将跟着快步向前的侯云策来到黑雕军营帐里。亲卫们见众将都被雨水淋成落汤鸡,连忙拿出一些干毛巾给众将擦拭。 对于第一场狮熊争霸的结果,侯云策喜忧参半,喜的是狮营军士被熊营骑兵部队冲乱后,还能保持人的战斗队形,跟占据了优势的熊营军士杀得难解难分,有效地阻挡了熊营的进攻,说明经过一段时间操练,战斗小组的配合意识还是起了作用; 忧的是黑雕步阵在优势骑兵的冲击下,迅速被分割包围,让人非常失望。幸好狮营训练有素,杜刚指挥得当,用二十多面盾牌围成一个圆阵,阻挡了熊营骑兵的进攻,狮营才不至于输得太惨。但是若是换作战斗力稍差的队伍,在熊营冲击下,定会溃不成军。 (第九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0章 回鹘 第一场演练结束,李宁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第二场演练在十天后举行,由黑雕步军对阵伏虎军。” 姜晖没有想到第二阵是伏虎军对阵狮营,闻言惊了一跳。他本是西蜀军中有名的骁将,也是一条血性汉子,由于身份原因,在黑雕军众将面前很有些压抑。黑雕步军对阵伏虎军,这是一个让伏虎军得到凤州各军承认的好机会。他站了起来,向侯云策道:“承蒙节度使瞧得起,让伏虎军对阵狮营,伏虎军虽说是新军,也不是孬种,愿意和狮营一较高下。” 宣布完各项事宜后,已近中午,侯云策道:“大家平时事情多,象今天这样聚在一起并不容易。我们全都在黑雕军的地盘上,就请郭都指挥使尽一回地主之谊吧。” 众将在木台子上站在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轰然应诺。 郭炯是黑雕军都指挥使,拱手对众将道:“各位都是贵客,郭某早就宰杀了几只大肥羊,备好了美酒,大家一醉方休。” 侯云策深知将帅齐心的重要性,有心将这些将领全部纳入自己手中。这些将领中,除了郭炯c钱向南少数之人,多数文化程度不高,融洽关系一个很重要的招术就是在一起吃吃喝喝。几杯老酒下肚,大家藏着掖着的真性情也就显露无遗。 这一顿酒,从中午吃到了下午,胡立c姜晖等新加入的将领被大家轮番劝酒。酒过三旬,平来还有些拘谨的姜晖,满脸通红,开始和黑雕军诸将称兄道弟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侯云策带亲卫打马回府。刚进门,就见杜刚灰溜溜地站在院子里。杜刚小跑过来,羞惭地道:“云帅,狮营打了败仗,你责罚我吧。” 侯云策看了杜刚一眼,道:“怪不得四处找不到你,原来跑到我这来了,你先在这里等着,我把衣服换了再和你谈。” 回到屋内,收到一封赵英密信。 信很长,赵英除了诉说相思之苦c叮嘱注意身体和谈了一些家庭琐事之外,还在信上说了几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是告之姐姐赵皇后的病已完全好了,请郎君放心;二是他们的孩子即将出世,陛下认孩子为义子或义女,要亲自给孩子起名字;三是谈了禁军之事。 从开封到凤州,路途遥远,即使由专人送信,一封信从开封送到凤州,快则一个多月,慢则两个月,赵英这封信是写于九月份,到开封之时,已是十一月了。 侯云策看完信,沉思良久,又看了一遍。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们一家人算是外戚,如今侯云策在凤州手握雄兵,朝局若有变化,他家就极有可能受到冲击。思虑良久,侯云策还是决定等到赵英生了小孩以后,就将一家人接到凤州。以后不管掌控什么地方,家人都要跟在身边。 赵英虽然是赵川之女,侯云策对其感情却很是深厚。如今有了自己的子女,赵英已经成了家人。不管复国与否,她都不会受到此事影响。 在信中,赵英还隐晦地谈了杨光义。杨光义如今不仅是殿前司将领,还在侍卫司任了职,其为人有手腕,两军都认他。 侯云策曾经有短暂时间和杨光义同为殿前司军将,只不过侯云策在殿前司时间短,很快就来到郑州。杨光义则在禁军中立稳足跟,职位越来越高。禁军中大林朝的核心军队,对于武将来说,在禁军中职位高低标志着在大林朝的地位高低。 在这之前,侯云策已命令钱向南着手设立了一个情报组织,专门探听政治c经济等等情报。赵英在信中提到让孟殊秘密派人监视各地商铺和商道,恰好和侯云策组建情报组织的思路接近。孟殊现在是富家商铺的大掌柜,身份特殊,且身处开封城,信息灵通,因此侯云策想进一步拓展孟殊现在组织的监视c打探情报等职责。 侯云策有很多具体事项要交待孟殊,就到书房写了一封回信,让孟殊速来凤州。 办完这些事,天色已经微黑,侯云策也觉肚子有些饿了,这才想起杜刚还在院子里面等着,这才将其叫到内院。 杜刚曾给侯云策拍了胸脯的,狮熊争霸第一阵打成这个局面,自觉惭愧。他本是侯云策的亲卫,和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熟悉,进府后,执意不进屋,站在院子里等着侯云策,负荆请罪。 侯云策回府后,淡淡地和他说了一句,就把他摞在院子里。侯府亲卫大都当过杜刚的手下,见他站在那里傻等,想请他到屋里坐。杜刚犯了倔,站在院子里那里也不去。 天色渐渐暗了,四处都传出的饭菜的香味。杜刚肩上被马枪戳了一下,虽说马枪包了厚布,可还是让他痛得要命。杜刚站在院子里有好几时辰了,又累又痛,还要经受香味折磨,正在流口水之时,一名亲卫走过来,道:“节度使叫你进去。” 杜刚进入左侧小厅,左侧小厅一般是会见重要客人所用,现在被叫进小厅,心中很有些忐忑,进门的时候还在想:“不知哪一位大人物在里面,为何让我也进去?” 进门之后,发现只有节度使一人在里面,几样简单酒菜发出诱人的香味。杜刚咽了一下口水,看见节度使并无怒容,才略觉放心。 侯云策见杜刚呆站在门口,道:“杜郎和陈猛在大名府随便得紧,怎么到了凤州没几天,就拘束起来了。你和陈猛走后,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杜刚心中一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摸着后脑,半天才道:“狮营打得不好,有负重望,我是来领受处罚的。” 在战场上,千军万马混在一起,个人力量往往极为渺小,没有一班铁心亲卫,主将在战场上不知要遇到多少危险。因此,在军队里,亲卫都是将军心腹,双方互为依靠,关系极为亲密,这和文官与属下的关系并不相同。 侯云策对此有深刻体会。在黑城之时,他和一班少年们在外行猎,和少量胡人发生冲突,经常会遇到危险的事情。若非大家齐心协心,好多次就要遇到大麻烦。他和诸营少年天天混在一起,只要不是在正式场合,大家无拘无束,没大没小。 到了中原后,军中等级森严,他虽然和亲卫们关系良好,但是亲卫们绝不敢和侯云策没大没小,特别是当上节度使之后,亲卫们更多了一分敬畏。侯云策不再想把大家关系搞成黑城诸少年式的那种关系,大的环境改变了,他不再可能与手下达到黑城诸少年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若硬要搞成如此关系,可能还适得其反。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过了这个度,事情就会向相反方向发展,譬如富巩,手中权力过大,他反而把握不住,最终是害了他。 侯云策把手一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了败仗就不吃饭吗?再说,演练还没有结束,下一阵是对伏虎军,你们要打好。” 杜刚演习完后就直接来到节度府,还不知道要对阵伏虎军,听侯云策如此说,顿时激动起来,猛地站了起来,道:“太好了,今天和熊营这一仗,我们狮营都憋着气,此战再不胜,我就不姓杜,是乌龟王八蛋。” 侯云策道:“先不要激动,这次是步军对阵步军,伏虎军是由西蜀降军为主体组成的,他们多是凤州人,擅长于山地作战,你有没有信心?” 杜刚骄傲地道:“狮营虽不怕熊营,可也不敢夸必胜的海口。狗日的铁川源,忒历害,今天他刺了我一枪,现在还痛得历害。至于伏虎军,小菜一碟,不够狮营塞牙缝。” 侯云策很满意杜刚年轻气盛的样子,让其坐下,喝了酒,才放其离开。 侯云策来到中原以后,一路顺风顺水,率领黑雕军屡战屡胜,官也越当越大,从黑雕军都指挥使做到防御使,又做到了节度使。他不觉有些自信心超强。这一次提出训军,目的是进一步提高黑雕军战斗力,减少军士们伤亡。至于黑雕步阵是不是符合凤州各军现状,侯云策只是凭直觉和参考训军做出判断,没有经过实践,想当然地认为适合凤州各军。 第一场狮熊争霸之后,侯云策头脑清醒了不少。现在各军使用的阵法,都是通过血和火的较量中得出的,黑雕步军若是三场比试中都不占上风,那么还得考虑是否在黑雕军中使用此阵。 十二月初,北风肆意地在森林和谷地穿行,不怕冷的年轻汉子们,也穿上了厚厚冬装,而凤州城内的富贵人家,开始烧起地龙。 自从输掉了第一场狮熊争霸,狮营参演的军士们都憋着劲,要为狮营荣誉而战。虽说天气寒冷,但是军士们的衣服每天都被汗水反复浸透, 经过强化训练,狮营参战连队对步军掌握得相当娴熟了。当敌人没有冲破队形的时候,一个连队的三十六面盾牌聚在一起,并不分开,用盾阵挡住敌手的远程武器进攻。这时,狮营摆出的实际上是步军常用方阵,敌人从发起冲锋到渐渐接近的整个过程中,盾牌后面的七十二人就是七十二名弩弓手,在盾牌保护之下,用弩箭射杀敌人。短兵相接之后,长枪手利用长枪优势,在盾牌后面刺杀敌人。三十六名弩弓手则躲藏在盾牌手和长枪手的身后,用弩箭点杀敌军。 若敌人攻破阵形,则连队以十二人的战斗小组为单位,相互保护,和敌人肉搏。 伏虎军是新军,是由投降的西蜀军所编成,军士大多是秦c凤c成c阶四州之人,说是西蜀军,其实仍是关中人士。因为伏虎新军是由降军编成的,难免被其他各军瞧不起,军士们或多或少都受过窝囊气。 姜晖为了在凤州为伏虎军争得一席之地,治军极严,训练严厉到残酷无情。在姜晖的高压下,伏虎军经也着实不弱。现在得到一个和黑雕军公开较量的机会,伏虎军更是加大了训练,每天军士们训练得也是汗流浃背,准备一战扬威。 姜晖在内心深处,深以被生擒为耻,训练伏虎军,其实也是为自自已正名。 凤州城内的西蜀商们,从各种渠道知晓了第二次狮熊争霸之事,一名西蜀商家在家中开起了赌局,供富裕的西蜀商人们娱乐,西蜀商们对伏虎军有天然好感,可是感情最终还是败在利益面前,狮营c伏虎军的赔率达到了十二比一。此赌局迅速传遍了凤州城,不少浪荡之人,偷出了家中所有钱币,投入到赌局中,妄图大捞一把。 十二月一日,演练总指挥李宁宣布,现队比赛在张家关南面的云雾山中进行,主要检验在狮营在山地中作战的能力。 狮营和伏虎军提前到了指定地点,双方侦骑在侦察地形,多次相遇,并大打出手。 十二月三日,在无数目光注视下,第二次狮熊争霸比赛正式开始了。这次比赛天公相当友好,睛空万里,远处群山清晰可见。演练战场是云雾山中段的一座树林茂密的山岭,此处地形复杂,有断岭,有树林,有高坡,有平坝,极为考验部队,是演练的好地方。 众将兴味盎然地来到演练场地,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上,山风吹到脸上让人觉得有些许寒意。狮营和伏虎军两军早已进入各自阵地,焦急地等待演练开始号令。 钱向南正准备下达命令之时,一匹快马从西北方向急驰而来。亲卫们上前挡住快马,很快,亲卫们带着来人上了木台子。 侯云策皱着眉头看完经过翻译的密信,问道:“回鹘骑兵突入秦州,到底多少人?” “回鹘军恐怕不下万人,兵势极盛。秦州马军吃了败仗,赵使君闭门不出,固守待援,凤翔节度使已经率兵驰援秦州。” 听到有紧急军情,木台子上的众将心情一下紧张起来,没有了观看两军争霸的闲情逸致。 钱向南对亲卫道:“地图。” 亲卫们迅速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秦c凤c成c阶诸州地图,辅在木台子上。 侯云策略为沉吟,道:“回鹘兵现在围住了秦州城,秦州城防甚严,赵砒也是守城好手,回鹘人若没有重型攻城武器,很难打下如此坚城,我估计回鹘人不会在秦州城内呆多久,极有可能北下或者东进,与其如此,还不如就以秦州作为战场,不让回鹘人祸害三州。” 两个月来,钱向南已着手组织情报系统,开始收集西面各族的政治c经济情报。因此,侯云策问道:“回鹘人和党项人交恶,但向来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很少窜入边境,这次入境是何原因?” 钱向南回道:“达娃贡从甘凉地区过来,在下曾和他详谈过,现在回鹘在甘州设牙帐,可汗名为仁裕,高平之战后,甘州回鹘多次派人到开封进贡,与我朝关系还不错。但是,据来往回鹘的商人讲起,兰州别将吐少度和可汗仁裕关系紧张,莫非是回鹘内乱,败军窜入了秦州境内。” 侯云策对钱向南的分析很感兴趣,道:“西汉金山国败亡后,甘凉十一州形势错踪复杂,汉人c大蕃人c回鹘人c党项人此消彼长,看来对这个地区必须要重点关注,否则,缺少应对准备。如今不管是回鹘人是什么情况,敢于犯和边境,先打了再说,只有把他们打痛了,他们才肯和听我们的。” “黑雕军都指挥使郭炯听令,黑雕军在今晚出发,务必在明天赶到秦州,在野人岭驻扎,挡住回鹘人南下通道。” “伏虎军都指挥使姜晖听令,伏虎军今晚出发,急行军到野人岭和黑雕军会师。” “派人通知浑末部大蕃人,让他人作好应对准备,谨防回鹘军在秦州受阻后,窜入卓尼等地,其余各军加紧战备,不让任何敌人有机可乘。” 众将接令后,一个个神情严肃地从木台子下来,骑上各自战马,飞一般回营去了。 狮营和伏虎军的演练官兵,静等演习号令发出,可是一等二等,却没有任何动静,演练随时可能开始,军士们不敢松懈,高度集中精力。又过了一会,演练仍没有开始,性急的军士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正在此时,木台子上下来两人,正是黑雕军都指挥使郭炯和伏虎军都指挥使姜晖,两人上马向各自部队急驰而来。 郭炯跳下战马后,到杜刚面前低语两句后,杜刚神情一凛,下令道:“演练暂时结束,全军回营。” 狮营c伏虎军两军用极快的速度离开阵地,各自回军营。 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云雾山,转眼间,众军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些凌乱的脚印和来不及拆掉的木台子。 一场剑拔弩张的演练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开办赌局的西蜀商只有自认晦气,随后,细心的人们发现黑雕军c伏虎军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大战又起的消息悄悄在城中流传,弄得人心惶惶。 (第一百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1章 短兵相接 秦州刺史赵砒在城墙上巡视,督促秦州军民搬运各种防御武器上城墙。有了上一次被黑雕军攻破城门的教训,赵砒甚为仔细,一点都不敢马虎。 秦州军最初并未守城,而是出城和回鹘骑兵打了一仗。 第一仗是在前天上午,当时接到侦骑报告,有小股回鹘骑兵流窜到秦州境内。 五百秦州马军迎战,在离秦州三十多里地的一个小山沟,堵住了这一支约百人的骑兵。秦州军人多势众,击溃这一小队回鹘骑兵之后,紧追不舍。不想这一小股回鹘骑兵只是前锋,追了不到两里,就遇到敌军大部队。 五百秦州马军见到敌军人多,不敢应战,一路回逃,被回鹘骑兵追到秦州城外。 刺史赵砒站在城墙上,远远见到大队敌军袭来,而且和秦州马军相距甚近,不敢打开城门。所幸秦州马军熟悉地形,进不了城,直接进入大山。回鹘骑兵见秦州马军进了大山,没有追击,就在城外驻营。 回鹘军约有万人,中军帐前立着一面狮子旗,迎风飘展。 五百秦州骑兵进了山,赵砒料定骑兵定会向凤翔节度使报信,干脆连信使都不派,专心守城。 回鹘骑兵围住城池后,试探着向城内发起了一次进攻。城内弩箭射下之后,回鹘军便迅速退兵。 回鹘军一部围住坚城后,派出多股骑兵,把秦州村庄洗劫一空。 回鹘原名回纥,在大武朝时,回纥合骨咄禄可汗上表给大武朝,请改回纥为回鹘。大武朝同意之后,回纥才变为回鹘 据回纥传说,其祖先五人出生于秃忽剌河(土拉河)和薛灵哥河之间一棵大树的瘿(囊状赘生物)中。土拉河流入鄂尔浑河,鄂尔浑河又流入色愣格河,这一传说表明回纥的起源之地为鄂尔浑河流域。 回纥汗国后期,内乱频繁。 先是昭礼可汗为臣下所杀。 后来,回纥相安允合和特勤柴革阴谋叛乱,被彰信可汗杀死。另一名宰相掘罗勿领兵在外,闻讯,送马三百匹给沙陀朱邪赤心,借兵攻击彰信可汗。彰信可汗兵败,自杀。国人立馺特勤为可汗。恰巧这时回纥汗国内疫病流行,天降大雪,牲畜大批死亡,发生饥荒。汗国迅速衰落。 再后来,回鹘别将句录莫贺与黠戛斯联合,出动十万骑兵杀死馺可汗和掘罗勿,焚烧牙帐,灭回纥汗国。回纥诸部逃散,各奔一方。 分散诸方的回鹘一支南下,相继至幽州降大武,被安置于中原各地; 一支西迁,西迁又分为两支,一支投大蕃,一支投安西。 投安西的一支回纥为西迁的主要部分,后来发展成为西州回鹘。 投大蕃的一支回纥人到达了当时被大蕃占据的河西走廊。再往后,沙州汉人张义潮乘大蕃内乱,平定河c湟之地。大武朝任命他为归义军节度使。从这时起这支回纥依附于张义潮,分布在今陇山以西和河西走廊一带。 按其所在地区分为几个部分:位于东南今甘肃省天水市一带的是秦州回鹘;位于弱水流域的是合罗川回鹘;位于敦煌县c安西县一带的称沙州回鹘;位于武凉州c甘州c肃州的是甘州回鹘。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各领风骚几十年。大蕃衰弱后,回鹘势力大增。甘州回鹘势力强大,扩张至河州c兰州一带,多次进攻金山国。多次征战后,沙州降于甘州回鹘。 张氏以后,曹义金任沙州留后,依附于甘州回鹘一起向大侯朝贡。曹义金及其子元德c元忠等先后依附于回鹘,瓜c沙两州属于河西回鹘的势力范围。自从曹义金起,曹氏世代与回鹘通婚,其后裔曹贤顺亦自称“沙州回鹘”。 这次侵入秦州境内的是甘州回鹘别将吐少度的军队。回鹘贵族吐少度是甘州回鹘别将,与当令回鹘可汗仁裕结有私仇,长期镇守兰州。他据有两万回鹘精骑,可汗仁裕屡次想下手除掉他,都没有成功。 可汗仁裕异常精明,花重金收买了吐少度副手吐罗。双方交易成功后,可汗仁裕便率军大举进攻兰州。 吐少度率兵迎击仁裕可汉大军,双方正在兰州城外鏖战之时,留守兰州城内的副将吐罗率兵投降可汗仁裕。 消息传开后,吐少度军心动摇,两次败于可汗大军,被迫向东南逃跑,进入了秦州境内。 近万人马每日所需粮草着实不少,为维持大军粮草,吐少度所部只有在秦州境内四处抢劫。吐少度本想打下秦州,也好有一个立足之地,但是秦州城高墙厚,守军众多,回鹘军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利器,若强攻城池,定会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因此,吐少度只能望城兴叹。 吐少度估算凤州军和凤翔军增援秦州,从兵力动员到长途行军,至少要三到四天的时间,他急令回鹘各军,五百或一千人一队,在二三天之内尽量到各地收集粮食,若大林军援军到来,就进入大蕃人的地盘。大蕃人势力弱,挡不住上万兵马,可以暂且寻找一个安身之地, 回鹘兵势大,形势危急。侯云策得知消息后,不敢马虎,亲自带领黑雕军主力,连夜从凤州出发,急奔秦州。 队伍前列正是黑雕军侦骑。 周青c武家英两人在白龙江边侦察立了功,周青调到狮营当队正,武家英当上了副队正两人带着四十八名狮营军士,作为大军侦骑,跑到最前面。 从秦州到凤州,黑雕军曾有过两次急行军,这一次轻车熟路,没有任何周折。 在清晨时分,侦骑周青等人已到达秦州城外的大山中。 秦州出城交战的五百马军与回鹘多次交手后,逃到山中。 节度使王景军法极严,若这部马军私自逃离秦州,全队都要被处斩。因此,三百马军隐于山中,不敢离开大山,也不敢回到城中,仪仗着熟悉地形,多次袭击了四处掠夺的回鹘骑兵。 虽然偶有斩获,秦州马军在大山中过得挺艰难。 败阵之军,仓惶进入大山,身上只带着一顿的口粮,早就消耗殆尽。秦州马军不停地在大山中转悠,干着黑吃黑的勾当,所谓黑吃黑,意指回鹘人在各地村庄抢了粮食,他们就设伏抢劫回鹘人的粮食。秦州马军是地头蛇,熟悉地形,成功抢了好几队回鹘运粮队,在抢到粮食的时候,总算也为战死地弟兄们报了仇。 回鹘人吃了几次亏后,抢粮队增加兵力,加强防守,使秦州马军黑吃黑的营生也颇为困难。 来回拉锯以后,秦州马军现在只剩下三百多人还能战斗。大量伤员在山中得不到医治,本来没有生命危险的伤员已死掉好几个了。 杨劲勇派人给凤翔府送信之后,派人潜伏在凤翔军和黑雕军驰援的必经之路上,天天眼巴巴地等候着援军。凤翔府到秦州的距离和凤州到秦州的距离基本一样,凤翔军比黑雕军先一天出发。但是,凤翔军大部分是步军,黑雕军主力部队全是骑兵,行军速度极快,且没有任何耽误,竟比凤翔军还先赶到秦州,最先到达的照例是侦骑。 马军指挥使杨劲勇派人给凤翔府送信之后,想到凤翔军和黑雕军驰援的路线,便派出人手潜伏在要道上,迎候援军到来。黑雕军侦骑到来后,秦州出城马军皆大喜过望。 黑雕军主力部队比周青的侦骑晚了一个时辰到达秦州。 秦州三百多兵马暂时归于黑雕军。残兵到达黑雕主力营地以后,韩淇马上为秦州军负伤人员治疗。秦州军上上下下绷得紧紧的心才松驰下来,全军吃着黑雕军准备的简单干粮,就如肥羊般美味。 侯云策将杨劲勇招开帐内,仔细问清楚回鹘兵的行动特点和部署情况。 杨劲勇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块肉,打着饱嗝,详细报告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当听到回鹘军对秦州围而不攻,而是派出队伍四处抢粮之后。侯云策眼前一亮,道:“俗语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回鹘人困秦州不过两三天,就四处寻粮,看来回鹘人准备得极不充分。回鹘大军仓促围攻秦州,和常理不符,如果在下估计得没错,回鹘应是发生了内乱,从地理位置来说,极有可能是兰州别将吐少度的人马。” 杨劲勇道:“回鹘人全是骑兵,基本上没有辎重,旗帜上飘着狮子图案。” 此时,形势就很明确了,侯云策道:“回鹘人不攻打秦州,只是四处抢粮,说明他们是无后方作战,极度缺粮,粮食,粮食就是回鹘骑兵的软肋。杨指挥使,回鹘人的抢粮队伍最有可能走哪一条道路?” “西边的几个村庄都被回鹘人抢过了,东南方向有两三个村庄,按这几天回鹘人的习惯,估计回鹘人今天上午就要到这两个村庄去扫荡。” 杨劲勇一直率军与回鹘军缠战,对回鹘军的情况倒是了解。 侯云策指着地图道:“断崖岭是到东南方向的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上次我们准备在此打西蜀军的伏击,阴差阳错没有成功,这次要让回鹘人在断崖岭付出代价。” 周青c武家强两人作为前锋中的前锋,稍稍休息一会,就接到去断崖岭侦察的命令。 两人率领四十八名狮营侦骑,很快到达断崖岭,断崖岭是险要之地,狮营军士多次侦察,绘制过较为详细的地形图。 此次断崖岭之行,周青c武家强的职责就是在黑雕军主力到达之前,再次查探有无异常情况。这对于狮营来说是一个简单任务,周青c武家强也是这样认为。 狮营侦骑训练有素,纪律严格,尽管面对的是一个简单任务,还是小心翼翼进入了搜索区域。 断崖岭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左右两座山夹住了一条宽不过五十米c长约一里的河谷。周青c武家强带着狮营侦骑来到断崖岭之后,先在谷底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山峰并不高,不过百米,武家强带着十名狮营军士们,手持腰刀,呈摸索队形,先上了左峰,左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真是个简单任务,执行完任务后,回家要好好睡一觉。”武家强站在山顶上,山风过处,虽说把鼻子和脸颊吹得通红,但是居高临下览谷底的感觉还是令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武家强稍加休息,开始搜索右峰。爬到半山腰,他一脚踏入一个小洞,右脚被崴了一下,痛得坐在地上。身边一名军士见武家强坐在地上,过来查看情况。 武家强咧着嘴道:“今天早上倒霉了,居然崴脚,这是两三年都没有遇到的事情。”他正在和军士嘀咕,忽然身旁传来几声惨叫,随后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搏斗声。 武家强马上意识到有敌情,顾不得脚痛,跳了起来。他刚立起身,一阵刀风就扑面而来。武家强反应极为敏捷,向左一闪,一把弯刀带着杀气从其脸皮划过。 一个高大胡人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刀刀向武家强的要害招呼。几刀过后,武家强大腿已鲜血直流。 偷袭的胡人是回鹘军侦骑,附近几个村庄被回鹘军抢劫一空之后,回鹘军活动范围渐渐扩大,今天,回鹘军准备经过断崖岭到秦州东南方向的几个村庄抢劫,为防备大林军埋伏,抢粮队出发前,回鹘人也派出侦骑。 回鹘侦骑有二十多人,到了谷底后,十人上山查看,留下十人守在山峰下警戒。这十名回鹘人刚上山,就望见黑雕军骑兵到达谷口。山上回鹘人来不及下山,用旗帜把敌人来袭的消息通知了山下侦骑。山下回鹘侦骑见到旗语后,知敌兵势大,迅速驰离谷底。 山上回鹘侦骑分散潜伏在岩石c树丛等障碍物后面,密切注视这一队骑兵动向。当武家强带领狮营侦骑爬上山时,回鹘侦骑见无法躲避,于是先下手为强,发动突然袭击。 回鹘人和狮营侦骑人数相近。回鹘人突然偷袭,狮营军士转眼间就有两人死亡,数人受伤,形势相当不利。 武家强久经战阵,遇袭后虽伤不乱,抽出横刀和回鹘人对劈。 回鹘人未料到来人如此勇悍,更是加紧攻击,一刀猛似一刀。 武家强腿部伤,渐渐不支,不断后退,突然踩在一块松软的石头上,脚步一滑,向后倒去。回鹘人见有机可趁,高举弯刀,全力猛劈下来,意欲一刀将敌人斩于刀下。 天算不如人算,回鹘人没有注意在前面有一棵树桠伸在半空中,这一刀,举得太高,砍得太猛,一下斩进树桠之中。回鹘侦骑试着从树桠中抽出弯刀,刀却似在树上如生根一样,丝毫不动。 武家强趁此良机,立稳脚跟,狠狠一刀向回鹘人砍去。回鹘人打斗经验极为丰富,松开砍在树上的弯刀,不退反进,用最快的速度扑到武家强怀里,紧紧抱住武家强。 俩人扭打着摔在地上,武家强手中的横刀也被摔脱手。 武家强脚上中刀后,血流不止,兼之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力气渐渐不足,被回鹘人扼住了脖子,压在地上。回鹘人非常年轻,皮肤白净,鼻梁高挺,瞪着褐色双眼,拼死要制武家强于死地。 双方僵持了短短一会,武家强觉得这一段时间好长,天空c回鹘人都在脑中旋转。迷迷糊糊中,他保持着一丝清醒,伸向腰间,摸出小刀,狠狠地朝回鹘人凶狠的褐色眼睛扎去。 小刀准确地刺入了回鹘人的漂亮眼睛里,只听一声惨叫,那名年轻的回鹘人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 狮营增援军士已上山,救下了仍在浴血奋战的四名军士。回鹘人极为勇悍,不肯投降,被逼到角落,全部战死。 周青没有跟着上山带着十名骑手,快速地又在谷底搜索了一遍。 一名骑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草丛中,发现了一点新鲜马粪,周青用一根小棍捅开马粪,仔细观察后,道:“这是回鹘骑兵留下的。他们比我们先到一步。” 周青带着骑兵在谷底搜索一遍之后,回到原地,山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武家强惨白着脸,脖子上还有一圈乌黑的痕迹。 周青c武家强很快回到了黑雕军营地,详细报告了遭遇回鹘侦骑的情况。 钱向南听到发现马粪之时,打断周青,问道:“是新鲜马粪吗?” “马粪非常新鲜,估计不到一个时辰,但很少,估计回鹘人和我们一样,只是侦骑。” 钱向南沉吟着道:“这样说来,山上的回鹘人和回鹘骑兵都是侦骑,他们就和你们一样,留下一些人在谷底守着,而另一些人上山查看情况。” 周青想了想,点头道:“我想应是这样。” 钱向南道:“回鹘人肯定能判断我们的意图,看来不能在断崖岭设伏了。” 侯云策并不同意此说法,摇头道:“回鹘人粮食不足,不耐久战,即使回鹘人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还是要去寻粮,否则回鹘大军吃什么?主力还是在断崖岭设伏。” 命令传出,郭炯带主力前往断崖岭。 军帐内,侯云策c钱向南等数人仍然地图前。 侯云策在地图前苦思良久,道:“回鹘人一反常态,兵围秦州,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我们平日对回鹘的情况掌握太少,摸不清回鹘人的目的,不能准备判断回鹘军的行动。但是,从目前形势分析,我最担心的反而不是回鹘人攻打秦州,而是回鹘人突然窜入卓尼c若尔盖一带,那是浑末大蕃人达娃贡的地盘,虽说达娃贡得到我们的支持,慢慢聚集了一些部众,但是和回鹘军相比,人员兵力都处于绝对下风,绝对不能抵御回鹘人的进攻。若回鹘人占了卓尼等地,会给黑雕军带来大麻烦。” 大蕃浑末部达布c达娃贡目前分别臣服于侯云策。浑末部在三州军队支持下,多次击跨大蕃部族军,在松藩c卓尼和若尔盖站隐了脚跟,成为凤州的一道屏障。 钱向南没有想到这一层,听侯云策这样一说,仔细查看了地图,越想越心惊。 侯云策在地图前转来转去,终于停下脚步,道:“黑雕军现在应移师到在渭水南岸,堵住回鹘人南下的路线。防守断崖岭不必派太多的部队,就让狮营参加演练的那一个连队和秦州马军去扼守断崖岭。” 黑雕军主力正在拔营,接到新的任务,速向西南移动,准备在渭水南岸集结,堵截回鹘人南下之路。 杜刚则带着一百零八人和秦州三百军马前往断崖岭。 黑雕军南移之时,凤翔节度使王景亲自率领马步军一万人也到达秦州,驻防在秦州东面。节度使王景听到黑雕军南移的消息,只有苦笑,对掌书记王凌道:“雄胜军节度使做事每每出人意表,在凤州大战之时,他还归我节制,可是他数次先斩后奏,虽说战果都不错,现在想起来仍让人头痛。现在他不归我节制,我们更是无法判断他天马行空般的出招。” 王景带兵极严,在他御下,手下众将没有多少发言权。掌书记王凌是节度使王景的亲侄子,极得王景喜爱,说话也就大胆一些,道:“黑雕军反应还是极为迅速的,可说是后发先制,这说明侯帅是诚心来救急,在渭水集结,我猜想侯将军是不愿回鹘人南下到三州,想堵住回鹘人,在秦州境内决战。” 王景叹道:“大军所至,生灵涂炭,黑雕军守土有责,如此做也可以理解。王郎说得对,黑雕军也算是仗义出手,无论如何,老夫也要感谢侯云策。” (第一百零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2章 风凌渡 帐外北风呼啸,如百万雄狮一般席卷了大地。 回鹘兰州别将吐少度在帐中却闷得喘不过气,热c热c热,空气如夏日雨天一样闷热,似大网般把人紧紧包围,无法躲避。 吐少度没有料到大林军来得如此之快,侦骑先后在渭水南岸c秦州东北c野人岭和断崖岭发现大林军,不仅征粮通道被切断,更为严重的是回鹘军现在进退不得,南面c东面是迅速集结的大林军,西面边境是手握重兵虎视眈眈的可汗仁裕,北面是世仇党项骑兵,稍有不慎,全军随时可能隐于灭顶之灾。 吐少度的亲信们看着果断英武的大帅在帐里转来转去,不敢说话,不敢走动。 吐少度世代贵族,年近五旬,身材仍象长枪一般刚直挺拔,满头金黄色头发梳理得与众不同,是个讲究仪表c极有派头的一方霸主。在压力之下,他胡子拉喳,眼睛充满血丝,显得很有些邋遢。 吐少度在帐篷时转了几十个来回。 众将眼光全部跟随着他移来移去,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吐少度终于停下了脚步,在地图面前停下来,声音悲切地道:“想当初,我们回鹘人是多么强大,秃忽刺河c薛灵歌河的水草是多么鲜嫩,三十万控弦战士让整个草原匍匐在我们脚下,我们回鹘精骑是敌人永远的梦魇。” 回鹘汗国的辉煌已成为过去,现在回鹘人四处飘零,早已不复当日强大,但是,任何民族都会牢牢记住曾经的辉煌,并把这个辉煌作为前进动力。 吐少度每次谈起历史过后总有重大决定,众将非常清楚这点,紧紧盯着吐少度,不知从这个嘴里又会飞出什么绝妙好计。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了,吐少度的智慧无数次在关键时期救了大伙的命。现在,又到了生死关头。 吐少度猛然站住,下定了决心,沉着脸对众将道:“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拼死一搏。” “向北,是党项人的地盘,我们回鹘人和党项人打了多年,可以说是世仇,现在党项人势力渐大,我们在党项人的地盘上无法生存。” “东方和南方,大林军正在集结,越往东走,大林军势力越强,我军孤军深入,没有粮草补给,是一条死路。” “向西南而去,进入大蕃人地盘。虽说大蕃人骁勇好战,可现在他们是一盘散沙,我军只要能够进入卓尼等地,在白龙水岸边抢下一块地盘,则大军可有一条生路,等形势缓和之后,再北上攻取兰州,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吐少度口才极好,极富感染力。一名回鹘年轻将军“腾”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末将原作前锋,打过渭水去。” 说话之人是回鹘军后起之秀--神箭将军葛萨,他出自回鹘内九族,身份高贵,兼之一手箭法,在高手如云的兰州没有遇到对手,成为兰州城内少女们的偶像。 出征之前,葛萨正沉浸在爱河中,吐少度的小女儿阿思和他暗中相好,葛萨本来准备打退可汗大军后,正式向吐少度提亲,可是没有想到兰州城出了奸细,兰州回鹘军受到可汗大军从东c南c北三面攻击,被迫逃入蜀境,躲开可汗仁裕大军围追。 葛萨等将领都没有想到新近打败西蜀人的大林军行动如引迅速,两路大林军已占据了战略要地,回鹘军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爱情力量无穷尽,葛萨为打回兰州,抢回心爱之人,第一个站了出来。 吐少度看了一眼葛萨,想了一会,道:“我给你四千人马,你去攻打秦州东部大林军,要打得狠打得巧,把大林军的注意力吸引到秦州东部去,减轻大军渡河压力。” 葛萨接令后,带着四千回鹘精骑,直扑凤翔军营地。 葛萨观察了一会大林军营地,对副将道:“大林军营地工事俱全,看来准备和我们耗在这里,攻要猛攻。但不要太靠近大林军营地,以免为其弩箭所伤。” 副将得令后,带领回鹘骑兵,疯狂地在凤翔军营地四周狂奔,进入箭程后,纷纷发箭,发起攻击。 凤翔军在秦州城东北面驻扎。 王景久驻边境,和西蜀人c大蕃人c党项人和回鹘人都打过仗,经验极为丰富,他判定回鹘军粮草不够,根本不想和回鹘骑兵硬碰硬,只是一个字:拖。 凤翔军就地筑起坚营,挖堑壕,摆拒马木c床弩和硬弓,全军象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这是西蜀将李廷圭对付王景的战法,让王景极为难受。王景现学现用,拿李廷圭的战法来对付回鹘人。 凤翔军坚决不出营门,只要回鹘骑兵靠近营地,就用床弩c手弩等远程武器还击。 葛萨为达到吸引大林军主力的效果,用三千人加紧围攻凤翔军营地,另外一千人扫荡秦州附近的乡村,捉了不少老弱妇孺,带到凤翔军营地前面。回鹘人当着凤翔军的面,斩杀老弱妇孺。葛萨所做的一切,貌似激凤翔军决战,实则是演戏,目的是让大林军认为这支疯狂的队伍是回鹘人的主力,以吸引大林军重兵,为回鹘人南渡渭水创造机会。 回鹘人弯刀闪过,凤翔军阵地前响起一片惨叫c哀号之声。无数被抓来的老弱妇孺被砍得身首异处,顿时血流成河。一个回鹘兵用刀挑起了个头颅,在阵前纵马驰骋。 凤翔军营前的将士们眼里都滴出了血,一个个紧握武器。年轻的步军指挥使向山行,带着五百步军守在营地最前面。 向山行二十二岁,正是青春热血的年龄,看到回鹘人施意妄为地在大军营前施暴,多次到凤翔军步军都指挥使王凤面前请战。步军都指挥使王凤跟随王景作战多年,深知王景军令最严,绝不容许擅自行动,严辞拒绝其请求。 向山行作战勇猛,是步军都指挥使手下第一骁将。王凤如此做,其实也是保护向山行。 向山行遭拒后,强压怒火回到阵地。回鹘人仍在营地外挑衅,态度猖狂。当回鹘人杀掉一批人之后,向山行终于忍无可忍,抽出腰刀,大声喊道:“回鹘人不过数千,我们近万大军象乌龟一样缩在壳里,是男人就给我冲。” 五百步军齐声呐喊,打开营门,向外冲去。 凤翔各军见五百步军冲了出去,也不管长官阻拦,举枪提刀,向外冲去。五百弩兵早已上好弩箭,跟随向山行队伍,冲出营门。弩手冲了一阵后,停下脚步,数名弩手上前试射,估侧距离。五百弩手又冲了数十步,然后齐齐站住。 指挥使一声令下,五百弩手对准回鹘军同时发射。 敌军冲出后,回鹘军迅速后撤。凤翔军学了不少黑雕军战法,弩箭全部集中使用,威力顿时变大。回鹘军有数十人马没有躲过弩箭攻击,中箭落马。 葛萨等到敌军弩手第一波攻击结束后,不给弩手们发第二箭的机会。战鼓一响,全军如掉转马头,疾风般向凤翔军冲去。回鹘骑手并不和步军接触,而是围着步军不停地绕圈,绕圈同时,回鹘骑手充分发挥精于骑射特长,用弓箭射击敌人。 向山行见敌军弓箭历害,下令结阵。 数十面盾牌形成了一个屏障,有效地挡住了回鹘骑兵的射击,盾牌后面是数十名弓箭手,依靠着盾牌向回鹘骑手射击。弩手们趁此机会,上好第二支弩箭。弩营指挥官并没有急于下令,而是盯着回鹘骑兵,寻找着再次攻击的良机。 葛萨见目的达到,下令道:“撤军。” 向山行指挥步军,在盾牌兵的掩护下,冒着箭雨,向回鹘军逼去。哪知回鹘人根本不和步军接仗,射出一通箭后,掉转马头跑得干干净净。 向山行看着远去的回鹘骑兵,鼻子都被气歪了。 步军冲到回鹘骑兵落马处,不少回鹘骑兵伤重倒地,也有回鹘骑兵只是战马被射倒,本身并没有受伤。步军冲过去后对着这些落单回鹘骑手一阵猛砍。回鹘骑手甚是硬气,明知不能幸免,仍然叫喊着和步军对砍,结局不言而喻,回鹘骑兵的头颅很快就被蜂拥而上的步军割了下来。 回鹘骑兵来势汹汹,撤得却也极为迅速,只在凤翔军的营地前留下几十名回鹘骑兵和上百名秦州老百姓的尸体。 王景铁青着脸坐在营帐前。步军不听指挥,擅自行动,这在凤翔军里是绝对不能充许的,即使打了胜仗也要受到重罚,向山行回到营地后,很快被绑在了营地外面的木桩前。 步军都指挥使王凤c马军都指挥使等众将领跪在帐中,为向山行求情。 步军都指挥使王凤道:“回鹘骑兵在营前大杀秦州百姓,向山行违令情有可愿,念在其作战一向勇猛c屡立功劳的份上,求节度使饶他一命,为凤翔军留下一个勇士,让向山行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来赎罪吧。” 王景良久不发一言,最后冷冷地道:“军令就是军令,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违令。” 王景说完,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众将,对亲卫道:“杀。” 向山行被绑在在木桩上,昂着头,看守向山行的军士都非常同情这位步军指挥使。 一位看守拿过一个皮囊,递到向山行嘴边,道:“向指挥使,在下佩服你,这些酒是兄弟们敬你的。” 向山行泰然自若地大口地把酒喝下,然后喝了一声彩:“好酒,有这袋酒送行,老子做鬼也是一个快活鬼。” 临刑时辰将到,两个身高体胖的行刑军士提着大刀,一摇一摆地走到向山行身边,一名胖大行刑军士道:“指挥使,得罪了。” 向山行道:“赵大郎,动作利索点。” 赵大郎笑得很是自信,道:“向指挥使是条汉子,我会使出家传本事的。” 两人说话间,赵大郎深吸一口气,扬起大刀,准备往下砍。 这时,营地里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支雕羽箭闪电般飞来,“噗”地射在赵大郎持刀的手臂上。两匹战马赶到木桩前,一名骑手挥刀斩断向山行身上绳索,道:“快走。” 向山行翻身上了战马,二马三人很快向营门冲去。 两位行刑军士c营门的守卫,虚张声势地把刀枪举得高高的,让三人顺利地逃出军营。 凤翔军到达秦州的第二天,黑雕步军和伏虎军也陆续到达秦州,和先期到达的黑雕骑军会师。侯云策命黑雕步军守住野人岭,伏虎军守住断崖岭,黑雕骑军主力全部在渭水南岸集中。 两百多秦州骑兵亦跟随黑雕军作战,不肯回凤翔军。 东线回鹘军和凤翔军多次发生激烈战斗,两军你来我往,打得热闹。而南线却是风平浪静,回鹘人没有发动任何攻击。 王景给侯云策发去多封密信,请其派兵夹击回鹘,减轻凤翔军面临压力。 回鹘人进攻凤翔军的反常行动引起侯云策高度警惕。按道理说,回鹘人进攻兵力雄厚的凤翔军实在捞不到任何好处,随时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困境,如此打法必有深意。 形势未明,侯云策按兵不动,不调一兵一卒离开渭水,派人送密信给王景,指出回鹘军可能南逃到卓尼。 为准确掌握回鹘人动向,侯云策把最精税的侦骑大部派出,侦骑分成数队,严密监视回鹘各营动向。 周青c武家强两人带着一队官兵,监视渭水北岸回鹘人的动静。 周青c武家强带着亲卫们潜入渭水北岸,渭水并不深,有好几处能够适合大队骑兵涉水而过的地段。五十名侦骑分成二组,白天一组,晚上一组,轮流潜伏在渭水沿岸可能涉水而渡的地段。 周青带的是白天一组,二十五人分在八个小组,基本上是三人一个小组,相互配合着进入了潜伏地。黑雕军成立以来,从沧州c高平到凤州,大小战事不断,侦骑执行任务的频繁之高,远远超过其它部队的侦骑,侦骑的综合水准更是冠于全军。 吐少度派出葛萨攻击凤翔军大营,意在吸引大林军注意力,不想遇到了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各自按兵不动,这让吐少度多少有些丧气。他一方面给葛萨增兵一千,一方面加紧在渭水沿岸侦察,寻找最适合涉水而过的渡口。 吐少度派出的回鹘侦骑并不专业,常常是一个小队侦骑,沿着渭水疾驰,说是侦察,在周青眼中看来,更象是在渭水边上游玩。周青隐在一个土疙瘩后面,灰蒙蒙的衣服颜色和土疙瘩基本溶合在一起。 一天之内,有七批神采飞扬的回鹘侦骑从他身边走过。 侯云策得知回鹘侦骑在渭水沿岸的频繁活动,坚定了判断:回鹘大军肯定要进入大蕃地盘。 钱向南拿出渭水地形图,标示了八个可以渡河的地点。侦骑军士在八个点上对回鹘侦骑进行观察,每个点上发现一次回鹘侦骑,就在地形图上画一个三角形。 渭水风凌渡口已有十七个三角形了,意味着回鹘人对此渡口兴趣最大。 钱向南反身坐在茶几,对着渭水地形图发呆。亲卫送来的饭菜一点没动,坐了半响,突然站起来,带着狮营军士,亲自察看了风凌渡口。 “风凌渡口?” “对,我敢肯定,回鹘人要从风凌渡口涉水而过。” 侯云策看着钱向南充满自信的眼神,心中暗自得意,“自已真是伯乐啊,挖了这样一匹千里马。”但是,他表情却是异常严肃,语气中更是带有凝重,再次问道:“渭水八个渡口,全线五十余里,若判断失误,兵力布置失当,挡不住回鹘精骑。” 钱向南把磨得有些毛边的地形图,道:“渭水大小船只都被我军强行扣留,若回鹘军要过渭水,必然要从这几个水浅的渡口经过。风凌渡水最浅,河面最窄,是骑兵突袭最好的地点,若回鹘人真的要过渭水,此处当是最佳。” 侯云策带着钱向南再去查看风凌渡,刚到渡口边,对岸又来了一队回鹘骑兵,回鹘骑兵的骑术非常出色,在北岸跑得极有声势。侯云策没有露面,全体下马,躲在草丛,观察回鹘骑兵。 这一队回鹘骑兵中,似乎有一位地位很高,在众人簇拥下,亲自渡过渭水。回鹘马比契丹马要高大许多,渭水最深处只及马腹,回鹘骑兵轻易地过了渭水,来到南岸转了一圈,又涉水到了渭水北岸。 回鹘侦骑不断把渭水沿岸的情况带回了大营,吐少度的心本已提到嗓子眼上。汇总了侦骑带回来的消息后,他的心才慢慢回归原位。 大林军在渭水南岸有驻军,但是通过近期的侦察,南岸驻军人数不会太多,估计也就在二千到三千人左右。这个人数对于拥有上万人的回鹘精骑来说,不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最多是制造一些小麻烦。 驻守在秦州东部的大林军虽说兵力厚雄,可是两条腿的步兵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回鹘精骑。 吐少度为了防止秦州东部的大林军尾随而来,决定派对五千骑兵,发动一场夜袭,真刀真枪和大林军干上一场,把大林军打怕打痛,让驻守在秦州东部的大林军主力部队不敢紧逼回鹘军,以免回鹘军渡河之时两面受敌。 (第一百零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3章 血染渭水 侯云策送了多封密信给王景。 密信里详细分析了回鹘人的困境,提出回鹘人唯一出路就是南逃至大蕃浑末部所占据的卓尼一带。 黑雕军钱向南专门收集周边各族情报,虽然此事刚刚才做,其成效已经超过了凤翔军。侯云策了解的情况多,看问题因而更加全面。 凤翔军初到秦州之时,承受了回鹘军的正面压力。王景对于侯云策移师渭水南岸且按兵不动多少有些意见,接到密信后反复斟酌,最后还是觉得侯云策所说极有道理。 有了对回鹘军动向的准确判断,葛萨带领回鹘军费尽心思的表演就露出许多马脚,反而坚定了王景这个老狐狸的信心:“回鹘人定是声东击西,想从南边逃窜。” 吐少度所部吃了败仗才来到大林,对大林各部压根不了解,一直把凤翔军当作回鹘军主要对手,而认为渭水南岸的大林军只是一支牵制部队。 虽说风凌渡南岸已经出现了大林军,可是吐少度对于用六千精骑夺取一个涉水可渡的小渡口还是很有信心。他最担心的是凤翔军尾随而至,在风凌渡岸边对回鹘军进行夹击。 为了解决后患,吐少度命令葛萨带领四千回鹘军加紧展开对凤翔军的佯攻,以吸引凤翔军注意力,掩护主力骑兵夺取风凌渡。只要回鹘军主力占领了风凌渡,葛萨率领的精骑凭借强大机动能力,随时可以摆脱凤翔军纠缠,到达风凌渡口。 战术制定以后,回鹘骑兵分为两部,一部约六千人,在吐少度带领下,乘着夜色,向风凌渡口出发;另一部则在葛萨率领下再次逼近凤翔军营地。 凤翔军营地,军士们都进入了梦乡,此起彼伏的鼾声成为军中特有旋律。 节度使王景治兵严到冷酷,若有人在值勤时候睡觉,第二天就会永远睡觉。所以,值勤军士都在各自岗位上,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耳朵也如猎狗一样竖起来,时刻关注营门外地黑暗之处,不敢有丝毫马虎。 回鹘骑兵接近营地之时,虽说天黑得伸手确实不见五指,而且马蹄都包着厚厚的布条,整个大军没有发出大动静,但是,凤翔军值勤军士还是在回鹘人接近营地之时,吹响了凄历角号。 偷袭不成,葛萨骂了一句脏话后,发出强攻命令。五百名经过准备的回鹘骑兵飞速地接近营地,向营地里射出火箭。一时之间,营地里火光四起,无数营帐c杂物被引燃烧。紧接着,另一队回鹘兵手持盾牌,拖着长木板,很快铺平堑壕。不断有中箭的回鹘兵掉入了堑壕,身后不断有回鹘兵填上空位。 持盾回鹘兵通过木板逼近营地前沿,清理掉拒马木c鹿柴等阻碍物。 凤翔军经过短暂混乱之后,在步军都指挥使王凤督促下,弩弓手c长枪手c盾牌手,各自来到指定位置,阻挡不断攻来的回鹘兵。 凤翔军为防止敌军进袭。在营门内建了一个台子,放置了两架床弩。回鹘人袭营之时,专门负责发射床弩的一队军士已经上好的巨大的弩箭。巨大弩箭发出雷鸣,向回鹘骑兵群里射去。回鹘骑兵在营地外队形十分密集,每一支木弩射出,就如刀切豆腐一样,在骑兵群中切出了一个大口子。被射中或撞中地回鹘骑手惨叫着落下马来。侥幸未死的,也被后面的骑兵踏成肉泥。 四千回鹘兵不顾伤亡,凶狠地向营地进攻。 凤翔军营地毕竟是临时营地,防守设施并不齐全,回鹘人用木板铺平堑壕c搬开拒马木等障碍物后,骑兵便可以直接向营地冲击。 数次冲锋后,数十名回鹘骑兵冲进营地。 王景是老军,经验着实丰富,营地分为外营和内营,内营外设有拒马。外营缺口很快被凤翔军补上,凤翔军在缺口处丢了大量干柴,点起一把大火,阻断后续的回鹘军。冲进营地的回鹘骑兵被障碍物挡住以后,失去冲击力,被蜂拥而至的凤翔步军困在营里。一阵血战,数十骑回鹘骑兵全部战死在营中。 已经就寝的王景听到营门号角之声,迅速走出帐门。见到营门地火光和冲天的呐喊声,王景有些疑惑:“难道先前的判断有错?” 他带着亲卫来到内营栅栏,不顾穿梭箭支,站在发射床弩的台子上,居高临下仔细观察营门外正在拼命进攻的回鹘军。 此夜无月,营内燃起火光照出回鹘人的身影。 回鹘人进攻部队虽然悍勇,但是投入正面进攻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不过四五千人左右。王景冷笑一声,下令道:“步军都指挥使王凤率军守住左右营门,射住阵脚,失了营门,提头来见。” “马军都指挥使赵大郎集合人马,随时待命。” 王景下完命令后就回到帐内,端坐在桌旁,借烛光,拿出侯云策密信又读了一遍。 “近日得到消息,回鹘可汗仁裕与兰州别将吐少度交恶,战于兰州城下。吐少度战败后窜入秦州。回鹘军仓猝而来,粮草等辎重皆无,不利久战。猛攻凤翔军,似是声东击西之计,回鹘人极有可能向南窜入大蕃人的地盘。” 王景放下密信,暗自感叹了一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年轻人真是了得。” 回鹘军初进秦州境内之时,王景对此举动心中纳闷。回鹘以一万孤军攻打秦州,实在是很愚蠢的决定。王景和回鹘人打过交道,知道回鹘人实在狡猾得紧,骑兵更是剽悍异常,实在不是好相与地对手。这次为何出此下策,让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其心中也隐隐猜到可能是回鹘发生了内乱。 接到侯云策密信后,自己的想法和侯云策不谋而合,这不禁让王景再一次对侯云策刮目相看。 侯云策的想法是让凤翔军尾随撤退的回鹘军,在风凌渡口围歼突入秦州的回鹘军。 王景并不想按照侯云策的安排行事,原因很复杂。 一是侯云策虽说也是节度使,还是皇亲,但是王景是老资格节度使,侯云策不过是新贵而已。两人资历相差可不是一点半点,虽说世家在这些年渐渐势微,王景在心中还是很有世家子弟的傲气; 二是王景军令极严。凤州之战中,侯云策作为其下属,多次违令,虽说屡打胜仗,王景还有很有些不满。只不过侯云策独立成军,不是其直接下属,也就隐忍着没有对他军法处置; 三是王景和侯云策想法不同。王景已过五十,心思放在守土上,驱逐回鹘人出境是他的最高战略目标。而侯云策正当盛年,其目标是想吃掉这一伙回鹘人; 四是王景对回鹘军强悍战力有所领教,记着“穷寇勿追”的古语,不想把自己的置身于险地。 侯云策仗义出手,解救秦州之危。这次不对他的请求有所表示,有些说不过去。做与不做,是原则。如何做。做到哪种程度,则是一门艺术。王景宦海沉浮几十年,绝对称得上老奸巨滑。 打定主意以后,虽说营门处仍在撕杀,王景心情已完全放松下来。他写得一手好守,为显示镇定和气度,每临大战,总要写上一些条幅。以便战后送给立功地将士,这是他治兵中中柔和的手段之一。 亲卫把文房四宝准备好之后,王景挥洒自如地在写下卢纶的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写完之后,又轻轻呤了一遍。 正在此时,在营门督战的掌书记王凌心急火撩地冲进营帐。道:“大帅,情况紧急,回鹘人两次攻进营门。” 王景气定神闲地指着自己写的条幅,问道:“这幅字写得如何?” 王凌在营们处见回鹘人攻得很猛,怕守不住营门,心中焦急,因此过来请叔父增兵。此时见叔父不慌不忙地在龙飞凤舞,道:“回鹘人攻得很猛,是否把赵都指挥使的人马调在营前?” 王景对这个亲侄子寄以厚望,很小就把他带在身边,见他举止慌乱,斥责道:“给你说了多少遍,每临大事要有静气,天塌不下来,不必如此惊慌。有多少回鹘人冲进了营地,外面还有多少回鹘人,王凤军伤亡如何?” 王凌嚅嚅应道:“回鹘人冲进了两次,每次都有几十个人,全让步军打掉了。外面回鹘人还在不断发起进攻。” 王凤和王凌都是王景的侄子辈,王凌是亲侄子,王凤只是旁支族人。王景对王凌很是栽培,希望其能担当大任。但是王凌能力不足,做不得大事,反而是王凤智能双全,屡立战功,现在已成为都指挥使了。 他抬脚就给王凌一脚:“真是扶不起来地阿斗。” 王景沉着脸,再不理王凌,带着亲卫,出了营帐。他并没有奔向营门,而是去了马军驻地。 马军都指挥使赵大郎看着营门打得热闹,马军却奉命原地待命,浑身痒痒。他的坐骑是一匹粟色大马,也和他一样的性子,听到战鼓声,不耐烦地用前肢踢打着地面。 王景来到马军营地,看着列队整齐的两千马军,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了组建这两千马军,他下了血本,不仅把各支部队的马匹都集中了起来,还花重金买了一些马,组建了这一支两千人的马军。 以前凤翔马军都是是五百人为单位,看到黑雕军大队骑兵奔袭秦州地威力后,王景就把分散骑兵组织在一起,并暗中按照黑雕军训练方法进行操练。 “大帅,我们出去,冲他一阵。” “不急,他们退兵之时,我们再追。” “他们要退吗?” “若是不退,就不是这种打法。” 在凤翔军营外,葛萨见凤翔军打得极有章法,自己手下损失不少,生出退意。当最后一波攻击结束后,回鹘骑兵消失在黑暗中。 侯云策估计回鹘军就要在这一两天内渡过渭水。做出这种判断有两个原因,一是给养,一万多人马每天的消耗是天文数字,回鹘军绝对经不起如此消耗。二是回鹘骑兵在这一两天停止了对附近村庄的袭扰。回鹘军派出的各种小队伍陆续回到回鹘大营,除了回鹘军的驻地,其它地方基本上没有了回鹘骑兵的活动。 侯云策下定决心在风凌渡口豪赌一把,把黑雕步军和伏虎军主力部队从野人岭和断崖岭调到风凌渡。如此调兵有一定风险,若是判断失误,回鹘军极有可能从野人岭或断崖岭深入大林境内。 郭炯特意找到侯云策,道:“回鹘以精骑为主,来去快速,若是他们不在风凌渡过河,掉头而回,那就有大麻烦了。” 侯云策道:“黑雕军和伏虎军加在一起都不如回鹘军力雄厚,若是在野人岭和断崖岭留兵太多,正面接敌时,兵力不足。” 郭炯道:“凤翔军跟过来,我们的兵力就压倒了回鹘军。” 侯云策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凤翔军不归我指挥,若是到时不能及时赶来,我们不能集中兵力就要吃大亏。” 主帅下定了决心,郭炯赶紧回营,做好大战前准备。 黑雕步军c骑兵和伏虎军四千人集结在离渭水风凌渡不到四百米的一个山坡上。此山坡虽然只是个缓坡,但是树林茂密,极利于隐蔽。另一支黑雕军骑兵由何五郎带领,潜入渭水北岸,准备从背后袭击回鹘军。 黑雕侦骑活动更加频繁,侦察范围也扩大到了渭水北岸。吐少度六千大军刚到达距离渭水四十多里的地方,就被侦察小组发现。得知回鹘大军朝风凌渡赶来,钱向南露出了一丝极为细微的笑容。“菩萨保佑,回鹘人到底来了。” 黑雕军全军防守风凌渡,是他最先提出来的建议。若是回鹘大军不从风凌渡过渭水,他将要承担极大责任。他虽说看起来十分镇定,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黎明时分,回鹘大军来到渭水北岸。二十多名回鹘骑兵率先过河,在河岸巡视后,没有发现异常。 吐少度身边长须智囊道:“河边有埋伏,想要半渡而击。” 吐少度道:“就算有埋伏,我们也要冲过去。” 回鹘大部骑兵开始涉河。渭水不宽,一会功夫,约有两三百名回鹘骑兵到达南岸,另外,还有数百骑兵正走在河中间。 突然,战鼓声大作,从远处山坡上冲出大队骑兵,军旗上是一只凶猛的黑雕。 骑兵转眼就到。每个骑兵平端强弩,对准回鹘军发射。发射之后,从容将手弩挂在马侧,取出了长枪。 上岸回鹘骑兵很快就淹没在密集弩箭之中。大多数回鹘骑手身上都中了数箭,最倒霉的骑手身上中了十来箭。 侥幸未中箭的回鹘骑兵,在与黑雕骑兵第一次对冲之后,就没有能够骑在马上的骑手。 黑雕骑军解决了回鹘前部人马之后,尾随在后的黑雕步军开始在岸边布置箭阵。 渭水中间有大量回鹘骑手,在河中只能被动挨打,只有上了岸才有反击之力。河北岸角鼓声大作,所有回鹘骑兵都咬着牙,拼命催促战马。 黑雕步军在岸边迅速形成箭阵,无数铁箭如狂风一样扑向水中的回鹘骑手。回鹘人在水中无法组织有效进攻,第一波箭雨过后,上百名回鹘精骑被射下马来,掉入河中。 回鹘骑兵刚靠近岸边,又是一阵箭雨向回鹘骑兵袭去。转眼间,又有一百多名回鹘骑兵掉下马来,两名指挥使被射死在岸边。 少数回鹘骑手见敌人弓箭实在历害,纷纷掉转马头,想要退回到北岸。 跟随在黑雕步军身后的是经过补充的伏虎军。他们来到岸边后,按照预定位置,进入了阵地。他们行军速度比不过黑雕步军,但是带得有中型床弩,趁着黑雕步军全面压制敌军之机,迅速安装床弩。 黑雕军骑兵发动了第一波攻击后,没有继续进攻,而是退到了步军后面,全部下马。军士们重新为黄桦弩上弩箭,作好战斗准备。 侯大勇c钱向南带着五十名亲卫,站在黑雕军身后,静观战场形势变化。这是他们预设的战场,经过了精心设计,回鹘骑军完全没有发挥出战力,便被大量射杀。 吐少度没有料到河对岸敌军如此凶恨,即有些恼羞成怒,又非常吃惊。他见对岸敌军并不多,再次下达进攻命令。 回鹘军数千骑兵队形散得很开,分为三个集团,向南岸冲锋。回鹘骑兵速度极快,很快到了河中间部位。最先进行冲击的骑军在号令之下,重新向南岸冲击。 郭炯负责战场指挥,身后跟着传令兵c鼓号兵和旗语兵。他全神贯注看着敌军调动,等到对岸骑兵进入河中间,下令伏虎军阵地展开进攻。 弩箭是战场上威力很大的远程兵器,但是上弦到使用相对复杂,步军使用弩箭相对来说比骑兵更加方便。因此,侯云策准备给伏虎军大量装配弩弓。因为在战前一时无法生产如此多弩箭,黑雕军从本部调出一千张弩弓到伏虎军。 伏虎军都是新军,不是节度使嫡系部队。姜晖c段无畏等指挥官没有想到侯云策会把黑雕军的弩弓调给他们使用,对侯云策的气度很有些佩服。他们磨拳擦掌,准备在渭水岸边好好打上一仗,为各自部队争得一席之地。 伏虎军军士早把弩箭上好,瞄准了正在渡河的敌军,得到攻击命令后,段无畏亲自擂响了战鼓,弩箭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空之声,朝回鹘骑兵射去。 回鹘骑兵为追求骑兵地机动性,都身披轻甲。轻甲被弩箭轻易洞穿,几乎起不到防护作用。 在弩箭打击下,回鹘骑兵居中集团受创最重,另外两个回鹘骑兵集团因相互离得较远,伤亡要轻一些。回鹘骑兵指挥官拼命喊叫着,督促骑兵加快冲锋。 伏虎军射完后,军士们停下来重新上弦。而另一个阵地的黑雕军步军阵地早就虎视耽耽,郭炯一声令下之后,弩箭如风般扑向了回鹘骑兵。 黑雕军两千骑军都上好弩箭,重新上马。步军第一轮发射之后,黑雕军骑军对准河的回鹘骑兵进行发射,弩箭形成一张大网,把冲到南岸的回鹘骑兵射成了一个个刺猬。 发射完手弩,黑雕骑军从容地平举起长枪,等待回鹘骑军上岸。 弩阵的作用是尽量杀伤回鹘骑军,但是河岸宽阔,回鹘骑军最终会渡过到南岸,骑兵对决在所难免。 渭水清浅,清澈透明,一些体形修长地小鱼在里面生活得自由自在。回鹘骑兵的鲜血把渭水染成红色,小鱼惊恐地向下游清水处逃去。 回鹘骑兵受到弓马娴熟,作战勇猛。但是,大林军远程攻击能力如此之强,实出所有回鹘人的意外。伤亡惨重得已经让站在北岸的回鹘人无法忍受。 吐少度手握弯刀,眼中喷火,紧紧盯着黑雕军迎风飘扬的军旗。 (第一百零三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4章 骑兵对战 回鹘人在渭水南岸,遭到了侯云策所部顽强阻击。 吐少度以前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兵力雄厚的凤翔军身上,对渭水南岸的二三千人马没有过多重视。回鹘军多次攻击凤翔军大营,凤翔军抵抗得十分顽强。吐少度由此判定大林军主力是凤翔军,在他心目中,二三千大林军偏师,实在不堪回鹘大军一击。 此时,回鹘主力在渭水岸边受到大林军偏师迎头痛击。回鹘骑手尸体密密地飘浮在渭水中,鲜血染红了渭水两岸。这些回鹘儿郎大多是兰州回鹘军老兵,多是吐少度族人,望着如此惨象,吐少度心如刀绞。 吐少度虽然愤怒,毕竟是一军主将,还有相当理智,痛苦地下令回鹘人暂时收兵。 回鹘人两次进攻被轻易粉碎,损失上千人马后,把拳头收了回去,积蓄更大力量。 侯云策到了中原以后经历了太多的战斗。作为三军主帅,制定大战略以后,具体战场指挥就交由郭炯等人,他冷静地看着手下两支军队和回鹘人决战。从此战看,郭炯c何五郎等沧州老人已经能够指挥中型战斗。姜晖c段无畏c胡立等外来军将表现得也很抢眼,此战后基本与黑雕军融为一体。 侯云策全身铠甲,脸颊微黑,渭水沿岸徐徐吹来的冷风,使他眼睛微微眯着,如猛狮一般凛然不可侵。亲卫杜刚已经升为狮营指挥使,王旋风和贺术海东各带侦骑左右两军。现在跟在身边的亲卫是神箭手刘黑狗。刘黑狗带着五十名亲卫,守护在侯云策身边。 钱向南所骑战马紧挨着风,和“风”亲热地互相打着响鼻。钱向南全神贯注地看着河对岸回鹘人。虽说天气已很有些寒冷,他额头上竟有一层细汗,等到回鹘人退回北河岸后,转头对侯云策道:“云帅,若凤翔军能够从后面追过来。明年今日。就是回鹘军的忌日。” 侯云策没有这么乐观,道:“回鹘人主力未损,凤翔军若来,另一部回鹘主力也要到达。还将是一场恶战,现在绝不能说大话。” 两人说话间,由伏虎军安置的七张大床弩对着渭水北岸的回鹘大军射去。这次射击由一名队正统一指挥,利用弩箭可以延时发射的优点,打击后退的回鹘骑兵群。 床弩发出雷鸣声,如狂怒的凶神一样冲进回鹘人队伍里。弩箭过处,惨叫声四起。床弩威力巨大,可是数量少,发射一次还要重新上弦。从实战角度来说,床弩对敌军的杀伤力其实远不如军士们整齐发射的手弩。可是床弩声势慑人,中箭者非死就是重伤,伤势极惨,容易让对手感到恐惧,失去作战勇气。 吐少度见手下骑兵均脸露惊慌神色,知斗志已弱,命令回鹘军全军退到木弩箭程以外,暂时休兵,重振士气之后再作决战。 安营扎寨以后,吐少度铁青着脸坐在营帐中间,帐下回鹘众将均不说话,如此惨败,让人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半响,吐少度才道:“没有想到大林军弩箭如此历害,我们回鹘忠勇的骑手可禁不起这样的伤亡,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回鹘众将脸露愤恨之色。 “中原有句俗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回鹘大军还是要尽快到卓尼去,渭水不可久留,若大林军主力从背后杀过来,我们又冲不破渭水南岸地防御,此渭水就是兰州回鹘军的葬身之地。” 吐少度充分意识到滞留风凌渡的危险,道:“乌柯将军,你带一千精骑,到渭水上游的小湾渡口。从小湾渡口过河后,侧击南岸的大林军。渭水南岸大林军人数少,我就不信大林军就有三头六臂。能挡住我们回鹘大军的多面进攻。” 敌军退后,郭炯来到侯云策身边,有些兴奋道:“云帅,威风八面的回鹘精骑不过如此。” 侯云策冷静地说道:“军士们打得好,你也指挥得好,可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现在虽说打退了回鹘军进攻,但是回鹘人实力仍然雄厚。若是他们全力一击,则胜负仍然难料。 战死的回鹘人尸体,仍横七竖八地倒在水中和岸边。北风所过,虽说天气寒冷,但是四处仍然弥漫着浓浓地血腥味。南岸一支回鹘骑兵,迅速向西而去,所有行动,并没有回避对岸的黑雕军。 几人骑着马,面对对岸,将回鹘人的行动尽收眼底。 钱向南脸色沉重起来,道:“回鹘军定是到上游去夺取小湾渡口,幸好云帅还有一支奇兵。” 到中原近三年了,侯云策官越做越大,指挥的人马也越来越多,其一举一动都会涉及到千万人的性命。在不自觉间,侯云策眼神c语气以及一些细微的表情,都不自觉带着些威势。这和三皇子时的神态并不一样,是真正大权在握者的神情。 侯云策神情突然坚定起来,声调略高,道:“回鹘骑兵精锐,若硬碰硬,何五郎率领的一千黑雕军损失定然不轻,我最不喜欢硬碰硬地打法,这种打法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但是有时却无法选择,狭路相逢勇者胜,必须要拿出勇气和决心,就如黑雕军在张家关一样,只有守住张家关,才能把西蜀军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次也一样,只有何五郎打掉回鹘人在其它渡口渡河的部队,等到王节度率军一到,回鹘大军则真正插翅难飞了。” 钱向南隐隐成为侯云策头号心腹谋士,不仅为侯云策出谋划策,还正在组建情报机构。他在郑州时因智破命案被侯云策看中,然后随其参加了凤州之战,在三州之地也算得上说一不二的人物。 侯云策收服大蕃人后,钱向南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微妙感觉,但是他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这种感觉,只能把这个感觉深深地埋在心里。 何五郎率领豹营和狼营隐蔽在渭水北岸的连绵起伏的山岭中,派出侦骑监视着回鹘大军的动向。一千多回鹘骑兵向西而去之后,何五郎立刻率军尾随回鹘骑兵。回鹘骑兵运动速度很快,他们要抢时间,利用骑兵机动能力强的优势,在小湾渡口过渭水,从侧翼袭击守在风凌渡口地大林军。 回鹘骑兵根本没有掩饰自已的行动目标。他们知道中原军队马匹很少。大武朝丢失河套地区后就失去了主要产马地,骑兵在中原各军中的比例极低。回鹘人这个大胆的行动是建立了大林军骑兵不多,无法跟上快速行动的骑兵队伍这个前提之下的。回鹘人就是要依靠骑兵的速度,让大林军首尾难顾。 回鹘人没有想到与他们对阵地黑雕军是一支完全的骑兵部队,在高平大战c凤州大战等一系列战争中,充分发挥了骑兵地机动灵活地特点,屡屡取得大胜。他们更没有想到有一支千人骑兵队,竟敢孤军深入北岸,对大队回鹘骑兵进行袭击。 何五郎带着骑兵队没有固定守在某一处,而是利用骑兵优势四处游荡,始终在等待分兵的回鹘军。若是回鹘始终不分兵,他就将从侧翼袭击回鹘人。 何五郎所部与回鹘骑兵队保持了一里的路程,两支骑兵一前一后,似两股洪流,直朝小湾渡口冲去。何五郎曾受重伤,若不是韩淇医术高明,早就成为一抔黄土了。死亡如此近地逼近过何五郎,使他很有些大彻大悟。他骑在马上,英俊的脸庞显出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侦骑不断带来回鹘人的消息,从回鹘人的路线上看,回鹘人定是朝小湾渡口奔去。何五郎担心回鹘人速度太快,自己所部和他们距离过远,来不及在渡口处拦截他们,便下令部队全速前进。很快,在距离小湾渡口两三里地地方,黑雕军骑兵咬住了回鹘骑兵。 回鹘骑兵肩负重要任务,回鹘将领乌柯深知其中历害,发现身后追兵之后,不敢马上渡河。掉转马头,前队变成后队,准备和追兵一决高下。 黑雕军在回鹘骑兵阵前五六十步的位置站住,军士们在何五郎的命令下,把弩弓拿在手里,作好进攻准备。 乌柯见追兵不过千人,心中稍安,他决定全歼这股敌军,然后放放心心地渡河。中原军队步军多,擅长阵地战,骑兵则逊于回鹘骑兵。乌柯久住兰州,对两军的特点知之甚深,决定全军压上,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消灭这股胆子不小地追兵。 大林军刚刚立足,战鼓声震天响起,回鹘军高举弯刀,高喊着向黑雕军扑来。 回鹘人以前并非使用弯刀。兰州回鹘人的一支小部族曾远到西域,和大食国商人有过接触,锋利强悍的大食弯刀立刻吸引了回鹘人地目光,回到兰州后,他们迅速仿制大批弯刀,装备在骑兵中去,成为兰州回鹘军的标准装备。 黑雕军豹营和狼营的弩箭全被调去装备伏虎军。豹营和狼营相应进行了换装,一名军士标准的武器装备有一张长弓c五十支箭,一把横刀,一支木柄长枪,木柄长枪枪长三米五,比熊营用过的马枪要稍长一些,还有一面小圆盾牌,可谓是装备精良。 回鹘军发起冲锋后,黑雕军军士并没有马上发起冲锋,排出了一个雁阵,左右两翼稍长,中军方向的军力则稍显薄弱。雁阵最有利于发挥弓箭威力。 等到回鹘骑兵冲到箭程之内,中军帐前才响起放箭的号令。 黑雕军军士们大多久经战火考验,老兵占了绝大部分。他们面对如狼似虎地回鹘骑兵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急于放箭,而是稳稳地作好准备。号令一起,他们才拉开弓箭,向回鹘兵射去。 回鹘骑兵也精于骑射,冲锋之时也拿起弓箭,向大林军发射。 两军箭雨在空中交织碰撞,回鹘骑兵人数与黑雕军相近,但是,他们射箭完全出自天生的本能,而没有统一指挥。黑雕军的羽箭基本是在号令之下同时发射,箭头向上,形成了密集箭雨。羽箭到达最高点以后,再凭着惯性下降,极具杀伤力。 双方互射之时,黑雕军虽有不少军士中箭,但是回鹘军中箭落马的军士远比黑雕军多。落马在回鹘军士,基本上没有活命希望,随后而上的马队将他们狠狠地踏在了地面。 黑雕军军士们动作相当整齐有序,射完第二支箭后,回鹘人已来到身前。中军帐前地军士甚至可以看到回鹘骑手喘出的白气。 中军帐前战鼓声一变。黑雕军军士手持长枪,马速逐渐加快。雁阵两翼地军士左右包抄,向回鹘军两翼冲去,中军则跟在左翼军后面,杀入敌阵。 因为兵少,两军接触便是决战,没有什么花哨可讲,是实力和勇气的对决。 骑兵相接瞬间。黑雕军的长枪占了极大的便宜,一队队骑兵长枪如林,全部平平对着敌人的骑兵,借着自己和对方马匹的冲力,轻易刺破了回鹘人的轻甲,不少回鹘兵被挑落马下。回鹘弯刀虽然锋利,但是弯刀和长枪相比,太短,吃了亏。 两军交锋之际,回鹘人纷纷被挑落马下。 回鹘人极为勇悍,前排军士被挑死后。后面的军士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往前冲。战场设在渭水河岸,适合骑兵作战的空间并不宽阔。一次冲锋后,基本没有再次冲锋地空间了,很快,两军就混在了一起。回鹘人弯刀此时发挥了威力,黑雕军军士的断臂残肢不断飞到半空中。 何五郎首先举起长枪,朝一名回鹘敌军扔去,长枪狠狠地刺入敌军身体。绝大部分黑雕军军士都做着与何五郎同样的动作,把长枪当成标枪扔出去。他们抽出横刀,和回鹘军士对砍。 这种扔枪战术是黑雕军充许的。骑兵混在一起后,长枪威力就会大大减弱,若要把长枪挂回枪袋,再抽出长刀,这两个动作就会让许多军士丧命。若在战斗中。几百或上千支长枪抛出,不仅可以简化动作,更可以给敌人大量杀伤。 这个战术是铁川源提出来的,刚刚提出之时,许多人并不同意这种作法,特别是军需官们舍不得把价格昂贵的长枪就这样轻率地扔出去。 双方争论不下,一直吵到侯云策耳里。侯云策听完双方陈述后,马上拍板,道:“任何时候,人都是第一位,若不扔掉长枪,被敌人杀掉,最后不仅长枪不是自己的,命也不是自己的。为什么不扔?而且,扔了长枪,打胜以后,还可捡回来。” 节度使发了话,黑雕军骑手们在练习刺杀后,还专门练习了如何投长枪。 回鹘军和黑雕军混在一起后,黑雕军骑手们纷纷把长枪投了出去,一时之间,战场上长枪横飞,不少回鹘人根本没有明白回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沉重而锋利的长枪剌了一个透心凉。 乌柯极为勇猛,可是在渭水边,其运气实在不怎么样,在冲锋之时就被半空中落下地一支的长箭刺穿大腿。冲入敌阵后,他带着满腔怒火砍杀了两名大林军骑手后,被一名大林军将军拦截住。 两人对砍几刀,平分秋色,都没有占到便宜。 乌柯是兴奋型将军,遇到武艺高强的敌手,浑身血性都被激起,大叫一声,催马上前,眼睛盯着大林军将领地脖颈,狠不得一刀将其斩下来。 乌柯还没有冲到大林军大将马前,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后背袭来,紧接着一阵巨痛传来,此时他已高举战刀,可是他浑身的力气却如水银泄地般逝去。 乌柯永远没有时间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敌将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机会,他的头颅被大林军军将一刀砍了下来,一股热血喷得如盛开的花朵。乌柯骑术极好,被斩杀后,双腿仍夹紧马腹,一具无头骑手,背上插着一支长枪,在乱军中奔驰了数十步,才掉下马来。 这一幕景象如此恐怖和诡异,给大林军大将何五郎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一仗之后,他在渭水岸边,专门为乌柯修一个坟墓。 斩杀了乌柯,并没有使回鹘军马上崩溃。混战中,谁也不知道乌柯已死,双方军士杀红了眼,看见服饰不同,马上就痛下杀手。乌柯死或不死,对回鹘军士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激烈战斗持续了一柱香时间,回鹘人长途跋涉到渭水,且由于粮食不多,总是处于半饥饿状态,体力消耗极大。而黑雕军以逸待劳,补给充足,军士们一个个身体强健,精力旺盛。 回鹘人渐渐顶不住黑雕军的进攻了,战场优势开始向黑雕军转移。战斗持续又持继了一柱香的时间,战场才归于沉寂。 对大多数军士来说,一切都结束了,包括他们地爱恨c包括他们的亲人敌人,在渭水岸边,都成为永远的过去。 战场上除了一些无人的战马以外,就只有何五郎带领的六百多黑雕军骑手。 三百多黑雕军,永远地倒在了渭水岸边。 (第一百零四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5章 反冲锋 在凤翔军军寨之前,回鹘人攻得猛烈,撤退也甚为干净利落。 王景看着黑沉沉夜色,很有些犹豫不决。凤翔步军肯定追不上回鹘骑兵,而让自己宝贝一样的骑兵在充满危机的夜色中去追击强悍的回鹘精骑是危险到极点的事情。 “乘胜追击――穷寇莫追”这八个字在他的大脑里盘旋了好久,最后王景还是下定决心稳中求胜,全军在营地里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完全亮了之后,凤翔军主力全军朝风凌渡方向追去。为了不给回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凤翔军行军速度不快,队形严整。 葛萨带领回鹘军向东撤退之时,留下了一支千余人的骑兵队伍,埋伏于前往风凌渡的必经之路上,作为阻击之用。一千骑兵紧张了一夜,却没有等到追兵。天濛濛亮时,一千骑兵撤离埋伏阵地,也向风凌渡奔去。 脱离了秦州大林军主力,葛萨心情轻松下来。行军路上,他又想起了兰州城内的情人阿思,朝兰州方向望去,暗道:“不知阿思现在怎么样?” 兰州城被可汗仁裕大军占据时,阿思当时没有来得及逃出城。葛萨想到此,心就如掉到冰窟一般。他和吐光度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战事稍松,阿思的音容笑貌就会从心灵隐密处钻出来。 葛萨率军马不停蹄地赶到渭水,在下午时分到达吐少度大军营地。令他吃惊的是吐少度率领的大军兵困渭水北岸,面对清浅的渭水竟一筹莫展。 一夜未见,葛萨心目中的英雄吐少度突然间老了一头,眼睛充满血丝,往日整齐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吐少度见到葛萨带来的近四千人兵马,说话竟有些哽咽:“葛萨,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葛萨很快就弄明白了回鹘军的处境,脸色煞白,喃喃道:“上千回鹘男儿,就回来五个。大林军也不过千人,天啊,这是什么魔鬼啊!” 乌柯西进支队全军覆灭以后,吐少度的信心在不自觉间开始动摇,对于回鹘军的前途有些悲哀,道:“早知今日,不如在兰州城下和仁裕的大军拼个你死我活。” 争霸天下的雄心。这一刻,成为昨天的一个模糊的梦。 葛萨看着坐在帐前的吐少度,急切地问道:“大帅,现在怎么办?” 吐少度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对身边几位贴心将官道:“我们还有八千多人。虽说对岸大林军历害,人数毕竟要比我军少得多。他们弩弓历害,骑兵到了河中间都是弩箭的靶子,我们不能再从风凌渡口过河。分兵是正确的方法,虽说乌柯全军战死,但是大林军伤亡同样惨重。我们必须不顾一切地从多点同时进攻,赶到秦州大林军主力到来之前过河。只有如此,才能有一条生路。” 葛萨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信心还足,大声道:“大帅,下令吧。” 葛萨的信心多少也影响了吐少度。吐少度看着葛萨的眼光渐渐有些慈祥,随后眼光又变得锋利起来,面带威严地站了起来。道:“葛萨率领三千人马,从小湾渡口过渭水,过河迅速侧击北岸大林军。” “接令。” “咄罗勿率军两千东进,抢占下游杨桃树渡口,过河后也迅速侧击北岸大林军。” “接令。” 葛萨离开前,来到吐少罗身边,道:“大帅,我们带走五千人,你这边人少。” “大林军擅长防守,论起进攻战,我们回鹘精骑可不怕他。” 吐少罗想起战死的乌柯所部,心中还是紧张。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必须分兵,只要其中一部渡过渭河,扰乱南岸大林军,回鹘主力就可以顺势渡河。 黑雕军和回鹘军隔河而立,互相看得清清楚楚。 侯云策c郭炯c钱向南c姜晖和胡立等三军将领,聚在河边看回鹘军调兵遣将。 黑城李宁曾经担任过操练总指挥,如今跟在侯云策身边参赞军事。他初到凤州来时曾经信心勃勃想要按照训军方法操练黑雕军,参加了渭河边大战后,这才意识到侯云策当真不是以前的三皇子了,自己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己。 郭炯是黑雕军都指挥使,作为主官,其心情极为压抑。小湾渡口胜是胜了,却是惨胜,战死了数百黑雕军士。他专注地看着河对岸,琢磨着应敌之策。若是随着回鹘分兵,那么就将是一场惨烈战斗。若是不分兵,回鹘则必然会渡河夹击黑雕主力。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钱向南指着河岸道:“回鹘来了援兵,人数比我们多。他们现在分兵三路,多半要从小湾c风凌和杨桃树三个渡口同时渡河。我军兵少,何五郎部伤亡很重,还真没有办法同时守住三个渡口。若回鹘军从东c西两个渡口渡过渭水,夹击我军,则形势危矣。” 郭炯恨恨地道:“凤翔军胆小如鼠,坐拥大军,不敢全力追击。凤翔军若早一点到达,回鹘人再凶悍也无力回天了。” 钱向南叹了一口气,道:“我已派了三批军士给王节度使送信,至今没有回音。” 侯云策两眼紧紧盯着渭水对岸,似乎听见两人的对话,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眼光越过渭水,直刺吐少度地大营,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风凌渡口北岸的回鹘骑兵不到三千人,回鹘人太骄傲了,真的以为我们只会防守,不会进攻吗?黑雕军c黑雕步军和伏虎军也有四千人。我们主动出击,强渡渭水,四千对三千,吃掉对岸回鹘军。” 钱向南c郭炯c胡立c姜晖相互交换了眼神。 李宁吃了一惊,心道:“黑雕军将强弩发挥到了极致,如今弃强弩,这是以己之短对敌人之长。”他在军中地位尴尬,大战前夕,没有发声的资格,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忍住。 侯云策没有再犹豫,发出进攻命令:“黑雕军居中,黑雕步军居东c伏虎军居西,在东c中c西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两军相逢勇者胜,要把回鹘人围成铁桶,全部歼灭。” “一柱香地时间集合部队,中军战鼓响起之后,迅速出击。” “全军弩箭在手,没有中军号令,不准放箭,违令者斩。” 郭炯c胡立c姜晖同声大喊:“接令。”然后迅速回到各自部队。 黑雕军全体军士马上动员起来,上好手弩,在中路集结。黑雕步军c伏虎军迅速向指定位置集合。渭水不宽,部队调动根本无法掩饰,黑雕步军c伏虎军和回鹘骑兵一样,未作任何掩饰,大大方方排兵布阵。 吐少度和中原军队打过多次。他从军的时候,那个盛极一时的大武帝国已经烟消云散,中原陷于了持续战乱,国力急剧衰退,中原军队失去了决战千里地雄心,军队口号已由“进攻c进攻”转为“守住c守住”,在吐少度经验中,中原军队防守能力很强,进攻能力则远逊于回鹘骑兵,他还没有遇到在野战中能主动进攻的中原军队。 这个惯性思维让吐少度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吐少度看到了对岸大林军调整,反而松了一口气,命令回鹘骑兵守住河岸,依葫芦画瓢,半渡而击。 一柱香时间刚过,黑雕军中军帐前响起了进攻的战鼓声。 侯云策的命令得到了众位将领地坚决贯彻,黑雕步军在东,伏虎军在西式,黑雕军在中路,三军散开近五百米,全军押——不留一点余地。 侯云策作为最高统帅也没有例外,带着五十精于骑射的亲兵,跟在黑雕军后面,冲入渭水。 回鹘营里鼓声c角号声c马叫声c呐喊声,响成了一团。守在中路的一千回鹘骑兵在岸边举起长弓,对着水中的大林军猛射。 渭水不深,但也及马腹,骑兵c步军无法快速行进。回鹘骑兵没有弩手,但是他们从小在马上长大,弓马娴熟,密集攒射,威力不小。 为了防止受到回鹘箭手进攻而蒙受巨大损失,各军在渡河之时,已把弩箭上好,弩箭射程比弓箭要远,而且弩箭可以延时发射。大林军准备发挥这一特性,在水中用弩箭对岸上回鹘骑兵进行打击。 黑雕军c黑雕步军和伏虎军队形严整,走到第一排地军士,手持盾牌,用来挡住飞来的铁箭,密集羽箭不断射中大林军,但是大林军不顾伤亡,整个队伍仍然坚定地向岸边逼近。在没有听到中军令时,所有弩弓都没有发射。 大林军和回鹘骑兵地直线距离实际上已经很近了,两边军士们甚至能够看清楚地看见对方眼神。不断有黑雕军军士被射倒,但是中军令没有响起,弩箭一枝都没有射出。 黑雕军传令兵终于敲响了战鼓。 大林军士均手持手弩,早就对准敌人。战鼓响起后,所有军士都把手中的弩箭发射出去。黑雕军先承受损失,然后逼近回鹘军集中发射。这一通弩箭对回鹘骑兵造成了极大打击,弩箭轻易地穿透回鹘骑兵轻甲,河岸最前面的回鹘骑兵伤亡惨重。 侯云策这一招反渡河用得极为漂亮,打得回鹘军措手不及。在付出百名军士中箭的代价后,黑雕三路人马皆冲上河岸。 中路,黑雕军战马冲上河岸,立刻向回鹘大队冲了过去。黑雕军长枪还没有全部装备部队,除了何五郎带领的两营军士外,只有虎营配备了长枪,冲上河岸的虎营如尖刀一样,狠命把回鹘人骑兵撕开一个口子。 回鹘骑兵已经全部聚集在河岸。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草原民族强悍的本性被激发出来,举着寒光闪闪的弯刀,向黑雕军发动冲击。上了岸的黑雕军骑手如定海神针一样死战不退,虎营早就把长枪扔了出去,用横刀大战回鹘弯刀。 由于黑雕骑军吸引了大部队敌军,黑雕步军和伏虎军在河中间射出一阵弩箭后,没有受到太大的攻击就冲上渭水岸边。两支步军迅速从东西两面向回鹘骑兵冲了过来。 两支步军虽说是新编制,从单个军士来说其实都是久历战事的老兵,经过整合之后,战斗力着实不弱。两支步军都有三百人的陌刀队,陌刀是由凤州铁匠营打造。战事起得突然,将作营还没有造好足够多的陌刀,因此只配备了黑雕步军和伏虎军部分军士。 陌刀队在所有步军最后面,损失最小。在河岸集结以后,陌刀队就由后卫变成了前锋。 姜晖指挥伏虎军快速向回鹘军营地奔去。 伏虎军编成新军后,全盘按照黑雕军训练方法进行训练。伏虎军军士从渡河到抢占河岸,一点没显疲态。 姜晖原来准备在箭程内停下,用弩弓打击回鹘军。可是回鹘军和黑雕军混在一起,弩箭会伤到自己,不敢使用。伏虎军以三百陌刀手为前锋。长枪手c盾牌手和短刀手紧随其后,向敌军冲去。 凤州大战后,侯云策进行的新编组和新训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取得完全成功。狮熊争霸只演练了一场,第二场狮熊争霸正在开打,回鹘人就攻到秦州,破坏了一场好戏。 伏虎军为这场争霸赛作了充分准备。第一场狮熊争霸之后,姜晖发现了黑雕军阵的好处,就算被骑军冲破阵列,战斗小组仍然能独立战斗,不会全面崩溃。姜晖是全军最为欣赏黑雕军阵之人,在没有改变黑雕军阵的情况下,还在每火军士中分别配置了长枪兵c盾牌兵和短刀手。 陌刀配到伏虎军后,姜晖大喜,又专门编设了陌刀营。 陌刀是大武军步军的主要装备,陌刀长达三米,为双刃刀,可刺可劈可砍,属步军重武器。在疆场上,步骑对峙中,骑兵具有相当优势。步兵要取得战场上的主动权,必须先破坏对方骑兵优势。而陌刀正好可以充当完成这种任务的兵器。史籍中所记杜伏威军中善用陌刀,南北对峙中南方骑兵总处于劣势,杜伏威军的中陌刀多次重创了北军骑兵。 大武太宗c李靖借鉴南方陌刀兵作战的长处,结合其作战经验,创造了步骑兼用c善用陌刀的作战方法。 在大武历史上,安西都护府的军队在推广使用陌刀上取得了最为辉煌的成功。天宝七年,仙芝征讨勃律时,选李嗣业和田珍为左右陌刀将,以执陌刀步兵为主的军队长驱至勃律城,擒获了勃律王和大蕃公主,拂林c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归于大武,大武从此控制了西域。 其后,继任的封常清又于天宝十二年率陌刀军击破大勃律,受降而还。经过仙芝c封常清等节度使的努力,安西不但使用推广了陌刀,而且建立了能战的陌刀队c陌刀兵。 陌刀手不与弩手c弓手合而为一,而是独使长刀,由陌刀将领导,专司征杀。 正是这些陌刀手在安西地出现,扭转了大武军骑兵不足的被动,在西域地区建立了赫赫武功。 陌刀制造工艺复杂,成本极高,到了大武朝未年,经济衰退,吏治腐败,大武雄心远去,陌刀也就渐渐退出了军队,被长矛等制造更为简单的兵器所替代。 侯云策向来在制造兵器上不惜成本,节度三州以后,麾下步军渐渐多了起来。黑雕骑军每次作战,马匹都有损失,依靠缴获的马匹和零星买来的马匹补充,才勉强维持了现在骑军。这就迫使侯云策必须考虑建立一支强大的步军。 黑雕军阵还有陌刀队都是侯云策对于建设强大步军的尝试。只是回鹘人来得太突然,还没有给他好好检验的机会。 回鹘军三千人对付黑雕军两千精骑冲击尚觉吃力,大林军步军从东西两面攻了过来,顿时把回鹘军拦腰切断。 伏虎军陌刀队冲到队伍前面,三百名陌刀手高举着亮晃晃地陌刀,如墙而进,大队陌刀的战术动作极为简单,就是高举陌刀,从上往下劈。 此时回鹘骑兵和黑雕军骑手纠缠在一起,骑兵冲击力已体现不出来,马上发箭的本领也用不上来。陌刀队冲进回鹘军里所向披靡,无数英勇的回鹘骑手被砍得支离破碎。 吐少度在儿时听到过许多关于大武军陌刀队威震四方的故事。但是在他的军事生涯里还没有遇到强大的陌刀队,很不幸的是在渭水岸边,回鹘骑兵陷入绝境之时,遇到了侯云策所部陌刀队。 黑雕步军陌刀队和伏虎军陌刀队,快刀切豆腐一般把回鹘骑兵分割开来,伏虎军其余步军也冲入战团,长枪兵c盾牌兵和短刀手成群地聚在一起,长枪兵猛刺回鹘骑兵,盾牌兵砍马腿,短刀手击杀落地的回鹘兵。 侯云策节度三州以后便没有亲自上过战场,很不过瘾。这次在渭河边以少打多,决胜在此一举,他带着五十亲卫向回鹘军发起冲击。 战马“风”,一上河岸,“风”就如离弦之箭,向回鹘军冲去,侯云策的亲卫队队正刘黑狗,见节度使一下向敌阵冲去,吓了一跳,大喊:“跟上,跟上。” 郭炯本在侯云策前面,当四五个回鹘骑手呐喊着向侯云策冲去之时,郭炯脸都吓白了,他使劲拍马,手持长枪,向侯云策身边冲去。 贺术海东也发现侯云策亲自冲阵,赶紧掉转马头,朝侯云策靠过来。 侯云策手持百炼刀和回鹘骑兵斗在一起。百炼刀是黑城太师特地为侯云策打造,采用了特制灌钢工艺,是太师李甲最为得意之作。他闪电般斩杀了两名回鹘骑手后,贺术海东等人已经冲到身边。 贺术海东从小跟着侯云策撕杀,知道其本领,兴奋地道:“云帅,我们杀个痛快。” 郭炯也冲到侯云策身旁,大喊:“列阵,列阵。” (第一百零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6章 投降 刘黑狗率领的亲卫们砍杀扑到侯云策身边的回鹘骑手,一番血战后,把侯云策与回鹘骑兵割开。 郭炯对刘黑狗大喊道:“看好云帅,云帅少了一根头发,老子砍了你。” 刘黑狗杀红了眼,冲着亲卫们狂吼道:“围住云帅。” 五十名亲卫已有三名战死,剩下亲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侯云策紧紧护住。亲卫们没有和回鹘兵捉对撕杀,围成一个圆阵,严严实实守住节度使。外层军士们提刀持盾,内层十名神箭手们在外层军士的掩护下,从容弯弓搭箭,点杀回鹘骑手。 冲击圆阵的骑兵不少,皆倒在了羽箭之下。 郭炯对半身是血的贺术海东道:“你跟我冲阵。” 贺术海东大喜道:“好。杀个痛快。” 郭炯和贺术海东带着其他人马,泼辣辣地朝着回鹘军大旗冲去。 侯云策杀得酣畅淋漓,被亲卫们围住,悻悻地骂道:“单打独斗,你们谁是我的对手,还用你们保护。”他虽说嘴里在骂,可是没有再次做出让大家为难之事。 侯云策骑马站在内圈,放下百炼刀,取下长弓。 侯云策箭法出自于黑城神箭营,也颇为了得。虽然官越做越大,水平有所退步,其箭法在黑雕军里面仍然也是一流水准,只比身边千挑万选的十名神箭手略稍一筹。他直立起身体,观察外围情况。 一名回鹘骑手相当了得,连杀两名黑雕军骑手。侯云策张弓搭箭,瞄准此人后背射去,弓弦响过,雕翎箭准确地盯在骑手的后背。 与此同时,十名神箭手中有三名也盯住此名骑手,几乎与侯云策同时发箭。 回鹘骑手正举刀砍向一名黑雕长枪步兵,忽然身体一阵剧痛,低头时,发现肋骨插着两枝箭。箭头射穿皮甲,从肋骨间穿了进去,射破了心脏。 战场上,处处是血腥的c惨烈无比的殊死肉搏战,劈断骨头的“咔嚓”声,长刀砍入身体的“噗噗”声。愤怒的狂吼声,军士临死前的惨叫声时死不了的痛苦呻吟声,战马的悲鸣声,在战场上响成一片。 初次上阵的陌刀队显示出强大威力,两支陌刀队各三百人,从两侧插入回鹘军,势如破竹,干净利索地把回鹘军切开。 回鹘军数次冲锋,如海浪撞上了巨石,一浪一浪气势汹汹,却被迫退了回去。回鹘骑手面对寒光闪闪的陌刀,眼中有了畏惧之色。 冲破包围的努力失败之后,回鹘军建制渐被打乱,黑雕骑军c步军和伏虎军三支军队各自围住了一群回鹘军。 回鹘军士极为英勇,如此形势之下。没有人逃跑。一些凭着马快刀利而冲出包围圈的骑手见到主帅未出来,又冲了回来。尽管如此,回鹘军还是陷入了全面被动。 姜晖是西蜀军出了名的骁将,率领步军打得极有章法,伏虎军始终没有被回鹘骑兵冲乱,而且还把一大股回鹘兵包围在战圈里面。 姜晖在西蜀军为将之时,率西蜀军和回鹘军多次交手。每次战斗,虽说西蜀军人数通常多于回鹘军,但是回鹘骑兵在战场上来去如风,总是占上风。这一次和回鹘军作战,回鹘上万大军在渭水岸边竟被五千人马打得没有还手无力,姜晖心中充满了复仇快感。 包围圈中的回鹘军竖起一面巨大的狮子旗。姜晖知道里面定有大鱼,不断命令步军收紧包围圈。 吐少度身后是一面巨大的狮子旗,这是兰州回鹘军军旗。回鹘军被大林军打乱建制以后,他身边只有一百多亲卫,这些亲卫是回鹘精锐中的精锐,死死护住狮子大旗不倒。 狮子旗不倒,回鹘骑手精神就没有跨掉。各处回鹘骑手们拼死向狮子旗冲去,慢慢地,旗下聚集了六七百名骑手,他们把攻到身边的大林军逐了出去,重新组成战阵。 伏虎军强攻多次,都被打了出来。受到重创的回鹘骑兵也无力冲破大林军地包围,两军胶着在一起。 战场形势其实已呈一边倒,回鹘骑兵大势已去。黑雕骑军和步军首先将包围圈中的回鹘骑兵消灭干净,然后,帮助伏虎军剿杀了包围圈中的回鹘骑兵。 黑雕军c黑雕步军和伏虎军把吐少度的残余部队围得水泄不通。 黑雕全军渡河决战之后,钱向南和韩淇等军中文职人员就全部转移到渭水后面绵绵地群山之中。钱向南和韩淇爬上一处陡峭山峰,正好可见到渭水战场。 从山上往下俯看,军士们如蚂蚁一般大小,但是两军阵形却基本能看清楚。自从黑雕骑军c黑蛟步军和伏虎军发起冲锋以后,钱向南眼晴就没有眨过。他丝毫没有感到山风凛冽,背心全部汗水所打。韩淇看到三军冲上河岸后,再也没有胆气看下去,一屁股坐在山峰上。 大局已定,侯云策下令暂停进攻。 中军帐前响起暂停进攻的号令,冲在最前面的伏虎军慢慢向后退却,杀得精疲力竭的回鹘军得到喘息机会。 回鹘大军落到如此境地,吐少度心在滴血。大林军自动退开之后,他心念一动,“为何大林军退开,难道大林军要招降于我?” 吐少度估计得没有错,侯云策是想招降于他。钱向南受命组建情报机构之后,特别挑选了一批懂大蕃语c回鹘语的军士随时听候调遣,这次回鹘军攻打秦州,侯云策就把这几名懂回鹘语地军士带到身边。 伏虎军和回鹘军脱离接触之后,侯云策派出的招降军士,骑着一匹黑色大马,来到回鹘人阵前,用回鹘语道:“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命令你们放下武器,马上投降,否则,立刻消灭你们。” 吐少度身边的回鹘军士听到此语,均脸露愤慨之色,眼睛死死盯着来人,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把来人斩成肉泥。 吐少度此时才知道和他作战的大林军是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的部队,心道:“侯云策,没有听说大林军中有此人物啊。” 他对身边的副将仆骨道:“我要去见侯云策一面,你掌握好部队,若我回不来,就和大林军拼个鱼死网破。” 吐少度镇定自若地来到侯云策面前。两军主帅对视片刻。吐少度首先开口,令侯云策没有想到的是。他竟说得一口西安话:“我是兰州别将吐少度,节度使真英雄也,败在你手下,心服口服。” 侯云策冷冷道:“回鹘军为何侵入大林土地,杀我百姓,毁我家园?” “兰州回鹘军也是无奈,来到贵地是迫不得已。” 吐少度叹了一口气,将和可汗仁裕交手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侯云策厉声道:“这是你们回鹘人家事,不是进入大林土地理由,有我侯云策在此,任何军队胆敢犯我边境。都是来得去不得。” 吐少度并没有被侯云策厉声色俱厉地语言吓到,现在大林军占据了上风,若大林军节度使真要取自己性命,根本用不着谈判,真接下令攻进来就是了。既然要让自己过来谈,就是有所企图, 吐少度沉声道:“回鹘儿郎没有怕死之辈,要打就打,不过一死而已。” 此语一出,侯云策知道遇到了老手。 吐少度说这种话不过是增加自已讨价还价的本钱而已,若真不想谈判,早把传令兵地脑壳砍了。 回鹘还有两路大军,一路从小湾渡口过河,一路从杨桃树渡口过河,估计很快就会赶到风凌渡口。侯云策不敢浪费时间,下了最后通牒。道:“我有四个要求。必须明确答复,第一,现在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另外两路骑兵,我们也统统放行,但是,你们只能沿渭水从陇西到你们自己的地盘,不准进入大蕃人地盘;第二,把你们这一路队伍的战马全部留下,算作抢夺秦州老百姓的赔偿。武器可以带走;第三,大林商人可到你控制的辖区自由经商,你们要提供保护,以后每年按照市价的三分之二向雄胜军提供一千匹战马;第四,若你们立不了脚,经我们同意之后,可在陇西以东的渭水岸边落脚,必须臣服于我,听我号令。” 吐少度心里盘算开,除了第二个条件必须现在执行以外,其余的条件都是一句空谈,实话说,这些条件并不苟刻。他在心里准备接受这些条件,仍然冷笑一声:“若我不同意你的要求,又当如何?” 侯云策向郭炯看了一眼。 郭炯大喊一声:“弩箭手,准备。” 伏虎军军士们全都把手中地弩箭举了起来。 吐少度看着如林的弩箭,脸色发灰,嘴里继续发出阵阵冷笑。 侯云策也冷笑了一声,说:“将军不要为一已之念,丢了数百回鹘好汉子的性命。” “罢了,吐少度一世英名,今天全毁在了渭水岸边。” 吐少度长叹一声,对侯云策说道:“我接受你的条件,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就是给我们几天粮食。” 侯云策点头道:“这个可以。” 吐少度铁青着脸回到营地,下达了命令。听说要交出战马,回鹘骑手均脸露怒容,但是他们看着装备精良c人数众多大林军,战斗信心慢慢消散了。虽不情愿,还是交出了战马,不少汉子抱着战马痛哭了起来。 回鹘人长年生活在马上,交出战马后,提弯刀,心茫然。 吐少度按照侯云策的要求,沿渭水向陇西方向前进。同时,派出几个传令兵,向葛萨军和咄罗勿军奔去。郭炯率领黑雕军在后面远远尾随,监视回鹘人地行动。回鹘人倒很讲信用,葛萨军和咄罗勿军接到命令后,很快沿着渭水西行,朝陇西方向奔去。 吐少度过了小湾渡口往西走了不到十里,就同葛萨军和咄罗勿军会师,此时回鹘军虽折损过半,仍有六千之众。尚有再战实力。 葛萨听完吐少度和侯云策达成的协议,气得脸色铁青,看着吐少度的眼光也有些轻视了。 吐少度装作没有看见,召集众将在营帐中议事。此时,吐少度精神基本跨掉,用悲伤地口气对众将宣布:“我们已经败给大林军了,大家不要想着报复,侯云策的军队太历害了。况且秦州大林军主力部队很快就会到达渭水。打下去,回鹘军只有全军覆灭,我们要为兰州回鹘人留下一点本钱。” 众将知道这是事实,难过得低下了头。 吐少度继续说道:“造成这样局面,责任全部在我,我不配作大家的首领了,葛萨是我们兰州回鹘人的雄鹰。就让他带着大家翱翔在广阔的天空和大地吧。” 葛萨没有想到吐少度会突然说起这件事,吃惊地抬头看着面色苍白和吐少度。吐少度看着葛萨的眼光中有一些温暖,又有一些绝决。 吐少度用左手向葛萨招招手,右手低垂着。 葛萨走近吐少度。 吐少度低声道:“我把最心爱的女儿阿思交给你,你要想办法救她出来。”说完,右手突然举起一把锋利匕首,刺向自已的心窝。 事起突然,葛萨虽说离吐少度很近,可也来不及阻止。 此刀一下扎进了心口,吐少度转眼已经有气无力,对抱着自己的葛萨说道:“侯云策若在,不可犯大林边境,切记。” 说完此话,一代豪强吐少度魂魄皆散。 军情如火,葛萨没有时间悲伤,很快擦干眼泪,六千回鹘儿郎何去何从,这沉重的担子落在葛萨肩上。 葛萨c仆骨和咄罗勿简单商议了一会,葛萨下定了决心,道:“大林军太强,陈兵渭水河岸,我们不能再回去了。现在只有一条活路。趁夜西进,出其不意。抢占陇西。” 回鹘人远去之后,凤翔大军才赶到风凌渡口。 对于回鹘大军从渭水西遁这个结果,王景相当满意。风翔军基本没有什么损失,就打退了回鹘大军对秦州的进攻,没有什么结果比这更好。对于侯云策的仗义出手,他从心里感到佩服。此人作为下属不怎么听指挥,但是作为邻居倒是极好。 打了胜仗的侯云策心情颇为沉重。从外人角度看,侯云策以五千对一万,赢得甚是漂亮,可是,何五郎率领的一千黑雕军主力,在小湾渡口伤亡过半。而在最后战役中,黑雕军c黑雕步军和伏虎军三军总共战死了一千二百五十三人,伤亡可谓惨重。 李宁献计:“神箭营军士只有数百人,却在清风岭屹立不倒,全在于上下同心,亲如一家。此战伤亡甚重,若是不能安抚伤亡军士,只怕军心不稳。” 侯云策道:“继续说。” 李宁道:“建议在凤州城北的凤凰山上,统一修建了阵亡将士墓,命令各部队核实战死军士的姓名c住址,受伤致残的军士可进入将作营,以免流落街头。” 这些事情原黑雕军都在做,只是不太系统,李宁提出此事,侯云策便全权交给其办理。 黑雕军军士对这事倒是见惯不惊了,伏虎军却大感惊奇。当伏虎军伤残军士进入将作营后都是热泪盈眶。从大武朝以来,军人在社会上飞扬跋扈。但是在战场上伤残的军士失去了利用价值,就如死狗一样,被抛弃,大家也习惯这种作法。 黑雕军这些措施,极大地震憾了伏虎军军士。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黑雕军在战场上为什么英勇无比。 此战过后,侯云策重新步军的战力。黑雕军最初主力是骑兵部队,在实战中,骑兵队伍也有弱点,在复杂地形和打阻击战时,纯骑兵就不适用。此战后,侯云策彻底接受了伏虎军,也就取消了伏虎军番号,把伏虎军编成黑雕军左步军,原黑雕步军编成右步军。 侯云策担任黑雕新军都指挥使,任命石虎为副都指挥使,郭炯为黑雕军马军都指挥使,何五郎为黑雕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姜晖为黑雕军左步军都指挥使,胡立为黑雕军右步军副都指挥使。众将职务有变化,品级均保持不变。 此战后,黑雕军总兵力达到六千人,骑兵三千人,步军三千人。 新军编成后,最高兴的当然是伏虎军军士。黑雕军威名远播,如今成为黑雕军正式成员,不再是没人要的孤军,心中充满自豪感。 回鹘军入侵事件,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皇帝林荣刚接到王景的报警信后,回旨还没有到凤翔府,击败回鹘军的报捷信又送到林荣案头。此时林荣正在集中全力对南用兵,不想多面开战。他在几天之内,先忧后喜。 林荣是极为精细的一个人,拿着两份报捷信,琢磨一会,递给王朴。 王朴是林荣的心腹手下,和向训一样很早就跟随林荣。林荣为澶州节度使时,以王朴为掌书记。后林荣为开封府尹,王朴为推官。林荣称帝后,王朴为比部侍郎。 王朴微微一笑,把两份报捷信放在了桌上。 林荣道:“王郎对此事怎么看?” 王朴笑道:“陛下洞察秋毫,心中早有定论,且看臣说得对不对。回鹘内乱,兰州回鹘军万人窜入秦州,风翔军从东面进攻,黑雕军从南进攻,两路大军联手击退了回鹘人,事情很清楚,两位节度使都有战功。” 林荣用手轻轻敲打着桌面,道:“继续说。” “两份捷报,说地内容基本相同,只是最后决战,却发生在渭水岸边,这有些让人回味。依臣看,此支回鹘叛军定是想进入大蕃人地界,否则不会强渡渭水,侯云策显然也是如此判断,才在渭水布下重兵,截击回鹘军,逼迫回鹘人向西逃窜,退入陇西。陇西有回鹘可汗仁裕的人马,这支回鹘军进入陇西后就要面对仁裕的人马,两支回鹘军队打起来后,甘州回鹘数年之内恢复不了元气,西部边境又去一强敌矣。” “继续说。” “此战论功劳,侯云策占七分,王景占三分,若没有王景节度使率领凤翔军从后面压迫上来,侯云策所部五千人马最终可能挡不住上万的回鹘大国。不过,侯云策敢在渭水和回鹘人决战,确实有战略眼光。若回鹘军侵入卓尼,三州之地定是不得安宁,虽说伤亡惨重,可也免去了日后隐窜。” “王郎分析得真是丝丝入扣啊。” 林荣笑道:“王景是只老狐狸,秦州明明是其所辖,回鹘人攻来,却让侯云策去打了一个恶仗。侯云策所辖五千人马,战死了一千二百人,战伤过半,而凤翔军总共才伤亡三百多人。” 林荣说到此,停了一会,缓缓道:“侯云策真是耿直汉子,我朝又得栋梁之才。既然侯郎擅战,且秦州到凤翔和到凤州的距离相差不多,可把秦州划归侯郎节制,这样有利于形成整体防线。王景节度使稳重,可让其居于第二道防线,有这两道防线,朕可放手南方战事。” 凤州大战,大林军从西蜀人手中收回四州之地后,第一方案就是由秦c凤c成c阶四州之地建一个节镇,不知为何,林荣把秦州划给了王景节制。 听到秦州归属于侯云策节制,王朴眼皮不经意间跳了一下,道:“秦c凤c成c阶四州统一指挥,更利于统一指挥,有这两道防线,西线可保平安。” (第一百零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7章 左相来访 北风在连绵群山中呼啸,富裕人家开始准备年货,小孩子们盼望的新年就要来到。 对于侯云策来说,显德二年就在不停的征战中过去了。 侯云策来到中原已经三个年头了。再这三年里,他打了无数恶仗,由一个单枪匹马闯中原的三皇子变成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大侯王朝对他来说遥远得有些模糊,经常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三皇子身份。 侯云策在殿前司时间不长,多数时间是以边关守将身份出现在大林朝廷。如今更是做到边关守将最高的级别——节度使。雄胜军节制的是刚从西蜀人手中夺回的成c阶c凤c秦四州,为大林镇守西部边境。 这是个难度极大且相当重要的职务。 当侯云策被任命为雄胜军节度使后,许多老资格的大员们犹有疑意,只是碍于侯云策是皇亲,且治理郑州官声还不错,朝中大员们才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可不少人都存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的心思。 侯云策到任后确实遇到了大员们预料到的麻烦事,短短数月时间经历了两次外敌入侵。 以黑雕军为主力的三州军队不仅打败了入侵的大蕃人和回鹘人,而且间接控制了浑末部大蕃人,并为回鹘汗国留下了内隐患。经此两战,大林朝的西部边患基本得到解决。在如此实绩面前,开封城内疑意的眼神如柳絮般被风飞走。侯云策成功站稳了脚跟,并且还多辖制秦州。 解决了外部问题,侯云策的目光自然回到四州之地。 四州地处边关,山高林深,经过多年征战,人烟稀少,土地荒芜。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和郑州相比实在很有些差距。 侯云策命令各州在秋季核实土地,进行土地登记。对于汉人来说,土地是老百姓生存根本,有恒产才有恒心。边民们得知土地要重新登记,发放新地契,都很积极,也导致矛盾纠纷甚多。所幸四州经过多次大战,人口减少得厉害,地宽人稀,重新登记还不至于引来全面内乱。 在黑城大师兄王楠建议之下,侯云策在税收政策上进行了新法。 大武朝中叶以来实行两税法,对无固定居处的商人,所在州县依照其收入的三十分之一征税。商人们对这个税率叫苦不迭。侯家商铺生意做得好,每年按此税率上交的钱财着实不少。侯云策为了吸引大批客商过来,决定在四州按其收入的五十分之一进行征税。 商人们嗅觉实在敏税,如天下高高飞翔的苍鹰,能够神奇地看到地上的一只小鸡。调低税收标准之后。西蜀商以及凤翔府c京兆府的商人蜂拥而来,有些大商号甚至把总号开在凤州。大蕃浑末部臣服于侯云策后,大蕃商人也进入凤州。回鹘商人身影也时有瞧见,间或还有来更远地粟特c大食商人。 凤州在短时间取代了凤翔府。以凤州为中心,自发地形成了草市c行市c墟市c亥市等不同规模c分行业的市场,成为西部最大的交易地。 一群群驼队c马帮进出凤州,很快成为司空见惯之事。 雪花飘飘中,一支规模不小地回鹘商人冒着严寒进凤州城。 回鹘早年居无恒所,随水草流移,从事游牧的畜牧业。在回鹘畜群中,数量最多的是羊,而最重要的是马。回鹘马体型中等,长于驰骋,是游牧民的交通工具,又是骑兵冲锋陷阵的武器装备,并提供马奶c马肉c马皮等生活资料,还是回鹘的主要出口商品。 大武之时,回鹘每年向大武朝输出地马匹数以万计,最多时“岁送马十万匹”。但是,回鹘本身早先很少有商业活动,自从回鹘汗国建立以后,有许多中亚粟特人前来经商,促进了回鹘商业发展。 大武内乱前后,大武朝首都长安就有许多回鹘和粟特商人。后来,大蕃侵占河西,大武朝与西域的交通往来,只能通过北面的“回鹘路”,这便使回鹘得以控制商道并垄断中原和西方各国之间的中转贸易。回鹘通过互市从大武朝得来的大量丝绸,也有许多销往西方。这些商业活动促进了回鹘畜牧业生产的发展,并使回鹘贵族和依附于回鹘地粟特商人大发其财。 大武内乱后,大武帝国和回鹘汗国相继衰落。 大武覆灭以来,中原c西域连年混战。回鹘商人也就很少出现在凤州城内。凤州城内地小孩子大部分没有看到过正宗的回鹘人,回鹘人奇特的服饰,白净的皮肤,金黄色的长发,都给小孩子们很多惊喜,他们一路笑着c跳着跟在回鹘人身后,就如新年到来一般高兴。 这次到凤州的回鹘人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商队,商队首领特商人罗灵,罗灵是在回鹘各族都吃得开的粟特商人,除了作生意之外,这次东行还有一件重要使命,就是把回鹘汗国左相阿斯汉安全带到凤州。 回鹘左相阿斯汉血统高贵。大武内乱时,回鹘人出兵帮助大武朝平乱,由于助大林平乱之功,大武皇室和回鹘累代姻亲,前后有一百多年。长庆元年,大武穆宗封第十妹为太和公主,嫁回鹘崇德可汗。阿斯汉就是大武穆宗李恒的第十妹太和公主和回鹘崇德可汗的直系后代。 虽说粟特商人名义上依附于回鹘人,可是粟特商人在东西方大做生意。各部回鹘人都需要他们。虽说两军交战,粟特大商人罗灵的商队还是在回鹘境内通行无阻,毕竟任何一方势力都不愿意断了自己的财路。 商队进入大林境后,先后过了阶州c成州,除了在阶州上交了一笔入关税后,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进入大林境之后,罗灵最感兴趣地是凤州经商的环境,他用其商人特有的眼光,仔细观察着阶c成c凤c秦等州。四州都有集市。各地商人数量不小,看上去活得十分滋润。 凤州还属西蜀地之时,罗灵多次到过凤州,还和凤州节度使王汾见过面。他对凤州很是熟悉,此次故地重游,除了城头上变换的旗帜外,罗灵觉得凤州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城墙c房屋c街道均如往常。但是,他又觉得凤州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街道上百业渐旺。华丽的马车在城里随处可见。 阿斯汉地目光和罗灵不一样,从阶州c成州到凤州,他见到沿途社会治安良好,几乎没有见到流民,随处可见在土地上劳作的百姓,偶然遇到的步骑小队皆队形严整。衣甲鲜明。装备精良。 这伙回鹘人一进入大林境内,实际上已被钱向南安排在各地的探子所发现。钱向南不动声色地派人跟着这伙回鹘人,暗中监视c观察和保护。 阿斯汉来凤州,实际上和渭水之战有关。 在渭水岸边,杀红眼的将校对放走吐少度心存不满,越是低级校尉不满情绪越大,侯云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由郭炯出面,以“回鹘军主力未损,打下去胜负难料”这个理由,勉强安抚了将校们。 从渭水西进的回鹘军,没有辜负侯云策的期望,很快,回鹘汗国内硝烟四起。 吐少度自杀身亡后,葛萨成为兰州回鹘军首领。神箭将军非常年轻,率领的人马运气也实在是好,没有和黑雕军主力真正交过手。未经失败地葛萨凭一股锐气,在月黑风高之夜,奇袭了回鹘可汗派到陇西的大军,占据陇西。 有了根据地,兰州回鹘军士气才得以重振。数十年来,陇西一直都在兰州回鹘军的势力范围之内,兰州回鹘军在陇西根基很深,占据陇西之后,同族回鹘人不断聚集到陇西。兰州回鹘军很快恢复实力,数次打败可汗仁裕轻装急进的大军。 回鹘内乱就如一块打破了壳地鸡蛋,引来了无数窥视目光。回鹘的世仇――党项族趁此良机,派兵向西进攻。 回鹘可汗仁裕无奈之下,只好抽重兵回击党项骑兵。 急于夺回兰州c找到情人阿思的葛萨,趁着可汗无力无东顾之时,兵困兰州。兰州城内吐少度故旧,砍杀了前兰州副将c现兰州主将吐罗。 葛萨未经大战,又轻易地夺回兰州。 吐少度女儿阿思在可汗大军攻下兰州城后就失去了踪影。葛萨百般寻找不到,气急败坏之下,趁着回鹘可汗应付党项人之机,频繁地发动对回鹘可汗的进攻。 回鹘可汗实力并不比兰州别将吐少度的势力强过太多,否则吐少度也不会和可汗仁裕叫板,现在仁裕面对党项人和葛萨军同时进攻,隐入了腹背受地的困境,很是焦头烂额。 回鹘可汗仁裕也是大武朝公主后代,天然亲近中原。他得知大林朝打败了西蜀人,占领了秦c成c凤c阶四州,军威甚盛。为了对付葛萨和党项人,仁裕便派对出两路使者,一路回鹘使者经过千辛万苦,穿越了沙漠c河流和山川,到达开封城。另一路回鹘使者,隐在粟特商队里,进入大林境内。 钱向南的情报网还远没有成形,但是对于回鹘境内如此大的动静,还是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伙不同寻常的回鹘人入境后,立刻引起钱向南注意。罗灵的一举一动,全部在钱向南的监视之中。 粟特商人罗灵身材高挑精瘦,眼睛深陷,鼻梁高挺,到了凤州之后,立刻与西蜀商人联系。 大西蜀商赵杰主动让给罗灵一个院子,院子虽说小点,却甚是干净。 罗灵极会享受,商队中有四个舞姬。这几个舞姬均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受过严格训练,每天院子里车来车往,几个舞姬也迅速在凤州西蜀商中艳名鹊起。 罗灵到了凤州第五天后。大西蜀商赵杰正式拜访侯云策。有了黑城经历,侯云策与寻常中原官宦不一样,深知商人的重要性,在凤州对商人颇为礼遇。商人地位虽在读书人眼里仍是下九流,却是凤州官府的坐上之宾。 赵杰是罗灵信使,见到侯云策后,简单介绍地罗灵情况,道:“罗灵是最好的粟特商人。他和西蜀商打了多年交道,从没有失信过。此人眼光精准,出手大方,实是一名了不起的粟特商人,他希望拜见节度使。” “你告诉罗灵,只要我在凤州,凤州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明天下午,让罗灵到这来吧。”侯云策有意与回鹘取得联系,没有拒绝罗灵的请求。 第二天下午,赵杰如约带来了罗灵,赵杰对阿斯汉的身份捉摸不透,此人从未见过,名义上是罗灵的下属,可神情倨傲,罗灵对他也甚为恭敬。 等到侯云策和罗灵c阿斯汉见过面后,赵杰知趣地打道回府。 罗灵纯正地开封官话连侯云策也自愧不如。而另一位衣着简洁气度沉稳的回鹘汉子引起了侯云策更大的兴趣。侯云策一见此人,便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其表情c气质极象向训c曹瀚等人,有着世家子弟天生地骄傲。 阿斯汉长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有着黑色头发,而五官如雕像一般,是一个实足的美男子。他没有回避侯云策锋利眼光,面前的中原汉子在回鹘可是妇孺皆知,可汗仁裕的部队和葛萨军多次交手,捉获了不少兰州回鹘军士,渭水岸边惨烈战,极大地震憾了骄傲的回鹘人,而吐少度的一句遗言:侯云策在,不可犯大林境。 这句话迅速传遍了回鹘的上层。 罗灵见两人转眼间已对上眼了,心道:“聪明人就是不一样,根本不用多说,互相就心知肚明了。”他长期周旋在各方豪强之中,很有些自来熟的本领,恭维道:“节度使英名远播大漠,今日相见,罗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侯云策把目光从这名回鹘人身上收回,微微一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不远万里到凤州,流通市场,互通有无,是凤州贵客,也是在下的贵客。” 上茶的亲卫走出门外后,小厅内再无外人,罗灵收起笑容,侧身肃立一旁。 阿斯汉沉稳地道:“在下是回鹘汗国左相,奉大汗之命,和节度使有要事相商。”这是阿斯汉说的第一句话,和吐少度一样,是地道的京兆府口音。 侯云策并不吃惊,道:“原来是左相,失敬失敬,不知左相光临,有何赐教?” “兰州别将吐少度犯谋逆之罪,后又侵入秦州,罪该万死,对于兰州回鹘军的行为,我们将送上战马五百匹,以示歉意。” “回鹘大军近万人,在秦州烧杀抢夺五六天,秦州百姓损失极大,五百匹远远不能补偿。”侯云策为了试探阿斯汉,并没有表示感谢。 阿斯汉没有想到侯云策根本没有客气,听口气还有些不满,不动声色,继续道:“回鹘国人少地小,五百匹战马都是从各军中强抽出来的,已尽我们所能了。” 侯云策哈c哈笑了起来,“回鹘产马,区区五百战马,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葛萨部横在中间,五百战马也不过是一句空话,不过,可汗地心意在下领了。” 阿斯汉道:“葛萨是回鹘叛将,也是侵袭秦州的主谋之一,若节度使能出兵策应可汗大军,擒杀葛萨之后,回鹘和大林朝的通道就完全打通了。到时,五百战马甚至更多战马就可送到凤州。大武朝时,回鹘和大大林互市,最多一年曾向大大林送马十万匹,现在中原少马,可汗愿重开马绢交易。” 听到互市承诺,侯云策倒有些心动了,可要跨出边境,主动出兵攻打葛萨,没有林荣的命令,是万万不行的。但是,阿斯汉提出重开马绢交易的建议,却着实让侯云策心动 (第一百零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8章 礼物 送走阿斯汉,侯云策不禁感慨造化弄人。昔日大武皇族在中原已经凋零,不复存在。在这个悍勇的白皮肤草原民族中,大武皇族女性的直系后代仍然在执掌政权,也可以说是大武皇族血脉在西域延续。 侯云策想到了自己和耶律其敏敏的儿子。这个儿子原本是大侯皇族,如今却成为契丹皇族。造化如此弄人,让他这个年轻人也禁不住感叹人生。 侯云策把回鹘可汗的信件反复看了几遍,可汗的意法非常清楚:回鹘可汗被葛萨军和党项人逼得日子很难过了,想请侯云策出兵,从背后夹击葛萨。 侯云策取过蜡烛,点燃回鹘可汗的信件。烧毁信件后,他慢慢在屋里踱步,思忖对策。 “林荣正集中力量,进行南征之战,在西部大打出手也不符合林荣的总体战略。即不能绑在可汗仁裕的战车上,也不能全力支持葛萨,坐山观虎斗,才能左右逢源,掌握对付回鹘人的主动权。” 接见重要客人的小厅里安了地龙,外面寒风凛冽,屋内却温暖如春。侯云策想了一会儿对策,信步走出小厅。新管家秦家河走到身边,轻声道:“那个粟特商人还在门口等候。” 侯云策道:“带他进来吧。” 罗灵进来后对着侯云策作了一个揖,道:“在下想和节度使谈谈生意上的事,节度使不见怪吧。” “和我谈什么生意?”侯云策很淡然地道。 罗灵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道:“节度使有大仁慈,对待我们这些商人的态度和大林朝其它节度使完全不一样,我可以这样说,不出数年,凤州将会富得流油。在下不才,也算走遍了东西南北,想和侯家商铺联手。往西的大食c黑汗c萨曼等国,对中原地瓷器c绢c茶等物品极有兴趣。” 大武内乱之后,中原地势力就退出了中亚,数十年过去,中原内战不断,对于中亚的风云变化更没有精力去关注了,所以,中原对于西域之地已经很陌生了,虽经钱向南多方收集情报,侯云策还是两眼一抹黑。他正想多了解中亚的情况,于是道:“到小厅细谈。” 坐下以后,侯云策问道:“甘州回鹘西面是西州回鹘,向西越过了恒逻斯。就是萨曼国。再向西,就是黑汗国,是这样吗?” “正是。” “大武军就在恒逻斯败给大食萨曼王朝,萨曼王朝就是所谓狮子之国吗?” “萨曼王朝是阿姆河边的美丽国度,东方和西方的商人都要从萨曼经过。到了黑汗国,黑汗国和萨曼国长年征战,所以,黑汗国的使者很少到达中原。” 罗灵走东闯西,见多识广,对西域的情况知之甚,为了做成生意,讲得很详细。他知道侯云策率军在渭水岸边打败了兰州别将吐少度的部队,原以为侯云策只是一员勇将,交谈之下,才开始真正对侯云策刮目相看。 “这次见到节度使,真是三生有幸,我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侯家商铺可真是大手笔,我想和侯家商铺联起手来作生意,侯家商铺能否每月给我定量的绢c丝和瓷器,有多少我收多少。” “大林马少,就用绢丝换马匹,有多少马我都要。” 罗灵站了起来,道:“一言为定。” 侯云策对战马的渴望从来没有止境,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颇对脾气,相视大笑。 罗灵告辞之前,道:“我是粟特人,按照粟特人规距,第一次和朋友见面,是要送礼物的,我备了一份薄礼,请节度使赏脸,不要推辞。” 侯云策本以为是宝石c宝刀等等东西,满口答应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备了一份薄礼给你。” 罗灵临出门时,秦家河提着一个木盒子,道:“这是节度使的礼物。” 盒子里装着两根白头山老参,罗灵是识货之人,见其状,知老参至少有三四百年,连连赞道:“好参,真是好参。” 他接过老参,神秘地对侯云策笑了笑,道:“在下的礼物随后就到。” 罗灵地礼物迟迟未到,第二天一早,罗灵却派人送来了请柬。请侯云策参加晚宴。 罗灵到了凤州以后,一举一动根本没有逃过侯云策的监视。他做事倒是磊落,所有活动没有任何掩饰,都是公开进行,包括不断宴请西蜀商以及请西蜀商们欣赏艳舞。 接到请柬,侯云策不禁微微一笑,“罗灵要对我使美人计了。” 第二天晚饭时间,凤州城内炊烟冉冉升起,又随风四处飘散。侯云策带着钱向南如约来到罗灵所住小院。 对于侯云策常和胡商混在一起,钱向南在心里很不以为然,“节度使毕竟是一方诸侯,和这些商人在一起喝酒玩乐,真是有些掉价。”他几次都想说出来这番话,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侯云策和钱向南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十个亲卫,不慌不忙地朝罗灵的院子走去,沿途有不少百姓认出侯云策,不断有儒生郑重地作长揖。一些正做着梦的少女站在门口偷看传说中的英雄。 侯云策面带笑容,不停地向百姓们挥手致意。 罗灵c赵杰等凤州城内的大商人站成一排,在小院门口迎候侯云策。整个晚宴,罗灵充分显示了纵横家手段,不知不觉中,侯云策c钱向南和罗灵c赵杰等人已经谈笑风声了。 晚宴结束后。声名大振的艳舞表演在众人心照不宣地盼望中开始了。 四个舞女穿着布块而非仅仅只有一指宽的布条,风情万种。 钱向南自从离开郑州以后就没有碰过女人,如此活色声香地表演,让他鼻血差一点喷涌而出,说不清道不明地渴望在身体里流动。这种表演和钱向南所受的“温c良c恭c俭c让”教育差异太大他几次想拂袖而去,可是身体很诚实,眼睛总舍不得离开那几个美女。 钱向南看到侯云策神色如常,大大方方看美女,大感佩服,才觉得自己定力实在不够。 四女表演结束之后,侯云策收回目光,继续喝酒c吃肉。西蜀商赵杰张着嘴,久久没有合上。 罗灵看四人表演太多了,早已没有感觉。他假意欣赏,实则悄悄观察众人,众人都表现出了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唯独侯云策的表现让他很有些吃惊,又有些吃不准。 侯云策看艳舞表演,即没有表现出厌恶之色,也没有盯着舞女不放,其神情,就似看一场极为普通的表演。罗灵暗自吃惊,这艳舞表演,虽说简单,却传自西方更远地国度,经过精心编演,香艳无比,用来察看一个男人的心性最是真实不过,侯云策这份淡定,显得如此深不可测。 随后,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抱一把胡琴,坐在胡椅上,将琴底的十字支架置于脚上,琴体直立。 侯云策不认识此种乐器。罗灵很是善解人意,不等侯云策相问起,主动介绍道:“这琴和中原地琴不一样,名叫胡西它尔,西州回鹘人最是喜爱。” 女子左手持琴颈在指板上按弦取音,右手持琴弓在弦外拉动,琴声悠扬柔美,又淳厚刚健。和着琴声,女子用回鹘语唱着略带忧伤的歌谣,极具异域丰情。 侯云策到古代后,听过汉家女子演奏的曲子,汉家曲子过于追求所谓的深幽意境,反而不如胡曲来得自然洒脱,听着听着,音乐竟如一股清水,流进侯云策藏得紧紧的内心。 一曲奏罢。侯云策大叫一声好,引得众人侧目。那女子听到这一声叫好,也把目光转向了侯云策。 女子下去后,罗灵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的义女,名叫骨力罗雁。”说完很有深意地看了侯云策一眼,道:“节度使送的老参,在西域汗国少见。实是无价之宝,粟特人最讲信用,我的礼物明天一定送到府上。中原有句话,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请节度使不要嫌弃罗灵礼物地微薄。” 第二天一大早,侯云策正在院子里进行例行晨练,秦家河匆匆地走到侯云策身边。道:“罗灵的礼物送来了。” 侯云策看了他一眼,道:“来了就收起来吧,这些事就不要来问我了。”他看到秦家河的神情,心中一动,道:“什么礼物?” 秦家河是个三十多岁的斯文汉子,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道:“罗灵送来的是一个女子,一个回鹘女子,正在大厅。” 侯云策已经知道送来的是谁,道:“罗灵派来的人在那里?” 秦家河道:“已经走了。” 昨天听了回鹘女子的演唱,侯云策对蒙着面纱地回鹘女子很有些好感,道:“走,去看看这名回鹘女子。” 侯云策看到这名回鹘女子,眼光一时没有收回来。 这名回鹘女子靠窗而站,没有蒙面。身材高挑,白肤红唇。头梳高髻,上穿桔黄色低圆领长袖襦,披一件不知什么毛皮的坎肩,下穿蓝c棕色相间的竖条纹宽松式裤,身旁是一张胡琴和两个不大不小地布包袱,估计里面装是衣服之类。这名回鹘女子见有人进来,只是冷冷地扫了来人一眼,就回头望着窗外。 秦家河看这女子神情很有些傲慢,冲着这女子道:“这是节度使,还不快快行礼。” 回鹘女子并没有大惊失色,听闻此言后,慢慢过来,走到侯云策身边,将两手合拢放胸前,微微低头c屈膝,行了一个不太标准中原礼。 侯云策见女子举止高雅,问道:“你听得懂中原话?”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语言的流传实际和国力成正比,一个国家或一人民族越强大,他的语言就会成为强势语言,大武虽然灭亡了,但其影响极其深远,回鹘人均以习大武语为荣,大武的都城在长安,长安也就是现在的京兆府,兼之回鹘与大武王朝皇族累代通婚,所以,回鹘贵族中盛行说大武语,且以京兆府语音最为高贵。 “你叫什么名字?是那一族的人?” “奴家叫骨力罗雁,是西州回鹘人。” “你是昨晚谈琴的那人,罗灵的义女?” “以前是,但现在奴家是节度使的女人。” 侯云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骨力罗雁。 骨力罗雁勇敢地面对着侯云策地审视,蔚蓝色的眼珠就如一片大海。 侯云策来到古代之后,接触的都是温婉美女,骨力罗雁身上有另一种美,有一些张狂c有一些美艳,还有一些说不出的落莫,让他很有些砰然心动。 侯云策对秦家河道:“留下吧。” 骨力罗雁再次将两手合拢放在胸前,优雅地行礼,深深地看了侯大通一眼,跟着秦家河进了里屋。 骨力罗雁走后,侯云策在大厅呆了一会,“怎么自已如此好色,见到美女,竟然毫不犹豫就收到家中。” 想到远在开封的赵英,侯云策暗叫惭愧,“难道,我真是那么好色!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现在真正位高权重,没有人敢于拂逆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约束,或许,人心本恶,失去了监督,人地本性就容易暴露。” 凤州虽然穷,可原来西蜀国凤州节度使王汾却把自己地府第造得极为阔气,进了大门后,有不少独立的小院子,主院留给了赵英,秦家河等人也占了几个院子,还有四五个别院空着。秦家河新当上管家后,极为认真,逐一把院子修整出来。 骨力罗雁搬进了一个独立小院。 (第一百零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1章 审讯 洒宴中的小插曲,如一块落水小石子,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酒香中。 第七桌回鹘商人最清楚事情经过。此时他们心情极为复杂,黑雕军和兰州回鹘军在渭水岸边打过一场硬仗,逼死了兰州回鹘别将吐少度。作为回鹘人,不管是立场如何,总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个回鹘小女子敢在酒宴上刺杀侯云策,其胆识让这些回鹘人很是佩服。 佩服归佩服,这些回鹘人都是商人。商人都有追逐利益的本能,他们担心回鹘商人的利益会因此事受到影响。几个回鹘商人快速地商量了一会,推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回鹘商人去给侯云策敬酒,对回鹘人行刺表示歉意。 第七桌推荐的代表就来到侯云策身边,用生硬的中原语道“我们回鹘商人对发生这样的事深表遗憾,我代表回鹘商人给节度使赔个罪。此人我们均不认识。” 侯云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这是个人问题,和回鹘商人没有关系。回鹘商人始终是我的好朋友,麻烦你给其它回鹘朋友们转告我的意思,不必为此忧心。” 回鹘商人听到侯云策如此说,放下心来,接过侯云策回敬的酒,极为豪爽地干了。 其它桌席的商人见回鹘商人上前敬酒,纷纷来到侯云策面前准备敬酒。 侯云策看了秦家河一眼。 秦家河八面玲珑,立刻上前,团团作揖道“每个人都敬一杯酒,节度使酒量再大也受不了。麻烦每桌只派一人敬酒。” 听到秦家河这样说,上前来的人陆续退回去,每桌派出代表轮流上前来敬酒。 回鹘左相阿斯汉为隐藏身份,没有出席此次宴会,和侯云策坐在一桌的都是各地大商人,有西蜀商赵杰c粟特商人罗灵。开封商人刘显达,杭州商人朱五郎等人。各桌敬酒完了,侯云策和这些大商人每人碰了一杯酒。 酒宴结束,侯云策已经略有酒意。他让亲卫去把钱向南叫来,又让秦家河派人取几个淮柑过来。 杭州商人朱五郎在凤州开了一间分店,没有想到的是生意竟出奇地好,不断有西北方向的大宗生意上门。朱五郎此次来同凤州特意为节度使带了一些淮柑。 侯云策在书房里坐一会,门外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审讯情况如何,这个女子招了没有?”侯云策扔了一个淮柑给钱向南。 钱向南接地淮柑,握在手里,道“我们和回鹘人接触得很少,除了吐少度以外,没有和另外的回鹘人交过手,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认为,这个刺客肯定和兰州回鹘人有关系。” “有道理,接着说。” “据军情营打探到的消息,吐少度只有一个女儿,叫阿思,年龄和刺客接近,葛萨攻下兰州之后,阿思从来没有出现过。从以上情况分析,这个斯尔丁极有可能是阿思,不过斯尔丁态度恶劣,极不配合,我们暂时没有对她用刑。” 葛萨打回兰州之后,侯云策派出节度使帐前掌书记刘成通前往兰州,要求葛萨按照协议行事,可是葛萨态度强硬,虽然没有为难刘成通,却也没有按照侯云策和吐少度定下的协议办事。 “斯尔丁若是阿思,此人可以好好利用,你们不要用刑,今天酒宴上那几下已够斯尔丁这小女子喝一壶了。” 钱向南笑道“对斯尔丁这个小女子,用大刑我也于心不忍,下不了手。不过,她的身份隐藏不了多久,我们捉住不少回鹘商队的人,总有熬不过的人会把她的身份供出来。” 谈了一阵后,侯云策酒意也渐渐淡了,对钱向南道“这是南方来地淮柑,你尝尝,北方很不容易尝到。” 钱向南这才撕开淮柑,吃了两片。 “明天你抓紧审问斯尔丁,若斯尔丁真是阿思,倒很有利用价值,葛萨现在桀骜不训,要想办法挫其锋芒。” “我马上安排军情营军士加紧审问回鹘商队的人。” “此事重大,你回去后要抓紧办。” 阿思被关在一间小屋子,万念俱灰,若是刺杀不成功被当场格杀,也就万事皆休了,现在这样不知要经受多少折磨。阿思曾有过自杀心思,可是为了防止阿思自杀,军情营军士搜走了阿思全身所有东西。小屋里面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没有合适工具,自杀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小屋里没有床,阿思抱紧膝盖坐在地上,外面北风刮得呼呼响,透过墙顶小窗户,吹到阿思身上,头上的伤口在寒冷下越发疼痛。 阿思年龄其实还小。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地事情,她身体也乏透了。天要亮的时候,阿思把被子裹在身上,靠着墙睡着了。睡梦中,她又回到兰州地家中,睡在柔软温和的大床上,床头上放着香喷喷的马和黄澄澄的烤羊肉。 美梦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声叫喊打断“起来了。” 随后,一名亲卫把阿思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把拉开。 阿思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见到来人如此粗暴,大声地回鹘语骂了起来。 军士不懂回鹘语,但听到其口气,知不是好言语,上前又踢了阿思一脚,嘴里骂道“这个回鹘小娘子,真他妈的麻烦,若依我的脾气,一顿暴打,她什么都说了。” 另一个军士心情比较好,笑道“段七郎,你今天早上脾气怎么这么大,晚上想娘子了吧,这个回鹘女子,长得还真不错,细皮嫩肉,你如何下得了手。”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刺杀节度使,真是吃了豹子胆,她早迟脖子上要吃上一刀,不过,真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军士说完,咽了一下口水。 这两位军士见阿思是回鹘女子,想当然地认为她听不懂中原话,且此女子又是刺杀节度使的重犯,绝对难逃一死,相互谈论的时候没有回避她。 阿思听到两个军士的对话,特别是听到脖子要吃一刀时,心中一片冰冷,虽说她作好了必死打算,可是刺杀当场没死,勇气也就消了一半。现在听说难逃一死,眼泪水顺着脸颊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阿思在小屋里作美梦的时候,钱向南没有闲着,通宵达旦地审讯回鹘人。大部分回鹘人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经受住军情营军士暴打。乌海作为能够进入侧厅的回鹘人,当然受到了足够多的照顾,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言不发。 任何队伍都不是铁板一块,有两名回鹘人经不住严刑,把斯尔丁的真实身份招了出来。一名回鹘人甚至把阿思和葛萨的关系一并交待了出来。 葛萨和阿思虽然相好,并没有订婚,除了吐少度府中之人,知道此事的人极为有限,军情营并没有掌握葛萨和阿思相好之事。 一大早,钱向南红着眼睛,准备前往节度使府上报告这个消息。 清晨的凤州城,涌动着前所未有地活力,匆匆忙忙的商人,不断从钱向南身边经过。 卖早餐的小店也开张了不少,回鹘人的大饼c南方人喜欢吃的稀饭c北方人爱吃的大馍和其它面食,星罗棋布地出现在街道两边,阵阵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钱向南忙了一晚上,早上没有胃口,只是胡乱吃了几口,此时见到色香味俱有的早餐。不觉食欲大开。 钱向南在一家太原人开的小店停了下来。这是一家极具太原风味地小店,店前竖着一根家旗杆,上面飘着一面旗帜,旗帜上有“太原汤饼”四个大字,上面还绣有一首小诗天下面食数太原,山珍海味难比鲜,味在东西南北地。舌上泾渭天上天。 钱向南读了一遍小诗,对面主人笑道“你这小店口气还真不小,有什么好吃的?” 小店主人是位五十多岁的汉子,见到钱向南骑着高头大马,知是有身份的人,满脸堆笑道“我这里有个特色面食,叫八姑面,味道可好得很。客官尝尝便知道,绝不吹牛。” 钱向南下马道“今天就尝尝你的手艺,看你是否吹牛。” 那汉子陪笑道“不好吃不给钱。” 说完,揭开一个用湿布盖的木盘,左手端碗。右手用削尖的筷子沿盘边向沸锅中拨出面条,山西汉子动作娴熟,面条就如丝雨般落在锅中,一会。热气腾腾的八姑面就煮好了,那汉子捞出面条后,又浇上几块羊肉浇头。 此面味道极为鲜美,钱向南和两名亲卫吃得带劲,都没有说话,只顾低头吃面。 那汉子是个有名的风趣人,最喜欢讲故事,见三人吃得认真。很有些得意,就在钱向南耳边讲起了此面地来历“小店此面看似简单,其产是很有来历的。” 他见到钱向南并不反感,又讲道“相传在贞观年间,八百里秦川天旱三年,颗粒不收,天子下旨百姓向绵山求雨,果然大雨倾盆而下。救活了庄稼。为此天子带领满朝文武赴绵山朝圣,随同前往的还有他的叔妹世姑。岂料世姑到达绵山后。就拜五龙圣母为师,不愿再返长安。一日,她为一老婆婆做饭,但她自幼生长在皇宫,哪会做饭呢?所以和面时,面干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终久和成了稀面,实在无法下锅。于是顺手拿了一只筷子向锅里拨面,但是怎么拨也拨不断,结果便拨成了长面,老婆婆吃饭时,顺口问了一声孩子,这叫什么?可是世姑却因心慌将这字误听为你字,此时她已身入空门,不愿再说真名,只好将乳名说了出来叫八姑。从此,山西便有了“八姑”这种面食。” 那山西汉子讲的时候,神采飞扬,就如这一切是他亲眼所见一样,他讲完之时,钱向南也刚把八姑面吃完,钱向南笑道“面好,你讲得也好。” 钱向南摸出一串林元通宝,扔给那山西汉子,道“不用找了,多的是给你的常钱。” 这是山西汉子早上的第一单生意,得了一个大彩头,他心情好极了,脸都笑出了花,道“客官,下次我再给你讲上一段。” 侯云策按照军队老习惯,每天起得很早。钱向南进来这时,他已经锻炼了近一个半小时,汗水已把衣服打湿。 “怎么样?看你满眼红丝,想必有所收获。” “已经查实了,斯尔丁就是阿思,更妙的还是葛萨相好,只是还没有订婚,但是,吐少度府中之人都知道这一层关系。” “难怪吐少度把位子传给葛萨,吐少度没有儿子,女婿当半子嘛,我们现在有了和葛萨讨价还价的筹码了。只不过以前吐少度是兰州别将,现在葛萨已经当上了兰州别将,事随人变,不知阿思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我探知的消息,葛萨如今掌了权,狂得很。” “吐少度一死,阿思也就失去了依靠,若葛萨翻脸无情,阿思也就没有多大价值,不过,若葛萨无情,则失去了道义,我们也可以利用此点作文章。阶c成c凤c秦四州底子太薄,需要好好休养生息,回鹘内斗,对我们只有好处,谁处于弱势,我们就稍稍扶他一把,始终维持回鹘两大势力的均势。” 钱向南拱手称诺。 钱向南是最接近侯云策内心的一个人,石虎c郭炯c何五郎等人都是侯云策的心腹爱将,跟随侯云策从沧州一路杀来,他们现在都身居高位,各领一摊子事,每天忙于应付,不可能象黑雕军初建之时,天天和侯云策混在一起,钱向南却是侯云策的影子,成天跟在侯云策身后。 侯云策身上总有一些神秘的东西,收服大蕃,分化回鹘,件件事情都让人回味无穷。钱向南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可到底为什么不安,却说不出来。特别是王楠四子来得突然,仿佛从天下掉下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0章 斯尔丁 阿思态度有所转变,乌海心情慢慢好了起来。阿思是老主人吐少度唯一骨血,要是折损在凤州,自己这把老骨头也就不准备再回兰州了。 等到啰啰嗦嗦的乌海走出房间,阿思柔和的脸色又变得坚毅起来,下定决心在侯云策的宴会上发动袭击。她心里非常清楚,不管在宴会上能不能得手,自己生还的可能性都为零。 阿思关上门,在烛台旁边又坐了一会,慢慢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用手指试了一试刀锋。锋利匕首给了阿思些许自信。这把匕首是葛萨的礼物,自从父亲死后,阿思整个心思都放在复仇上,对情郎的思念也被冲淡了。握着匕首,阿思想起了葛萨宽宽的肩膀,憨憨的笑容c连环三射的绝技以及那重重的男人味道,心中一阵发酸。 可是,想到慈爱的父亲惨死在大林境内,阿思心肠又渐渐坚硬了起来。 阿思的房间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打开。阿思脱下女装,一身男子打扮,神色肃然。乌海从小看着阿思长大,对阿思性格知之甚深,此次见她一身男装,脸色平淡,总觉得有些异常。 乌海几次劝导阿思,阿思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人于千里之外。 冬天夜晚来得特别早,夜幕降临之后,城东c城南有点身份的商人们驾马车,得意洋洋地向节度使府第驰去。节度使门口,车来车住,热闹非凡,马车很快就把大门外一块大空地占满,晚到的马车只有停靠在胡同入口处。 为了增强晚宴氛围,侯云策让人把家中所有的灯笼都挂了出来。特别是在大门口,除了两个大灯笼外,还在围墙上挂了好几个大灯笼,把节度使大门口照得亮亮的。 侯府管家秦家河脸上带着永不疲倦地微笑,在门口迎接各位客商,几个小厮跟在身后,负责把客人领到宴会相应位置。 这些商人们大多相互熟悉,有合作愉快的,也有不少是冤家。今天走到一起,台面上的表面功夫还是要作的,从府第大门到宴会大厅,到处都有人在作揖唱诺。 钱向南作为军情营最高长官,又是观察判官,自然负责整个宴会的安全工作。侯云策给他的要求是在不影响宴会正常进行的情况下,可以权宜行事。 在凤州,针对商人渐多的情况,凤州专门在衙门内成立了一个登记处,进入凤州的商队一律要求登记基本情况。登记后,由凤州衙门发一个通行证,有了通行证,商队在阶c成c凤c秦四州行走一律通行无阻。 参加晚宴的商家都是经过登记的商家,钱向南翻来覆去地排查了参加晚宴的六十二位商家,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第五个进城的回鹘商队身上。其它商队大多是老字号,互相都可以印证,只有这个回鹘商队,没有和任何商家打过交道。 晚宴即将开时之前。钱向南心情有些紧张。这么多商人,鱼龙混杂,若有危险分子混在其中,暴起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晚宴开始之时,钱向南再次向侯云策汇报此事。 钱向南道:“最好的方法是不让这伙回鹘人参加晚宴。” 侯云策沉吟道:“凤州地处偏僻,要变富,少不得这些商人。大力招揽商人是凤州的大策,不能轻易改变。现在仅仅是怀疑这伙回鹘人而已。每个商队只能有一人到晚宴正厅,其余都在侧厅,想办法把他们防住就是。” 钱向南道:“我想在正厅c侧厅安上几个钉子,牢牢盯住他们,只要有异动,立刻擒拿。” 侯云策道:“这是你的职责,如何安排由你自己决定。” 秦家河只是认识部分到过府上的大商人,可是作为节度使的管家,秦家河也有特殊长处,尽管一半以上商人是初次见面,他仍然象对待老朋友一样亲热c自然,说话办事滴水不漏。 阿思和乌海来到节度使府上之后,秦家河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打了个“哈哈”之后,秦家河作揖表示歉意,道:“你们是两位掌柜?不好意思,人太多,宴会大厅坐不下,请一位掌柜的到宴会正厅,另一位掌柜到侧厅。” 阿思和乌海对视一眼,乌海正欲说话,阿思用手拉了拉乌海,跨了一步,对秦家河道:“我到宴会正厅。” 秦家河马上道:“这位掌柜是?” 阿思和乌海到凤州之后,按凤州的规距到衙门里备案,备案时掌柜之名留的是一个假名,叫斯尔丁。阿思抢先答道:“我是斯尔丁。” 秦家河记忆力极好,这一段时间,稍有些头脸地商人都到府上来过,凡来过的他都记住了名字,没有来过的商人有三十多位,秦家河在衙门里抄来商队备案的基本情况,经钱向南审查后,秦家河按照衙门备案的内容写好请柬。 秦家河一听是斯尔丁,心中稍稍楞了一下,因为这个名字是钱向南特别交待过的。他只是稍微一楞,随即又满脸带笑,道:“原来是斯尔丁掌柜,久仰久仰。” 秦家河对着身后一名亲卫招了招手,亲卫过来,领着阿思进入宴会大厅。 此名亲卫是军情营属下,专门在门口等着斯尔丁。 宴会大厅有十桌,每桌八人,秦家河事先编制了桌席,在桌上写上姓名,为了方便交谈,尽量把回鹘商人c大蕃商人c西蜀商c中原商人及南方的商人各自编在一起。斯尔丁的名字排在第七桌。宴会大厅已有三十多人,相熟的聚在一起。聊天解闷,等着侯云策出来开席。 除了商人外,还有一些凤州的官员参加宴会,钱向南派出的亲卫也以凤翔商人的名义编入了桌席。 阿思进来时,第七席已有两名回鹘商人,见到阿思过来,都很是惊异。一名回鹘商人用回鹘语问道:“这位掌柜也是回鹘人吗,不知是哪个部族?” 阿思道:“我住在沙州。初次出来行商,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阿思来赴宴之时,精心化过装,她身材高挑,多穿几件衣服之后,变成一位中等个子的回鹘男子。但是,阿思开口说话便露了陷。那两名回鹘男子走南闯多年,见多识广,已经听出斯尔丁是女扮男装,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揭破。 阿思说了一句后,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坐着。 第七桌是回鹘商人,第六桌是西蜀商。第八桌是中原商人,钱向南在第六桌和第八桌上各安排了两名武艺高强的亲卫,扮作商人,重点监视斯尔丁。 宴会正厅地商人到齐之后,侯云策出现在宴会正厅。 侯云策穿了一身青色圆领长衫,头上扎了一条文人方巾,就如一位翩翩公子。在穿长衫的时候,侯云策稍有犹豫了,每次换上长衫,总会有一些意外发生,但是想到宴会性质,若穿一身军服,实在是有煞风景。 侯云策虽说穿得文雅,但是常年在军营里,不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有一掩藏不住地杀伐之气,透露出武将气度。 宴会上商家。回鹘商人和大蕃商人过半,他们更相信强者,侯云策武将的杀伐之气,对他们来说更值得尊敬和信任。 侯云策站在宴会大厅,举着酒杯,道:“把各位掌柜请来参加晚宴,是按照中原人的习惯,新年很快就要到了,借此机会,在下备下薄酒,和大家一同庆祝新年大家一起举杯,干了这杯酒。” 这些商人大部分都能听懂中原话,极少数不能听懂的,同桌人快速做翻译。大家听侯云策说得客气,都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侯云策出场之后,阿思便一直盯着他。阿思做为吐少度的女儿,虽说比同龄女子见多识广,不过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黑白好坏在心里面很是分明。在她的心目中,仇人一定是凶神恶煞的坏人,而好人都是慈眉善目,此时见到侯云策举手投足颇为潇洒,和心目中的坏人形象相差太远,不觉有些犹豫,随即想到慈祥的父亲就是被此人逼死,阿思的手心又捏紧了,她悄悄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匕首,硬硬地还在。 侯云策在西蜀商赵杰和粟特商人罗灵的陪同下,依次到每一桌来敬酒,钱向南选了一名武艺高强的亲卫为侯云策提酒壶。 钱向南把斯尔丁的桌数c相貌等情况详细告诉了侯云策。 听到是一个女扮男装地回鹘女子在宴会正厅,侯云策笑道:“这个小女子,不知是什么路数,不去管她,宴会照常进行。” 当侯云策来到第七桌时,第七桌回鹘商人全部站起,举起酒杯,第六桌和第八桌的四名亲卫,早已接受任务,紧紧盯住阿思。 侯云策一眼就看穿眼前人是女扮男装,暗笑:“此女子心里着实紧张,天气如此冷。额头上还有一层细汗,不是老手。” 阿思站起来后,举起酒杯,和其他回鹘人一样,也是一饮而尽。她看到侯云策敬完酒后转身要走,心一横,右手伸进怀里,摸出匕首,用力推开挡在身边的一名回鹘商人,恶狠狠地朝侯云策身上刺去。 侯云策虽说在和众多的商人谈笑应酬,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女扮男装的阿思。身边提着酒壶亲卫的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阿思。 阿思抽出匕首后,亲卫立刻挡在侯云策面前,举起身边的酒壶朝阿思砸去。他又使出一个力量极大的正蹬,踢在阿思胸口。 阿思被酒壶砸中头部,顿时天旋地转,随即又被踢中了之处柔软。这一脚如此之重,她被踢得如一片树叶般向后飞去,第六席和第八席的亲卫早已冲了出来,伸手抓住飞在空中的阿思。没等她落地,一名亲卫对准她的太阳穴就是重重一拳。 十几秒钟不到,战斗结束,亲卫扶起昏迷的阿思朝外走。 事起突然,除了第六桌c第七桌c第八桌地回鹘商人知道怎么回事以外,大部分商人只是听到酒壶落地时“咣”地一声,回头朝这边看时,只见到一名商人扶着另一名商人向外走去。 秦家河笑着对几桌看到事情经过的商人们说:“大家继续喝酒,没事没事。” 捉住阿思后,钱向南立刻对亲卫们下令:“把斯尔丁商队所有人都抓起来,不要放走了一个,敢于抵抗的,格杀勿论。” 乌海心神不定地坐地侧厅吃菜喝酒。虽说满桌皆是美味,可是他没有任何食欲。一会,三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到身边,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乌海知道阿思已经出事,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队黑雕军军士很快封锁了阿思的院子,数名回鹘人想反抗,被院墙上的弩手射成刺猬。余下的回鹘人在弩箭威胁下,不情愿地放下了武器。 捉住阿思后,钱向南紧张的心情才稍有放松。以前虽然明知所谓的“斯尔丁”有问题,但是侯云策坚持不能在查无实据的时侯动手,有了侯云策这个要求,“斯尔丁”没有异动,他们就只是严密监视c加紧防范。 钱向南立刻把“斯尔丁”带到了自己府中,军情营是初建单位,以前没有专门营地,一直借用狮营营房,为了加强军情营的建设。钱向南买了一个旧院子,作为军情营地营房。旧院子的房屋布置不适合军情营的需要,现在正在加紧进行改造。为了工作方便,钱向南就把自己的府弟临时当作军情营办公地点。 阿思额头上被酒壶砸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不断涌出来。钱向南让亲卫简单地给阿思包扎。 亲卫正在包扎的时候,阿思醒了过来,她使用女孩子常用的杀手锏,扬起右手,朝给他包扎伤口的亲卫脸上抓去。 亲卫脸上顿时出现五条伤口。被抓伤的亲卫流血不止,气恼之下,狠狠地踢了阿思几脚。 阿思头发披散下来,瞪着双眼,用回鹘话不停地咒骂,就如一只受伤且疯狂的狮子,露出尖锐瓜牙,随时准备向敌人发起进攻。 钱向南皱着眉头道:“把她捆上。” 两名亲卫把阿思按在地上,把她手脚牢牢地捆上了。 等到阿思平静下来之后,钱向南问道:“你是谁,为何要行刺节度使?” 一位懂回鹘语的军士在一旁翻译。 阿思手脚被捆上之后,挣扎了一会,见没有任何效果,便停止了挣扎,眯着眼睛,一言不发。 钱向南见阿思极不配合,没有再继续审问,让人把阿思带了下去。 “阿思扮作商队来到凤州,实力颇为雄厚,肯定是一名回鹘富家子弟,可是,回鹘富家子弟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刺杀节度使,这个斯尔丁和节度使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钱向南长期跟在侯云策身边,对侯云策的心思摸得最清楚,若当初在渭水岸边,侯云策不放过回鹘军,而是和回鹘军决战到底,则现在回鹘汗国就没有这一场内乱。现在葛萨有实力带兵狠斗可汗仁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渭水边上吐少度和侯云策达成和解后留下的实力。 钱向南判断阿思定然和兰州回鹘有千线万缕的关系,否则不会到凤州来行刺,军情局早已通过回鹘商队,了解到兰州回鹘地各种情况。兰州回鹘中与斯尔丁情况最为接近的就是吐少度的女儿阿思,若斯尔丁是阿思,则又会有新变数。 钱向南不断地想着各种可能性,越来越觉得斯尔丁就是吐少度的女儿阿思。 (第一百一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1章 审讯 洒宴中的小插曲,如一块落水小石子,很快就消失在一片酒香中。 第七桌回鹘商人最清楚事情经过。此时他们心情极为复杂,黑雕军和兰州回鹘军在渭水岸边打过一场硬仗,逼死了兰州回鹘别将吐少度。作为回鹘人,不管是立场如何,总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个回鹘小女子敢在酒宴上刺杀侯云策,其胆识让这些回鹘人很是佩服。 佩服归佩服,这些回鹘人都是商人。商人都有追逐利益的本能,他们担心回鹘商人的利益会因此事受到影响。几个回鹘商人快速地商量了一会,推荐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回鹘商人去给侯云策敬酒,对回鹘人行刺表示歉意。 第七桌推荐的代表就来到侯云策身边,用生硬的中原语道:“我们回鹘商人对发生这样的事深表遗憾,我代表回鹘商人给节度使赔个罪。此人我们均不认识。” 侯云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这是个人问题,和回鹘商人没有关系。回鹘商人始终是我的好朋友,麻烦你给其它回鹘朋友们转告我的意思,不必为此忧心。” 回鹘商人听到侯云策如此说,放下心来,接过侯云策回敬的酒,极为豪爽地干了。 其它桌席的商人见回鹘商人上前敬酒,纷纷来到侯云策面前准备敬酒。 侯云策看了秦家河一眼。 秦家河八面玲珑,立刻上前,团团作揖道:“每个人都敬一杯酒,节度使酒量再大也受不了。麻烦每桌只派一人敬酒。” 听到秦家河这样说,上前来的人陆续退回去,每桌派出代表轮流上前来敬酒。 回鹘左相阿斯汉为隐藏身份,没有出席此次宴会,和侯云策坐在一桌的都是各地大商人,有西蜀商赵杰c粟特商人罗灵。开封商人刘显达,杭州商人朱五郎等人。各桌敬酒完了,侯云策和这些大商人每人碰了一杯酒。 酒宴结束,侯云策已经略有酒意。他让亲卫去把钱向南叫来,又让秦家河派人取几个淮柑过来。 杭州商人朱五郎在凤州开了一间分店,没有想到的是生意竟出奇地好,不断有西北方向的大宗生意上门。朱五郎此次来同凤州特意为节度使带了一些淮柑。 侯云策在书房里坐一会,门外响起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审讯情况如何,这个女子招了没有?”侯云策扔了一个淮柑给钱向南。 钱向南接地淮柑,握在手里,道:“我们和回鹘人接触得很少,除了吐少度以外,没有和另外的回鹘人交过手,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认为,这个刺客肯定和兰州回鹘人有关系。” “有道理,接着说。” “据军情营打探到的消息,吐少度只有一个女儿,叫阿思,年龄和刺客接近,葛萨攻下兰州之后,阿思从来没有出现过。从以上情况分析,这个斯尔丁极有可能是阿思,不过斯尔丁态度恶劣,极不配合,我们暂时没有对她用刑。” 葛萨打回兰州之后,侯云策派出节度使帐前掌书记刘成通前往兰州,要求葛萨按照协议行事,可是葛萨态度强硬,虽然没有为难刘成通,却也没有按照侯云策和吐少度定下的协议办事。 “斯尔丁若是阿思,此人可以好好利用,你们不要用刑,今天酒宴上那几下已够斯尔丁这小女子喝一壶了。” 钱向南笑道:“对斯尔丁这个小女子,用大刑我也于心不忍,下不了手。不过,她的身份隐藏不了多久,我们捉住不少回鹘商队的人,总有熬不过的人会把她的身份供出来。” 谈了一阵后,侯云策酒意也渐渐淡了,对钱向南道:“这是南方来地淮柑,你尝尝,北方很不容易尝到。” 钱向南这才撕开淮柑,吃了两片。 “明天你抓紧审问斯尔丁,若斯尔丁真是阿思,倒很有利用价值,葛萨现在桀骜不训,要想办法挫其锋芒。” “我马上安排军情营军士加紧审问回鹘商队的人。” “此事重大,你回去后要抓紧办。” 阿思被关在一间小屋子,万念俱灰,若是刺杀不成功被当场格杀,也就万事皆休了,现在这样不知要经受多少折磨。阿思曾有过自杀心思,可是为了防止阿思自杀,军情营军士搜走了阿思全身所有东西。小屋里面没有任何尖锐的物品,没有合适工具,自杀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小屋里没有床,阿思抱紧膝盖坐在地上,外面北风刮得呼呼响,透过墙顶小窗户,吹到阿思身上,头上的伤口在寒冷下越发疼痛。 阿思年龄其实还小。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地事情,她身体也乏透了。天要亮的时候,阿思把被子裹在身上,靠着墙睡着了。睡梦中,她又回到兰州地家中,睡在柔软温和的大床上,床头上放着香喷喷的马奶子和黄澄澄的烤羊肉。 美梦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声叫喊打断:“起来了。” 随后,一名亲卫把阿思裹在身上的被子一把拉开。 阿思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中清醒过来。见到来人如此粗暴,大声地回鹘语骂了起来。 军士不懂回鹘语,但听到其口气,知不是好言语,上前又踢了阿思一脚,嘴里骂道:“这个回鹘小娘子,真他妈的麻烦,若依我的脾气,一顿暴打,她什么都说了。” 另一个军士心情比较好,笑道:“段七郎,你今天早上脾气怎么这么大,晚上想娘子了吧,这个回鹘女子,长得还真不错,细皮嫩肉,你如何下得了手。” “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刺杀节度使,真是吃了豹子胆,她早迟脖子上要吃上一刀,不过,真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军士说完,咽了一下口水。 这两位军士见阿思是回鹘女子,想当然地认为她听不懂中原话,且此女子又是刺杀节度使的重犯,绝对难逃一死,相互谈论的时候没有回避她。 阿思听到两个军士的对话,特别是听到脖子要吃一刀时,心中一片冰冷,虽说她作好了必死打算,可是刺杀当场没死,勇气也就消了一半。现在听说难逃一死,眼泪水顺着脸颊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阿思在小屋里作美梦的时候,钱向南没有闲着,通宵达旦地审讯回鹘人。大部分回鹘人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经受住军情营军士暴打。乌海作为能够进入侧厅的回鹘人,当然受到了足够多的照顾,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言不发。 任何队伍都不是铁板一块,有两名回鹘人经不住严刑,把斯尔丁的真实身份招了出来。一名回鹘人甚至把阿思和葛萨的关系一并交待了出来。 葛萨和阿思虽然相好,并没有订婚,除了吐少度府中之人,知道此事的人极为有限,军情营并没有掌握葛萨和阿思相好之事。 一大早,钱向南红着眼睛,准备前往节度使府上报告这个消息。 清晨的凤州城,涌动着前所未有地活力,匆匆忙忙的商人,不断从钱向南身边经过。 卖早餐的小店也开张了不少,回鹘人的大饼c南方人喜欢吃的稀饭c北方人爱吃的大馍和其它面食,星罗棋布地出现在街道两边,阵阵香味让人食欲大开。 钱向南忙了一晚上,早上没有胃口,只是胡乱吃了几口,此时见到色香味俱有的早餐。不觉食欲大开。 钱向南在一家太原人开的小店停了下来。这是一家极具太原风味地小店,店前竖着一根家旗杆,上面飘着一面旗帜,旗帜上有“太原汤饼”四个大字,上面还绣有一首小诗:天下面食数太原,山珍海味难比鲜,味在东西南北地。舌上泾渭天上天。 钱向南读了一遍小诗,对面主人笑道:“你这小店口气还真不小,有什么好吃的?” 小店主人是位五十多岁的汉子,见到钱向南骑着高头大马,知是有身份的人,满脸堆笑道:“我这里有个特色面食,叫八姑面,味道可好得很。客官尝尝便知道,绝不吹牛。” 钱向南下马道:“今天就尝尝你的手艺,看你是否吹牛。” 那汉子陪笑道:“不好吃不给钱。” 说完,揭开一个用湿布盖的木盘,左手端碗。右手用削尖的筷子沿盘边向沸锅中拨出面条,山西汉子动作娴熟,面条就如丝雨般落在锅中,一会。热气腾腾的八姑面就煮好了,那汉子捞出面条后,又浇上几块羊肉浇头。 此面味道极为鲜美,钱向南和两名亲卫吃得带劲,都没有说话,只顾低头吃面。 那汉子是个有名的风趣人,最喜欢讲故事,见三人吃得认真。很有些得意,就在钱向南耳边讲起了此面地来历:“小店此面看似简单,其产是很有来历的。” 他见到钱向南并不反感,又讲道:“相传在贞观年间,八百里秦川天旱三年,颗粒不收,天子下旨百姓向绵山求雨,果然大雨倾盆而下。救活了庄稼。为此天子带领满朝文武赴绵山朝圣,随同前往的还有他的叔妹世姑。岂料世姑到达绵山后。就拜五龙圣母为师,不愿再返长安。一日,她为一老婆婆做饭,但她自幼生长在皇宫,哪会做饭呢?所以和面时,面干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终久和成了稀面,实在无法下锅。于是顺手拿了一只筷子向锅里拨面,但是怎么拨也拨不断,结果便拨成了长面,老婆婆吃饭时,顺口问了一声:孩子,这叫什么?可是世姑却因心慌将这字误听为你字,此时她已身入空门,不愿再说真名,只好将乳名说了出来:叫八姑。从此,山西便有了“八姑”这种面食。” 那山西汉子讲的时候,神采飞扬,就如这一切是他亲眼所见一样,他讲完之时,钱向南也刚把八姑面吃完,钱向南笑道:“面好,你讲得也好。” 钱向南摸出一串林元通宝,扔给那山西汉子,道:“不用找了,多的是给你的常钱。” 这是山西汉子早上的第一单生意,得了一个大彩头,他心情好极了,脸都笑出了花,道:“客官,下次我再给你讲上一段。” 侯云策按照军队老习惯,每天起得很早。钱向南进来这时,他已经锻炼了近一个半小时,汗水已把衣服打湿。 “怎么样?看你满眼红丝,想必有所收获。” “已经查实了,斯尔丁就是阿思,更妙的还是葛萨相好,只是还没有订婚,但是,吐少度府中之人都知道这一层关系。” “难怪吐少度把位子传给葛萨,吐少度没有儿子,女婿当半子嘛,我们现在有了和葛萨讨价还价的筹码了。只不过以前吐少度是兰州别将,现在葛萨已经当上了兰州别将,事随人变,不知阿思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我探知的消息,葛萨如今掌了权,狂得很。” “吐少度一死,阿思也就失去了依靠,若葛萨翻脸无情,阿思也就没有多大价值,不过,若葛萨无情,则失去了道义,我们也可以利用此点作文章。阶c成c凤c秦四州底子太薄,需要好好休养生息,回鹘内斗,对我们只有好处,谁处于弱势,我们就稍稍扶他一把,始终维持回鹘两大势力的均势。” 钱向南拱手称诺。 钱向南是最接近侯云策内心的一个人,石虎c郭炯c何五郎等人都是侯云策的心腹爱将,跟随侯云策从沧州一路杀来,他们现在都身居高位,各领一摊子事,每天忙于应付,不可能象黑雕军初建之时,天天和侯云策混在一起,钱向南却是侯云策的影子,成天跟在侯云策身后。 侯云策身上总有一些神秘的东西,收服大蕃,分化回鹘,件件事情都让人回味无穷。钱向南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可到底为什么不安,却说不出来。特别是王楠四子来得突然,仿佛从天下掉下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2章 出使 阿思身份明确之后,马上被换到了一个小院子,钱向南找了几个心细的使女,照顾受了伤的阿思,监视其一举一动。院门外面,则是一火黑雕军军士严密守卫 阿思在钱向南关押囚犯的小屋子呆了一天,头上缠着纱布,睡在地上,裹着被子,沐浴在冷风中,真是说不出的狼狈。第二天早上醒来,又被两个军士的对话吓得流了一大串眼泪。 可是,随后的遭遇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阿思不仅没有被砍脖子,而且从简陋的小屋被带到一间平平常常的小院子,几个使女送来了干净衣服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虽说仍是粗菜淡饭,放在兰州之时,阿思绝对不会尝一口,可是饿了一天后,看到饭菜,禁不住口水长流,吃到嘴里,往日不屑一顾的饭菜竟是如此美味。 从赴宴到现在,不过一天多的时间,阿思却如经过了漫长的一年,她最初是抱着求死之心去刺杀侯云策,刺杀未成功,却没有被当场格杀。经过囚房关押后,她求死的勇气再也提不起来了,毕竟,她是一个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小女子。 阿思坐窗前,呆呆望着光秃秃树干,屋里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使女,屋外两个使女轻声交谈,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想必是讲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使女们做事手脚很是麻利,阿思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们表情丰富地谈东家长西家短,而阿思在身边之时,她们表情就冷冷的,不发一言。 阿思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地过了四天,没有理她,甚至没有审问她。 侯云策出现在阿思所住小院子的时候,已是阿思搬进小院子的第五天了。 侯云策走入院中之时,阿思靠着窗边无聊地望着天空,大鸟们早飞到南方过冬去了,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定时出现的炊烟,才为单调的天空增添了一些灵动之气。 阿思只是在洒宴中见到侯云策一面。这几天,阿思不断回想着侯云策的相貌及言行,害怕被关久了,忘记了仇人长相。所以侯云策一进院子,阿思立刻认出了他。 阿思如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警惕地看着这位大仇人。 侯云策对刺客阿思没有太深印象,此时阿思换上了一身中原女子的服装,头发淡黄色,高鼻深眼,皮肤白净,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女孩,完全没有行刺之时的凶悍。 侯云策打量了阿思一番,道:“你父亲是兰州回鹘别将吐少度?” 阿思两手抓住自已的衣角,瞪着海蓝色大眼睛,没有说话。 侯云策见阿思惊魂未定的模样,尽量和气地道:“我和你父亲交谈过,他能说中原话,我想你也能听懂,是不是?” 阿思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半响,用中原话道:“是你逼死了我父亲,我要报仇。” 侯云策闻此言,摇头道:“你能报仇吗?你连我身边的亲卫都打不过,报仇不过是白送性命而已。” 阿思咬着嘴唇,眼中充满了泪水,道:“若父亲不死就好了,我也不会如此受人欺负。”说到这,阿思的神情又坚定起来:“杀父之仇不报,我也枉为回鹘女子了。” “你说说,谁是你的杀父仇人?” “你和仁裕,你们两人都是。” “我是大林朝的节度使,保卫边境是我的责任,你父亲率兵侵入秦州,我难道不能去抵抗吗,你父亲死在大林朝境内,实是罪有应得。” 阿思听到侯云策说她父亲该死,本来有些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绷紧了,眼里又流露出挑战的神情。 侯云策平静地说:“你是独女,若你死了,英雄一世的吐少度可真正的绝后了。你好好休息几天,想想这事。” 这句话乌海也曾说过,侯云策说出后,阿思低着头,用脚踢地面。 “等额头伤好了,再送你到兰州和葛萨见面。”侯云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出去,没有再理睬了阿思。 “我不在这里养伤,你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阿思见侯云策转身走到了门口,终于出声哀求,最后一句话已带着哭声了。 阿思是侯云策和葛萨打交道的重要筹码之一,知道阿思身份之后,侯云策不会再为难她,可是放她回去的时机还没有来到。在侯云策和阿思谈话之前,掌书记刘成通受命再次前往葛萨军中。 刘成通是广顺三年进士出身,不到三十岁,长得“面如潘安,玉树临风,”不过,到了崇尚武力的军中,这种相貌反而受到了军士们普遍的嘲笑。 按理说来,凭刘成通的资历,这个年龄最是雄心勃勃,而刘成通却很有些萎靡不振。刘成通原是监察御史里行,在朝中很有些持才自傲,一言不和得罪了宰臣李敷,被李敷找借口贬出朝廷。 刘成通来到了新设雄胜军节度使帐下任掌书记。边关节度使均是武将,文人很少受到重视,多是干些无聊小事,刘成通深知此种情况,因此,初到节度使帐下,很有些灰心丧气c看破红尘。 对于刘成通的状态,侯云策心知肚明,象刘成通这种人,赋予其重任,往往有极好的效果。侯云策一来考验刘成通的才能,二为是确实派不出更合适的人手,便把出使兰州的重任交给了他。刘成通第一次出使兰州。虽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因为受到了节度使重任,刘成通地心情渐渐也好转了起来。 侯云策详细交待了第二次兰州之行的任务之后,刘成通带着二十多名狮营亲卫,直奔兰州城而去。 此时,葛萨率军在凉州以南和回鹘可汗的军队对峙,论实力,可汗军队的实力强于葛萨军,可是可汗军队主力还在白亭河和党项军队交战,处于两线作战,故而无法全力进攻葛萨军,战事才呈现出胶着状态。 刘成通进了兰州城后,没有见到葛萨。兰州衙门见是大林节度使的信使,知事情重大,派了一队回鹘人,领着刘成通向凉州方向奔去。 刘成通饱读诗书,对历史颇为熟悉。一路上,经过河西一带,见到大武时城郭依然还在,很有些感慨。 不断有路人好奇地看着行色匆忙的小队骑兵。 距离凉州还有一天路程地时候,天色已黑,刘成通这支小队骑兵只好借宿在一个小村庄里。 刘成通虽是长相英俊的文官,可是体质并不弱,他为人和善,行了数天后,已和狮营亲卫们有说有笑了。亲卫们见掌书记并不是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且没有架子,也愿意和他交往。 带路的回鹘军士大多数参加过渭水之战,神情甚为傲慢,并不掩饰对黑雕军的敌意。不过,对黑雕军的战斗力还是甚为佩服,因此,双方都比较克制,一路上也没有发生摩擦。 来到小村庄之后,黑雕军和回鹘军均不愿意住在一起,回鹘兵找到了村庄里的回鹘人家借宿,而刘成通则带着黑雕军亲卫们在村庄里转悠,刘成通打算若没有汉人,则带着亲卫们在村外安营扎寨。没转多久,刘成通惊奇地发现,这个村庄竟和中原的村庄基本相似,若不是偶尔一两家回鹘人c吐蕃人,就和平常之极地中原村庄一样。 刘成通和二十多名黑雕军在村庄内慢慢行走,不少毛裘蓬头的汉子和小孩子,从墙缝偷看着这一群军士,眼里露出好奇之色。刘成通见一户院子较大,上前敲门,隔了一会,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嘎c嘎”地打开了,一个穿着破烂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刘成通道:“我们是大林朝雄胜军节度使的使臣,前来借宿一夜,行否?” 老者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满脸激动,喃喃道:“你们来自中原吗?是军人吗?” 刘成通道:“是的,我们来自中原,是雄胜军节度使麾下。” 老者迟疑了一下,问道:“雄胜军节度使,没听说过,管哪些地方?” “这是去年才建的节镇,管凤州c阶州c成州和秦州。” 老者突地“哇”地骂出了声,捶心流涕,良久,才停止哭泣,道:“我叫张大兴,是秦州人,十五岁时,全家被吐蕃人掳到这里,现在已经四十年了,是第一次见到家乡来的人,第一次见中土军人。”老者对着屋内喊道:“快点出来,这是家乡来的人。”听到喊声,屋里陆续跑出来几个人,一个老妇人,一个中年汉子,两年中年女人和三个小孩子,在老者的带领下,全部跪在地上向刘成通磕头。 刘成通想上前扶起老者,老者不从,呜咽涕泪道:“这个村庄全是从秦州被吐蕃人掠过来的,四十年了,第一次见到家乡的官,让我们磕头吧。” 刘成通眼中隐含着点点泪花,一众狮营亲卫站在刘成通后面,个个脸色严肃。 磕完头,老者一家人热情地迎进了刘成通等人,老者开始招呼生火做饭,刘成通道:“不必麻烦老人家,我们全部自带有干粮,只要有一些水就行了。” 老者不依,对着屋内人喊道:“娘子,把面和好,今天给家乡人作面饼。”一会,老者儿子模样的人拿出木盆,开始和面,只是木盆大面粉少,刘成通瞧到眼里,知道老者是尽其所有来招待他们,他心中发酸。刘成通扭过身,控制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热气腾腾的面饼做好之后,刘成通和亲卫刚好一人一个,三个小孩子围在刘成通身边,眼巴巴看着面饼,刘成通把面饼递给了其中一个小孩。小孩子起初不要,刘成通道:“拿着吧,我肚子饱饱地。”说完,还用劲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小孩子禁不住面饼的诱惑,接过面饼后,正要喂到嘴里,老者生气地一把抓过面饼,塞回刘成通手里。顺手打了小孩子一巴掌,小孩子没有吃到面饼,还被打了一下,顿时大哭了起来。 刘成通和亲卫们是在老者的再三恳求下,才把面饼放进嘴里。 夜幕降临之后。村庄里不断有听到消息的秦州人过来拜儿乖地官员,老者家里院中,涌进了无数秦州百姓。众人拜边川成通之后,渐在院中呜咽成一片,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家乡的情况,不时有人哭有人笑,绝大多数村民直到凌晨才散去,送来的面饼堆满了木盆。 很久以后,刘成通才知道。面饼是当地人最珍贵的食物,只有在嫁娶丧葬等重要活动或尊贵客人到来之时才能吃到,老者尽其所能,担着一家人饿肚子的风险,为刘成通他们做面饼。 刘成通在众人散去后。坐在土炕上楞了一会,此情此景,就和元旗在乐府;缚戎人里所说“眼穿东日望尧云,肠断正朝梳汉发”几乎是一模一样。 众我散去后,刘成通再次感慨一番,天快亮时,才眯着眼匆匆睡了一会,可刚睡着,院墙外一阵叫骂和哭喊声,在安静的早晨,十分清晰且突兀,刘成通和亲卫们全部被惊醒。刘成通急忙下床,来到院中时,老者已在院中站着,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事,谁在打骂?” 老者无奈地道:“回鹘人在打人,唉,这是常有之事。” 性急的亲卫已经打开房门出去了。院墙外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回鹘汉子穿着皮制的长筒鞋子,用劲踢着一名侧在地上的中年汉人,嘴里还在大声骂着,中年汉人用身体护住怀里的面饼,连声哀求。 大家一看此情景,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定是这名中年汉人想送面饼给他们,不知为何,被这名回鹘人打侧在地,亲卫们全是战场撕杀汉,那里见得这种事,均勃然大怒。一名亲卫冲上前来,对准回鹘汉子的胖脸便是一拳。 回鹘胖汉子是这个村庄的恶霸,身高体壮,从来都是他打别人,打汉家人更是家常便饭,昨夜村庄里的狗叫了一晚上,他贪图炕上的舒服,懒得起来查看,今天一早,就到处转悠,在张大兴院门,见这中年汉人拿着面饼,便上前抢夺,不妨老实的中年汉人不松手,气恼之下,他就把这名中年汉人打侧在地,他不防有人突然冲上来动手,脸上中了一拳,门牙被打掉了一颗,鼻血也如涌泉一般喷出。 回鹘汉子一下被打得傻了,摸着鼻子,愣头愣脑地看着这名亲卫。这名亲卫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在渭水边上杀过回鹘人,是个胆大包天的侦骑,他趁着回鹘汉子愣神地时机,抬脚踢在回鹘人的小腹上。此脚甚重,回鹘汉子倒在地上,抱着小腹呻吟起来。 老者看到这一切,脸上现出迟疑之色,对刘成通道:“此人总是欺负汉人,活该挨揍,只是你们走后,他肯定要报复。” 老者的儿子在身后插嘴道:“大人,怕什么,最多再打一架,我也不怕他。” 回鹘汉子抱着小腹,狼狈地逃走了。一会儿,十几个回鹘军士跟着他跑了过来。黑雕军军士站在一排,冷冷地看着回鹘军士。 回鹘军士气势汹汹过来,见到黑雕军站成一排,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一队回鹘人就住在挨打的回鹘人家里,挨打的回鹘胖汉人满脸鲜血地跑回家,说被汉人打了,回鹘人最为团结,更何况吃住在他家,于是马上跟着那名回鹘人来到老者院里。现在见是黑雕军出手,这些回鹘军士知道黑雕军的历害,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名回鹘人自觉有人撑腰,使劲叫喊着,骂道:“就是他们打的我,回鹘勇士们,快点出手教训他们,汉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回鹘军士住在此人家中,现在房主人被打,他们不站出来说话也说不过去,一名懂汉话的回鹘人道:“你们为什么要打人?” 刘成通带有出使任务,不愿意把事情弄大,指着回鹘胖汉子道:“你问他?” 挨打的回鹘人尝到过汉人军士的历害,不敢向汉人军士挑战,他见到老者张大兴瑟瑟地站在一旁,便冲过去,揪住老者衣领,用回鹘语骂道:“张大兴,你这老不死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话完用手朝老者脸上扇去。 手刚伸到半空,就被一名黑雕军亲卫把手握住,亲卫用劲一推,打人的回鹘人根基不稳,被推了一个跟头。 这一下,回鹘军士脸上挂不住了,纷纷把刀子拔了出来,黑雕军亲卫们也不示弱,抽出腰刀,和回鹘军士对峙起来。 刘成通见火拼一触及发,心中着急,历声道:“我是大林节度使使节,你们若不收起兵器,要负全部责任。” 身边的通译把刘成通地话大声翻译过去,回鹘军本来也不愿意和黑雕军对阵,听到此语后,慢慢把刀收了回去。 汉人军士痛打回鹘人的故事,在刘成通走后,迅速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庄,此后,老者张大兴成为此故事的新闻发布人,他成百上千遍给好奇的人们讲述这个故事。 这个村庄的汉人还从刘成通口中知道渭水大战的故事,逼得兰州别将吐少度自杀的大林节度使侯云策成为兰州汉人的英雄,许多汉人在家里挂上了想象中的侯云策画像,希望这位勇猛的节度使能驱鬼赶妖,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3章 意外 北上路途中,刘成通不断遇到大武子民,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一路所遇到之事,在朝堂之上曾有耳闻,如令身临其境,感受完全不一样。 走到第二天时,路上陆续出现了大战后的痕迹,不时可见到横七竖八倒在地下的尸体。 可汗仁裕大军和葛萨军在凉州打了半月有余,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战事进入胶着状态。葛萨当上兰州别将之前,以神箭将军之威名活跃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没有受到过大的挫折。在危难之中接过军权后,葛萨凭着年轻人的锐气,带领士气低迷的兰州回鹘军攻破陇西c夺回兰州,葛萨凭此两战在兰州回鹘中赢得了人心,站稳了脚跟。 可汗大军在凉州陈兵数万,对兰州虎视眈眈,葛萨接受了吐少度的忠告,把报复大林军的想法深藏在心底,专心专意对付可汗大军。 最初的战事,葛萨凭着一股税气,率军接连击败可汗大军。可汗仁裕采取并不急于会战,用部分军力拖住兰州回鹘军,主力和党项骑兵在白亭河决战,左相阿斯汉到达凤州不久,可汗军两度击败党项军,形势渐渐好转。 战事胶着后,兰州回鹘军准备不足c兵员训练不够等缺点不断暴露出来,葛萨作为兰州回鹘军的统帅考虑的事情和作为先锋官时完全不一样,那时,他是一名单纯的军人,而现在,军c政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渭水之战后,葛萨有一段时间对吐少度很是蔑视,现在尝到被火架在中间烧烤的滋味,才多少理解了吐少度的难处。 刘成通一行到达兰州回鹘军营时,已是上午时分。兰州回鹘军刚刚跟可汗仁裕的部队打了一场恶仗,双方伤亡惨重。但是没有一方占据了绝对上风。 陪同刘成通的兰州回鹘军小队先进入了大营,通报大林使臣到来的消息。刘成通和黑雕军亲卫们站在营门外等候,黑雕军军士们趁此机会,相互拍打身上灰尘,整理铠甲。 一柱香的时间。回鹘军营大门打开,三匹战马从军营出来,一名鲜衣怒马的回鹘军校大声道:“将军传令,大林使节进帐,使节可以骑马进营,其余军士一律下马。” 按照回鹘军校的要求,刘成通独自骑在马上,亲卫们全部下马。三人一横队,军士们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按在腰刀上,缓缓地走进回鹘军营。 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回鹘军营显得颇有些凌乱。受伤的军士还没有安顿好,随处可见斑斑血迹。回鹘军士们没有想到突然会进来一队全幅武装的大林军军士,停下手中的活计,惊讶地看着这一队大林军士。 葛萨的军帐朝向东方。牙门前树着金狼头纛。刘成通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朝堂官员,虽说品级不高,可近水楼台先得月,常在殿前见大事面,几年的耳濡目染,很具有文官风范。此时,他面色沉静c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军帐。 回鹘军帐前站了一排高大的回鹘军士。恶狠狠地盯着刘成通。刘成通知道这是回鹘人弄出来威吓他的,心里冷哼了一声:“小儿伎俩。”昂着头,走到葛萨身前。 葛萨身披淡黄色软甲,坐在营帐中间,神色冷峻地看着刘成通。 刘成通依汉礼,作了一揖,道:“大林雄胜军节度使使臣,见过将军。” 帐前一名回鹘将军喝道:“来人跪下行礼。” 刘成通没有理睬他。继续道:“下官带来节度使的亲笔信。呈给将军。”说完,从怀中取出火漆封好地信件。 葛萨和刘成通打过一次交道。知他风骨甚硬,也就没有礼节上难为他,挥了挥手,一名回鹘卫兵过来,取过信件,递给葛萨。葛萨慢慢地看完信件,把信轻轻地放在桌上,看了一眼刘成通,又拿起信件再次读了一遍,脸上阴睛不定。 葛萨突地冷笑了起来,用回鹘语道:“不过一个小小的节度使,好大的口气。” 葛萨身后的一名回鹘人大声地翻译给刘成通听。 刘成通出发前,侯云策已把信件的内容告诉了他,信件只有一个内容:大林雄胜军节度使需要五百匹战马,希望葛萨按照协议,按市价三分之二卖给大林雄胜军。 侯云策并不是急于想要战马,此举不过是投石问路之策,主要是试探葛萨的态度和底线。 刘成通对葛萨也有一定了解,他知道葛萨还没有完全从武将角色转变为一方诸侯,于是不卑不亢道:“回鹘人重信守诺扬名天下,此次节度使不过要兑现一半的承诺而已。” 葛萨重重地一拍桌子,道:“这是敲诈,渭水河边的协议我没有承认过,以后休要再提。” 刘成通冷笑道:“吐少度将军去逝不久,他的诺言就再也没人听了,阿思知道此事肯定会很伤心地。” “阿思,阿思在哪里?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赶快交出来,否则把你们剁成肉泥。”葛萨夺回兰州之后,遍寻阿思不得,突然从刘成通口中听到阿思的消息,一下激动了起来。 刘成通轻轻笑道:“将军莫要着急,阿思一切皆好,不日将启程回到凤州。” 葛萨激动地站起来后,随即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又重重地坐了下来,鹰隼般锋利的眼睛紧盯着刘成通。看着刘成通似笑非笑的表情,葛萨心中犯腻,他恨不得把刘成通那张漂亮脸蛋砍上几条大口子。但是,刘成通身后站着黑雕军,现在兰州回鹘军和可汗大军激战正酣,他不想两面树敌,便假意叹口气:“我这里的情况你也清楚,等到我们和仁裕之事结束之后,就按节度使的意思办此事。” 刘成通笑道:“在下不过是一名带信之人。今天节度使的信件带到了,我该说的也说了,任务算是完成了,在下休息一天就回凤州,将军日理万机,我再此别过,走的时候就不打扰了。” 葛萨对身后的亲卫道:“带刘使节到帐中休息,好好招待客人,不可怠慢。” 刘成通退下后,葛萨召集几个咄罗等将领,把侯云策地要求通报给了众将。 几位将领各领一军,均和仁裕军多次交战,连日大战,让他们心力憔悴。沉默一会,咄罗道:“渭水一战,伤了兰州回鹘军元气。现在我们和仁裕军正打得难分难解,切不能两线作战。” “我们战马损耗太大了,侯云策此时提出要买战马,完全是趁火打劫,居心不良。”葛萨说着说着气愤起来。道:“这些强盗,迟早我们还要和黑雕军较量一番。” 仆骨是兰州老将,他道:“我们此时哪有精力做买卖,不如请粟特商人出面。卖一百匹战马给侯云策,暂时把此事应付过去。” 葛萨点头道:“仆骨将军此计甚好,就用这缓兵之计吧。” 刘成通跟着回鹘小校来到了回鹘军营的西北角。按常规做法,回鹘人一般不会把大林军留在回鹘军营中,只是由于地处前线,兰州回鹘军和可汗军战线犬牙交错,若大林节度使的使节有个闪失。不好向侯云策交待。葛萨见刘成通是文官,谅他看不破营中虚实,便把他安排在回鹘军营里。 就是这一个安排,酿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祸事。 渭水之战时,刘成通已经来到了凤州。他作为文官,并没有参加渭水边上的战斗,而是留在了凤州城内。黑雕军以五千之众击败了七八千回鹘军,这让刘成通大吃一惊。 在刘成通在来到凤州之前,黑雕军经历了沧州之战c高平之战和凤州之战。两年之内,黑雕军在大大林军内一飞冲天。可在刘成通心目中,黑雕军也就是大林朝一支战斗力相对较强的地方部队,战斗力料想和殿前司c侍卫司地禁军相差不多。至于黑雕军和回鹘军相比,渭水之战前,刘成通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回鹘军,因为,回鹘军战斗力之强悍,早已威震中原。 刘成通是进士出身,最喜读史,非常熟悉回鹘军在大武内之乱时的赫赫战功,刘进通印象最深地有三个战役。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范阳节度使禄山发动叛乱,禄山部久驻边境,军甲强盛,且有罗c奚c契丹c室韦等部族兵相助,大武军屡战屡败,大林玄宗也逃往四川避难。为对付叛军,回纥葛勒可汗在大林皇相请下,派葛罗支领兵入内地,帮助大武朝平乱。 回鹘军参加的第一个战役发生在至德元年十二月,回纥骑兵与大武兵部尚书子仪所部朔方军会师,在榆林河北杀叛军三万,俘虏一万。 第二个战役发生至德二年九月,子仪认为回纥骑兵精锐,劝大武肃宗向回纥增加征兵。葛勒可汗派其子叶护及将军帝德等率领四千多精兵至凤翔,大武元帅皇子广平王率领朔方等军及回纥c西域部众十五万人,从凤翔出发,大军至长安西,在香积寺北沣水之东,与禄山叛军十万遭遇,一支叛军准备从背后偷袭官军,朔方军左厢兵马使仆固怀恩引回纥骑兵消灭了这支伏兵,叛军因此气馁,大武将嗣业与回纥骑兵绕至敌后,与大军前后夹击,杀敌六万人,叛军溃散,大武军得以收复西京长安。 第三个战役发生至德二年十月,大武广平王大军至曲沃,安禄山叛军十五万依山列阵,子仪等初战不利,回纥将军鼻施吐拨裴罗等从南山往下冲击敌阵,鼻施吐拨裴罗连射十箭,箭箭命中,叛军早被回鹘军打怕,见此情景,魂飞魄散,再次大败。此战后,大武军收复了东都洛阳。 三个战役过后,回鹘军在大大林境内还打了不少漂亮的战斗,显示了强大的战斗力。大武亡后,中原政权更迭,除大侯王朝外,其余各朝慑于回鹘军声威,均没有再向西面发展。大武之旧地,尽为回鹘c吐蕃和党项所占。而最敢战的大侯王朝因为过多用兵,损了根基,被大林王朝替代。 刘成通越是熟悉历史,对于黑雕军在渭水之战取得的成绩越是乱目相看,此战后,刘成通在心里稍稍放下了朝堂官员的架子,开始认真观察黑雕军,探寻其战胜回鹘军的原因。 一个月来,黑雕军给了他两个惊奇。 第一个惊奇发生在渭水之战后,黑雕军在战斗中伤亡颇重,受伤将士得到了极好的照顾。在当时战场上,一般部队伤兵死亡率相高,重伤的军士十有八九难逃一死,且要经受难以忍受的折磨,所以军营是有“宁愿战死不愿受伤”的话法。黑雕军以韩淇为首。各营均设有五名专门医官,有一定水准,所以,黑雕军受伤地军士大部分能得到及时救治。受伤致死的军士相比其它部队来说明显减少,部队老兵也相应较多,容易保持战斗力。 第二个惊奇发生在第一次出使兰州的时候。当时,刘成通带上了二十多名黑雕军狮营亲卫。亲卫们严明纪律c娴熟弓马,刘成通已经屡见不鲜了,最令刘成通吃惊地是,亲卫们边走边绘制地图,回到凤州之时,凤州到兰州沿途地形图就绘制完毕,地形图精确详尽,山川c河流c村庄c城市一一在目。 这两件事后,刘成通对黑雕军有了全新的认识,暗自叹服侯云策带兵有古大将之风。 刘成通和亲卫来到回鹘军营西北角后,回鹘人给了他们三个帐篷,派了一队回鹘军给他们担任警戒,同时限制他们的活动。 刘成通奔波数天,也着实有些累了,吃过回鹘人送来的马奶c肉块,便在帐篷内小睡一会。刚睡一会。一名黑雕军军士浑身浴血地冲了进来,推醒刘成通,道:“不好了,我们跟回鹘人打起来了。” 刘成通闻言,惊出了一身冷汗,跳将起来,又一名黑雕军军士冲进帐篷,“快跟我走,冲出去。”说完,用腰刀把西边方向的帐篷划开。帐外传来了激烈的兵器碰撞声c相互咒骂声。刘成通根本分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此种情形已容不得他思考了,他跟着两名黑雕军军士,从帐篷处钻了出去,帐篷外面不远处就是他们的战马,黑雕军军士没有任何犹豫,手起刀落,砍断拴马绳。 三人跳上马,两名黑雕军骑手在前,刘成通紧跟其后,直奔侧门而去,侧门有十几个回鹘军士,都面向营门外,没有想到营内突然冲来几匹战马,听到急促马蹄声时,战马已到了身边,黑雕军军士扬起腰刀,借着马势,把挡在身前的回鹘军士砍倒在地,三人一溜烟冲出了军营。 一会,回鹘军营中冲出来数十匹战马,追了上来。 刘成通退下后,葛萨c咄罗c仆骨等将领导又商议了一会,午饭时间就到了,葛萨等几位将领就在营中摆上酒菜,边吃边聊。 葛萨吃得有些心神不定,阿思脸孔不停地在脑中晃来荡去。 突然,一名回鹘军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道:“军士们和大林军士打起来了。”葛萨大吃一惊,把酒杯往地上一扔,脸色铁青地赶到了军营西北角。 战斗还没有结束,数十名回鹘军士,把黑雕军军士团团包围住,包围圈里面仍在发出兵器的碰撞声。葛萨亲兵大声喊道:“将军来了,大家退后。”亲兵喊了数次后,回鹘军士才慢慢退开。 刘成通一行共有二十五人,二十二名黑雕军军士为了阻挡回鹘军士,让刘成通有时间逃脱,结成一个小圆阵,拼死力战。 葛萨亲兵喝退回鹘军时,只有五名带伤的黑雕军军士还站得起来,他们身前身后,数十名回鹘军士和黑雕军军士倒在他们身边,鲜血把这一小块土地染成暗红色。 事情很快就搞清楚了,此事纯属一个意外事件。 当时,刘成通和大部份黑雕军都在帐篷里休息,黑雕军留有五名军士值勤。回鹘军也派出十名军士作为警戒人员,恰巧里面有一位军士参加过渭水之战,他的两个哥哥都战死在渭水岸边,他看到黑雕军军士居然大模大样在回鹘军营出现,气恼中,用回鹘语骂了黑雕军军士几句。 黑雕军军士虽然不懂回鹘语,但是,任何一个军营中都会流行脏话,黑雕军军营里近来就流行着几句回鹘语脏话,军士们休息之时,常常互相用来开玩笑,因此,几名黑雕军军士都听懂了回鹘军士所骂脏话。黑雕军军士不甘示弱,也用这几句脏话回敬对方,几个来回之后,双方抽出刀子,最后酿成了一场火拼。 葛萨听罢事情经过,气得说不出话来,兰州回鹘军本来就势如危卵,如今出了此事,真不知如何收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4章 定计 一名中原话说得极好的回鹘官员,劝着几名受伤的黑雕军军士,道:“这是误会,放下武器吧,我们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一名黑雕军军士答道:“少说废话,要我们放下武器,下辈子。”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经赚够了,放马过来啊。” 葛萨见五人不投降,手下回鹘军士也红着眼看着他,葛萨一挥手,道:“活捉他们。” 二十多名回鹘军士手持带着弯钩的长枪,从队中跃出,逼近黑雕军军士,五名黑雕军军士拼死反抗,可还是纷纷被弯钩拖倒在地,回鹘军不给他们自杀的机会,一个黑雕军军士倒地,三四个悍勇的回鹘人就迅速扑上来,把黑雕军军士按住。 葛萨军帐内,葛萨黑着脸走来走去,咄罗c仆骨等将领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葛萨转了十几圈后,停下脚步,道:“现在绝不能和黑雕军发生冲突,必须要给黑雕军一个交待。” 仆骨老成持重,最怕和黑雕军贸然开战,听到葛萨如此说,赞同道:“刘成通逃了出去,不知他何时能回到凤州。若战事一起,我们两面受敌,极为不利,我建议马上派出使节,带上两百匹战马,向侯云策赔罪,稳住黑雕军。” 咄罗愤然道:“凭什么给侯云策赔罪,这次冲突是意外,黑雕军死了十五人,我们回鹘儿郎也死了十八个,大家也算是扯平了。” 葛萨打断咄罗的话,道:“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要逞一时之快,让全局陷于被动。” 咄罗脸涨得通红,大声道:“给我三千人马,我守住陇西,黑雕军就动弹不了,上次我们进入秦州,吃亏在没有粮食,难道我们回鹘勇士当真怕了那些懦弱的汉人吗?” 仆骨冷笑一声:“懦弱。今天的事你是看见的,黑雕军军士懦弱吗?” 在回鹘军中,仆骨的资历比咄罗深得多,咄罗曾在仆骨手下当过兵,仆骨不客气地对咄罗道:“我们回鹘和中原交好了一百年,自有其中的道理,突厥强大吧,人那么多,地那么宽,现在哪里去了。” 咄罗不敢和仆骨争吵,沉着脸不再说话。 葛萨下定了决心,道:“仆骨将军说地有道理,赶快派出使节,带上战马,到凤州去稳住侯云策。” 冲出回鹘军营的刘成通,跟在两名黑雕军骑手的身后,马不停蹄地向东南方向逃跑。跑了十多里后,回鹘骑兵仍紧追不舍,刘成通三人拐进一座大山,弃马上山,钻进森林,才把回鹘追兵扔掉。 刘成通躲在半山腰上,眼看着回鹘骑兵沿着山沟慢慢地向北而去,最后见不着人影,才松了一口气。 事起突然,刘成通根本不知事情真相,只是凭着本能在逃跑。得知冲突真相时,刘成通捶胸顿足一番,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两个黑雕军军士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位掌书记。三人无言在半山腰坐了好一会,刘成通才缓过劲来,沮丧地道:“事已至此,责怪谁也没有用。我们赶快回凤州。” 一名军士取出随身带着的地图,向远处望了望。然后用树枝在地上画了条简单的路线,道:“战马丢了,步行回去有些麻烦,非得走半个月不可,这是最近的路线。” 刘成通站起来,使劲踢了一脚身边的大树,道:“当断不断,自食其乱,我们立刻动身回凤州,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引起黑雕军和回鹘军的冲突。否则,我这个使节地罪过大矣。” 三人下山后,一路翻山越岭,向凤州方向急赶。 两天过后,三人已经走得灰头灰脸,饿得前心帖着后心,在第二天傍晚,才遇到一户不知是哪一族的牧人,虽然语言不通,牧人还是热情地让他们吃了一顿饱饭,并让女主人做了一个大饼子,给三人装了几个水皮囊,让他们带到路上吃c喝。 刘成通身上带了一些大林元通宝,临走的时候,他拿出大林元通宝以表示感谢,被男主人断然拒绝了,推辞几番后,男主人开始变脸色了,刘成通明白他是真不要钱,只好作罢。 刘成通是读书人,在诗书中,大林周边少数民族都是蛮族,需要中原文化的教化,刘成通以前没有接触到具体的胡人,也对此深以为然,而此时见到这家主人热情豪爽,不图回抱c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心中感激的同时,不禁想到大梁城内的众多奸滑之徒,一个问题浮在脑海中:“大林周边蛮族真是需要教化吗?” 第六天,三人脚上全是一片血迹,特别是刘成通,一双脚肿得晶亮晶亮,三人站在一个不高的山坡上,远远地看见了兰州城时候,刘成通再也走不动了。两位黑雕军军士身体却健硕得很,野外行军早已成为黑雕军训练地家常便饭,走六天路,且为照顾刘成通的速度,走得并不快,对他俩来说并不算是大问题,只是,三天全靠大饼子顶着,两人喉咙里早就伸出了小手了。 “天寒地冰的,也没个猎物,要不然打点野物,也可以解搀。” “没有弓箭,有个啥东西也打不着,我们从回鹘军营冲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拿弓箭。” “能逃出来就不错了,还想拿什么弓箭,不知其它的兄弟逃出来没有?” 两名黑雕军军士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提到其他地黑雕军军士,两人都沉默不语。在回鹘军营中动武,能逃出三人已经是奇迹了,其他的军士定是难逃活命了。 正在此时,前面草丛动了一下,一只黄色的大狗露出了脑袋。对着三人汪汪叫。两名黑雕军军士见到大狗,立刻站了起来,抽出腰刀。 有大狗,就有狗主人。 果然,十几个人持刀弄棍带着弓箭出现在他们面前,成扇形围住三人,进退之间颇有法度。这伙人都穿着皮毛衣服,不过样式相当混乱。有吐蕃样式,有回鹘样式,更多的还是有点变形地中原衣装。 一个长着汉人相貌c穿着回鹘服饰的汉子提着一把明晃晃地刀子,上前走了两步,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呵斥道:“你们肯定是偷鸡的强盗,把刀放下,免得皮肉受苦。” 两名黑雕军军士并不答话,提着刀,警惕地看着这伙人。 刘成通向着一名身佩兰州回鹘军弯刀c气度沉稳的汉子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道:“我们三人路过贵地,不是偷鸡摸狗之徒。”刘成通判断得相当准确,此人正是这伙人的头领。 那人不动声色地抱拳拱手道:“在下是周家庄的周耀武,捉拿几名偷鸡小贼。不知各位可曾见到。” 刘成通道:“在下几人才到此地,,刚刚在此歇息片刻,未曾见到其它人。” 周耀武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相见就是一种缘分,看众位风尘仆仆,想必走了很久吧,不若到庄上去,喝杯薄酒,歇歇脚再走。” 刘成通思忖片刻,料到周耀武并无恶意。若真有恶意,真接上前捉拿就是了,不必弄得如此复杂,见他出言相邀,便道:“如此就有扰庄主了。” 周家庄是兰州城外最大汉人村庄,庄内有村民三千多人,大部分是汉人,还有少数吐蕃人和回鹘人。周家庄庄主的祖上本是大武军将领。多年驻守兰州。吐蕃多次袭击兰州,掳走了兰州城内大量人口。周家庄附近地土地多有荒芜,周家的乡人便不断内地不断迁来,耕作这一大片荒芜的熟地,渐渐形成了规模。 吐蕃对大武作战,起初是以掠取财物为主,后来转变为以夺取土地为主,占了大片土地后,因土广人稀无人耕种,才开始掳夺人口。玄宗设陇右c剑南两节度使,专防吐蕃内侵。当时双方国力强盛,连年发生战争,胜败相当,吐蕃并未得利。大武内乱后,大武朝的精兵猛将大多内调,边防空虚,数年间,西北数十州相继失守,自凤翔以西,邠州以北,都成为吐蕃的领地。 吐蕃对大武人有两种待遇,一是河陇地方未曾东徙的居民约有五十万人,都被看作贱隶,另一种是汉人世族豪家,吐蕃人不仅保留其田产,有些人被任为文武官。吐蕃人少,主要控制要害之处,至于广大地农村,就交由这些世族豪家来管理。周家庄就是兰州城外一个汉族世家豪强,吐蕃人来了,他为吐蕃办事,而回鹘人来了,他为回鹘人办事,左右逢源,倒也在乱世中护得了庄园百年平安,周家庄主也在庄民中极为威望。 近年来,回鹘势力渐渐弱,渭水大败地消息早已在兰州传开,周家庄二子在兰州城内为官,周耀武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从三人地衣着c谈吐,判断出三人定是大大林官员,虽不知其来意,还是有意接纳。 大林家庄就在山脚,很快就来到了庄子。初看之下,周家庄和陇西地普通汉家村庄没有多大区别,但是,进入内庄之后,叉道纵横,房舍摆布就如军队的阵形。 刘成通c两名黑雕军军士到了庄上之后,周耀武令人准备吃的,同时,让人去请老庄主。一会,几个庄丁端来几大盘羊肉,刘成通走得实在辛苦,又是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他没有了读书人的斯文,拿过一大块羊肉,狼吞虎咽起来,刘成通如此,两名黑雕军军士更不必说,很快,几大盘羊肉就见底了。 老庄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年人,穿一件回鹘人常穿的翻毛皮服,戴着一顶六角帽,略有些发福,从内堂出来,一进大厅门,未开口,先打了个“哈c哈”。道:“难怪昨夜梦到喜鹊,原来今天有贵客进门。” 刘成通满嘴是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看我吃得真是狼狈,有辱斯文。” 老庄主笑道:“大块肉,大碗酒,才是真正男儿,三位吃得爽气,我见着也高兴。” 老庄主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两位壮士身着铠甲,精壮强横,定是军中之人,君之言行举止,定非凡品,恕我冒昧,君是大林的官员吧?” 刘成通知此事隐瞒不过去,委婉地说道:“我是大林朝雄胜军节度使麾下小吏。正准备回凤州。 “一百年,终于在周家庄见到故国官员了,受我一拜。”老庄主说完就翻身跪下。刘成通推辞不过,坐在堂前,受了老庄主的大礼。 老人起身后,道:“大林家祖上是晋州人士,为大武军折冲都尉,兰州沦为胡地之后,周家也这里也住了上百年。”老庄主表情变化极快。眼中似乎挂着泪花,“陷于胡地百余年,心思故国啊。” 刘成通很是惊讶,道:“祖上是大武军将。”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想我祖上为军将之时,三千铁甲,就可纵横甘c凉十一州,我辈真是愧对先祖。” 刘成通这一路上遇到不少汉人,听老庄主说得动情,也有些感慨:“大武荣耀,早已随风而散了。” 三人在周家庄休息半天,刘成通和老庄主谈得甚为投机,但是刘成通急于回凤州,谢绝了老庄主挽留,带足了水和粮食,骑着老庄主送的快马,在一名熟悉路线的庄丁带领之下,进入了大林境。 凤州衙门的小书房里,侯云策静静地听了刘成通报告,已经数次立起了眉毛。 侯云策没有对双方意外事件多做评论,也没有责怪他,详细询问了老庄主之事:“大林庄主说,兰州c甘州c凉州等地,象他这样的庄园还有不少,回鹘人基本上不管他们?” 刘成通道:“回鹘人虽占据了城市和一些要地,但是毕竟人数太少,村庄还是以汉人为主。我这次从秦州出发,到了兰州,又到了凉州之地,沿途汉人着实不少,大多心怀故国。“ “老庄主送了我很远,分手之际,老庄主对我一人说,若大林朝兵至,象他们这样的庄园,都会随时听命于大大林朝。老庄主还说了一句话:盼回归故国,如久旱盼甘露,盼了一百年了。” 刘成通说完后,侯云策用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许久都没有说话,刘成通心里直打鼓,不知节度使要如何发落自己。 侯云策突然重重地敲了两下桌面,似乎下定了他决心。他见刘成通有些不安,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情办得很好,和回鹘人冲突,责任不在你,你不要放在心里,回去好好休息吧。” 刘成通走后,侯云策叫过亲卫,道:“请观察判官c黑雕军骑兵都指挥使c副都指挥使c黑雕军步军都指挥使c副都指挥使到侯府竹园来。” “备马,回竹园。” 侯云策到竹园后不久,郭炯c钱向南c何五郎c姜晖c胡立等将领匆匆赶到了竹园。郭炯第一个进竹园,进来之时,侯云策背对着他,正专心看东墙上的地图。 凤州侯府,在前主人精心打造下,成为凤州城里最有情调c最宽大的院子。高高的灰色围墙,把侯府同凤州城内地其它建筑完全分开,显示了主人在风州高高在上的地位,而在灰色围墙里面,种着不少老树,还有小桥c流水c楼台亭阁和七八个小院子,侯云策家人不多,全部安顿下来之后,还剩下四五个小院子。 侯云策在凤州侯府选了一个小院子作为议事大厅。大厅东侧挂着一幅制作也算精良地大地图,上面较为精确地标出了大大林本土c蜀c大林c契丹c吐蕃c回鹘的大体位置c边界线c山川河流及一些重要目标。 侯云策给小院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竹园。 听到脚步声,侯云策用一根木棍指了指陇西,道:“郭郎到了,来,先看看地图。” 陇西,是最靠近秦州地一个城池,现由回鹘军所控制,若回鹘从陇西出兵,不过半日就到秦州,在战略上,对秦州大林军造成极大的威胁,侯云策c钱向南c郭炯在一起数次谈到陇西。 郭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道:“要动手吗?” 侯云策指着陇西道:“这个位置必须握在我们手里,现在动手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正在说话间,钱向南c胡立c姜晖等将领进入了竹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5章 潜伏 竹园,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不时出现的黑雕军亲卫,却给竹园增添了几分神秘。 “陇西虽说是有回鹘军镇守,但是,这么多年,除了大蕃人攻打了一次陇西城后,陇西没有受到大的攻击,城墙多有破损,回鹘军防守也不严密。” 军情营奉命多次侦察陇西,钱向南对陇西情况掌握得非常准确了。 “秦州军中有一名小校,家族都在陇西,通过他的关系,陆续有军情营军士混到城里去了。陇西有回鹘守军约两千人,分驻在城东和城南。四个城门,每个城门有二十个回鹘军士看守,每天三更过后,只有四五个回鹘军在城门处守卫,其它的军士都躲到一百米左右的营房内,那里有火炉,可以烤火。” “不错,摸得很准。军情营对陇西经营时间很短,不过两个月,能取得这样的效果,也甚为难得。” 侯云策随后讲了掌书记刘成通出使回鹘发生冲突之事,道:“回鹘军胆大妄为,丧心病狂,竟然击杀我使节,必须要让葛萨为此事付出代价。霍去病说过: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我要重说此话:犯我大林者,虽强必诛。” 众将听侯云策说得慷慨激昂,也受到极大的感染,两眼发亮。 侯云策又走到地图边上,指着陇西道:“陇西本是大武城,天宝年间陷于大蕃,至令也有百余年了,大蕃势弱之后,陇西又为回鹘军所占,回鹘军占了陇西。可进可退,对我威胁极大,我们要趁回鹘内乱的良机,将陇西收到黑雕军手里。” 众将听说要攻打陇西,并不觉得意外,自从竹园修好之后,挂上了这一幅大地图,节度使多次谈起陇西。只是大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动手。 “这次攻打陇西,由郭炯都指挥使全权指挥。明天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后天晚上出发,各营回去后加紧准备,但是,除了今天到场之人外,不准向任何人泄漏出兵意图。否则,军法从事。” “攻打陇西,是黑雕军独自踏出大林边境打的第一仗,意义极大,只准胜不准败。打了败仗,指挥官提头来见,明白吗?”说到最后两句,侯云策有些声色俱厉。 众将眼里闪出傲然之色。 郭炯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打不下陇西,我提头来见云帅。” “敢说这样的话,很好。郭炯c钱向南留下,其他将领回营。” 众将急急忙忙地回到各自营房,黑雕军军营一如往常,只是除了少量巡逻队以外,军士例行休假已经取消。而营地内部到处充满热气腾腾的备战氛围,有的磨刀c有的整理弓箭c有的涮洗战马,军士们脸上露出了又兴奋又紧张的神色。 侯云策站在沙盘前,郭炯c钱向南一左一右站在其身旁。 侯云策知道郭炯不喜欢攻城和守城,道:“黑雕军长于野战,攻坚和防守都不是很出色,张家关之战打得真是艰苦,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黑雕军步军也有不少飞云梯c石炮等重武器。比以前的攻坚能力有了大大提高,可以试着去啃一些硬骨头。多打几次攻坚战,从将校到军士也就有经验了。这一仗的要旨在于快速突然,钱郎做了大量准备工作,陇西城内已有我们的军士作为内应,此战万事俱备。” 郭炯挺了挺身子,道:“别说陇西,就是兰州,只有节度使下令,我也敢打,刚才我已经立了军令奖,打不下陇西,提头来见云帅。” 郭炯在沧州之时,一直称呼侯云策为侯郎,当了郑州防御使,在私下之时,郭炯仍称侯郎,可现在,侯云策威望日渐增高,不知不觉中,郭炯喊不出侯郎了。 侯云策没有理会他如何称呼自己,眼光盯着沙盘,道:“以后事情会越来越多,郭郎和钱郎都要独挡一面,有些仗必须要打。” 钱向南微微一笑。前一阵,侯云策布置任务之时,他就明白了意图。虽说节度使行事天马行空,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从回鹘角度来说,侯云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完全不讲信义。可是从钱向南的角度来看,跟着节度使做事,将强敌玩于手掌之间,很少让人感到委屈,感觉很是爽快。 钱向南为了取得陇西的具体情况,在秦c凤c成c阶四州秘密寻找在家在陇西城内的军士或官吏,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仔细查找,在秦州军中找到了一位军士,他家就在陇西城里,当军情营找到他,说明来意之后,这位军士毫不犹豫答应了,悄悄潜回陇西,并利用其家人作为掩护,把十几名军士带进了陇西。 郭炯c钱向南走后,侯云策在书房里亲自给陛下写了一封奏折,把刘成通出使回鹘受辱一事向陛上作了报告,并简要提出要对回鹘军进行报复,攻占边境重镇陇西。 侯云策一直都有攻占陇西地念头,只是以前没有借口,不能随意对回鹘用兵,这个借口一来是应对林荣,二来是应对回鹘人,更重要的其实是应对林荣。实力决定一切,打就打了,根本不需要借口。此时,林荣正在对南方用兵,给侯云策的任务是守住边境,他不会同意主动出境攻击回鹘,可是现在有了刘成通事件,就有了出兵陇西的强硬理由。 写完信,侯云策等墨迹干透了,又重新拿起信件看了看,郑重装进锦盒。 到现在为止,回鹘人的消息一直没有传过来,为此,侯云策颇有些纳闷。他断定葛萨不会为这件突发事件和黑雕军翻脸,按理说,发生意外事件后。葛萨应该迅速派出使节凤州,以消除误会,可是刘成通回来了,而回鹘使节还没有到。 “难道,葛萨当真要撕破脸皮吗,这样对他实在不利啊。” 侯云策正想到这事,亲卫来报,回鹘使节求见。 侯云策猜得没错。葛萨使节比刘成通先到秦州。葛萨为了尽快消除误会,稳住侯云策,发生意外事件当天,就派出使节赶赴凤州。使节带着葛萨的亲笔信和尽快送来两百匹战马的承诺,马不停蹄,前往秦州。 可是,屋漏偏遇连夜雨,葛萨使节还没有进入大林朝边境。在回鹘境内的连绵大山中,受到了一伙土匪地袭击。 袭击者是原凤翔军步军指挥使向山行,向山行违抗军令,擅自出营和吐少度的回鹘军交手,差一点被王景问斩。幸好他地手下冒死相救,才逃得一条性命,向山行和段无畏情况相似,不敢回家。他是行伍出身,也没有什么生活本领,为了生存,只有依靠体力活,纠集了三十多人,游荡在秦州城外的大山中,当起了山大王,靠着抢劫过往行商的货物生活。 向山行极有职业道德。只劫财不伤人,兼之秦州本不富裕,山大王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渐渐加大了活动范围,开始深入到回鹘人的地盘上进行抢劫。 他知道段无畏之事,依葫芦画瓢,准备聚一些人,搞点大事,这才有投黑雕军的投名状。 葛萨的使节一行有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穿戴得都很好,正是向山行眼中的肥羊。交手之后。虽然向山行人多势众。且是突然袭击,但是回鹘护卫战斗力着实不弱。七八护卫紧紧护住使节,从向山行的包围圈中冲了出去,钻进了大山。向山行碰到硬点子,虽说杀了对方七八人,自己这边也死伤好几人,这反倒激起了向山行的凶性,紧追回鹘人不舍。 回鹘使节钻进大山中,好不容易把向山行扔掉,可是这连绵的大山实在是大,左转右转他们竟迷了路,等到小心翼翼走出大山,已经耽误了数天行程。 侯云策听到回鹘使节到了,冷笑一声,叫来秦家河,交待道:“这几天我不见任何人,无论谁来,都说我到阶州c成州去了。” 回鹘使节住在凤州城内,凤州衙门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每天有一队军士为他们警戒,同时限制了他们的活动。回鹘使节见不到侯云策,葛萨的信件交不出去,任务也就完不成,还被变相软禁起来,回鹘使节心急如焚,病倒在凤州城内。 竹园会议的第三天晚上,夜色中,郭炯率领黑雕军悄悄向秦州集结。大军前锋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来到秦州城外,不过没有进城,而在城外地大山中休整。夜幕降临,经过休整的黑雕军沿渭水河道向西急行,天亮之时,已来到了陇西境内。 陇西城内,周青和武家强带着八个军士,躲在一个破旧小院子里面。周青最先进入陇西城内,武家强跟随着黑雕军大部队行动,黑雕军到了陇西境内以后,他才带着钱向南“今晚三更动手”的命令,混入陇西城。 周青和武家强两个是老资格的侦骑了,屡立战功,现在当上头领地浑末大蕃人达娃贡,就是在白龙河岸边被他俩生擒活捉的。钱向南建立军情营,把他俩都被挖了过来。 周青来到陇西城很多天了,他喜欢享受,在最恶劣地环境下,都能寻找到乐趣,他选了一个非常舒适地姿势趟在草堆上,等待晚上地行动。 武家强最羡慕也最痛恨的了就是周青这一点。这个破院子大概好久没有住人了,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臭味,院墙缺了好几块,冷风不时偷偷地从缺角处涌了进来,墙角有一些枯萎的小草,随着冷风和人一样冷得直哆嗦。 “怎么住在这个鬼院子,真把人臭死了。”武家强是第五次说这句话了。 “不住这里,难道住到衙门里去,那里倒吹不着风,只不过脑袋可能就会保不住。”周青打了个哈欠,嘲笑道。 其它的军士们默默无语地坐在地上,看着两位队正斗嘴,虽说他们都是选出来的老练侦骑。但是,深入到敌人地心脏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两位队正你来我往打嘴仗,多多少少缓解了紧张的氛围。 两人正在议论院子,一名军士突然道:“这个院子以前住的我姐夫一家人。” 这名军士就是钱向南花了无数精力才找到的陈黑郎,他潜入陇西后,就藏在这个院子。然后,周青c武家强等人才在他父亲地掩护下,扮作打柴的山民或卖农货的村民,陆续潜进城来,集中在这个院子里。 陈黑郎不爱说话,来到院子后,就在院子一角坐着,只有他父亲进来。两人才低声交谈一会。周青见陈黑郎沉默不语,以为他第一次参加秘密行动,心里紧张。便派了一名军士陪他说话,以缓解他地紧张情绪,可是陈黑郎惜字如金,弄得陪他说话地军士也没有了语言。 此时。他听到周青c武家强两位议论这个院子,忍不住插嘴。 周青只知陈黑郎是陇西人,但是其它情况他却一点不知道,周青当侦骑很有些年头了,很懂规距,虽说一张嘴成天都在不停地说话,但是,不能说的他绝不会说。不该问的他也绝不会问。 周青见陈黑郎说起此事,知道一定还有下文,就看着他,等他自己说下去。 “我姐姐和姐夫住在这个院子,你们看我又黑又丑,但是我姐姐可是陇西城内出了名地漂亮,姐夫也是一个好人。”陈黑郎讲到这,声音有些哽咽。 “在陇西。以前是大蕃人在城内称王称霸,大蕃人走了。回鹘人就占据了陇西,城内回鹘人数不多,都聚在城南的小山坡上。回鹘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人数虽多,却不团结,而回鹘人很抱团,一人打架,会有很多人来帮忙,因此,汉人不敢轻易惹回鹘人,汉人被欺负的事情经常发生。” “去年夏天,我姐姐在院子里洗衣服,天热,就没有关门,一个喝得醉熏熏的回鹘人钻到院子里来,抱住姐姐不放,姐夫气不过,打了这个回鹘人一顿,结果惹上了大麻烦,当天晚上,好几十个回鹘人冲到院子时里,就在这院子,把姐姐全家都杀了,连十三岁的侄子,十岁的侄女都没有放过。血,院子里到处是血。你们看,地面上暗黑色的就是血迹。” 周青c武家强和众位军士都没有说话,只有陈黑郎的哽咽声。 “在陇西,只要是回鹘人打架杀人,衙门根本不管,也不敢管。事发之时我在城外,回来后,姐姐一家已经全死完了,我知道是谁干地,那个回鹘醉鬼纠缠姐姐好多次了,我带着刀,天天在城里找他,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被我在角落里捅死了。这个回鹘人做的坏事太多,神僧鬼厌,不仅汉人恨他,回鹘人也恨他,他死后,跟着他鬼混的回鹘人也就散了,没人为他寻仇。我再也不想在回鹘人的地盘上呆了,才跑到秦州去当兵。” 武家强恨恨地说:“陇西本来就是汉人地盘,你放心,很快就要夺回来了。” 正在此时,院门轻轻响了三声,停下片刻,又响三声,然后才是开锁声音,这是院子主人进来前的暗号。这几天,军士们听熟了这个暗号,但是,军士们还是手按刀柄,随时作好攻击准备。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进了院子,手上提着一个小筐,里面是一些大饼,“吃吧,大饼还热着呢。” 这个老者是陈黑郎的父亲,这个院子地主人,周青客气地道:“我们在这吃了几天了,你家里存点粮食也不容易,以后一定加倍还给你们。” 老者摇头道:“你们上阵杀敌,死都不怕,我还在乎这点粮食。”他转身对着陈黑郎道:“你姐姐一家死得惨啊,你要为他们报仇,不要当孬种,别给陈家列祖列宗丢脸,别想着给我养老,有你哥在,你啥都别管。” 老者又对周青道:“若我年轻十岁,我也和你们一起上战场,年轻时,我也是一条好汉。” 城外,郭炯率领五千黑雕军,躲在大山中,大军藏身的位置经过军情营事先侦察,距离陇西城约三里,即可隐藏自己,又可随时观察陇西城的动向。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郭炯c钱向南站在半山坡上,山风吹得身边的树林“飒c飒”作响,陇西城升起了一阵阵的袅袅饮烟,慢慢地,陇西小城隐在了黑暗之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6章 得手 三更时分,陇西小城完全沉浸在睡梦中。黑雕军早已虎视眈眈地潜伏在城墙之外,只等城门一开就发出致命一击。 新任陇西回鹘军守将盖河是吐少度旧将,因为满头白发,被回鹘军美称为“白头将军”。 葛萨攻下兰州以后,没有等到兰州回鹘军从重创中完全恢复过来,就集中力量展开了对可汗仁裕的全面进攻。白头将军盖河屡次劝他不要急于和可汗全面开战,一定要避免两线作战。 正在顺风顺水的葛萨没有采纳盖河意见,反而把盖河的意见视为懦弱。 葛萨当兵的时候,盖河已是白头将军了。葛萨成为了将军,盖河还是白头将军。无论从年龄还是军龄哪一方面来说,盖河都是一员老将了。老将有两种含义,一是老而无用,另一种是老而弥坚,在葛萨心中,盖河属于老而无用的那一类。 葛萨调集兰州回鹘军主力和可汗仁裕的主力大战于兰州北的时候,盖河被派来守卫陇西。 葛萨太急于和可汗一较短长,回兰州之时,带走了原来驻守陇西的回鹘军,仅给陇西留下两千老弱。葛萨知道陇西位置的重要性,但是心存侥幸,毕竟,中原军队百余年没有进攻陇西城了。只要打败仁裕军,他就可迅速把驻守陇西的精兵重新调回来。 盖河来到陇西,把两千回鹘军分为两部,分驻城东和城南。他虽然满腹不满,对于守城之责却不敢掉以轻心。进入陇西,他发现这支陇西守军军纪极为松驰,便开始着力整顿军纪。可是,城中皆是老弱,要想一个月把这支弱旅打造成能战之兵着实困难。毕竟,精兵不是一天炼成了。 夜晚城门处的守卫是白头将军盖河还没有来得及清查整顿的诸多问题之一。按军规,这二十名回鹘军士都应在城门处守卫,可是长期无战事,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城门处只有数人守卫,其余军士都躲在不远处的小房间中睡觉。 周青c武家强对这个情况了如指掌。针对回鹘军的防守情况,混入陇西城的军士们分成二组,一组由周青带领,对付城门处的军士。一组由武家强带领,对付睡在小房间的回鹘军士。 黑雕军发起攻击的当天晚上,西城门的四个老军士穿着厚衣服,缩着脖子,坐在门洞下面。一名军士用皮囊装了些酒,四名军士轮流喝。他们盼望早点天亮,天亮过后,他们就可以回到热炕上好好睡一觉。 周青带着四个人顺着城墙根悄悄向门洞摸去。他们穿着特制的软底布鞋,手持锋利的侯家刀。这种侯家刀和往常所用的横刀有所不同,横刀刀刃直窄,而侯家刀刀体呈流畅的弧线形,更利于劈砍。 周青等人要摸到城门洞时,小房间方向传来几声惨叫声和惊呼声。小城平静的生活使草原汉子灵敏如猎豹的反应变得迟缓了,几个回鹘老军士正在品尝美酒,听到叫声后,他们呆呆地望着小屋,还没有抽出弯刀。几条黑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锋利的刀锋轻易地划开老军士厚厚的衣服。 一名回鹘老军士一只手拿着装酒的皮囊,一只手握着已经不太锋利的弯刀,他至死也没有弄清楚是什么人袭击了他。敌人出手如此凶狠,他最后一口酒还含在嘴里,却再也不能温暖身体。鲜血和美酒,同时从口中流了出来,慢慢渗进冻得坚硬的地面。 小房子里面的战斗,或者不能称为战斗,称为屠杀更为合适,几乎和城门处的战斗同时结束。武家强来到小屋门口后,非常冷静地敲门,会说回鹘语地陈黑郎用回鹘语大声说了一句:“开门,天真冷啊。” 小屋里面的回鹘人不知有诈,一名回鹘人骂骂咧咧地过来开门,门刚开一条小缝,武家强猛地对准房门就是狠狠一踹,开门的回鹘人被猛烈碰撞击倒在地,七名军情营军士一涌而上,对着从睡梦中惊醒地回鹘军士一阵狂砍。除了陈黑郎,军士们都是侦骑,杀人的时候嘴里根本不出声,闷头发大财,刀刀都向回鹘军士的要害招呼。 陈黑郎也算是心狠胆大之人,他大喊一声:“看刀”,对准一名想撑起来的回鹘人当头一刀,回鹘人抱着头,痛得大叫起来。他上前又是两刀,砍在回鹘人身上。 回鹘人受到重创,在床上不停挣扎。陈黑郎上前,又是狠狠一刀,回鹘人这才慢慢停止了翻滚,鲜血喷射了很远。 陈黑郎砍杀回鹘军士时,带着报复的快感,满脸凶相地提刀环顾。他吃惊地发现,小屋内的回鹘人全部没有了响动,武家强和五个军士冷静地看着状若疯狗的陈黑郎。 武家强走过来,拍了拍陈黑郎肩膀,道:“战斗时喊叫浪费体力。” 说完此话,武家强径直出了小房子。军士们一个个跟着走了出去,每个人顺手轻轻拍了拍陈黑郎肩膀,最后一位军士道:“杀人,只需一刀就可以了。” 陈黑郎原本以为自己的行为英勇无比,谁知战斗结束,不仅没有得到表扬,还得到两句忠告,他用回鹘语咕噜了一句:“这是些什么人啊。” 城门打开之后,潜伏在城外的黑雕军大军一涌而入,五千黑雕军分成三路,两路分别围攻回鹘军城东和城南军营,一路围攻陇西衙门。 郭炯随最后一支部队进城,战斗已在各地激烈进行。 黑雕军首先攻破陇西衙门。衙门里不过数十个衙役,黑雕军朝衙门里发射一轮弩箭之后,剩余的衙役们打开大门投降。 其次攻破的是北兵营。北兵营虽有一千回鹘军,但是黑雕军弩箭把冲到前面的回鹘偏将射倒之后,北兵营回鹘军有组织抵抗便结束了,回鹘军士单独却又无奈地各自为战。黑雕军弩弓手在五百陌刀手的掩护下,用密集地箭雨收割了回鹘军士生命。少数回鹘军士拼死冲到阵前,五百陌刀手如巨石一样,把所有反击斩得粉碎。 北兵营战斗结束之时,有三百多回鹘军士投降,其余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倒在陌刀之下。 聚居在城南的回鹘人听到喊杀声后,数十名回鹘平民男子持枪弄棒地向山下奔去。黑雕军对城内情况极为熟悉,安排了两队黑雕军步军守住城南通道。回鹘人下来后。立刻受到了弩箭攻击。倾刻间,二十多名回鹘男子被弩箭射中,回鹘男子虽然勇敢,可是毕竟没有组织,受到弩箭袭击之后,乱哄哄地向回跑。 黑雕军也不追击,只是守住各条道口,把回鹘人封锁在他们的聚居区。回鹘人勇敢地冲了两次后,白白搭上了数十条人命,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天濛濛亮,陇西城内只有南兵营还有喊杀声。陇西回鹘军主将盖河住在南兵营里,仍然在组织部下进行抵抗。 南兵营回鹘军第一次反击,被冰雹般凶狠的弩箭击跨。白头将军盖河便下令停止无用的冲锋,命令部队向他的营帐集中。盖河营帐建在南兵营的最高处,八百多回鹘兵如刺猬般聚在小山坡上,用盾牌围成简单的防守阵地,居高临下和黑雕军对射。 回鹘军在夜色中借助树林c盾牌等物,勉强挡住了黑雕军进攻。黑雕军为攻下这个山坡颇有损伤。 天亮之时。城内各地战斗全部结束,黑雕军弩弓手和陌刀手齐集南军营。 小山坡上剩下不到七百军士。盖河很清醒地认识到全军覆没是必然结局。盖河长叹一声,对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心腹亲卫道:“吐少度老将军在渭水岸边向汉人低了头,堕了一世威名。葛萨心胸太窄,不足以成大事,老天不助我回鹘啊。” 盖河站在小山坡最高处,对小山坡上的回鹘军士喊道:“黑雕军是大林最厉害的军队,现在我们被他们团团包围了,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盖河,决不投降,你们愿意投降黑雕军,我决不阻挡。不愿意投降的,大家拼死一战,死也要死得象个回鹘勇士。” 回鹘军士本已士气低迷,听到盖河喊话,脸上渐渐露出坚毅之色。 盖河身后的一名亲卫喊道:“回鹘男儿决不投降。” 众亲卫举着弯刀跟着喊:“回鹘男儿决不投降。” 最后,所有回鹘军士都举刀狂喊:“回鹘男儿决不投降。” 盖河见此,十分豪迈地道:“我们回鹘人都是好男儿。” 小山坡下,黑雕军紧急调动人马,为最后攻击做准备。 盖河眼望着天空,低声呤唱起金光明经中的一首挽歌: 这是什么灾祸,我的孩子 我的漂亮的小儿子, 死亡的痛苦为什么 先来把你夺去? 我愿死在你的前面, 啊,我的小太阳! 我不愿意见到这样 巨大痛苦! 盖河起了战死沙场的心思,不由得想起了逝去很久的母亲,他随意吟唱起母亲唱过的歌。他身边的亲卫们都熟悉这首歌,跟着他轻轻呤唱了起来,很快,七百回鹘人同唱这首挽歌。 歌曲婉转c低沉,数百人同唱,悲凉c绝决。 小山坡下的黑雕军在歌声中射出了天亮之后的第一波箭雨,回鹘人虽有盾牌,但是挡不住羽箭的抛射,伤亡惨重。此时,回鹘人的箭支全部射完。弩箭又不能再利用,陷入了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 盖河举起弯刀,唱起一首古老战歌: 让族标成为我们地福兆, 让苍狼作为我们的战斗口号。 让我们的铁矛像森林一样。 让野马奔驰在我们的猎场。 让河水在我们的土地上奔流, 让太阳作旗帜, 兰天作庐帐 我是你们的可汗, 你们拿起盾和弓箭随我征战。 盖河边唱边向黑雕军冲去,身后能战起来的回鹘军士。高唱战歌,跟着白头将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向黑雕军冲去。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严阵以待的黑雕军用准确弩箭给了回鹘军致命一击,冲到黑雕军陌刀队身前的回鹘军士不过三百人。黑雕军陌刀队举起长长陌刀,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城墙。陌刀手高举陌刀,从上往下猛劈,每一刀下去,都是一片血光飞舞。 当一名陌刀手提着回鹘将军盖河的脑袋出现在郭炯面前之时,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太阳竟突兀地出现在天空中。 城内战斗结束后,何五郎带领骑兵向陇西西北方向挺进,阻击兰州可能过来的援军。 郭炯接连发布了数道安民告示,宣布陇西城已重归大林朝。派出数队黑雕军在街道维护治安,有闹事者,一律格杀。同时,按照军情营提供的名单找来了城内有名望的各族大户,要求他们各自安抚族人,无条件接受大林朝的管理。 在黑雕军高压下,街道上地汉人c大蕃人和回鹘人中间的泼皮都不敢上街,乖乖在家里呆着,生怕撞到黑雕军的刀口上。大战之后,陇西城没有出现动乱,连平偷鸡摸狗之事都大大减少。 下午时分,郭炯派出的传令兵赶到凤州。 竹园大厅里守了一个通宵地黑雕军军校们,激动的跳了起来,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陇西虽是一个小城。可是打下它的意义实在重大,这是黑雕军也是大林朝收回的第一个在大武朝后失在异族的国土。进入竹园的校尉和军士们,都是朝气蓬勃的地青年军人,他们都能读书,比普通军士更知道前朝往事。侯云策从竹园小厅走出来之时,他们眼中充满了尊敬。 侯云策心情极好,道:“今天晚上,大家不醉不休。” 众军校又发出了热情地欢呼。 攻陷陇西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飞速地传遍凤州城,凤州城一片欢腾。 葛萨使节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惨白,发疯地朝衙门跑去。衙门里接待他的衙吏显然心情很好,并不在乎回鹘使节的怒火,笑嘻嘻地把回鹘使节打发走了。 回鹘使节急匆匆地赶到节度使府上之时,二柱香的冷板凳让怒火冲天地回鹘使节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本来想质问侯云策,可侯云策冷冰冰地出现在他眼前之时,他竟然不知说什么时候好。 使节递上葛萨信件,侯云策看过后,冷笑了一声,把信件丢在桌上。 使节咬牙,道:“葛萨将军对大林向来友好,为何节度使派兵攻打陇西?节度使和故去的吐少度将军有过协议。葛萨将军按照协议,已派人送来两百匹俊马,正在前往凤州地路上。节度使竟然置协议于不顾,失信于天下,实在有损节度使威名。” 侯云策用锋利的眼神扫了使节一眼,道:“你是葛萨的使节,在凤州吃得好住得好,受到了热情款待,但是,葛萨将军为何要杀我的使节,这是守信之举吗?中原有句古话,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葛萨将军既然能杀我的使节,我取陇西也就无可厚非。况且,陇西本是汉家土地,现在重归旧主,实是民心所向。” “刘使节之事纯属意外。”回鹘使节又把那天冲突原因复述一遍。 “从兰州出发到凤州,不过三日行程,你为何现在才把冲突真相给我说。你作为使节,行动如此拖沓,误了大事啊。” “事发当日,葛萨将军就派我到凤州,只是在边境遇到了土匪袭击,我在大山中转了几天,所以耽误了行程。到了凤州后,节席使又不在凤州城内,所以迟迟没有把葛萨将军的信件送到。” 回鹘使节听到侯云策这个无赖把引发战争这个天大的责任有意无意地推到他头上,让他又是气愤又是担心。 “既然是误会,请节度使命令黑雕军退出陇西,我们送来的战马随后就到了,回鹘和大林世代友好,不能因为这些小事产生误会。”回鹘使节心里非常清楚,让黑雕军退兵是痴人说梦,但是作为回鹘使节,该说的话一定要说。 侯云策不想和回鹘使节磨牙:“我的军士死在回鹘军营,兰州回鹘军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7章 抢马 回鹘使节在满城欢笑声中,如泥塑之人,失魂落魄地向北而去。 回鹘使节是语言天才,对着冷冷的北风,从凤州到兰州他用回鹘语c中原语c大蕃语c粟特语等凡是他能想到的语言,恶毒地咒骂侯云策。可是再恶毒的咒骂,都在原野中随着北风飘散,苍白而无力,改变不了任何既成事实。 回鹘使节从秦州出了大林边境,向北走了约十里,到了吴家小镇,一队约百人的回鹘军押着两百马匹,恰好也来到吴家小镇,这些回鹘军押送的是葛萨用来稳住侯云策的两百马匹。 “什么,白头将军盖河战死,陇西被黑雕军占了?”带队押送马匹的回鹘校尉听到回鹘使节上消息后,惊得目瞪口呆。 “黑雕军占领陇西后,没有回凤州,现在说不定正在朝兰州方向前进,我们赶紧往回撤吧。” 押运官还有些迟疑:“没有接到回撤的命令,擅自行动要受军法处置。” “葛萨将军发命令的时候,陇西还没有被攻占,若你知道黑雕军攻占了陇西,还把马匹送往秦州,到时才要被军法处置。”葛萨使节对押送官的死脑筋极为不满,大声说道。 押送官犹豫片刻,道:“好吧,休息片刻就回去吧。” 葛萨使节急着回兰州,道:“别休息了,赶紧往回走,免得夜长梦多。侯云策是无耻之人,他手下的军士肯定也是,若被他们发现些马匹,麻烦就大了。” 押送官武官出身,一向看不上文官,见使节狼狈的模样,更是瞧不上眼。他用不容商量的口气道:“哪有这么巧的事,等大家休息一柱香的时间再往回走,我倒要看看黑雕军是不是长得有三头六臂。传令下去,休息一柱香的时间,然后回兰州。”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c西北方向同时响起了轰隆隆马蹄声,地面也随着马蹄声在轻微颤动。 押送官猛地变了脸色。他知道回鹘军主力大部分到兰州去了,这一带没有成建制的回鹘骑兵,他翻身上马,大喊道:“准备迎敌。” 回鹘军乱蓬蓬地向着战马跑去,可是已经晚了,数面黑雕军旗帜出现在他们面前。 葛萨使节脸色苍白,望着如魔鬼般出现在面前的黑雕军,长叹道:“这此马保不住了。” 两支黑雕军骑兵一左一右各五百骑,把回鹘马队紧紧围住,带队骑兵校尉正是杜刚和铁川源。回鹘军不过百人,而黑雕军近有千人。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黑雕军只是把回鹘军围住,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 杜刚提战马,来到押送官和葛萨使节身边,历声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明晃晃的刀尖差点碰到了押送官的额头。 葛萨使节鼻子被气糊涂,吴家小镇在兰州回鹘的地盘,大林黑雕军耀武扬威地来到回鹘地盘上,竟然还理直气壮地质问回鹘官员是干什么的,他本来想表现出回鹘使节骨气来,可看到黑雕军凶狠的眼神和闪着寒光的刀锋,他的呵斥变成了解释,用中原话道:“我是兰州别将葛萨的使节,才从凤州见过节度使,现在正准备回兰州,汉人有句俗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可是回鹘使节。” 葛萨使节说到这里,见押送官诧异又轻蔑地看着自己。才醒悟太过软弱了。于是提高声音道:“这是吴家小镇,是回鹘汗国的土地。你们大林军为何跑到这里来,为何跑到这里来?” 杜刚冷笑两声,道:“胡说八道,此镇是吴家小镇,吴家小镇明明是汉人镇子。你们回鹘人带着这么多马匹在这里,定是不怀好意。” 押送官也懂中原话,他辩解道:“我是马队的押送官,这些马匹是按照吐少度将军和大林节度使的协议,运到凤州,节度使知道这件事情。” 铁川源听到他们啰啰嗦嗦说个不停,不客气地打断押送官的话,道:“既然是送到凤州去的,把马匹交给我们就行了,就不劳你们远送,现在这里没有你们什么时候事情,你们可以回去了。” 押送官是武将出身,听到此语,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实力悬殊,抽出弯刀,怒斥道:“大林军到回鹘境内,抢劫回鹘军马,真是欺人太甚,想要马,哼哼,问我手中弯刀同不同意?” 铁川源和杜刚对视一眼,同时举刀向押送官发起进攻。杜刚举刀直取押运官的咽喉,而铁川源一刀砍向押运官战马,这两刀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押运官只来得及挡住杜刚的攻击,根本无法挡住铁川源斩向战刀的一刀。 押送队有近百名回鹘军士,十几名跟在押运官身后,并非不堪一击。只是杜刚和铁川源说打就打,没有任何征兆,当回鹘军士反应过来之后,押送官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 黑雕军军士齐刷刷地举起横刀,向回鹘军士逼去。 回鹘使节见黑雕军太多,反抗只能是以卵击石,举着双手,大喊道:“不要反抗,把马交给他们。” 铁川源加了一句道:“把你们骑着的战马也全部留下。” 回鹘使节看了看兵强马壮的黑雕军骑兵,又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极为狼狈的押运官,犹豫了一会,对押送官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下马吧。” 押送官鼻子c嘴唇全部摔坏了,鲜血满面,样子极为可怜,他知道事已至此,若不按照黑雕军所说地办理,定然脱不了身,下令道:“全体下马。” 回鹘军士极不情愿地下了马。 杜刚身后的亲卫舞动了几下红色小旗。黑雕军慢慢让出一个缺口,回鹘军士们满脸怒火,在黑雕军的刀锋下又无可奈何,一个个从缺口鱼贯而出。 押送官走到最后,对杜刚道:“马交给你们了,按照先前协议,这是买卖,你们应该给我们钱或绢。” 杜刚哪管这些,笑道:“黑雕军的军需官在凤州城内,你去找他要吧,我可是分文皆无。” 押送官知道向对方要钱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还是忍不住说起付钱之事,被对方带队军官笑嘻嘻拒绝后,悻悻地跟着回鹘军士走了。 黑雕军打下陇西后,为防止回鹘军反扑,郭炯把陇西城防交给了随后到来的陈仁义。 陈仁义出自郑州军,也是一员勇将。在攻打秦州战斗中,表现得颇为英勇。凤州大战结束后,侯云策从驻扎在各地的七千步军中。挑选了两千五百名较为年轻的军士,组成新军,由陈仁义担任都指挥使。新军野战尚不足,守城问题不大。等到新军经过战争以后,可以选其优者编入黑雕军。 郭炯则率领黑雕军出陇西城,向西北方向运动,准备在运动中阻击兰州回鹘军可能派出的援军。 出现在吴家小镇的杜刚和铁川源就是黑雕军的先锋军。杜刚c铁川源所率前锋骑兵,在吴家小镇抢了回鹘的战马后,继续前进,数次击败小股回鹘军,最远时候到达了距离兰州不过二十里的村庄。 郭炯率领四千黑雕军主力骑步军,出了陇西过后,一路往西北方向挺进。黑雕军西进的战略目的是打击回鹘援军,把陇西牢牢控制在手中。在前进路上,兰州回鹘军比想象中还要虚弱,黑雕军势如破竹,根本没有遇到回鹘军有效地阻击,一不小心,竟然逼近了兰州。 此时,兰州回鹘军主力还在凉州南部和仁裕大军对峙。兰州回鹘守军不过四千人。他们知道黑雕军历害,在兰州城坚守不出。 到达兰州近郊的黑雕军不过五千人,没有攻城重武器,且是无后方作战。因此,郭炯没有发起任何攻城动作,黑雕军把兰州城外能够找到地回鹘小部队扫荡一空后,从容地退回到大林境内。 盖河战死c陇西失守c黑雕军兵锋逼到兰州城,这三个消息如惊雷一般,把葛萨击得晕头转向。依着葛萨往日的脾气,他肯定要立刻出兵凤州,和侯云策决一死战。可是,仁裕大军压力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实力分兵和黑雕军对抗。 经过近两个月的浴血苦战,葛萨终于明白,战争不仅是勇气的较量,更要实力的较量,兰州回鹘军在渭水岸边受到了重创,短期之内很难恢复元气,兰州回鹘军凭着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赢得一场战斗容易,要想赢得一场战争,则是难上加难。 明白这个道理后,葛萨决定退兵回兰州。 两个月,对于常态中的人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对于环境c身份等急剧变化的人来说,其心理c思想等方面往往会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改变。 葛萨作为神箭将军时,纵横疆场c快意恩仇,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和阿思的爱情也浓如蜂蜜,醇香醉人。初为兰州别将时,连打胜仗,很有“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豪气,英雄是红花,亲密爱人就是绿叶,这时的葛萨常常挂念着不知所踪的阿思。 形势瞬息万变,葛萨成为兰州回鹘别将不到两个月,兰州回鹘四面楚歌,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葛萨在荣耀的光环下背负着重如泰山的压力,他外表镇定如常,实际上早已心力交猝。每当葛萨一人独处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起吐少度,这位自杀在渭水岸边的老人,独自在夹缝中撑起兰州回鹘这一片天,二十多年,不容易啊。 下定决心退兵之后,葛萨召见了大蕃亚陇觉阿王可黎的使者。 青海大蕃亚陇觉阿部落和甘州回鹘汗国边境相接,双方时有摩擦,亚陇觉阿王可黎趁着可汗仁裕和兰州回鹘葛萨军在凉州激战之时,派出使者,向葛萨求婚,欲将自己的女儿卓玛嫁给葛萨。 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亚陇觉阿王意图用婚姻。给部落争取到一个可靠而有实力的盟友,这样,回鹘可汗仁裕的大军就不敢轻易攻击亚陇觉阿部落。 可黎使者初来之时,形势还没有恶化得如此之快,葛萨婉拒了此门婚事。此时,葛萨急需一个可靠的盟友,于是答应了这桩婚事。只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大蕃亚陇觉阿王可黎要从青海出兵,侧击仁裕军,以便让葛萨军顺利撤回兰州。 亚陇觉阿部落的首领可黎出自大蕃皇族。公元八四六年,大蕃达磨赞普被杀后,大蕃国分裂成四个政权。一个在阿里,即阿里王系;一个在后藏。即亚泽王系;一个在前藏,即拉萨王系;一个在山南,即亚陇觉阿王系。其中阿里王系与拉萨王系势力较大。 阿里王系向西扩张,统治拉达克一带,拉萨王系势力达到康地。亚陇觉阿王系后入青海一带。四系子孙又复分裂,阿里王系分裂为孟域c象雄c布让三部分;拉萨王系分出冲波巴c姜郊瓦c拉波浪巴c至巴c业塘巴c芦巴藏巴等。亚陇觉阿王系虽小,进入青海湖一带后,没有再次分裂,势力反而较之阿里王系要大一些。 可黎是雄心勃勃的大蕃首领,重建大蕃汗国是他的梦想。只是,亚陇觉阿偏居于青海湖边,北面是回鹘c西南分别是大理c西蜀和大林,亚陇觉阿部落地生存空间实在太少了。 得到葛萨承诺后,可黎毫不迟疑向可汗仁裕派出了五千大蕃兵,直扑仁裕牙帐。 可汗仁裕击败了党项军,眼看就可集中全力攻击兰州回鹘军。亚陇觉阿大蕃人突然出兵,疲惫不堪的仁裕军只得再次兵分两线,葛萨趁机撤兵回到兰州。 可黎达到目地之后,也撤兵回到青海。 至此,从显德二年十一月开始,发生在秦州c兰州c凉州c陇西的广阔地域,涉及回鹘c党项c大蕃和大林的一场混战。在显德三年地二月拉下帷幕。上万勇士流尽鲜血。除了陇西变换了主人以外,一切都恢复原样。 三月三日,太阳开始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北方大地,植物从寒冬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自由自在地开始生长,而动物又到了思春的季节,急急忙忙寻找配偶。 回鹘兰州别将葛萨和可黎的女儿卓玛在兰州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兰州城因为英雄葛萨和高贵卓玛成婚而热闹非凡,天作之姻缘让兰州城内无数少男少女们浮想联翩。 消息传到凤州以后,吐少度的女儿阿思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她在凤州小院的囚禁生活随即结束。 阿思被关在小院里,四个使女专门照顾她的生活。乌海年龄够大,且是吐少度管家,因此被获准和阿思同住在一个小院,其它年轻的回鹘人则没有那么好运,全部被关在凤州牢房里。 被关押的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关心她,没甚至没人来审问她,除了守门的军士外,阿思似乎被遗忘在凤州这个小院子里。阿思每天呆坐在院子里无所事事,除了看天空中的云朵飞来飞去,就是思念父亲和葛萨。父亲永远地离去了,所以每次有人打开院门,她都在幻想葛萨举着美丽的星星草,把自己带出这死气沉沉的院子。 每天准时进门的,都是那位负责送菜的丑陋使女。使女脸上经常长出各种小痘,观察她脸上小痘痘的成长过程,成了阿思很有兴趣的事情。 三月五日,太阳准时出来,把院子照得生气勃勃。 阿思在院子里和乌海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闲话。一个从来没有见过地中年人,平静地走进院子,淡淡地对阿思说了一句:“你可以离开了。” 阿思和乌海呆呆地看着中年人离开的背影,半响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乌海看着洞开的院门,突然叫了一声:“门外没有军士了。”阿思和乌海跨出了院门,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们,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个年轻男子路过小院子,见到院门俏丽的阿思,迅速地偷看了阿思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阿思和乌海就这样梦游般走出了院子,在街道站了好一会,两人才终于明白了,他们自由了。 获得自由的乌海,焕发了大管家的本色,他迅速找到回鹘商家,抬出了吐少度和葛萨的招牌,在回鹘商家闪烁的眼光中,筹到足够钱物。 三月六日,一辆崭新马车,带着满心欢喜地阿思和心有忧虑的乌海,向兰州城奔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8章 悲伤的阿思 前往兰州的旅途对于乌海来说是一种煎熬。 对于阿思来说则是幸福之路,她如脱了牢笼的小鸟,兴奋地唱起歌谣: 我的宝贝儿,小马驹, 你为何四处乱跑, 天空这么蓝, 草原这么绿, 泉水这么清, 我在这里等待着你啊, 请你快回来! 阿思银铃般的歌声如细细的鞭子,不紧不慢地抽在乌海心窝上。 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有很强的普遍性,特别是对于具有敏锐眼光的商人来说,只要是有价值人物的所有消息,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会传得非常快。葛萨在三月三日成亲,请柬在二十日发出,远在凤州的回鹘商家们迅速接到此消息,都为婚礼送上了不菲礼物。 乌海在筹措回家路费之时,已经知道葛萨和大蕃女子卓玛成亲的消息。虽说男子妻妾成群是平常事,可是,妻妾成群指的是一个正妻,媵妾一群。卓玛已经成为葛萨的正妻,阿思回去若愿意跟着葛萨,则只能当媵妾。妻和媵妾的地位悬殊极大,媵妾与主人有配偶名分,但不是正式婚配,妻是一家之主母,而媵妾的地位只比奴仆地位稍稍高上那么一点。 乌海是吐少度的大管家,对葛萨和阿思的恋情最为清楚,他在心里上百遍咒骂葛萨:“葛萨,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没有吐少度将军的提携,你能当上兰州别将?将军刚死不久,竟然就翻脸无情。阿思可是将军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做你的媵妾,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阿思越是快乐,乌海就越是忧愁。 望着有些憔悴又满心欢喜的阿思,乌海实在不忍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最终下定了决心:“事已如此,就让阿思多高兴几天吧。” 马车进了兰州城,望着熟悉街道,阿思莫名紧张起来,用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进城后,乌海不顾阿思的不解,指挥马车:“先往右转c左转c停下。” 到了仆骨将军府第门前,马车停了下来,满期脸不解的阿思进了仆骨将军府上。 “什么,葛萨和大蕃女子成亲了。”阿思尖叫着,如一只受伤的小猫。 “你骗我的。你肯定是骗我地,他是不是骗我?仆骨叔叔。”阿思转过头去,问站在一旁的仆骨。 仆骨和乌海都是吐少度的旧人,看着阿思长大。阿思听到消息后脸色变得如此苍白,让他俩很是痛惜。 阿思看了看仆骨,又回头看乌海,心中一片冰冷,脚一软,坐在地上。父亲死后,葛萨就是她心中最大的安慰,俩人分手不过三个月,葛萨竟然聚了一位大蕃女子。阿思是坚强的女子,想忍住不哭,可是坐在地上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丧父之痛c奔波之累c囚禁之苦c背叛之恨,全部涌上了阿思心头。她就如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伤伤心心地大哭起来。 仆骨和乌海都没有劝她,痛哭一场,对阿思来说是一件好事。 两人站得腰酸背痛的时候,阿思才停止哭泣。站起来的阿思,眼泪水把带有灰尘的脸颊弄得黑一块白一块,却语调平静地对仆骨道:“仆骨叔叔,我想洗澡,走了这么远的路,你看我这一身,象个叫花子。” 仆骨没有想到阿思哭了一场子之后,竟提出洗澡的要求,连忙吩咐下人准备。 洗澡c换衣服c化妆,阿思慢慢修饰自己。当阿思重新出现在仆骨和乌海面前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艳美。 阿思平淡而坚决地道:“乌海叔叔,备上马车,我要到葛萨府。” 乌海闻听此言,嘴唇张了张,劝解的话却没有说出来,他是领教过阿思倔强性格。当初阿思下定决心要到凤州刺杀侯云策,他百般劝阻,没有起到一点效果。所以,这次他也知道劝阻不了,乌海叹了口气,对仆骨道:“我们去去就回来。” 下了马车,阿思站在自已曾经的家门口。 兰州建筑即受到中原影响,又极有西域特色。吐少度府第整体规划采用大武朝豪强常见的样式,只是房顶采用穹窿顶,墙壁较厚,门窗呈拱形,窗口不多而且小,用来采光的天窗则较大,有着浓郁的西域特色。 门口几个守卫雄纠纠站立,这些亲卫大部分是从陇西带来的野战军士,并不认识阿思和乌海。其中一个守卫对着缓缓上来的阿思和乌海道:“站住,你们找谁?” 他见两人坐着马车而来,衣衫华贵,言语间比平时客气得多。 乌海道:“我是葛萨将军的朋友,特来拜访。” “将军外出没有回来,你叫什么名字,容我通报。” “我是乌海,烦你通报了。” 那位守卫转身进府,刚走到中门,遇到葛萨夫人卓玛。卓玛会说回鹘语,见守卫急匆匆朝里走,便问道:“你有什么事?” 守卫见是葛萨夫人卓玛,连忙道:“外面有一男一女求见将军,男的自称乌海。” 卓玛记性甚好,兰州城里重要人物都见过,没有一个叫乌海,随口道:“将军不在,改天让他来吧。” 守卫传完话,一直没有出声的阿思再也忍不住了,一言不发就往里走。两名守卫把她拦住。阿思伸手推守卫,守卫反手抓住阿思手腕。阿思挣了一下,没有挣脱。 乌海见状,急忙道:“大胆,快放手,这是吐少度将军的女儿阿思。” 守卫听见此话,愣了一下,松开手。阿思在他松手的同时,狠狠地朝守卫脸上打去。守卫没有提防阿思会出手打人,“啪”地一声,脸上被打了一巴掌。守卫久在陇西,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是一个做战勇猛的愣头青,被女人打了一巴掌,顿时大怒,上前对着阿思就是一拳,把阿思打倒在地。 阿思身着盛装,被守门军士打倒在地,样子极为狼狈。 乌海对着院内大喊:“葛萨将军,我是乌海,阿思回来了。” 阿思从地上爬起来,从怀中取出匕首,对着军士刺过去,又被军士踢倒在地。 乌海那一声大喊,早已惊动院内之人,不少吐少度旧人听出乌海声音,纷纷拥向门口。到门口之时,见阿思居然被守卫打倒在地,几个中年女仆急忙上前扶起阿思,训斥守卫:“你好大胆子,这是吐少度将军的女儿,你不想活了。” 一名中年人来到乌海,没有说话,只是紧握乌海的手,使劲摇了几下。他以前是乌海地副手,相当于副管家,现在被贬到管马。 女主人卓玛听到门外吵闹,快步走到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大蕃使女。 看到卓玛来了,叽叽喳喳的众人都没有声音。女人直觉天生比男人强,卓玛见到瞪着眼睛的阿思,便知道来者是谁。 卓玛的父亲可黎派人求亲之前,对葛萨进行过调查,知道葛萨的情人阿思是吐少度的女儿。兰州被可汗攻占后,阿思已不知所踪,深知人情事故的可黎这才派人来求亲。 阿思穿一身淡黄色长裙子,头戴金饰,手持小刀,漂亮中有些野性。卓玛看了好几眼才道:“你是阿思?” 阿思没有回答她,脸上故意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卓玛是很有心计的女孩子,知道吐少度在兰州称雄二十多年,虽说已经死了,可是盘根错节的关系还在,她虽是葛萨妻子,但是初来兰州,根基还浅,于是道:“阿思妹妹快点进来吧。” 阿思用手背擦掉被守卫打出的血迹,昂着头,走进院子。 卓玛紧跟在阿思身后。 院子里的陈设没有什么变化,仍然维持自已走时的格局,只是,里面有一半人已经不认识了,特别是原来的家丁全换成了不认识的回鹘军士。不少吐少度府中旧人,迎面见到阿思进来,都面露激动之色,见到阿思背后的卓玛后,连忙低头,侧身站在一旁。 经过侧院之时,卓玛抢到阿思前面,道:“这个院子现在没人住,阿思走累了,在里面休息吧。” 这个院子原是吐少度小妾所住。小妾年龄和阿思相仿,两人关系并不好。可汗大军攻破兰州之时,吐少度小妾还住在这个院子里,后来不知所踪。 卓玛此举带有很深的意味,让阿思住小院实际上宣布了阿思的地位。阿思心里明白卓玛的意思,道:“不,我在中院小厅等葛萨。” “随便你。”卓玛笑容消失,扭头对着紧跟在身后的乌海道:“你不要跟来了,在外面等着。” 阿思坐在小厅,卓玛自顾自走了,将阿思一人留在小厅,也没有使女前来服侍。 过了一会,小厅进来两人,正是葛萨和卓玛。 卓玛这时换上考究华贵的大蕃女装,摆边镶上水獭皮,拼接成黑白相间地漂亮图案,其上再镶接彩色锦缎,配带着三条腰饰带,由镂花鎏金的白银板或白铜板连缀而成,配挂上金银雕镂镶着珠宝的小佩刀c针匣c奶桶钩c银链c响铃串等,琳琅满目。 葛萨和阿思四目相对,一时没有语言。葛萨眼中闪出一丝柔情和愧疚,见到阿思眼角渐渐浸出泪水,嘴角还有血迹,问道:“为什么流血。” 阿思露出嘲讽的微笑,“被你家里守卫打的。” 葛萨闻言,目露凶光,大喝一声,“把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拖到中院来,军法处置。” 一会,院子里响起了皮鞭声和大声惨叫声。 阿思低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 葛萨用回鹘古语道:“形势所迫。我一天都没有忘记你。相信我,阿思。” 回鹘古语只是在回鹘贵族中使用,大部分本族人都不能听懂,卓玛更不懂。阿思本来是想向葛萨问罪,可是见到葛萨又黑又瘦,十分憔悴,听到他吐露真情,豆大泪珠悄无声息地从阿思脸上流出,满腔怒火也化为乌有。 阿思有些心灰意冷,道:“罢了罢了,你我有缘没分。我走了。” 阿思转身就向屋外走去,葛萨想去抓住阿思,抬了抬手,又终于放了下去。 自从葛萨和阿思开始用回鹘古语交谈。卓玛心里就有些发冷。她不再看阿思,只是用一双俏眼看着葛萨,而葛萨几乎没有看她一眼。当阿思出门地时候,卓玛如刀地眼光一直跟随阿思。 阿思在兰州城里发生的事情,被回鹘城里粟特商人尽可能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很快送到了侯云策手中。 “这个阿思还有价值吗?”侯云策把阿思的情报还给钱向南。 钱向南道:“阿思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吐少度的女儿,吐少度经营兰州二十多年,兰州回鹘军的骨干都是他一手提携的。葛萨如此做,不少故旧心中定有所不满,这一点或许在某个时候会发生作用。” 侯云策站在地图边,紧盯西域,道:“兰州可是好地方,自从大武丢失河陇地区之后,中原便失了产马之地。大林朝战马奇缺,就是那时种下的祸根。想当年,汉家天子为了汗血宝马,不惜大动干戈,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想寻得骏马改造中原马种。马策,也是国策啊。大武朝军威强盛,才能实力称雄西域,复我汉家山河,是我辈永远不灭的梦想。” 军情营的活动绝大部分针对西域,钱向南最清楚侯云策心意,今天侯云策如此直白地吐露对西域的占有渴望,还是让钱向南很震撼。他没有回答,随侯云策目光在图上游走。 钱向南是个读书人,表达感情很有些含蓄,侯云策的话让他心潮澎湃,而表面上,他却沉静如水。 秦家河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高兴地道:“开封城来人了。” “是谁” “梁守恒,霍知行,还有孟殊。” 听到是这三人,侯云策高兴地道:“快请他们到书房。” 三人很快进屋。梁守恒还是如此稳重,中规中距地向侯云策行礼。孟殊衣着华美,很有些大商人的派头。霍知行则晒得黑黑的。 侯云策手上奇缺行政人才,为把梁守恒c霍知行调来还颇费了些手脚,一方面用正式公文向吏部要地方官,另一主面是通过岳父的关系,私下找吏中侍郎通融,才顺利把人调到凤州。 “梁郎,盼星星盼月亮,总把你们盼到了,我现在手里缺人啊。” 被人重视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梁守恒道:“节度使,郑州一别,已是一年,郑州百姓心里还惦记着你,经常有人问起我,防御使什么时候回来。” 侯云策又问:“霍郎晒得如此之黑,想必引西蔡河水淤田地工程已取得成效了。” “幸不辱命,去年夏季西蔡河引水淤田,得肥田三千亩。”霍知行曾经到过凤州,后来赵英写信提出 “用人要走吏部,否则落人口柄”的 建议后,霍知行便回到郑州,等待吏部调令。如今终于通过正式渠道来到侯云策麾下。 侯云策由衷地赞扬道:“肥田三千亩,可活多少人啊,霍郎功不可没。四州之地,久为西蜀所占,百姓生活很是贫苦,和郑州没法比。霍郎休息一天,就到阶州任刺史,阶州地处西部边境,直接面对大蕃,形势复杂,阶州有步军两千五百人,由王江统辖,王江出自郑州军,你是认识的。” 安排完霍知行的事情,侯云策转头对梁守恒道:“钱郎本来挂着凤州刺史之名,但他主要精力在观察判官一职上,梁郎就替代钱郎任凤州刺史吧。陛下同意了这个安排,吏部文书很快就到。” 孟殊现在还挂着黑雕军军需官之名,但是他实际执掌着富家商铺的大权,另外,按赵英要求,他还以留在郑州保护赵英亲卫为骨干,组建飞鹰堂,专门收集各种商业情报,顺便也收集一些主要官员的活动情况。 他的身份现在和钱向南有些类似,只是军情营和飞鹰堂的侧重点有些不同,军情营主要经营西域及西蜀c南唐之地。而飞鹰堂主要经营大林朝内部。 侯云策有很多话要对孟殊说,因为梁守恒和霍知行在场,没有多说,安排完梁c霍以后,侯云策才对孟殊道:“赵娘子可好,犬子可好?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9章 杨光义的战争 孟殊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由衷地赞道:“赵娘子是女中豪杰,做事举重若轻,有她坐镇大梁,侯家商铺生意可谓蒸蒸日上。宗林小郎长得虎头虎脑,最得陛下喜爱,常让赵皇后带入宫中。” 翟知行是个传统读书人,对经商之事抱有根深蒂固的成见,听到孟殊说到经商之事,不自觉皱了一下眉头。 侯云策将翟知行这个表情看在眼里。梁守恒跟着自己的有一段时间,观念稍稍有一点改变。而翟知行一直在中牟县,津津乐道的是农业,从这个表情可知他对商人成见很深。 侯云策接过孟殊的话,道:“我以前在幽州,与胡人杂居。对诸胡来说,没有商道实在是苦不堪言之事。我们四州地处偏僻,同样也需要商道。凤州有不少商人,大蕃c回鹘c南唐c西蜀和大梁城的都有,虽说数量上没有大梁城多,可是比起郑州一点都不差。为什么我要大张旗鼓地欢迎商人,成州c阶州c凤州和秦州之地从耕地c水和天气等多个方面,并不利于农业耕作,老百姓只是依靠贫瘠田土,最多就是饿不死,要想活得更好则难上加难。每逢大灾之年,四州老百姓流离失所,极为凄惨。” 翟知行曾到过凤州,知道节度使所言是实,低头称诺。 侯云策继续道: “四州之地南靠西蜀地c西接大蕃c回鹘,北连党项,实是一个非常好的货物集散地,我们只要保持四州之地平安稳定,税率降低一点,大量商家会被吸引到四州之地来。商家来了,人c财c物都会朝四州流动,四州百姓依靠手艺吃饭或做个小买卖也容易一些。” 侯云策谈得很实际,不涉及道德,只涉及实利。 梁c翟c钱c孟四人知道这是节度使在给他们训话,一本正经端坐。 翟知行觉得侯云策所言和圣人之言有所不同,赤裸裸追逐钱物,偏偏能自愿其说。他几次想开口辩驳,却觉得这些歪理邪说也不好轻易驳倒,且侯云策位尊权重,就理智地选择沉默。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侯云策笑道:“今天就不多说了,以后你们慢慢体会吧。一年没见到几位了,我这里有一位很棒的郑州厨师。今晚就尝尝地道的郑州菜,也算为大家接风。” 梁守恒和翟知行都是文官,吃饭时讲究不说话下露齿,喝酒还要用长袖掩面。孟殊和钱向南现在都转行做探事,话也不多。这顿晚饭,侯云策吃得郁闷无比。吃罢晚饭,送走了梁守恒c翟知行和钱向南,孟殊被单独留了下来。 侯云策问道:“赵皇后身体好吗?” 涉及皇家的话题很隐秘,只能私下询问,也不宜通过书信传递。当侯云策单独将自己留下,孟殊深感荣幸,低声道:“赵皇后身体一向不好,去年生了一场重病,好得并不彻底,时不时还要犯病。” 侯云策沉默一会儿,换了话题,道:“富巩情况如何” 孟殊道:“富巩以前做事倒也中规中距,不知在大梁为何会如此行事?赵娘子念旧,若换成其它人来做这事,早把富巩逐出商铺了。” 侯云策对赵娘子的手段很是赞同,道:“我赞成人之初,性本恶这个观点,富巩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是权力过大,每个人心中都有恶魔,只有条件合适,就会生根c发芽,你作为侯家商铺的掌柜,还管着飞鹰堂,权会越来越大,以后一定要记住富巩的教训。” 孟殊执掌了侯家商铺,又组建了飞鹰堂,表面上只是一个小小的军需官,实际上是大权在握,比起富巩有过之而不及侯云策说这番话,虽是说的是富巩,其实也对自己的告诫,孟殊诚恳地道:“我与妹妹地性命是云帅所救,妹妹孟清的大仇也是云帅所报,云帅对孟家有天大恩情,孟殊绝不敢忘。” 侯云策见孟殊有些惶恐,道:“我随便议论几句,孟郎不必在意,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教训,现在各地开了不少分店,要定下规距,以免被人钻了空子。”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从大梁到凤州,消息传递极为不便。禁军南征之事,我只知大概,这方面你搜集到具体情况没有?” 孟殊从怀里取出厚厚的一叠纸,道:“殿前司禁军中有十七人已经成为飞鹰堂的人,他们全部都在前线。陈猛化装成商人,尾随大军行动,随时和殿前司飞鹰堂弟兄们保持联系。他们的情报非常零散,我把他们的情况汇总后,把主要事情都写在上面。” 早春夜晚,仍是非常寒冷。侯云策取过孟殊送来的南征情况,随手翻了几页,顿时被吸引住了。孟殊头脑相当清楚,把南征战事写得全面又重点突出,即有全局,又有局部战斗,还着重写了杨光义指挥的两场战斗。 淮南激战的一幕幕,从纸中跃然而出。 南征之战从显德二年八月底就开始了,至今已有七个多月。宰臣李穀率领南征军在正阳关c山口镇和上窑先后击破南唐兵。 战事在开始阶段颇为顺利,只是在攻打寿州之遇到了麻烦。李穀大军在寿州城下苦战六月有余,损兵折将,却没有丝毫进展。 防守寿州的南唐大将刘仁赡带兵甚有法度,深得官兵拥戴。刘仁赡为人耿直,不会吹须拍马,更为恶劣的是不会填词,深为南唐主李璟所恶。尽管刘仁赡在南唐军中威望很高,还是被贬到寿州。 李璟的无心之举对大林禁军却是个恶梦。刘仁赡带着满腹牢骚来到寿州,不满归不满,作为军人的嗅觉还是十分灵敏的,料定大林兵迟早会发起进攻,很早就开始做防守准备,训练城中军士和百姓,加固城墙,备齐粮草。 显德三年正月初三,陛下林荣见久攻寿州不下,无法打破僵局,不顾劝阻,第二次御驾亲征,由向训代理东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副之。 大林皇帝亲征,南唐主李璟不想离开舒适的宫殿,派定远军节度使c神武军统帅刘彦贞率大军增援。 南征大军久攻寿州不下,士气颇为低落。 李穀此时又犯了一个大错误。 为了防止刘彦贞所率南唐军从水路进攻,断了大林军退路,李穀下令南征军从浮桥退回淮河北岸,退守到淮河北岸正阳,不战而把无数军士生命换来的桥头堡放弃了。 林荣被李穀此举气得哭笑不得,夺去李穀兵权,连降数职,命他管理寿州府地方事务,安抚战地百姓,为大军提供粮草,将功补过。 幸运的是,南唐军新任北面行营都部署刘彦贞也是笨蛋,不听刘仁赡意见,坚持不毁掉浮桥,要利用这座浮桥渡过淮河消灭大林军。 主帅不识时务c固执己见,刘仁赡只能长叹着回到寿州。他对大林军战斗力了解颇深,知道刘彦贞此战必败,回到寿州后命令全城动员,再次加固城防,以抗击大林军更为猛烈的进攻。 刘彦贞沿淮河扎下营寨,使用了一个怪招,用木头雕成张牙舞爪地猛兽,取名“撼马牌”。他想当然地认为大林军战马看到撼马牌就会受惊,南唐军就可以趁机取胜。 南唐军居然没有毁掉浮桥,林荣喜出望外,急命侍卫司禁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率领一万侍卫司禁军,不顾一切代价夺回桥头堡。 李重进率军赶到在桥边,看到完好无损的浮桥后,和林荣一样,骂了南唐军一声“笨猪”后,侍卫司禁军便发起猛烈进攻。 更令李重进瞠目结舌的是,南唐军推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木牌子,似乎想用这些木牌子抵抗大林军骑兵冲击。李重进不知这是什么陷阱,可是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下令骑兵不管不顾猛冲河岸。 撼马牌没有任何作用,大林军铁骑轻易踏破了这些木牌子,冲进南唐军中。 刘彦贞见大林军冲了进来,早就慌了心神,未经交战,便被流箭射中。掉下战马后,其亲卫们一哄而散,刘彦贞被狂奔的战马踩成了肉泥。 此役,南唐军被斩首二万,淮河边伏尸三十里。 大林军击杀了唐军主将刘彦贞,生擒偏将咸师朗,获戎甲三十万事c马五百匹,重新包围顾寿州城。 林荣借此役之威,亲率大军,动员了宋州c毫州c陈州c徐州等八个州地民夫数十万,昼夜不停地攻打寿州,可是寿州岿然不动。 刘彦贞是枢密副使魏岑所举荐,刘彦贞大军惨败后,李璟气愤之下,罚枢密副使魏岑十日不准进宫论诗谈词。 李璟命令淮南水师都监何延锡率领水师船只约百艘,载水陆马兵万余人,救援寿州。南唐兵营盘扎于当涂山下,一半旱寨一半水寨,扼守了水陆两路交通。 林荣派殿前司都虞候c永州防御使杨光义迎击涡口南唐军。 杨光义见南唐军势大,没有强攻,接连几天派出部将前去挑战,每仗都败回,终于引得南唐军松懈。第五天,大林军又挑战,再次狼狈逃窜。南唐军步军主力被诱至距离大营三四里远时,中了杨光义埋伏,南唐军主力大部被歼灭。 南唐军大队出寨追击之时,杨光义部将董龙率三千人马趁机偷袭了南唐军旱寨。夺下旱寨后,大林军从旱寨出发,顺势攻占了水寨, 此役,杨光义大获全胜,斩了南唐将何延锡以下将士军士千余人,投降唐军达五千余人,俘获战船五十余艘,南唐军只剩下数百步兵沿陆路溃散;水师也只有千余人见机得早,开了十余条船向濠州方面逃去。 杨光义此战立了大功,不仅打败了涡口南唐军,而且还为大林军夺得了一支水师。 此战不久,杨光义再次被委以重任。林荣给了杨光义八千人马,命他去攻打滁州清流关南唐军。清流关地势险峻,两山夹峙,峭壁数十丈,南唐将皇甫晖和姚凤,领兵一万五千人镇守于此。 清流关距寿州两百余华里,杨光义率军不过二天时间便赶到此地。南唐将皇甫晖和姚凤根本没有将区区数千大林军放在眼里,双方交锋数次,杨光义重施故技,败退二十多里。 在清流关交锋之时,杨光义派出侦骑,四处查看,寻找可插到清流关背后的小道。 南唐主李璟每日呤诗赋词,政务全部交给冯延鲁c陈觉c魏岑和查文微等几位词友,这几人擅填词,却把政务弄得一团糟。南唐境内税赋特别重,杂役很多,老百姓早就盼着大林军到来。杨光义派出的侦骑在当地老学究指点下,找到了一条小道,直通清流关。 杨光义趁夜色率八千人马绕到清流关背后,从清流关背后发起突然袭击。由于清流关地势太过险峻,南唐军重兵集中在清流关前,对侧后基本未作防守。 杨光义八千人马从背后猛攻,没有遇到多大抵抗就冲到中军帐前。南唐军主帅皇甫晖战死,姚凤被捉获,一万五千南唐军损失惨重,少部向南溃散。 淮河以北的南唐军主力经此一役后,实力大损,只是寿州在赵仁瞻防守下,仍然坚如磐石,大林军只有望城兴叹。 看罢孟殊提供的战事详情,侯云策掩卷久久不语。杨光义确实历害,从淮南这两战来看,有勇有谋,实是自己的劲敌。 黑雕军不过五千人,加上勉强能战的王江c陈仁义步军三千人,不过八千人。若杨光义掌握了殿前司和侍卫司禁军,总数不下十万人,兵力相差实在太大。如今在林荣强力掌控下,每一个节镇兵力有限制,兵力多了是要受朝廷猜忌的,即要强兵,又不能让朝廷察觉,实在是难事。 节度四州以后,侯云策忙于具体事务,将复国重任埋在心底。今天见到杨光义战绩,复国之念猛然又窜了出来。 “团结兵,成c凤c阶c秦四州,每个州可设三千团结兵。”侯云策想到自己向磁州c泽州进军之时,老丈人赵川所送的四百团结兵。四州之地处于西北边境,一年之内,受到大蕃和回鹘两次入侵,这正是各州加紧训练团结兵的理由。 侯云策有了主意,便走出书房,秦家河还有书房外的大厅等着,坐在那里眯着眼,似是睡着了。书房门一声轻响,秦家河着的闭眼睛马上就睁开了。 “秦管家,有事?”侯云策给秦家河订了一个规距,书房重地,没有招呼一概不准人进去,这条规距对秦家河也不例外,因此,秦家河只有在大厅里等着。 秦家河打起精神道:“没有,我在这等着,看有什么事要我做,阿郎没有睡,我怎么能先去睡了。” “以后派个小厮在这里守着就行了,你事情多,不必守着我。” “我去安排夜餐。”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在院子里随便走走。”侯云策揉着眼睛道。在昏暗地灯光下看久了小字,眼睛很有些胀痛。 秦家河这才离开,回去睡觉了。 侯云策一边做着扩胸运动,一边在院内随意走动。走到一个小院子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琴声,琴声悠远,又有些忧伤,侯云策想起这个院子住着一个回鹘美女,是粟特商人罗灵送来地。他站在院门口凝神听了一会,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使女打开了院门,冷不防看见一条黑影站在门外,使女尖惊着向院子里跑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0章 奥古罗兹公主 使女一声尖叫,反而让侯云策很尴尬,他原本只是想在门口听听就走,现在反而走不得了。 侯云策大大方方推门走去,院内几个使女听到尖叫声,惊疑地跑了出来。黑暗中,见到一名高大男子走进院中。 侯云策为了避免几个使女再次惊声尖叫,道:“你们别叫了,我是侯云策。” 照顾骨力罗雁的的使女都是新近买来的,对侯云策的嗓声并不熟悉,听到来人自称是节度使,使女们都将信将疑,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机灵使女迅速跑进屋里,拿出蜡烛。 骨力罗雁站在门口。 骨力罗雁实际上只见过侯云策两次,但是从公主到歌女的身份落差和几年的漂泊经历使她心智快速成熟,远远超过了其年龄。骨力罗雁马上反应过来人肯定是节度使,在节度使府上冒充节度使,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她快步走到院中,在黑暗中行了一个礼,道:“奴家拜见节度使。” 此时,蜡烛光线才照出侯云策隐隐约约的身影, 侯云策听到这一声带着回骨口音的招呼,知道站在面前的是回骨女子骨力罗雁,道:“刚才是你在弹琴?” 骨力罗雁垂手道:“弹一支小曲,打发寂寞长夜。” 侯云策道:“走,到屋里去,我听你再弹一曲。” 几个使女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节度使和骨力罗雁说话。 平时她们都不怎么理睬骨力罗雁。骨力罗雁也不和她们一般见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弹琴。累了就看那本厚厚的书。几个使女乐得逍遥,做完不多的事情后,聚在一起说些小话,相互打闹。 两人进屋。一个使女拿了两支蜡烛,小心翼翼地走进骨力罗雁的房间,点燃后恭敬地退了出来。 骨力罗雁房间已有一支蜡烛,三支蜡烛同时点亮。小屋顿时亮了起来。 骨力罗雁轻声问道:“节度使喜欢听什么曲子,欢快的c悲伤地?”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曲目?” 胃力罗雁想了一会道:“节度使是英雄,我最弹一首乌古斯可汗的传说” “乌古斯是回骨人中的英雄,在传说中,新生儿乌古斯面貌美如神,四十天后就长大成人,他有公牛一般的腿,狼一般的腰。黑貂一般的肩,熊一般的胸,英雄为人民除害,他杀死了吞噬人畜的独角兽,最后在一道蓝光中他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并娶其为妻。” 骨力罗雁抱着胡西它尔,一边试音,一边讲解曲目的内容。 雄浑的乐章扑面而来,整个小屋都激荡着高昂音符,中间一段,却又悠扬低沉,悱恻缠绵,结束时,充满着悲壮c慷慨的色彩。 在演奏中,骨力罗雁想到了父亲,掉下了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乐曲和侯云策地心境很相合,侯云策沉浸在乐曲营造的氛围中,看着骨力罗雁纤长细腻的手指和海蓝色的眼晴,一时没有说话。良久,他由衷地赞道:“弹得真好。” 这首曲目是骨力罗雁最心爱的曲目之一,以前宫里常常演奏此曲。弹到此曲,她不由得想到了死去多年地父亲,若父亲不死,也是黑汗国的可汗了。 骨力罗雁听到侯云策赞扬,抬头勇敢地看着眼前这个权力极大男人的眼睛,道:“这首曲目我很少弹,这首曲子是弹给英雄听的,一般人听不懂。” 骨力罗雁气质高贵,雍容大度。对于她的奉承,侯云策心里觉得很舒服,并不反感。 骨力罗雁又道:“节度使,我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关在院子里,太闷了,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你来到这里就没有出过门吗?” “没有。” 侯云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道:“你又不是囚犯,想出去就出去吧。” 骨力罗雁见侯云策很随和,高兴道:“原来节度使准许我出门。” “我为什么不准你出门?” “可能怕我跑了吧。” 侯云策有点好奇地道:“你家在高昌吧,愿意回去吗?” “我没有家了。”骨力罗雁把胡西它尔放在一边,用手擦了擦眼睛。 当使女的c做歌女的,家家都有一堆伤心事,侯云策见骨力罗雁抹泪也没有劝解,他站了起来,道:“我有空过来再听你弹琴。弹完琴,你给我讲讲高昌汗国的故事。” 骨力罗雁把侯云策送到院门,看着侯云策的背影消失,才回到屋内。 粟特商人罗灵是很敬业的人,他培养的美女全是清一色处女,这样,送出去的女子才容易在新主人那里获得宠爱。侯云策来到小屋后,骨力罗雁很是紧张,在节度使府上,若节度使要留在这里过夜,她无法拒绝。只是,她还没有作好这方面的准备。 侯云策根本没有留在这过夜意图,听完自己的乐曲,很自然地就走了。回到小屋后,骨力罗雁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几个使女殷勤地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眼神中多了些敬畏。 第二天一早,梳洗干净后穿上汉家服装的骨力罗雁,带着两个使女和一个家丁,出了院门。来到凤州之后,骨力罗雁被关在小院子,没有人理睬,闷得实在有些难受。昨天晚上琴声引来节度使,得到了可以随意出门的承诺,有了这个尚方宝剑。一大早,骨力罗雁高高兴兴出了门。 侯云策节度三州以来,凤州城就热闹起来,各地商人纷至沓来,形成了一个集聚效应,因为商人多,所以吸引了更多商人,连一向很少见的鲜族人也出现在凤州。凤州处于西域各国到大林的重要通道上,西域各族的商人比例就相当地高,街道上随处可见到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 骨力罗雁走在街道上一点没有引起众人关注。骨力罗雁小女子本性自由释放出来,走了半天,根本不嫌累,一家商铺一家商铺地看。两个使女跟着她,不时和好谈谈货物好坏,也很有兴致。苦就苦在那名家丁,已经疲惫不堪了。骨力罗雁兴致正高,请那位家丁到茶馆喝茶,自己继续逛街。 骨力罗雁逛到一家回骨人开的商辅时,发现这个商铺许多商品,竟是黑汗国特有的,一颗心开始狂跳。 骨力罗雁装作随意地问道:“你这里的货物从那里来地?” 店小二也是回骨人,他见到一个漂亮回骨女子问话,高兴地道:“你是高昌人吧,这里的货品全是从黑汗国来的,黑汗国。你听说过吗? ”店小二说一口标准黑汗回骨语。黑汗国回骨人说话和高昌回骨有所不同,卷舌音更重一些。骨力罗雁为了掩藏身份,一直刻意地按照高昌回骨发音来说话。 骨力罗雁久未听到乡音,压抑内心激动,道:“我小时候到过喀什噶尔,那真是一座美丽地城市。” 店小二听说骨力罗雁去过都城喀什噶尔,顿时来了兴致勃勃。他平常在商辅里主要说中原话,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回骨顾客,且是一个漂亮的回骨女子,他的话匣子打开后,滔滔不绝地向骨力罗雁吹嘘着喀什噶尔的繁荣和美丽。 “布格拉汗也死了?现在可汗是哪一位?”听到害死父亲的亲叔叔萨图克死了,骨力罗雁心里有些快意,又有些失望。 “现在是黑汗国可汗是阿尔斯兰汗。” “阿尔斯兰汗就是巴依塔什吗?” 店小二对于骨力罗雁能说出阿尔斯兰汗的名字很是惊奇,不禁多看了骨力罗雁一眼,道:“你知道阿尔斯兰汗的名字,看来确实到过喀什噶尔,这里有几件喀什噶尔的首饰,地道喀什噶尔货色,是东城老匠人打的。” “东城老匠人打的吗?” 这时,一架马车停在了门口,一名回骨商人下了马车,店小二是个嘴快好伙计,见掌柜回来后,马上迎了上去,立刻报告道:“店里来了一位女子,到过喀什噶尔,还知道阿尔斯兰汗的名字。” 这名回骨商人听罢一惊,“巴依塔什当上阿尔斯兰汗不过两年,在凤州居然有女人知道他的名字,这个人定是到过喀什噶尔。” 回骨商人快步走到店里,店小二紧跟在身后,一边走还一边叽叽喳喳。回骨商人知道他就是这个毛病,也不理他,几步跨进商辅。 骨力罗雁以前有不少城东老匠人打的首饰,如今仔细看这些首饰。吃惊不已的是这几件首饰确实是城东老匠人所打,地地道道真货。对于骨力罗雁来说,这些首饰带着太多童年生活的印迹,她一件件揣摩c品味,没有注意到从外面进来的回骨商人。 回骨商人看着骨力罗雁的侧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女子居然是奥古罗兹,巴兹尔汗的孙女c奥古尔克的女儿。 这名回骨商人叫崇义,是奥古尔克手下谋臣,奥古尔克被杀后,他也就辞官经商了,他以为奥古罗兹早就死了,不料在距离黑汗国千山万水的凤州,见到了穿一身汉装的奥古罗兹。 “奥古罗兹公主。”崇义压抑激动,轻轻地叫了一声。 这一轻声招呼在骨力罗雁耳边就如惊雷一般,数年没有人这样称呼她了。骨力罗雁也认出了崇义,声音颤抖,道:“崇义叔叔,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真正做梦的是店小二,掌柜崇义的一声“奥古罗兹公主”,让他目瞪口呆。他是喀什噶尔地老居民,久闻奥古罗兹公主大名,在凤州见到公主本人,大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 崇义见骨力罗雁身后跟着两个汉人使女,便对店小二道:“你把这两个使女留在外屋,让她们看一些小玩意,不要让她们进内屋。” 到了内屋,崇义急切地道:“奥古罗兹公主。哪夜侍卫带着你出了城,我们只寻到了侍卫尸体,再也没有你地踪迹。这几年,我们这些老人走了许多地方,一直在寻你,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骨力罗雁不说话,眼泪“叭嗒c叭嗒”地往下掉。 崇义见骨力罗雁一身汉服,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凤州节度使府上。”骨力罗雁简要地把这几年经历讲了一遍。 崇义顿足道:“现在怎么办,侯云策是凤州节度使,说一不二,我想办法看能不能从他手中把你赎回来,若他不同意,只有想办法逃跑。哎,我和罗灵在生意上有来往,早知你在罗灵那里,就不用这么费事了。” 骨力罗雁叹了一口气,道:“出去又如何,不能回喀什噶尔,到哪儿都是异乡。” 崇义也是一阵黯然,现在黑汗国是阿尔斯兰汗当政,骨力罗雁肯定不能回喀什噶尔,可是不回喀什噶尔,她又能到哪里去? “即便回不了喀什噶尔。我也要把你赎出来,我今天下午就去找节度使。我就说你是我失散的侄女,高贵的奥古罗兹公主,无论如何不能给人当奴仆。”崇义坚决地对骨力罗雁说道。 骨力罗雁回到侯府不久,崇义就赶到节度使府上。 崇义在府上等了一下午,过了吃晚餐的时间,侯云策才从城外黑雕军新军营中回来。 “骨力罗雁是你失散多年的亲侄女,难怪气质高贵。”侯云策听崇义把如何遇到骨力罗雁之事说了一遍,虽说有点巧,可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愿出一大笔赎金,把侄女赎回去。” “这没有什么问题,赎金就不必了,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四州之地农作物不丰,自汉朝以来,中原就从西域带回来胡瓜c胡桃c胡荽c胡麻c胡萝卜c石榴等物,但是在四州百姓并没有广泛种植。你下次过来之时,一定要带一些好的品种过来,看哪些品种适合在四州种植。” 崇义没有想到节度使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且没有提出要赎金之事,“节度使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这些物产在西域是常见之物,我回去寻一些好品种回来,以示谢意。” 侯云策对跟在身边地秦家河道:“把骨力罗雁请过来。” 不一会,骨力罗雁随着秦家河进了大厅。骨力罗雁仍穿着一身青色汉服,白净皮肤配着青色长裙,别有一番风韵。 侯云策道:“崇义掌柜是你的叔叔?” 骨力罗雁点头道:“自从父亲过世,我和崇义叔叔失散好几年了,今天偶然间遇上了。” 崇义害怕言多必失,赶紧接口道:“节度使已答应让我们叔侄团聚。” 侯云策道:“骨力罗雁弹得一手好琴,这一走,不知几时能听到这天籁之音。” 骨力罗雁飘泊了好几年,现在遇到父亲旧部,总算要结束这流浪的日子,心里着实高兴,她到侯府近一个月,只见过侯云策三次。昨天晚上见面,侯云策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听到侯云策赞扬她的琴声。 骨力罗雁道:“我再给节度使弹一曲乌古斯可汗的传说。” 崇义心中暗自叫苦,心道:“让你走你就走,何必多此一举。” 使女很快把胡西它尔抱来,骨力罗雁施施然坐好,重新为侯云策弹了一曲乌古斯可汗的传说。骨力罗雁弹琴神情非常专注,薄薄嘴唇紧闭着,仿佛全部身心都集中在琴声里,表情跟着琴声在不断变化,时而坚强,时而深情。 曲罢,大厅安静无声,良久,侯云策才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正是形容此琴声。” 骨力罗雁两手合拢放胸前,微屈膝,微低头,再次向侯云策行礼,她对于侯云策的感激出自真心,若她被送到其它人家,决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崇义和骨力罗雁走后,侯云策竟有些小小的失落。 (第一百二十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1章 病重 三月中旬,太阳露脸的时间越来越多,和煦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十分舒适。难熬冬季终于过去了,万物在阳光的无私抚慰下开始复苏。 黑雕军野外训练进行得如火如荼,驻扎在凤州黑雕军各部不断从各个军营开出来,向秦州城外连绵起伏的大山奔去。黑雕军第一次野外训练的时候,凤州城外老百姓还以为战事又起,惊惶失措,不少人躲进大山。 以后,每次黑雕军各营野外训练,都要提前在经过的村落贴出布告,以免惊吓了老百姓。 现在凤州城外老百姓已经习惯黑雕军野外训练,不再惊慌,纯朴老百姓还在大军经过之处摆上水,让路过军士们解渴。小孩子们远远跟在队伍后面,笑着c跳着,快乐无比。凤州的小孩子多了一项游戏——骑马打仗游戏。 侯云策和孟殊一行人走到前往大梁的路上,沿途不断遇到训练各部军士,有步军也有马军,刚过五里沟,从后面双又跑来一队马军。 侯云策提马避到路边,让大队军士经过。 马军指挥使是全身披挂,精神抖擞的铁川源。铁川源视力极好,老远就认出侯云策,提马走在队伍前列,接近侯云策的时候,干净利索抽出腰刀,大喊了一声:“敬礼。” 骑兵们放慢速度,左手握住缰绳,右手抽出腰刀,行举刀礼。五百骑兵动作一致,雪亮长刀在阳光下闪出寒光,声势摄人。 侯云策抽出百炼刀,也行举刀礼。离开节度使后,骑兵们收回腰刀,队伍逐渐加快速度,震耳马蹄声渐渐远去。 “云帅,让我回黑雕军吧。我现在都快成为地地道道的商人了,实在很怀念在黑雕军热火朝天的日子。” 孟殊离开黑雕军有一段时间了。铁川源率这一队骑兵从身边经过,气势如虹,让他热血沸腾。 “你的职位很重要。侯家商铺不仅仅是我个人产业,也是黑雕军的产业,黑雕军装备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商铺里来的,每多打一把好刀,每造一张弩弓,就有可能挽救一个军士的生命。” “云帅放心。在其位谋其政,我会尽力把商铺做好。前两天在凤州,我和大蕃人达娃贡c回骨商人罗灵和西蜀商赵杰分别见了面,他们都和侯家商铺搭成协议,现在不愁没有生意做,只愁没有三头六臂。” 侯云策和孟殊骑马并排而行,边走边聊。众亲卫距离两人在一箭距离,一箭距离是安全距离,如有事,亲卫们一个冲刺就能赶到,又不至于影响节度使谈话。 “飞鹰堂建得好,人不能没有眼睛耳朵,否则就是瞎子聋子。一支军队个大的商铺同样如此,需要千里眼顺风耳,否则盲人骑瞎马,危险之极。飞鹰堂不要扩张得太快,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禁军将领拥有雄兵,你要多多关注南征之战中打得好的几位禁军将领,特别是杨光义和其弟杨光仁,一定要多加留意。” 这些话已是非常要紧了,不是心腹决不会说到这个程度,孟殊不禁后背有些发紧。辞别侯云策后,孟殊带着十几名手下,快马加鞭向大梁赶去。 大梁到处是一派迎接春天到来的热闹景象。城内官宦c富豪之家以及平民百姓都成群到城外踏青。大林边境虽然战事不断,但是边境战事不断胜利显然增强了所有人的安全感,有大林军队守护边疆,还有什么不放心。 风尘仆仆的孟殊从这些踏青的人群穿过,没有停留,直接进入大梁城。 孟殊从凤州出发,沿途经过凤翔c京兆府c郑州,最后回到大梁。这些重要城市都有侯家商铺分店,各分店掌柜对于孟殊这个大掌柜礼敬有加,灯红酒绿一番自然少不了。 有了飞鹰堂详实情报,加上每季严格审账,孟殊对各地掌柜情况可说是了如指掌。对踏实干事的掌柜,孟殊嘉勉有加,对那些有点小动作但是在可以容忍范围的掌柜,则不客气地当面一一指出问题。对那些贪婪之辈,则直接拿下。 这一路,侯家商辅各分店掌柜流了不少冷汗。 孟殊和富巩不同,富巩是沧州侯府管家出身,虽说精明能干c相貌堂堂,可是长期处于下人地位,言谈举止间最喜欢察言观色,带着酸腐之气。 孟殊出身于读书人家,在万寿寺投军之后,参加过高平之战,然后和吴二郎一起南下杭州,北至清风岭,短短一年多时间,凭实干取代了犯下大错的富巩,慢慢执掌了侯家商铺大权,超越了其他几个大掌柜,成为赵英之下的大掌柜。 孟殊年龄不过二十五岁,四处奔波而形成黝黑脸庞,使文质彬彬的五官显得有些粗野c精悍,往各地掌柜面前一坐,自然而然带有总掌柜气度,这种气度是富巩所不具备的。 看到大梁城青灰色城墙时,已是下午时分,孟殊带随从来到侯家小院。这个小院是富巩所买,现在已成为侯家商铺在大梁的中转站。侯家商铺各地分店的人到大梁办事,都在小院歇息。这样一来,各地商铺到大梁来办事就有了一个落脚之处。这虽是一个小事,却极大增强了侯家商铺内聚力。 每当远方商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梁城办事,能得到总铺帮助,那份感激之情,不是单纯用钱能够买到。 孟殊回到小院之后,不顾劳累,关上房间,整理这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情况,一是各地商铺经营情况和掌柜优劣;二是各地物产情况以c各地百姓贫富及特殊喜好;三是飞鹰堂活动情况。 孟殊仔细回想各地商铺的情况,把重要的事情一条条拟清楚,反复考虑到万无一失,才让使女送来饭菜。 洗完澡后,孟殊早早上床休息,却总是不能入眠,在床上翻了一阵后,干脆坐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入眠的原因:一个女人身影总在脑海中不停地盘旋,或笑c或严肃,特别是她身披软甲,向万寿寺住持射出致命一箭的情景,成为孟殊暗淡记忆中的一抹亮色。 孟殊狠狠用手抽了自己一下,“孟殊啊孟殊。你真卑鄙,赵娘子对你有大恩,又是节度使娘子,赵皇后妹妹,你一介穷书生赖蛤蟆想吃天蛾肉,真是枉读圣贤书。” 可是赵英身影却无论如何也从脑海中赶不走。 孟殊取出一张纸,慢慢砚磨好,挥笔写了一首前朝诗人的诗: 飒飒东风细雨来, 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 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 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写完之后,孟殊在心中默默地读了两遍,又把墨纸撕得粉碎。他知道自己这秘密感情一辈子都不能告诉第二个人,永远只能埋藏在心里。 第二天,穿戴一新的孟殊精神抖搂地来到赵英府弟。此府原是孟汉卿府弟,孟汉卿获罪被赐死后,此座大院子一直闲置,现在此院子赐给了侯云策和赵英的儿子__侯宗林。 孟殊是侯府常客,侯府家丁们热情地打着招呼:“孟掌柜,好久没见了,刚从外地回来吧。” “这趟走得久,怕有一个多月吧。” “孟掌柜,听说杭州繁华得紧,下次到杭州去,带上我吧,我做别的不行。跑路还是可以的。” 孟殊和家丁们寒暄着进了大厅。刚坐下一会,小莲子从内院出来,道:“赵娘子请你进内院。” 赵娘子和几个使女带着胖乎乎的宗林在内院晒太阳,享受春日阳光,院子里有几个花台,几株不知名鲜花正在怒放,给院子增加了不少春天色彩。 赵英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裙,裙子宽大,腰身收得很高,丰腴中带着妩媚,几个使女上衫下裙,围在赵英身边。赵英看见孟殊进来,把宗林递给一个年纪稍长的使女。 赵英道:“孟掌柜,一路辛苦了。” 孟殊作了一个长辑,道:“幸不辱命。”他取出身上的信件,道:“这是节度使的信件。” 赵英取过信件,贪婪地看信。她思绪全部集中在信件中去了,时而轻笑,时而皱眉。看罢信,她轻轻把信件折好,拿在手上,对使女道:“你们全部出去。” 使女出去后,赵英问道:“边患解决了?” “节度使在渭水边击败回骨兰州别将吐少度后,基本解决了西部边患。大蕃c回骨都伤了元气,短期之内无法对成c凤c阶c秦四州之地形成威胁。” 孟殊抬头看了一眼赵英,又道:“现在,凤州各族商贾云集,最多的是西蜀商,大大小小四十家,其次是回骨商人,有近二十家,我和粟特商人罗灵说好了,我们的货物有多少,他们全部都要,我认为侯家商辅主要经营三样:瓷器c丝绸和茶叶,这三样利润最高,不过,西蜀商倒是我们的对手。” “侯家商铺地事情你要多操心,还是按老规距,每月送一次帐册过来。”赵英把信件展开又看了一遍,道:“阿郎接连送来了几封信,都在催促我到凤州去,可是这个时候我如何能走,大姐昨天又吐血了,宫中最好的太医都没有办法。” 赵家本是世家大族,经过长期动乱,赵家也有没落之势。从大侯朝天始,赵川在军中屡立功劳,做到节度使高位,总算停住的赵家没落趋势。当赵家长女成为皇后之后,赵家子弟在大林朝为官极多,赵家重振声威。 赵皇后病情牵动着赵家上上下下的心。 孟殊恭敬地道:“侯家商铺万事皆顺,赵娘子放心吧,我明日派吴二郎到清风岭,粟末肃慎部落头领答应给我找五百年以上的人参,不知他找到没有,不过二三百年地人参肯定是有的。” 赵英自小和大姐关系最好,是少数几位真正关心赵皇后病情的人,道:“赶紧派吴二郎去,不论多贵,都要想办法买回来。 孟殊告辞出门之时,宫中的杨公公急急忙忙地赶了进门,差一点撞个满怀。 “大姐又吐血了?”赵英脸色惨白地看着杨公公。 “赵娘子,快点吧。” 一辆华丽的马车急匆匆向皇宫方向奔去。 赵英是大林皇宫贵客,也是常客,她的马车直接驰进皇宫外城。下了马车后,几个太监领着赵英,很快到了赵皇后居住的安宁宫。 此时,林荣大军受阻于寿州城下,全军数十次强攻,都被南唐守将刘仁瞻击退,大林军在寿州城下损兵折将。林荣不在皇宫内,皇后自然是宫中最重要的人物。现在皇后病重,皇宫里来往的宫女c侍卫和太监没有一人敢于露出笑容,个个紧绷着脸,仿佛在比赛着谁更忧伤,宫中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宫女c太监们大多认识赵英,看到赵英进来,都低垂着头退到一边。 一名鹤发童颜的太医带着五六个中年太医,焦急地守在宫外,这些太医大多信佛,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奇迹再一次发生。赵英到来后,众太医面露惊喜之色。 赵皇后趟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微闭,听到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睛。她见到进来的是赵英,便轻声对身边宫女道:“你们都出去。” 赵皇后声音极为虚弱,又有些伤感,“这次病情和去年相差不多,来得更快更急,我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有些事情实在放心不下。” 进宫后,赵英一直假装镇定。她听大姐有说后事之意,抓住大姐的纤细的手,眼泪一串串滚落下来,哽咽道:“大姐,别这样说,平日你做了多少善事,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会保佑你。” “每个人命都有定数,我能活到今天,已是非常满足了。” 赵皇后第一任丈夫是后汉河中节度使李守贞之子李崇训,李家谋反,被时为大将的林荣之父击败。除赵皇后一人逃脱外,李家全家被杀。 赵皇后说完这一句,有些费劲,停下来休息了一会,接着道:“陛下南征之前,殿前司都虞候c严州刺史杨光义曾向陛下为其弟杨光仁求婚,想聚六妹,你知道此人吗?” 自从孟殊成立飞鹰堂以来,赵英掌握了大量各式各样的商业消息,大林王候将相们大部分有自已产业,赵英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定了解。 听到杨光义求亲,赵英略微皱着眉头道:“杨光仁的妻子尹氏才过逝不久,尸骨未寒,就忙着迎聚新人,这些男人们。” 赵皇后见五妹知道赵家之事,便继续道:“杨光义求亲之时,陛下全力筹划南征之事,没有心思考虑此事,还没有答应杨家。据我看,杨光义是禁军勇将,能征善战,陛下多半会同意此事。” 说到这,赵皇后用手巾捂住嘴,剧烈咳了起来,拿开手巾后,一小片红色血迹分外刺眼。 赵皇后神色黯然。道:“我原本打算同意这门亲事,毕竟,象陛下和妹夫这样的英雄汉子可遇而不可求,杨光义也算不错人选。只是这次我地病情较之去年更加凶猛,每次咳嗽都有血迹,我害怕过不了今年。你姐夫是当世英豪,我若走了,让你姐夫聚六妹。天下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 说到这,赵皇后艰难地笑了一下,道:“六妹尚小,婚事拖一年没有问题,若这次我能抗过去。明年,那就同意六妹和杨光仁的亲事。” 赵英握住赵皇后的手道:“大姐,别这样说,吉人自有天相,你不会有事的。清风岭有个粟末肃慎小部落,最长于采参。我已经派人到清风岭去了,出重金让他们进深山,为姐姐寻五百年以上的老参,老参对身体极有好处。” “五妹,好意姐姐心领了,皇宫里什么名贵药材没有,样样都试过了,没有多大用处。” 赵皇后抬手为床边的赵英擦擦眼泪水,又道:“妹夫到凤州有一年了吧,凤州穷山恶水,若你想妹夫回内地,等陛下回来,我给他说说。” “这倒不必,郎君从北地而来没有什么根基,只有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才能得到真正得到世家大族尊敬。你这妹夫打仗倒很有一套,前一阵子在渭水边,用五千人大破回骨万人大军,逼得回骨兰州别将吐少度自杀了。”说起丈夫侯云策,赵英满脸骄傲。 赵皇后精神有所不济,谈完重要之事,已累得够呛。赵英坐在床头,不再说话,陪着半睡半醒的大姐。 皇后病重的消息在大梁城中贵族后花园中迅速传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2章 回家 彰德军节度使王饶在大梁城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府弟。从外面看,和一般高官府第没有什么不同。进了院子,满院都种着王饶夫人费尽心思从各地收来奇花异草,花草大多数在大梁难得一见,特别是东北角的仙人掌更是极为罕见。 这些仙人掌是王饶为讨夫人喜欢花大价钱从西域弄来的,起初大家都不知仙人掌如何种养,仆人们想到仙人掌是夫人心爱之物,照顾得极为殷勤,每天准时给仙人掌浇水,不多久,仙人掌根部就坏死了,最爱花花草草地王夫人心痛之余,重重责罚了养花的仆人。 王饶再次到沙州买来了仙人掌,这次才知道仙人掌是喜旱的植物。 一名中年太医站在仙人掌边,一人多高的仙人掌开满了漂亮的大朵大朵金黄色的花,这位中年太医也姓王名守愚,和王饶都是郑州人,五百年前应是同族。他是王府中的常客,对王夫人道:“没有想到仙人掌的花如此漂亮,和牡丹相比,也不逊色。” 王夫人是丰满的中年贵妇,高髻上插了一根金灿灿的黄金簪子,道:“服了王太医开的汤药,今天感觉舒服多了,王太医神技啊。听说皇后娘娘病重,不过有王太医在,定会药到病除。” 提到皇后的病,王太医叹了口气:“皇后生了病,御医房多次商议,大家束手无策。神技两字,愧不敢当。” 王夫人用手取下一朵凋谢的仙人掌花朵,道:“仙人掌品种不同,开花时间多在七八月,今年才过三月就开出如此美丽的花,真是天降吉祥。”她话锋一转,随意问道:“这次皇后的病情和去年相比如何?我们都在求佛祖保佑皇后快快好起来。” 宫中规距。皇后的病情太医们是不能在外面透露。王太医听王夫人说得诚恳,道:“皇后的病情比去年来势更加凶险。太医们只盼奇迹出现。” 王夫人久在宫闱间行走,知道宫中规距,她想问的事情其实已经问到了:“皇后确实病得不轻,能否治好还是个未知数。” 其实,王夫人打听皇后病情是有深意地,她的三女儿今年刚满十七岁,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美人。巢国公王饶曾经请术士为家人判断吉凶,令王夫人惊喜万分的是术士一见到女儿便肃然起敬,道:“此女丈夫当是一国之君。” 王夫人对此深信不疑,而女儿丈夫要是一国之君,小女儿只能嫁给林荣。当赵皇后病重之时,王夫人觉得术士的话很灵验,女儿的机会来了。 能够为陛下做媒的,实在没有几人,寿安公主便是其中一人。 寿安公主是太祖的女儿,当令陛下的妹妹,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的夫人。在大林朝,寿安公主是少数几位能在陛下身边说上话的贵妇。 在大梁城内和王夫人存在同样心思的贵妇当然不止一个。寿安公主的府中车来车往,十分热闹,进进出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妇们。 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经历了三朝,在大林节度使当中算是老资格,极有威望声誉,有此深厚背景,王夫人自然是寿安公主的座上常客,经常受邀参加寿安公主的宴会及小型聚会。这次见公主,王夫人是为以后之事做好铺垫,带上两样别致的名贵首。 寿安公主后院,宰相范质夫人c前枢密郑仁诲夫人正和寿安公主一起坐在后院中赏花,吃点心,聊闲话。 寿安公主是大梁贵妇中的灵魂人物,不仅地位高,更是长袖善舞之人。王夫人落座后,寿安公主优雅地笑道:“我刚刚说起,大梁城内最懂赏花的王夫人没有到,我们三人赏花实在没了趣味,王夫人看这院中的迎春开得如何?” 王夫人进门之后就注意到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迎春花,道:“能在公主府中赏花是我的荣幸,公主这几株迎春花可用清c奇c秀c逸四字形容,古诗有云: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这几句诗用来形容这几株迎春最合适不过。” 寿安公主高兴地拍手道:“王夫人不愧为花中仙子,我们只是觉得迎春花喜庆,却呤不出如此诗句。” “我也算阅花无数,公主这几株迎春花,当得上大梁城内花魁。”王夫人的夸奖有小部分是拍马屁,大部分还是出自真心,寿安公主的这几株迎春花是凤翔节度使王景命人采自高山之上,确有不同凡响之处。 王夫人不动声色抢了范夫人和郑夫人的风头,范夫人和郑夫人也就觉得无趣。聊了一会,范夫人和郑夫人陆续告辞。 王夫人知寿安公主府中人来人往极多,赶紧趁没有其他人的机会,取出名贵首饰,道:“前一段时间,有几位回骨商人带来一块玉,他们称是于阗玉。我看这块玉不错,就打了一件玉搔头和一件玉燕,请公主鉴赏。” 玉搔头指妇女插髻的玉簪,据说汉武帝和宠爱的李夫人一起谈笑之时,忽然头皮发痒,便拿起夫人头上玉簪搔头,于是嫔妃们都把玉簪叫做玉搔头。 玉燕又称燕钗,是一种形似飞燕地玉制钗。《洞冥记》载:“神女留玉钗以赠武帝,帝以赐赵婕妤,至昭帝元凤中,有玉燕飞升天,后宫人学作此钗,因名玉燕钗,言吉祥也。” 玉搔头和玉燕在寿安公主眼中是平常之物,只是这两样首饰均由西域美玉打制,玉质油润细腻c色如截脂c精光内蕴,倒是十分少见。 王夫人见寿安公主眼中闪出一丝惊喜,知道公主喜欢,道:“西域美玉质地很出色,宝剑送英雄,美玉赠佳人,只有公主才配得上这罕见之物。” 寿安公主也没有推辞,道:“那就多谢王夫人了。” 正在此时,又有贵妇进了院子。王夫人达到目的,也就起身告辞了。 赵皇后病重之前,这些贵妇们成天嘘寒问暖,而最盼着赵皇后病死的却多是这些贵妇们,真心为赵皇后担心的,不过廖廖数人而已。 赵英回到府上后立刻给侯云策写了一封信,由孟殊派人送到凤州。 孟殊从凤州回大梁的时候,按照侯云策要求建立了一条传递消息的快捷通道:利用侯家商铺遍布全国的优势,以各地商铺为中转站,送信之人如交接力棒一样,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往下交,保证马不停蹄。 大梁城内重要消息能以最快速度传到凤州。 至于何是重大消息,则由赵英和孟殊两人把握。为防止消息失泄,消息一律采用密信写成,送信之人不能知道消息内容。赵皇后病重的消息,赵英和孟殊都认为是重要消息,快捷通道于是启用。 大梁到凤州的距离实在太远,尽管送信的人和马不断轮换,赵皇后病重的消息还是过了近十天才传到凤州。而此时,赵皇后又奇迹般挺了过来,病情得到控制,并慢慢好转。无数盼望着她早死的贵妇,再一次陷于失望之中。 侯云策接到消息时,看到赵皇后病重消息,沉默良久。 除了赵皇后病重消息之外,孟殊密信里还带来与杨光义有关的一条重要消息。 近期,杨光义一批军中青年将领结拜,结拜兄弟中有石守信c王审琦c杨光义c李继勋等人,除了将领之外还有一个叫做赵普的文官经常与杨光义接触,来往密切。 侯云策在殿前司呆过一段不长的时间,时间虽然不长,对于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司的重要将领却记得很清楚。石守信等人虽然官职不高,却是禁军中最有为的年轻将领,假以时日,这批将领肯定会掌大权。 他看着十兄弟名单想了很久,然后给孟殊写了一封回信,要求孟殊关注十兄弟之事,并且继续关注赵普。 自从郑州出兵到凤州以来,侯云策有一年半时间没有离开凤州,这一年半,杨光义凭借殿前司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迅速崛起,成为显德三年大林军最耀眼的明星,侯云策虽然先后击败大蕃人和回骨人,却因为是边境局部战斗而未引起广泛重视,其光芒渐被赵匡胤所盖过。 在集聚实力阶段,这个结果对侯云策总体上是有利的,不过在边境呆得时间太长,就是容易被中枢机构边缘化,人脉会慢慢降低,这对以后的复国行动肯定会造成一定影响。 想起复国行动,侯云策有几分迷惑。 从黑城单枪匹马回到中原时,他满怀复国大愿,如今做到了节度使,复国的念头却变得模糊起来。在政局没有发生变化之时,复国则意识大林内乱,必然是千万颗人头落地,大林边境也必然为外敌所趁。这一段时间黑雕军和大蕃c回骨军c西蜀军都打过仗,每战都胜,可是若是中原发生内敌,此消彼涨,这些手下败将就极有可能变成吃人恶兽。 思来想去,侯云策决定趁征南大战暂时告一段落之时,进京述职。 五月中旬,林荣收到锦书以后,同意侯云策请求。侯云策把四州军政大权交给石虎,带着钱向南和一队亲卫,踏上回大梁旅程。 六月三日一大早,天还没有完全亮透,归心似箭的侯云策便带着亲卫们出发了。天色尚早,修整得十分宽阔平整的官道上基本没有行人,五十多骑纵骑飞驰,倒也十分畅快。 西蔡河水和官道有一小段是平行的,西蔡河水静静流淌,冉冉升起的阳光发出千万条金光,照映着西蔡河水,景色怡人。 沿着西蔡河岸边走了不远,河岸边出现了大块大块的土地。一些衣衫破烂的百姓正在平整着土地,从这些土地的位置和田土的颜色来看,这必是霍知行利用西蔡河水造的淤田。 看着淤田,侯云策下了马。 侯云策正在规划在阶c凤c秦四州进行屯田制,四州地处边关,战事频,不少百姓内迁,土地荒芜得较多,这和高平之战后的郑州有些相似。目前按照侯云策的要求,四州地方官正在对四州人口和土地情况进行详查,等到详查结果出来后,侯云策就准备着手调整四州土地政策。 一个老农正坐土坎上歇息,举着土碗大口喝水,见到一群骑高头大马的汉子走了过来,就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老人家,别走,我有话问你。”侯云策提马上前,问道。 老人家没有停步,把四齿钉耙扛在肩上,顺着河岸想走开。 杜刚紧跟在侯云策身后,见老人无礼,呵斥道:“节度使问你话,快过来,你这人太无礼,是不是想吃鞭子。” 侯云策瞪了杜刚一眼,道:“我是侯云策,请教老丈一二。” 老人听到侯云策三个字,猛地回过头来,迟疑地问道:“你是以前的侯防御使?” 侯云策道:“在下正是侯云策。” 老人把四齿钉耙放在地上,跪在侯云策面前,两手拱合,俯头至手与心平,连续拜了两次。 侯云策翻身下马,伸手拉起老人。老丈前倨后恭候,知道定有原因,他问道:“老丈为何行此大礼?” 老丈没有回答侯云策的问话,对着远处的喊了几句:“你们快过来,恩公来了。” 听到喊声后,一些在土里劳作地百姓陆续朝这边走来。 老丈这才拱手答道:“我们都是前年从泽州逃难过来的,恩公在郑州城内开了粥场,我等才没有被饿死,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侯云策记得这些泽州流民都分有土地,但是他们的土地没有在西蔡河边,于是问道:“我记得中牟县分给你们的田土是在黄河南岸不运处,不在这边吧。这些淤田应是去年夏天造好的,你们一人分了多少?” 老丈气愤地道:“这些淤田肥沃得紧,我们那里能够得到。防御使分给我们的那些土地,我们这些难民手中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侯云策听了有些奇怪。 高平之战后,从郑州北部到黄河南岸,土地荒了不少。泽州c磁州有许多躲避战事的难民和受水灾的难民相继涌入郑州。侯云策便把黄河岸边的荒地全部分给这些难民,还筹措了过冬粮食以及种子c农具,总算把难民安置了下来。随后,陛下也在全国实行了类似制度。 “那些荒地不是分给你们了,为何说没有剩下多少?霍明府不是才从中牟县调走?”侯云策有些不解地问道。 围在身边的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淤田去年造好后,霍明府就被调走了。他走后,中牟县令是王汀湘。去年秋天,不知从什么地方来了许多人,说那些荒地原本是他们的,还拿出帐册,要我们把土地还给他们。这些人横得很,我们辛辛苦苦把荒地种起来,他们就要来抢我们的地。没有了地,我们拿什么活啊” 一个老者开始涕流横流。 侯云策想了想,道:“开这个荒地当时是立了规距的,无主荒地全部分给难民;有主的荒地,荒了五年以上地,则作为无主之地,分给难民;荒了三至五年的,主人回来,交还给主人三分之一;荒了不到三年的,主人回来,则交还一半。你们不至于一点都没有土地,陛下在显德二年下过诏书,你们可以去找中牟县衙门,请他主持公道。” “新来的王明府就是当地大族,办事不公,我们难民和那些抢地地人打起来后,中牟衙门抓了我们不少人。为了活命,我们只好过来佃这些新开的淤田。” 侯云策惊讶地道:“原来这些新开的淤田不是你们的,你们只是佃户,这些淤田给了谁?” “这些新开地淤田由王明府标出价格在卖,谁出的价格高就卖给谁,我们哪里买得起,只能过来佃一些田土来种。” 至此,侯云策算是明白了,霍知行造好淤田就被调走了,新县令把以前的政策完全改变了。 侯云策回头轻声对钱向南道:“州防御使是彰国军节度使王饶的侄子,王饶家族是郑州世家大户,不知这中牟县令和王饶什么关系,你先不到大梁,到郑州去找长史赵辉,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清楚后,写个条陈,若条件合适,我参他们一本。” 侯云策向着围在身边的众百姓团团作了一个辑,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郑州防御使了,这里的事有地方衙门管着,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这里有一百贯钱,钱不多,你们一家分一点,买点盐吧。” 侯云策不愿也不能随意插手四州以外的地方事务,看着众百姓满眼热忱地望着自己,心中不忍,拿了些钱币,略表心意。 侯云策跨上战马之后。众百姓就跟在后面,要送他一行。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送行地队伍,当到达郑州界时,送行的百姓已上了千人。 大梁城,侯府,为迎接第一次回家的男主人,全府上下都动员起来,有的打扫院子,有的剪院子里的枯枝,有的在厨房里杀鸡斩羊,一派喜气洋洋。 小莲子是赵英从赵家带过来的贴身使女,从小跟着赵英,情同姐妹,是侯府的半个管家。她站在院子里,不停地指挥着家丁和使女们做这样做那样。 陈猛刚从淮南回来,听说节度使要到大梁,一大早就来到侯府。他穿着一套青色圆领长衫,扎着头巾,坐在院子边的石凳上,咬着一片树叶,看着小莲子忙里忙外。而他的徒弟小武忠实地守在他的身边。 小莲子和陈猛已定下了婚期。只等侯云策回来就改贱为良,和陈猛正式成亲。小莲子虽说泼辣,毕竟是未出阁大姑娘,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和陈猛说话,一直偷看郎君。她以前没有觉得陈猛和其他男子有什么不同,现在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郎君都是那么潇洒飘逸。 赵英怕让那些使女们瞧出自己激动而欣喜地心情,醒后没有马上起床。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和郎君在一起的甜蜜细节,直到儿子响亮哭声在院子里回荡,才懒洋洋从舒服宽大的床上爬了起来。 两个贴身使女静静地坐在外间,等着赵英起床。听到赵英招呼,连忙捧着昨夜选好的衣服,到里屋为赵英梳妆打扮。 等到赵英身着盛装走到院门之时,儿子宗林已在一名中年使女怀中睡着。早春阳光柔和地照在儿子宗林脸上,赵英身着盛装,没有抱过孩子,却忍不住凑过去在儿子地脸上轻轻亲了几下,低声对儿子道:“宗林,今天爸爸要回家了,你可以见到爸爸了。” 中午时分,满院子都弥漫清水炖羊肉的香味,家丁和使女们忙了一个上午,在随处游荡的羊肉香味引诱下,都觉得前背贴着后心了。 眼见大家饥肠辘辘,还没有见到侯云策踪影。赵英依在窗前,眼中隐有一些泪花,第五次问小莲子道:“从中牟县的那个驿站过来,到底要多少时间?” 小莲子道:“报信的说,节度使昨天就过了中牟县,若一早就从中牟县东面的那个驿站过来,最多小半天时间就能到大梁。陈猛走过好多次了,快不会有错。” 赵英有些气冲冲地道:“怎么还有到?” 正说话间,一个家丁从院门外跑了进来,边跑边喊:“节度使到了,节度使到了。” 赵英绷紧的心这才松了下来,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侯府的家丁和使女们听到喊声,急急从各个房间跑出来,站在院子里,迎候节度使。 赵英压抑激动心情,从主院朝大门走去,刚到外院,就看见郎君大步流星地从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亲卫。 侯云策没有穿官服,穿了当时极为普通的长衫,长衫用的是最好的杭州细丝,中间束了一根腰带,腰上还挂着那柄百炼刀。侯云策进院后,只是用眼睛扫了众人一眼,就把目光集中在妻子赵英身上。 赵英精心打扮过,梳着高髻c胸口微露c肩披红帛,上着黄色宽袖短衫c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俏生生站在院中。侯云策快步走到妻子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其它动作,只是看着妻子。 赵英依足规距,施施然行罢礼,低声道:“郎君晒黑了。”又对着院中众人道:“大家散了吧,今天中午有酒有肉。大家放开喝。” 院中众人早就盼着这句话了,轰然应诺,就朝各自房间奔去。一会儿时间,一道道香喷喷地美食从大小厨房传到各个房间。 侯云策和赵英一年未见,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客客气气地进了主院,儿子宗林上午玩耍了一阵,现在睡得沉沉地。 侯云策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宗林的小脸。宗林匝匝嘴,翻了一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侯云策道:“儿子长得象你,嘴巴,还是鼻子,和你一模一样。” 从儿子房间出来之时,两人稍稍没有初见面的尴尬。赵英道:“走了半天,也累了吧,我们吃饭吧。” 赵英的两位贴身使女早就在主院地小厅里准备了精致的郑州菜,摆上了一壶老酒。侯云策对两位使女道:“你们到主院外面去,守着门,任何人都不见。” 赵英听到侯云策说的话,不觉羞红了脸。 两个使女退出去后,侯云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妻子,道:“我去澡房冲一下,走了一上午,全是汗水。” 赵英见郎君笑得怪异,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侯云策笑道:“我现在浑身燥热得很,得洗澡。” “你别望着我笑啊。” 赵英明白丈夫想做什么,一颗心砰砰乱跳,说了这句,羞红了脸。 侯云策到澡房,用冷水冲洗几遍,精神抖擞地回到小厅。赵英提起酒壶,为郎君倒酒,酒杯还未倒满,提酒壶的手已被侯云策捉住了。 赵英嗔道:“你干嘛。” 这几个字,已如耳语了。 侯云策喜欢胡椅,赵英的主院因此多用胡椅,饭桌c饭椅均是胡椅。侯云策站起来之,结结实实地将赵英抱在怀里。 赵英向门外望了望,喃喃道:“郎君,奴家好想你。” 侯云策把脸贴在赵英脸上,问道:“真的想我吗?” “嗯。以后郎君走到那里,我都要跟着你,分开一年,我感觉就象是一百年。” “你长胖了。”侯云策抚了抚妻子腰身,又道:“你这衣服这么宽大,我看不出来胖了多少。我帮你脱掉衣服吧。” “这是白天。”赵英脸色绯红。 “我看看你长胖没有,还用得着管白天还是黑夜吗?”侯云策嗅着赵英头发,“你头发好香啊,以前没有闻到这个香味。” “你说这香味,这是甘州回骨可汗仁裕送来的西域玩意,只有这么一小瓶,据说价比黄金,大姐不要,全给了我,郎君,这香味好闻吗?” “甘州回骨倒有些好东西,甘州回骨左相还送了一个回鹘美女给我。”侯云策早就知道甘州回鹘在前一段时间派出了两队使节,左相阿斯汉到的凤州,右相到的大梁。 赵英闻言,抬起头,酸溜溜地道:“那女子美吗,怎么没见你带回来。” “这个回鹘女子已被我放走了,现在可能回到西域去了,你看,你的郎君多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情话,侯云策把赵英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转过身,关上了外间的木门。 赵英知道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人敢于走进主院。可是大白天衣冠不整,对于一向端庄的她确实是件难为情的事情。 可是,赵英心里又盼着郎君如此做。她紧闭眼晴,手抓着丝绸的被面,已完全放弃了抵抗。 夫妻分别多时,如干柴烈火,瞬间便点燃。 这一刻,侯云策忘记了复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3章 意外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四名亲卫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管家在侯府西边的小别院单独摆了一桌,为四人接风洗尘。陈猛身份特殊,既是黑雕军队正,更是赵娘子最贴身使女小莲子未来的夫君。因此,管家就请陈猛陪着四名亲卫。 按陈猛建议,酒席没有杂七杂八的菜品,桌上摆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里面全是拳头大小的带骨羊肉,另外还有几盆素菜和三壶老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亲卫们给陈猛聊起打大蕃人的李家坝战斗和渭水岸边与回鹘人的决斗,陈猛听得极为神往,想到自己没有参加这几次大战,数次猛拍大腿,深为遗憾。 “回骨人也很凶悍,我们一千骑兵阵亡三百多人,李五的哥哥就战死在河边。我们去打扫的战场,河边的土被血水浸泡成黑色了。”一名亲卫红着眼睛道。 “在渭水岸边,何副都指挥带一千骑兵,和两千回骨军硬碰硬,回骨人再凶,还不是被黑雕军打跨了。淮南的军士根本没有回骨人强悍,要是黑雕军去打淮南,早就把寿州打下来了。”另一位军士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陈猛出自狮营,算得上狮营前辈了。他现在跟随孟殊做事,是飞鹰堂副手,主要负责对大林朝军方将领情况收集,位置很关键。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在名义上仍是黑雕军狮营队正,负责保卫大梁侯府。 他久在大梁,更懂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提醒道:“这个话我们几个说就可以了,这里是大梁,若则才的话被殿前司或侍卫司禁军听到了,肯定不服气。大梁是禁军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行事还是低调一些好,免得惹麻烦。” “队正说得有理,这些话我们只是这个院子里说,出去不会乱讲。” “来,再敬队正一杯。” 小莲子用竹篮提了几张肉饼,来到小院子,见几人喝酒如喝水一般,便道:“别喝太多了。快来吃饼子,这是才做出来的肉饼,趁热吃起来才香。” 小莲子进屋后,自然而然站在陈猛身后。 陈猛等五人酒量极好,第三壶酒很快喝完了。陈猛犹未尽兴,摇了酒壶几下,对小莲子道:“你再去给我们拿点酒吧。” 小莲子知陈猛能喝,又见他喝得高兴,道:“我去找刘三要一壶。” 小莲子走后,那名和陈猛熟悉的亲卫道:“这是嫂子吧。” 陈猛咧嘴笑道:“我们马上成亲了。” 四名亲卫均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看到落落大方、漂亮温柔的小莲子,羡慕得紧。 刘五是侯府厨房保管,出了名的吝啬鬼,因此才被安排保管酒、肉等物。他个子矮小,背还有点驼,不管什么人找他要财物,即使管家发了话,都如割了他的肉一样。 小莲子是赵娘子亲信之人,在府里很有地位。刘三虽说吝啬,为人也还不笨,用眼角余光看了小莲子几眼,犹豫再三,才拿了一壶酒给小莲子,嘴里还不停唠叨:“其他的人都没有来拿酒,谁这么能喝,再大家产,这样喝也经不起。” 小莲子听到最后几句话,心中极不舒服,气呼呼地提着酒来到陈猛所在别院。在门口站了一会,换上了笑容才走进院子。 五人已有了酒意,一边喝酒,一边回忆起战死的军士们,说着说着,一名激动的军士哭了出来。 小莲子拿来的这一壶酒很快就被五人喝完,望着陈猛祈求眼神,小莲子不忍心郎君在其他人面前没有面子,道:“你们先吃菜,我再去拿一壶。” 陈猛感激地望了小莲子一眼,转头继续喝酒。他没有想到,一柱香不到的时间,一个偶然事件,让他和小莲子永远阴阳相隔。 小莲子不想再去找刘三要酒,出了侯府大门,朝东走,第一个路口的左侧就有一家酒铺。小莲子提着空酒壶,悄悄出了院门。 酒铺里坐着五个酒气冲天地军士,都是殿前司禁军。 殿前司禁军在高平大战之前,召了不少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为什么禁军召收这些不法之人,这和当时紧张情式和林荣的观念有关系。显德元年二月,北汉趁林荣新登帝位之机,联合鲜族大军,举兵南指,这就是后来高平大战的前奏。 林荣脑海中有一个既有观念,就是“趫捷勇猛之士多出于群盗中”,为了加强武力,下诏从各地无赖流氓强盗中挑选勇悍之辈,加入殿前司禁军。而且凡是愿意参加禁军的人,则免其前罪,相当多悍匪摇身一变成为禁军。 高平大战,林荣发现这些殿前司禁军虽说战斗勇敢,但是军纪实在败坏,有极大破坏作用。高平之战后便废除了前诏。此后,禁军兵源主要来自各地部队中精明强悍之人,而不再让强盗投军。以后,禁军参加了数次大战,且高平之战前加入禁军的强横之徒大多战死在沙场,再加上杨光义领命整军,殿前司禁军才慢慢成为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 小莲子运气实在不好,在酒铺遇到的这几个人,恰好是少数出身于盗匪而且命大的禁军军士。他们在寿州城外的死人堆中捡回一条性命,回到京中之时,身上还带着大战过后的煞气。 小莲子进入酒铺之时,他们正在砸酒铺桌子。 已经喝得醉熏熏地几个军士看到小莲子提着酒壶进了酒铺,脸上有一条长长刀疤的军士凑到小莲子身边,道:“小娘子,给谁打酒,是给你的情郎打的吧,给我们也来一壶吧。” 小莲子用眼角瞟了一眼这几个喝醉酒的军士,并未理睬他们,对店小二道:“快点。” 这名军士仍然不依不饶,道:“我们在战场拼命,才保得你们这些人平安,打一壶酒给我们喝,难道不可以?” 店小二并不认识小莲子,轻声道:“小娘子,酒打好了,快点回家吧。” 小莲子道声谢,昂着头,提起酒壶就往外走。 疤脸军士见店小二和小娘子低声说话,骂道:“你说什么,给我滚开。” 店小二被这名疤脸军士打过一次,疤脸军士一吼,也就不敢再说话。 另一名酒气冲天的军士见小娘子并不怕他们,觉得很是无趣,便道:“小姐,匆匆忙忙往回走,是不是有客人在等你啊。” “小姐”这个称呼大梁其含义就是“妓女”的意思,军士这句话对良家女子来说是相当大的侮辱。小莲子听到此语,变了脸色,在门口站住,骂道:“你们真是些泼皮,满嘴屎臭。” 那名疤脸军士本来就是无事找事,见小娘子竟敢骂人,快步上前,伸手去抓小莲子。 小莲子并不是一般使女,见军士无礼,呵斥道:“我是前面侯家的人,你们不要乱来。” 疤脸军士本是盗匪出身,胆大包天,对殿前司禁军一般的校尉、队正也敢顶撞,在大梁城里只服杨光义兄弟、王彦升等少数几个人。他料定提着酒壶来打酒必是小户人家女子,满不在乎地道:“是猴子家里的吧,老子专捉猴子。” 他一只手抓住了小莲子的左手。 小莲子右手拿着酒壶,提起酒壶朝疤脸军士砸去。疤脸军士一闪身,躲过酒壶。小莲子扔掉酒壶后,右手对准疤脸军士脸上抓去。疤脸军士其实已经喝得前脚靠右脚,站立不稳了。他避开酒壶,小莲子这一抓竟没有避开,脸上顿时被抓出几条血迹。 疤脸军士脸上一痛,松开抓住小莲子的手,伸手一摸,见满手是血。疤脸军士大怒,对准小莲子胸口便是一拳。这一拳含怒出手,力重拳沉。小莲子肋骨被重拳打断数根,一根肋骨刺入心脏,小莲子“啊”地叫了一声,从店铺内直摔出去,躺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就没有动静了。 疤脸军士打完了那一拳,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娘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愣在当地。酒铺其他几位军士没有想到他竟然出此重手,奔了过来。一名军士走出酒铺,见小娘子一丝不动,用手探了探鼻息,心中暗叫:“苦也。” 他走进屋,对着疤脸军士道:“你害了我们,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受得了你的重拳。人没气了,赶快跑吧。” 几个人出了酒铺,不敢回军营,迅速消失在大梁城内。 打人凶手走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认出小莲子,道:“这是侯府使女。” 侯府别院内,酒早就喝完了,陈猛正在不耐烦地等着小莲子,他对其他几个军士道:“这些女子真是啰嗦,这么久还没有把酒拿回来。” 一个家丁猛地冲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莲人被人打死了。” 陈猛扭头看着这名家丁,道:“你有毛病,在这里胡说什么。” 家丁见陈猛不信,顿着脚道:“街坊邻居看到的,小莲子现在还躺在酒铺外面,赶快去。” 陈猛听到小莲子躺在酒铺里,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身上没有带刀,抽出一名亲卫身上腰刀,就朝门外奔去,四名亲卫紧随其后。 赶到酒铺时,陈猛粗暴地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躺在地上的小莲子。他呆了片刻,猛地跪在小莲子身边,用手碰了碰小莲子的手,象平时一样,低低地叫了一声:“小莲子。” 而小莲子却没有任何反应。鲜血从嘴角,顺着小莲子洁白脸颊流下,滴在地上。十几只苍蝇在空中盘旋。 这时,侯府的家人、使女陆续赶到酒铺,使女们的哭声、喊声响成一片。 陈猛抱起小莲子,走进酒铺,轻轻地把小莲子放在一张胡椅上,他转过脸,凶神恶煞地问道:“店小二是谁?” 人们摄于陈猛的凶狠,没有人回答。却都扭头望着一名蹲在角落里发抖地男子。 陈猛走过去,把刀架在店小二地脖子上,刀刃紧紧贴住店小二的颈部血管,沉声问道:“谁干的?” 店小二结结巴巴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谁干的?” “殿前司禁军干的,有一人叫张疤脸。” 人群中有人接口道:“张疤脸,城南禁军里队正,这人坏得很。” 陈猛血红着眼睛对一名侯府使女道:“看好小莲子。” 说完,直奔城南禁军军营。 侯云策和赵英两人进了主院后,曾经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两人激情过后,也没有穿衣服,懒懒地躺地床上,絮絮叨叨说些闲话。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大喊:“小莲人被人打死了。” 侯云策和赵英对视一眼,都翻身坐起。赵英和小莲子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小莲子在府中地位颇高,没有谁敢在主院外面乱喊,肯定是小莲子出事了。只是,小莲子好好地在府上,怎么会被人打死,谁有这么大的胆量? 赵英手忙脚乱穿衣服,却接二边三地出错。侯云策穿好衣服后,推门走到院子里。赵英急道:“别开院门,我还没穿好。” 侯府的家人把事情经过迅速讲了一遍。听到陈猛提着刀到禁军南营去了,侯云策进屋对赵英道:“陈猛正在火头上,弄不好要出事,我要赶紧到禁卫军南营,你处理这边的事情。” 侯云策带着十几人赶到南军营之时。南军营大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二三十个禁军围成一圈,正和里面的人打斗。圈内不断传来武器碰撞声,一名年轻英俊的校尉站在圈外,对着身边一名队正骂道:“那里来的野汉子,敢在殿前司禁军门前来撒野,张三,你平时不是牛皮吹得响,今天遇到硬手就下软蛋,怎么还没有把这几人拿下。” 队正张三听到此言,脸子挂不住了,喊道:“赶快把这几人捉住,晚上我请客。” 侯云策不想把事情闹大,大喊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校尉二十刚出头,是禁卫军南营值勤校尉,被这几个硬冲军营的人搅了美梦,火气不小,道:“你是谁,这几个是你的人吗?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真是吃了豹子胆。” 侯云策身后一人道:“这是雄胜军节度使,赶紧让你的人停手。” 校尉姓郑名新进,是已故枢密使的小儿子,年龄小,却见多识广,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他听说来者是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不敢怠慢,对军士喊道:“全部住手,退开。” 围住陈猛地禁军们听到郑校尉命令,慢慢散开包围,守在军营门前,好几名禁军军士都受了伤。陈猛等五人则个个带伤,陈猛更是中了好几刀,浑身是血,不过伤口都不是致命伤。 侯云策看了陈猛一眼,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也太冒失了,凭你们这几人能闯得进去禁卫军军营。我来晚一点,你们就被人砍死了。” 郑新进却对这几名军士颇为佩服。这五人单闯禁卫军军营,胆气自不必说,禁卫军虽说没有往死里砍杀,可是三十多人却也没能擒住他们,武艺着实了得。父亲在世的时候常说黑雕军是大林最厉害的部队,今天见到这几名军士,窥一叶而知秋,黑雕军果然名不虚传。 郑新进拱手长揖道:“原来是名动天下的雄胜军节度使到了,殿前司校尉郑新进有礼了。” “你们军营中是不是有一名绰号叫张疤脸的军士。” “有这么一人,不知节度使找他何事?” 陈猛听到此言,又想往上扑,被几名亲卫死死抱住。 侯云策冷哼了一声:“张疤脸打死了黑雕军陈猛的夫人,赶紧把他抓起来,不要让他跑了。” 郑新进此时才知事情原因,对队正张三道:“赶紧带人去找张疤脸,多带几个人去。”又对侯云策道:“请节度使到帐中稍坐,若真有此事,张疤脸就是杀头的罪过。” 正在此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营门处传来:“郑校尉,没有步军都指挥使的命令,擅自带人进入军营,你不知军法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4章 追命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郑新进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来者是沉默寡言的步军副都指挥使赵文。 赵文在显德二年从沧州军中选到禁军,在征南战役中,屡次当先锋,立了不少战功。 他不是杨光义的结义兄弟,也不是其旧部,职务升迁并不快。原来的步军都指挥使调走后,升任步军都指挥使是同为步军副都指挥使的罗彦环。而罗彦环是杨光义旧部。 赵文进入禁军前一直官远亨通,投军以来,屡立战功,不过数年已经做到沧州军折冲都尉,又被挑选为大林禁军,成为禁军将领。他本来想凭本事大干一场,可是到了禁军后,就在殿前司步军副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原地不动了。 一年以来,不少曾经的手下纷纷升官,军职比自己高的有两人,另有五人和自己平起平坐。赵文对此也是满腹牢骚,他把这一切归罪于投敌的堂弟赵武,若不是他投敌,自己也不至于如此。 赵文在大梁城内,没有家眷,有事无事总是在军营里转悠,刚转到营门,就看到了打斗的军士和匆匆赶来的侯云策。他站在营门没有出声,只是静观其变,当校尉郑新进邀请侯云策进军营之时,才冷冷发话。 “不经主帅同意,外人不得进入军营”确实是殿前司禁军军规,只不过这条规距主要适用于战争情况,在和平时期这条规距早已形同虚设,每天进出殿前司步军军营的人着实不少。若都要经步军都指挥使同意,步军都指挥使要被烦死,也无必要。 况且,赵文家在大梁城内,没事的时候常常呆在自己府上,若事事要报告他,则军营中许多事都做不了。所以需要进军营办各种事情的外人,一般只需要执勤军官同意就可以进军营。 现在,赵文提出这条军规,郑新进虽然不以为然,确也无话可说。毕竟,执勤官同意外人进营只是军营潜规则,侯云策官职高,对禁军来说仍是外人。若摆上桌面,按照军规,侯云策进入军营还是需要步军都指挥同意。 郑新进十分机灵圆滑,听到赵文出声,对侯云策道:“这是殿前司步军副都指挥使赵文将军。”然后摆出一幅比平时恭敬得多的姿态,到赵文面前行过军礼,垂手立在一边,不在说话。 侯云策和赵文是老对头了,在沧州,侯云策在赵英面前曾使计把赵文摔下小池。 此刻,赵文依仗禁军军规,脸色倨傲地看着侯云策,一幅看你怎么办地表情。 当年在沧州时,侯云策的军职比赵文低,现在两人军职差得太远,侯云策不愿和赵文争执,由钱向南上前讲了事情缘由。 等到钱向南讲完,侯云策道:“赵副都指挥使立刻在军营里查找军士张疤脸,若跑了杀人重犯,你要负全部责任。” 赵文冷冷地道:“未将是殿前司步军副都指挥使,没有都指挥使命令,不敢随便在军中拿人。这家里可不是凤州。” 郑新进幸灾乐祸地看着赵文和侯云策顶牛。他顺水人情已经做了,现在所有的事都和他无关。郑新进早就看赵文不顺眼,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心里道:“小小的赵文如何能斗过堂堂节度使,更何况,侯云策还是当令陛下的连襟。” 陈猛被几名军士死死拉住,用吃人的眼光紧紧盯着赵文。 赵文话说得无礼,侯云策右手几次碰了碰腰间的百炼刀。可是,赵文虽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但他确实拿着鸡毛,若自己硬闯禁军大营,在大道理上说不过去。 侯云策指着赵文道:“我是有仇必报的人。若放走了张疤脸,我迟早取你项上人头,你不要落得和赵武一个下场。” 说完,他不再理会赵文,转身就走。 “通知孟掌柜,马上到侯府。”侯云策走得极快,边走边下命令,“叫周继才也来。” “通知府上备好马匹。” “派人照顾好陈猛,不准他出府。” 侯府,小莲子躺在床上就如睡着了一般。赵英坐在小莲子身边低头垂泪。 侯云策看着温婉可人有些调皮的小莲子静静躺在床上,也是一阵心酸。这和战场不一样,每次大战,横尸遍野,军人的神经会麻木。而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中,大家活得好好的,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意外逝去,更令人难以接受。 侯云策把手放在赵英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赵英把头靠在侯云策肩上,抽泣道:“小莲子比我小一岁,我七岁时,她就跟着我,十来年了,我们俩从来没有分开过。她名义上是使女,其实就是我的妹妹,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杀人凶手找到没有?” 侯云策道:“你放心吧,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要到杨光义那里去一趟,他的军士杀了人,总要给个交代吧。” 赵英立刻抬起头,道:“你要为小莲子找杨光义?小莲子虽然和我亲如姐妹,毕竟是使女身份,在杨光义面前不好说此事。” 侯云策道:“在这事上软弱不得,必须要显示态度。” 出了内院,侯云策来到院子。孟殊已经站在院子里,几个亲卫站在其身边。 侯云策将孟殊叫到房。 侯云策道:“这件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几人杀了人后,十有八九不会回军营里,你立刻组织飞鹰堂全体出动,查找这几人下落,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跑掉。” 侯云策打定主意让飞鹰堂做这事。飞鹰堂是新成立的,到底办事如何,还没有具体检验过。这一次正好借此事检验孟殊带队伍能力。 另一方面,侯云策也想通过一些具体的事情和杨光义接触。高平之战时,黑雕军曾短暂地隶属于殿前司禁军,侯云策和杨光义一起护卫过林荣。几年过去,两人都居高位,借着此事接触杨光义,可以探一探底细。 在黑城之时,复国是天经地义之事,来到中原以后,复国之事变得模糊起来,不再那么天经地义。但是,复国终究对于曾经的三皇子来说是一件大事,侯云策下意识就想摸一摸杨光义的底细。 孟殊是侯云策在大梁城布下的一粒棋子,迟早要派上用途。他脑筋转得飞快,已经有了初步对策,“我打算从四个方面着手,一是把飞鹰堂散布在各地的人收回来,集中力量办此事;二是派出人手守在大梁城外交通要道,虽说这几人可能早已跑远,但是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要派人手守交通要道;三是殿前司禁军中有我们的人。去年,一名禁军军士家中有急事。侯家商铺出面帮助他渡过的难关。他现在已是飞鹰堂成员,正在赵文军营。我马上和他联系。令他务必把这几个人的具体情况摸清楚,以利于下一步追踪。” “可以,赶紧去办。”侯云策道:“我现在要到杨光义府上去,请他出面,令禁军也搜索这几人下落,我估计,禁军捉不住这几人,最后还是要靠飞鹰堂。” 孟殊道:“我们不能进入禁军军营。只要那几人不是藏在军营里,掘地三尺,我也要挖他出来。” 侯云策站起来,道:“开始行动吧,我到杨光义府上。” 杨光义因为凭着南征之战功,升为殿前都指挥使、领匡国军节度使,在殿前司中成为仅次于殿前都点检张永德的指挥官。由于这支禁军是由杨光义负责整顿,新的殿前司诸班直以及龙捷、虎捷、铁骑、控鹤等诸禁军指挥官都是他一手提拔,大多是他的结义兄弟或是曾经的旧部,所以,张永德是名义最高指挥官,军中实力派是杨光义。 侯云策带上一把在渭水岸边缴获自回骨将军乌柯的精美弯刀,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来到杨光义府上。报上姓名一会,听得里面响起了阵阵脚步声,很快中门大开,杨光义身穿便服,带着府中一大群人,迎至大门。 “侯郎何时从凤州回来,可想死兄弟了。”杨光义身高体胖,方面大耳,虽然身着便服,却显得极有威势。 “好久不见赵郎,在下可想得紧。”侯云策见杨光义礼数十分周到,先在心中赞了一声,托起弯刀道:“边关之地,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一把回骨弯刀造得十分精美,希望赵郎喜欢。” 杨光义也不推辞,接过弯刀,迎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试了试刀锋,道:“这刀十分锋利,刀身弯曲,利于马上砍杀,好刀。如此重礼,让赵郎如何敢当。” 进了小厅,侯云策没有绕弯子了,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向杨光义讲了一遍,至于在军营前和赵文相遇之事就没有向杨光义讲,以免显得小家子气。 杨光义沉着脸,对亲卫道:“传我的将令,全城搜捕张疤脸等几人,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杀。”又道:“令管家取银子两百两,送到侯府,为遇害人办丧事。” 一两银子可换一吊钱,这两百两银子,对于一个使女来说已是一笔巨款了。 安排妥当以后,杨光义道:“在下御军不严,才会出这种事情,想来真是惭愧啊,改天我设宴为侯郎接风洗尘。” 杨光义处理事情极有头脑,滴水不漏。侯云策客客气气地道:“我就不多扰了,改日再会。” 杨光义站在大门口,看着侯云策慢慢在街道上消失,久久没有转眼。 其谋士沈义伦道:“黑雕军威震边关,兵强马壮啊。” 杨光义夸道:“侯郎真是人杰,从沧州、高平到凤州,数次大战,未尝一败,节度成、凤、秦、阶四州之后,先后打败了大蕃人和回鹘人,解除了西部边患,大林军才得以尽全力南征。” 沈义伦是最先是永兴军节度使白文珂的幕下,投到杨光义门下,极受杨光义重视。他幽幽道:“侯云策作为一方节度使,居然为了一个使女来找殿帅,其人不是大忠大勇就是大奸大滑。” 杨光义笑道:“侯郎自然是大忠大勇。” 沈义伦小声道:“只怕未必。”又道:“张疤脸定是早就出城了,禁军搜不到他们几个。” 杨光义早就想到这一层,不再回话,转身朝屋内走去。 卫州处于大梁城的北面,是通往磁州、辽州的必经之地,在卫州城外有不少供行人住宿的小旅店。 天色微黑之时,两名带着腰刀、行色匆匆的男子来到卫州城外的一家极为普通的小旅店。一个男子头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两人极为谨慎,一左一右围绕小旅店转了一圈,又四处观察一会,这才走进小旅店。 这两人就是因为误杀小莲子而逃出大梁城的殿前司禁军军士,伤疤男子正是出手打死小莲子的张疤脸,另一名是他的同伴柳三郎。 客人进院,胖乎乎的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热情招呼。 张疤脸冷冷地看了店小二一眼,手握刀柄站在院中,柳三郎逐一查看院子内的每一间房子,连马廊、厨房也没有放过,见没有异常,便选了一间西厢房安顿下来。 进入房间后,张疤脸扔过来一小锭银子,道:“茶、酒、肉,全给我拿上来。” 小胖子见两人出手大方,把小银锭拿在手里,点头哈腰地笑着出去倒水端茶。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是圆月当空。张疤脸打开房门,坐在上座。他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院大门,月光之下,院内情况一清二楚。 张疤脸衣衫早被汗水打湿,脱下衣服,光着膀子坐在胡椅上,再脱下了很有些臭的鞋子,用手指在脚指丫上使劲地搓揉,直到脚指丫微微出了血,才停下手来。他把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了擦,道:“这脚痒得出。挠一挠真他妈舒服!” 他见柳三郎有些郁郁寡欢,讪笑道:“柳三郎,那个小女子真是不禁打,轻轻一拳下去就没气了,害得老子当不成官军,只好又去当强盗,拖累了你们几人。实在对不住。” 柳三郎是膀大腰圆、颇有些英俊的年轻人,他右手习惯性地放在腰刀刀柄上,闷闷地道:“疤哥,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是好兄弟,不要说这些话。”他又皱着眉头道:“走了三天才到卫州,不知何时才能到辽州,我们找得到张大哥吗?” 张疤脸成为禁军之前,和他的亲哥哥一起过着流窜四方生活,虽说逍遥自在,可每日被官府剿杀,提心吊胆的日子并不好过。显德元年禁军招人之时,张疤脸便投了禁军。而他的哥哥不愿意投军,仍在辽州一带过着快活却危险的生活。大林官府追得紧,他就越过边境隐藏到北汉地盘,风声过了,再潜回辽州。一去二来,手下也有上百人马,成为令辽州官府头痛的山大王。 柳三郎和张疤脸不太一样。自从当了禁军以后,虽说军规较多,生活受到许多约束,可是毕竟有了相对较高的社会地位,且禁军待遇不错。不打仗的时侯。生活稳定安逸,时不时可以喝点小酒,听听小曲,比当个小强盗舒服多了。他并不想重操旧业,只是,杨光义作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具体负责禁殿前司禁军的训练和整训工作,殿前司禁军军法较之以前严了许多,张疤脸打死那个女子的时候,自已和他在一起,若张疤脸逃跑了,自已回到军营定要成为替罪羔羊。 闯祸的其它四名禁军无奈之下跟着张疤脸一起逃出大梁城。五人在大梁城外的小村庄,抢劫了一个看着有钱的大户,用刀逼住房主,把财物抢劫一空。令五人遗憾的是这个房主一匹马都没有。五人脱下禁军衣服,换上老百姓服饰,然后分成二路,一路朝东,往青州方向而去,一路朝北,直奔辽州。 “我今天心里慌慌的,官军不会追来吧,我们不住这个旅店,随便找个山神庙过一夜就行了。”柳三郎右眼不停发跳,有些担心地说道。 张疤脸没有回答他,对着里屋叫了一声:“掌柜的,酒菜弄好没有,快一点,我前胸已贴着后背了。” 他再拍拍那个年轻人的肩膀,“柳三郎,看了小女子模样,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对于殿前司禁军来说,这事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我估计殿前司最多在城中搜索一遍,找不到我们,此事就算过去了,更何况我们已经跑到卫州地地盘来了,你想想,以前禁军遇到这种事情,会追这么远吗?小心一点就是,不用太过担心。” 店小二是个小胖子,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酒菜,殷勤地道:“两位实在是有口福,昨天前院老陈家摔死了一头小牛,我们掌柜买了回来,卤得香喷喷的,你们闻闻,多香啊。” 张疤脸闻到肉香,早就食指大动,“今晚我们哥俩好好喝一杯酒,这三天光顾着跑路没有歇息,着实累得慌。” 小胖子见两人吃得香,咽了一下口水,道:“你们慢慢吃,我给老陈家也送一点肉过去。” 酒香、肉香顺着风,飘出了小院子。 在小院子外面一百米处有一个小土堆,小土堆上长着十几株小草,散乱小草随风乱晃,一个灰衣人扯下一片草叶,放在嘴里不停地咬。他的身后是十几个灰衣人,皆手持长刀静静地蹲着土堆后面。 一个灰衣人轻手轻脚却又极为迅速地从小旅店来到小土堆,对着咬草叶地灰衣人道:“两人,在屋里喝酒。” 紧接着,又一个灰衣人提着一个小胖子来到土堆旁,小胖子嘴被布块紧紧堵住,脸上肿了一块。小胖子下了地,惊恐地看着这一群人。咬草叶的灰衣人把长刀放在小胖子脖子上,道:“不许叫喊,老实答话,否则一刀砍死你。” 小胖子把脑袋点得象啄米鸡一样。 灰衣人把手一放,同时取下他嘴中的布块,小胖子一下就软倒在地。 “你是店小二?”咬草叶的灰衣人问道。 “是、是。” “我问你话,照实说来。” “是、是。” “今天店里是不是来了两个人。” 小胖子长期迎客送客,也算得上阅人无数,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他马上明白这群凶神恶煞之人是为另外两个凶神恶煞之人而来,便竹筒倒豆子般说道:“今天傍晚来了两人。正在西厢房喝酒吃肉,他们带着刀,真是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其中一个脸上有伤疤的汉子,眼睛一瞪,就如要吃人一样。” 他嘴巴越说越利索,正要再说。灰衣人打断道:“他们如何称呼?” “我听到他们互相称呼,一个叫疤哥,一个叫柳三郎。” 咬草叶的灰衣人猛地一吐草叶,沉声道:“就是他们了,按原计划行事。不要放跑一人。” 十几个灰衣人迅速分成几组。两人轻轻巧巧上了院墙,取出手弩,安好弩箭,一动不动地隐在院墙地黑暗处。另四人守住后院小门,在小门处放了一根绳索,只待有人出来,便拉动绳索,绊倒来人。 咬草叶地灰衣人带着七个人,随着店小二,进了院门。 张疤脸是江湖经验丰富的老手,喝酒之时把门打开,大门外有任何异常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看到店小二带着八个人进了院门,八个人个个带刀,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法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军营中人。 他轻声对柳三郎道:“有八个人进来了,不要回头。若他们向我们走来。我们就向外冲,不要恋战。” 柳三郎听到此言,脸色数变。他没有回头,只是把酒杯慢慢地放在桌上,右手触到刀柄。 张疤脸盯着店小二,等到店小二走近之时,心中突地一跳。店小二脸上有一处黑紫,分明是被打伤的,这是一个异常情况。他没有多想,对柳三郎道:“我们被人盯上了,趁其不备,冲出去。” 他们两人从强盗到军士又准备变为强盗,战斗经验格外丰富,张疤脸说到“冲出去”的时候,人已跳了起来,提刀向门口冲去。柳三郎也没有任何迟疑,抽出刀,跟着冲了出去。 两人对着灰衣人就是一阵猛砍,意图砍出一条通路。 咬草叶的灰衣人本想扮作房客,靠近两人房间进行突袭,见张疤脸、柳三郎两人已经动手,便不在伪装,大喊一声:“张疤脸,受死吧。” 八个灰衣人把张疤脸、柳三郎紧紧包围,张疤脸、柳三郎都是悍勇之辈,屡经战阵,见对方人多,采用拼命的打法,意图出其不意,冲出包围圈。 灰衣人个个都是硬手,几招过后,柳三郎被一名灰衣人当头一刀劈翻在地,紧接着数刀砍在柳三郎身上。柳三郎在地上呻吟了两声,全身一阵轻微颤抖,便再没有动静。 张疤脸也是身中数刀,可是每刀都不在要害,灰衣人似乎并不急于砍杀他,很有些猫戏老鼠的味道。 张疤脸知今日不能幸免于难,极为强悍,边打边喊道:“你们是谁,我和你们一无冤二无仇,为何下此狠手。” 说话间,张疤脸猛地一刀向一名灰衣人砍去,这名灰衣人挥手格档开来。另一名灰衣人对准张疤脸持刀地右手狠狠砍去。 “叮当”一声,张疤脸的腰刀连着手臂落在地上。 张疤脸呆了片刻,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断手,断手处鲜血喷溅足有半米远,很快,张疤脸就感到了钻心疼痛,豆大汗水从脸上不断流下,他声音嘶哑地嚎叫道:“你们是谁,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也真是勇悍,不再理会灰衣人,弯下腰用左手去拾掉在地上的腰刀。 咬草叶的灰衣人上前猛踢一脚,这一脚极重,张疤脸仰面倒在地上。他随即用单手撑着地面,努力想爬起来,却已是浑身无力,又颓然倒地,心犹不甘地再次问道:“你们是谁?” 咬草叶地灰衣人俯下身,对着张疤脸轻声道:“本来想把你凌迟,敬你是条好汉子,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是黑雕军陈猛,老子索命来了。” “我和黑雕军无冤无仇。” “你打死的女子是我的妻子。” “原来如此!”张疤脸叹息一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喃喃道:“原来是黑雕军,死在黑雕军手上,也算不错。” 陈猛没有再啰嗦,刀锋在月光中一闪,张疤脸头首轻松地被刀锋分裂。 一个灰衣人上前提起柳三郎尸体,一个灰衣人提起没有首级的张疤脸尸体。陈猛把张疤脸首级放进皮囊里,迅速出了院门。 小胖子店小二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完整的看到了所有这一切。他看着满地鲜血,颤抖个不停,灰衣人走出院子很久以后,他才发出一阵揪心地大喊:“杀死人了。杀死人了。” 小院子还有一些其他客人,听到打斗声后,都凑在窗框处偷看院外,当看到灰衣人凶残杀人,众人惊呆了,呆呆地看着小胖子在院中失魂落魄大叫,竟然移动不了脚步。 这十四人是由陈猛率领的飞鹰堂行动组,行动组成员全部是侦骑。小莲子意外被打死后,孟殊安排飞鹰堂部属,沿东、西、南、北四个大方向,快马急驰到各地飞鹰堂分堂,命令他们在各地查找逃跑的张疤脸、柳三郎、赵卫、黑熊和李七郎五名禁军军士。 在距离卫州城四十里的小镇上,张疤脸脸上的伤疤,暴露了他的行踪,陈猛率领导飞鹰堂行动组,成功阻杀了张疤脸和柳三郎。 而赵卫、黑熊和李七郎三人则在二十多天后,在恽州被周继才率领另外一队飞鹰堂行动组阻杀。 十四匹战马如飞般朝大梁方向急驰,陈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挂在腿边地皮囊随着战马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他的大腿。 十四骑如风般地在官道上奔了一阵后,来到一处野山。十四骑下了官道,拐进小道,又走了一柱香地路程,来到一处密林。四名灰衣人取出挂在战马上的小锹,找了一块土质较厚的地方,不一会就挖出一个大坑,柳三郎的尸体和张疤脸的身体都被扔进了大坑中,陈猛本来打算用张疤脸首级祭奠小莲子,可是杀了张疤脸之后,他并没有报仇快感,便取下皮囊,把张疤脸的首级也扔进大坑中。 四名军士挥动铁锹,只用一会功夫,张疤脸、柳三郎就安静地消失在泥土中,再也不会和世人发生争斗了,他们的身体也将化为养料,滋养哪些扎根在泥土里地小草和树木。 大梁侯府,侯云策坐在小厅内,这是赵英专为郎君制作的机密会客室,和郑州侯府的小厅结构和用途都一模一样,只不过,赵英在侯云策所坐的椅子上,铺上一层厚厚的虎皮坐垫,还专门做了一个架,放上《太白阴经》等郎君平日常看的。 陈猛笔直地站在侯云策地身旁,讲了杀掉张疤脸、柳三郎的经过。陈猛和杜刚是侯云策极为信任的两个亲卫,杜刚任了狮营指挥使,陈猛如今也被任命为指挥使,只是他并不在黑雕军军中,而是作为孟殊副手协助做好飞鹰堂的事务。 “飞鹰堂做得很好,判断准确,行动迅速,不留后患。”侯云策表扬了陈猛一句。 经过小莲子事件,陈猛就没有笑脸,每天阴沉沉的,几天的时间,神情、气质都发生了极大变化,从一个开朗直爽地青年突然质变成一个不苟言笑的杀神。 侯云策也没有婆婆妈妈地劝解陈猛,缓缓地道:“杀掉张疤脸,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其余三人,你就不必管了,多休息几天,好好送送小莲子。” 听到小莲子的名字,陈猛眼睛有些湿润,他微微向上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平静地道:“小莲子虽说还没有过门,但我要以妻子的名义安葬她。” 侯云策拿出一张纸,道:“赵娘子和小莲子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这是赵娘子早就备好的让小莲子改贱为良的文,准备在你们成亲之前送给小莲子,然后风风光光把小莲子嫁出去,可惜发生了这等意想不到的事情。” 陈猛取过文,认真地读了一遍,道:“小莲子不幸的是自幼为奴,幸运的是她跟着赵娘子长大,我在这里代小莲子向节度使和赵娘子道谢,我把这个文烧给她,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高兴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5章 赵皇后之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卫州城外小店发生的血案惊动衙门,差人到现场看后,除了地上一摊鲜血外,没有任何线索:被杀的两人是谁?杀人的人是谁?为什么杀人? 卫州衙门差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案层层上报到刑部后,刑部派经验丰富的老手来到卫州。因为无法寻到被杀者尸体,此案下一步的工作也就无法开展,遂成为大林刑部历史上一个不大不小的迷案。 杨光义知道卫州血案之后,猜到肯定是张疤脸等逃跑军士被杀,顿生警惕。在他心目中,侯云策的势力圈定在西部那一小块。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侯云策能如此迅速杀掉张疤脸。杀掉张疤脸看似简单,实则涉及到方方面面,没有相应势力,连张疤脸人影都找不到,更别提杀人。 从这一件事,杨光义发现侯云策的触角似乎伸到了大梁的地盘上。 此案受牵连最大的是卫州城外小旅店。血案发生后,不仅掌柜和小胖子店小二被衙门审了一遍又一遍,打得皮开肉绽。小旅店还被传说为不祥之地,其生意一落千丈。掌柜只好关掉此处小店,带着小胖子另谋出路。 十数天后,卫州血案淡出了人们话题,但是,此事却被几个似乎与以案无关的人记在心里,并引出了另一些故事。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侯云策在小厅和陈猛谈话之后,陈猛暂时放下飞鹰堂行动组的事情,全心全意为小莲子办丧事。孟殊似乎也忙于经营侯家商铺生意,没有过多关注飞鹰堂。飞鹰堂行动组的锋芒在不经意间闪烁之后,就如乌龟一样,深深地把自己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正是侯云策需要的效果。 “韬光养晦、苦练内功”是太师李甲通过王楠送给侯云策的八字真言。侯云策又转送给孟殊。孟殊表现出了与自己年龄不相称的老练,把这八个字紧紧记在心中。侯家商铺生意越来越大,一张密密蛛通过商铺的分店,慢慢连通了大林境内的大县、小县,苦练内功首要就是把这个布置周全,绝不出纰漏。 侯云策很快把卫州血案放在一边,一方面原因是此事对于飞鹰堂已成为过去,没有必要长久关注,另一方面,有一个更重要地历史事件如期而至——赵皇后再一次发病,此事对赵家以及侯家都将产生深远影响。 “没有事的,皇后一定能挺过这一关。”侯云策言不由衷地安慰赵英。 这一段时间,赵英心情极端糟糕。刚刚送走情如姐妹的小莲子,大姐病情再一次加重了。她换了几件衣服,仍觉得不满意,最后选了一件淡红色长裙,对侯云策道:“我还是穿得喜庆一点。大姐病在床上,陛下脾气大,身边太监和宫女大气都不敢出,反而弄得大姐也跟着紧张。不如我们轻松一点,让大姐跟着我们高兴。” “宗林也要跟着进宫吗?”侯云策和赵英成亲以来一直在外征战,并未见过赵皇后。 “当然,陛下可是宗林义父,陛下和大姐都很疼爱宗林。”赵英提到宝贝儿子,言语间露出些笑容,随即想到大姐病情,又长叹一声。 中午时分,两架马车从大梁侯府开出,来到皇宫。宫中早有人在外城迎候,侯云策全家下车后,太监总管亲自领着侯云策和赵英,前往安阳宫。 侯云策虽说和林荣是连襟关系,可是君臣关系对于皇室来说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得到林荣同意,侯云策绝对不能来后宫,兼之他三年来一直在外征,别说后宫,大梁都来得极少。一路上,遇到不少太监和宫女,他们不认识侯云策,可是赵英和宗林却是宫中常客,太监和宫女们毕恭毕敬地垂手立在一边,让侯云策一家和总管太监通过。 宫女大多是青春少女,后宫除了陛下和太监外,极少有其他男子进入,不少宫女们虽然低眉顺眼立在一旁,却禁不住用余光偷窃相貌堂堂的侯云策。 林荣作为一国之君,和许多君主相比算得上简朴,可是到安阳宫短短一段距离,侯云策仍然遇到不少宫女,宫女穿着青色、绿色丝绸衣服,即年轻漂亮又温柔腼腆。 侯云策离开大侯皇宫时的年龄虽然小,却已经记事。进入皇宫,他就有进入自己家的感觉,特别是来到父亲和母亲当年战死的地方,禁不住黯然神伤,复国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又升腾起来。 安阳宫是林荣专门用来招待近亲的宫殿,有一片宽大花园,花园内花繁叶茂,整个安阳宫花园显露出勃勃生机。 想到五妹一家人要到安阳宫,赵皇后很早就醒了,喝了太医王守愚开的一幅极苦中药,到了中午时分才感觉身体稍稍轻松一些。赵皇后来到安阳宫花园时,林荣安坐在安阳宫大厅前,泡上了一壶从南方送过来的清茶,悠闲地看宗训在花丛中玩耍。 林荣看到妻子来到安阳宫,对宫女道:“扶皇后到这边来。” 宫女赶紧扶皇后坐到特制的半躺椅上,一丝阳光透过繁盛树叶,射在赵皇后雪白的脸上。赵皇后脸颊十分削瘦,在阳光照射下隐隐约约能见到青紫色小血管。 林荣心疼地看着妻子,道:“天气真好,娘子气色也不错。” 宗训看到母亲,兴高采烈地扑过来。 赵皇后身体不好,林荣一家三口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玩耍。林荣穿着一身士子们常穿的青衫,没有朝堂上的威严,就如平常人家的男主人,站在赵皇后身前,逗宗训玩耍。 侯云策、赵英和侯宗林进入安阳宫之时,正好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幕。 柴宗训穿着淡红色小衫,胖乎乎小脸上流是汗水。他喜欢赵英,张开小手,朝赵英跑去,嘴里还在喊:“宗林弟弟,下来玩。” 侯云策走到林荣面前,按君臣礼节就要行大礼。林荣笑道:“这里后宫,侯郎就不必拘礼。”侯云策还是依足礼节,行过君臣大礼后,又向赵皇后行礼。 赵皇后久闻侯云策大名,从侯云策一家出现在安阳宫门口之时,她就在打量妹夫侯云策。妹夫身材高大,脸色偏黑,五官端正,穿着一件暗红色长衫,随和而又透着些威严。美中不足是脸面上有刀痕。 她见侯云策要向自己行大礼,道:“在后宫,都是自己家亲人,不必行此大礼了。” 侯云策是曾经的大侯皇子,极懂皇家人心思,还是依足礼节,行了大礼。赵皇后努力想起来,可是觉得浑身无力,撑了一下,也就作罢,受了侯云策大礼。 赵英相应就是随意许多,带着两个小孩玩耍。 林荣座位的左下侧安置两张胡椅,是为侯云策和赵英两人所准备。林荣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小孩子。宗林对林荣挺熟悉,向林荣伸出手,“咿咿、呀呀”嘴里叫着。林荣抱过宗林,亲了亲小孩小脸。柴宗训看着父皇亲宗林,有些嫉妒,跑过去,一只手拉着林荣的衣服,另一只小手去推宗林。 侯云策坐在左侧,看着林荣悠闲自得地和宗林玩耍,一时很有感慨。在高平之战的时候,黑雕军曾短暂并入了殿前司禁军,他作为黑雕军都指挥使跟在林荣身边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和林荣也算熟悉。只不过战场和朝堂上的林荣与后宫的林荣颇有反差,一个威严,一个温和。 林荣和两个小孩子玩了一会,扭头对侯云策道:“侯郎镇守成、阶、凤、秦四州,接连击败大蕃和回骨,扬了我大林声威,解决了西部边患,为朕南征解除了后顾之忧,着实不易。” 侯云策坐在胡椅上,略略欠身,道:“这是臣应尽之责。” 赵英见林荣和侯云策在谈论西部边境之事,向着侯宗林拍手道:“宗林,过来玩。”宗林抱紧林荣,不肯过来。赵英把宗林抱过之时,宗林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几个太监、宫女和太医王守愚远远地站在安阳宫门外,听到小孩哭声,探头探脑往里边看。林荣吸取了大武太监专政教训,对太监和宫女管束极严。每当林荣在宫中之时,太监和宫女们都战战兢兢,不敢稍越雷池。今天,林荣来到安阳宫,把几个随侍的太监、宫女赶到院外,让他们在宫外等着,不让太监、宫女站在身后影响自己兴致。 赵皇后靠着椅背,宗训靠着皇后,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一块小酥饼,看到宗林哭,觉得很有趣,睁着大眼睛看着宗林。 赵皇后对宗训道:“弟弟哭了,你把饼子给弟弟拿去。” 宗训迟疑了一会,拿了一块小酥饼,走过去朝宗林嘴里喂去。宗林哭得正带劲,根本不理宗训,一双小胖手使劲挥动,把宗训手中小酥饼打掉在地上。宗训也跟着大哭起来。 林荣很早就独立带兵,和世家子弟的作派大不一样,毫不掩饰对妻子、孩子的喜爱,这一点,很对侯云策脾气。 林荣道:“现在大林疆域和大武极盛时相比远远不如,不知何时,我大林的军队能够重新踏上西域四镇。” “大蕃内乱已有百年,回骨也四分五裂,实力大不如前,大蕃和回骨都不是大林的对手。”侯云策和大蕃军队和回骨军队都较量过,加上以前在清风岭的经历,对东北和西北胡族都颇有了解。 林荣眼光变得锐利起来,道:“谁是大林劲敌?” 侯云策并没有在林荣地逼视下慌乱,沉稳地道:“北面,大林的敌人在北面。” 北面契丹族建立的王朝从大武后期开始起屡犯边境,成为中原各朝梦魇,林荣也把契丹视为大林的第一号强敌,侯云策所说并没有多少新意。 林荣只是略一点头,表示同意侯云策的观点。 侯云策接着道:“北方地域辽阔,西北面,党项人活动越来越频繁,党项人在甘、凉一带和回骨人屡有交手,并占据上风,若让他们占据了甘、凉之地,必成大林大敌。北面现在是契丹族最强,可在契丹族之北大草原深处还有不少部族,这些大大小小的胡族随水草而居,易于组织,兼之剽悍善战,也是大林强敌。东北肃慎最为了得,我在幽州之时,曾与肃慎族的一个小部落有过拉触,这个部族现在虽说弱小,可是聪明勇悍,不容小视。假以时日,这几个部族必是大林劲敌。” “你认为肃慎各族比契丹族还厉害?” “肃慎各族现在分散,若是有人将其收扰,那必然是劲敌。一百个肃慎人绝对轻松打败一百个契丹人,一千个肃慎也能完胜契丹军。” “你有点轻视契丹军?” “不是轻视契丹,是肃慎更强。” 从树叶从穿过的阳光,随着风不断移动,逐一把林荣、侯云策、赵皇后、赵英脸颊照亮。 林荣和侯云策满脸严肃谈论问题,赵英便抱起宗林,带着宗训,走到花园边,让他们俩在地上找蚂蚁。 林荣用手扶着下巴,听得极为认真,道:“接着说,具体一点。” “当然,现在大林主要敌人是契丹族。大武朝失了幽州,中原大门从此洞开,契丹骑兵随时可突袭中原,对我朝威胁极大。南方稍定之后,可择机夺取幽云十六州。” 林荣道:“你还是赞同先南后北。” 侯云策道:“对,稳住北方,先定南方。后方稳定后,再图北方。” 林荣道:“你和王朴看法相同。” 赵皇后半靠椅子听两人说话。这两人有许多相同点,气质上沉稳内敛,举止间又英气逼人,只是侯云策久在战场,面色微黑,言谈举止及眉目隐带着征伐之气,而自己的郎君虽是武将出身,称帝两年多来,不知不觉中,很有些睥睨天下的气质。 “不知向六妹提亲的杨光仁是如何一个人,比得上郎君和侯郎吗?”赵皇后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两位优秀男人,不经意间想起了六妹婚事。正在比较之时,突然胸口闷得难受,仿佛有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她为了不影响林荣和侯云策的兴致,强忍难受,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 宗林还小,玩了一会就在赵英手臂上睡着。宗训看了一会蚂蚁,又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得开心。 林荣和侯云策都没有再谈论时政,饶有兴趣地看宗林在院子里跑来跳去,没有注意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的赵皇后。赵皇后嘴皮发紫,一口气没有接上来,昏了过去。林荣无意间回头看了赵皇后一眼,见皇后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靠在椅子上。他几步赶过去,扶住皇后,皇后已没有了呼吸。 林荣对着门外厉声喊道:“王守愚,过来。” 太医王守愚知皇后病重,带着各种药物,一步不离地守在安阳宫外,听到陛下一声大喊,匆匆忙忙跑进安阳宫内。他看了皇后一眼,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手开始发抖。他拿出早就备好的药丸,递给跟在身后进来的宫女,宫女喂了几次,没有把药丸喂进皇后嘴里。 赵英见宫女怕得厉害,接过药丸,亲自给姐姐喂药,她的手触到大姐鼻翼时,发现大姐已没有气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6章 杂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赵英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用手试了试大姐的鼻息,没有任何反应。她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张着嘴,药丸落在地上,呆看没有丝毫动静的大姐。 “大姐,大姐。”赵英发出嘶心裂肺呼喊,扑在大姐身上。 林荣面色惨白,一把抓住太医王守愚,红着眼,吼道:“快救皇后,快救皇后!” 赵英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之时,忽然被人狠狠拉了起来。侯云策冷静地对赵英说道:“皇后或许还有救,别压着皇后。” “快救啊。” “放平皇后,头部稍向后仰,看有痰没有,有痰就吸出来,用嘴吸。” 赵英看姐姐喉里真有痰,顾不得脏,拼命吸。当吸出一口痰后,侯大利又道:“按压人中,用力。” “太医,快准备老参,捣成水,越快越好。” 这是当年黑城的抢救之法,被抢救者有可能生,也有可能死。此时皇后危险,不管是否有效,先抢救再说。 太医早有准备,备有老参水,直接送入皇后口中。 慢慢地,赵皇后开始了微弱呼吸,又慢慢睁开眼睛。林荣上前一步,握住妻子的手。林荣和赵皇后对视一会,眼中都涌出泪花。 宗林根本不知道安阳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在宫女怀中睡得香甜。宗训不过三岁,本来在院中欢快玩耍,似乎意识到母亲出了大事,痴痴站在院子中间,惊恐万状地看着赵英俯在母亲身上。 等到林荣抓住妻子的手时,宗训抗议般大哭起来。赵英想过去抱宗训,宗训平时里很喜欢赵英,这次却用小手推开姨母,径直来到母亲身边,“哇、哇”大哭了起来。 赵皇后身体极为虚弱,见宗训哭得伤心,还是吃力抬起手来,为儿子擦眼泪。 七月正午阳光颇具热度,林荣额头上有一些细碎汗珠。他松开妻子的手臂,对跟着王守愚进入安阳宫的太监和宫女道:“你们侍候皇后回宫,动作轻一些慢一些。”然后回头用锋利的眼光扫了太医王守愚一眼,斥责道:“你们这些太医枉称神医,今天若不是侯郎在此,险些酿成大祸,真是没用。” 王守愚即羞且愧又怕,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湿,长跪在地,不敢抬头。 林荣知道王守愚医术在太医中也算好的,见其惶恐不安的样子,口气稍缓,道:“你们几个太医,轮流到皇后宫候着。随叫随到。不能稍有差错。”他又对侯云策道:“刚才侯郎救太后所用的方法,真是神技。” 王守愚听到陛下此语,抬起头,看着侯云策。 “臣这一招学自肃慎族,肃慎部族常年与猛兽为伴,被猛兽伤后,常用这个方法来急救。” “侯郎镇守西北,平时难得相见,今天请你到安阳宫,本来准备好好聚聚,皇后这一病,这顿午饭吃起来也就没有味道了,改天朕单独宴请侯郎。” 侯云策见林荣面色沉郁,显然心情不佳,于是告辞而去。 太医王守愚的医术其实颇为高明,是赵皇后相对固定的三个太医之一,待遇较之一般太医自是丰厚不少。但是,伴君如伴虎,赵皇后是陛下的心肝宝贝,作为赵皇后太医,其压力并不比为陛下治病小。 王守愚心里明白,若能侥幸医好赵皇后,荣华富贵自不必说,若赵皇后有所不测,陛下肯定第一个拿他出气。 王守愚从侯府回到皇宫外地住所之时,浑身衣衫全部被打湿了。 “太医,王夫人送来一些西瓜,说是从南方快马运来的,又沙又甜。”王守愚贴身使女把西瓜切好,放在盘子里,小心翼翼送了上来。 王守愚吃了几块瓜,感觉冒火的嗓子似乎好了一些。 西瓜确实不错,料想产自郑州,只有在郑州中牟县西蔡河边的沙地上,才产这种味道的西瓜。王守愚对王夫人的心思一清二楚。彰德军节度使、巢国公王饶的三女是待嫁之身,在大林地盘上,若论最好女婿,谁比得上当令陛下。在这繁华大梁城内,无数人祈祷赵皇后平安百岁,更有无数眼光热切盼她病情加重,王夫人无疑是第二种人。 陛下和皇后恩爱无比。在大梁城的贵妇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赵皇后身体不好,屡次犯重病,这就给许多有待嫁之女的贵妇留下了不少想象空间。 王守愚有些厌烦王夫人却不敢得罪于她,彰德军节度使、巢国公王饶和王守愚是同族,王饶在家乡根深叶茂,王守愚需要仰仗王家的地方着实不少。尽管皇室成员身体状况属于秘密,王守愚还是采用非常隐晦的方法把赵皇后地病情暗示给王夫人。 王夫人通过太医王守愚把赵皇后起伏变化的病情掌握得一清二楚。当赵皇后再次病重后,她心中的希望之花又开始绽放,三女儿一定能成为皇后。 大梁侯府。管家听说节度使和赵娘子还没有吃饭,立刻跑到厨房亲自安排饭菜,厨房人来人往,很快就高速运转起来。不一会,一阵阵美味便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侯云策坐在小厅,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赵皇后惊险的一幕,思绪不断翻腾。赵家长女是皇后,赵家享有富贵,若是赵家长女去世,很多事情就要变,甚至有大变化。 赵英换好衣服后来到了小厅。 侯云策见妻子眼圈微红,知她换衣服时候又哭过。此时任何劝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站起来,把妻子拥在怀里。 赵英把脸埋在侯云策的肩膀上,泪水很快渗透了丈夫衣衫。 侯云策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道:想哭就大声哭吧。 赵巨再也忍不住,在丈夫怀里放声大哭。 这是侯云策第一次见到赵英痛哭流涕,痛惜地把妻子搂在怀里,任其在怀里哭泣。 赵英痛痛快快哭过之后,郁积在胸中的闷气也随之散发了出去,擦了眼泪,道:“大姐曾经说起过,杨光义向姐夫提亲,他的弟弟杨义仁想聚六妹。” 上一次赵皇后病得历害的时候,曾向赵英提起过杨光义提亲之事,赵皇后病情减轻后,赵英几乎忘记了此事,这次大姐遇险,又记起了此事。 “陛下同意了吗?” “大姐病重之时,曾想让陛下娶六妹。” 侯云策并不愿意杨义仁娶赵家六妹。杨光义深得林荣信任,是大林朝掌握实权的大将。若杨光仁也成为林荣连襟,无疑会进一步提高杨家兄弟的地位,这是侯云策所不愿意看到的。他背负复国之命,尽管如今在林荣治下已经渐无复国念头,可是对于其他实力派人物却有天生警惕。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赵英见郎君没有说话,而且神情怪怪地,问道。 “希望大姐能完全好起来。”侯云策说的是真心话。 赵英很温柔地把脸颊贴着丈夫,道:“杨义仁丧妻不久,就想到另聚新欢,想来是生性凉薄之人,还是姐夫和郎君最好。” “我可没有你说得这么好。” “不,我的郎君是天下最好的郎君。” “我有很多不能说的隐秘。” “谁都有隐秘。” 侯云策肚子忽然响起了一阵“咕、咕”的声音,紧接着,赵英肚子也发出了“咕咕”声。因为赵皇后突然生病,两人错过了安阳宫午餐。此时早已过了吃饭时间,两人情绪稍好,肚子自然出来提抗议。 这数声“咕咕”来得如此突然且不合时宜,赵英羞赧地道:“郎君定是饿坏了,走,我们吃饭去吧。” 走到屋外,院外阳光满地,赵英心中有些惭愧,大姐病重之时,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吃饭。 侯云策和赵英出了门,远远候着的管家紧走几步。道:“大厅里有一个人自称是右拾遗杨徽之,说是节度使旧识,已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了。” “快请。” 侯云策又向赵英介绍道:“杨徽之是老朋友了,我在郑州开办院之时,他便负责院的具体事务,现在官居右拾遗。” 赵英道:“杨徽之也是大梁城有名的人物,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显德二年初,侯云策带着富巩、陈猛、陈猛等人到大名府迎娶赵英,杨徽之也在迎亲队伍中。杨徽之到了大梁后就停下了脚步,参加当年科举考试,结果中了甲科,同时登第者十六人。 此次科举考试,因为主考官的问题受到了众多非议。林荣听到流言后,亲自面试登第的十六人,面试后,只有杨徽之、李覃、何严、赵邻四人被林荣选中,严说、武允成、王汾、闾邱舜卿、任惟吉、周度、张慎徽、王翥、马文、刘选、程浩然、李震等其余十二人被林荣以艺学未精为名,一起勾落,令其苦学之后再来。 这在当时是轰动天下的大事,杨徽之、李覃、何严、赵邻四人因被林荣选中而名扬天下,杨徽之一飞冲天,成为众多读人的榜样。 杨徽之先任集贤校理、著作佐郎,深受宰相范质器重,升任右拾遗。右拾遗是个七品小官,是专为监督、规范皇帝行为而设立地谏议官员,但是因其长期跟随在皇帝身边,位小而权高,右拾遗的发展前途不言而喻。 有客人来,赵英自去用餐。 侯云策进入大厅,见到杨徽之,高兴地道:“一别近两年,仲猷风采依旧,可想煞为兄了。” 杨徽之是建州浦城人,家世尚武,少年以文才闻名于江南,是文武双全之人。他眼高于顶,看不上据有江南的李氏,来到中原后却生活所迫揭了院地招贤榜,也算投到侯云策帐下。 侯云策率领黑雕军在西北进行系列战斗的时候,林荣正率军南征,全朝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南方战场,侯云策在西北的战绩并没有引起广泛关注。 杨徽之作为陛下亲随,知道侯云策稳定西北的重要性。 侯云策出现在大厅之时,杨徽之站起来,恭敬地作了一个长揖,道:“节度使镇守西北,先败大蕃再挫回骨,扬我大林军威,保我边境平安,仲猷不能跟随左右,实是人生撼事。” 侯云策是突然崛起的新贵,根基甚薄,在朝堂中几乎没有故交老友,真正私交甚好的不过两人,一是王朴,林荣征南时,王朴曾任东京副留守,极得林荣信任,另一位就是曾跟随自己的杨徽之。 与杨徽之喝了一次酒,侯云策感到挺开心。他在郑州、凤州说一不二、一呼百应,每日里忙里忙外,众多事情等着他最后拍板,虽说累点忙点,日子过得颇有成就感。 到了大梁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每天悠闲无事,日子并不好过。 赵皇后病情日渐加重,不仅侯云策明白赵皇后恐难痊愈,稍稍知道内情的人,都猜到赵皇后的日子不多了。赵皇后是赵家的一个绝对重要的人物,卫王赵川赶到大梁城,侯云策自然也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杨徽之离开不久,孟殊进府。 孟殊是侯府常客,来到府中,管家直接把他带入小厅。 孟殊进门的时候,侯云策正在翻看那本烂熟于胸的《太白阴经》。这本是大武人所写的兵,武器装备、战略思想等内容都符合西蜀、南唐、北汉及大林军队的实际情况,侯云策在黑城生活多年,对胡族武装极为了解,看此是为了增加对中原其他军队的了解,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孟殊行罢礼,汇报起最近收到南征之战的情报:“殿前司禁军又提拔了一批年轻将领。近年来升官最快的都是杨光义的旧部和他的十个结义兄弟,殿前司要害职位都是杨光义的人,其它将校对此也颇有意见,包括赵文。” 侯云策点头道:“陛下亲命杨都指挥使整顿禁军,安排自己熟悉的人担任要职,也算是人之常情,这样一来,杨都指挥使在殿前司禁军中就根深叶茂了。” “都点检张永德极为信任杨光义,基本不管具体的事。都点检虽说是殿前司最高长官,殿前司实际上是杨光义说了算。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韩通和杨光义格格不入,颇有矛盾。”孟殊说完后,从怀里取出薄薄的一张纸,道:“这是殿前司和侍卫司两支禁军的编制情况和校尉以上军官名册,校尉以上军官的基本情况也在上面。划了圈的是新近提拔的。” 侯云策仔细看了看这份名单,良久,抬起头,赞道:“飞鹰堂真是不错,孟郎你功不可没,只是在名份上亏了你。若你留在凤州,剌史之位是跑不掉的。” 侯云策所说打中了孟殊心中的一个小伤疤。他是读人出身,光宗耀祖思想根深蒂固,执掌飞鹰堂和侯家商铺虽说权钱皆有,可在社会上的名声肯定不如刺史、将军等职位好听,以前的同事们一个个官升数级,他看在眼里也谗在心里。可是,孟殊知道飞鹰堂和侯家商铺这两个职务对于侯云策来说,远比剌史或是将军重要,成、阶、凤、秦四州,剌吏和将军各有数个,而飞鹰堂和侯家商铺都是独一无二的。 孟殊年轻脸庞有着淡淡卷气,黑黑的眉毛微微上扬,又带着军人特有的阳刚之气。他对侯云策一直存有报恩之心,真心实意地说道:“节度使对孟殊一家有救命大恩,孟殊虽死不能报。女为悦已者容,士为知已者死,孟殊一介寒生,得到节度使看重,这是孟殊荣幸。” 侯云策点了点头,道:“赵娘子还有一些事找你,你过去一趟吧。” 孟殊行了礼,轻轻带上房门。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阳光已把大地照得有些过分亮了,孟殊从房走出来,眯了一会眼睛,才适应屋外光线。他整理了衣服,快步向赵英主院走去。刚到院门就听到赵英清脆又有些温柔的声音:“宗林,过来,到妈妈这边来。” 院门没有关,半掩,院墙根种着一些绿油绿油的娇柔的小草,在阳光照耀和昨夜雨水的滋润之下,这些小草拼尽力量,绽放出一片片金黄色花朵,微风一吹就如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 孟殊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扣住门环,“叮、叮、叮”敲了三下。进入内院,见到赵英,一阵心跳。 赵英穿得淡雅而别致,上身是白色窄袖短衣,下身是紫色长裙,一条丝绸腰带松松地束在腰间,在阳光下,就如圣洁的仙女一般。 “到侧房,我随后就来。”赵英见到孟殊,吩咐道。 这是侯家商铺每季度例行汇报,前几天帐册就送了过来。进院后,孟殊迅速把十几个主要数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跟随使女来到主院侧房。 孟殊在侧房坐了片刻,听到几声清脆的玉佩碰击声,赵英出现在眼前。赵英换上了一件略有些灰暗的窄袖上衣,白晢挺直鼻梁上有几粒微小汗殊,胸口露出一小块洁白。坐在胡桌前。她见到挺胸抬头坐得极为规距的孟殊,轻笑道:“孟掌柜,这里又不是军营,你这样坐着就如穿了一身铠甲,怪累的。” 孟殊并没有转换姿势,一本正经地道:“这个季度侯家商铺总的来说不错,南来北往地货都销的比较好,铁货仍然是供不应求。” 赵英道:“孟掌柜好记性,这么大一串数字丝毫不差。” 孟殊道:“赵娘子记性更好,这些数字每天都在我脑中转悠,想忘记都难,难为赵娘子几天时间,也记得清清楚楚。” 赵英抿嘴笑笑,道:“这几月来,凤州经营额倒增长得很快,陈州、蔡州方向总经营额度却不断在下降,北面和前几个月差不多。” “凤州现在是众商云集,向西的所有货物都在凤州中转,我估计下半年还要增长,淮南战事不断,这没有办法,下半年能维持到现在这个状况都不错了。利润最高还是要数河陇一带的马匹,不过,我们需求量大,价钱也慢慢在开始往上涨。” 孟殊说这些句子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他的后背渐渐浸出一些汗水,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让他颇有些心慌意乱。 赵英没有注意到孟殊的窘态,用纤细手指翻动暗灰色帐册,帐册上呆立着数字在赵英眼中,都是鲜活而有生命的,里面有许多让人高兴或沮丧的故事。 “沧州,你到过沧州的。郎君就是在沧州组建黑雕军。”赵英对沧州故事总是百说不厌,在沧州一个小商铺里,她偶遇侯云策,她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黑黑的粗壮军人,竟是自己的郎君。 “沧州田庄收成逐渐在下滑,问问富巩这是怎么一回事。富巩是聪明人,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应该记住教训了。” “富巩倒是卖力,再不好好干,把这个饭碗弄丢了,他一家人日子也不会好过。这次不怪他,沧州久旱无雨。欠收是肯定的。”孟殊尽量客观地解释道。 “现在商铺生意做得这么大,各地产业相距那么远,不可能事事亲为,只怕是有些商铺和田庄的掌柜腰包已经鼓鼓的,要想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富巩的事情是个教训,要时时记在心里。”赵英知道沧州旱情,她实在有些不放心富巩。 孟殊着实有些佩服眼前这位柔柔的小女子,每次看过帐册,总会发现一些要害的问题,赵英提出的问题也恰好是孟殊绞尽脑汁想要解决地问题。他已经有些想法,不过还没有成熟,“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正在想办法解决。不过具体怎么办还没有定策,侯家商铺最大的问题是太大了,侯家商铺就如南方大象一样,已经是庞然大物了,大梁总铺动辄出入成千上万的银两,稍有不慎,损失就会让人难以接受。” 赵英皱着眉头,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道:“按照规距。各地商铺留足了本钱后,近的地方每隔三个月。稍远地地方每隔半年,就要把赚到的钱送到大梁总铺来,这运送费其实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这些事情还真不好解决。” “产生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还是侯家商铺太大了,大梁总铺除去马夫、厨师等干杂事地仆人,真正做事的不过一十四个人而已,杂事太多,每天连轴转也忙不过来,前几天,总铺最年轻的小伙子小九,累得趴下了。” 孟殊把飞鹰堂和侯家商铺分得很开很清楚,飞鹰堂用侯家商铺的作为掩护,可是侯家商铺真正的管理者绝不参与飞鹰堂的任何活动,只管专心致志做好商铺的事情,这一点,得到了侯云策和赵英的同意。 “总铺人少,可以再从各地商铺选一些聪明、忠厚年轻人过来。” “增加人手是一个办法,我还想到以前的办法,侯家商铺东、西、南、北四处都有,不同地方的环境、物产和风俗又相差很大,总铺指挥时常有不切合实际的地方,不如在东、西、南、北四个地方重新设大店,管理当地各个分店,总铺精力用来抓大店就行了。” 当初赵英设了几个大店,后来发觉大店权力太大,几番调整,还是将大店权力收到总店,由身边的孟殊直管,仅仅保留几条商道,吴二郎等人主要跑商道,不再管大店。 赵英没有马上回答孟殊,翻了翻手边帐册,又站起来,侧房右墙上挂着一幅地图,这幅地图出自黑雕军狮营之手,绘制得极为详尽。地图上有一些特别加了红色小点,那是侯家商铺在各地分店,四十七个红色小点分布在大林版图的东南西北各地。赵英神情专注地用右手食指点着地图,纤细食指从大梁出发,沿着几条官道掠过许州、凤州、泽州、青州、大名府、京兆府等城市。 孟殊一直端坐着和赵英面对面在讨论,赵英起身后,其挺直腰身才稍稍松了一下。他惊地发现,赵英看地图的方式和侯云策十分相近,特别是用食指在地图上行进的方式,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着紫色长裙的赵英背影如此优雅,头发上轻轻晃的小小玉雕,如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充满活力。而侯云策站在地图边,给人感觉就如一把正在寻找食物的饥饿长刀。 “孟掌柜想法有道理,只是以前分成大店问题不少。我一下子想不清楚,你回去再仔细斟酌斟酌,把方方面面的问题考虑周到。” 赵英最后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离开侯府,孟殊靠在马车上,随着马车轻微颠簸,车厢窗框掀了起来,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眼前慢慢地晃过,孟殊回想赵英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随口哼着家乡小调,莫名其妙高兴起来。 架车老把式是极解人意的中年人,听到孟殊极为难得地哼唱小调,知他心情不错。拐过街角就有一个烧饼店,老把式有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回头对孟殊道:“孟掌柜,前面是和记烧饼店,停不停?” “我不下车了,你去买十个烧饼。”侯家商铺总铺开在大梁后。孟殊大部分时间就住在大梁,他和妹妹孟真相依为命,孟真自然也就跟着来到了大梁。孟殊是谨慎的人,他亲眼目睹了富巩由富贵的高峰摔下低谷,他不愿走富巩的老路。没有重要事情,他一般不带随从,只是带着这个老把式。 老把式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是大林朝曾经最有名的震远镖局的“五虎上将”。大名叫段伏虎,显德二年冬天,震远镖局总镖头率自带着他的五虎上将,押送一起贵重货物,不想中了敌人算计,在青州以北,经过一场血战,总镖头战死。五虎上将只剩下段伏虎拼死冲出了包围。 身受重伤的段伏虎快马奔了数十里后,终于不支倒地,被大雪盖住。孟殊和吴二郎恰从青州回大梁,孟殊见到倒卧路边的段伏虎,不禁想起了自已和妹妹孟真当年的经历,于是救下了段伏虎,醒来后的段伏虎灰心丧气之余,就留在孟殊身边。段伏虎的大号从此在江湖中消失。孟殊身边多了一位武艺高强的老把式。 老把式虽说名义是马夫,孟殊给的价钱却是保镖的价钱。还把老把式的一家人从密州接到了郑州,老把式无了后顾之忧,忠心耿耿护卫着孟殊。 孟真是侯家大院内当然的小公主,她今年不到十七岁,生活的艰辛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印迹,她每天开开心心地在院子内进进出出,院内不时会响起她清脆地笑声。但是,早年生活的不幸,特别是万寿寺血淋淋的一幕,却在她的心头烙下了深深烙印,在没有人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总会出现姐姐孟清惨白的面容、万寿寺和尚破碎的肉块以及熊熊燃烧的大火。 孟真亲自泡了一壶好茶,端到前厅。 这是哥哥孟殊从南方带回的上好茶叶,哥哥每天回到家,不论有多晚,总有泡一壶好茶,坐在窗前慢慢地喝。 “喝茶吧,陈大哥。”孟殊低声地对着陈猛说道。 陈猛微微点头,仍然看着一面院墙发呆,孟真顺着陈猛眼光看过去,院墙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陈猛穿着束了腰地黑色长衫,头发一丝不乱,原本健康饱满的脸孔显得极为削瘦,两眼隐隐约约有血丝。 孟真知道小莲子姐姐的事情。 在出事之前,陈猛常把小莲子念在嘴里,她耳朵早就听老茧了。小莲子出事后,孟真看到沉默寡言的陈猛心里不禁一阵紧缩。失去亲人的痛苦至今让她刻骨铭心。她看到陈猛如石像般一动不动,突然间,眼泪濛住了她的双眼。 孟殊提着一包烧饼走进大院,看见坐在大厅上的陈猛,有些惊,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事情,办完了吗?” 陈猛没有回答,轻轻点点头。 “节哀顺变吧。”孟殊拍拍陈猛肩膀,又道:“总算大仇得报,想开点,男子汉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 陈猛苦笑道:“叫我如何放得下。” 陈猛笑得比哭还难看,孟真强忍不让泪珠流下来,转身向内院走去。她听到哥哥喊了一声:“小真,烧饼,和记烧饼店地烧饼。” 孟真没有回头,快步走回房间。关上房门之时,她已泪如泉涌,为小莲子,为姐姐孟清,也为早逝的父母。 “若你真想干点事情,那我给你一个任务,太原商家郭大郎来找过我,想把侯家商铺开到太原去,北汉与大林是世仇,此行有风险。” 陈猛并不在乎危险,淡淡地道:“南边打仗,北地马贼横行,到处都有危险,若怕危险,只有在家呆着。” “好,陈郎真是一条好汉子,我马上调集人手,准备货物,你准备在哪一天出发。” 孟殊也有和陈猛相似的心理经历。妹妹孟清惨死在万寿寺以后,他投到黑雕军军中正是拼命做事来抵挡可怕的痛苦,也正是因为他拼命做事才得到侯云策青睐。陈猛现在的心态和当时自己的心态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陈猛干脆地答道:“准备工作做好以后,我就出发。” (第一百二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7章 党项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睁开眼睛,阳光已经把纸窗照得亮晃晃的,院内小鸟叫声清脆,十分欢快。 赵英如贪心孩子,睡梦中还挽紧丈夫胳膊。 侯云策准备下床,进行早间操练。他是以武起家的节度使,养成每天练武的习惯,若是有几天不习练,身体肯定会不自在。 赵英睁开眼,道:“再陪我躺一会,就一会儿,好不好。” 听见赵英相求,侯云策重新睡下。两人走出院子的时候,太阳已到头顶。使女等待多时,赶紧从厨房里端来小米粥、肉包和牛肉。 赵英饶有兴趣地看着侯云策风卷残云般把早餐一扫而光,很是欣喜。 吃过早餐,侯云策到吏部衙门走了一趟,利用卫王关系,找到侍郎司徒诩,聊了四州官员调任之事。吏部侍郎司徒诩出自赵川门下,曾是节度使帐下掌记。他视赵家女婿为一家人,凡是有所要求,皆一一照办。 上午办了公,中午就在司徒诩府中用午餐。说是午餐,由于时间挺长,午餐和晚餐其实连在一起,不断有客人来到,简单午餐成为诸多官员和文人雅客的聚会。晚间,兵部尚张昭也到来,大家听曲、谈诗,赏回骨旋舞,很是快乐。 二更回家。侯云策刚进家门,管家迎上来道:“孟掌柜下午就来了,还在大厅等着节度使。” 到了大厅,侯云策看到一向镇定的孟殊充满焦虑,知道肯定出了大事,转身朝房走去。 孟殊紧跟其后,进了房,稳了稳心神,道:“党项族一部顺清水河而下,击破固原回骨军,然后绕过渭州来到泾州,彰义节度使白重赞轻敌中伏,战死在泾州城外黑熊山。” 侯云策刚和兵部尚张昭在一起吃饭,兵部尚一点都不知道节度使战死这等天大的事,仍然在歌舞升平,吃喝玩乐。他拉开房墙上的幕帘,站在地图边,似乎又听到战马如雷般的奔腾声。 “游荡在清水河边的党项人曾击败过浑末部大蕃人,实力不容小视。白重赞是河阳名将,初到泾州,还没有和西北诸族交过手,对西北诸族战法不熟悉,应该是有所轻敌,固有此败。石虎率领黑雕军在泾州南面,党项人占不了多大便宜。” 侯云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指在地图上来回滑动,滑动一会儿,回头看着孟殊,道:“侯家商铺是什么情况?” 孟殊道:“渭州、泾州、颁州都设有侯家商铺分店,固原回骨人和党项人打起来后,渭州、泾州分店的掌柜见党项人势大,害怕党项人打败回骨人后会趁势攻进大林境内,他们都退到颁州,暂时没事。白重赞战死后,飞鹰堂马不停蹄,一站接一站朝这边传消息,这一路上累死了好几匹战马,一点都没有耽误时间,速度应是很快。朝廷应该还没有得到西面战事重起的消息。” 侯云策听孟殊汇报,眼睛盯着地图。 孟殊站在一旁,随着侯云策目光看地图。 这幅地图是侦骑和商铺合作形成的,南到大理、北到薛灵哥河,东到大海,西到黑汗国,不仅地域很宽,而且很详尽。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侯云策再次说话,道:“靖远,党项人和回骨人在靖远交手没有?” 孟殊道:“靖远距离固原有四百多里,飞鹰堂的人主要活动在境内,不知靖远战事。” 侯云策道:“飞鹰堂传送这个情报很及时,你估计陛下多久能得到消息?” 孟殊算了算,道:“两天后,料想颁州信使和凤州信使才能到大梁。” 侯云策在房里走了几圈,道:“安顿好飞鹰堂送信之人,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走漏,违者斩。” 西北边关,党项军到来,白重赞战死,边关震动,人心惶惶。 黑雕军进入秦州城,秦州老百姓终于安下心来。西蜀军主力、大蕃兵、回骨骑兵,在黑雕军打击下均折翅而回,鲜血成就了黑雕军的赫赫军威,黑雕军在秦州老百姓的心目中已经成为胜利的代名词。 “黑雕军到了,黑雕军到了。” 黑雕军到来后,城内恐慌一扫而空,收拾了行李准备逃难的的老百姓重新把行李放回家中,男子们自发组织起来到城墙上,帮着秦州军方搬运檑木、石块等守城的必备物品。秦州剌史赵砒看着重新振奋起来的民心,深切体会到一支强大军队的现实意义。 秦州老百姓对进城的黑雕军表示出极大热情,不少人家拿出了白面,做了馒头,烙了烧饼,一篮篮食物不断送到黑雕军的军营里。 黑雕军大军在秦州集中以后,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派出铁川源率领的狮营,前往泾州为大军开路。两百名狮营军士全是清一色骑兵,装备极为精良,每人一张长弓、一架黄桦手弩,一把最新式的腰刀和一面骑兵用的小圆盾。 为了适应快速灵活的要求,狮营军士身穿轻便皮甲,没穿有穿铁甲,只是在胸前加了一块暗灰色的铁板甲,用来保护要害。 在秦州补充了粮食,在皮囊里充满了水,两百狮营骑兵便在夜色中奔向渭州。 第三天清晨,狮营侦骑站在山头上,能清楚地看到吴留关,远处渭州城灰蒙蒙的城墙也尽收眼底。 吴留关距渭州城有三里远,刚好扼住渭州向东的通道,正是兵家必争之地。吴留关已被党项军攻破,关内大林军一半战死,一半投降。狮营官兵距离吴留关直线距离已经很近,能清楚地看到吴留关寨墙上迎风飘扬的党项旗帜,黑色军旗有一只展翅雄鹰,倒和黑雕军军旗相似,也和契丹鹰军旗帜接近。 队正刘黑狗站在铁川源身后,指着党项人旗帜,道:“铁老大,那党项人的军旗和我们黑雕军的军旗有些相象,实有可恶,我们冲过去,把它打下来。” 铁川源胆大包天,仔细看了地形。道:“听说党项人骁勇擅战,弓箭历害,今天我们就和他们较量一番。” 从山头上俯看吴留关,党项人军帐着实不少。铁川源数了数帐篷,在吴留关的党项人应在三千人左右。 队正周青是狮营最出色的侦察行家,头脑清醒,对铁川源道:“渭州守将古春倒有些能耐,孤军守住渭州不失,吴留关党项军主要是为了对付渭州守军,并为党项主力提供一条后退的通道。党项军也太过大意,若吴留关党项军被吃掉,那泾州的党项军就被切断了退路,如此布阵,实是兵家大忌。” 太阳从远处的山顶跃了出来。万丈光芒照亮大地。渭州城上笼罩薄薄一层雾气,山野间无数家狗和野狗此起彼落狂吠,给渭州城增添了不少活力。 一道阳光正好照在铁川源脸上,他眯着眼,下令:“刘黑狗为前队,吴青为后队,跟着我,去把吴留关党项人地军旗射下来,灭掉党项人威风。” 狮营两百人从山坡上冲下去,来到吴留关关前。 吴留关党项将军朵儿刚刚啃了一只大羊腿,嘴边油亮亮的,在寨墙上走来走去。他看到一只小队伍从山上冲了下来,队伍中扬着一面黑色旗帜,只道是一支党项小队,也没在意。 小队伍到了关前,朵儿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支大林军。看着这一支大林军,他很有些纳闷,“这一支大林军不过两百人,到吴留关前,莫非是要投降?” 党项军守将朵儿还在纳闷的时候,刘黑狗对着手下吼道:“射军旗,其余的人照着党项人脑袋射。” 吼完,他拉开长弓,瞄准党项人军旗。 微微吹来一阵乱风,党项人的黑色军旗在风中方向不定地飘动,十支箭纷纷擦着军旗绳索而过,没有一箭射中绳索。 铁川源大声嘲讽道:“刘黑狗,平日你总是吹嘘百步穿杨,今天丢脸了吧,还是回家练练。” 刘黑狗脸涨得通红,取出一支雕翎箭。他身边总是带着两个箭匣,一个装普通铁箭,另一个装雕翎箭,雕翎箭优点在于尾翼平衡性,准确性要远远超过一般箭枝,当然,制作成本相应也比一般箭村高得多。 刘黑狗射军旗舍不得用雕翎箭,失手后被铁川源嘲笑了几句,这才取出了雕翎箭。 他拉开长弓,盯着摇晃的军旗绳索,神情极为专注。当绳索再次向右飘动之时,他手指轻轻一松,雕翎箭如飞鹰,猛地扑向军旗。 党项人的军旗如一只失去控制的风筝,在空中盘旋了几下,往下掉落。一阵风来,军旗竟被吹到吴留关外,黑雕军狂欢声四起。 军旗落地,武家强手持圆盾,一提战马,向吴留关寨墙冲去。 醒悟过来的党项军在寨墙上用弓箭还击,打开关门,准备冲出来抢夺军旗。 一时之间,关里关外羽箭如织,黑雕军狮营箭法精准,有备而来,仓促应战的党项军转眼间被射倒十数人。 武家强用圆盾护住头部,冲向寨墙,党项羽箭在他身边呼呼飞过。吴留关寨门在“嘎、嘎”声中被打开,数十名党项骑手冲了出来。 武家强拿到军旗,得意地大喊了几句,拍马往回跑。 狮营军士们拼了命朝吴留关寨上射箭。吴留关虽然有数千党项人,可是寨墙上的值勤的党项军士并不多,完全被突然袭击的黑雕军狮营压制住。 朵儿将军目瞪口呆看着大林军士在眼皮下抢走军旗,气急败坏大叫,“把军旗给我追回来,不要让人跑了。” 武家强得意洋洋来到铁川源面前,道:“军旗抢来了,党项人要被气疯。” 老搭挡周青看到武家强肩膀上插着一支箭,而武家强浑然不觉,骂道:“武疯子,真是不要命了,你肩膀上还有一支箭。” 听周青这样一说,武家强才感到肩膀上传来剧痛。 铁川源笑道:“武疯子,这个名字好,可以和王旋风比一比。全营向西面撤退,周青押阵。” 黑雕军狮营向地势开阔地西边转移。数百名党项骑兵冲出寨门,紧追不舍。黑雕军狮营冲到渭州城外,铁川源一马当先,绕着渭州城转圈。 黑雕军始终在党项骑兵的箭程之外,无论党项人如何加快速度,都无法追上。党项军副将房当赤虎气极败坏地看着这一群大林军就在眼前奔跑,自己却总是追不上。在他的印象中,中原军队长于筑城守城,野战却是弱项。这一群大林军骑术着实了得,党项军有名的铁鹞子也奈何不了他们。 转眼间,黑雕军狮营和党项军围着渭州城转了数圈。 渭州城墙上的守军都被这一景所吸引,在城墙上为黑雕军加油。 军事判官赵普被一名小校叫醒,从城墙上的小房间走出来,习惯性地理了理胡须。 古春将军极为信任赵普,有赵普在城墙上,尽可以放心回府睡觉。 赵普自视甚高,常自比于诸葛亮,穿着打份也向诸葛亮靠拢,在城墙上呆了数天后,平时的潇洒早已不知去向,和军士一样邋遢。他在城墙边看了几眼,对身旁几个校尉道:“从旗帜和装备来看,应是黑雕军。黑雕军来了,渭州总算保住了。” “是黑雕军吗?久闻大名了,骑术真是了得,比党项骑手还要厉害。” 另一名校尉抱怨道:“你看黑雕军的马,全是好马。” 一名校尉上前请战,道:“党项人不多,我们开门和他们打一阵,免得被黑雕军看扁了。” 赵普老练沉稳,摇头道:“这支小部队应是黑雕军前锋,他们是在试探党项军。我们还是谨慎一些,要提防党项军的援军。” 黑雕军仍在城下和党项军转圈,越跑越靠近城墙,慢慢进入城墙上守军的箭程以内。党项军只顾着追击黑雕军,没有发现他们已在城墙守军的箭程以内。 城墙上一名军士试着射了一箭。一名党项军士竟被这试探性的一箭射中后背,落下马来,无数战马从其身上踏过。 城上射箭的军士有想到自己一箭得手,高兴地跳了起来。其余军士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拿起弓箭,向城下的党项军射去。 这样又追了两圈,渭州城下已有数十名党项军被射下马来。党项军见势不对,被迫远离城墙,这样一来,党项骑兵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黑雕军绝尘而去。 党项军从清水河出兵以来,先是打败兰州回骨军。占据回骨人的靖远、固原两个重镇,进入大林境后,大军绕过渭州,袭了泾州,大败大林名将白重赞,一路顺风顺水,所向无敌。 房当赤虎万万没有想到,一只大林军小部队,竟然趁其不备夺了军旗,还戏耍了自己一番。 党项军是临时出动,没有带盾牌和其它防护设施,一队党项军士冒死靠近城墙,想抢回城墙下党项军士的尸体。当他们刚刚靠近城墙时,如雨的铁箭从城墙上飞来,又有十余名军士丢了性命。 不丢下同伴尸体是铁鹞子传统,房当赤虎严格遵守这一传统,带领党项军慢慢又靠近城墙。来到箭程之内,四百党项军开始和城上守军对射,一百多名军士则飞快冲向城墙,抓起倒地军士朝回跑。 党项人射箭水平远远高于城上守军,虽说仰射吃亏不小,但是仍然把城上守军压制住。 房当赤虎成功抢回所有尸体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吴留关。他看着失去了生命地军士,心在滴血,这些军士都和他一个部族,其部族在党项族里也非常出名,号称“铁鹞子”,和他们打了数十年的回骨人称他们“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忽往来。若电集云飞”。 如此勇敢强悍的军士,竟然不明不白倒在渭州城下,让房当赤虎感到窝囊和痛心。 离开渭州城的时候,他举刀,对天发誓:“不报此仇,谷麦不收,男女死。” 党项人所处之地自然条件与地理环境都非常恶劣,这让他们异常团结,人与人交往根本不分彼此,自己哪怕只有一点吃的,也要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有谚语:“唯利是图,不与之交;为人眼馋,不与之处”、“与人相厚,不吐心声,友情似黄昏短暂;与人相嫌,勿置恶言,胸怀如天地宽广”。 另一个方面,党项人之间结了冤仇,则一定设法报复。他们有一个习俗,若一人大仇未报,他必定会蓬头垢面,只有斩杀了仇人才能恢复正常。 众军士听了房当赤虎誓言,也举起刀,跟着发誓。 在两族争斗中若发了这个誓言,战死一个党项人,需要杀其他族人三人来偿命,因此,房当赤虎带着他的族人在以后的这一段日子在城外疯狂杀人,最终引来了侯云策发出的“全歼令”,此役后,房当赤虎和他率领的铁鹞子没有一人回到清水河畔。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大梁城侯府,侯云策少有失眠了。 听到西北战事又起的消息后,侯云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藏锋,是活得长久的一条重要法则。他此时极为需要一个暗中发展的时机,不想让陛下和其他人知道他拥有强大的情报系统。 斩杀张疤脸,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在大梁所拥有的实力。侯云策反思此事后,行为更加谨慎。 有关党项人、西夏的事情总有头脑中来回碰撞:“此次攻进大林境内的党项军在两万人左右,是大林朝建立以来,党项人对大林最大的一次进攻。林荣现在正在准备第二次南征,他不会把禁军主力投入西北,只有靠几个边关节镇出兵打好这一仗。石虎要在凤、成、阶、秦四州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黑雕军开上前线的步骑主力不会超过五千人,加上颁州李晖军队,凤翔王景军队和西北延州军,大林军队应在三万人到四万人之间,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 “党项虽然强悍,各部族内斗也厉害,正是各个击破的好时机,先下手为强,消灭党项族的进攻力量,决不能让他们成势。以党项人表现出来的战力,等到党项人势力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对付起来就困难得多。哼,党项人既然来了,就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8章 行营招讨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飞鹰堂围绕战事开动了全部力量,从泾州一路接力过来的飞鹰堂快马每天都能到达大梁,侯云策对前线情况有了总体把握。 石虎率领黑雕军主力到达秦州之后,侯云策便安下心来,耐心等待陛下召见。 此时,军情营还没有消息过来,侯云策决定敲打钱向南。 第三天一大早,天色似亮非亮,侯云策正在院子里晨炼。一名太监匆匆来到侯府。侯云策见到太监就知道林荣已经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到张家大院,让钱向南立刻到府中等候。 来到宫里之时,宰臣范质、端明殿学士王朴已到。随后,兵部尚张昭、判三司张美也匆匆匆忙忙赶到宫中。 林荣倒很沉得住气,用笔如飞,写了一个条幅,呤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然后很随意地对兵部尚张昭道:“这首《出塞》,是朕最喜爱的一首边塞诗,你觉得大林朝中谁是朕的龙城飞将。” 张昭甚上圆滑,对这种问题他可不能随意回答,微微一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大林朝猛将如云,胡马犯境,定是有来无回。”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林荣没有再问。他扫了一眼几位大臣,脸色凝重起来,道:“刚才接到静难节度使李邠送来的加急文,党项军夺取回骨人的固原重镇之后,窜入大林境内,泾州城被党项人夺了,彰义节度使白重赞战死在泾州城下。现在,党项军两万人在泾州以东七十里的乔家堡和颁州军、凤翔军对峙。” 宰臣范质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脸色倒也平静,其余四名大臣相顾失色。张昭、王朴、张美三人是真正吃惊,而侯云策则是假装吃惊。 林荣顿了顿,再次用锋利眼光扫了扫王朴、张昭、张美和侯云策四人,问道:“王朴现在暂任枢密副使,侯云策对西北军情很熟悉,张美掌管国家财政。你们看,这仗怎么打。” 显德二年底,枢密使郑仁诲病死,林荣并没有马上设枢密使,他左挑右选后,决定让王朴接替郑仁诲,任枢密副使。 王朴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对形势颇为了解,道:“西北之地,党项人、回骨人、大蕃人此消彼长,战事不断。回骨和大蕃内乱不休,对大林朝的威胁不大,党项族近些年渐渐崛起,倒是劲敌。不过,党项人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大林根本,最多是对边境骚扰,大林主要敌人还是北面的契丹人和南面的李唐。” 兵部尚张昭虽是文人出身,担任兵部尚多年,在军事不是外行,也赞成王朴意见,道:“党项军尽管强悍,人数毕竟不多,使用几个节镇兵力足够应付。殿前司和侍卫司禁卫主力还是要作好南征的准备,不能因为发生了这起突发事件而转移。” 宰臣范质插口道:“河阳名将白重赞战死泾州,我们决不能小视党项人,若西北几个节镇挡不住党项军。而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军主力又要南下作战。大林军两面作战,压力就太大了。” 在诸臣到来之时林荣和范质已经商定了一个初步方案。张昭和王朴两位重臣的意见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和,林荣很高兴,道:“侯郎,你的意见?” 侯云策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林荣会采取什么对策,若禁卫军不参加西北战事,则要临时组成一个行营,统帅互不相属的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五支军队,行营总管或者招讨使就会在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五支人马中选出,颁州军李晖虽是老资格节度使,但是他才到颁州,不是行营总管的最佳人选,泾州军主帅白重赞已经战死,延州军距离泾州太远,所以,行营总管人选只能在自己和凤翔节度使王景之间选择。 侯云策拱了拱手,道:“回骨军和党项军长期在靖远和白亭河一带缠战,两军各有胜负,战斗力相差无几。上半年,兰州回骨军一万多人围攻秦州,黑雕军和风翔军两军合力击败了兰州回骨军,这次党项军有两万人攻到泾州,而大林军在西北有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总数在三万人到四万人之间,臣大胆说一句,若让臣指挥,定会让党项军插翅难飞。” 林荣心中主将人选正是侯云策和王景,范质主张用王景,而他倾向于用侯云策。黑雕军渭水之战,打得着实漂亮,完全可以和杨光义袭清流关之战相提并论。王景用兵沉稳,却趋于保守,绝对打不出渭水之战这样的经典战例。 侯云策主动求战,林荣大喜,道:“众位意见甚合朕意,军情紧急,这里就不多议了,朕任命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为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凤翔军节度使王景为西北面行营都监,统率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务必歼灭胆敢进犯大林的党项人。” 宣布完任命,林荣对张美道:“判三司张美立刻着手筹集军饷粮草,不得稍有延误。” 就在侯云策起床晨炼之时,钱向南也起床到院中散步,这是他在黑雕军营形成的习惯。月亮还斜斜地悬挂在半空中,张家大院现在是军情营在大梁城秘密据点,钱向南作为军情营最高长官,也就是这个大院子的主人。 清晨院子是那么寂静,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在花园中地小池塘、草丛、大树和围墙的角落里歌唱,却越发显出院子的安静。钱向南随意地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当他走过下人季七的房间时,听到季七发出了震耳欲聋呼噜声。季七是张家大院的总管,身高体肥,却偏偏一幅尖嗓子,钱向南想到瘦小的季李氏,心中一乐。季李氏怕只有季七地三分之一,两人配在一起,十分滑稽。 钱向南在院中随意地走了数圈后,天色才朦胧亮。他站在一株大树下,折断一节树枝,一节一节往小池塘里扔,水面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涟漪,十几尾馋嘴小鱼飞快浮出水面,用嘴角去捅小树枝。此时,张家大院从沉睡中复活,洗脸声、劈柴声、烧火声和练武的嘿嘿声,在各个角落响起。 钱向南把最后一节树枝也扔到水里,转身向主院走去。刚转过身,一个女子轻声“啊”了一声,似是受了惊吓,手里拿着的小碗摔落在地。 富巩买了十几名获罪官员的女眷藏在张家大院。这是他的特殊爱好。钱向南进到张家大院后,为安排这些女子颇费一番脑筋,张家大院是军情营在大梁办公地点,这些人留在这里显然不合适,但是这些娇滴滴女眷十分可怜,父亲或丈夫获罪后,受到牵连,由贵妇沦为了官妓。自从沦落为官妓,她们娘家也不认她们,这些可怜女子其实是无家可归或是有家难回。 赵英儿时好朋友也曾因父亲获罪而沦为官妓,成为官妓不久就悬了梁。儿时女友的遭遇让赵英刻骨铭心,得知张家大院有十几名获罪官员女眷之后,动了恻隐之心。她决定有家可回的女眷一律放回家,实在无家可归的女眷则送到郑州侯府去。 钱向南惊在问:“你是谁?” 那女人衣着俭朴,五官却颇为清秀,她出于对男人恐惧,并没有看钱向南,低着头答道:“小女子竹珊。” 钱向南愣了一下,他道:“你是宋州巡检供奉官、副都知竹奉璘的女儿?” 竹珊这才抬头看了钱向南一眼,吃惊地道:“钱明府,是你?” 宋州巡检供奉官、副都知竹奉璘曾在郑州任过官职,和钱向南曾是同僚,两人关系不错,也曾经互相走动过,竹奉璘调到宋州之后,因相距甚远,就少了来往。谁也没有想到,显得元年九月,竹奉璘会犯事致死,天真无邪地竹珊竟然沦为了官妓。 钱向南有些吃惊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竹珊表情变了几变,由最初的惊喜变成了羞愧,又由羞愧变为了悲伤,抽泣道:“父亲死了,我没有家,家族容我不下。” 竹珊平素最爱小鱼,每天都会寻些面粒,到小池塘边去喂这些自由自在的小鱼儿。这几天,看着一起落难的女眷被接走数人,竹珊暗自以泪洗面天刚亮,心烦意乱的竹珊又拿了一小碗面粒来喂这些小鱼,不料在池塘边遇到父亲故交。 “这就是命啊,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知命远。”钱向南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你父亲相交一场,不能眼看着故人之女落难而不顾,你若无家可归,就到郑州我家里去,你我以叔侄相称。”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黑雕军亲卫满身是汗地来到张家大院,带来侯云策命令。钱向南知道定是有什么紧急之事,吩咐了竹珊几句,没有吃早饭,坐上马车,直奔大梁侯府。 钱向南随着马车的摇晃,飞快转动脑筋,琢磨着侯云策为什么让他一早就赶到侯府去。“按理说,每天我都要到侯府,没有必要再来通知我一声,莫非凤州出事了?” “凤州是黑雕军天下,黑雕军把侯云策奉若神明,决不可能内乱。大蕃浑末部达布和达娃贡已被收服,其他大蕃部族要进攻凤州,必定要先通过浑末部的地盘。这个可不太容易。兰州回骨军葛萨部在回骨仁裕可汗和党项人的压力下,绝对无力进攻凤州。如果要出事,必定和党项人有关,党项人部落众多,势力最大的当数占据夏、绥、银、宥四州的拓跋部,但是拓跋部和大林关系还算不错,又隔着彰武、彰义、静难、保义四个节镇,对凤州当不会有什么威胁。如若要有威胁,只有在清水河畔的房当部族才有实力。” 钱向南刚走进院子,管家便迎了上来,道:“节度使进宫去了,请钱观察判官到房等候。” 钱向南在房里颇有些忐忑不安,站在房墙上地图边,盯着党项族聚居的清水河畔,自已是军情营地主管。若边境出事,自己一无所知,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中午时分,侯府厨房里开始忙碌了起来,钱向南肚子咕嘟地叫了几声。他没有吃早饭,在房枯等半天,着实有些饿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侯云策沉着脸走近了房。钱向南见节度使脸色不好,心里格登一下:“果然出了大事?” 侯云策站在地图前,简明扼要谈完西北战事,然后盯着钱向南,问道:“靖远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钱向南在地图边动了半天脑筋,也对靖远地情况进行了回忆,道:“靖远位于黄河上游,自古就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必经通道,为兵家必争之地。大武末陷于大蕃,现在为回骨所占。兰州回骨军和党项人在此地争夺得十分历害。” 侯云策盯着地图,不断发问。 “靖远城内百姓多少,民风如何?” “回骨守将是谁,兵力多少?” “靖远地势如何,从靖远到兰州,骑兵几天能到。步兵几天能到。从靖远到固原,有多少距离。固原的防备情况如何?” 这些问题钱向南实在不是很清楚,钱向南不敢乱说,冷汗一股股从后背流了下来。 钱向南从郑州智破命案之后,被侯云策看中,不断得到重用提拔,现在已是黑雕军中重要谋臣。 侯云策把创建军情营一事交给了他。 侯云策知道军情营不比飞鹰堂,飞鹰堂主要对内,有侯家商铺辅设的全国络和侯家商铺的巨大财力支持,发展迅速,成绩斐然,此次西北战事也是由飞鹰堂最早报讯,侯云策对飞鹰堂近期表现无可挑剔。 军情营建立不到一年时间,而军情营开展工作遇到的困难远比飞鹰堂要多,军情营初创之时,在凤州各军广寻懂大蕃、回骨、契丹、党项等其它民族语言的军士,上万军士中,不过找出四十多人,这四十多人又淘汰了一批人,最后,只留下二十四名军士。这二十四名军士,加上从黑雕军调入的五十八人,总共八十二人构成了军情营班底,而这八十人要在短时间在大蕃、回骨、鲜族、党项、西蜀等地建立情报,确实是难上加难。要将党项进攻消息传到大梁,更难。 侯云策对军情况的窘迫心知肚明,今天突然对钱向南发难,并不是钱向南做错了什么事,而是有意识给其增加压力,锉其傲气。 侯云策黑着脸,道:“党项人和回骨人在固原激战多日,我接到消息,陛下也知道了。军情营理应知道,这是军情营职责范围之事。但是到今天,军情营还没有任何消息报来,这是失职,失职!” 侯云策在失职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钱向南有满肚子委屈,却一句也不敢说。确实如云帅所言,党项军和回骨军固原之战、党项军攻打泾州之战,都是军情营应该迅速探知并传给自己的,云帅责怪句句在理,只是军情营的建立确非短期所能奏效,自己付出多少心血,又有谁知道。 侯云策见钱向南面露羞赧之色,便把口气稍稍放缓和了一些,道:“我也知道军情营做了许多事,存在许多困难,从今天起要加大对军情营的投入,军情营需要多少钱,你详细列一个清单,送到我这来。另外,军情营的人员结构不行,全是军士,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你要注意在寻找一些读人和生意人加入军情营,改变军情营人员构成。” 侯云策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脸色已经有所放缓:“我再给你一年时间,一定要把军情营打造得象模象样,嗯,你还有什么要求?” 钱向南想了一会,道:“我想调两个人到军情营。” “谁?” “狮营队正周青和武家强。” “你一下要了狮营两个队正,狮营非和你急不可。”此时,侯云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今天心情实际上好得很,要假装生气颇有些难受。 钱向南见侯云策脸上有了笑脸,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两人我观察很久了,他们两人胆大如虎,心细如发,正是军情营急需的中坚力量。” (第一百二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9章 分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七月二十五日一大早,离大梁城十五里的别亭,六十多名骑手衣甲鲜明,队形严整,目不斜视,跟在侯云策和赵英身后。 骑手最前面的是贺术海东。 在大梁这一段时间,他住在侯家小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闲得无聊。好在大梁城内的花楼还不错,否则更没有办法留在大梁。终于,云帅要返凤州,贺术海东穿上皮甲,顿时来了精神,再不去花楼。 一大群官员送手,频频挥手致意。 赵英身穿软甲,和侯云策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转过一个小山坡,两人放慢了速度。 钱向南对着队伍挥了挥手,亲卫们全部勒住马缰绳,队伍停了下来。钱向南指了指侯云策和赵英的背影,对奉命宣旨的枢密院承旨时英眨了眨眼睛微。时英是显德二年的进士,为人机灵,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侯云策再次劝道:“再送就要到中牟县境内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还是回去吧。” 赵英不说话,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见妻子伤心,侯云策道:“成婚以来,总是分多聚少。等到战事稍止,你就到凤州来吧。” “国事大于家事,我没有怪郎君。若郎君天天守着我,定然不会快乐的。”赵英轻叹道:“若不是大姐病情不断反复,我这次就跟着郎君到凤州。可是姐姐如此情况,我实在不能放心离开大梁。” 侯云策一直想跟赵英谈谈赵皇后的事情。从赵皇后的身体看来,早逝可能性极大,可是赵英不愿意接受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但是很多事情只能意会而不能说出来,谁先说出来就会受到大家指责,对赵皇后病情的判断就是这样一件事情。 即将分手,侯云策考虑良久,还是直言道:“大姐以前说曾过让六妹嫁给陛下。这个提议可以考虑,陛下英明神武、心地善良,六妹如能嫁给陛下,是六妹前世修来的福分。” 其实,赵英心里隐隐也有这个念头,只是不敢也不愿意往深处想,郎君把这件事挑明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道:“大姐几天前跟父亲提起此事,父亲同意了。” 侯云策安慰道:“陛下请陈抟道长进宫。陈抟道长道法高深,但愿能够治好大姐。” 想到陈抟,赵英心中似乎又有了一丝希望,虔诚地道:“若陈抟道长治好大姐的病,我愿意出钱捐修一座道观,不,十座道观,二十座道观。” 启程之时,宗林还在睡梦中。侯云策想到儿子红朴朴的脸蛋,心里有一丝温暖,道:“回去吧,家里一大摊子事就留给你了。” 又走了数里,赵英这才勒住马头,叮嘱道:“兵凶战危,郎君千万要小心。不可稍有大意,我和儿子都在家里等你凯旋。” 官道又平又直,轰轰马蹄声和扬起尘灰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西去道路上。失去了侯云策的身影,赵英眼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她不想让亲卫们看见,一提马缰,让身下战马跑了起来。 官道上马蹄扬起的灰尘渐渐消散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此时,泾州城东边乔家堡的寨墙上,在静难军节度使李晖眼中,马蹄扬起的灰尘却遮天蔽日。堡外,党项骑兵“呜呜”呐喊,旋风一样袭来,尽情地在乔家堡前展示高明骑技。 从泾州到颁州,数座大山横亘其间,造就了无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关口,乔家堡就是这许多关口中最易守难攻的一个。静难节度使李晖站在乔家堡寨墙上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有着这么一个险要关口,党项骑兵现在肯定在颁州城外纵横驰骋了。 李晖从沧州来到颁州不到半年,最大依靠是他从沧州带来的一千牙兵。一千牙兵是他训练数年的精锐部队,也是他的子弟兵。加上五千颁州边军,整个颁州军队不过六千人。堡外党项军至少在两万人以上,而且绝大部分是机动能力极强的骑兵。 面对敌强我弱的形势,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将李晖把颁州军主力部队收缩在乔家堡内,紧闭堡门,任由党项军在阵前玩花样,决不出堡和党项军交战。李晖明白只要守住乔家堡,党项军就无法东进,等到凤翔军、黑雕军等诸军赶到泾州,党项军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晖看着党项骑兵总是不停在堡前转来转去,总觉得党项军的人数在减少,对身旁观察判官邢培盛道:“党项军到底有多少人,搞清楚没有?” 邢培盛拱手道:“据斥侯报,党项军在两万人以上,斥侯伏在山沟里,数清楚了党项军的帐篷,我想党项军的人数应该是准确的,。” “你们捉住的那个党项人呢?” 邢培盛摇头道:“党项人真是悍勇,割了他的耳朵,他也一字不说。今天早上,自己把舌头咬断了。”他想到那名被俘党项人倔强的眼神,由衷地道:“真是一条好汉。” 李晖是比较纯粹的军人,对英雄好汉有着天生好感,道:“既然是条好汉,不用折磨他了,砍了吧。”然后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道:“你注意到没有,那一匹白马,就是很高大的那一匹,今天在堡前转了好几次,莫非党项人兵力不够。用的是疑兵之计。” 邢培盛突然指着堡外道:“节度使,你看。” 三个党项骑兵在堡前纵马飞奔而过,每人地马后都拖着一个人,从地上之人服饰来看,应是周围的老百姓。党项骑兵在堡外拖了几圈后,来到箭程外站定。 李晖对邢培盛说道:“让亲卫准备好腰张弩,听我命令,这些党项骑兵残害百姓,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一名党项人提刀跳下马,用中原说对堡内喊道:“堡内胆小鬼听着,这是你们的斥侯。” 党项人此语一出,邢培盛脸色变了。三天前他派出五个斥侯,按照约定,在昨天夜里就应该回到堡中,可是昨夜只回来两个,看来没有回来的三个斥侯被党项人捉住了。他急步走到身旁的弩手小队旁,命令道:“准备腰张弩,射死这几个党项人。” 站在地上的党项人用脚猛踢拖在马后的三人,然后对着堡内众骂道:“有本事就出来,象男人一样和我们打仗。”说完,高举着长刀,对着地上的上人砍去。 阵阵惨叫,让堡内众军士热血狂涌。 李晖咬牙切齿道:“发射。” 十支弩箭发了嗡嗡声音,朝三个党项人飞去。弩的制造比弓箭复杂,成本高,所以西北诸族主要远程武器是弓箭,极少用弩,对弩箭防范意识也差。这几个党项人以为在箭程之外,堡内大林军就拿他们没有办法,根本没有想到堡内还配有步军弩。 步军弩是轻型弩,分为有臂张弩和腰张弩两种。顾名思义,腰张弩是一种需要使用腰力才能上好弩箭的小型弩,射程不如床弩,却超过臂张弩。 弩箭呼啸着射过来时,三个党项人完全没有时间做出躲避动作,被弩箭轻易刺穿身体,强劲冲力让中箭党项人从马上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堡内颁州军发出了震天欢呼声,数名胆大军士拿着绳索从寨墙上飞快滑到堡外。这几名军士刚刚靠近躺在地上的颁州军斥侯,数十名党项骑兵快速地向他们冲过来,堡内军士们见状焦急大喊:“党项骑兵来了,快点回来。” 救人军士们用刀砍断绳索,背着伤重斥侯往回跑。党项骑兵如风般来到了他们面前,经过短暂搏斗,出堡的几名勇敢军士全部倒在地上,无一幸免。 李晖大叫:“放弩箭,快放弩箭。” 党项骑手砍杀成功后,迅速朝远处跑去,灰尘散尽之后,只留下被砍得血肉模糊地几具颁州军军士的尸体。 李晖严历制止了激愤军士们开堡迎战的请求,军士们眼巴巴看着战死兄弟们静静躺在堡外,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军士们才趁黑夜,悄悄滑出乔家堡,把勇士们的尸体运回堡中。 有了用弩箭射杀党项人的经验,观察判官邢培盛连夜把颁州军中的臂张弩、腰张弩和床弩集中起来,集中布置在乔家堡寨墙正面。 第二天清晨,邢培盛正在堡下喝粥,亲卫气喘吁吁地从堡上跑了下来,大声喊道:“他们来了。” 邢培盛把碗一丢,提着腰刀,跑上寨墙。 东面开阔地传来隆隆马蹄声,满天灰尘慢慢腾起,邢培盛狠狠地道:“狗日的,还真准时。”话音未落,人数约在四五百人的骑兵队,带着太阳的闪光,直奔乔家堡而来。 邢培盛眼中拥出复仇渴望,沉着、清晰而又有些凶狠地下命令:“腰张弩准备。” 整个颁州军有一百多张腰张弩,平时分散在各队,从没有集中使用,昨天弩箭成功杀敌给了邢培盛灵感,他要利用弩箭可以延时发射的特点,让党项人付出代价。 党项人显然并没有吸取昨天教训,纵马狂奔,来到堡外后才停下,与乔家堡寨墙保持一箭距离。当他们第二次来到乔家堡寨墙正面,邢培盛大喊一声:“放箭。” 一百多支弩箭,发出呼啸声,向党项骑兵扑去。 大多数党项骑兵在出发之前,以为这次任务和平常一样,仅仅是在堡外表演一番骑术就收工回营,他们没有想到死亡在纵情狂奔的时候,呼啸袭来。 “噗、噗”的弩箭穿透身体的声音。“啊、啊”的惨叫声音,战马嘶哑的叫声,堡内颁州军士狂吼声,响彻云霄。 邢培盛发出了第二道命令:“床弩发射。” 床弩主要用于步军防守固定阵地,五只粗大弩箭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向逃窜的党项骑兵追去,五只弩箭有四支落空了。党项骑兵是在高速运动中,要射中他们着实不易。但是,众多党项骑手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一名党项骑手后背被粗大弩箭击中,弩箭狂暴冲击力把这名倒霉的骑手穿了一个透心凉,弩箭余势带着已经死亡的骑手在空中飞行了很远,才落到地上。 剩下的三百多党项骑兵被突然袭来的两轮弩箭打懵了,逃得远远的,然后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堡外挣扎呻吟的倒地骑手。 正在此时,西南方面又响起一阵急促马蹄声,灰尘四起。 “腰张弩准备。”邢培盛双眼满是杀气,几声大喊,让他声音有些嘶哑。 弩和弓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弩上弦后能够延时发射,能做到发射的突然性和集中性,而弓做不到这一点。邢培盛紧盯灰尘处,等着又一支不怕死的党项骑兵进入弩箭射程。他手半举,时刻准备下达发射命令。 弩箭突袭成功后,不少军士兴奋得跳了起来。李晖没有任何表情,和邢培盛一样,紧盯快速过来的骑兵队伍。 一面黑色军旗最先透过重重灰尘露了出来,一只大大的黑雕迎风飘扬,这支骑兵队伍并没有朝着乔家堡冲过来,而是全速向党项骑兵冲去。 邢培盛有些失望地看着没有靠近的骑兵队伍,手举在半空中不肯放下。李晖见到这面旗帜,愣了一下,这面旗帜和党项旗帜很象,但是,党项军旗是一只鹰,而这面军旗是一只黑雕。 “黑雕军,是黑雕军。”李晖在沧州曾见过黑雕军军旗,印象颇为深刻。他天天盼着黑雕军、凤翔军过来增援,看见军旗,立刻判断出这是黑雕军。 邢培盛虽然年轻,视力更好,可是他没有见过黑雕军军旗,因此,半信半疑地看着这支骑兵队伍,嘴里道:“黑雕军来了,怎么才两三百人啊?完了,黑雕军正好是党项军的复仇对象。” 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小队正是铁川源率领的黑雕军狮营,他们在吴留关夺得党项军军旗后,又带着房当赤虎在渭州城下转圈,让房当赤虎吃了个大亏。 铁川源脱离房当赤虎的追兵以后,为了寻找党项军主力,一路东来,在乔家堡总算逮到党项军主力。黑雕军狮营只有两百人,容易隐蔽,他们在乔家堡附近观察着党项军和一举一动。 武家强虽说带着伤,火气却最大,看着党项人在乔家堡耀武扬威,生了一肚子气,多次向铁川源请战, 刘黑狗成功射下党项军的军旗之后,立了大功,这几天也是牛得不行,竭力请战。 铁川源本是无事都是踢三脚的角色,只是当了前锋营的主官,要对这两百名军士负责,因为职责在身,他和武家强刘黑狗相比,要冷静得多了。 没有找到出击的最好时机,黑雕军一直按兵不动。 周青是这一群年轻人中,头脑最冷静的一个,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坐在半山腰观察党项军营。这几天,他有一个重要发现:党项军到堡前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减少,而且是每天减少三百多人。 铁川源得知此情况后,意识到机会来了,当前往堡前进行挑战的党项骑兵降到一千人左右的时候,胆大包天的铁川源决定突袭党项军。 邢培盛安排弩手的时侯,黑雕军狮营趁着夜色潜入了距离党项军行进路线很近的小山坡,这个小山坡虽然平缓,但是树林茂密,易于隐身,更为关键的是党项军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从来没有查勘过这片小树林,黑雕军狮营准备在党项军原途返回、警惕性最弱的时侯进行伏击。 黑雕军狮营没有想到,一直回避不战的颁州军竟然用弩箭给了党项军重重一击。铁川源见党项军阵形已乱,果断发出进攻命令。 (第一百二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0章 短兵交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很多年以后,房当支金,这名房当党项族最优秀的军事将领,仍然清楚记得在乔家堡外第一次和黑雕军交手的诸多细节,回想起那一天的战斗总是让他嗟叹不已。尽管房当支金以后参加了大量残酷战斗,但是,那一次和黑雕军交手的经历却经常让他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 房当支金向后人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总喜欢这样开头:那是一个阴冷的日子。 而事实上那天睛空万里,太阳穿透了云层,让大地痛快地感受到了阳光的热量。在乔家堡外受到弩箭打击的党项骑手远远离开寨墙,总算从呼啸的死神手里逃出来。他们散乱地站在远离乔家堡的地方,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堡前阵亡或重伤的同伴。 党项骑兵统领房当元成最先清醒过来,正要组织骑兵救回在地上挣扎的伤员,西南面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房当元成远远地看到一面黑色旗帜。和堡内颁州军一样,他也把这面军旗当成了党项军鹰旗。很快,房当元成发现这支骑兵冲着党项军而来,飘扬军旗并不是党项军鹰旗,而是一面陌生雕旗。 房当元成大喊一声:“是敌人,准备迎敌。” 紧跟在身后的传令兵“呜、呜”吹响号角,队形散乱党项骑兵听到号角后,迅速向房当元成靠拢。 雕旗旋风般冲到身前,房当元成从敌骑迅猛的冲锋中看到了敌人的攻击决心。房当元成高举战刀,满脸狰狞地高喊:“清水神,保佑我们吧。” 黑雕军狮营在冲锋之前,每一名军士都拿出黄桦手弩,备好弩箭,让黄桦手弩处于可以发射的状态。军士们就如平常训练,一手持刀,一手持手弩,并不呐喊,迅速向党项军逼近。 颁州军观察判官邢培盛集中使用弩箭只是灵机一动,而黑雕军对弩箭的集中使用有一整套成熟的验,在院培训班上,有一门课程就是专讲对弩的集中使用。经过铁血征战和院培训的铁川源,和其他黑雕军将校一样,极为擅长集中使用弩箭。 党项骑兵训练有素,骑术极为了得,在短时间内,骑兵队就调动起来,呐喊着向黑雕军冲了过去,军刀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胆怯的光芒。 黑雕军冲锋队形并不严整。每人间隔在两马左右,和党项军相比显得较为疏散,在距离党项骑兵还有两百多米的时侯,黑雕军在高速中突然分成两队,每一队一百人,一左一右向党项骑兵包抄过去。 两支骑兵队伍迅速接近,两军距离到了弩程的时侯,黑雕军军士冷静地抬起黄桦手弩,从容对准党项骑手迎头射去,强劲弩箭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轻易洞穿了党项人的皮甲和少量铁甲,刺进党项骑手强健的肌肉里,撕开了肌肉和骨骼。 党项骑手的鲜血通过破裂的肌肉和皮肤,向外喷涌而出。 党项骑手原本要用自己的勇气和高超战斗技能,把胆敢犯虎威的大林骑兵杀个落花流水。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一支队伍竟然能够在高速远动中分成两队,而且能大规模使用弩箭。一百多悍勇的党项骑手还没有和对手交锋,就被对手洞穿了身体,勇气和活力随着战马的奔腾,渐渐从中箭地身体飘然离去。 黑雕军狮营军士射出弩箭后,把手弩放回战马左侧的的布袋中,横举侯家横刀,冲进党项骑兵队伍中。 党项军和黑雕军同时冲锋之时,党项军有三百多人,而黑雕军只有两百人,可是黑雕军一轮弩箭给予党项军严重杀伤,有上百名党项骑手被弩箭射中而落马,这给后面的党项骑手制造了许多阻碍,党项骑手被迫放慢了速度。 这样一来,左右两路黑雕军反而把党项军团团包围。 乔家堡上的颁州军看得热血沸腾,几位将校围在节度使李晖身边,强烈要求出堡迎战。这些天,李晖发现党项骑兵渐渐在减少,对党项军动向很有些怀疑,也正想试探党项军的实力。此时,他见黑雕军大占上风,下令道:“开堡,马军出击,步军弓箭手做好准备,防备党项人突袭。” 牙将光紫驼早就按纳不住了,得到命令后,带着四百马军准备出赛。乔家堡寨门很是厚实,十几位军士费了半天劲才把门打开。牙将光紫驼恨得牙痒痒,骂道:“动作快一点,再晚就打完了。” 大门一打开,光紫驼带着数十名亲卫,从大门猛地冲了出去,把大部队扔在后面。 光紫驼是李晖义子,当兵之时不过十六岁,第一战就杀死了五名敌军,被当时还是校尉的李晖看上,从此成为李晖亲卫。 李晖任节度使以后,光紫驼也就当上了李晖心腹卫队的总领。 李晖在寨上看着恶老虎一般扑向党项军的光紫驼,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骂道:“这个浑人,只顾冲锋,把部队扔在后面,回来之后要好好教训他。” 观察判官邢培盛笑道:“光将军勇冠三军,冲锋陷阵,无人能挡,是大林朝第一好汉。” 党项人性格骁勇,今天有些倒霉,受到了颁州军和黑雕军两轮弩箭突袭,伤亡不小。他们没有怯阵,仍然极为悍勇,和黑雕军短兵相接之后,刀刀拼命。无奈他们遇到的是黑雕军狮营,狮营是黑雕军中的精华,军士们长期深入敌后,胆量、武艺均是上上之选,左右两队狮营军士围住党项人之后,几个穿插,干净利索地将党项军切成两半,让党项军陷于了各自为阵地境地。 刘黑狗带着十名箭法最优的军士,游动在敌阵之外。他们的责任是在外围施放冷箭,射杀敌军将校和有生力量。刘黑狗骑着战马,手持长弓,眼如鹰,紧盯战场。 党项骑手们的服饰没有明显差别,刘黑狗一时找不到下手地目标。他看见一名党项骑手十分骁勇,左劈右砍,几名黑雕军军士战他不下。刘黑狗冷笑一声,拉开长弓,根本没有瞄准。只听见一声弦响,这名骁勇骑手后背中了致命一箭,吃痛之下,他手上动作稍慢,被对面的黑雕军军士斩于马下。 刘黑狗嘴里念道:“一个。”又寻找下一个目标。射出五箭,五名党项人倒在他的箭下,当他拿出第六支箭的进候,发现一群党项人拼死保护一名党项人,而这名党项人高举长刀,大声叫喊,其身后一名还跟着一名传令兵,使劲吹号角。 刘黑狗终于找到这支党项骑兵的头领,大喜,将普通羽箭放进箭囊,取出两支雕翎箭。雕翎箭如闪电,准确地射在高举长刀的党项人脸上,箭头深深地刺进他的头骨里。 那名高举长刀的党项人正是党项骑兵统领房当元成,房当元成中箭后,就如被铁锤重重地打在脸上,从战马上栽下来。 刘黑狗射出一箭后,根本没有看是否射中目标,第二箭直奔传令兵而去,那名传令兵正在卖力吹号角,只觉喉咙一痛,一口气再也接不上来。他的意识没有马上失掉,低头看时,只见喉咙上有一支灰黑色箭簇还在微微颤动。这是美丽的世界留给他最后的印象。 刘黑狗身边十名手下全是从黑雕军精挑细选的神箭手。他们在战场外围,一个劲向里面发箭。每一声弦响,就有一名党项骑手从马上掉下来。十多名党项骑手发现了这一队施放冷箭的大林军士,想冲过来斩杀他们。 无奈四周全是黑雕军军士,他们无法冲出重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队卑鄙的大林军士暗箭伤人。 光紫驼冲到战场之时,血腥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黑雕军在人数、士气、武器装备、战术水平以及单兵技能等诸方面都要强于党项骑兵,战场上,除了少数聚在一起的党项骑手还在苦战,大部分党项骑兵都已经倒在血泊中,鲜血浸湿了干燥的地面,以至于光紫驼冲过来之时,急促的马蹄竟然没有能够带起一丝灰尘。 幸存的党项骑兵全部被黑雕军围住,光紫驼冲入战场后,大声喊道:“黑雕军让开,光紫驼来了。” 黑雕军军士正在全力砍杀顽抗的党项骑兵,全无让开的意思。光紫驼又喊了几声,仍然没有人理他。光紫驼气得破口大骂起来,跨下战马也和主人一样的急躁性格,嘶叫着扬起前肢,急不可奈地想加入战团。 铁川源满脸血污,见大局已定,就脱离了战斗。刘黑狗带着十名神箭手跟在他身后。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铁川源也就没有和这名性急的颁州军将领打招呼。 刘黑狗站在外圈,揉了揉发酸的胳膊。黑雕军把党项人围得太紧,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党项人,也就无法用冷箭提供支持。 最后还在进行抵抗的是周青围住的一群党项人,约有五十多人,他们聚成一团,虽被密集黑雕军围住,仍然死战不降。领头党项人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勇武过人,接连砍倒了两名近身的大林军士。他一边和近身黑雕军军士对砍,一边大声指挥着党项骑手。突然,他大喊了一声,一刀逼退近身的一名黑雕军军士,掉转马头向东冲去,党项骑手不顾一切跟着他向东突围。 这群拼命突围的党项人被砍翻二十多人后,居然杀出一条血路,突了出去。 光紫驼到了战场上,还没有捞到仗打,见党项骑手突破了包围,竟然大声叫起好来。其身旁的黑雕军军士都对他怒目而视。 刘黑狗见光紫驼在大喊大叫,怒骂道:“住嘴,在叫老子给你一箭。” 光紫驼眼睛盯着突围的党项军,没有理睬刘黑狗,一拍战马,跟在紧追不舍黑雕军军士身后,向突出重围的党项军士追去。 那名领头的黑脸党项人取出弓箭,回手一扬,一名颁州军士中箭摔下马来,其他党项人也纷纷回头射箭,接连有军士掉下马来。颁州军士士气正盛,铁箭如雨点般向党项人射去,党项人也不断被射下马来。 光紫驼的战马是李晖送给他的快马,来自西方大食国名马,此马比一般的马匹高大,马速也快,光紫驼后发先至,渐渐超过了其他军士。他取出弓箭,连射两箭,一名党项人被他射落马下。他正在哈哈大笑的时候,那名黑脸党项人回头射了他一箭。 光紫驼反应十分敏捷,向左一偏,让过来箭。举弓照着黑脸党项人后背回射了一箭。此箭擦着黑脸党项人的肩膀飞过,却没有伤着敌骑。 光紫驼准备再射的时候,最后几名党项人已冲进了一片密林。他不顾一切地跟着冲进密林,一枝铁箭从密林里急急而来。树叶挡住了视线,铁箭近身后光紫驼才发现,光紫驼根本无法准确判断来势,凭本能向左侧闪避,铁箭从耳边掠过,射中了身后军士左肩。 光紫驼不顾危险,仍继续追击,一名党项人从树上扑了下来,扑到光紫驼身上。举起匕首准备刺向光紫驼的咽喉,只听到“噗”地一声,身后军士一箭射来,正中党项人的背部,光紫驼把这名党项人从身上推开,再看时,最后几句党项人已经消失在树林里,光紫驼被迫停了下来,悻悻地道:“不过瘾。不过瘾。” 乔家堡外的大战以党项军的惨败而结束,党项军五百多人,仅仅五人逃脱,黑雕军狮营战死二十六人,战伤四十二人,其中重伤六人。颁州军是这场大战最大的胜者,他们一人未死,用弩箭杀伤了上百名党项军。 听到五百党项骑兵全军履没的消息,党项大营军帐一片死寂,一名银盔白甲的中年将军,阴沉着脸,在帐中围着跪在地上的黑脸党项人转来转去,最后停在黑脸党项人身边,又一次问道:“房当支金,围攻你们的是什么军队,有多少人?” 逃出黑雕军包围的黑脸党项人叫房当支金,他是清水河畔党项人首领房当明的远房侄子,房当支金祖上曾是党项房当族的大头领,不过现在家世已中落。 他已经回答过一遍这个问题了,听到将军重新问,道:“和我们交手的大林军队人数不多,只有两队,每队不过百人。他们弓马娴熟,极为历害,军旗是一只黑色大雕。” 银盔白甲人是党项军的副统领,叫房当白歌,自封为灵州节度副使,他的大哥房当明则自封为灵州节度使。虽已听过房当支金地回答,房当白歌听到“黑色的大雕”时,心头还是一紧,他回头对身材瘦高的师高金道:“黑色的大雕,又是黑色的大雕,肯定是那支在吴留关夺旗的黑雕军小部队。” 师高金是房当白歌最为依重的谋士,道:“黑雕军是最近才崛起,现在驻扎在凤州,我们的老对手兰州回骨别将吐少度就是在渭水边败在黑雕军手下,被迫自杀了。” 房当白歌脸色愈发沉重,他道:“这支小部队是黑雕军的前锋,他们的主力部队肯定会跟着前锋进入泾州。” 党项族也称为党项羌,早期的党项人不事农业,衣、食、住皆仰赖畜牧,天文字历法,以草木枯荣计算岁月,崇拜天神,死后火葬。党项族是西羌族中较晚崛起的一支,起初居住在青海东南部的黄河九曲之地和松潘以西山谷地带,他们在南北朝末期才初露头角。到大武初期,党项族活动范围逐步扩展,东到松州,西到叶护,南到春桑、迷桑,北到吐谷浑部。 党项诸姓部落中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离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等部,称为党项八部。其中拓跋氏先世本出自鲜卑族拓跋部,后成为党项诸部中的一部,在党项诸部中最为强盛,起着主导作用。 开皇五年,党项首领拓跋宁丛等人率部落到旭州请求内附,大武朝授拓跋宁丛为大将军。开皇十六年,党项人进攻会州,兵败后降附大武朝,并遣子弟入朝谢罪,向大武朝进贡。 太宗贞观三年,大武朝南会州都督郑元招降了党项首领之一细封步赖。大武朝在松潘设州,授细封步赖为刺史,其他党项部落见到细封步赖受封后,也纷纷响应,大武朝又设崌、奉、岩、远四州,并以原来各部酋长分别担任各州刺史。 崛兴于西藏高原上地大蕃王朝,日益向外扩张,北上灭了吐谷浑,并侵袭威逼党项。散居在瓜、沙等州和青海湖边的党项部落被迫内迁,迁移静边州都督府至庆州,辖下的二十五个党项州,也随着一道迁徙。 党项原住地为大蕃占领,留下来的党项居民为大蕃贵族所役属,大蕃称这些人为“弭药”。 大武内乱之后,发生了大蕃、党项、吐谷浑等族联合对大武朝的进攻。大武朝把散居在灵州、盐州和庆州一带的党项羌部落迁到银州以北、夏州以东地区。从此,迁居在庆州一带的党项羌部落叫做东山部落;迁居在夏州一带的党项羌部落叫做平夏部落,与此同时,还有部分党项羌人一度东进到石州。 大武朝末年,党项平夏部首领拓跋思恭参与镇压大武内乱的军事行动。大武朝以夏州为定难军,以拓跋思恭为节度使,封爵夏国公,再赐李姓。从此党项族便据有银、夏、绥、宥四州。 大武朝灭亡后,党项拓跋部利用藩镇争战、朝代更替的机会,逐渐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到大林末年,已经形成一个以夏州为中心的地方割据势力。 而房当族党项人一直居住在清水河畔,近年来屡次击败回骨人,夺取了回骨人的不少地盘,势力激增,房当党项军达到五万人,成为河陇地带新兴的强大势力。 房当明雄才大略,一向以党项拓跋部为榜样,这次攻入大林边境,就是要趁大林军主力南征之时,夺取灵州,为房当党项人打下一片生存空间。打泾州,威胁颁州,房当明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其战略意图是把大林军的注意力吸引到颁州一带,调大林延州军、灵州军南下,然后,隐藏在灵州西面的房当党项军精税主力就顺黄河而下,一举占领灵州。 为了达到吸引大林军注意力的目的,房当明的弟弟房当白歌率领两万党项军,击败回骨人后攻占了固原,再从固原进入了大林境内。 房当白歌攻打渭州受阻后,当机立断,在吴留关留下三千人马守住咽喉要道,党项军主力则绕过渭州,直扑泾州,在泾州城外大败泾州军,河阳名将白重赞也战死在泾州城外。 房当白歌率领党项军和增援过来的颁州军对峙于乔家堡,初步实现了房当明的战略意图,大林西北各节镇的军队不断向颁州方向移动,灵州军、延州军也有了南下的迹象。 房当明在灵州西南沉兵近三万,只等灵州军和延州军被吸引到颁州,党项军主力就会向猛虎一样扑向灵州,横扫留守灵州和延州的大林军队。 房当白歌参与制定了这个声东击西的战略,知道此战略成功的前提是进入泾州的党项军要能够吸引足够多的大林军,并形成对峙局面。 房当白歌曾经率领房当族党项军和中原军队屡次交手,虽说进入显德年以来,房当族党项军没有和大林军直接交锋,可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两万党项军至少能抵挡住四到五万的大林军。 因此,房当白歌对于此次失利极为看重。他被黑雕军在这两次小规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惊住了,对师高金道:“若大林军战斗力都如此强悍,房当族党项军最好的出路是全线撤退。” (第一百三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1章 伏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这是一场争夺生存之地的关键之战,师高金见房当白歌有些丧气,安慰道:“两场小规模的战斗不能代表双方实力,决定胜负的大战还没有开始。” 房当支金左臂受了伤,血流如注,滴在地上,很快就凝结成暗红色一大块。房当支金挺起胸脯,努力保持尊严。 房当白歌没有过多责怪房当支金,见其血流不止,道:“下去包扎伤口吧,好好回想黑雕军是如何打仗的,有什么弱点?” 帐中之人全部退出去之后,房当白歌脸色肃然地对师高金道:“我们要让延州军和鄜州军南下,甚至让灵州军也南下,我们就必须要把大林军打痛,现在泾州附近几个节镇军队都朝泾州集中,来得最快的是凤翔军和黑雕军。暂时不管黑雕军,原计划不变,我们还是伏击凤翔军。” 没有了外人,和气文雅的师高金目光变得凌历起来,他翻来覆去抚摸淡黄色玉佩,半响,才道:“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与大林抗衡,要想夺取灵州必须出其不意,节度使的声东击西之计,符合我们房当族的实力,就得这样坚决打下去。” 党项拓跋部首领拓跋思恭在大武朝时被封为定难节度使,从那以来,拓跋部牢牢控制了银、夏、绥、宥四州,现在拓跋部首领李彝殷名义上仍是定难节度使,实际上是以夏州为中心的地方政权。清水河畔的党项房当族实力增强后,房当明自封为靖远节度使,其最大梦想是夺取灵州、延州、庆州这一片肥沃土地,建立类似拓跋部的地方政权。 师高金又道:“从这两次小规模的战斗来看,我们似乎低估了大林军战斗力。新近崛起的黑雕军对我们威胁极大,我们要趁黑雕军未到之前,各个击破。” 房当白歌在帐中不停走动,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再抽四千人,紧急前往小仓关,在小仓关歼灭风翔军。” 听到这个决定,师高金有些吃惊,道:“我们这一路人马总共才两万多,吴留关留有三千人,又抽调了一万人去伏击凤翔军,现在我们手中掌握的人马实际上只有七千人,和乔家堡的颁州军人数差不多,若再抽走四千人,泾州兵力就太少了。这次在乔家堡吃了亏,主要原因还是兵力不足,为敌所趁。” 房当白歌神情很坚毅,道:“泾州西南有黑雕军、颁州以东有永兴军和同州军,北面有延州军,都在朝泾州集中。但是,他们到达乔家堡都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对于我们非常珍贵。我们只有集中兵力歼灭凤翔军,斩断大林军一根手指,让他捏不成拳头,才有取胜可能。这一仗打胜了,房当族也就有了百年基业。” 房当白歌向着西方伸出双手,祈求道:“清水神永远都会保佑我们房当族!” 师高金被房当白歌说服了,道:“白歌的意见是对的,我们必须主动进攻,消灭一两路大林军,把西北大林军全部吸引到泾州,才能为节度使夺取灵州创造条件。”他十分豪气在桌子上擂了一拳,道:“大仓关是取胜关键。白歌要亲自指挥,打好这一仗。我带三千党项男儿,和颁州军周旋到底。” 师高金在房当白歌帐前虽然只是一个谋士身份,但是他是党项颇超族前首领的儿子,前首领被杀后,他就来到房当族,改名师高金。房当白歌知道师高金在颇超族还有很多潜在的支持者,也没有把他当作一般谋士,从来都是以平等姿态和他议事。 而师高金经过挫折后,走南闯北,算得上见多识广,为了报答房当族的收留之恩,尽心尽力为房当族出谋划策。 房当白歌听了此语,脸露喜色,道:“兄弟坐镇泾州,那最好不过,只是赶到泾州的大林军越来越多,三千人马实在有些少。只要能在泾州拖住大林军,我击破凤翔军以后,立刻回师泾州。” 师高金道:“从前一段时间看,颁州军主帅是老成持重之人,他摸不准我军虚实,不会轻易涉险。” 房当白歌对着帐外喊道:“拿酒来。” 房当白歌和师高金连碰三碗之后,房当白歌把碗往地上一摔,道:“时间紧迫,我马上带领人马赶去大仓关,元高部和仁多部留给你。” 师高金脸色微微发红,看着房当白歌从帐中离开,坐了一会,猛起身,朝营帐走去。 党项军在黑夜中紧急调动,悄悄出营的党项军用布条包住马蹄,牵战马,向小仓关方向前进。缓慢走了五六里后,党项军才全部上马,向西南方向飞奔。 就在党项军偷偷出营之时,乔家堡颁州军牙将光紫驼帐中酒香四溢。光紫驼为人豪爽,代表节度使宴请黑雕军前锋。他作为主人,和黑雕军狮营的指挥使铁川源和队正武家强、刘黑狗等人轮番碰杯。 黑雕军前锋营的表现非常惊艳,颁州军有目共睹。军中之人最重英雄和实力,进入乔家堡的黑雕军受到颁州军热情接待。李晖也着实喜欢朝气蓬勃的黑雕军铁川源,在他身上,似乎也找到一丝自已年轻时的影子。 铁川源的官职和节度使相比实在小得可怜,李晖大大夸奖了铁川源一番,却没有参加欢迎黑雕军的宴会,而是让牙将光紫驼和观察判官邢培盛全权代表。 黑雕军狮营队正周青另有任务,没有参加宴会。他带着五个狮营侦骑,隐藏在黑暗中,观察党项军军营的动静。前几天,党项军每天都要到乔家堡前挑战,周青敏税地注意到党项军人数一直在减少。黑雕军狮营根据周青的观察,推测出党项军出兵规律,在乔家堡狮营成功地突袭了党项军。 “党项军人数如此多,为什么到乔家堡挑战的人马并不多,这是什么原因?”周青头脑里总是盘旋着这个问题,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无心参加宴会,带着五名狮营军士,从乔家堡寨墙上滑了出去,潜入到党项军军营附近的小山坡上,趴在草丛里,从高处观察党项人的动静。 周青潜伏经验十分丰富,藏身的位置、观察的视野都很好。党项军搜索小队数次从他们身边走过,一名党项军士还用腰刀往周青藏身地捅了一下,没有发现他们。周青忍受山野小虫侵袭,死死盯住党项军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半夜时分,一队队党项军无声无息地从军营出发,向着西南方向奔去。党项军从军营的侧门向外走,侧门不宽,可以并排走四个牵马的军士,周青粗粗数了一下,侧门走出了约有一千排左右的军士。 天色朦朦亮的时候,周青趴在观察点上仔细查看了党项军营的情况。党项军的帐篷一点没有少,这就让周青更加警惕,趁着天色没有大亮的时机,迅速回到了乔家堡,向铁川源报告了党项军半夜的异常调动。 铁川源意识到这个情报的重要性,马上带着周青向颁州军报告了此事。 李晖看了看地图,对邢培盛道:“乔家堡西南方向是凤翔府,稍远一点的是凤州,朝西是秦州。党项军突然分兵,实力就要被削弱,况且,四千人去进攻凤翔军,绝对占不了便宜,党项军如此用兵毫无道理啊。” 李晖又问周青:“党项军是否有四千人,是否是西南方向?” 周青很自信地道:“我看得很清楚,党项军从侧门出来的,每列四到三人,走了约一千列左右,肯定有四千人。至于方向,沿西南方向侦察一下就清楚了,这么多马,沿途总会留下马粪。” 李晖赞道:“周队正倒是细心得很。” 正在这时,一名军士从外面跑了过来,报告道:“党项军有来了。” 李晖、邢培盛、铁川源、周青等人全部出营帐上了寨墙。 这一次前来表演的党项军比昨天明显增加,有近两千人,他们就如平常一样在堡垒前活动,只是不敢靠近乔家堡寨墙。 李晖看着在堡前纵横驰骋的党项骑兵,很有些犹豫,这一段时间,他也注意到在堡前挑衅的党项骑兵人数在持续减少,昨夜,又有四千人离开了军营。 “党项人到底要做什么?”李晖反复琢磨这个问题。 经过昨天的战事,观察判官邢培盛觉得党项骑兵的战斗力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两百名黑雕军能在自己眼皮下干净利落消灭三百党项军,颁州军就算战斗力比不上黑雕军,也应该差不了太多,以此推断,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颁州军和党项军交手,谁胜谁负还真说不清楚。 有了这个想法,邢培盛看着两千党项军在堡外活动,禁不住有些手痒,对李晖建议道:“昨天黑雕军和党项军战了一场,我看党项骑兵也不过如此,不若让颁州军出堡,将这股党项军吃掉。” 李晖断然否定了邢培盛的提议,摇头道:“敌情不明,且莫贸然出击。颁州军只要能守住乔家堡,等到凤翔军、黑雕军、永兴军和延州军等诸军齐聚泾州,党项军则不战自败,我现在就当司马懿,死守乔家堡,看党项人能玩什么把戏。” 邢培盛不敢和李晖争辩,只是用失望的眼光看着堡外党项军。 李晖看着邢培盛满脸失望,突然想起周青所说之事,对着邢培盛道:“刚才周青说起大队骑兵经过总会留下马粪,极有道理,你派出几个斥侯去看看这几千党项军到底去了何处。” 党项军还是和前几天一样,在堡外表演一番后,回到军营。 黑雕军狮营在乔家堡补充了食物,灌满皮囊,把几名重伤员留在乔家堡,然后连夜离开了乔家堡。狮营作为前锋营,现在已经基本完成了侦察任务,铁川源准备在泾州再转一圈后,掉头朝西,回到泾州西面的泾河岸边接应黑雕军主力。 一条极窄的官道连接着凤州和泾州,官道蜿蜒地经过重重叠叠山岭。八千凤州军沿着官道地朝泾州前进。 凤翔节度使王景骑在战马上,走到队伍中间。他有些着急地看着呈一字长蛇阵的队伍,对副将王环道:“你去前队,让军士们走快些,若有敌军埋伏在山上,我们只有挨揍。” 王环一提马缰,越过快速行军的步军军士,向前队赶去。 林荣称帝后,针对边境常受到胡骑侵扰的问题,数次下诏,要求边境各节镇在遇到胡骑侵边时要互相支持,若坐视邻近节镇被胡骑攻破而不出兵相救,则以通敌论。有这个诏令,泾州军被党项军打败后,与泾州相近的节镇不敢袖手旁观,纷纷出兵救援。凤翔军以步军为主,调兵、集中兼准备粮草,花费了约四天时间。 当八千凤翔军上路的时候,黑雕军狮营已经到达了吴留关,黑雕军主力也在秦州集结完毕。 王景知道从凤州到泾州这一段路极为险峻,中间有多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为确保凤翔军安全,王景派出由五百名军士组成前锋营。前锋营全是骑兵。速度极快,始终在主力前方三十里处。每走三十里后,前锋营就会停下来,派出联络员给大军报信。大军得到一切平安的消息之后,才往前开进。 凤翔军就这样小心谨慎地向前推进,第四天,前锋营远远地看到了小仓关。 小仓关名为关,却并非吴留关那样的军事关口,而是两座大山之间的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长有一里多,宽约十六七米,从地形来看,小仓关的两座大山虽高,却没有树木,只有一些矮小稀疏的灌木和野草,山上一层厚厚的黄土,深深地盖住山石,若敌军埋伏在上面,即没有东西往下砸,又由于山高坡陡,人马无法往下冲。 从军事上来说,小仓关并非凤州到泾州最为险要的关口,可是小仓关是从凤州到泾州地必经之路,若不走小仓关,则大军要绕道四百多里。 前锋营校尉吴参带着五百军士停在小仓关前。吴参多次从凤州到泾州,知道过了小仓关,前面就没有险要关口了。他骑着马,站在关口,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很少出现,因此命令前锋营停止前进。 “洪队正,你带五十人先过关,有什么异常赶快撤回来。” “李队正,你带五十人爬到山上去看看。” 两个小队搜索一遍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吴参仍然不放心,又命令两上小队重新搜索一遍,仍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此时吴参才略略放心,暗自思忖:“党项军在泾州和颁州军对峙,那里有实力到这里来伏击我们,我的胆子怎么变得这么小。” 凤翔军前锋营全部通过小仓关后,派出联络员给后方报信,吴参带着前锋营在小仓关北面出口约两里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待大军到来。 凤翔军前锋营的一举一动,被隐匿在山上的党项军斥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准备了一些狼粪,只要凤翔军主力大部分进入小仓关,他们就在山上升起狼烟。 房当白歌带着四千人马在夜色中向小仓关进军。四千党项全是骑兵,从泾州到小仓关这一段路比较平缓,有利于骑兵运动,房当白歌在第二天下午就赶到了小仓关。 两支党项军会师后,兵力达到一万四千人。有了如此雄厚的兵力,房当白歌对于小仓关伏击战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房当白歌仔细勘查了小仓关地形,认为凤翔军一定会派出前锋营探路,若党项伏军埋伏在小仓关关口,极有可被凤翔军前锋营发现,于是他下令主力部队一万人撤到小仓关北面约五里之地设伏,同时,在小仓关南面约四里的一个山坳里,埋伏四千人马,小仓关打起来后,这四千人马就负责断掉凤翔军的退路,房当白歌要以硬对硬,用雷霆万钧之势全歼增援的凤翔军,把大林军的注意力集中到泾州来,为大哥房当明率领的党项军袭取灵州创造条件。 凤翔军主力部队接到前锋营平安无事的报信后,慢慢进入了房当白歌布下的大口袋。 王景位于凤翔军中部,走出小仓关关口之时,长长舒了一口气。过了小仓关,前面就没有险要之地了,不出意外,过了今夜,凤翔军就可以到达颁州地界。 忽然,前面的部队出现了紧张的喊叫声,紧接着,山峰上飘起黑色烟雾。 王景看见黑色烟雾,顿时色变,这是狼烟,胡人用来报警之用。他虽慌不乱,下令道:“前军变后军,断后,后军变前军,冲锋。”身后的亲卫马上吹响了迎战的号角,同时,数名传令兵向前队和后队急奔而去。 凤翔军前锋营安营扎寨之后,军士们在营地里喂马、烧水或睡觉。睡觉和军士首先感到了大地振动,他们就如被人猛抽了一皮鞭,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叫:“骑兵,大队骑兵。” 吴参命令前锋营数名军士向后报信,然后命令前锋营迎击突然出现的大队骑兵。前锋营军士是凤翔军中精锐,他们看着象山洪一样汹涌而来的党项骑兵,没有退缩,挥舞闪亮长刀,迎着党项骑兵冲了过去。 前锋军勇敢的冲锋只为党项人制造了一点小麻烦,很快,前锋营在党项大军冲击下灰飞烟灭,校尉吴参砍杀一名党项军士后,被一根粗大狼牙棒狠狠击在头上,当场脑浆迸裂。吴参落马后,被蜂拥而来的铁蹄踩成了肉泥。 前锋营报信的军士冲到凤翔军前队时,前队已听到马蹄声和喊杀声。王景治军极严,凤翔军前队是两千步军,没有得到命令,一个人都不敢后退。 副将王环下令:“盾牌围成左右两个圆阵,弩弓手准备。” 前队步军训练有素,听到命令后,两千步军分成两个集团,每个集团前面是两百名盾牌手,盾牌手持有面方形盾牌,方形盾牌有一米高,下面有两块尖刺,可以插到地上,后面依次是长枪兵和弩弓手。 此时,前队已出了小仓关,较为开阔的地形对骑兵突袭极为有利,党项军骑兵淹没了前锋营后,转眼间冲到凤翔军前队步军面前。 数百支铁箭从盾牌后面密集地射出,党项军骑兵阵形密集,这一轮箭雨过后,上百名党项骑手中箭落马,他们同样没有逃脱被后面战马踏踩的命远。 凤翔军前队的两个圆阵就如滔滔洪水中的两个孤岛,任凭洪水如何猛烈,仍然坚持挺立在水中央。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2章 兵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副将王环身上中了两箭,一箭射中右胸,一箭射在大腿上。铁箭射透右胸皮甲,入肉甚深。 王环面对如巨浪般涌来的党项骑兵,根本顾不上箭伤,拼命向党项骑兵群放箭。两个盾阵前面已经躺满了被射杀的党项军战马和军士。少数党项骑手躲过铁箭阻击,冲到阵前,却被盾阵死死挡住。 盾阵后面的长枪手趁着党项骑手放慢速度的机会,用长枪猛刺党项骑兵。 凤翔军打得极为顽强,党项军一时不能解决战斗。房当白歌下令道:“房当容昊留下来消灭这一股大林军,其他人马绕过去,不要在这里纠缠。” 他又道:“房当容昊,不必强攻,射杀他们。” 党项军很快完成调整,主力绕过盾阵,朝大仓关冲去。房当容昊率领三千党项骑兵,团团围住凤翔军盾阵。 党项骑兵改变策略,没有强攻盾阵,而是围着盾阵转圈,用弓箭射杀躲在盾阵里面的凤翔军军士。这正是党项军的拿手好戏,用在此处恰到好处。盾阵里面的凤翔军十分密集,除了盾牌手可以躲在盾牌后面,其他人根本无藏身之地,党项骑兵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是夺命的恶魔。 王环又中了一箭。这一箭射中他的左脸,坚硬铁质箭头毫不费劲穿透了王环面骨。在面骨破裂声中,副将王环重重倒在地下。另一名校尉马上站出来承担指挥重任,很快,这名校尉也被党项人射杀。 凤翔军前队顶住了党项军数波冲击,在党项箭雨攻击下,损失惨重。当最后一名凤翔军指挥官倒下后,盾阵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党项骑手迅速插入,扩大缺口,前队步军被党项骑兵冲得七零八落。至此,凤翔军前队有组织抵抗结束。 剩下的少数凤翔军军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和党项骑兵纠缠在一起,拼死反抗,杀伤了不少党项骑兵。更多的凤翔步军军士在阵形被冲破之后,四处逃窜,被行动快速的党项骑兵轻易追上。 党项骑兵就如饿极了的恶狼看到鲜嫩小羊,猛扑上去,把这些逃散的军士撕成了碎片。 前队的坚决抵抗给王景中军争取到宝贵时间,中军是王景主力部队。有三千骑兵,二千步军,皆是凤翔军中精锐中的精税。王景见到党项军越过了前队,下令道:“中军步军布下盾阵,骑兵队向后冲击。” 中军正好位于小仓关谷底。三百名步军盾牌手把方形盾牌插在地上,围成简单阻击阵地,因为谷底狭窄,这个盾阵把谷底堵得严严实实。 军士们神情悲壮地望着小仓关关口。当党项骑兵出现在眼前地时侯,众军士清楚地知道:拼死一搏的时侯到了。 凤翔军各级将校有一半是王景族人,战死的副将王环是王景远房侄孙,而中军步军指挥使王楚云是王景族弟。王楚云大喊道:“后退死路一条,拼死力战,或有一条生路。” 中军步军全是王景子弟兵,存了必死之心,冷静地用弩弓痛击党项骑兵。谷底狭窄地通道,限制了骑兵行动,尽管党项军人数占了优势,却无法形成包围。数次冲锋,在密集箭下,除了留下满地尸体,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不断涌入的党项骑兵把谷底塞得满满的。 王楚云箭法高超,一箭射穿一名党项军骑手咽喉。看着落马骑手,王楚云对着党项军大叫:“来啊,你们这些混蛋。” 中军成功堵住党项大军的时侯,后军陷入了苦战。 埋伏在小仓关南面的党项骑兵看到狼烟,从小山坳冲了出来,切断了凤翔军后路。 凤翔军遇袭时,后军还没有进入小仓关,王景的命令非常及时,两千后军也就变成了前军,后军主将高络纬极为机敏,命令将数十架运粮用的马车集中起来,摆成一座临时营垒。马车刚刚集中在一起,气势汹汹的南路党项军就出现在后军眼前。 两千后军躲到民马车后面,以马车为掩护,用弩弓阻击党项军。看到此情此景,高络纬冷汗直出,若没有马车的掩护,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马车极为有效地化解了党项骑兵冲击,躲在马车后面的凤翔军军士疯狂向外射箭。他们知道党项骑兵若是冲破防线,未日就将到来。南路党项军多次向马车发起冲锋,又在凤翔军的弩弓打击下退了回来。 双方激战正酣之时,凤翔军中军三千骑兵队冲出小仓关,向党项骑兵发起冲锋,当两支骑兵队迎头撞上之后,血腥的近身肉搏战开始了。 高络纬见两支骑兵队混在了一起,大声下令道:“冲出去,砍马腿。” 躲在马车后面的凤翔步军推开马车,向乱成一团的骑兵队冲了过去,失去了速度的骑兵群也就失去了冲击力,减少了一半威力。凤翔后军步兵在高络纬率领下,奋不顾身地冲进党项骑兵群,长枪兵则凶狠刺杀党项骑兵,盾牌手扔掉笨重的方形盾,手持腰刀,看见马腿就砍,党项战马很快就倒了一片。 王景自从当上节度使以后就没有上阵交锋了。这一次他没有想到要赤膊上阵,只带了一把长剑。长剑是贵族身份象征,在骑兵作战之时,长剑却不如长刀实用。 王景手持长剑,格开党项军凶狠的一刀。这一刀力量十足,几乎让王景长剑脱手。王景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砍翻攻击王景的党项军士。王景这才躲过一劫,吓出一身冷汗。 王景虽说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毕竟是久经杀场的老将,几番冲杀后,飞溅的鲜血很快让他找回当年勇冠三军的感觉。又一名党项骑手冲过来的时候,王景头一侧,让过对手的长枪,长剑直击,剌入了这名党项军咽喉。抽出长剑的时候,鲜血激射而出。 在凤翔军骑兵和步军疯狂冲击下,南路党项军被冲开了一个大口子,王景带着一千多骑兵,逃出党项军包围。 房当白歌被阻在谷底,命令党项骑兵再次发起冲锋。狭窄的谷底铺满了党项骑兵尸体,谷底的凤翔步军在党项军轮番进攻下,伤亡极为惨重。他们在王楚云带领下,顽强钉在那里,死死挡住了党项骑兵,使南北两路党项军无法会师。 正是由于他们顽强阻击,才使得凤翔军主帅王景得以集中兵力突破了南路党项军堵截。 步军指挥使王楚云又射出一支箭,右手习惯性放在箭匣上,箭匣却空空荡荡。王楚云低头一看,才发现箭支用完了。他看着从南面奔驰而来的党项骑兵,心中一片冰凉,扔掉长弓,对剩下的军士们喊道:“老子没箭了,和党项人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了。” 剩下六百多军士们箭匣基本上都空了,两臂也酸得拉不开弓。他们默不作声站起来,静静地等待党项人冲锋。南北两路党项骑兵朝着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凤翔军扑来,谷底狭窄,党项骑兵优势兵力无法发挥,和凤翔步军正面接触的党项骑兵不超过二十名。凤翔步军同时顶住了南北两路党项军的攻击,倒下一人,另一人就补上去。 房当白歌看到南路大军出现在谷底时,知道他的冒险取得了成功。看着困兽犹斗的凤翔步军,其怒火渐渐被尊敬之情代替。军人对于同样勇敢的军人,总是心存敬意的。当然,尊敬是一回事,敌人还是必须彻底消灭。 党项军中响起了短促的号角声。 党项骑兵听到号角声后,停止了冲锋,慢慢向后退,与凤翔步军拉开了距离。一名党项族骑手提马走上前,下了一道命令,小仓关是较为封闭的环境,传声效果极好,南路党项军清楚地听到命令。 南北两路的党项骑兵取出弓箭,箭头朝天,对准用箭雨覆盖凤翔步军。 王楚云看到党项军准备用弓箭对付他们,自知无法幸免,面色惨白地长笑一声:“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此句豪气干云地话还没有说完,一片铁箭如狂风一样从天而降,无情地扫荡了他们。 随着惨叫声、杀伐声的停歇,整个战场安静了下来,只有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重伤员发出令人揪心的呻呤声,清晰地在狭窄的谷底回荡。 二十几名受伤被俘的凤翔军军士被党项人押着,在小仓关谷底仔细搜查,要确认凤翔军主帅王景是否逃脱。党项军搜查谷底的时侯,凡是发现重伤未死的军士,不管是凤翔军还是党项军都补上一刀,彻底解脱他们。 几具穿着军将服饰的尸体摆在房当白歌马前,被俘的一名凤翔军军士仔细辨认后,道:“插满铁箭的是王楚云将军,头颅被打坏的是王环将军,胸口被砍开的是高络纬将军。” 王楚云、王环和高络纬都是凤翔军有名的勇将,尽管他们三人死得惨不忍堵,象一堆破烂一样被抛在地上,凤翔军军士说起他们名字的时候仍然充满敬意。 统计完战果,一名穿青衫的人来到房当白歌面前,用蹩脚的党项语道:“八千凤翔军,战死了六千七百五十三名,被俘二十七名,王景带着一千多人逃走了。我们党项军战死二千六百七十六名,受伤无数。” 满地的尸体,散发浓重的血腥味,让看惯了尸体的房当白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对跟在身边的将领道:“我们向来认为中原人懦弱,现在看来这个说法不符合实际。凤翔军军士也是勇士,他们并不比回骨人和大蕃人逊色,若不是这些人死守谷底,王景老儿绝对冲不出包围。真是可惜,让王景老儿跑掉了。” 房当白歌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凤翔军将领,道:“把这几员大林军将火葬了吧。” 党项人的习俗中,火葬比土葬要高贵,房当白歌下令火葬凤翔军将领,是对敌手的敬意。 小仓关激战正酣之时,泾州外面的乔家堡,党项军和颁州军仍在紧张对峙。 观察判官邢培盛匆匆忙忙来到节度使李晖营帐。 他派出的斥候不仅证实了周青所说是事实,而且还有新发现:“颁州军六个斥候刚刚回来,他们分成两组,一组沿西南方向搜索,在前往凤州的道路沿途发现了大量新鲜马粪,有一支人数在四五千的党项军从这条道路经过;另一组斥候发现党项军营虽然帐篷很多,但是军营里的党项军士比前几天少了很多,根本不是是两万人的军营。充其量不过五六千人。 报告完情况,邢培盛加了一句:“依未将主意,若明天党项军仍然来挑衅,我们去给他们一下子。” 李晖没有表态,反问道:“按往常经验,回骨人、大蕃人和党项人侵扰边境,并不以攻占城池为目的,主要是抢夺财物。他们抢完就跑,并不会和大军长久地对峙,你说,党项人到底要干什么?” 邢培盛急于出战。道:“我们不断试探,就能知道党项人的意图。” 党项军人数大大减少,李晖慢慢改变了想法,道:“明天你率一千五百名马军和二千名步军出堡迎战,不过要见机行事,若敌军势大,且且不可恋战。 大武后期以来,战事不断,特别这几十年,边境战事频繁得如家常便饭,那一年不打仗还是个新鲜事。在这个动乱年代,能当上节度使的人绝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有真本领,绝非和平时期的武将所能比。特别是王景、侯云策和李晖这种镇守边关的节度使,更是节度使中的骄骄者。 李晖在战略上极为小心,在具体战术上并不保守,没有给邢培盛定下框框,而是让他择机行事。 第二天清晨,邢培盛穿铠甲,持长枪,威风凛凛地带着颁州军出了寨门。邢培盛是年轻气盛、心气颇高之人,不愿意等着党项人打到家门口,更想主动打仗。出兵前,邢培盛叫来多名斥候和附近村民,反复询问乔家堡附近地形。 探知在党项军营不远处有一处树林茂密的山坡,邢培盛便决定在此地伏击党项军。 颁州军设伏后不久,十几匹快马从党项军营急驰而出,很快到了小山坡。邢培盛回头盯着身后的一名颁州军斥候,问道:“你不是说党项军从来不派侦骑,这是怎么回事?” 颁州军斥候道:“前一段时间,党项军每次出动,确实没有派出侦骑,今天可能是临时派出来的。” 颁州军用来隐藏的山坡仅仅是一个缓坡,邢培盛考虑到党项军每次出动都不派侦骑,因此才在此设伏。从未出现的侦骑意外出现在山坡,这三千多人马根本逃不过侦骑的眼睛。邢培盛下令道:“等到党项骑兵一上山坡,就全部干掉。” 此地是他们到乔家堡地必经之路,党项骑兵小队几乎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今天,党项骑兵小队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冲上山坡时,吃惊地看到黑压压人群,数十名凤翔军弩手举着手弩,凶狠对着他们。 党项骑兵没有来得及掉转马头,数十支弩箭发着啸声冲向他们。只有一名党项侦骑躲过了弩箭攻击,他俯在马背上,狠命往回跑。 十几名颁州军骑兵从山坡上冲下去,意图截下这名骑手。那名党项侦骑骑术极为了得,回身射了数箭,两名颁州军军士中箭落马。 一匹快马越过颁州骑手,引弓发射,箭出,正中党项侦骑后背。这名骑手正是光紫驼,射杀党项侦骑后,他又听见马蹄声,只见远处有十几个党项骑手朝党项军营飞奔而去。 得知党项军有两队侦骑,邢培盛遗憾地道:“伏击打不成了,我们没有隐藏的必要了,各军做好战斗准备。” 光紫驼回到颁州军骑兵队前,人和马都处于兴奋状态,盼望党项军过来。目前颁州军占据的位置很好,若党项军攻来,他可以率领颁州骑兵从高往下冲,给党项军致命一击。 自从房当白歌带着四千军士走后,师高金带领三千党项骑兵在乔家堡和颁州军对峙,他肩上的担子如大山一般沉重。 当党项军兵力雄厚之时,他们急切盼望颁州军迎战,只要能够重创大林军队,就会给大林军增加更多压力,为夺取灵州创造更好的条件。可是老奸巨滑的颁州军主帅李晖,根本不出堡迎战,使党项大军根本没有下口之处。 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党项军调集重兵伏击凤翔军,乔家堡外的党项军只有三千人,坐镇泾州的师高金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制造党项军兵力雄厚的假象,借以恐吓颁州军,维持对峙局面。 第二队侦骑回来之时,师高金知道颁州军已经主动出击了。 师高金、元高和仁多坐在帐前,脸色凝重。 元高道:“颁州军敢于主动出击,很有可能是援军到了,我们只有三千人,不若退回泾州城吧。” 党项军在泾州城外大败泾州军后,占领了泾州城,党项房当族世代居于清水河畔,他们长于骑射,却没有守城经验和兴趣。而且用骑兵去守泾州,完全失去骑兵地机动能力,变相困住了骑兵手脚。因此,房当白歌将泾州城青壮年屠杀一空后,只留下一千名党项军士守在泾州城,而党项军主力继续东进,在乔家堡受阻后,就停留在乔家堡外,和颁州军对峙。 元高见军营兵少,有些胆怯,提出退回泾州城的建议。 仁多不同意退回泾州城,道:“我们的优势是骑兵,若退到泾州城,则优势顿失。打阵地战守城战,我军不如大林军。泾州对我们来说是包袱,我建议在乔家堡外和大林军周旋,实在不能取胜,退到吴留关。” 师高金和仁多的想法基本一致,经过短暂思考,已下定了决心,道:“距离泾州最近的是凤翔府,白歌现在已经率重兵去伏击凤翔军,凤翔军肯定来不了,大林其他援军还要两三天才能到达泾州。这一定是颁州军试探性进攻。如果我估计得没有错,颁州军应有四千人左右。人马少过三千人,颁州军绝不敢出动。人马多过四千人,则乔家堡防守力量不足,我们决不能退缩,要趁这个机会歼灭这股敢于出击的颁州军。” 元高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位素来温和的军师,没有想到军师的胆子和胃口都如此大。 师高金眼色凌厉地看着两人,下令道:“仁多率一千人,从北面的小道穿插到颁州军的后面,我和元高率两千人从正面出击,缠住颁州军,等到仁多部迂回到位后,元高部、仁多部就可以形成两面夹击之态,一战打跨颁州军。” 听到如此安排,仁多吃惊道:“这样一来,大营就空了。” 师高金道:“若我军败了,要这大营何用。” (第一百三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3章 反包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师高金下定了决心,由仁多领兵出击。 从军营迂回到颁州军所在的小山坡,必须要绕一个大弯,颇费时间。仁多领命后,带一千党项军急驰而去。 师高金和元高率领两千党项骑兵不紧不慢从军营里出来,来到小山坡时,看到颁州军探马飞快向小山坡跑去。 颁州军早已在小山坡上严阵以待。 观察判官邢培盛见党项军骑兵分为左右两队,数面鹰旗随风飘扬,军容甚为严整,人数却并不多。 邢培盛年轻气盛,且是好战之人,决定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向党项军发起冲锋。 中军响起了“隆、隆”战鼓声,牙将光紫驼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一千五百名颁州马军紧随其后。顿时,战鼓声、马蹄声和喊杀声响彻云霄。 在乔家堡外的党项军不过三千人,师高金并不准备和颁州军硬扛,打算在小山坡下缠住颁州军,只要仁多穿插到位,从后面发起攻击,数量上没有绝对优势的颁州军必败。 两千党项人分成两队列阵,每队一千人。党项军“呜、呜”刺耳号角声响起,一队党项骑手转身向后跑,跑了一阵后站住。另一队党项骑手取出弓箭,等着颁州军进入箭程。 颁州骑兵从山坡上往下冲,速度极快,一片灰尘腾空而起,声势摄人。骑兵刚进入箭程就受到党项人攻击,党项骑兵射出一箭,掉转马头往回跑。光紫驼杀性甚重,挡开数支长箭,咬住党项骑兵,紧追不舍。 射完箭的党项骑兵绕过另一队党项骑兵,向前跑了一段后停下,抽出箭做好准备。而等候多时的另一队党项骑兵对追来的颁州骑兵就是一阵猛射。他们和前队一样,射完就跑,让另一队作好准备的骑手对付颁州骑兵。 两轮较量结束,颁州骑兵吃了大亏。党项骑兵长于骑射,且战且退,颁州骑兵表面占优,实则伤亡不小。 骑手落地,战马逃散,地上躺了一片呻吟挣扎的骑手,这些骑手绝大部分都是颁州军。极少数党项骑手中箭落地,被追上来的颁州军骑手砍得血肉横飞。 颁州步军保持队形快速推进,却已被骑兵丢在后面。邢培盛骑马,持长枪,跟在步军群。 经过这一番较量,双方骑兵的战斗力优劣显而易见。邢培盛意识到这样打下去,颁州骑兵会被慢慢消耗掉,下令道:“鸣金收兵,步兵呈防守队形,给骑兵留一个退回通道。” 颁州骑兵往回收,党项骑兵却如影随形贴了上来,不过分逼近,保持一箭距离。在这个距离,他们可以不断利用精准弓箭射杀颁州骑兵,又不至于短兵相接。当颁州骑兵退回步军阵地后,党项骑兵也就停止追杀。 光紫驼正追得性起,忽然听到收兵号令,此时他的心情就如一名饿极的人刚刚拿到一碗香喷喷肥牛肉,还没有来得及吃,却又被人夺走。 军令如山,光紫驼虽然好战,却也不敢有违军令。他满腔怒火地回到邢培盛身旁,不满地道:“已经咬住党项人了,为何收兵?” “这样打下去正中党项人下怀,论骑射,胡人真是历害,颁州骑兵打不过。再打,就剩不了几个人。” 说到此时,邢培盛突然想到了那一支黑雕军小部队。黑雕军前锋小部队竟然在人数少于党项军的情况下,以骑兵对骑兵,把党项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在城墙上看着黑雕军小部队打得容易,他认为党项骑兵不过尔尔,真要轮到颁州骑兵出击,才发现党项骑兵真是厉害。 一千五百名颁州骑兵短时间竟有二三百人被射下马来,战场上多是颁州骑兵的尸体。光紫驼清醒过来,沮丧地不再说话,只是用凶狠的眼光盯着党项骑兵。 党项军进攻欲望素来很强,象今天这种且战且退的打法很少见,这引起邢培盛警惕,心道:“难道党项军还在等待伏兵?” 战在此时,邢培盛明白凭手里这点兵力无法战胜党项骑兵,更担心党项军有增援部队,果断发出退兵命令。 听到颁州军退兵号,师高金对元高道:“颁州军要跑,缠住他们,仁多军马上就要到了。” 党项人鼓角大作,党项人每个队有两个营,每营有五百人,以营为单位轮番发起冲锋,每个营呼啸着冲过来,放一通箭后,又呼啸跑开。 颁州军步军有两千人,一直没有参战。中军发出退兵号令后,他们前军变后军,慢慢向乔家堡移动。党项军发起冲锋后,他们重新站住,用弩弓射住阵脚。 拉锯几个回合之后,党项军和颁州军互有伤亡。颁州军后方渐渐响起了阵阵马蹄声,马蹄声很,由远及近。邢培盛脸色大变,急忙下令道:“步军守住阵脚,骑兵迎战党项援军。” 初战失利,光紫驼心中激愤难平,大吼一声,率领颁州骑兵向增援的党项军冲去。 从后面杀过来的正是党项军仁多部,颁州骑兵虽然蒙受了一些损失,但仍有一千一百多人,两支骑兵队伍速度极快,人数相当,很快顶在一起。 元高部士气高振,不再以营为单位出击,而是倾尽全力,不顾伤亡,对颁州步军防线全线出击。颁州步军弩弓手在这生死关头也是拼尽全力,用最密集的弩弓阻截党项军。 党项骑兵来得太快太猛,顶着弩弓密集冲击,付出巨大伤亡后,突破了颁州军防线。 近身混战开始,颁州军步军在邢培盛指挥下,虽然被党项骑兵冲散,却没有出现崩溃的局面,步军们或以营或以伍为单位聚在一起和党项人拼死相斗。而颁州骑兵则在疯子将军光紫驼地率领下,和仁多部党项军杀得难解难分。 党项军更为勇猛,在混战中慢慢占据了上风。可是颁州军打得极为顽强,党项军在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完全吃掉颁州军。 邢培盛身边聚集了四百多名步军,被党项军团团包围住。邢培盛心中只剩下一个“拼”字,枪如闪电,用力把一名党项骑兵挑下马来,又有数名骑兵冲了过来。 这时,从党项军营方向传来了巨大轰响声,邢培盛以为党项军又来了援军,脸色惨白。师高金则是心头大震,同样脸色惨白。党项军为了打败颁州军已经全军出动了,现在军营里没有一兵一马,来的人马肯定是大林军。 骑兵转眼就到了战场,军旗上飘着“庆”字。一名大嗓门颁州军士吼了一句:“庆州军。”邢培盛身边所有军士都兴奋得狂吼了起来。 庆州军有七千人,其中骑兵三千。接到泾州战报后,庆州军沿马岭水南下,先到泾州。泾州党项守军只有一千人,且多为老弱。他们见庆州军势大,而且城内还隐藏不少逃脱屠杀的泾州青壮年,未作抵抗就放弃泾州城。 庆州军夺得泾州后,留下一部步军守城,三千骑兵和两千步军朝乔家堡出发。庆州军运气实在是好,又遇到了党项军空营。士气极旺的庆州骑兵烧了党项军营,继续朝乔家堡出发,又遇到杀得难解难分的党项军和颁州军。 庆州军加入战团后,迅速扭转了战局。 师高金禁不住长叹一声,“天不助我也。” 若大林军援军不到,颁州军必败无疑。如果打败颁州军,即使大林军援军到来,党项军也有能力将对峙局面拖至房当白歌回师之时。庆州军此时到来,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师高金只能认输,下令全军撤退、 战场上凭的是实力,没有实力,则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便侥幸得手,也不能长久保住成果。庆州军能够长驱直入,实际上是党项军实力不够所至。 在号角指挥下,党项军集中力量朝西北方向突围。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师高金带着一部党项军突破了颁州军和庆州军的包围,其余党项军则被困住。 光紫驼率着颁州骑兵和一部庆州骑军咬住败退的党项残军,紧追不舍。 这是一场耐力和信心的角逐,追了四十里后,党项军见无法摆脱追兵,离开官道,钻进了森林茂密的莽莽大山。 光紫驼和庆州军骑兵都指挥使王天畔是老相识,他听说党项军营是空营时,气愤地骂了起来:“党项人只有三千人?他,妈的,这群混蛋,这么少人马,还天天到乔家堡前来耀武扬威,我呸,党项人竟然使诈。” 光紫驼骂完又道:“我们追到泾州城下,看看他们的虚实,莫又是一座空城。” 令光紫驼又大吃一惊的是,王天畔兴致勃勃地道:“泾州城也被庆州军夺回了。走吧,我请你进城喝酒。” 在泾州大战紧张曲折而又戏剧性地进行之时,奉旨主持西北边境大局的西北面行营诏讨使侯云策也累得够呛。他原本想悄悄住进郑州侯府,歇息一晚继续赶路,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先是郑州新任防御使王汀湖过来拜访,随后赵辉又闻迅赶来,然后郑州城内的豪绅也纷纷赶到。很快,冷落很久的郑州侯府又车水马龙了。 郑州府里的下人、使女见到侯云策回来了,备好热水,打扫干净房屋。为五十多位亲卫做饭。一时之间,郑州侯府仿佛重新焕发了青春。 送走郑州访客,侯云策舒舒服服地泡一个澡,习惯性来到房。 房里一尘不染,就如从前他住在府上时一样。架有许多,多是赵英嫁给侯云策时带来的嫁妆。侯云策随手取出一本,却不是赵英带来的。不过这本上也带着赵英的身影。这本是黑雕军在磁州攻破礼弥教磁州总坛时缴获地《太白阴经》,当年黑雕军从磁州总坛救出赵英后。赵英为了表示感谢来到侯云策军帐时,侯云策正好在看这本兵,拿起此,侯云策甚至清晰地记得赵英进帐时的形象:上身穿着黄色窄袖短衫、下身穿着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 侯云策正在翻之时,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的是钱向南。钱向南以前是郑州府录事参军事,其家就和侯府很近。钱向南回家后换了一身新衣服,胡须也修整过,气色颇佳。 “有什么紧急事?” 侯云策知道钱向南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也不会半夜三更地过来。 钱向南道:“刚才接到军情营送来的情报。军情营军士先是到了大梁,又从大梁追了过来,绕一个大圈子,今天才把情报送来。我猜想节度使肯定没有睡觉,大着胆子过来了。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党项人行踪。” 钱向南整理的内容简明扼要,主要是对党项房当族基本情况和近期战事的介绍:党项房当族是党项八族之一,世居清水河畔,崇佛,尚白。近年和回骨争斗甚烈,多有斩获,势力略逊于党项拓跋族,强于其他各族。 首领房当明,自封为灵州节度使。其弟房当白歌,自封为灵州节度副使,房当族全族约有三十万户,控弦之士约有五万,此次攻入周境的党项军约有两万人,首领为房当白歌,房当明和另外三万人离开了清水河畔,去向不明。房当白歌率领党项军攻破了泾州,河阳白重赞战死。现在党项军在泾州外乔家堡和颁州军对峙。 侯云策看完之后,问道:“你觉得党项军有何怪之处?” 钱向南摸了摸修理得颇为整齐的胡须,道:“胡骑犯边,历年来都以抢夺财物为主。他们攻入边境后,大肆掠夺财物后就迅速退出边境,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和中原军队主力硬碰硬。此次党项人攻破泾州后还要继续孤军东进,难道不怕被大林军合围吗?我实在没有想通党项人在泾州和颁州军对峙的目的?更关键的一点,房当明和另外三万人去了哪里?” 侯云策低头又看了一遍纸条,道:“情报准确吗?” “军情营有一名军士扮作西蜀商,跟随粟特人商队来到清水河畔,长期在清水河畔活动,房当族人只当他是西蜀人,并不疑他。” 钱向南因为情报传递问题,曾经被侯云策斥责,此次军情营情报甚为详细,而且这些情报飞鹰堂并没有提供。因此,钱向南说起此事隐隐有此得意。 侯云策习惯性走到房左侧,准备看地图。走到墙边,才想起地图现在已经挂在凤州侯府房里。他取出一张纸,凭记忆在纸上画出了各州位置,虽不甚精确,大体位置却相差不大。 侯云策道:“泾州到郑州路途遥远,我们接收到的情报其实已是过时情报,现在泾州战况如何,我们并不知。以我看,节度使李晖镇守乔家堡这个险关,党项人很难攻破乔家堡,也就是说,党项人根本无法继续东进。若党项人南进,要受到凤翔军、颁州军和永兴军三军夹击。若向西南走,就是秦州、凤州,这是我们黑雕军的地盘,且有凤翔军侧击,党项人只怕难有作为。若向北,则有庆州军、通州军、延州军和灵州军。房当白歌率领地这支党项军深入到泾州,实际上已经处于大林军重重包围之中,战略态势对党项军极为不利。若党项军是支孤军,则必败无疑,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他加重语气道:“房当明在哪里?他的三万部队在哪里?这支去向不明的人马才是最值得我们关注的事情。军情营这个情报,来得太及时了。马上让军情营的人去查找房当明和这三万部队的下落,这件事非常重要,一定要抓紧办理,提供情报的军情营军士要重赏。” 军情营得到赞扬,钱向南一扫上次被飞鹰堂压倒的晦气,喜滋滋回到家中。钱向南妻子还在烛光下坐着,等待夫君。钱向南只觉烛光下的夫人竟然如此秀丽动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携夫人上了床。 (第一百三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4章 鸽子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多年军旅生涯,让侯云策养成早起晨练的习惯,兼之一个人睡觉也没有恋床理由,天边刚露出一丝亮光,他翻身起床。 府里下人们也都早早起了床,打扫卫生、外出买菜,揉面淘米,烧火洗锅,个个都忙忙碌碌,为即将赶路的亲卫们准备早餐。五十多个亲卫在杜刚带领下,在院子里做着习练,整个院子热热闹闹。 贺术海东起了床,懒散散地站旁边观看亲卫习武。 主院里花草树木培育得颇为繁茂,并没有因为侯云策不在这里常住而有丝毫马虎。侯云策在院子里挥拳弄棒练了一阵,汗水淋漓。 “贺术,别懒坐着,三天不练功,身体要锈掉。”主院内没有其他人,侯云策见到贺术海东进入主院,就停了下来。 贺术海东懒洋洋地道:“他们都是花架子,没意思。” 他的官职不高,可是与节度使关系密切,地位很特殊,只要赵英不在,能随便出入主院。 侯云策道:“我们来角骶。” 在黑城之时,侯云策是三皇子,不过这个三皇子没有实力做为根基,只是统领了一群小孩,大家表面上客气,实则没有发自内心的畏惧。贺术海东虽然称其为云帅,在当时将其当成兄长多于三皇子。到了中原,侯云策如今成为了节度使,统领黑雕军。有了强大实力后,才真正具有上位者的权威。这个权威让贺术海东都颇为忌惮。 “云帅,若是我用力不对,伤了你。钱判官肯定要吃了我。” “别吹牛了,你以前和我胜负各半,如今你多半要输给我。”侯云策一直在习练陈抟所授天遁功,陈抟声名远播,确实有本领,天遁功尽管没有神仙之术,却也让侯云策变得更加灵敏。 “真来。” “你别软手啊,就算全力,你未必能赢我。” 两人在主院就开始角骶,一直根随亲卫的李宁也进院旁观。李宁来自黑城,尽管在军中没有地位,却也和贺术海东一样能够进入主院。 两人接连三战,贺术海东皆输。侯云策大笑,贺术海东郁闷地离开主院。 李宁原本有事给侯云策,想了想,暂时没有说。 一个乖巧使女站在主院角落,等到侯云策坐下来,连忙送上茶水。这个使女年龄不过十六七岁,长得干干净净,是专门服侍侯云策的。昨天晚上就是这名使女给侯云策端茶送水。按照规距,这名使女应该睡在侯云策主房外间,甚至给其暖床。侯云策才和赵英分手,不是太急色,于是这名女孩儿到另一个房间去睡。 侯云策舒适地喝了一大口茶,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府上几年了。” 那小女子略有些羞赧地答道:“我叫锦茵,前年底才到府上。我到府上不久,阿郎就走了。所以阿郎不认识我。” 锦茵模样甚是周正,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清亮灵活,侯云策心中一动,问道:“你为何要到府上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锦茵面色略略暗淡,低声道:“我是许州人,父亲是读人,靠教蒙童为生。那年发瘟病,父亲、母亲都去了,安葬父母,家中薄财全部用尽,走投无路之时,偶尔遇到秋娘子。秋娘子见我可怜,就把我买到府上。” 这一次侯云策前往大梁之时,便发信给郑州府上,让秋菊和春兰前往凤州,估计她们一行现在还在路上。侯云策见过血与火,当年皇宫被烧毁一幕还在心里。妻子在大梁陪着姐姐,不能走,他便让秋菊和春兰前往凤州。 锦茵正是秋菊有意留下来服饰侯云策的,并且要随着侯云策一起到凤州。 自古以来,卖身做下人、当使女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侯云策不再是不食人间疾苦的三皇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问道:“家中还有长辈吗?” 父母双亡时锦茵四处求助,那些所谓长辈冷漠的眼神和推三阻四的行为竟让她现在仍然有不寒而栗的感觉,于是肯定地答道:“我没有长辈了。” 侯云策又问:“你订亲了吗?” 锦茵红着脸摇摇头。 “既然你父亲教过蒙童,你也读过吧?” 锦茵点点头,道:“略略识得几个字。” 侯云策曾经承诺要为贺术海东订一门好亲事,看到这个皮肤白净的干净女孩子,笑着说道:“既然你没有订亲,家中又无长辈。那我就作主给你订一门亲事。好不好?” 锦茵没有想到阿郎突然要给自己订亲,不时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看着自己地脚尖。 “黑雕军有不少年轻的校尉都没有成亲,刚才和我角骶的好汉叫贺术海东,你愿意嫁给他吗?” 贺术海东经常到主院来,锦茵自然认得,并且知道贺术海东是侯云策的亲信,既然是亲信,以后肯定不会差。 陈猛和小莲子订亲后,众使女羡慕得红了眼,锦茵当然也不例外。此时,锦茵听到阿郎问她是否愿意嫁给地位更高的贺术海东,她头脑嗡地响了一下,浑身酸软,张着嘴说不出话。 锦茵涨红着脸不说话,神情中有七分是愿意的,侯云策追问了一句:“愿意嫁吗?” 锦茵这才从迷离状态中清醒过来,小声道:“但凭阿郎作主。”锦茵的羞态也为她凭添了许多妩媚。 贺术海东郁闷地离开主院,在院中和亲卫们聊天。被叫到主院后,这个好事让他很是意外。 锦茵是郑州侯府中较为出色的,否则管家也不会让锦茵到去服侍侯云策。侯云策不认识锦茵。贺术海东却是认得,在其印象中锦茵不过十五岁,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一年多不见,锦茵变得亭亭玉立,成熟了许多。 贺术海东对于云帅的安排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没有任何迟缓,答应了下来。 侯云策叫来管家,问道:“锦茵的身份文在哪里?” “都由秋娘子管着,小的不知在哪里。” “锦茵已和贺术指挥使定了亲,从今天起,就不是使女了,你安排她单独住一个院子,一切按照秋娘子和春娘子的规格对待,等到西北战事打完,就为贺术校尉和锦茵完婚。” 侯云策闪电般撮合了一段姻缘,很有人情味地对贺术海东道:“亲卫们吃完饭,我们就要出发,给你们两柱香时间单独在一起,说说闲话。” 管家笑得极为欢心,道:“这可是大喜事,要好好祝贺术指挥和锦娘子。请两位到南院去说话,那里干净又没有闲杂人,我让人把早餐送过来。” 看着两人高兴而又羞羞答答地一前一后出了主院,侯云策为玉成此事而颇为高兴。 侯云策高兴是有原因的。从组建黑雕军以来,无数英气勃勃的年轻军士倒在了战场上,尽管黑雕军屡战屡胜,威名远播,可是对于这些战死军士,一切就随着生命离开自己身体的时间结束了,所有荣耀都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拥有。战场残酷无情,自已手下的这些年轻小伙子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侯云策不愿意让跟着奋不顾身作战的将士抱着不孝之子的名声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因此,为贺术海东定了亲,他发自内心喜悦。 李宁又来到主院,坐在侯云策对面。 “师兄,你来了两次,可有事?” “稍等一会儿,天空中有鸽子飞过。” “有鸽子,我知道。” 一阵哨声在空中响起,侯云策抬头向上一望。一群鸽子快速从空中飞过。 李宁望着鸽子,道:“我在黑城时,与渤海国的人学得养鸽之术,来到中原之前,此术已有小成。” 太师李甲派了四个师兄到中原,李宁擅长兵法。侯云策听他说得怪,道:“师兄有话直言。” 李宁道:“军情营和飞鹰堂传递情报都靠人马接力,费时费力,容易出岔子。” 侯云策挺直了腰,道:“你有什么办法?靠鸽子传?” 李宁慢条斯理地道:“鸽子有认路本领特别强,不管放多远,它总能找到回家的路,我们可以利用鸽子这个特点来传送情报。鸽子作为传递情报的最好工具,比骑手强得多。” 侯云策有些疑惑地问道:“真是能用鸽子来通信吗,它能飞多远,能认识路吗?” 李宁肯定地道:“鸽子用来传递情报,安全、快速、准确,正是渤海国拿手好戏。太师在六年前找到渤海国的皇家鸽师,我学了多年,算是得其真传。” 如果能用鸽子来传信,那自然最好不过。侯云策道:“师兄有这个本事,为何不早说?侯家商铺为了传递信息,可是花了大价钱。师兄有这个本领,那就全力去做,可以建一个鸽营。” 李宁道:“建鸽营也有很多事,要从各地寻找善养鸽子之人,同时从黑城带来能认路的鸽子。” “那赶紧做,要钱就找钱向南。” 侯云策从内心深处并不愿意与黑城那边联系得太密切,若是大侯朝三皇子身份被暴露,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将倾覆。他并没有将最重要的事情交由四个师兄,只不过用鸽通信太重要,只能让李宁去做此事。 李宁领命,告辞而去。 侯云策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鸽子,喃喃自语道:“这小小地鸽子,当真能飞翔千里,万里传信吗?若真是这样,黑雕军定能纵横千里。” 令侯云策惋惜地是鸽营现在还是一个设想,并不能马上帮助了解西北军情。在侯云策在路上急行的时候,西北前线打成了一锅粥,形势瞬时万变,军情营和飞鹰堂千里迢迢送来的情报都是旧闻了。 房当白歌在小仓关大败凤翔军后一直追到凤翔府,王景汇集凤翔军残部和留守部队,在凤翔府构筑了防线。 房当白歌见王景虽败不乱,无机可趁,带着党项军主力迅速回师乔家堡。 到了乔家堡,房当白歌吃惊地发现党项军营只剩下一片灰烬,所幸辎重、粮草主要存放在吴留关,若是失去了后勤保障,这仗就无法打下去了。 而泾州城重被大林军夺去,数十面“庆”字大旗在城墙上飘扬,大林军在城上严阵以待,房当白歌只得率领党项大军退守吴留关。 大林各个节镇的军队陆续赶到了泾州一带,庆州军占领了泾州,永兴军增援到乔家堡,黑雕军进驻义州,延州军、同州军等各节镇军队还在增援的路途中。 大林军和党项军第一阶段的作战也算告一段落。这一战,党项军和大林军各自暴露出自身的缺点: 大林军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统一指挥,各自为战,白白错失了战机。房当白歌率领的党项军主力从凤翔府回军后,因军营被毁、泾州城失守,粮草已经开始短缺,若大林军集中兵力,在乔家堡围住党项军主力,则大局可定。十分可惜的是数支节镇军队听到实力强劲的凤翔军几乎被全歼的消息之后,各自固守一地,不敢主动进攻,没有形成合围,让党项军主力从容撤回吴留关。 只有等到侯云策到达以后,行营招讨使便才能统一指挥。 党项军最大地问题是无后方作战,且攻坚能力不强。深入大林境内的党项军是孤军,战事初期,因其突然性和骑兵的机动性这两个特点,屡次打败大林军。但是,大林军援军到来后,党项军就陷入了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活动能力受到极大限制,而且党项军的攻坚能力弱,只要大林军固守坚城,没有大型攻城武器的党项军只有望城兴叹,这也是渭州失守而不失的原因。 房当白歌回到吴留关后,见到逃回吴留关的师高金,才知道泾州之战详情。 “打了败仗,愿意接受处罚,只是真可惜,我们已困住了颁州军,若庆州军未到,颁州军一定会被我们消灭。”投了败仗,丢了军营的师高金,面对着房当白歌,羞愧难当。 房当白歌心中隐隐发痛,从固原出兵以来,党项军前后折损了四千多人,房当族总人数不过六十多万,这四千多人个个都是房当族的英雄豪杰,现在,他们永远躺在异族土地上,再也不能到回清水河畔了。虽然中原军队损失更大,可是中原人口众多,军队损失很快就会得到补充,党项军却是死一人就少一人,极难得到补充。 人口,也是一个族群的实力。 房当白歌向着清水畔双手合什,默默祈祷了一会,这才恢复了内心平静。他对师高金道:“处罚就不用了,以三千人在乔家堡和大林军对峙,如单人对付狼群,被咬伤也是正常之事,关键是下一步要打好。” 师高金脸上还带着箭伤,这个箭伤是在逃跑的时候为流箭所伤,只要说话,伤口就痛得历害,师高金忍着疼痛,道:“我军从固原进入大林,目的是吸引大林军南下,大林军灵州军、延州军均已南下,这个目的基本上达到了。此时,泾州一带大林军云集,我军已无回旋余地。如果再孤军深入,则很难脱身。” 房当白歌穿着一身丝绸白衣,在帐中走来走去,“我们在大仓关把凤翔军打残了,大林皇帝得到消息后,一定会给大林军施加压力。乔家堡是险关,扼住了东进通道,吴留关也是险关,扼住了大林军西来的通咽喉,我们就利用吴留关险要地势和大林军对峙,让大林军进退不得。只是,渭州还在大林军手里,终是个后患。” 党项军从固原进入大林,第一座城池就是渭州,党项军攻了数次,没有任何效果,白白在城下丢掉数百条性命。房当白歌听取了师高金的建议,绕过渭州城,偷袭了吴留关,然后急袭泾州,深入大林数百里。 房当白歌想到渭州的高城,很有些头痛,道:“渭州守将颇难对付,依靠坚城,死守不出,极难打下,我们若要硬攻,只怕会受到重大伤亡,而且还不一定攻得下来。渭州,就如中原人所说,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房当白歌对中原文化极有兴趣,他不仅仅能说中原话,还能看汉字,《三国志》是他和哥哥房当明最喜欢的一本,《三国志》里面的故事他们烂熟于胸,两兄弟很多用兵方法,都来自此。 师高金献计道:“不若我们在城外挖一条深壕,困住城内大林军,他们出不了城,自然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挖一条深壕需要不少人吧。” “我愿意带五百军士,到各个村庄去抓人,让大林人来挖壕沟。”师高金对于乔家堡战斗的失利,总有些耿耿于怀,主动提出做这件苦差事。 当天下午,师高金带着五百人,到各个村庄抓人去了。 令师高金大吃一惊的是,吴留关党项军副将房当赤虎这一段时间,如疯狗一般四处乱咬,吴留关附近的三个村庄被他杀了个干净,男女老少,猪狗牛羊,都没有逃过他的刀锋。房当赤虎每每要屠村,总是突然派兵把村庄团团围住,不让一人跑掉,然后一户一户砍杀。他要用这种残杀,以报黑雕军夺旗之恨、戏弄之辱。 房当赤虎杀得太过凶狠,各个村庄死得如此干净,连收尸之人也无,尸体在炎热的气候之下很快腐烂,发出剌鼻的味道。 师高金不知此情,进入村庄后,吃惊地发现他们似乎走进了十八层地狱,许多党项军士掩面跑出村庄,趴在地上把肠胃中的所有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师高金这个屡经不幸、心肠极硬的人见此情景,也动了侧隐之心,令人放火焚烧了村庄,用一把大火遮掩了这人间惨剧。 吴留关附近基本上没有可用之人,害得师高金扩大了搜索范围,好不容易才抓来一千多劳力,夜以继日地在渭州城外挖壕沟。 (第一百三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5章 行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渭州城高兵少,固守待援是最好选择。 城墙上,刺史古春和观察判官赵普密切注视城外党项军动静。 看到党项军逼迫老百姓挖壕沟,刺史古春有些慌乱,道:“党项人是想困死我们,也不知各路大军何时能攻过来解围。城中军粮倒足,就怕老百姓要缺粮。缺粮就要乱,乱起来不好守城啊。” 自从党项军打过来后,赵普就一直坚守在城墙上,没有在家中睡过觉。他衣服凌乱,头发蓬松,双眼通红,和诸葛亮形象很有些差距。 赵普用手拍了拍衣服,一阵灰尘从衣服上腾起。他不紧不慢地道:“城中粮仓还算充足,从现在起要减少军士每天定量,再支撑一个月没有问题。只要坚守住一个月的时间,各节镇人马齐聚泾州,党项人若不想被歼灭在西北,只能退回固原。” 古春抱怨到:“太慢了,太慢了,凤翔军、庆州军、永兴军,都应该到了,我们被围在城中,和外面失去了联系,也不知情况如何。” 赵普并不着急,胸有成竹地道:“据下官推测,西北战事最大问题是各节镇人马乱成一团,没有统一指挥。打如此规模的仗,陛下肯定会任命一名招讨使,统一指挥西北各军。从时间上来说,西北军情从颁州报到大梁,最快要八到九天,圣旨从大梁出来,速度还要慢一些,可能十天到十二天能到西北,这样一来,前后有二十多天到一个月的时间,西北各军都没有统一的指挥,只有各自为战,很难击败党项人。凭现在的军力,只要招讨使到了,党项军的好日子就完了。” “但愿如此。”刺史古春对赵普深为信任,听了其一番话,稍有安心。 赵普到渭州的时间并不长。来到渭州后,他就到边境走了一圈,回来后提出要增加城中的存粮。当时古春对赵普这个提议不以为然,存粮多了变成陈粮,也是麻烦事。在赵普据理力争之下,古春勉强同意增加城中存粮。古春现在想起来仍有些后怕。若当时不增加粮食,此时难免手足无措。 古春是世家子弟,到边关任刺史不过是为以后晋升增加筹码。他向来口无遮挡,见亲卫都在远处,就对赵普道:“城内粮食还能支持一个月,但愿圣旨早到,打退这些党项人。哎。这边关剌史真不是人干的,党项人、回骨人、大蕃人,个个都如狼似虎,走马灯一般打过来,让人提心吊胆,说不定那天小命都要丢在这里。等这一仗打完,我回大梁走些门子,争取调回大梁。虽说少拿些银钱,可是日子过得踏实,不必担心一觉醒来,城外又有胡骑在攻城。” 赵普禁不住笑了起来,道:“守住渭州,就是大功一件。到时走走门子,升任节度使也极有可能。节度使到时可别忘了在渭州城上一起杀敌的赵普。” 赵普家族世代为官,不过都是六七品小官,赵普的曾祖父曾在大武时任三河县令,祖父任过澶州司马,而父亲任过相州司马。赵普青少年时期也曾读,学无所成,于是步了祖父、父亲的后尘,先是投在充州为幕僚,后任陇州巡官,再投永兴军节度使刘词,被辟为从事。 刘词极为欣赏赵普,向范质推荐了赵普。赵普被范质任为观察判官,参加了征淮南之战,认识了杨光义等人。南征暂时结束后,赵普就被调任为渭州观察判官。 世代为官的家族传统让赵普很懂为官之道,世代为小官处境让赵普深深体会到仕途的艰辛,转战南北当幕僚的经历让赵普眼界开阔,这些因素综合起来,造就了赵普毒辣的眼光和高超的办事手腕。 赵普来到渭州后,没几天就把剌史古春的性格以及渭州形势琢磨得一清二楚,有针对性做了几件事情,很快就取得了古春信任。 古春当上剌史全凭祖辈积荫,但是他有一个世家子弟通常不具备的优点,就是具有自知之明,颇有用人之能。他放手让赵普代行刺史之责,自已乐得逍遥和清闲。听到赵普半是拍马屁半是开玩笑的话,他笑容可掬道:“若有这么一天,我一定向朝廷保举你。” 古春未做官时,天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喜欢到山上去围猎,箭法还算不错。他看到数名党项军距离城墙较近,取出一张长弓,对准城下正在督工的党项军军士射去。 督促挖沟的党项军军士的实际距离比目侧距离更远,雕翎箭无力地落在距离党项军还有数步地方,古春遗憾地道:“若没有这些老百姓,我们就用床弩来射杀这些可恶的党项军。” 一名年轻党项军守着挖了半天壕沟,心中早就不耐,巴不得弄些事情出来,见城上往下射箭,也取过长弓,上前走了十几步,对着城墙上就射了一箭。这名党项军士有一身的好力气,这一箭竟然差点攀上了城墙,吓了古春一跳。 古春笑骂道:“这个党项人好大的力气,吓了老子一跳。可惜我没有看到那一天黑雕军和党项军的骑术比赛,黑雕军的骑手们真是那么历害吗,连这些天天骑有马背上的胡人都追不上他们?” 赵普亲眼看见了党项骑兵和黑雕军前锋营的追逐,对黑雕军前锋营的战斗力印象深刻,道:“那天出现在渭州城外的骑兵是黑雕军前锋营,黑雕军近年来威名远扬,确实不是浪得虚名,难怪能连败大蕃人和回骨人。” 他若有所思地道:“说不定,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会成为西北战事的招讨使。” 古春拉开长弓,又向下射了一箭,道:“这倒是极有可能。黑雕军在西北各军中战力最强,而且,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的妻子是赵皇后五妹,侯节度使也算是皇亲国戚。” 古春和赵普在议论侯云策的时候,侯云策正在前往泾州前线。 侯云策按照正常行军速度在赶路,该行军就行军,该休息就休息,在他心目中,泾州军情虽然紧急,但是并没有到十万紧急的时候。他研究了党项军和西北各个节镇军队实力和部署情况,凤翔军、永兴军等几个边关节镇军队的实力颇强,党项军在重重包围中,无法占到多大便宜。就算在某次战斗中打胜仗,可是总体战略形势是对党项军不利的。 唯一让侯云策有些担心的是党项房当族首领房当明所率领的三万党项军,这三万党项军消失在清水河畔,去向不明,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当侯云策来到陕州之时。军情营送来了房当明及这三万党项军的下落――这三万党项军出现在西会州。 西会州位于黄河岸边,是党项人控制的地区,距离灵州不过一天路程。这份情报是扮作西蜀商人的军情营校尉冒死探知的。军情营校尉得到这份情报后,意识到问题严重,命令得力手下高东山从西会州潜入大林境,然后沿洛水顺流而下。高东山五天后来到洛水汇入黄河处――同州。 此时侯云策还没有到同州,军情营送信的军士便沿黄河岸边向东走,在陕州终于见到了侯云策一行。 这个路线说来很简单,可是途中艰辛没有亲身经历之人难以想象。侯云策见到高东山的时侯,原本强壮的军士已经变形了,体重下降了近四十斤,把情报交给侯云策后,就瘫倒在地。 此时军情营的规模远远不及飞鹰堂,在陕州没有相应机构,侯云策亲自把这名勇敢的军士交给了侯家商铺陕州分店,让其休息。 侯云策牢牢记住了这名不畏艰险的军情营军士:高东山。 军情营送来的情报证实了侯云策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西北军情比表面上看起来要严重得多。 侯云策脸色凝重,对钱向南道:“西会州距离灵州不到一天的距离,灵州历来是边防重镇,房当明陈兵在灵州之旁,其用意非常明显,房当白歌的人马不过是障眼法。” 灵州在大武朝时地方行政上隶属于京畿道管辖,当时大武在灵州设立大都督府,指挥7个军府,统辖范围从现在契丹国地云内州以西至兰州以北,是大武在全国实力最强、兵马最多、土地最为广阔的北国巨防。 更为重要的是,当时境内还设有统称为“六胡州”的少数民族自治地方政权。后来在大武内乱中,大武肃宗在此继位并完成光复两京的大业,使得灵州成为再造大武的中心发祥地。大将子仪也曾经在这里担任朔方节度使。 因为有最大的敌人突厥存在,灵州在大武一直是极为重要的军事重镇。突厥灭亡后,灵州地战略地位才慢慢下降。 钱向南作为一名读人出身的官员,对于这段历史极为熟悉,有了军情营的情报,形势自然一目了然, 道:“我们距离泾州尚远,等到我们到了泾州,可能灵州已经失守,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情报传到灵州,让灵州军提前作好应对的准备,灵州肯定有大仗要打。” 侯云策道:“灵州才是党项军的重点。若灵州被党项军攻下,盐州这等城池必不可保,如果是这样,灵州、盐州和银、夏、绥、宥四州皆落入党项人之人,党项拓跋部和房当部则连成一片,北依草地,西接甘、凉,党项人必会和契丹一样,成为中原大敌。我们一定要趁着党项人羽翼未丰之时,把潜在的危险消灭。 钱向南看着地图想了一会,越想越怕。 侯云策没有过多谈论这个问题了,对钱向南道:“快请枢密院承旨时英到帐里来。” 时英是陛下亲命的宣旨使节,时英没有宣旨之前,侯云策虽有兵符却并不能号令其他节镇,所以这种大事必须通报给时英。 钱向南出去找时英。 侯云策就坐在桌前,字斟句酌地想着如何向林荣报告此事。侯云策法原本极佳,每次写锦时有意露拙,这种露拙有时会让人觉得更加诚实可信。一员武将,文治武功都历害,对于皇权来说,并非是是一件令人真正愉快的事情。 枢密院承旨时英进帐之时,侯云策还没有把短信写好,抬起头,道:“时郎稍坐片刻。” 很快,侯云策写好奏折,装入锦,将当前危局向林荣作了报告。但是对于情报来源,侯云策则说了谎,他称黑雕军狮营捉住了一名党项军头领,党项军头领扛不过狮营重刑,无意中说出了房当明在西会州陈兵数万之事。党项军头领说完此事后,伤重而死。 写完信,侯云策再次想了想这个慌言,应是没有多大问题,于是将这个谎言先给时英讲了。 枢密院承旨虽是一名小官,可是枢密院掌管全国兵事,时英对军事并不陌生,也看出形势险恶。 侯云策道:“我已向陛下上奏此事,现在关键是要把这一情况通知各位节度使,特别是灵州、盐州和延州三地,三州军队此时绝对不能南调,要充分作好应战准备。” 时英极为聪明,一点就透,已经知道侯云策请他来是为何事。此事太大,若判断失误,极有可能犯下大错。他盯着侯云策,问道:“党项军陈兵西会州的情报准确吗?是否一定会攻打灵州?” 侯云策又道:“如果不攻打灵州,房当明为何要劳民伤财大规模调动军队?党项军必定要攻打灵州,或许,现在已经开始动手了。” 时英是个精瘦而英俊的年轻人,浓眉向上扬了扬,道:“既然如此,就以节度使和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西北各节镇,通报紧急军情,请灵州军、盐州军和延州军做好应敌准备。如各节镇军队已南下,则立刻紧急返回。枢密院承旨虽然官职低鄙,却也算是奉命传旨的钦差大臣,我就大胆地作一回主。” 陕州城门洞开,十几匹快马从城中出来,带着八百里加急的腰牌,一匹向着大梁而去,他身上带着侯云策给陛下奏折,其他的向着西北急奔,他们身上都带着侯云策和时英两人联合签名的信件。 侯云策一行从陕州出来就开始了急行军,坐镇陕州的保义节度使送给侯云策一行每人一匹快马,这样,行军时两匹马轮换着骑,保证了马力强健。 第三天傍晚,侯云策来到华州。众人下马之时,大腿全部磨破,特别是时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长途急行军,从马上下来之时,脚一软,坐在地上。而黑雕军众亲卫虽然疲惫不堪,行走之间法度未乱,井然有序地查看了驿站,安排了岗哨,才坐在地上休息。 侯云策稍事休整之后,让亲卫挂好地图,搬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地图边仔细查看。 两个亲卫把坐在地上的时英扶到屋内。钱向南拿着皮囊,走进屋,看着眦牙叫疼地时英,道:“这有点老药酒,喝了蒙头睡觉,明天一点事都没有了。” 时英看着钱向南行动自如,道:“钱观察曾做过县令,也是读人出身,何时打熬得这一幅好筋骨。” 钱向南笑道:“去年节度使奉旨到凤州与西蜀军作战,我就到了黑雕军。黑雕军训练极苦,我们这些幕僚们全部要参加早上的晨练,第一天跟着军士们练完,好几个幕僚哭爹喊娘,久了就会习惯。现在一天早上不起来晨练,身上还不舒服。” 时英感叹道:“以前看战报,枢密院同僚们对黑雕军战果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今天跟着黑雕军跑了一天,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殿前司、侍卫司两军是大林禁军,军士都是从大林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可是据在下看,禁军训练水平不如黑雕军。” 钱向南放下了皮囊,对时英道:“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出门,时英把禁军和黑雕军放在一起对比,虽知他是无心之语,钱向南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妥,至于为什么不妥却也说不出来,这种情绪由来已久了,他走出时英房门便沉默了下来,走过侯云策的房间,透过房门的点点灯光,看到侯云策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地图边。 钱向南走了几步,也觉得大腿跟破皮之处火辣辣地疼,心道:“为什么军情营之事要做得如此隐蔽,连陛下都要瞒着?哎,不想这么多了,睡觉去。” 钱向南明白,至从他执掌军情营以来,自己的命运就和侯云策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喝了老酒,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时英又恢复了精力。从大梁出发以后,他们一直沿着黄河西进,到了华州以后就离开了黄河,沿着黄河支流马岭水北上。 这一段没有驿站,夜晚就在在马岭水岸边安营扎寨。 经过两天一夜的急行军,从华州出来的第二天下午,颁州城出现在大家面前。 时英平时在枢密院里,每天舒适地坐在枢密院地大院子里办公,无聊之时,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颇为向往,不时幻想着带领一支铁血之师横沙草原和大漠,建立不世功勋,这是每个热血男儿都有的英雄梦。 可是这几天的急行军,让时英真切地认识到梦想和现实的差距,想起以前喝着热茶,和几个从未带过兵的年轻人在枢密院指点江山,实在有些滑稽。 进入颁州城的之前,在一条小河边,侯云策命令休息一柱香时间,洗脸,梳头,整理服装,擦净武器。等到军士重新上马之时,黑雕军亲卫又变得衣甲鲜明了。 颁州留守、节度副使孙延进已经接到了八百里加急文,当听到侯云策到城门的消息后,连忙带着颁州衙门地官员到城门来迎接。 孙延进曾在高平之战和侯云策见过面,当时两人职务差不多,常常跟在林荣身后,相互熟悉。他一眼认出走到队伍前面,身穿一身银甲、脸色微黑的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 侯云策身后是两名文职官员,然后是四人一排的军士。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队形严整、士气高昂、精神抖擞,一点都不象刚刚长途跋涉而来。 侯云策跳下马,和孙延进稍作寒暄,把枢密使承旨时英介绍给孙延进,然后开门见山道:“军情万分紧急,赶快到衙门去。” 孙延进利索地跨上了战马,一掉马头,带着一行人直奔颁州衙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6章 人僧鬼厌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黄河水过了西会州,掉头向北奔去,奔腾不息的河水洗练出塞上江南的灵性山川,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幕金戈铁马,多少英雄曾在这个舞台上留下传故事,代代相传。 大林显德三年八月四日,灵州节度使冯继业率领六千增援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南城门,准备前往泾州,走了不到十里,收到从陕州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公文。 看了八百里加紧公文后,冯继业脸色数变,急令灵州军退回灵州城。 大军回城后不久,数队灵州骑兵穿过西城门,朝西部和党项人接壤的边境急驰而去。 三万党项军隐身在西会州城外的一座废弃军营里。这个军营以前是大武军军营,一天夜晚,大武军被大蕃人偷袭,四千人全部战死在军营。此后,这座军营便被视作不祥之地,百年来,西会州主人换了不少,但是各族军队再也不敢在此驻扎,新军营重建于十里外另一个险要之处。 在这废弃的军营里不时能发现森森白骨,夜晚发出莹光。雷雨交加之时,还可以听见兵器碰撞声、隆隆马蹄声和阵阵惨叫声,曾有一名胆大的党项人和人打赌,如在军营里睡一夜就可得若干钱粮,这名党项人运气实在不好,进了军营当晚,突然狂风暴雨大作,第二天,这名党项人精神错乱地出了军营,嘴里不停地唠叨:血、满地的血。 对于心怀大志的房当明来说,这个废弃军营当然是最好的隐身之地,举行了简单仪式告慰亡灵之后,党项大军开进了这座军营。 清水河畔的房当族中这些年群英闪耀,最有份量的是房当五虎,二虎房当白歌率军苦守吴留关,其余四虎均在房当明军帐中。他们是大虎房当明,三虎房当瀚海,四虎房当烜赫,五虎房当度,房当明、房当白歌和房当度是亲兄弟,而房当瀚海、房当烜赫则是房当明的堂兄弟。 此时,四虎齐聚于帐中。 房当明身穿党项人最喜欢穿的白衣。一双眼睛不大,平时总是眯着的,可是盯着看人的时侯却是锋利异常,他的鼻子略略向下钩,极象一只傲视四方的雄鹰,兼之党项房当族的军旗是一只鹰。房当明也被称为鹰帅。 房当明看完了细作送来的情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把纸条递给了几位兄弟,然后,就踱到帐门口,凝视灵州方向。 几只苍鹰在空中自由地翱翔,愈飞愈高,穿过一朵云彩后失去了踪迹。 房当明回到帐中之后,帐中三虎还在小声议论,见他进来,收住声,一起看着兄长。房当明实际上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可是他在房当族中威望极高。这几年房当族迅速崛起,房当明居功甚伟,三虎对他即敬又爱还有一丝畏惧。 “你们看现在怎么办?”房当明声音低沉。 房当烜赫是火爆性子,大声说道:“大军已经出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灵州军回来又怕什么,照样杀他落花流水。” “四歌说得有理,灵州军不过一万余人,而且城中已有不少我们的人,里应外合之下,灵州城不论如何也守不住。” 房当度是最小的一只虎,才满二十三岁。他十七岁开始跟随大哥南征北讨,机智异常,最喜抄敌后路。一次和契丹人交锋,在最危急的时候,他带五百骑兵断了契丹人后路。党项人最后返败为胜,房当度立了大功。此役过后,房当度被列入五虎行列 房当瀚海反对道:“我们向来不长于攻打坚城,灵州军显是有所提防。” 房当烜赫未等房当瀚海把话说完,打断道:“万事俱备的事情哪里去找,为打灵州,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就因为灵州军有准备就放弃了,这也太窝囊了。” 房当瀚海反驳道:“难道大家忘记了靖远城,靖远城不过区区两千回骨兵,远没有灵州城坚固,我们在城下损兵折将,攻打坚城实是下下之策。” 房当烜赫马上接口道:“若有坚城就避而不战,那么我们房当族人就将永远守在清水河这一块小地方,而让那些愚蠢的、懦弱的中原人永远占有那些广阔、丰饶之地,拓跋族占了银、夏、绥、宥四州富饶之地,拓跋族也就成了党项八部中最为强盛的一族。房当族要强大,必须要敢于和中原人打仗,把土地从中原人手中抢过来,否则,只能任由人欺负。” 房当明静静地听几人争论,房当烜赫最后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道:“烜赫说得有道理。” 听到房当明开口,三虎自然而然就停下争论,望着房当明。 房当明缓慢而坚决地道:“大林朝新皇帝是有为之君,他在高平打败了北汉军和契丹军队,兵锋极盛。大林军主力现在正在全力向南,若大林军打败了南方诸国,定会全力对付北面各族,现在要趁大林军主力在淮南之机夺取灵州,这样也给大林朝施加了压力,让他对南方用兵之时有所顾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房当族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房当明在帐里转了几圈,又道:“我们分兵两处,有两个目的,一是吸引灵州军南下,本来这个目的已经实现,昨天冯继业率灵州军主力离开了灵州城,但是不知何故,出城不过十里,全军就急急忙忙退回城里,而且马上加强了城防,并向西面边境派了数支骑兵小队,看来灵州军已经对我们有所警惕。我们出军前做足了准备工作,按理说不会泄露消息,灵州军为何会突然判断出我军意图,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二是若灵州军不上当。白歌的人马就会在泾州、颁州大打出手,牢牢把凤翔军、颁州军、黑雕军和永兴军吸引在泾州一带,让他们不能北上增援,减轻我们的压力。白歌的担子不轻啊,我们一动手,他就要重出吴留关,和大林军周旋。” 八月五日。灵州城内,在节度使冯继业的严令下,在街上巡逻的军士明显增多,城墙上的军士比平时也多了一倍,东、西、南、北四门增加了守卫,加大了盘查力度。 城西七里地的石头关驻扎有四千人马,而在城北四里地塑方老军营中还驻扎有三千人马,城里有六千人马,灵州军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这还不算上盐州军五千人马。虽说比大武朝时塑方军近十万大军差得太远,可是大武时的塑方军管辖的范围是现在灵州军管辖范围的十倍以上。仅仅从人马密集程度来看,灵州军也并不比塑方军小。 冯继业身披软甲,花白胡须在胸前飘荡。他站在城墙上,回望镇守了数年的灵州城。 灵州城是北部边防重镇,这几年没有发生过大战事,城内虽没有大名府、河中府和郑州等关内名郡那样繁华,却也安宁整洁,各种小铺一应俱全。开张半年的侯家商铺生意极好,每天人来人往,侯家商铺门口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坝子。各种小商贩便在坝子里摆上各自货物,侯家商铺渐渐成为城中百姓休闲时的聚集场所。 冯继业跟在身边地牙将王腾骧道:“看来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必是西北前线招讨使了,圣旨肯定随后就到。侯云策不过一两年的时间就在大林朝军方峰突起,我没有见过他,不知其脾性和指挥水平如何?” 王腾骧三十左右,身材并不高,却异常魁梧,粗壮身体把盔甲撑得满满地。王腾骧跟随冯继业近十多年了,是冯继业心腹爱将,虽然外表粗豪,心思却非常细腻,道:“黑雕军在凤州着实打了几个好仗,渭水一役逼死回骨老将吐少度,了不起。他的背景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招讨使一职,他不当谁能当,朝中有人好作官嘛。这次他能在陕州派出八百里加急报警,极为果断,很有大将之风。” 冯继业点头道:“陛下正在用兵南方,禁军主力集中在南方,侯云策这个招讨使除了黑雕军以外,能够真正指挥部队并不多,况且西北各地距离遥远,军情瞬息万变,他也未必指挥得了。” 王腾骧脸上显出了一丝忧色,道:“灵州左右两翼都是党项人,若他们联起手来,从左右同时进攻灵州,灵州将有一场恶战。” 城墙上风大,吹得军旗呼呼作响,虽是八月天气,劲风却吹得人有些冷,冯继业在王腾骧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腾骧从密州投军以来就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了,我们一起打了无数恶仗、血仗和苦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过谁了,党项人要来打仗,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和他们血战到底。” 他又道:“定难节度使李彝殷虽是党项人,可是他们在大武时就归顺了大武朝,成为大武之藩镇,世受皇恩,不会轻易起兵反叛,和党项房当部夹击灵州可能性很小,党项人骑射厉害,攻城却不行,灵州兵精粮足,城防坚固,城外还有两支大军可与灵州互相策应,党项人想攻下灵州可没有那么容易。我担心的是城中党项人中有房当族内应,里应外合,倒是不易对付。” 听节度使说得豪气,王腾骧挺直胸膛,道:“党项人大多住在城东,我已下令加强了东城防卫,若城内党项人敢动,定斩不饶。晚上每个城门门洞守卫增加到五十人,城墙上军士随时都可以援手,不怕党项人闹事。” 冯继业加了一句:“每天晚上以大云寺钟声为令,钟声响后,擅自在城中走动者,斩。” 城中大云寺,在一个月前,陆续来了六个挂单和尚。从大武以来。大云寺香火就旺得很,东来西往的云游和尚到大云寺挂单向来极多,皇帝林荣在全国整理佛教以后,大量佛教寺庙被毁,各地都留有几个有一定历史和规模的寺庙,灵州城内的大云寺正是官方充许保留的寺庙。因为许多寺庙被毁,在大云寺挂单的和尚更多,这六个和尚平常之极,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一个多月以来,陆续有山民挑着野味在城中转悠,没有人注意这些挑着野味的山民。他们进了东城区后,消失在那一片密集而有些破败的城区里。还有不少货郎从陆续从东西南北四门挑着担子进城,有的扮作是到村子卖完货回城地,有地扮作是到城里进货的。同山民一样,他们东转西转,就再也不见身影。 灵州是胡汉杂居之地,党项人、中原人、大蕃人和回骨人在此杂居。历经战乱后,灵州百姓中最多的是党项人和中原人。 房当明经营灵州颇有时间了,城里城外有不少党项人是其细作,灵州军出城、回城都能及时得到情报。这些和尚、山民和货郎都是房当明派到城内的党项军士,烽火未起之时,前后共有六十九名党项人以各种身份进入了灵州,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房当白歌率军从固原攻入大林境后,一切渗透活动就完全停止了,相互联络全部靠城中原来的党项居民完成。灵州军为防止城内混入细作,数次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这些房当族军士躲在早已修好的各种秘室里,避过了一次又一次搜查。 八月五日晚。在西会州军营里潜伏已久的三万党项大军,在房当明率领下,如丛林中猛虎一般直扑灵州城。路上小股灵州的侦骑见到党项大军,个个大惊失色,飞一奔逃回灵州城。 党项房当族大军兵分三路,一路五千人直奔石头关,另一路五千人前往塑方老军营,用以阻止这两支军队对灵州城地增援。房当明率领两万大军来到灵州城下,紧紧围住四个城门。房当明骑着马立在东门外。 房当军中有八架巨大的飞云梯,四架轒轀车,还有两辆在西北很少见到的炮车。 灵州城上旌旗招展,灵州军士站满城头,冯继业、王腾骧以及各级将校全部上城,迎战气势汹汹的党项军。 节度使冯继业一脸沉重,在其记忆中,胡人很少带有如此多的重型攻城武器,这十几年来,回骨军、党项军以及契丹军都曾在灵州城下纵横驰骋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带有如此多攻城武器的胡骑。 一名党项军士骑马过来,来到箭程之内。城头军士没有得到发射命令,只是弩弓瞄准这名党项军士。党项军士从容不迫地向城上射了一箭,然后回到党项军中。 冯继业看过党项军送来的劝降信,撕得粉碎,丢下城去。纸屑迅速被劲风吹散。 王腾骧下令道:“床弩发射。” 东门城头上四架床弩早就作好准备,得令后,四支弩箭带着呼啸声直扑党项军,算是对党项军劝降的回答。 至此,灵州大战拉开了序幕。大战开始之时,房当明和冯继业都没有想到,灵州大战会因为战事之曲折、杀伐之惨重、对历史影响之深刻而载入史册。 八月五日,就在房当明率军开始围攻灵州城之时,侯云策带着五十亲卫和颁州节度副使孙延进调来的五百步军,在乔家堡稍事休整后,辞别驻扎在乔家堡的颁州节度使李晖,前往泾州。 泾州位置适中,城墙高大坚固,是设立西北前线指挥部的极佳位置。侯云策前往泾州,将要在泾州建立前线指挥部。 李晖曾任沧州节度使,当过侯云策的上司。他见侯云策随行兵少,在侯云策出关之时,又从颁州军里调了五百名步军,给侯云策充当亲卫。 与此同时,李晖还连夜派人通知驻扎在泾州的庆州团练使韩伦,让他做好迎接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和枢密院承旨时英的准备。泾州离吴留关极近,党项大军还在吴留关虎视眈眈,如果出了意外,整个西北战事都会受到影响。 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都是大林军中极为名望的宿将,从华州赶过来增援,驻扎在乔家堡。 乔家堡并不大,永兴军和颁州军住在一起,显得十分拥有挤了。侯云策把西北前线总指挥部设在泾州,王彦超自然就率领五千永兴军和侯云策一起前往泾州。 侯云策一行到了泾州城外,杜刚就到在城门下通报。一柱香的时间后,城墙上军士才吊下一只篮子,让杜刚把相关文放在篮子里,城守要检验文后才能打开城门。 杜刚听到这个要求,就回头看了一眼侯云策。 侯云策点了点头,杜刚就把相关文放入篮子。 城防严密,侯云策没有生气,并对城墙上军士有一丝好感,毕竟泾州刚刚从党项军手里夺回,而且党项军还占领吴留关,守城将领按规距严格检验相关手续,无可非议,而且应受到肯定。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不太好理解了,相关手续送上后,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城上仍没有任何动静。钱向南看不过去了,骑马到城下催问。城上军士却道:“刘指挥已送文去了,他们还没有得到放行的命令。”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辰,仍然没有动静。 站在城门外的杜刚等得鬼火上涌,对城门上军士大喊:“快点开门。你们不是把文拿上去了吗,动作这么慢。” 城门上的军士是个脾气暴躁军士,对着杜刚骂道:“叫什么叫,再叫老子给你一箭。” 杜刚听到上面军士出言不逊,回骂道:“你他妈找死,等会进城有你好看地。” 城门上的军士二话不说,张弓就射,城门上的军士也没敢射人,随手一射,本想吓吓杜刚。可是这箭却被一阵急风带偏了方向,直奔钱向南而来,擦着钱向南头顶飞过。 杜刚没有想到城门的军士当真敢射,对钱向南喊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快离开城门。” 钱向南和杜刚掉转马头,离开了城门。 杜刚站在在箭程外破口大骂。 杜刚和城墙上军士斗嘴之时,侯云策还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也没有想到城墙上军士当真张弓便射,还差点射中了钱向南。此时,侯云策已经略有不快了,心道:“庆州团练使韩伦架子未免太大了,颁州节度使李晖已给他去了信,他应该知道自己一行就要到了。而且接到文后,韩伦这时也应该到城门。如果他不相信文,自可上城墙看个清楚。” 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站在侯云策身旁边,看到侯云策脸色沉了下来,解释道:“庆州团练使韩伦是个人憎鬼厌的角色,走到那个地方,都和上下左右关系恶劣。他的儿子韩令坤倒是一条好汉,大家看到他儿子的面子,不认真和他计较。” 侯云策道:“原来韩伦是侍卫司步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父亲,难怪,难怪。” 两位节度使正在说话间,城门“忽喇喇”打开了,一名油光粉面的中年人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城门,身后跟着一队鲜衣怒马的亲卫,那中年人对着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拱手笑道:“节度使大架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王彦超拱手回礼后,又介绍道:“这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这位是枢密院承旨时英。” 韩伦这时才假装看到侯云策和时英,满脸堆笑地道:“原来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和钦差大臣,下官有礼了。”他嘴里说得好听,可并没有下马,笑容可掬地道:“在下已备下了薄酒,为各位远道而来的将军接风洗尘。” (第一百三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7章 平静的一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八月的太阳光几乎是直射到泾州大街小巷,照得整个城市明晃晃的,很有些刺眼,所有肮脏的、残破的东西都暴露在阳光之下。 城中家家户户都挂着纪念死者的青纱和白花,空气弥漫一股浓浓的劣制香料燃烧的烟雾,无数年老妇孺坐在门口,用空洞眼光注视进城大林军军士。 侯云策骑马走到大街上,身后虽有大队军士,仍然感到泾州城内的一派肃杀之气,“阴气森森”是阳光下泾州城给他的第一个感觉。侯云策缩了缩身体,似乎把身体收紧一些就可抵御笼罩在城中无处不在的阴冷。 侯云策问身边的团练使韩沦:“城里家家都有丧事?男人跑那里去了?”他心中其实也有答案,只是忍不住还是想问清楚。 韩沦本是满脸带笑,听了此语,收了收笑脸,道:“若不是几千庆州军士在这里聚集不少阳气,泾州城就要成为鬼城了。党项军击破泾州军后,在城内大开杀戒,泾州城内,除了少数男子躲在地窖逃过一难,大部分男子都被杀了。七月天气热,党项人把尸体全部拖到城南后山上,挖了一个坑埋了。后来党项人嫌运尸体麻烦,就把抓到的人带到后山去杀,杀完扔进坑里。那一段时间,住在城南的人家天天都听到惨叫声。现在,没人敢住在城南了,城南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侯云策心猛地往下一沉,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对王彦超和时英道:“我们直接去城南,看后山坟地。” 韩沦听到侯云策要去坟地,劝道:“将士们走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用过餐再去后山不迟。” 城南后山有一个墓场,他怕沾了晦气,一次也没有去过。侯云策恶狠狠地盯着韩沦。韩沦眼神渐渐慌乱起来,道:“走吧,先去后山。” 侯云策这才收回了眼光,道:“立刻到城南后山。” 大武朝制,节度使往往兼领数镇,有土地、人民、财赋还有甲兵,节度使直属军队的军职和使府内的文职,大多数是自行任命,规定的文职有行军司马、副使、判官、支使、掌记等,其中任要职者也可以代行节度使职权。次一等的,可以委派代理州县职务。 每当中央权力稍弱,节度使就成为实质上的独立王国。大武灭亡后,各地节度使纷纷称帝,如黄巢降将朱温被封为宣武节度使,他后来废掉了大武哀帝,建立了梁朝;幽州节度使刘守光自称为帝,国号大燕;石敬塘、秦力、王建、马殷、杨行密都是在节度使位置上称帝。林荣称帝后,经过一系列整顿,中央实力大增,这才改变节度使“久任不替、长期掌兵”的局面。他 经常调换节度使,节度使权力才慢慢被制约。 侯云策在庆州城外等待开门之时,韩沦迟迟不露面。开门后,韩沦礼数还算周到,可是态度却是不冷不热,这让侯云策心生警惕。西北战场上,他将要驾驭的将领大部分都是坐镇一方的节度使,若是不能指挥自如,西北战事打起来就费劲了。为了镇住韩沦等老将,侯云策表现得颇为强硬。 位于城南后山并不高,树林稀稀拉拉,树林间有不少陈旧墓碑,这里原本就是泾州人的墓地。 侯云策随着石梯上行。石梯并不宽,颁州军军士、水兴军军士和侯云策的亲卫都站在山脚等候,没有跟上来,只有各军指挥使以上的武官和军中幕僚跟着侯云策上了山。 从山脚往上看,到处可见到新立墓碑。爬上一个小坡,出现三人男子,一名中年人和两名少年正在默不作声为一处新墓挖沟排水。一些新种的小树苗还焉焉地垂着头。三人看着一群全身铠甲的将校上了后山,略显惊讶,然后又埋头干活。 侯云策走到中年人身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人挥动着钉耙,没有抬头,道:“我是护园人,这满山的都是冤孽,总要有人来看护吧。” “这里埋了多少人?” “泾州为中州,两万七千户,男子全被杀光了,谁都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这满山遍野都是坑,每个坑都有数不清的人。”中年人抬起头,看着铠甲鲜明的众将校,摇头道:“来迟了,你们来迟了,泾州城已经完了。” 侯云策听他谈吐不凡,不似普通百姓,正欲再问,身后一名颁州军校尉突然道:“朱天涯参军,这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 中年人抬头看了侯云策一眼,叹了一口气:“朱天涯已以死了,这里只有护园人朱守山。”说完,径直走开,到墓地另一边挖沟。 山头一个个新墓,在阳光之下格外刺眼,忽然山顶上响起“嘎嘎”数声鸟叫,叫人凄婉,在山间回荡。 侯云策走近简陋木牌,木牌上刻着七个字:四千泾州人之墓。这几个字前三个还十分工整,后四个字越写越草,最后一个“墓”字已是狂草。很显然,写墓文之人在极力控制自己心情,可是写到后几个字时,已经激愤难忍了。 侯云策没有说话,慢慢跪在墓地前面。 钱向南、贺术海东、杜刚、李宁等人赶紧跪在侯云策身后。王彦超和时英对视一眼,也跟着跪了下来。众将校见这三人下跪了,全部跪了下来。 韩沦根本没有想到侯云策会当众下跪,虽然并不情愿,还是跪了下来。 那名中年人似乎没有想到这些高官会突然跪下,拿着钉耙,愣了一会,又继续挖沟。 韩沦是大林朝极为罕见的不是武将出身的团练使,从来不和军士们一起出操,每天好吃好喝,腹部长了好几圈肥肉。跪了一会,他就觉腰酸背痛。 韩沦这次率兵增援泾州,运气实在是好,夺取泾州城、火烧党项军营均不伤一兵一卒。庆州骑兵来到乔家堡外的小山坡时,颁州军和党项军已经斗得精疲力竭,双方谁有援军谁就能获胜,庆州骑兵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这三件功劳被庆州军轻易得到,而真正和党项军拼死力战的泾州军、颁州军和风翔军反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 韩沦跪得浑身大汗的时候,侯云策站了起来。 侯云策对众位将校道:“党项攻破泾州城,杀戮甚重。泾州城内家家皆有丧事,我等为大林军士,不能保得一方平安,羞愧难当。”说到这里,他抽出一只雕翎箭,从中折断,道:“不灭党项,誓不还家。如若违誓,有如此箭。” 众将校来到城南后山以后都被党项的凶残所震惊,听到侯云策喊出“不灭党项,誓不还家,如若违誓,有如此箭”的誓言后,都取出一支箭,折断,喊道:“不灭党项,誓不还家,如若违誓,有如此箭。” 下了后山,韩沦看着脸色铁青的侯云策,几次想请他赴宴,都没有说出口。当要分手之时,韩沦请侯云策去赴宴,侯云策淡淡地道:“团练使好意心领了,到了后山,吃不下去。” 颁州军和永兴军驻到城东的泾州军军营,庆州军回到驻于城北的另一处军营。韩沦官职虽不高,但是沾了儿子侍卫司步军都指挥吏韩令坤的光,四年前从许州的六品小官做到了团练使,从此也算得上一方人物了。 韩令坤是皇帝林荣的心腹将领,上下左右的官员因此都给了韩沦三分薄面。这几年,他在庆州说话向来是一言九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这次救援泾州,庆州军可算是立了大功,韩沦志得意满,盼着战事结束,捞一个节度使当当。 侯云策一行到了城门后,韩沦有意无意拖延时间,主要是为了试探新到主帅性格。侯云策对城门之事一语未发,却在城南后山上,给了他一个不软不硬地钉子。 韩沦气鼓鼓地回到府第。 庆州军进城后,韩沦嫌衙门破旧,不愿意进驻衙门。白重赞府第还不错,而占据了白府的党项人逃跑得匆忙,没有破坏白府。此时白重赞已经战死,其家人在党项人进城后也跑光了,府中空无一人。韩沦就不客气地住进了白府。 韩沦叫来了跟随在军中的小妾,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嘴里念道:“惹不起我躲得起,明天我就回庆州,不跟你玩了。” 这是他在庆州新纳的小妾,长相一般,身材甚好,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更为难得是极会撒娇,把韩伦迷得神魂颠倒。小妾翘着兰花指,酌上酒,哆声哆气地道:“将军,奴家再给你倒一杯。” 韩沦把小妾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道:“小宝贝,明天我们回庆州,我和你爬山。” 那小妾笑道:“庆州城里哪有山啊。”随即醒悟过来,捂着嘴媚笑道:“将军好坏。”笑完,钻进韩沦怀里。 泾州衙门和白府一样被党项人占了,党项人逃走得匆忙,也没有破坏衙门,不过衙门却乱七八糟的、污秽满地。 黑雕军亲卫们在衙门地后院摆上一张桌子,切了一些肉,摆上两碗老酒。城南后山惨景影响了侯云策和时英的心情,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吃肉喝酒。 侯云策和时英一路从大梁过来,已经相当熟悉了。时英官职虽小,位置却相当重要,侯云策要想自如指挥各节镇,时英是关键人物。 侯云策从大梁到泾州都在向他灌输自己的战略规划,听得时英耳朵都起了老茧。 时英在枢密院,对大林军事形势和大林朝重要将领的情况都较为熟悉。侯云策带领黑雕军从沧州平叛、高平大战、夺取凤州到击败大蕃、回骨,两年来,作战频繁之高,战功之突出,在各军中最为耀眼,时英存了敬佩之心。 时英道:“我是宣旨大臣,虽说颁州节度使李晖、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庆州团练使韩沦已见过面,也知道了陛下旨意,但是,还有凤翔节度使王景、灵州节度使冯继业、鄜州节度使田景和延州节度使袁鳷等四人,臣没有见到。臣出京之时,陛下令臣要召集众位节度使,当众宣旨。” 听了此语。侯云策放下酒杯,道:“这是陛下为我撑腰啊。和这几位节度使相比,我的资历最浅,陛下是担心我不能服众,影响了西北战事。从现在来看,确实有必要召集各位节度使到泾州。西北战事,据我看非一日能解决,还有许多问题须统一起来。否则各自为战,极易被党项军各个击破,凤翔军失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今天是八月五日,我建议在八月十五日在泾州召开这个会。” 时英点头道:“最远的是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其余各军都能在十日左右到达泾州。” 侯云策最关注的问题仍是房当明的三万大军,道:“现在吴留关的党项军在各节镇重兵围困之下,只能龟缩在吴留关,我最担心的还是西会州党项军,西会州距离灵州不过一天的马程,房当明虎视眈眈,实是目前西北前线最大威胁。我已下令黑雕军主力由义州北上到泾州,黑雕军主力到了泾州后。庆州军就回到庆州去,侧应灵州。” 时英对房当明的重视程度仍然不如侯云策,听说黑雕军主力要北上,就道:“黑雕军主力北上之后,秦、凤等州实力大减,若党项军从义州南下,如何应付。” 侯云策道:“不必担心。黑雕军主力走后,就由成州步军都指挥使王江率领两千步军守卫义州,阶州步军都指挥使陈仁义率领两千步军守卫秦州,另外,动用临时招募的五千团结兵,分驻守在阶州和凤州,加强凤、成、阶、秦四州的防御,不给党项军以可趁之机。” 吃了午饭后,侯云策带着杜刚和十名亲卫来到城墙上,细查庆州军防御情况。庆州守城器具尚可,只是庆州军军士颇有些散漫。 显德三年八月六日,侯云策在数只小鸟的歌唱中醒来,阳光斜斜地从窗棂射进了侯云策寝室。侯云策摸了摸还有些发痛的脑袋,有些发昏地走到衙门的后院里。 杜刚穿了一身短衣坐在石凳上,身体上微微有些出汗。 侯云策边拍脑袋边对着陈猛说:“昨夜真是喝了不少,竟然误了晨练,你到底年轻些,竟然仍能按时够起来。” 杜刚笑道:“我也是才起来,天气热,稍动一会,就出身大汗。” 侯云策在昨天上午到城南后山看了几个大坟墓,心情不佳,中午和时英两人吃了一顿清静午餐。刚从城墙上回来,就看见王彦超坐在衙门内等候。 庆州团练使韩沦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威名远扬的沙场宿将王彦超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侯云策和王彦超一起进了永兴军军营。除了值勤军校,永兴军所有指挥吏以上军官全部到齐。桌上已摆上了大盆大盆的肉和大碗大碗的酒。侯云策训话很简单,端起一碗酒,对众将校道:“话不多说,只有一句,党项军杀戮太重,我们要血债血还。喝了这杯酒,在战场上不能当孬种。” 说完一饮而尽。永兴军将校正准备听侯云策长篇大论。谁知侯云策说话干脆,才开头就结了尾,话虽短,却听得将校们豪情万丈,众将校敬酒积极性大为高涨,轮番上前敬酒,最后结果就是侯云策第二天早上难得地没有准时起床晨练。 侯云策习练了一会刀法,收刀后,道:“今天真有些手软,有些累了。”然后一边放松手臂肌肉一边说道:“今天看来是平静的一天―――黑雕军还在前往泾州的路上。党项军没有异常动静,河中府和京兆府的粮草正加紧往泾州送来。我这个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最应该忙的一个人,怎么好象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真是了怪。这样,等会吃了早饭,我们到泾州城各个军营去转转。” 很久以后,侯云策回想起在泾州衙门同杜刚所说的―――今天看来是平静的一天,总是自嘲地道:“八月六日,其实是多么热闹的一天。” 八月六日。对侯云策来说,或者说对西北战事来说,实在是一个特殊日子,北面、东面和西面,都有传递紧急情报的骑手拼命地向泾州奔来。 北面,房当明在清晨发动了第一场攻城战。 五日晚上,党项军对灵州进行了初步包围。随后党项大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做好攻城准备。六日凌晨,一声炮响后,党项大军在东门处用炮车攻击了灵州城,炮车只有两架,抛上城的大石块虽然巨大,其实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只是对守军心里上进行威吓而已。 炮车攻击十多轮后,飞云梯、轒轀车以及床弩全部用上了,这也是党项军全部重武器。纵横捭阖的党项骑兵全部下马,一部分抵近城墙,进入射程内,用弓箭和城上大林军对射。另一部分干起了步军的脏活累活,拿长梯,往上冲,准备强攻城墙。 党项军的冲锋在灵州节度使冯继业的冷笑声中被轻易地打退。 党项军稍作休息,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击,灵州城上的檑木、石块准备得极为充足,城墙上檑木、巨石和弓箭齐用,党项军面对坚城只有望城兴叹。 但是,灵州城外石头关和塑方老军营的灵州军开展的数次救援行动,却被党项骑兵打退。石头关的灵州军和塑方老军营的灵州军各自派出了报信的军士,拼命往南跑。 西面,久未出关的房当白歌率领导一万大军突然出关,在义州城外转了一圈后,就对义州城外村庄逐村抢夺,然后把抢来的牛、羊等战利品,在城外宰杀、烹煮,城头上的成州步军见党项军如此猖狂,气得在城上破口大骂。 王江看到过万的党项军,又回头看看有老有少的步军,命令城上准备床弩,用床弩骚扰党项大军。夜晚,从城头滑下数名军士,借着夜幕掩护,向着泾州而去。 东面,大梁飞鹰堂总部,孟殊写了一封密信。飞鹰堂启动了接力系统,出了大梁城后,骑手就不惜马力地向西而去,到了中牟县后,大梁出来的骑手把身上密信交给了中牟飞鹰分堂,由中牟飞鹰堂派出快马,朝郑州而去。这封信上非常之简短,只有八个字―――六日晨皇后赵氏薨,短是短,却是惊人的消息。 这三个消息,都是非常重要的消息。消息还在拼命向泾州传递,一个都没有到,因此,侯云策才悠闲地说出一句:今天看来是平静的一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8章 烧固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光杆司令是什么滋味?侯云策早有深刻体会。以前在黑城之时,作为三皇子只能统领一群小孩,算得上光杆司令。他决定回中原,结果只有贺术海东一人跟随。 回到中原以后,侯云策有了黑城经验,特别注意实力,一步一步打造出黑雕军。到达颁州之前,他一直手握重兵,是典型的实力派。 而在八月六日这一天,侯云策再次体会到光杆司令的滋味。西北战事错踪复杂,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到了泾州城后,侯云策手中除了五十名黑雕军亲卫以外,就只有孙延进和李晖的一千颁州军可以直接指挥。 城内,庆州军和永兴军均自成体系,没有韩沦和王彦超命令,侯云策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这个情况侯云策早有预料,招讨使只是一个临时职务。此战打完,各人就要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也管不了谁。如果换一个人当这个招讨使,没有侯云策同意,这个招讨使同样调动不了黑雕军。 如何能够自如指挥各个节镇军队?这是摆在侯云策面前的一个大难题,自从被任命为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来,侯云策就一直琢磨这个难题,现在头脑中已有基本方略,只是此方案尚须枢密院承旨时英当众宣布圣旨以后才能逐步实施。 因此,八月六日上午,侯云策虽然明知战事紧急,各项准备工作繁杂,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有静等十五日西北各节镇第一次军事会议召开。 “光杆司令真是难受啊!”没有实力,侯云策所有谋划都无法实施,带着杜刚和几个亲卫在泾州城里四处转悠。 泾州城内百业凋零。原因很简单,男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虽说女子地位并不低,可是秉承“男主外、女主内”传统,主要是在家中操持家务。男子被杀光之后,许多商铺只能关门了事。侯家商铺泾州分店也不例外,人去店空,亲兵上去敲门,没有任何回答。 侯家商铺泾州分店旁边是一座三层木楼,木楼虽说只是一座临街的三层小楼,却是纯正大武风格建筑,木构出檐较远,斗拱雄伟,不事雕琢,风格古朴。小楼大门被打坏了,里面的椅、桌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几个军士正在大堂解决内急问题,“刷、刷”冲击声不绝于耳。 侯云策站在木楼前,道:“经过党项之乱,泾州城元气大伤,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 几个军士解决了内急,兴高采烈出门。这是一队颁州军士,跟着侯云策从颁州来到泾州,都认识侯云策。冷不防看到侯云策站在门口望着他们,个个都被吓得变了脸色。 看着众军士惊慌失措的样子,侯云策问了一句费话:“你们干什么?” 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兵怯怯地答道:“奉颁州步军陈指挥使命令,我们在街上巡逻。一时内急,见这楼无人,就进来方便。” 此军士回答得诚实,侯云策笑道:“这城里全是娘子,下回方便时找人把住门,别让小娘子撞上,吓着别人,伤了风化。走吧,继续巡逻。” 几个军士本以为要受责罚,没有想到节度使如此和气,几个军士边走边小声议论。 一名军士道:“节度使是多大的官,还这么和气,我们陈指挥使和节度使比起来,不过芝麻这么点的小官,成天板着脸,象家里死了人一样。” 那名答话的军士因为和节度使说了话,很权威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有句古话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说的这些小官。” 另一名军士道:“县官不如现管,我们说话还是小心一点。” 侯云策看着这几名小兵走远了,对杜刚道:“盯着大门,我也要方便方便。” 侯云策在木楼里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稀里哗拉”痛快了一把。身后的贺术海东和李宁如法泡制。 方便之后,侯云策走上二楼。二楼虽乱却完好无损,他站在窗户向外望,泾州城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在街道上游逛的多是各军值勤的军士。 杜刚这一段时间心情很好,节度使已经发了话,打完西北这一仗就让自已和锦茵成亲。想着俏生生的锦茵,他常常一个人莫明其妙地笑出声,杜刚突然自然自语道:“泾州满城都是娘子,现在进来这么多年轻军士,不出事才怪了。” 侯云策正在登高远眺,听到这句话,夸道:“杜刚大有长进了,这个问题提得好,昨天钱判官就提过这事情,他现在正在营里写告示,不准各军军士们擅自进入城中老百姓家中,若有违反则军法处置。” 他挨个看了看跟着自己的亲卫,笑道:“等此战打完后,倒可以命掌记刘成通为军士们好好做做媒,黑雕军有许多年纪大的军士,常年都在军营里,根本没有机会聚妻生子。现在泾州城内最缺的是男人,正好可以互补短长。你们几个不要红脸,这是正经事情。” 这些军士都是农家子弟,本性纯朴,此时听到节度使承诺打完此仗后给大家做媒,大家心里乐滋滋地,又很有些腼腆。 李宁突然来到窗口,指着天空,道:“鸽子。” 十几只鸽子在天空中飞翔,轻捷异常。 自从准备建鸽营以来,军情营一直在各地务色鸽子,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好鸽子。李宁跟随侯云策,更没有时间去找鸽子,今天居然在城内见到了不少鸽子,不禁兴奋起来。 侯云策也急于建起鸽营,对李宁道:“你带几人,下去看看。” 李宁离开不久,不远处的城墙上出现异动,许多军士跑向东门城墙,往城墙下看,还指指点点。 杜刚注意到城墙上的异常,道:“党项人来了?” 侯云策摇头道:“若是党项人到了,城墙上会击鼓示警,而且要准备檑木和石块,城墙上的军士们只是看着外面,并没有报警,肯定不会是党项人,有可能是那一支援军到了,不会是黑雕军吧?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侯云策走上城墙,抚墙往外看。城外有一支六七百人的队伍,军旗上有一个大大的“泾”字。城墙上一名校尉认出侯云策,赶紧过来行礼。军士们从城墙外提上来一只篮子,一名军士取过里面的物件,送到庆州校尉手里。庆州校尉细细地看了一番,然后恭敬地对侯云策道:“下官郭苍,城外这支人马自称是泾州军,这是他们送上来的军牌。” 侯云策接过铜制军牌。一面是虎纹,另一面是有三个大字——吉青阳大,大字下面是一排小字——泾州军节度副使”。这的确是正规军牌,侯云策问道:“有谁认识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 郭校尉回头对着一名军士喊道:“侯七,你过来。” 一名军士听到喊声赶紧跑了过来。 郭校尉问道:“你曾经护送过泾州军节度使。认识城外那位将军吗?” 侯七用手挡住阳光,探头看了看,“没错,是吉将军。” 泾州城外是一片开阔地,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极远处的山峰,泾州节度使白重赞就是在远处的大山中遇伏战死。 侯云策对郭苍道:“这队人马估计是被打散了的泾州军,城外一马平川,藏不住伏兵,可以放他们进城。” 泾州城是由庆州军夺回来的。庆州军夺回泾州城后,承担了守卫和管理庆州城池地责任。侯云策是八月五日初进泾州,今天是进城第二天,现在仍然由庆州军掌管这座城池。 郭苍有些为难地道:“团练使定下了规距,没有他的同意,谁也不准开门,违令者军法处置。” 杜刚闻言,手按刀柄上前一步,喝斥道:“大胆。节度使让你开门。为何推三阻四。” 郭校尉辩道:“节度使莫怪,团练使军令没有更改,下官实在不敢违命。团练使平时笑眯眯的,杀人时刀子快得很。” 城墙上庆州军士听到喝斥声,都朝这边看。 侯云策见两人争执起来,道:“不必为难郭校尉,他也是依令行事。”然后用手掂量了几下吉青阳军牌,对杜刚道:“我们回衙门。” 杜刚恶狠狠地瞪了郭校尉一眼,跟在侯云策后面,下了城墙。 侯云策拿走吉青阳军牌,一点没有归还的意思。郭苍大着胆子拒绝了侯云策命令,心中忐忑不安,再不敢向侯云策讨要吉青阳军牌,只有无奈地看着侯云策一行人下了城墙。 郭苍的父亲曾做过左骁卫大将军,和当时宰臣王峻来往甚密。林荣称帝后,已经失势王峻就被流配,郭苍父亲受到牵连,主动告病还乡。由于这一层关系,郭苍在军中并不好过,虽说屡有军功,却始终是一个小校尉,此次没来由得罪了节度使,更觉晦气。 一名军士平日里和郭苍相熟,没有注意到郭苍脸色不佳,凑过来问道:“这位将军是谁?”郭苍没好气地道:“滚一边去。” 走下城墙后,杜刚气呼呼地道:“这个郭苍真不长眼,有机会要好好收拾他。” “郭苍并没有什么错,不过是执行军令罢了。此人气质尚可,倒是可造之材。”侯云策温和地对杜刚道:“你以后也是要当将军的,总要独掌一军,俗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是什么,最重要一点就是要有容人之量,知道吗?黑雕军现在真缺人,希望你们都能派上大用场。” 杜刚听到节度使肺腑之言,甚觉感动,面色端庄地道:“请节度使放心,杜刚受教了。” 回到衙门,钱向南正在衙门内的院子里不停转圈,见到侯云策进屋,连忙走过来,道:“告示我已经命人贴出去了。我见到城中贴了不少庆州军的告示,现在城里有颁州军、永兴军和庆州军,我建议还是用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名义来发告示,这样才对各军有约束力。” 侯云策仍拿着吉青阳的军牌,道:“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名义暂时还不必用,等到十五日,时英宣旨后再用这个名义吧。你等一会写两个请柬。请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庆州团练使到衙门来用晚宴,为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接风洗尘。” 钱向南略为吃惊,道:“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他在哪里,泾州城破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回城了吗?” 侯云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军牌,道:“他现在和我们一样。在城门处等着庆州军开门。看样子,不等上二柱香地时间,吉青阳进不了城门。” 钱向南想着韩伦白嫩脸蛋,道:“韩伦真是混蛋。办事不阴不阳。庆州军军纪最为松懈,装备也最差劲。韩伦这种人如何能率军上战场。” 侯云策沉吟道:“韩伦不是将才,却老于世故,还生了一个好儿子。这次西北战事,他运气实在好得很,在这次救援行动中立了大功。若我们不给他报功,反而气量狭小。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回来是件好事,于情于理来说,泾州的防务和治安应该移交给他了。” 钱向南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听到节度使对吉青阳的安排,一点就透,在心里赞了声:节度使毕竟是节度使,手段高。 他又道:“说不定吉青阳中午就会过来,还是备些薄酒。给他们压惊。” 过了一个多时辰。眼见着要到午餐时间,侯云策站在衙门后院看着亲卫们收拾房和会客厅。衙门后院不大,有一个小院子和八间住房。侯云策特意将两个房间设为密房,一间是房,和人单独谈话所用,一间是会客厅,可供五六个人小范围谈话。 至于简易沙盘以及可容纳二三十人地大会议室,后院摆不下,只有摆到衙门正厅。 一名亲卫匆匆走到侯云策身边,立正行礼,道:“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求见。” 这是意料之中地事情,侯云策随着亲卫来到大门。大门处站着三个将校,走在最前面的将军身着黑镔铁甲,胡须齐胸,皮肤呈古桐色,脸带怒气。 侯云策当然知道三人怒气从何而来,被晾在城外滋味实不好受。 吉青阳是败军之将,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逃回来,眼见到了泾州城,却不能进城,火气自然更大。 吉青阳强忍怒气,拱手道:“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参见节度使。” 身后两名将军分别上前行礼,“下官是泾州马军指挥使刘北山。”“下官是泾州马军副指挥使白霜华。” 白霜华的声音纤细而声调略略有些高,身材不高,面色微黑却细腻光滑。 侯云策有些惊地看了白霜华一眼,道:“几位将军辛苦了,早盼着见你们。你们带了多少军士,安排在什么地方?” 说话间,顺便把军牌递给吉青阳。 吉青阳接过军牌,道:“军士六百七十三人,就在衙门外,还没有去处。” 侯云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杜刚。” 杜刚迅速从后院一溜小跑过来。 侯云策对吉青阳道:“这是黑雕军杜刚,由他带泾州军军士到城东军营。城东军营里现有一千颁州军,五千永兴军。军营宽阔,再住两千人马没有问题。” 吉青阳对刘北山道:“你带着人马到军营去,给弟兄们立下规距,军营人多,不准打架,违者皮鞭侍候。” 侯云策又吩咐杜刚道:“到城东军营后,从颁州军领些粮食和干肉,让泾州兄弟们好好吃顿饱饭。” 杜刚和刘北山离开后,侯云策道:“在下备了薄酒,咱们边喝边谈。” 吉青阳进城后,见只有一名指挥使在城门迎接自己,又恨又气,却发作不得。他向守城校尉郭苍索要军牌,才知道军牌被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拿走了。 吉青阳率领七八百人刚刚从固原沿泾河回到泾州,对目前形势可说一无所知,听说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拿走了军牌,便径直到衙门去找侯云策。 吉青阳心中只认为侯云策架子大,到了衙门后,却见侯云策客气,安排周到,怒火也渐渐熄了。他委婉地道:“败军之将,有何面目同节度使一道喝酒。”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气颇有些酸楚。 侯云策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必太过介意,现在大军云集泾州,必报白重赞节度使之仇。白将军曾与在下在高平一同作战,在下对他佩服得紧,可惜一代名将,竟然就这样去了。” 说完此语后,他用余光扫了扫白霜华,白霜华微微低着头,表情没有多大变化。 酒宴摆在后院院子里,一大盆羊肉,两盘绿叶子菜,一大壶酒。侯云策、钱向南、吉青阳和白霜华围坐在一张,吉青阳和白霜华三人显是饿了,拿起羊肉就啃, 此时,两人都把头盔去了,侯云策敏锐地发现:白霜华脖颈洁白光滑,没有突出的喉结。“果然是女子,不知和白重赞是什么关系。” 吉青阳吃了几块羊肉,倒了一碗老酒,一饮而尽,道:“我知道节度使想知道这半个月我们到哪里去了,此话说起来就长了。” 侯云策没有追问,只是举起酒碗,道:“敬两位一碗。” 吉青阳放下酒碗,道:“半个月前,泾州军突然发现城外出现了党项军,大约有三千人吧,节度使让我留下来守城,便带着五千人出城迎敌。打了一阵后,党项军开始撤退,节度使紧追不舍。当时,我带着两千步军在城墙上观战,看着看着节度使就追远了。大约过了四五个时辰,泾州军回来了,泾州军马军指挥使关星文对着城上喊,说节度使中了箭伤,让我们赶快开门。节度使一贯喜欢冲到战阵最前面,受过多次伤。因此,听说节度使受伤,我们也就并不怀疑。打开城门后,穿着泾州军服饰的党项军一拥而入,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守城军士且战且退,仗着地形熟,又有数百兄弟拼死力战,才有一千三百多泾州军从北门冲了出去。” 吉青阳说到这里,眼中有了泪光,“我们陆续遇到一些从黑熊山逃回的军士,才知道节度使率兵追到黑熊山后,被大队党项军伏击,节度使中箭,英勇战死了,五千泾州军全军覆没。” 吉青阳喝了一大口老酒,又道:“为了报仇,我们天天跟在党项军后面,寻找下手机会。党项军人数太多,我们没有等到下手的机会。我同两位指挥使商量,党项大军到泾州来作战,上万人总需要粮食吧,吴留关有粮库,满足不了大军需要,粮食肯定是从固原过来的,所以,我们就带着人马去奔袭固原地粮库,幸不辱命,我们偷袭成功,固原的粮库被我们烧成灰烬。只是,八百多兄弟战死在固原。” 侯云策听到党项军固原粮库被烧,又惊又喜,猛地站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9章 攻城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八月六日晚,侯云策请客。 枢密院承旨时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和庆州团练使韩沦陆续来到泾州衙门后院。 侯云策请客的地点没有设在城内酒楼,原因很简单,城外稍大的酒楼都是人去楼空,想请也没有办法。后院有八间房屋,一间是侯云策房,一间是小型会客室,这两间算是密室,不对外。最大的一间就用来当作小饭厅,小饭厅陈设简单,十来张张胡椅,一张方形长桌,两张茶几。方形长桌上摆着几大热气腾腾的大瓷盆。 大家客气了一番,侯云策和时英坐在上席。酒过三巡,大家说话随便了许多,侯云策举起酒碗道:“吉节度副使率泾州步军,长途奔袭,烧了固原党项军粮草库,实在是功一件,我敬你一碗酒。” 短短一天,这是吉青阳在衙门后院吃的第二顿饭了。午餐后,吉青阳回到城东军营,拜见了驻扎在城东军营的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他曾和王彦超一起和契丹族打过仗,关系很不错。 拜见王彦超后,吉青阳这才知道侯云策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而且在进城的时候也和自己一样,在城门外等了不少时间。知道了前因后果,吉青阳在侯云策面前的神态就恭敬许多,站起来,叹道:“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我现在只想拼了这具臭皮囊,和党项人撕杀到底,让这些党项人来得去不得。” “西北之地,胡汉杂处,回骨、大蕃、党项都悍勇异常,互相攻伐本为平常之事。党项人攻入泾州城后犯了一个大错,他们如野兽一样将泾州城青壮男子杀戮殆尽,诺大一个泾州城,家家皆有丧事,让人见了不禁流泪满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侯云策说到最后一句时,拍了桌子,“呯”地一声响,众位将军吓了一跳,也引得数名亲卫冲进后院。 亲卫退出后,侯云策道:“和党项人决战,非一日所能奏效,我们不要有速战速决的想法。泾州军、颁州军、永兴军、庆州军和黑雕军齐聚在泾州城内,各军互不统属,这样不利于泾州的城防和治安。我有一个建议,也不知妥当不妥当。” 侯云策说到此,看了时英和王彦超一眼。王彦超精明过人,知道侯云策是在让他表态,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侯节度使但说不妨。” 时英也道:“节度使不必客气。” 两人表态后,侯云策道:“黑雕军、永兴军、庆州军和颁州军都是客军,泾州军是主军,泾州军没有回来的时候,是由庆州军代行泾州军的职责。庆州军收复泾州,功不可没,韩团练使,我敬你一碗。” 喝罢这一碗酒,侯云策又道:“吉青阳节度副使回到了泾州。从明天开始,由泾州军接管城防、维护社会治安。凡是涉及泾州城内的事务,均以吉节度副使名义发布告示,以免出现混乱。” 侯云策所说之事合情合理,时英、王彦超两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王彦超手扶短须,点头道:“泾州军是主军,我们都是客军,我们几位都要约束各自的部属,在城防和治安等待诸事上要听从泾州军安排,只是泾州军人数稍少一些,既要守城,又要维持秩序,恐怕兵力不够。” 侯云策早已想到这个问题,道:“我过颁州时,颁州节度副使延进兄见我兵少,送了五百步军给我,到了乔家堡,颁州节度使李晖兄又送了五百步军给我,在泾州城总共有一千颁州步军。这一千步军就暂时划归泾州军节制,等到大战结束后,再各回建制。” 韩沦心中颇有些不悦。除了时英之外,他是在座诸将中军职最低的,可是他毕竟是一军主帅,这种涉及庆州军事情,侯云策事先没有和他商量,搞突然袭击,让人很不爽。 侯云策提出的方案理由正当,又得到众将认同,无法反驳。韩沦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样最好,现在大军云集在泾州,泾州城固若金汤,我也总算可以交差了,前几天收到陕州传来八百里加急,房当明地三万人马部署在西会州,西会州离庆州并不远,庆州军不若回庆州,加强庆州防务。” 时英接口道:“下官十五日要在泾州宣旨,等过了十五日,团练使再回庆州吧。” 侯云策道:“庆州军主力聚集在庆州,庆州防务已经很空虚了。庆州军可以大部分回庆州,时刻做好防守准备,韩沦团练使可在泾州城稍稍休整,十五日开完会后,再回庆州。” 时英官职虽然并不高,却是钦差大臣身份,又有侯云策在一唱一和。韩沦不便和他们硬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好吧,明天庆州军和吉节度副使办交接防务。庆州现在是团练副使漆山坐镇指挥,素来稳重,料想无事。不过现在泾州兵多,庆州军主力七千人留在城里用处也不大,庆州军回庆州吧。” 因为泾州军主帅战死,丢了泾州城,差点全军覆没,所以,吉青阳回到泾州后灰溜溜的,在各军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他没有想到能够立刻拿回泾州管理权,感激地看了侯云策一眼,对在座各位团团作了一揖,道:“感谢各位将军仍然信任我这外败军之将,我手中有六百七十三名军士,加上颁州军一千人,总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三人,守卫泾州城没有问题。” 晚宴结束后,吉青阳回到营帐,立刻把刘北山和白霜华叫到军帐中,把拿回泾州管理权的好消息告诉两人。 刘北山不善言辞,道:“侯云策,不错,对我们泾州军不错。庆州军不行。” 吉青阳有些怜惜地看着白霜华,道:“现在西北各节镇大军陆续赶到泾州,党项军粮库也被烧了。此战,党项军最终必败无疑。白娘子不是军中之人,可以不在军中,刀枪无眼。若伤了你,我可无脸去见你的父亲。” 白霜华正是河阳名将白重赞的小女儿,白重赞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武将。就和他父亲一样能征贯战,长子名叫白霜勇,为陛下身前侍卫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次子名叫白霜武,为殿前司马军指挥使。 白重赞最喜欢小女儿白霜华,不论走到那里都把小女儿带到身边。白霜华在军营中长大,经常女扮男妆,和父亲一起行军、打猎,骑射之精不逊于军中勇士。 党项军攻入城内之时,白重赞派军士把白霜华和小媵从府中接了出来。在突围之时,白霜华仗着弓马娴熟,射杀几个近身的党项军士,跟着泾州军冲了出来。白重赞小媵等其他女子全部死在党项人的刀下。 白霜华仍然穿着军服,军服稍稍有些大,不过把腰带束紧,却也不妨碍行动,她脸色略有些苍白,道:“吉哥,就让我在军中吧。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大梁。” 吉青阳劝道:“你母亲在大梁肯定急得要命。” 白重赞生前有一妻三媵,白霜勇、白霜武均是父亲正室所生,第一房媵没有生育,在大梁府上没有地位,仅比一般的奴仆稍好一些。白霜华的亲身母亲是白重赞第二房媵,虽有生育,却不是男丁。因为白重赞极为喜爱白霜华,其母亲在大梁府中地位就比大媵要高一些,可是,在府中仍须看着大娘的脸色生活。 第三房媵年龄比白霜华大不了多少,跟在白重赞身边侍候。党项兵入城的时候,她和白霜华一道跟着泾州军向城外突围,突出泾州城之后,却发现她没有中跟出来,想必和几个使女一样,死在乱军之中。 白霜华从小跟着白重赞转战大江南北,性格坚强,道:“送信的军士走了半个月了,很快就能到大梁城,只要母亲知道我还活着就行了,她也习惯了我不在身边。” 吉青阳是白重赞心腹爱将,对白重赞家事甚为了解,“你不愿回去也罢,反正你在军中长大,做个马军副指挥使绰绰有余。只是现在不比以前,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是雄胜军节度使甚是精明,不是好相与之人。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一点。” 吉青阳转头对刘北山道:“你给那些队正、火长们说明白,不许泄漏白娘子身份,谁若走漏风声,我对他不客气。” 固原粮库被烧毁的消息于八月六日也传到房当白歌大军,正在义州城外烤羊肉进行野餐地房当白歌,听到这个消息,就如听到睛天霹雳一般,呆立半响。 师高金同样大惊失色。他看到房当白歌手举小刀,半天没有动作,站起来,把传令兵和身后几名亲卫招到身边,低声道:“固原粮库被烧,事关重大,谁都不能说出去,知道吗?”然后道:“你们退开,不准任何人过来。” 房当白歌听到师高金的吩咐,回过神来。他脸色忧郁地看了义州城一眼,用小刀慢慢切割烤成金黄色的羊肉,一块块放到嘴里,鲜美嫩羊肉在嘴里却没有了任何味道。 师高金首先打破沉默,道:“不知道灵州战事如何,七月二十日收到大帅派人送过来的信,不论我们这边打得顺不顺手。灵州那边都会在八月初动手,估计现在大军已经开始攻打灵州了。” 房当白歌把小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插,道:“粮食烧了又如何,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吴留关还有粮草,可以支撑几天。在这几天,我们先把事情闹大,能破城就破城。不能破城就打伏击。总之,要闹得中原各军不得安宁,紧紧把各军粘住,等到粮食用完,我们就退兵回固原,补充了粮食,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中原军队大部分是步军,要追上我们可没有这么容易。” 师高金指着义州城道:“这座义州城原先是黑雕军主力防守,不能轻易去碰,现在黑雕军主力开到泾州去了,义州城不过两千兵马,城墙也不甚坚固。虽然我们没有飞云梯,也没石炮和床弩。但是,我们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 房当白歌一脚把烤肉架踢上天,道:“传令下去,马上攻打义州。” 义州城头上,堆满了各种防御器材,面对党项军的北门有抛石车一座,床弩四架。沿着城墙还摆放檑木、石块、蒺藜、柴草,还有粗木棒、钩镰、锅灶、水瓮及沙土,每隔一段距离还放了一面大鼓。 王江把两千军士和一千义州步军分成三组,轮流上城墙守卫,城中所有青壮年也全部组织起来,只有听到城墙上响起战鼓声。所有军士和青壮年都上城,帮助军士们守城。 王江在城墙上守了许久,党项人没有发起进攻的迹象。他刚刚走下城墙,城墙上就响起了战鼓急促而沉闷的响声和军士们震耳欲聋的喊声。 “终于来了。”王江嘀咕了一句,抽出腰刀,转头往城墙上跑。城中街道上迅速涌出了拿着菜刀、木棒、镰刀、斧头等各式武器的青壮年,也向城墙上跑去。 王江上了城墙,不仅倒吸一口凉气。党项军没有作试探,集中兵力,全军迅猛向城北城墙扑来。党项人冲得太快太猛,很快逼近了城墙,调好射距的抛石车和床弩变得无法使用。 一些党项军抬起宽厚木板,搭在城外壕沟上。党项军踩着木板,抬起数十架长梯通过壕沟,靠近义州城墙。正当军士们重新调整射距之时,党项军朝铁箭抛射上城墙,把正在忙碌的军士射倒一片。 城上的军队除了少数守在东西南门之外,全部集中在北门,弩弓手冒着密集如蝗的铁箭,和城下的党项军对射。刀牌手抬起檑木、石块向城下砸去。长枪手则用劲把靠上城头地长梯推倒。 城墙上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党项军军士被檑木、石块砸中颇多,而从长梯下摔下来的更惨,即使没有被摔死,密集落下的各种重物也让他们无处逃生。不到一柱香地时间,党项人的第一次进攻就被打退。一千党项军逃回壕沟的不足四百人,城墙下躺满了死亡的和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党项军士。 而城墙上,军士们和助战地百姓也是颇有伤亡。王江犯了一个大错,在北城墙上摆上了太多的人,密集铁箭抛射上来,城墙上根本无法躲藏,每一轮弓箭袭来,就有不少军士和百姓被射倒。 陆续有老年人和青壮女子上了城墙,把伤员和尸体抬下城墙,以免阻碍城上军士的行动,动摇军心士气。 房当白歌看到城墙下的呻吟辗转的党项军军士,心若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紧紧握住刀柄,额头上是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手猛地一挥,身后又响起了进攻号角。 这次冲到城墙下的党项军只有五百多人,更多党项军士抵近抛射,用密集弓箭压制城墙上的敌军。北城墙被扑天盖地地铁箭所笼罩,就如夏日从天而落地冰雹一样,让人无法躲藏。 第一回合结束后,王江意识到指挥上的问题,命令城墙上只留下了五百军士,助战老百姓全部朝东面、西面的城墙转移。军士们取过了数十面方形盾牌,一些军士举盾牌,另一些军士借着盾牌的掩护,用檑木等重物猛击沿着长梯拼命向上爬的党项军士。 城下抛射来的铁箭不断划着漂亮的圆弧线,射在方形盾牌上,发出“轰、轰”响声,方形盾牌防御面积毕竟有限,不时有利箭从空隙中钻进来,把盾牌后面的军士狠狠地钉在城墙上。 残酷无情的四轮攻击后,王江手中军士折损不少。党项军损失更为严重。城墙上的军士中箭受伤后,迅速被抬下城墙,尚有活命的可能。而党项军只要躺倒在城墙下,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房当白歌作为主帅,面对如此惨重的损失,强作镇静。而师高金看到一队队生龙活虎的军士们呐喊着冲向城墙,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具失去了生命力的尸体,他嘴唇颤抖,指着城墙道:“这是魔鬼之地,这是魔鬼之地。” 一名浑身是血的小校踉跄着来到房山白歌的身旁,哭着对房当白歌道:“将军,我的小队完了,一百人只剩下六个人。” 这名小校曾是房当白歌的亲卫,作战极为勇悍,房当白歌本想斩杀他以震军威,刀抽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房当白歌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滚开,我们党项人没有你这种脓包,别在这丢人现眼。” 又一队党项军靠近了义州城,那名被踹倒的小校呐喊着冲到最前面。 党项军攻城重武器本来就少得可怜,又全部集中在房当明大军中,攻打义州只有靠弓箭抛射来压制和杀伤城头上的军队。 城墙上的军士根本无法抬头,只能靠在城垛后面,或举着盾牌,才能勉强在城墙上立足。此时,檑木、石块已经消耗殆尽,城里的百姓已经开始拆房取梁、挑砖。但是,木梁、砖石的供应远远跟不上消耗速度。一些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用备好的锅灶烧水,很快,一桶桶滚开的水就往下倒, 数十架木梯上,疯狂的党项军往上爬。城墙上打下来的檑木、石块越来越少。对党项军杀伤力最大的是铺天盖地的开水,每一桶水下去,就有数名被烫得皮开肉绽的军士从长梯上掉了下去。但是,开水的供应速度也跟不上消耗速度。守在城墙上的军士不断大喊:开水,开水,我们要开水。 王江拼命地对着西面城墙上守着的军士和百姓吼道:“把燃油拿过来。”十几名军士们飞快地抬了几个大木桶,朝激战正酣的北面城墙跑来,没跑几步,一轮铁箭从城墙下抛射过来,十几名军士竟无一逃脱,全部被射倒在地。 另一群军士冲了过来,抬起大木桶继续朝北城墙跑去。军士们抬起木桶向下倒,黑乎乎的燃油劈头盖脸地倒在城墙下。军士点起火箭,向城下射去,倾刻间,城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一百三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0章 城墙血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城下火焰腾飞,浓烟滚滚,四处弥漫的烟雾熏得城墙上的军士眼泪长流,无数铁箭穿过浓烟射在城砖上,轰轰作响。 城下党项军受伤颇多,凄历叫声响彻云霄。 王江手持方形盾牌,护住全身,恶狠狠骂道:“你们去死吧。”骂声未落,他吃惊地看到数名党项军如地狱中的恶鬼一样,身上、头发上还带着火,从烟雾中钻了出来,跳上城墙。 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党项军就是那名被房当白歌踹了一脚的军校。他嘴里含着长刀,跳上城墙后,对着一名目瞪口呆的军士当头一刀。此刀甚是凶狠,从肩膀直劈到腰部,那名大林军士来不及叫喊就被砍翻在地,内脏全部暴露出来,被砍开的肌肉和内脏犹在突突地跳。 短短一刹那,又有十多名党项军跳上城墙,在城墙边猛劈乱砍,死死守住几架长梯。 王江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给我砍啊”,迎着党项军士冲了上去。 王江的亲卫们一拥而上,把十多名党项军士团团围住。双方都没有防守,一交手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党项军人少,几招过后,只剩下两三人支撑。 王江猛劈第一个上城墙的党项军校。 党项军校格开这凶狠的一刀。他没有想到,自已的长刀竟被敌军一刀两断,敌人的刀锋顺势而下,重重地砍在头上。党项军校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拿断刀横扫敌人。王江砍中党项军校的头部,本以为解决了战斗,没有想到敌人临死一击砍在腰上。幸好新制铠甲质量不错,伤势并不重。王江抬腿狠狠一脚,把这名党项军校踢得飞起来,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党项军冲上了城墙,城下射箭的党项军就停下手。不一会,大林军军士身影又出现在城墙,用钩镰枪使劲地捅长梯上的党项军士。党项军本有数十架长梯,经檑木砸、黑油烧,只余下十二三架梯子可以使用,转眼间又被钩镰枪捅翻了数架长梯。 一名党项将军使劲喊道:“弓箭手,不要停,射、射、射。” 王江腰上中了一刀,痛得历害,扶着城垛,弯下腰低声呻吟了几声。这时,城下又抛射上来一批铁箭,王江弯腰依靠着城垛,数支铁箭带着风声从其身边掠过。他的亲卫们正在卖力推长梯,大部分中箭倒地。 为数不多的军士再不敢露头,缩在城墙后面,用方形盾牌挡住身体。王江心中一片冰冷,“这样打下去,城墙定是保不住了。” 正在此时,一群义州老百姓上到城墙上,手里拿着厚厚的被子、竹竿和长木棒。王江叫道:“下去吧,弓箭历害,站不住人,上来白白送死。” 一个粗壮中年女子说道:“我们用这个来挡箭。” 那名女子对着一名瘦弱男子道:“快举起来,看顶不顶用。” 他们两人手中各拿一根粗竹竿,一床厚被子穿在竹竿上。两人来到城垛旁边,举起竹竿,躲在被子后面。城下箭支“噗噗”地射在被子上,却射不穿被子。其他百姓也采用同样的动作,几十床被子形成了一条软墙,挡住了城下箭支。 老百姓不断来到城墙上,拿来很多被子,不少被子还专门用水打湿,用来防备火箭的攻击。他们守在城墙上,只要有被子被射散或者射烂,立即就用新被子掉换。而没有拿被子的百姓就做替补,只要举被之人软了手,立刻替换。 王江瘫坐在地下,大笑道:“这被子比累答还好用,谁这么聪明。” 累答就是粗麻绳编成的软幕,涂泥浆的悬挂在墙前充当廉价的盾牌,不涂泥浆的可以点燃后覆盖城下敌军,王江在准备防守战具的时候也想到过累答,可是义州库房根本没有累答,只好作罢。 一个白发老者道:“我曾是太祖手下亲兵,守相州时候,就用过这一招。” 王江捂着伤口,吃力地站了起来,赞道:“真是老英雄。” 箭支被挡住后,伏在城墙上的军士和城下的青壮年纷纷站了起来。 留在庆州的步军是侯云策手下战斗力较弱的部队。 凤州之战结束后,大林军从西蜀军手中夺回了成州、凤州、秦州和阶州。皇帝林荣令侯云策任雄胜军节度使,节制成、凤、阶三州。当时侯云策手中主力是一支三千人的黑雕军,守卫西北边境兵力明显不足。林荣下令从护国节度使、永兴节度使、静难节度使和凤翔节度麾下各调边军两千人,归侯云策节制。 各节镇当然不肯把精税之师送给侯云策。这八千步军均是老弱瘦病之兵,战斗力不行。侯云策从这些兵中挑选项了素质好一点的,组成步军,由王江和陈仁义分任步军都指挥使,两军各两千五百人。这次王江带了两千步军驻守义州,另外留了五百军士驻守成州。 经过一年多训练,王江所部战斗力有了明显提高,可是还远远没有达到黑雕军主力水平,比起党项军也颇有不如。党项军突然发起的攻击凶狠又猛烈,不顾伤亡攀城,不顾伤亡靠近城墙射击。 城下如飞蝗般密集的箭雨让城墙上占了地利的步军损失惨重,王江步军弓箭手根本没有能够组织有效的还击就大部分伤亡。此后,城下党项军的弓箭完全压制住了城墙上的守军。幸好城墙上这名白发老军见势不对,想到大战相州时用过的办法,组织了一大批被褥筑起了简易累答,党项军的弓箭才失去了威力。 从党项人开始攻城以来,城墙上军士就在被动应战,到了此时,王江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对亲卫道:“邱五郎,让军士们把地上的弩弓捡起来,给我往下面射。” “陈迥,带十几个军士把床弩角度调好。党项军队形如此密集,一箭下去,就会穿起一大串。” “刘六,用钩镰枪把长梯推在半空中,让长梯上的党项军上下不能,一个一个给我捅死。” “老英雄,你去指挥这些拿被子的老百姓,要及时补防。” 数道命令发下去,整个城防慢慢变得井井有条。发完命令,王江腿一软,又坐倒在城墙上。 城墙上的床弩不断向城下党项军队伍发射,每一支粗大弩箭射下来,总会有躲避不及的党项军被钉在地上。城上军士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虽然箭法不如党项军士,也渐渐压制了党项箭手,不再被动挨打。 城墙上争夺的优势渐渐向大林军转移。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照在城墙上,跑动的人影。呐喊声,袅袅升起的烟雾,在房当白歌眼中,竟如此陌生、遥远而又血腥。 房当白歌面如土色地下令道:“退兵吧。” 党项军传令兵刚刚发出退兵号令,远处就响起了沉闷响声。从马蹄声音判断,这股骑兵数量不少。城墙上的视线比城下视线要好,当数面黑雕大旗出现之时,城上喊声如一阵欢喜的大鸟,在空中跳跃。而对于城下地党项中来说,这沉闷的响声却如历鬼召唤。 党项军通过壕沟上的宽大木板向后撤。一名党项将军大声叫喊,催促军士们动作快点。党项军军士们脸色焦急,一队队快速通过木板离开城墙。后队军士顶着压力和城上军士对射,虽然伤亡极大,整个队形却没有混乱,显示出了极高的战斗素质。 在义州一带,只有房当白歌率领的党项军,其余党项军坚守在吴留关,所以这一只军队肯定不会是党项军。对方军旗还没有出现,房当白歌就已经下令身边没有下马的骑兵全部出击,堵住来袭敌军。只要能够挡住一小会,下马射箭的党项军士们就能够重新骑上战马。 房当支金冲到骑兵队前面,看到了对方军旗上有一个大大的黑色大雕。房当支金曾经和黑雕军交过手,深知黑雕军历害,见这支黑雕军骑兵有好几千人,顿时脸色大变,狂吼道:“黑雕军,这是黑雕军。” 两军纵马狂奔,猛地撞到一起。迎击党项军的黑雕军用黄桦手弩给了党项军迎头一击后,就和党项军纠缠在一起。而大队黑雕军根本没有停止前进和步伐,分成两队,每队约有两千人,迅速从两侧绕过,直奔党项军主力而去。 房当白歌眼见黑雕军冲锋速度太快,党项军没有时间上马,便大声下了一串命令,此时党项军全部从城墙处撤了回来,依照命令迅速按建制列队,张弓搭箭,作好射击准备。 黑雕军两队骑兵一左一右包抄过来,速度极快,骑兵们手中都拿着上好弦的黄桦手弩,进了弩箭射程后,无数弩箭从左右两边直直的射过来。这一阵弩箭就如海啸,又如暴风,站在前几排迎战地党项军军士根本没有发箭的机会,就被弩箭射倒在地。 弩箭和弓箭相比,有缺点有优点,缺点主要是上弦困难,所以大型弩一般适用于防御,但是,弩有弓所不能比的三个优点:一是弩的命中率高,弩拥有张弦机构,可以延时发射。将弓箭需要一气呵成的开弓放箭的动作,分解成为装填和发射两个独立的部分。这样射手在用力装弦时不需同时瞄准,可以在装填箭矢完成后,有时间瞄准目标和寻找最佳发射时机,从而能够极大的提高命中率; 二是弩比弓箭具有更远的射程,弩不但可是使用自身的足力、腰力张弦,而且可以合几个人的力量和采用绞索等机械的力量张弦,这样就能大大提高弓弦的拉力、强度。从面使弩具备更远的射程。在战国时韩国的十二石弩即能射六百步,西汉时地大黄弩射程可达四百米; 三是因为弓弦强度的关系,弩与弓箭相比具有更强的穿透力,可以轻易洞穿一般的铠甲。 侯云策来自黑城神箭营,从小就看着神箭营与各路胡族作战,对远程武器的理解和运用独冠大林朝各军。黑雕军全军五千人,人手配备了一张黄桦手弩和一张复合弓,在使用上强调集中和突然。 经过反复锤炼,骑兵对弩的运用更是出神入化,同时期骑兵在马上冲锋的时候,多不用弩,主要原因是弩箭装填困难。但是。黑雕军骑兵在冲锋前,只要不是仓促迎敌,都要求每位军士上好黄桦手弩,等到近敌时就给敌人以远程打击。这种战术,充分发挥了弩箭的射程超过弓箭地优势和可以延时发射的特点,使敌人弓箭没有发出之时,就已受到重创。 当然,这种战术的实施,对骑手综合能力要求甚高,必须经过严格训练才能有效使用。 黑雕军这次主力尽出,石虎坐镇中军。郭炯、何五郎、姜晖和胡立等将领全部出动,何五郎率一千骑兵和党项军骑兵激战,而郭炯等将则直冲党项军主力。 何五郎从军以后,率军和西蜀军、回骨军打了好几个硬仗,屡次受伤,被侯云策称赞为黑雕军的“拼命五郎”。他率领一千骑兵和党项骑兵冲杀几个回合之后,在义州城外挫了锐气的党项军在黑雕军凶悍攻击下。渐渐不支,朝西北方逃去。 黑雕军是刚刚加入战团的生力军,士气极旺,紧紧咬住党项骑兵,不让对手逃脱。 而另外一边,黑雕军军士数千支弩箭射出后,没有等到受到重创的党项军从打击中清醒过来,黑雕军如两支巨大弩箭直插党项军。党项军本是骑兵部队,站在地上的党项军的战术相当笨拙,被黑雕军骑兵冲乱阵形后,军士间没有配合,凭着天生勇力和大队黑雕军骑兵作战。 郭炯指挥着黑雕军骑兵,如围猎的狮群一样转瞬间把党项军冲得七零八落。 房当白歌身前有数百忠勇的党项军士,拼死把冲上来的黑雕军挡在外围。传令兵不断吹着号角,命令部队不断朝中军集中。慢慢地,数千党项军收缩在房当白歌身前,外圈是一排排的刀手,内圈是弓箭手,重新形成了有组织的抵抗。 每名党项军骑兵都有一面皮盾,平时挂在战马上,此时他们没有来得及回到战马处,就被对方骑军围住。皮盾也没有来得及取下,这对于党项军的防守能力大打折扣。 黑雕军骑兵轮番冲击这个大圆阵,每当冲开一个缺口,内圈党项军士就迅速补上来,不断有黑雕军战马被砍断马腿,骑兵摔了下来,被党项军乱刀分尸。 坐镇中军的黑雕军主帅石虎。他看到黑雕军骑兵占据战场优势后,强冲党项军密集刀阵却损失不小,果断对传令兵道:“陌刀阵。” 传令兵迅速吹响了三短三长的号角,另一位传令兵挥动红色旗帜,不停转圈,这两种方式都是以陌刀阵进攻地的信号。黑雕军陌刀阵,标准的战法是由骑兵部队压住阵脚,包围敌军,而以陌刀队作为突击部队,彻底打破敌人阵形。 围攻党项军的四千黑雕军是由两个兵种组成。郭炯指挥的两千人马是纯粹的骑兵部队,除了短武器外,还配置了一支长枪,长枪利于冲刺,可以充分发挥战马冲刺威力。郭炯把这两千人分为四营,每个千人队各有两营。围住党项军后,一部持刀严阵以待,防止党项军突围,另一部则用弓箭和党项军对射,遏止党项军的反击。 而姜晖、胡立、段无畏诸将率领的两千人却是骑马步军,除了骑兵常规武器外,还有一部步军配置了陌刀,挂在战马右侧。他们即有骑兵的机动性,也是标准的步军。陌刀阵,就靠姜晖、胡立两军来发动。 姜晖在西蜀军中号称伏虎将,极为骁将,成为黑雕军步军都指挥使后,手下有一千名虎贲之士,更是如虎添翼。中军命令发出后,姜晖大喊一声:“下马、取刀。” 九百多名手下闻令后全部跳下战马,其中一百人负责收拢战马,另外八百多人则列成密集队形,举起陌刀,一步步向党项军逼去。 黑雕军的陌刀队的战法朴实无华,陌刀队成密集队形靠近敌军后,所有陌刀手均双手高举陌刀,从上往下劈,然后不断重复以上动作,直至把敌人砍杀干净。黑雕军的陌刀全用新式灌钢法打造,刀刃宽大,锋利而坚硬,比大武军所用的陌刀更胜一筹。 党项房当部崛起之时,大武帝国已经轰然倒地,陌刀作为一种成本高昂的武器而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党项房当部的人马还是第一次遇到陌刀队。党项军军士均手持骑兵作战用的马刀,刀身一米左右,最长不到一米五,完全无法和陌刀相抗。当数百把明晃晃的陌刀如墙一般劈下来,和陌刀队正面相对的党项军士只觉四处都是陌刀刀光,躲无可躲、挡无可挡,陌刀队如地狱判官一样,把正面相挡的党项军士砍得血肉横飞。 党项军士骁勇异常,为了护卫住中军,死战不退。一名军士被砍翻,另一名军士就被补上来。党项军刀手身后的弓箭手在中军指挥下,完全放弃和黑雕军骑兵对射,专心用弓箭来对付这可怕的陌刀队。虽说误射了不少自己的同伴,却也给陌刀队造成了不少损失。 事间万事都是有所长就必有所短,陌刀队长于进攻,对付弓箭能力却极差,党项军用弓箭给陌刀队造成了较大的伤亡。但是,党项军弓箭手损伤更大,他们放弃了和黑雕军骑兵的对射,也就成为黑雕军骑手的箭靶子。 姜晖和胡立率领的左右两支陌刀队,如两面巨大石磨,缓慢却有力地把党项军士磨成了齑粉。 战事发展到如此,房当白歌心如死灰,作好了拼个鱼死破的准备。他和普通军士一样,取出弓箭,对准陌刀队连发数箭,数名陌刀手被他射中面部,捂着脸倒下。 郭炯从侯云策身上学了许多招术,用神箭手射杀敌军大将就是其中一项。他早就盯上了房当白歌,只是刚才这名敌将被亲卫们团团围住,没有下手机会。现在黑雕军包围圈越收越紧,房当白歌已经暴露在箭程之下。 郭炯扭头对神箭手刘黑狗道:“看见中间那名敌将没有,射死他。” 神箭手刘黑狗的任务就是专射敌军大将。刚刚接战时,敌军服饰相差不多,分不清谁是敌将,他就朝最勇悍的党项军发射,射杀不少党项人。 郭炯下令之时,他也注意到这名敌将。这名敌将位于阵中间,数十名骑士把他护住,看来是个官职不小的将领。 敌将身边骑手不断落马,其身体渐渐露了出来。刘黑狗取出一支雕翎箭,对准敌将咽喉,果断发箭。 (第一百三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1章 借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补昨天的,今天还有。昨天喝醉。 ……………………… 房当白歌脸上带着些疯狂又绝望的笑容,用弓箭对准了一名凶悍的陌刀手,手指一松,黑色羽箭带着风声,射在陌刀手的胸前。 陌刀手胸前有一块护胸镜,羽箭射在护胸镜上,“叮当”一声,羽箭被弹了回来。那名陌刀手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又举起手中的陌刀,砍翻了一名党项军士。 房当白歌又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箭,对准了那名陌刀手,骂了一句:“受死吧。”可是他的羽箭还没有射出去,刘黑狗射出的雕翎箭已经扑面而至。房当白歌只觉咽喉一痛,咽喉处已中了一箭。这一箭射断了他的中枢神经,房当白歌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他的身体、灵魂和所有的一切,重重摔下马来。 师高金一直跟在房当白歌身边。房当白歌中箭落马后,他只是向下看了一眼,立刻抬起头来。他没有时间悲伤,房当白歌死身,党项军更需要组织,大声地对身后副将房当岭道:“房当岭,现在你来指挥部队。” 房当岭一直率领党项大军靠近城墙向上射击,撤过壕沟的时候,也没有骑战马。他机敏异常,看见房当白歌落马,敏捷地翻身骑上房当白歌的战马。 房当岭眼见敌人的陌刀队已逼近身前,就对师高金大声吼道:“我们向西面冲,能出去多少算多少。” 师高金道:“你现在指挥。” 房当岭果断地对着传令兵道:“传令,向西突围。” 这时,一只雕翎箭如闪电般直奔房当岭,此箭正是刘黑狗所发,混乱中。房当岭身后一名军士无意中挡到房当岭身前,雕翎箭正中这名亲卫的面门,救了房当岭一命。房当岭从战马左侧取下一面皮盾,护住身体,对身旁的亲卫喊道:“敌人冷箭历害,护住传令兵。”数名亲卫用身体护住传令兵,传令兵吹起了向西突围地两短一长的号角。 房当支金率领的党项骑兵队抵挡不住黑雕军骑兵的疯狂进攻,被迫向西撤退。却被何五郎的骑兵队紧紧咬住,始终摆脱不了。 房当支金是党项军冲锋将,心理素质极好,十分冷静,边跑边回头观察形势。眼见主帅房当白歌和大军主力被黑雕军团团包围,危在旦夕,突然掉转马头向南而去,直奔义州南城门。 党项军军士皆常年生活在马上,战马产自于清水河的良马,人马合一,骑术高超。黑雕军骑兵虽说骑术了得,可是要追上党项骑兵,也着实不易。房当支金率军很快奔到南门,又围着义州城墙,向东门跑去,很快就到了北门。这个围城而跑的招术,黑雕军狮营也曾经用过,房当支金参加过追击黑雕军狮营的战斗,对敌军狡诈记忆犹新。这次在万分紧急之时,他便依葫芦画瓢,也围着城墙狂奔,他要用战马高速奔跑的冲击力,把黑雕军的包围圈冲开一个缺口。 这一招十分奏效。房当支金率领的五百多党项骑兵不顾一切向黑雕军包围圈撞去,活生生把黑雕军撞开了一个缺口。房当支金冲击黑雕军的时候,党项军残余主力也在房当岭的指挥下,集中力量向西南突围,两股力量几乎同时爆发,冲破了黑雕军包围圈。 师高金、房当岭等骑着战马的少数党项军亲卫,汇入了房当支金的马队,冲破包围后向西北方向逃跑,而没有战马的党项军,虽说短暂地冲开了包围,却很快又被黑雕军的骑兵合围。 义州城上,数百名军士和拿着木棒、菜刀、被褥地老百姓,拼命叫喊,把能弄响的东西全部弄响,为黑雕军加油助威。 王江躺在城墙上,几名亲卫把他的铠甲脱了下来后,用布带紧紧地缠住伤口,很快,布条就被鲜血浸透。那名立了大功的老英雄守在王江身边,看着王江艰难站了起来,掩饰不住内心激动,泪水在脸上纵横,直挂在花白胡须上,“下面真是大林朝的人马吗?我当了四十年兵,见识过无数强兵劲旅,都比不上这支军队。” 王江骄傲地说道:“这就是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麾下的黑雕军,我也是黑雕军出来的。”王江扶在城墙,看见党项军战马因为无人看管,在城外四处乱跑,下令道:“打开城门,城上的军士和百姓全部到城外去捉马。” 义州城的军民听到王江的命令下,轰然应诺,打开城门,就去围捉四散跑开的战马。此次进攻义州的党项军整整一万人,多是骑兵,加上一些运辎重的老马,所以,义州城下逃散的马匹极多,义州军民两三千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了两千多匹战马,还有数千的战马,已经跑远了,消失在黑夜中。 天完全黑尽的时候,最后十多名负隅抵抗的党项军士也被砍杀。此时,战事才完全结束。爱马如命的黑雕军众将听说有数千匹战马跑掉了,心疼得脸都变形了。石虎下令,除了伤员以外,黑雕军全军分成五队,在义州城外大范围搜马。 搜马行动得到了黑雕军上下一致响应,军士们不顾大战后的疲劳,拉式地在义州城外搜索,天明的时侯,还有数支小队没有回来。这时,陆续捉到在义州城内地战马已超过了五千匹,黑雕军大大发了一笔横财。 但还有上千匹战马逃走了。这些逃散的战马,后来散落在泾河和渭河之间,渐渐成为野马。后来,这些野马大大改良了黑雕军战马品质,新一代战马被命名这泾渭野马。 义州正在激战之时,灵州城也是战云密布。双方仍在试探交锋,不过,相比义州城的残酷血战,灵州城外战斗近似儿戏。 灵州城不比义州城,灵州城历来是边关重镇,兵强马壮,粮食充足,城墙高大而坚固。战具齐备。东、西、南、北四个城墙上布置得有抛石机、床弩、檑木、大石、火箭、黑油、累答、蒺藜、锅灶和悬脾,节度使冯继业对守城颇有心得,并没有在城墙上密布军士,而是每间隔一米五到二米布置一名军士。其他军士下城休息、备勤,各军轮番上城守卫,以保持战斗力。 每一段城墙都有数名信号兵,专门负责传递信号。灵州军的信号均用旗语来表达,非常详细,举黑旗表示人员或武器不足,举两面黑旗表示需要敢死队支援,举两面黑旗不断转圈表示需要大队人马支援;举白旗表示需要补充弩弓等远射兵器,举两面白旗表示需要补充格斗兵器;举红旗两表示需要火战器材,举两面红旗表示需要滚石等等。 从八月五日傍晚开始,党项军就开始攻城。到八月六日晚,攻城持续了一天,更准确地说是党项军骚扰了一天,党项军每次进攻,总是用床弩对着城内射几箭,军士们通过木板跨过壕沟,冲到城下,射一通箭就转身离开。党项军在攻城的同时,还押着附近的老百姓。担土填埋城墙外的壕沟。 节度使冯继业、牙将王腾骧并不敢放松警惕,党项大军出动一次并不容易。劳民伤财不说,更冒着与大林朝结下仇怨的风险,谁也不会认为党项军只是为了骚扰灵州城,王腾骧奉命加强了城内的巡逻,实行了屑禁,严防城内地党项人与城外的党项人里内外合。 在六日夜晚,持续进攻了一天的党项军收兵回营,城下城上对峙了一天,双方军士都没有多少伤亡。不过,各种行动进行了一天,却也累得够呛。天黑以后,党项军和灵州军各自回营吃饭、休息,除了值勤军士外,军士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房当明、房当烜赫和房当瀚海围坐在军帐中,由于义州到灵距离遥远,他们此时并不知道此时发生在义州的战事。 房当明脸色平静地切着一只羊腿道:“你看这只羊腿,多嫩啊,只有清水河畔的羊肉才这么好吃,昨天尝了一只灵州的羊肉,淡淡的没有滋味。” 这时,亲卫地折又送上来一只剥好地小羊。房当明问道:“这是从清水河带过来的小羊吗?” 亲卫地折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他跟在房当明身边已有十多年了,和房当明的感情相当深厚。他看着房当明带着族人,艰难地周旋在大蕃、回骨、汉人和鲜族等强邻之间,数年征伐,房当族从清水河畔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变成了控弦之士数万人之多的强盛之族,其中的艰险困苦,局外人是难以想象的。 房当明几次想让他去领兵,他都拒绝了,他愿意作一名亲卫,忠心耿耿地护卫着房当族的英雄。 听到房当明地问话,地折愉快地笑道:“当然是清水河的小羊羔,其他地方的羊羔那里有清水河畔的好吃。” 其实,这些羊羔全是从灵州附近的村庄捉来的,地折知道房当明不愿意吃其他地方的羊肉,就慌称这些羊肉都是清水河畔的带来地,这种在羊肉问题上善意的谎言,地折已经说了多年,变得十分熟练了。 得到了地折肯定回答之后,房当明就从小羊后腿上切了一大块肉下来,用锋利的小刀把羊肉切成长方块,用银扦穿起来,穿了七~八块,房当明从盘中取过一些地折作好的调料,均匀地撒在羊肉串上,当肉色呈酱黄色时,香味就在帐中四处乱窜。 房当明有滋有味地吃了一串,对正在专心烤制的房当烜赫和房当瀚海说道:“清水河的羊肉真香,清水河水清草盛,是佛祖赐给我们房当族的福地。” 他顿了一顿。道:“清水河只是一条小河,与黄河以及南边地大河相比,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这几年来,我们房当族人丁兴旺,放牧地方越来越拥挤了,不少族人为了争夺牧场动了刀子,伤了和气。” 他用刀子仔细地切下一块羊肉,又道:“中原人最为低贱懦弱,却占着从草原边上到大海的广阔之地,我们此战,就是要把盐州以北地土地全部夺过来,这是房当族人走出清水河畔的最为重要的一步,若此战成功,党项人就可以和北面强大的契丹族人平起平坐了。” 房当烜赫就曾经因为争夺水草和本族人打过数次架,深有体会地道:“清水河水草虽美,却实在太小,灵州土地肥沃,且有秦汉延、武徕等渠引黄河水,灌溉大面积农田。不仅可种稻麦,而且水草肥美,也可放牧,是农牧两可之地。我们若夺得此地,不出十年,房当族必可称雄天下,就如现在的契丹族人一样。” 房当瀚海是房当五虎中最为谨慎之人也是最细心的人,见到房当度没有在帐中,问道:“这几天怎么没有看见房当度?” 房当明把一块羊肉送进嘴里,过了一会,淡淡地道:“他有事离开军中几天。” 房当瀚海意识到肯定有很重要之事,否则房当度不会在大战期间军营。他闭口不再提房当度,接过房当烜赫刚才的话题道:“大林军这几年战绩不错,契丹军队三年前在高平曾经就败给了大林军,大林军虽说四面树敌,可是人口多。在西北的军队也不少。和这样对手交战,他败十次给我们都不会伤筋动骨。我们败一次,就是灭顶之灾。” 房当烜赫和房当瀚海是亲兄弟,两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房当烜赫不耐烦地打断道:“若都象瀚海这样,这也怕那也怕,那么,我们党项人永远都不能强大,面对恶邻,永远都要低眉顺眼地奉献自己的牛羊,这样的日子,你愿意吗?” 房当瀚海被抢白几句后,就不再说话。三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说话,只听到烤肉的滋滋声。 就在灵州城外两军对峙之时,房当度却经过数天奔波,进入了宥州城。 “要向宥州借兵去攻打盐州,这不是开玩笑吗?”宥州城刺史李彝秋是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同父同母兄弟,他对房当度的请求十分地惊讶。 房当度和他的大哥房一样,长着一双小眼睛,只是,房当明长着一只鹰鼻,而房当度却鼻如悬胆,非常漂亮,房当度脸色中透着些疲倦,又有些着急,他道:“这几年来,大林兵多次攻打房当族,我们也是忍无可忍,才出兵攻打灵州,大哥说了,既然要打灵州,不若把盐州一起打下来。我们房当族军士实在不够,所以请宥州援手,借兵两千。” 李彝秋死死盯着房当度,突然抽出佩刀,架在房当度的脖颈上,恶狠狠地道:“房当度,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我是大林朝宥州城刺史,你这不是让我谋反吗?你不怕我把你绑了,送到大梁城去吗?” 房当度抬起手,轻轻把刀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了下来,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宥州城刺史李彝秋,好一个堂皇的称号。但是,我还知道你有另一个名字——拓跋彝秋,多么高贵的姓氏,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数百年以来,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离氏、房当氏、米擒氏和拓跋氏就占据着青海湖周围的草原和青海湖以南的山地,大家就如亲兄弟一样,让强大的吐谷浑也没有办法。” 房当度迎着李彝秋凶狠的目光,丝毫没有畏缩:“拓跋族有今天的局面,我们房当族也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当年,党项英雄拓跋思恭和黄巢军决战之时,房当族助兵四千,大战过后,大武朝以夏州为定难军,以拓跋思恭为节度使,封爵夏国公,再赐李姓。从此党项拓跋族便据有银、夏、绥、宥四州,而房当族四千精锐之师,回到清水河的不到三百人,我们房当族没有一句抱怨的话,更没有向拓跋族提出任何要求,这段历史,拓跋彝秋忘记了吗,就算拓跋忘掉了,可是,房当族没有忘记,当时一起参战的细封族和费听族也没有忘记。” 李彝秋慢慢地把佩刀收了回去,坐回座位,道:“看到同是党项人的面上,我不绑你,想借兵却办不到,房当明号称鹰帅,倒是一条英雄汉子,只是他没有走出清水河,眼光太窄,不知天下有多大,现在大林朝陛下圣明,兵精粮足,实在是数十年少有的强盛局面,房当族和大林军作战,没有任何胜算。” 房当度见李彝秋口气略有松动,道:“房当族敢于借兵,就有打下盐州城地办法。 我们借兵却也不是白借,前些日子,我们攻下了靖远和固原,从回骨人手中夺了不少财宝。” 李彝秋听到财宝两字,眼中光芒闪烁。房当度拍了拍手,身后进来两名房当族人,两人手中各捧着一个方盒子,一名房当族人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些珠宝,另一个盒子打开,全部是黄金。 李彝秋拿起一件精致的蓝田玉首饰,爱不释手,在手中把玩,过了一会,道:“你刚才说你有打下盐州的办法,是何妙计?” 房当度极有把握地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就派了不少人,以各种身份进入盐州城,现在盐州城至少有六十七个房当族的军士,到时,里应外合,盐州城定可一举而破。” 李彝秋摇头道:“盐州城有四千人马,城将肖虎十分骁勇,不可小视,虽然城中有内应,两千人马还是没有胜算。” 房当度拱手道:“请使君教我。” 李彝秋并没有马上回答,眼睛在四面墙上来回移动,最后道:“我借你四千人马,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一是盐州的钱财、女人全部归我,粮食归你们,二是打下盐州后,宥州军要在两天内退回来,两天后,距离盐州最近的通州军就能赶到盐州,我不能让通州军发现攻城的是宥州军,也就是说,房当族的军队必须在两天内赶到盐州城,接替宥州军。” 房当度大喜道:“从宥州到盐州,不过半天地路程,兵贵神速,我们立即出发,加上来回往返时间,不超过三天,宥州军就可以返回。” 李彝秋眼睛又在四面墙上转了一圈,道:“还有一事,盐州地马虽然很一般,在东营却有数百匹,城破之后,这些马就作为此战中受伤和战死军士的补偿吧,我不能让我地军士们白白送死。” 房当度假作为难,迟疑了一会,才道:“可以。” 宥州军动员得很快,半天的时间,四千军士全部整装待发,宥州军军旗全部留在军营,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房当族鹰旗。 房当度带着人马,走出了宥州城。他忍住没有回头,当宥州城终于消失在视线之外后,房当度心中一阵狂喜,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此时,他对大哥房当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哥真是天纵才,他对李彝秋有六个字的评价:贪婪、胆大、勇武。勇武还没有机会检验,前四个字却实在评价得入木三分。” (第一百四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2章 取盐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天色暗了下来,微风拂过,一些不知名树枝在空中摇晃,数面飘扬鹰旗慢慢融入到夜色中。转过几个大弯道,宥州城彻底离开了房当度视线。 房当度和宥州军马军都指挥使德浩并肩走在队伍中间。 房当度没有和德浩打过交道,却听说过德浩的名号。德浩不到三十岁,曾是节度使李彝殷的亲卫,作战勇敢且极有头脑,很快脱颖而出。李彝殷知道其兄弟李彝秋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有时候胆子太大,做事顾头不顾尾,派德浩到宥州城来,实质上是辅助李彝秋。 德浩对于出战盐州颇不以为然,劝说无效后,还是依命出征。一路上,房当度不断和德浩套近乎。德浩对这名巧舌如簧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好感,态度冷淡。 经过了半夜的急行军,八月六日深夜,全军已逼近了盐州城,在距城二三里的一处树林处停下,月色中,盐州城一片宁静。 德浩望着安静的盐州城,对房当度道:“到底在盐州城里有多少房当族军士,若打不开城门,我是不会让军士强攻盐州城。” 房当度笑道:“将军放心吧,早就安排好了,我们悄悄过去吧,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准开。” 德浩有些疑问,道:“潜入城里的军士怎么知道大军一定能来,若大军今天不到,他们在城门动手,那不就成了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房当度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下山吧,我们在城里的军士马上要动手了。我们约好要赌上一把。若大军不来,抢了城门后逃出城去,盐州军未必追得上。在这个时辰,守门军士最为懈怠,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宥州到盐州距离很近,德浩多次到盐州来,对盐州城很是熟悉,他听了房当度的解释。虽说有些牵强,却也能自圆其说,挑不出多大的毛病。他叫过手下几名校尉,道:“盐州守将肖虎很是骁勇,进城后,德阳率五百人马直扑肖虎府第,只要干掉了肖虎。盐州军也就不战自乱了。”他安排了进城以后各条进攻线路,最后特别强调:“德阳的任务就是杀掉肖虎,一定要记住,不要管其他的事情。” 攻城进行得相当顺利。宥州军静悄悄地来到南城门下,隐隐约约听到城门处传来惨叫声,不一会儿,南城门就被打开了。宥州军迅速地冲进城去。 受到突然袭击,盐州军没有能够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很快,盐州城内有组织的抵抗就结束了,只剩下小群军士凭着个人勇敢和宥州军打斗。个人的抵抗如一堆泥沙,迅速被洪水一样涌进城的大军冲散,盐州军士们满城乱窜,小部分军士趁着宥州军没有占据另外三个城门的时候,仓皇逃出城去。 宥州马军都指挥使德浩按照战前规划,直冲盐州衙门。他们冲到衙门之时,衙门战斗已经结束了,夜晚衙门只有数名老吏在守卫,未经交战就从后墙逃之夭夭,盐州衙门成为德浩的临时指挥所。 进城不到两柱香的时间。肖虎首级就被送到衙门。进城各军都实现了预期目的,虽说城内巷战还在继续。可是城墙、衙门、军营等等重要目标全部被宥州占领,盐州军败局已定。 突然,令德浩惊讶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无数“宥州军进城了”的喊声在城中响起。德浩居住的宥州以党项人居多,城里也有为数不少的中原人。德浩听得懂中原话,喊声此起彼伏,透过砍杀声、呐喊声,隐隐约约传进衙门里。 德浩带兵出征前,宥州刺史李彝秋专门交待过他,不能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就会惹麻烦。部队出发前,德浩给部队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暴露宥州军身份,只管闷声杀人抢劫发财就行了。 宥州军全部是党项人,党项八族差别很细微,党项各族人自己可以区分出来,中原人对于党项房当族人和党项拓跋人的差异则很难区分。在城内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只要自己不暴露身份,中原人绝对判断不出是党项哪一族人。 德浩很有些狐疑地看了房当度一眼,房当度也是满脸惊异。 德浩立刻对亲卫下令道:“赶紧关上城门,不让一人出去。” 他匆匆忙忙带着亲卫来到城墙上。城里城外一片混乱,站在城墙上,不仅可以听到城内的“宥州军进城了”“宥州军杀人了”等等喊声,城外也有类似喊声。 德浩站在城墙上,越听越觉得这些喊声蹊跷,宥州军为了隐藏身份,不仅没有带军旗,连带着宥州军标志的军服也没有穿,为何盐州城四处都会出现内容为“宥州军进城了”“宥州军杀人了”的喊声,为何喊声的内容不是正在和大林打仗的“房当军进城了”或‘党项军进城了’,而是非常明确地喊出“宥州军进城了”。 德浩被这喊声搞得十分不爽,脸色发青对亲卫道:“命令各军,把能看到的盐州军统统杀掉,加紧抢东西。明天一早,搬师回宥州。”他又补充了一句,“城里有不少党项人家,这些人家不许去抢。” 按照房当度和李彝秋达成的协议,宥州军要在城里呆上一天再回宥州。宥州军已经暴露了,德浩心中实在是有些担心。若大林军因为此事攻打夏州,此事必然要有替罪羊。刺史李彝秋是节度使李彝殷的亲兄弟,自然没事,最多被训斥一顿,替罪羊必是自己无疑, 德浩不愿意在盐州多待,下令提前回师宥州。 德浩上城墙之时,房当度离开衙门,数名亲卫带着他,左倒右拐就来到一个大院子里。院内几个人快步迎了上来。房当度看着几人,脸上露出笑容,“房当从大哥,一别数年。今日在盐州见面,真是高兴。” 被称为房当从的人是个中年人,有一个中原名字叫王从。他穿着团花绸衣,穿着打份和中原商人无异,脸上有些疙瘩和纹路,颇有些沧桑。 王从道:“我离开清水河畔之时。你才十五岁,现在已经是独挡一面的人物了,上天对我们房当族不薄啊。” 王从当年也是房当族风云人物,和房当明交好。因为杀死了房当族前首领儿子,被迫逃亡,改名为王从。在中原各地游荡数年后,来到距离清水河最近的城池盐州,城内没人知道他是党项人。数年之间,他已成为盐州有名商人,家里招有数十名家丁和数十人商队护卫,这些家丁和护卫全是在城中居住的党项人。 党项人勇武忠诚,大户人家多喜欢招募贫困党项人作为护卫。王从的行平常得很,没有人有所怀疑,连这些党项人也不知道王从是党项人。 房当度没有过多寒暄,打了一声招呼后,问道:“我带了四十多名亲卫,你在盐州城里有多少人手?” 王从收敛了笑容。肃然道:“接到传信,我就开始准备了。我的家丁和商队护卫有一百三十六人。加上陆续潜进来的军士也有七十二人,你手中的四十亲卫,总人手不到三百人。我今天把我的真实身份给手下家丁和商队护卫讲了。他们还可带一两百党项青壮年过来,明早能组织约五百人的队伍。” 房当度听说有五百人,松了一口气,道:“宥州军马军都指挥使德浩狡猾如狐狸,并不愿意借兵给我们。听到城里城外喊声后,一定有所怀疑。如果不出意外,他明天就会退回宥州。房当军南下的五千人马现在藏在距离盐州十多里远的地方,不能马上过来,要等到宥州军出城后才能进城。等到宥州军出城,我们就派出报信军士,报信军士要走十里,大军进城又要走十里,也就是说,宥州军出城后,短时间内城里没有军队。这个时候,我们这五百人马就要守住城门,做好警戒,以免藏在城里的盐州军散兵游勇闹事。” 房当明大军进攻大林朝,有两个城池志在必得,一个是灵州,另一个就是盐州。灵州和盐州两个城池距离清水河很近,因而这两个城市中居住着不少党项房当族人。房当明极具战略头脑,一直和这两个城池中的房当人有密切联系,攻打灵州和盐州,都要采用里内外和之计。 借兵夺取盐州是房当明一石两鸟之计,一是可以夺取盐州,大林各节镇增援灵州,盐州是必经之地,夺取了盐州,就能把大林各节镇援军堵住盐州以南,盐州以北的土地就能和党项原来的土地完全连成一片; 二是把党项拓跋人也拉进这场战事中来,即使定难节度使李彝殷不愿和大林开战,但是经此一役,大林绝对不会放心党项拓跋人,必会作出相应防范,银、夏、绥、宥四州以南地延州军、鄜州军绝对不敢轻易北上。这样,就可以大大减轻攻打灵州的党项军的压力。 房当明心思细密,在借兵的同时,还派了五千党项军夺取盐州。在房当度出发借兵之时,五千人马昼伏夜出,从灵州赶到了盐州,藏在距离盐州十里多一点的一座大山里,若房当度借不到宥州兵,就由他们来夺取盐州。若借到兵,他们就在宥州军搬师回宥州后,占据宥州城。 房当明知道定难节度使李彝殷精明过人,李彝殷绝对不会为了房当族和大林朝撕破脸皮,但是,李彝殷的亲弟弟李彝秋是个胆大妄为、非常贪婪之人,而且宥州距离盐州极近,出兵一天可至。因此,房当明才派出房当度携重金到宥州借兵。 房当明的判断极为准确,李彝秋确实见钱眼开,在重金利诱下,借兵给房当度。攻下盐州后,按照房当明事先安排,房当族人在城中四处叫喊“宥州军进城了”,实际上告诉盐州军民,是宥州军在攻打盐州城。这样一来,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就是“黄泥巴掉进裤子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就算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宥州军攻打盐州之事。 当盐州城被宥州军顺利攻下之后,房当明的计策可以说全部实现了,经此役后,延州军、鄜州军绝对不敢北上,大大减轻了房当族的压力。 房当度一脸轻松地回到衙门,刚到衙门大门口,遇到满脸怒气的德浩。 德浩怒道:“为何城中四处都有宥州人进城的喊声?” 房当度假作迷糊地问道:“我没有听见什么喊声。” 德浩怒视房当度,道:“城里四处都在喊,你怎么会没有听见。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房当度无辜地道:“我不会中原话,根本听不明白城里的喊声是什么意思,他们喊得是什么?” 德浩看着房当度英俊无比的脸孔,恨不得一拳砸过去。可想到房当度在房当族中的身份,忍着气,松开抓住房当度衣襟的手,道:“明天一早,我们搬师回宥州。” 房当度着急地道:“你们走了,我们几十个人怎么能够守得住城,你们好歹多守两天,让我有时间从清水河调兵啊。” 德浩拂袖而去。 当盐州城落入宥州军的时候,实际上已是八月七日了。可是,按照人们习惯说法,也算是八月六日晚上发生的战事。侯云策自认为平静的一天,却上演了一幕幕血腥而又有些戏剧性的故事,以至于以后每到八月六日,侯云策都会想起那天早晨说过的话:今天真是平静的一天。 西北战事打完之后。侯云策把八月六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赵英。赵英牢牢记住了这一句话和八月六日发生的事情。宗林十五岁的时候,赵英又把这个故事讲给了儿子侯宗林听,最后,“八月六日”成为侯氏家族的一则经典故事,每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开头一句总是:今天真是平静的一天。 侯云策渡过了自认为还算平静的八月六日,阳光明媚的八月七日如约而至。重新接过庆州防务的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把一千六七十二名军士分成三营,由泾州军步军指挥使刘北山、颁州军步军指挥使朱七尺和赵章开各带一营,每天一营上城墙,一营在城内巡逻,一营在军营休息,白霜华则留在军营中管理营帐。 八月七日,由朱七尺带队在城里巡逻。上午,他就逮到四起军士打架事件,还有三起私入民宅事件,八起事件中五件与庆州军军士有关。打架的军士好处理,只要不动刀子,每人五鞭子后放人回营。 私入民宅就不怎么好处理。因为侯云策关于此事专门发过告示,若按军法处置,有一名调戏妇女的军士就应该杀头。可是,军士毕竟是庆州军的人,若处理得不好,就会在两军中造成矛盾。 吉青阳得到朱七尺的报告后,来到泾州衙门,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侯云策。 吉青阳来到泾州衙门之时,侯云策正在房里对着墙上地图发呆。一天来,军情营和飞鹰堂都有情报送到,虽然这些情报仍然滞后。但是有情报总比没有好,侯云策还是从军情营提供的情报中获得了重要线索。 有两份军情营情报引起了侯云策极大兴趣,一份情报详细地把党项房当族的总人口、在清水河的分布情况一丝不苟记录了下来;另一份情报是固原粮库被烧毁的情报,此事吉青阳已经讲过,可是,这份情报把粮食被烧前后的运输量作了一个小小的对比,也算是极有价值的亮点。 看完这两份情报,侯云策就坐在房地地图前,盯着固原及清水河流域不转眼。 杜刚看到侯云策在看地图,心知一时半会看不完,很快就溜到院子里去了。这幅地图,杜刚闭着眼睛都能够准确地回想起来,这比想象锦茵要容易得多。锦茵虽说在名义上已经和杜刚联系在一起,可是每次准备甜蜜地回想锦茵相貌之时,锦茵的相貌却模糊得很,远没有这幅地图清晰。 而侯云策看地图地时间远比杜刚多,杜刚溜出院子,心里不禁嘀咕:节度使看地图的时间恐怕比看赵娘子的时间多得多吧。 吉青阳进了房,侯云策才从地图上挪开眼睛。。 侯云策问道:“庆州军有一名军士进屋调戏娘子?你说清楚一点,是说了几句调戏的话,有没有实质性的接触,还是有其他情况?” 吉青阳年龄不大,长着很帅的大胡须,和关公有些神似。他摸了摸胡须,道:“今天在城中带队巡逻的是颁州军步军指挥使朱七尺,走到一个小院子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人在争吵,进院后就看见一名喝了酒的军士在院子和一名年轻女子扭打,那名年轻女子的衣袖被撕破了。” 听到这个情况,侯云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刮得很干净的下巴,这种干净而纯粹的下巴在大林朝高官中并不多见。吉青阳看着侯云策摸下巴,暗自笑道:“这无须的下巴有什么摸头。”可是他表情看上去仍很严肃,大胡须把他嘴角的淡淡笑意遮住了,使他看起来总是很威严。 侯云策稍加思索,叫来院外亲卫,吩咐道:“请枢密院承旨时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庆州团练使韩伦到衙门来议事。”他又对吉青阳道:“这事涉及庆州军,我们还是慎重一点好。” 永兴军五千人进入泾州城已第三天了,泾州军军营本和永兴军军营相差不大,加上永兴军有几名很能干的幕僚,军队很快安置完毕,并不需要节度使为这些俗务操心。王彦超逛了一遍泾州城。泾州在和颁州就如孪生兄弟,大小、结构都相差不大,而且城里没有几个男子,街道上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王彦超看过城墙和几个战略要点后,就对泾州城失去兴趣。他回到军营,督促军士操练。 侯云策亲卫来到军营的时候,王彦超正在训斥射箭射得不好的几名军士。听到节度使有事相请,这才放过几名军士,前往泾州衙门。 侯云策的亲卫来到原来白重赞的府上之时,韩伦刚刚和小妾在床上锻炼了身体,整了几盘下酒菜,看着满脸桃红的小妾有些傭懒地坐在身旁,很有几分男人的自豪和自负。听到侯云策邀请,极不情愿放下酒杯。 三天来,他试探了侯云策数次,知道侯云策表面客气,却不好惹。听到侯云策相邀,尽管不愿意,却也不能不去。 等到时英、王彦超、吉青阳和韩伦落座之后,侯云策道:“今天上午,步军指挥使朱七尺逮到了一名调戏妇女的军士,这是抓到的第一起调戏妇女的军士,请大家商议。请吉节度副使讲讲事情的经过吧。” 城里各军,数庆州军军纪最差,一说到这事,时英、王彦超两位不知道内情的人都把脸转向韩伦。韩伦也猜到可能是庆州军军士干的好事,阴沉着脸不说话,思考对策。 吉青阳把事情经过一讲完,时英、王彦超都露出了果然是庆州军的表情。此事可大可小,众人都猜到侯云策可能要杀一儆百。 侯云策不动声色地道:“此事涉及到庆州军,先听听团练使意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3章 鞭打立威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帐中众将都知道侯云策要杀鸡给猴看,这是新任诏讨使们常用招术,也是极为有效招术。 韩伦眼睛都没有眨,极为利索地回了一句:“既然已有告示,那就杀一儆百吧。下官位卑职低,能有什么意见。” 韩伦此话很有些抵触情绪,侯云策一针见血地道:“我知道团练使的心思,认为在下在寻一个倒霉的军士开刀,杀人以立威。” 侯云策此语其实说中了众将心里的想法,众将脸上均是一脸凝重。但是,每个人的想法还是略略有些不同。 枢密院承旨时英是奉旨到西北来给侯云策撑腰的,这一路走来,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时英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侯云策一边,心道:“孙武整军,不也要杀人立威吗!” 泾州军在这场战事中,可以说是全军皆没,只有吉青阳烧掉固原算是泾州军的亮点。但是,泾州军毕竟是遭到了惨败,吉青阳回到泾州,没有侯云策鼎力相助,根本不能在泾州站稳脚跟。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目前陛下还没有追究泾州战败之责,以后追不追究,谁来承担责任,主持西北军务的侯云策在这些问题上有极大发言权。因此,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也是坚定地站在侯云策一边,支持侯云策采取立威行动。 王彦超人老成精,和侯云策相互都非常客气。六年前,王彦超犯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至令让他记忆犹新。 王彦超曾和杨光义的父亲杨弘殷同为护圣营校尉。杨弘殷是前朝之将,在新朝官运平平,不断在走下坡路。杨光义见家道中落,就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历,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于是,杨光义去投靠时任复州防御使王彦超。王彦超见到杨光义一副流浪汉的样子,很是瞧不起,就用十贯钱打发杨光义走人。谁知杨光义不过数年地时间,就从一个流浪汉成为当今陛下的爱将,做到了殿前司都指挥使、匡国军都指挥使的高位。 有了杨光义这件事情的经验教训,王彦超才深深体会到古语“欺老不欺小”的深刻含义,在侯云策和韩伦两人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侯云策。 侯云策环视了众将一眼,道:“这次我回到大梁,陛下曾和我谈到了前朝诸刑法,陛下多次指出,从大武以来,刑法越来越严酷,动辄就处人以死刑,而且最喜用凌迟之刑,现在。陛下已经命人主持修改不合时宜、不和情理的刑法,欲修《大林刑统》。” 他说这番话,有拉虎皮作大旗地味道,虽说林荣和他谈起过编修《大林刑统》之事,不过当时林荣是顺口说到此事,并未深谈。 侯云策又道:“我们在打仗,军令就是法,这名进入民宅调戏良家女子的军士,违反了军令,受到惩罚是咎由自取,他必须为他的轻率行为负出代价。严明的军练是战场上获胜的保证,而军纪是在平时一点一滴的小事中形成的。今天惩处这名违纪军士,整顿了军纪。以后就可以打更多的胜仗,变相振救更多军士的生命。” 这一番话,抬出了林荣的名义,义正严辞,理由充分,韩伦尴尬地听着侯云策侃侃而谈,脸上白一阵青一阵。 说完这一段后,侯云策稍稍停顿了一下,沉声对吉青阳道:“目前,泾州的城防和治安已经由泾州军在负责,对这名军士的处罚就由泾州军来执行。” 吉青阳听到是“处罚”而不是“处死”,稍稍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是处罚,不是处死吗?” 侯云策道:“我没有说要处死这名军士,整顿军纪并非一定要杀人,这名军士的罪还不足以致死。但是,这名军士是贴出告示之后第一个违令者,要公开处罚才有示范效应。三十皮鞭就在城南菜市口执行,在执行鞭刑的之前要贴出告示,既要让城中百姓相信我们说的话,又要让各军军士受到震慑。” 侯云策说了半天,结果对这名军士处罚是如此之轻,吉青阳大声道:“我马上去行刑。” 韩伦仍然阴沉着脸不说话。虽说侯云策不杀这名闯祸的庆州军士,然而当众处罚,皮鞭表面上是打在军士屁股上,实际上是打在了他的脸上。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刀将这名军士斩杀。 泾州城经过党项人的杀戮之后,妇孺成为泾州城人口的主体,调戏妇女之事就变得特别敏感。告示贴出后,在菜市口执行鞭刑的消息在泾州城内不泾而走,很快,菜市口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在众多女子焦灼的目光下,肇事军士被押到了菜市口。 肇事军士刚刚出现的在众人而前地时候,众多女子纷纷咒骂他,还有的女子愤怒地向他吐口水。这名肇事军士实在年轻得很,从相貌上看不过十七八岁,被绑着双手,羞愧地低着头。 在围观的女人们心目中,调戏妇女的人都罪大恶极、穷凶极恶。她们没有想到,心目中的坏人竟是如此青涩的年轻人,就如邻家小孩子一样。看到他,不少女子竟然想到了自己家里被杀地的孩子,咒骂声慢慢减弱了。 皮鞭打在皮肉上,发出刺耳声音,男孩子不停惨叫。全场变得鸦雀无声,打到二十多下时,不知是那位多愁善感的女子首先哭出声,很快,全场都响起了女子们的呜咽声。城内女子们的反应大大出乎监督行刑的吉青阳预料,菜市口四起的求情声、呜咽声,感染了奉命行刑的泾州军军士。 他们都是泾州人,家中都有被杀的亲属。听到妇孺低声哭泣,军士们个个眼中含泪。 行完刑,两名泾州军士就把血肉模糊的肇事军士架回军营。此时,大多数女人们的眼光都由愤怒变成了怜悯。 就在大家正要陆续散去的时候,两匹快马出现在南城门。他们还没有靠近泾州城时,城墙上的观察哨就看到他们了。 城下泾州军士把拒马放在城门口,挡住这两名骑手去路。两名骑手骑术极好,看见拒马,没有减速,直到靠近拒马处时,才勒住战马。两匹战马扬起的前肢几乎踢到守城军士的脸上,守城军士吓了一大跳,咒骂起来。 两名骑手丝毫不以为意。一名骑手道:“我们是黑雕军传令兵,这是腰牌。” 另一名骑手满脸兴奋,大声道:“义州大捷,党项军被全歼。” 守城的泾州军士根本不信,一名军士斜着眼睛看着两名骑手,道:“休要胡说,谎报军情是要杀头的。” 来骑哈哈大笑,拍了拍马侧。骄傲地道:“这是党项军首领房当白歌首级,快点把拒马拿开,我要给节度使报信。” 守门军士检验了腰牌,没有任何问题,看着马侧皮囊,这才完全信了。 黑雕军传令兵对着城墙上的军士大声喊道:“党项军完了,在义州被歼灭了。” 守城军士搬开了拒马之后。两名黑雕军骑手带着劲风冲守门军士面前冲过。一面冲一面大喊,“义州大捷。党项军被全歼。”两名黑雕军骑手没有想到城南有如此多女人,没冲几步,就赶紧停了下来,一名军士大声喊道:“快让开,快让开。”另一名军士就喊:“义州大捷,党项军在义州被杀光了。” 刚从菜市口散开地女人们,听到此语,立刻象炸了营的马群一样,一些人围住黑雕军传令兵,另一些人哭着奔走相告,很快,哭声、笑声就迅速响彻泾州城。两位黑雕军报信军士被泾州女子们团团围住,根本迈不开步子,最后,由泾州军一路护送,才来到衙门。这样一耽误,侯云策和几位主官几乎成为泾州城最晚得知义州大捷消息的人。 侯云策自从被任命为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后,就开始动西北各军的脑筋,西北各镇的军队都算得上边军,装备或许不如禁军,战斗力却绝对不差。侯云策把大量宝贵的时间耗在泾州城里,就是要笼络这些边军。如果以后真要复国,这些边军或成为助力。如果以后没有机会复国,自己坐镇边境,与各军处理好关系,也是益处多多。 为了达到这个目地,侯云策在做完查看地图、收集情报、思考行动方案和下军营等正事之后,也就喜欢请这些主将们在一起议事。议事实质上是联络感情、相互了解的过程。虽说常常浪费不少时间,却也可以减少执行时的阻力,更为关键的是,每次开会,总要有个议事人吧。在泾州,没有谁能比侯云策更适合当这个议事人。多议几次事,众位将领也就开始认同和习惯侯云策领导。 当然,这些小伎俩都是建立在强大的综合实力上,没有黑雕军实力,节度使的官职、陛下的授权,侯云策是不可能轻易夺得话语权的。 侯云策和几位将领都听到城内异常响动,走出房时,两名满头大汗的黑雕军军士神采奕奕地走进衙门后院,一名军士手中提着一个皮囊。 侯云策打开火漆封好的信件,内容很简单:八月六日夜,在义州城外和党项军激战,杀党项军八千三百五十七人,俘虏三百二十六人,党项军首领房当白歌被射杀。黑雕军骑军战死六百五十五人,步军战死一千六百三十七人。现黑雕军正向西追击党项残军,伺机夺取吴留关。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八月六日子时。 侯云策看情报看得很慢。只看这几个数字就知道义州战事是何等惨烈,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把纸条递给了枢密院承旨时英。然后,背转过身去看地图。 时英看完纸条,默默地把纸条递给了身旁地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王彦超连看两三遍。然后把纸条放在手里,抬头看着天空。 韩伦见两人看完纸条之后表情怪异,不禁很有些好。王彦超在大林朝军中资历极深、威名远扬。韩伦虽是庆州军主将,面对这种老资格的节度使,腰板总是挺不起来。他数次转头看着王彦超,偏偏王彦超抬头看着天空不转眼,根本没有注意到韩伦的表情,过了好一会,王彦超低头叹了一口气。嘴里小声说了一句:“黑雕军当真是大林朝劲旅。”这才把纸条递给了韩伦。 提皮囊的军士见众位将军都看完了信件,便上前一步道:“这是房当白歌的首级。” 八月天气十分炎热,皮囊打开,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随即涌出了一股刺鼻恶臭。侯云策、王彦超都是战场撕杀汉,见惯了各种各样尸体。只是觉得恶臭难闻,倒也没有太大问题。而时英、韩伦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韩伦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快步走出房,却在门口“哇”地一口吐了出来。时英是钦差大臣的身份,韩伦在门口吐了出来以后,时英胃里也冒出来一阵酸气,时英忍了忍,却没有成功,一口胃里残留的午餐涌了上来。时英扭头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侯云策、王彦超,咬着牙硬生生地把午餐重新咽了下去。 侯云策赞许地看了时英一眼,对身边亲卫道:“把这颗首级挂到城南的后山去,让屈死的泾州百姓能够瞑目。不用你们去挂,把首级送到泾州军营,让泾州军去挂。” 八月七日夜晚,泾州城内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都拿出自己最好食物,穿上最好的衣服,在菜市口等几个开阔地,还有人放起了过节才放的爆竹。 就在泾州城欢庆胜利的时候,渭州城也是一片欢腾,黑雕军进城后,被围近一月的渭州城终于重新打开了城门。 八月六日义州大战后,黑雕军没有来得及欢庆胜利,把重伤员和抢来战马留在义州城后,四千黑雕军在石虎的率领下,马不停蹄地向着吴留关追去。 吴留关是房当白歌为党项大军留的一条退路,由房当朵儿和房当赤虎率领三千党项军驻守,师高金、房当岭和房当支金带着近千名残兵退回吴留关后。此时,房当白歌率领的党项军南路军死亡近一万五千多人,虽说先后击败了泾州军和凤州军,但是,党项军主力在义州一战精锐全失,从战略上讲,党项南路军已失去牵制大林军的作用。 众位党项军将领心里都很清楚,驻守吴留关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连夜向固原撤退,并在固原构筑新防线,防止黑雕军从固原进入清水河流域。 等到黑雕军赶到吴留关时,吴留关已是人去关空。 当黑雕军在八月七日早晨出现在渭州城外的时候,守城渭州军才知道驻守吴留关的党项军已经趁夜退走了。 黑雕军进城颇费了一些时间。 渭州城被包围的这一段时间里,党项军兵力并不足,为限制渭州军出城,在城外挖了一条宽五米,深三到四米的壕沟,壕沟大部分已完工,只是少数地方宽度和深度没有达到标准。一般来说,壕沟都是城内防御一方所挖,而这条沟是作为进攻一方的党项军所挖,骑军主将郭炯对党项军这个怪战术印象极深,在以后和契丹人作战的时候,郭炯搬用这个战术,困死了契丹人重兵防守的西京城。 黑雕军从八月六日在义州城外和党项军决战,到八月七日上午进入渭州城,先是在义州和党项军主力打了一场恶战,然后连夜从义州奔袭吴留关,这种高强度的连续作战,最能检验一支部队战斗力,没有严格纪律、昂扬斗志和高水平训练,绝对完成不了强度如此高的作战任务。 黑雕军进入渭州后,军士们仍然精疲力竭,一个个都累散了架。来到临时营地后,许多军士放下手中武器,或坐或躺就在地上睡着了。 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同样疲倦,进城简单和刺史古春应酬了几句,午饭也没有吃,就返回临时营地呼呼大睡。 石虎一觉醒来之时,已是下午时分。他肚子饿得吐吐直叫,对亲卫喊道:“有什么吃的,快点送进来。”很快,一名亲卫端着一盘羊肉、几个馍进了营帐,亲卫把食物放在茶几上,道:“渭州观察判官赵普求见,在帐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石虎几口就吃完一个大馍,又吃了几块羊肉,因为这两几口吃得太快,石虎不断打嗝。他拍了拍胸口,对亲卫道:“让赵判官进帐。” 赵普刚刚把话说完,石虎“啪”地就把盘子摔在地上,铁青着脸道:“渭州几个村庄都被杀光了?” 黑雕军一进城,赵普就派出数队渭州骑兵,查看渭州境内是否还有党项人,渭州骑兵在城外转了几个大圈,平时熟悉的村庄已经荡然无存,全部变成了灰烬,心细的骑兵还在灰烬中发现了不少尸骨。后来又在一个小山沟里见到上千具尸体,这些人应是党项人征集起来挖壕沟地村民,从伤口可以判断出是今天早上被杀的。 渭州骑兵越看越心惊,加大搜查范围,这才找到了几个侥幸逃过追杀的村民。 渭州刺史古春充分相信赵普的能力,因此,赵普在城墙盖了一间简易营帐,吃、住、拉、睡都在城墙上,党项人退兵之时,赵普已是蓬头盖面。他派出渭州骑兵外出侦察之时,自己抽空回到府中洗澡、换衣和剃须。 当渭州骑兵带回党项人屠村的消息时,赵普又变得风度翩翩了。只是在城墙上晒了这么久,脸色已晒成黑红色,比一般读人增添了几分沧桑。 赵普得到党项人在屠杀了数村消息后,连忙给刺史古春报告,古春又让赵普向石虎报告。 赵普看到石虎把盘子都摔了,想到古春无所谓的态度,心中微叹:世家子弟毕竟是世家子弟,哪里在意老百姓的死活。 “渭州城附近四个村庄,被杀得鸡犬不留,我命人查了底册,这四个村庄共一千三百六十四户,约有近五千人,另外,挖壕沟的村民一共有一千一百二十一人,都是从稍远一点的村庄抓来的。渭州骑兵找到了几个幸存者,都说是吴留关党项人干的,这些党项人实在凶残,真想率兵打到固原去。” 赵普回答得极为详细,极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说到后来,已是语带怒气了。 石虎是铁血汉子,当年在沧州外,他和侯云策两人作为死士,深入到沧州军营,击杀了沧州军主将刘海,避免了一场血拼,从此,他就作为侯云策的副手,参加了黑雕军所有战事,立下了赫赫战功。三年时间就当上了雄胜军节度副使。听到赵普报告,石虎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字一顿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诛杀党项人,誓不为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4章 建立行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得知党项军被全歼后,泾州城内百姓举城欢庆,城内到处都可听到笑声和哭声,一种既高兴又伤感的气氛笼罩在泾州城内。八月八日起,西北各军节度使和一些重要城镇的团练使、刺史陆续来到泾州,他们感受到了这种特殊的欢庆氛围。 八月八日,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和渭州刺史古春进入泾州城。黑雕军在义州击败党项军后,重伤的黑雕军军士留在义州养伤,轻伤的黑雕军军士赶着缴获的战马回秦州。黑雕军精锐则死死咬住党项军,直到党项军退出周境回到固原后,黑雕军才停住了追击的脚步,进入了渭州城。 黑雕军在渭州城休息了半天,石虎和古春一同赶往泾州。 八月九上午,凤翔节度使王景和颁州节度使李晖相继来到泾州。 凤翔军在小仓关受到了党项军伏击,损失惨重,凤翔军因而元气大伤,王景只带了五百亲卫赶到泾州,其余凤翔军则驻守在凤翔府、陇州和陈仓。 颁州节度使李晖在乔家堡留下两千守军,自己带着四千守军来到泾州。 随着进入泾州的各地将领越来越多,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肩上压力越来越大。吉青阳要负责整个泾州城的防务和治安,自从在菜市口鞭打违纪军士后,永兴军、颁州军和庆州军的军士就不敢再去骚扰百姓,泾州城的社会治安明显好转。 进城军士越来越多,满街都是。这些军士都是各军主将帐下亲兵,都是各军精华。任何人只要一沾上精华两个字,脾气就会特别大,这些亲兵们当然也不例外。他们个个眼高于顶,瞧着其他节镇亲兵不顺眼,他们倒不去骚扰百姓,只是相互间斗殴事件层出不穷。 石虎沿袭了黑雕军传统,对军士打架斗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新近入城的黑雕军军士,虽说进城时间极短。却也多次在城内参与斗殴。吉青阳迫不得已,取消了另一营军士休息,每天两营军士在城内巡逻,维护城内治安。泾州军营里,“噼噼、啪啪”皮鞭声从未断绝,不时有一歪一拐地军士从泾州军营走出来。 西北面行营设在泾州,侯云策也就是主人。每一位将领到达泾州,侯云策都要为其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了解各军情况。九日中午,在泾州衙门的后院里。侯云策、时英宴请了刚进城的王景和李晖,当王景、李晖和时英告辞时,送客的侯云策就在大厅里看到默默坐着的钱向南。 钱向南接手军情营后,渐渐淡出了各种酒宴。 观察判官的本职工作也多交给副手去做,他专心经营军情营事务。军情营人员增加了不少,除了原来的侦骑之外,还收罗了不少读人和小摊贩,总数接近五百人。 军情营总部设在凤州,下面设立了三个大组,一组为情报堂。这是军情营的核心部门,情报堂下设西蜀部、汉部、唐部、回骨部、大蕃部、党项部、大理部、吴越部、南平部、南汉部和北汉部,并在兰州、成都府、杭州府、契丹上京、中京、夏州等一些重要城市建立了基地。虽说情报堂的络并不健全,人手也还不够,不过,骨架总算是搭起来了;一组为行动堂,主要是负责刺杀、惩处叛徒等工作。这一组目前人手最少。全是由以前狮营侦骑组成,不过成立以来还没有开展过具体行动;另一组是内务组。主要是为前两组提供后勤保障。 随着军情营各项工作的开展,钱向南发现自己越来越沉迷于军情营的工作,每天看着各地送来的情报,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黑暗使者,在阴冷角落里监视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人们的一举一动。人类天生都有窥视他人的渴望,只是不同的人用着不同方式,钱向南收集分析情报正是满足偷窥渴望的一种方式。 今天,钱向南收到两份重要情报,没有来得及吃午饭,急匆匆赶到泾州衙门,见侯云策在陪人吃饭,就在大厅里等待。侯云策出来后,和钱向南交换了一下眼神。 侯云策明白一定有重要情报,要不然钱向南不会在吃饭时间等在大厅。 送走客人,钱向南闷头跟在侯云策身后。走进了房,他把灵州城被房当军包围的情报递给侯云策。 侯云策看完情报后,走到地图边,瞧了一会,南道:“我们以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在陕州发出八百里加急也是及时的,房当明采用的正是声东击西之计,灵州才是党项军的主要目标,党项南路军不过是佯攻。房当白歌被初期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太过轻视大林军队,才会有义州之败。” 他又赞道:“军情营进步不小,这份情报来得非常及时,八月五日晚房当明大军开始进攻灵州,那时我们刚刚进入泾州城,今天八月九日,党项军已经攻城四天了,也不知战况如何?” 钱向南手中还有一份盐州被宥州军攻破的情报,这份情况涉及到新的强敌——党项拓跋人,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要超过房当明三万主力出现在灵州,他没有回答侯云策问话,而是慢慢地把另一份情报拿了出来,道:“这里还有一份情报?” 侯云策接过这份情报,说道:“可惜了,信鸽营还没有建成,若建成信鸽营,情报传递速度何止快上百倍。” 字条极为潦草:“八月六日夜,宥州军攻破盐州城,盐州肖虎战死。” 看罢字条,侯云策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盯着地图上的盐州和党项拓跋占据的宥、银、绥、夏四州。 钱向南解释道:“我得知房当明的重兵集结在西会州以后,就派出多名军情营军士潜入盐州。盐州是距离灵州最近的重镇,如灵州有紧急军情,盐州应该能很快知道。军情营几名军士抓获了一名进民宅抢劫的党项军士,然后趁乱随着盐州乱兵出了城。这名党项军士颇为强硬,军情营军士们使了不少手段,那名军士才承认自己是党项拓跋人,是宥州步军都指挥使德浩率军攻破的盐州城。” “盐州军趁乱从城里逃出来不少,我估计盐州败兵很快就会南逃。我已派人到庆州一带去寻盐州溃兵,等找到盐州溃兵以后,盐州城破当晚的情况就更加清楚了。”钱向南其貌不扬,穿一件极为普通的圆领青色长衫,思考问题时眼睛滴溜溜转得极快,他见侯云策站在地图边久久不说话,知道他重视这件事,这说明军情营的情报有价值。 侯云策对军情营这一段时间的工作极为满意。 用对一个人,下活一盘棋,钱向南嗅觉敏税,是天生的军情营主管。侯云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道:“钱郎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如果确实是党项拓跋人偷袭了盐州,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哪里?大规模用兵,部队必定有个集结过程,军情营有没有发现夏、银、绥、宥各州人马异常调动的蛛丝马迹?” 钱向南摇摇头,道:“军情营情报堂虽然建了党项部,费尽心思找到三个合适的人潜进了夏州,银、绥、宥暂时还是空白,由于夏州基地建设时间太短,我们派出的人可能才到达夏州,现在还不能发挥作用,目前为止,他们一份情报都没有送过来。” 侯云策点了点头,道:“不用心急。军情营在各地的基地先要生存下来,把根扎深,才能长成参天大树,毕竟,大梁城不是一天建成的,军情营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变得很完美。” 正在此时,亲卫来到房外,报告道:“延州节度使袁鳷、鄜州节度使田景求见。” 延州和鄜州位于夏、银、绥、宥有南面,两州相距很近,是大林朝为了遏制党项拓跋人而专门设立的两个节镇。侯云策赶紧道:“快请两位节度使进来。”又回头对钱向南道:“正是说曹操,曹操到,你留下来听听两位节度使说些什么。” 两名节度使一胖一瘦,都是三十七八岁的年龄,穿着轻便软甲,经过长途跋涉,满身风尘。 鄜州节度使田景才满四十来岁,身材魁梧,很有将军相貌。他是个急性子,看到一名气度不凡的大汉带着几个人从衙门后院快步走出来,猜到此人就是近年来声名鹄起的黑雕军主帅侯云策,拱手道:“在下是鄜州田景。” 侯云策笑道:“在下侯云策。”又对着另一人拱手道:“这位想必是袁节度使。” “在下延州袁鳷。”延州节度使袁鳷身材偏瘦,看起来颇为儒雅,只是眼光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杀气,显出武将本色。 田景是条豪爽汉子,大声道:“大家别客气了,我现在心里急得要命,快拿杯水来。” 一名亲卫迅速拿了一个大碗过来,田景几口就把这一大碗水喝完,擦擦嘴,道:“我是在渡过马岭水的时候遇上袁老兄的,我们过了马岭水不久,就遇到了盐州败兵。盐州被宥州军端了老窝,肖虎也被杀了。上次见面我还提醒肖虎要注意党项拓跋人,这些胡人根本不能相信,肖虎还嘲笑我胆小如鼠。他胆子倒大,却把命丢在了盐州。不报此仇,老子再生个儿子没屁眼。” 肖虎曾当过田景的副将,两人都是急性子,臭味相投,关系极好。田景说到肖虎。已顾不得假装斯文了,粗话也就如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 袁鳷是个冷性子,心中着急,脸色却平静如常。他对侯云策道:“军情万分紧急,延州和鄜州是阻挡党项拓跋人南下地两道屏障,现在两州主将都不在,虽说都有节度副使坐镇,可是不能亲自指挥,毕竟心中不踏实。我想休息半天,补充了粮食,就赶回延州。若失了延州,袁鳷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陛下砍。” 两位节度使的到来,证实了军情营情报的准确性。侯云策和钱向南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侯云策略为沉吟,道:“两位将军都还没有用餐吧。你们先在这里用餐。我令人马上去通知泾州城内地各位节度使,原定于八月十五日地会议改在今天下午开。军情似火,实在耽误不得。” 田景听到侯云策完排午餐,才感到已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道:“吃饭,赶快吃饭,吃完饭就回鄜州,会就不必开了。” 袁鳷在旁边看着侯云策,突然说道:“节度使当日从陕州派人把八百里加急公文送过来之时,我带领延州军已向南走了半天,接到加急公文之后,我马上就退兵回到延州城,若没有这八百里加急公文,延州军和鄜州军已经增援到泾州来了,若等到党项拓跋人打到家门口,我们再率军赶回去,黄瓜菜都凉了,万幸,万幸,节度使料敌先机,在下万分佩服。” 听到袁鳷提起此事,田景心里也有些后怕,若没有那一份八百里加急公文,鄜州军主力已经南下增援泾州。或许,此时鄜州已被党项拓跋人破了城,田景有些怪地问道:“侯节度使,发那份八百里加急公文的时候,你还在陕州,怎么知道党项房当军动向?现在有房当军的下落吗?” 房当明的三万大军围攻灵州城是在八月五日晚,房当度借兵攻盐州城是在八月六日晚,从灵州到盐州,快马加鞭不休息也要跑两天。当盐州败兵出现在马岭水一带的时候,灵州城外逃难的村民才逃到盐州地界,现在仍在继续往南逃。因此,田景和袁鳷两人只知道盐州之事,而对于房当明围攻灵州城之事还一无所知。 侯云策也是刚刚得知灵州和盐州之事,听到袁鳷发问,他没有回答自己消息灵通的原因,而是淡淡说了一句:“房当明率领三万党项房当军正在围攻灵州城,目前战况不明。” 淡淡的一句话,如定身法一样,把田景和袁鳷定在原地。良久,田景才骂了一句:“奶奶个熊,党项人真的要干啊!” 田景和袁鳷用过午餐后,枢密院承旨时英、凤翔节度使王景、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颁州节度使李晖、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以及庆州团练使韩伦,渭州刺史古春等人已陆续来到泾州衙门。 八月九日下午,除了陷入苦战的灵州节度使和已经战死的盐州肖虎以外,西北地区所有节镇和重要城市地将领齐聚在泾州衙门。 这个宣旨会原定于八月十五日召开,考虑到灵州距离泾州路途遥远,节度使冯继业到达泾州要在八月十五日左右。现在灵州被围,节度使冯继业肯定来不了泾州,而盐州又受到宥州军的突袭,军情极为紧急,因此,原定十五日的宣旨会提前到八月九日下午召开。 会议的第一件事是由枢密院承旨时英宣读圣旨,自从见到八百里加急公文上时英和侯云策的联合签名,众将心里都明白圣旨内容。时英一字一顿地宣读完圣旨,众将谢恩。西北面行营就算成立了,侯云策任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王景任西北面行营都监,侯云策临时具备统领西北各军的权力。 第二件事当然就是侯云策的谈事。侯云策胡须刮得溜光,身穿极少穿的紫色官服,等到时英宣旨完毕,他走到大厅上首,对着厅内众将拱手道:“承蒙陛下抬爱,让在下来做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真是不胜惶恐。” 几位主将表情各异,凤翔节度使王景被任命为西北面行营都监,以他的资历和战功来说完全有这个资格。只是他率军增援泾州,在小仓关被房当白歌伏击,差点全军覆没。到了泾州城后,王景心情复杂地在高高吊起的房当白歌头颅下站了半天。在他心目的,房当白歌一方面是他的最大的敌人,另一方面也是一位英雄。此时,听完宣旨,谢过恩后,他没有任何表情地端坐于旁。 颁州节度使李晖任沧州节度使之时,侯云策不过是他手下的将军。有了这一层关系,他看着侯云策的表情就很有些轻松。 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精明过人,他和侯云策一起来到泾州,彼此间谈兵论武,也算得上惺惺相吸。黑雕军进城后,王彦超数次到军营观看黑雕军军士训练,从此对侯云策高看一筹。 而延州节度使袁、鄜州节度使田景两人心忧党项拓跋人,如坐针毡,特别是田景,表情中已经略略有些不耐烦。 韩伦虽说不是战将,却在官场混了很久。他知道侯云策不好惹,又正式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就缩在一边,尽量少语。 侯云策没有再客气,直接进入了主题:“西北战局紧张,我这里就不多说客气话,我今天主要讲两个事情,一是战场形势,二是商议围剿党项军的方略。” 他走到地图边,指着由黑雕军狮营精心制作的地图,道:“从七月中旬党项房当军占领固原侵入大林以来,至今已有近一月时间。目前西北战事可分为三段,第一段,党项军两万余人突然从固原发起进攻,围困渭州城、偷袭吴留关、伏击泾州军,攻破泾州城,一直打到了乔家堡。在乔家堡,由颁州过来增援的颁州军顶住了党项军,这才阻止了党项军长驱直入。这是西北战事的第一段。由于党项人集中了两万大军突然进攻,所以,在第一阶段,我军极为被动,纯粹处于防守。” 因为义州之战,党项南路军几乎被全歼,所以,侯云策对西北战事进行了重新分段。 他稍稍停顿一会,又道:“第二段,党项军先是和颁州军对峙于乔家堡,然后党项军主力在小仓关伏击了前来增援的凤翔军,而颁州军和庆州军趁党项军主力前往小仓关,击败了乔家堡前留守的党项军,夺回了泾州城。房当白歌率领的党项军主力退回了吴留关。八月五日,隐藏在西会州的党项军三万主力突然包围了灵州,驻守吴留关的党项军几乎同时出动,兵困义州。随后其主力被回兵义州的黑雕军歼灭,驻守吴留关的党项军连夜逃回固原。在北面,宥州军在八月六日攻破了盐州,守将肖虎战死。这就是第二段战事,我军和党项军有攻有守,可以说各有胜负。” 除了侯云策、袁鳷和田景三个人知道灵州和盐州战事,其他众将还不知道这两件事。短暂沉默后,众将又惊又怒地议论起来。 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猛地站了起来,道:“党项人穷凶极恶,每到一地,杀戮甚重,我愿意立刻率领永兴军北上,为大军探路。” 颁州军节度使李晖跟着站起来道:“兵贵神速,房当明率军三万围攻灵州,到今天已有四天了,我愿意率军北上驰援灵州。” 袁鳷面有忧色,道:“房当明三万人不足惧,我最担心的定难节度使李彝殷的人马,党项拓跋实力强于房当族人,若李彝殷引马南下,延州将是第一个战场,请招讨使派兵协助防守延州。” 田景紧接着袁鳷道:“定难节度使李彝殷用兵极为狡猾,宥、绥、银、夏有精兵五万,全力南下,非延州、鄜州所能抵挡。” 众将都是久经沙场之人,想到党项房当族和党项拓跋族的近八万虎狼之师,不寒而栗。 侯云策沉声道:“我们歼灭了党项南路军,为大军北上解除了后顾之忧,这对我们极为有利。若党项南路军没有被消灭,我们腹背受敌,则极为被动。但是,我们现在有一个重要问题没有判明,就是党项拓跋族出兵意图和出兵规模,此事不明,大军北上主攻方向难以确定。” 侯云策话未说完,就被性急的田景不客气打断:“党项拓跋人已经出兵攻破了盐州,杀了肖虎,党项拓跋人已经向大林开战了,还需要判明什么?不管你们怎么布置,我先回去守住鄜州在说。” 田景说完,就欲转身离开,侯云策脸色一沉,冷冷盯着田景。袁鳷素知田景性子,知他作战勇猛,性情耿直,有口无心。他觉得田景此语颇为唐突,又由于摸不清侯云策性格,便伸手拉住了田景衣袖。 (第一百四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5章 联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延州节度使袁鳷不动声色地抓住了田景衣服,暗中使劲。田景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这个动作让他冷静下来,抬头看见侯云策眼神冷冰冰的,有些自嘲地拍了拍脑袋,拱手道:“在下担心鄜州安危,心急如焚,口没遮拦,招讨使莫怪。” 田景是爽快人,却不是笨人。不管那一个行业的顶尖人物都不是笨人,节度使可算是武官中的最高官职,笨人很难坐到节度使这个高位。 田景从小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投军以来,很快就以性格爽直、作战勇猛闻名于大林军中。由于有了性格爽直的名声,各级将军对田景也就相当宽容,对其错误往往一笑了之,毕竟没有那位将军真正喜欢阴沉着脸、成天琢磨事情的部下。 田景自从当上指挥使以后,就明白了当爽快人的好处,于是有意无意地扮演耿直人角色,把精细之处深深掩藏了起来。田景因此官运亨通,林荣在澶州任节度使时,他就在澶州军中任步军都指挥使,林荣称帝后,为了防备党项拓跋人,就让这位心腹将领放到鄜州,作为防御党项拓跋人的屏障之一。 飞鹰堂早把这几位节度使的资历、背景等资料摸得一清二楚。侯云策知道田景、曹翰等将均是林荣心腹,见田景自找台阶下,盯了他一眼后,没有再计较,道:“兵家之圣祖孙子说过,知彼知已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必殆。这句话虽然历经千年,仍是至理名言。现在党项拓跋人动向不明,若盲目用兵,就如盲人骑瞎马,是要吃败仗的。” 侯云策扫了众将一眼,道:“如若党项拓跋人真的参战,则是影响全局的大战,而不是局限在西北的局部战事。” 延州节度使袁鳷心思细密,听到此语,就问道:“诏讨使现在还在怀疑党项拓跋人是否参战,可是若党项拓跋人没有参战,宥州军为何突然会大举进攻盐州城?” 侯云策看了时英一眼,道:“这也是我最为不解的地方。” 时英作为奉命宣旨的钦差大臣,宣完旨也就完成了使命,恢复了兵部官员身份,道:“定难节度使的封号是大武未时封给拓跋思恭的,从拓跋思恭到李彝殷,每任节度使的封号没有我朝授权,就不能算作正式的节度使。党项拓跋贵族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谁得到中原政权的封号,谁就是党项拓跋族首领,这是上百年来形成的规矩。现在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对大林朝甚为忠心,正在和北面的契丹人对峙,此时突然谋反,让人费解。” 枢密院掌管着全国军事要务,时英官居枢密院承旨,虽然没有直接带兵打仗,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他跟随侯云策出发前,凑巧见过定难节度使李彝殷派来的信使。知道北部契丹人近一段时期不断骚扰夏州,党项拓跋人集中兵力在夏、银两州。因此,对于宥州军突然攻占盐州一事,他也觉得困惑难解。 凤翔节度使王景是西北面行营都监,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暂且不管党项拓跋人是否出兵,现在盐州已失。灵州被围,大军必须迅速北上,我建议一路人马沿马岭水北上,直插灵州,另一路人马沿洛水北上,既可遏制党项拓跋,又随时可以北上夺取盐州。” 座中诸将除了韩伦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暂时没有表态,琢磨王景建议的可行性。 延州、鄜州最靠近宥州,面临党项拓跋人南下的巨大压力,延州节度使袁鳷和鄜州节度使田景当然欢迎加强延州、鄜州防务。两人听了王景建议,频频点头。 王彦超用兵风格和王景不一样,向来喜欢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对于分兵之计有不同的看法,道:“灵州城为大林北部军事重镇,城墙坚固,节度使冯继业智勇兼备,手下精兵猛将着实不少,城西石头关有四千人马,城北塑方老军营中有三千人马,城里有六千人马,灵州军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而房当明军队不过三万人,短期之内要攻破灵州城,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我们还得集中兵力,先到延州,若党项拓跋人大举南下,我们就在延州和党项拓跋人决一死战。若他们没有南下的企图,则大军北上,重拳出击攻下盐州,再北上增援灵州。” 王彦超此语一出,延州节度使袁鳷和鄜州节度使田景更是高兴。田景兴奋地道:“此计甚好,若党项拓跋人南下,必须集中部队才能挡住党项拓跋人前进的步伐,为陛下调兵遗将争取时间。” “必须要有一支部队尽快北上去解灵州之围,趁房当明大军还没有打下灵州之时,及时化解灵州之围,我们绝不能让党项房当族和拓跋族联成一体。”李晖在乔家堡和党项房当军长时间对峙,险象环生。由于庆州军及时增援,颁州军才得以在乔家堡外击败了房当军地留守部队,因此,他倾向于及时增援灵州军, 座中诸将很快就分成两派,北上是共识,争论焦点是分成两路北上还是集中兵力北上。侯云策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头微微上扬,没有说话,认真听众将意见。 盐州事起突然,各方面情报很少,要准确掌握全局,找到战略重点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黑雕军进城后。侯云策手中汇集了不少党项房当人的资料,却对党项拓跋人动向掌握得并不充分,短时间难以做出准确地判断。 战场之事来不得半点虚假,也不需要温文尔雅,错误决策会在战场上付出更多的鲜血和生命,因此,各位将军都非常坚持自己的观点。诸将争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侯云策走到地图边,看着几乎成一条直线的西会州、盐州和绥州,久久不语。众将互不相让,见侯云策从座位了站了起来,眼光都跟随他,等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的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做出最后决定。 侯云策虽说背对众将在看地图,也能感到背后众将的目光,有信任但更多是疑惑。 这是侯云策担任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第一次重大决策,突然出现的党项拓跋人为本来军情似火的局面加了一盆油,根本没有留给他收集情报和讨论思考的时间。作为招讨使,要收服众将,他必须在这个会议上迅速拿出完整方案。 看了一会儿地图,侯云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时,神情已经变得非常坚定了,道:“此战关键在于党项拓跋人的动向,若党项人全力南下。则战局必定演变成全局性大战,则不仅仅是西北面行营事情,目前需要立刻做的事情有五件: 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出八百里加急,通知丹州、慈州、晋州和河中府、河南府、晋州和陕州,做好应战准备; 第二件事情,要快速将西北战局变化向陛下报告,这件事情有劳枢密院承旨时英。时郎在经过河中府、河南府、晋州和陕州时,虽然发了八百里加急,仍然要将战情详细向这四个节镇说清楚,请四位节度使积极做好应战准备。若党项拓跋人全力南下,则延州、鄜州两个节镇为阻击拓跋人的第一道防线,河中府、河南府、晋州和陕州四个节镇就是第二道防线。从第一道防线到第二道防线有相当长的纵深。足以形成完整阻击线。虽说现在情况仍然不明晰,但是我们不能等到情况全部弄清楚才开始防范,有备无患是常理。” 枢密院承旨时英道:“承蒙招讨使信任,下官一定办好此事。” 侯云策道:“我等会把战事情况和策略写成条陈,军情重大,要尽快将锦送到陛下手中。” “第三件事情,以西北面行营招讨使名义,派出使者,到夏州去见定难节度使李彝殷,责问宥州军进攻盐州一事,向李彝殷陈述历害,让他去了谋反之心,同时可探拓跋人虚实。只是这个使者不好找,即要了解双方情况,能言善辩,又要有胆量。”侯云策略为停顿,道:“传刘成通进帐。” 很快,一名相貌英俊的文职官员走进了议事厅。 听到刘成通的名字,时英就紧盯大门。 刘成通和时英是老相识了,刘成通是广顺三年进士,曾在朝中任过监察御史里行,两人同为朝中小官,私交不错,不时互相邀约在一起谈诗论文,只是后来刘成通因一言不和得罪权臣李穀,被李穀找借口贬到了雄胜军节度使帐下掌记。侯云策帐下的文职官员全部要参加黑雕军的日常训练,只是训练量稍轻一些。经过一年多军队生活的的刘成通,身体明显比以前结实,脸色也变为古桐色。刘成通曾经两次出使过兰州,在黑雕军中算得上有名的使者了,是侯云策心目中出使夏州的最佳人选。 侯云策把出使夏州任务简要地讲了一遍,然后轻描淡写地问道:“刘郎,可否有胆出使夏州?” 刘成通听到要到夏州去,心中暗暗叫苦,要说不怕是假话,可是这个架势不去是不可能的。他敢于在朝中和宰臣李穀争执,胆气自是不小,此时已经没有选择了,只好中气十足地道:“下官愿意出使夏州。” “真是一条好汉子,你赶快作些准备,最好是吃过晚饭就出发,我和座中诸位将军为你送行,争取在子时赶到马岭水东岸驿站休息。现在急需弄情楚党项拓跋的动向,这是关系全局的大事,明白吗?” 侯云策命令刘成通涉险,还让刘成通早一些出发。这一去有可能不能回来,他心中略有不忍。可是军国大事不能用温情脉脉的办法来解决,温情脉脉的人是好人,却肯定不是一个统帅,统帅必须要有刚强的内心,有时为了大局,明知前面是悬崖断壁,还是要命令军士跳下去。 “明白。”刘成通行过礼,转身快步离开议事厅。 刘成通见到坐在侯云策身边的时英,在转身之时,抽空向他眨了眨眼,嘴角挂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 庆州团练使韩伦以前是文官,也识得刘成通。在他的印象中。刘成通是文雅高傲之人。而今天见到的刘成通言行举止纯粹是武将模样,若不是一身文官服饰,定会被当成货真价实的武将。他在心中叹了一声:“刘成通好歹也是广顺年间进士,竟被侯云策这个武夫弄得不伦不类,真是可悲啊。” 侯云策接着道:“第四件事情,请延州节度使袁鳷和鄜州节度使田景速回各自节镇,抓紧时间备战,此事我就不细说了。” 袁鳷听到此语,觉得不太对劲,连忙问道:“哪一支人马到延州来增强防御?” 田景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道:“若党项拓跋人全力南下,延州和鄜州必须全力死守坚城,自已拯救自己。” 田景问道:“那我们要守多久?” “大军到来之时。” 袁鳷脸色有些变了,道:“没有援军,如果守不住怎么办?” 侯云策道:“每位节度使都有守土之责,如果守不住,你们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袁鳷和田景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侯云策没有过多纠缠在这个问题上,道:“第五件事情,我们要有一支后备人马,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前二段打仗之所以为敌所趁,主要原因是各自为战,没有机动力量。延州军和鄜州军要全力防备党项拓跋人,渭州军要对付固原的党项残军,均不能抽调兵卒,而泾州军和凤翔军实力受损甚大,目前仅能守城,没有多余兵力。现在能够机动作战的部队是黑雕军、永兴军、颁州军和庆州军,各军出三千人,组成联军,作为机动力量,由行营统一指挥。” 韩伦急道:“庆州距离盐州和延州都很近,党项人瞬间便至,庆州人马绝对不能动。” 侯云策解释道:“虽然暂时划走三千人马,庆州城内还有五千步兵,守城用不上骑兵,只有准备充分,有这五千步军守城足够了。” 听了此语,韩伦脸青面黑地道:“动了庆州军,若丢失了庆州城,我没有任何责任。” 侯云策冷冷地道:“若你守不了庆州,我会另外派人来守。” 韩伦并非军事将领,作战完全外行。他听到党项房当军和党项拓跋军加在一起有八万之众,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听到侯云策说了这句话,马上顺杆往上爬,对着众将拱手道:“各位节度使,不是我临阵脱逃,是招讨使不准我守庆州,下官这就告辞了。” 王景是西北面行营都监,治军极严,容不得不听将令之事。他见韩伦不听将令,并不劝解,只是冷哼了一声。 大战在即,侯云策绝对不能容忍有违令之人,冷脸,下令,道:“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黑雕军亲卫立刻冲了进来,抓住了韩伦。 王彦超和韩令坤很有交情,见事情弄僵了,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有事好商量嘛,大军出征之前,以和为贵。” 韩伦是银样蜡枪头,见侯云策强硬,心里发虚,王彦超打圆场后,不敢再对抗,哭丧着脸,又回到座位上。 侯云策见韩伦服软,挥挥手,亲卫们马上退了出去,道:“联军有一万二千人,由在下暂任联军都指挥使、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颁州军节度使李晖、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团练使韩伦为副都指挥使。后备军将沿马岭水北上,绕过盐州,急速赶往灵州。” 原先的方案中团练使韩伦并不在西北联军之中,侯云策和他发生争议后,临时决定把他放在联军中,给他一个副都指挥使虚职,完全彻底把他架空,免得他坏事。 众将这才知道侯云策的打算。 侯云策采用的是王彦超集中兵力策略,只是行军路线却不一样。王彦超的策略是先到延州,观察党项拓跋人的动向后再作下一步打算。而侯云策则根本不顾党项拓跋人,甚至不顾盐州,直奔灵州而去。 侯云策见众将都在沉思,道:“联军北上之后,各节镇就较为空虚,固原还有数千党项军,实力不容小觑。西北面行营都监王景留守泾州,组织泾州、渭州和秦州等待州的防务,不可给党项房当人可趁之机,让联军无后顾之忧。” 虽然延州节度使袁鳷、鄜州节度使田景对这个方案非常不满,但见到侯云策决心已定,韩伦已经碰过钉子,便不再言语。 商议结束后,两人带着亲卫,头也不回出了城。 侯云策执意不派重兵到延州和鄜州,主要原因是判断党项拓跋人很难在此刻与大林朝全面开战。这和时英判断是一致。 另外,即使侯云策用重兵守卫延州,若党项拓跋军主力全力南下,区区一万五千人的联军也起不了决定作用。不如全力出击,在灵州集中全力打败党项房当军,从侧翼威胁党项拓跋人,迫使其不敢全力南下。他在黑城之时,长期周旋在诸胡之中,明白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比起中原各将用兵更为大胆。 就在泾州会议召开的同时,灵州围攻战仍然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八月八日,房当明大军攻城已经有三天了。 牙将王腾骧对于灵州城防很有信心,他最担心的还是在东城内居住的党项人成为内应,因此,灵州军每天都要挨加挨户搜查有无闲杂人等,晚上实行宵禁,增加巡逻军士。可是,王腾骧心里仍然不踏实,直觉告诉他,党项房当军行动如此反常,绝对不正常。 八月八日深夜,党项军大营和往常一样,极为安静,一队队党项军士全身披挂,静静地坐在营地里,就如一群悄悄靠近猎物的狮群。而在东城地密室里,五十个身穿灵州军军服的党项人,神情肃然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椅子的就坐在地上。 一个党项老者认真地查看着党项人的穿着打份,嘴里念道:“很象了,黑暗中从远处看根本分不清楚。这大半年,我费尽心思只弄到九套军服,其他都是仿做,总算还能凑合,只是灵州军用的腰刀、长枪,确实不敢去打造,很容易露陷的。” 这时又走进了一位汗水淋漓的中年党项人,他心情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道:“城、城里的巡、巡逻队,每、每隔半个时辰经过一趟。” 党项老者递给中年党项人一碗水,中年党项人咕嘟咕嘟喝完水,嘴皮才利索起来,“灵州军每次巡逻有一个队,也就是五十人,我在外面看到这一队刚刚走过。” 一名穿着军服、脸上有一颗黑痣的党项人是这群党项人首领。他双手合什,祈祷了一会,然后目光严厉地看着众人,道:“大军强攻这高城厚墙,不知要死多少人。我们必须拼死夺下城门,清水神会保佑我们地。” 众位党项军全都双手合什,念道:“清水神保佑我们。” 三更过后,从城东走出一队灵州军。他们沿着空荡荡街道朝东城门走去。快到东城门的时候,看到了城门洞口或蹲或站或靠着城墙的城门守卫。 一名老守卫看到走过来的这一队巡逻军士,骂道:“今天发什么疯,才过了一队,又来一队,黑老三肯定是多喝了酒。” 另一名守卫接口道:“王将军发了话,大战期间谁敢喝一口酒,就要掉脑袋。黑老三脖子再硬,也硬不过王将军的刀子。黑老三不会傻到为了灌一口马尿,十八年后再变成一条好汉。” 众守卫嘻嘻哈哈笑着,很开心。守夜是枯燥乏味的工作,大家用一些小玩笑来驱散磕睡。 这一队巡逻军士越来越近,一名眼尖的守卫越看越觉得得这队军士有些怪异。他对坐在门洞里面的队正道:“这群人不太对劲。大家看他们的刀,不是制式刀。” 队正坐在地上打磕睡,闻言后不敢马虎,站起来向外看。 这时,巡逻地军士距离城内不到二十米,在城门洞口的气死风灯微弱的亮光下,基本可以看清楚来人相貌。王队正看到了一群杀气腾腾的军士,立刻认出这是党项人装扮的军士,本想大喊:“快抄家伙,是党项人。” 谁知刚喊道:“快抄”,一把飞刀准确在钉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王队正甚是强横,抽出飞刀,不管咽喉处鲜血往外突突狂喷,用尽全身力气朝袭来党项人扔去。飞刀出手后,王队正捂住咽喉颓然倒地。 守卫们一边大吼,一边提刀扑向来袭的党项人。门洞深处有两名负责报警的灵州军士,拿起备好的鼓锣,拼命敲打,向城内报警。 党项军对争夺城门蓄谋已久,准备得极为充分,他们每个人都抛出了一柄飞刀,然后抽出刀也往前冲。房当人从小就有抛飞石习惯,飞刀准头极好,几十柄飞刀就如长了眼睛一样,刀刀追肉。只听到一阵“噗噗”声,无数把飞刀刺进了灵州军士身体。 短暂肉搏很快结束了,占了先机的党项人折损了十五六人,却把门卫全部砍翻。灵州城门分为前后两道,用铁皮包门,厚厚木门足足有一尺厚。城墙上军士听到报警声,纷纷沿着城梯向门洞扑来。 十名党项军士去开门,另外的堵在门洞处,死战不退,为党项军士争取开门的时间。 灵州的城门除了两道厚木门处,在两道木门中间,还有一道用辘轳升降的厚重悬门,此道门的作用是万一两道木门被攻破,就放下悬门,把攻城的敌人再次分隔开。悬门极为沉重,升降都极为麻烦,城墙上专门控制悬门的军士听到报警声后,守在辘轳处,只等一声令下,就放下悬门。 城门外面,大队地党项军士早就守在城门外,党项弓箭手站在东城门外,对着城墙抛射,不让城墙上的守军抬头。 城墙上守军准备好了檑木、圆石,只等党项军靠近城墙,就给党项军狠狠一击。灵州军弓弩手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根本不瞄准,朝城下的黑压压的人群猛射。 守在城墙上的灵州军校尉王高是牙将王腾骧亲侄子,站在城墙内侧,焦急地看着城门洞的战斗。此时已有上百军士聚在门洞处和党项军对砍,城门洞并不宽,和党项军军士正面交手的灵州军士并不多。大多数军士都靠不近身,只有站在外面着急。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堵在门洞口的二十多名拼死之士。 一名军士急中生智,喊道:“退后,退后,用弓箭射他们。” 在这名军士提醒了大家,大家后退,有弓的军士开始弯弓搭箭。 令灵州军士丧胆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一阵“噶、噶”声,一股凉爽的风从城门洞吹了进来,在闷热八月,这阵凉风应是极为舒服的,对于灵州军士来说,这股风却似从地狱吹来,让人浑身发抖。 党项军见到城门开了,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大喊,根本不顾城墙上如雨点般打下的各种重物,党项军象潮水一般向东城门扑去,踩着同伴尸体,冲进了城门洞。 王高见两道城门均被打开,两眼冒火,吼道:“放悬门。” 早已做好准备工作的军士手脚麻利地摇动辘轳,“轰”地一声巨响,悬门重重地落到地上,把城内城外的党项军拦腰分成了两半。 (第一百四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6章 一夜混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悬门重重落上,把城门重新堵得严严实实,党项军前锋队被切成两队。 党项房当五虎之一的房当澣海和亲兄弟房当烜赫相比,虽说性格较为谨慎沉稳,却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相反,每临冲锋之时,房当澣海总是冲在最前面。 房当明在内心深处极为看重房当澣海,把率领党项前锋队攻占东城门重任交给了他。 房当明和城内伏兵约好在八月八日三更准时动手,二更未到,房当明率领大军来到距离灵州城外约一里的地方埋伏起来。房当澣海则带着前锋队两千步军位于大军最前面,借着黑暗潜伏在距离灵州城墙很近的地方。党项房当步军多来自山间,上下山坡,出入溪涧,如履平地,回骨人称党项房当步兵为“步跋子”,对其战斗力十分佩服。除了前锋队两千步军外,房当明还派出一千弓箭队和一千辅助人马,协助前锋队抢占城门。 房当澣海知道城门打开后,灵州军很快就会来抢夺城门,留给党项军占据城门的时间非常短暂,冲进城的时间越短越有利。 三更一到,房当澣海率着前锋队和掩护前锋队的弓箭手和辅助人马,从潜伏地点现身,不管城门是否已经打开,不顾一切向城门冲去,和前锋队一起行动的辅助人马,每四人一组,拿起长长的厚木板,在壕沟上铺出一条通道。 前锋队踏着木板,冲到东城门不久,东城门准时被打开。 房当澣海冲到部队最前面,率领前锋队一拥而入。如果没有悬门,则大功告成。当悬门落下时,六百前锋队人马冲进灵州城,另外的一千四百名前锋队人马则被阻在城门外。 灵州城在大武时曾是北方边防重镇,防守设施甚为完善,城门两侧和城角设有宽大登城道,连接着沿城墙铺设的环城路。环城路又与各要道相连,构成城内四通八达的路。不过城内也并非长驱直入之地,环城路后面还修筑一道了高约五米左右、被称为“傅堞”的夯土墙,夯土墙前还挖了一道深三点五米,宽二米的壕沟,壕沟里塞着柴草和竹钉。 入城党项人受阻于夯土墙,挤在位于城墙和夯土矮墙之间的环城路上。因为有夯土墙,进城的党项军如要进入城区,必须沿着环城路向南或向北走,只有走到交叉道口才能沿着街道进入城区。 听到报警声蜂涌而来的大队灵州军,占据了环城路向南面和向北面的道口,堵住了前锋营进城的道路。 此时,在城门洞和党项伏兵争夺城门的灵州军已经全部被前锋军砍杀,房当澣海控制了东城门。 悬门极重,必须攻上城墙,用辘轳才能升起悬门。房当澣海大声命令道:“仁高、丘厚金各率队在环城道的南、北两面挡住敌军,德义率百人队冲击城墙,打开悬门。” 灵州城墙虽有十二米高,为了运送物资和人员方便,城门两侧登城道坡度并不陡。四百名党项军士沿着左右两条登城道,向城墙攻去。 环城道不过六、七米宽,南北两面灵州军虽然人多,真正能与党项军正面交手的军士却极少,后面军士均是干着急,帮不上忙。党项军士把从南面和北面压过来的灵州军死死顶住,让其无法攻到城门洞。 城内还潜伏十几名党项军士,城门处打得如火如荼之时,他们趁乱离开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在城内四处放火,城内很快火光四起。 争夺城门的战斗打起来之后,城外党项大军迅速逼近灵州,上千名军士越过壕沟,把数十架长木梯搭上城墙。党项军士们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向城墙上爬去,城下党项弓箭手不顾伤亡,拼命往上抛射。 一架轒轀车抵近了城门洞。 轒轀车是大武军装备的攻城制式武器之一,据《太白阴经》记载:轒轀车四轮,车上以绳为脊,犀皮蒙之,下藏十人,填隍推之,直抵城下,可以攻掘,金木火石所不能及。 党项军这次进攻灵州城,带上了全部家当,连很少用到轒轀车也带到灵州城下。十二名党项壮汉手持巨斧,躲在轒轀车下,在轒轀车保护下进入了城门洞。他们挥动巨斧,猛劈悬门。悬门极厚,且包有铁皮,要劈开也不是容易之事,但是持续砍下去,肯定能砍开。 党项房当族的四架飞云梯也被推过城外壕沟。 党项飞云梯其实就是大林军所用的临车,只是叫法不一样。飞云梯悬吊的箭屋可容纳五名军士,伸入空中可达十米以上,能居高临下射击城墙上的守军。 飞云梯上二十名党项军士都是党项军士中箭法非常出众的军士。他们在半空中,利用箭屋挡住城墙上射来的箭雨,用冷箭射杀城墙上的灵州军士。 党项军前几天进攻如儿戏,给灵州军军士造成了党项军怯于攻城的假象,灵州军士们根本没有想到,党项军今晚的攻城行动会如此坚决而凶狠,短时间内,城墙上险象环生、危如悬卵。 灵州军增援得极为快速,一队队灵州军士沿着城墙和环城道不断奔向东城门,把攻进城内的党项军死死压在东城门处。 双方都不能逼退对方,胶着在一起。 东城门城墙上的指挥使王高指挥守卫东城墙的四百多军士,堵住党项军上城的道路上。军士们抬起檑木,向城下地党项军砸去。每一根檑木扔下去,就有无数的党项军被砸死砸伤,另一些军士掉转弩弓,对着攻入城内的党项军不停地以射。 王高见到城内党项人疯狂向城墙上进攻,明白了他们的意图,高声骂道:“想开悬门。做梦去吧。”随后,他下令道:“砍断辘轳的绳索。” 这是为了防止万一的应急措施,只要绳索一断,悬门就很难被提起来,即使城内党项人攻上了城墙也无法打开悬门。几名专门专门操作辘轳的军士闻令后,用大斩刀猛砍辘轳上粗绳索。 王高看着绳索被砍断,狂笑一声,提起陌刀,准备返回登城道口。 登城道口处,灵州军士居高临下,用刀砍,用枪刺,用箭射,数次把冲上来的党项军打了下去,党项军尸体辅满了通向城墙的阶梯。 飞云梯上的党项箭手集中弓箭,射向守在道口处的灵州军。这些隐藏在箭屋内的党项箭手皆是箭法好手,每发出一箭,就有一名灵州军士中箭倒地。 守在道口处的灵州军士受到箭袭,出现了一些混乱。向上猛攻的党项军趁着这个时机,突上了城墙。几十名党项军浑身是血,如地狱出来的魔鬼。 王高大喊一声,冲向道口,横扫陌刀,将一名党项军砍翻在地。党项军数名军士向他扑了过来。王高毫无惧色,挥动陌刀左右横扫,势不可挡。 陌刀是大武步兵所持的双刃长刀,它自西汉斩马剑发展而来,由双手持握,两面有刃的特点又使得陌刀在横扫之时对付不同方向的敌人不用转腕。党项军士皆手持一米多长的腰刀,根本不能抢进陌刀刀圈中,短暂交手,三名党项军士惨叫着倒在了王高刀下。 党项军不敢掠起锋芒,被逼得连连后退。 镇定下来的灵州军士围了上来,把冲上来的数十名党项军士全部砍死在城墙上,缺口重新又被堵住。 王高的勇猛动作吸引了飞云梯上党项军士注意力,十几支羽箭从黑暗中窜出,从不同方向射向了王高。王高正杀得性起,没有提防空中射来的冷箭,后背连中四箭。亲卫们赶忙用盾牌护住王高,把他拖到城垛后面。 牙将王腾骧此时率着一千多军士赶到东城门城墙上。 王腾骧久经沙场,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眼看侄子被射倒,并没有过去看一眼,而是根据战场形势发出数道命令: “放火箭,烧掉飞云梯。” “抛下燕尾炬,烧掉轒轀车。” “弓箭手,射杀城墙内的敌军。” “抛檑木、石块,不让党项人靠近城墙。” “钩将手,将长木梯全部推离城墙。” “弩手全部到马面上去,集中力量射杀党项军的弓箭队。” 几道命令发出后,军士们各依命令,紧张而有序去完成各自的任务,城墙上混乱的局面很快就得到控制,。 飞云梯本来是悬在半空中,里面的军士依靠箭屋为掩护,向城墙上射击。灵州军的火箭战术分为两个步骤,数十名箭手先向飞云梯射出一轮特制油箭,油箭前端绑有一个小竹筒,竹筒里有火油,油箭射到飞云梯后,竹筒在冲力下会破掉,火油就流到飞云梯上。油箭发射完后,箭手再把点燃地箭支射向飞云梯。 四架飞云梯转眼就成为半空中的大火炉,躲在箭屋内的箭手受不了烈火灼烧,顾不得箭屋高达十多米,纷纷从上面往下跳。 燕尾炬的前身是火檑木,用韦草灌油蜡制成,形状如同燕尾,故称燕尾炬,数十只燕尾炬被丢在门洞处。门洞处很快火焰四起、浓烟滚滚。 轒轀车内的军士进入门洞后,正在猛劈悬门,只是因为悬门厚实,兼又包有铁皮,党项军大力士们急切之间奈何不了悬门。不过,在大力士们奋力的劈砍下,悬门出现了一个个缺口。 燕尾炬的火焰烧不到大力士们,但是韦草灌油蜡后发出十分呛人的浓烟,城门洞口很快全是浓烟,大力士们被呛得实在受不了,被迫向外跑。此时,城墙上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檑木、石块和沙袋形成了一个死亡地带。大力士们刚冲出门洞,就被砸倒在城门外,不断落下的檑木、石块和沙袋,把东城门死死封住。有两名大力士见势不妙,退回门洞,很快就被浓烟熏得昏迷在地。 马面是城墙上的一种特殊设施。 陡直的城墙虽不利敌军攀爬,但同时也会增加城下死角的范围。马面为解决死角问题而应运而生,马面突出在城墙外侧,与城墙合为一体,上面设有供士兵作战、休息的战棚。东城门两侧各设有一个马面,弩手得令后,全部集中到马面处,不断用腰张弩、臂张弩向城外射击。 每个马面还设有两架床弩,站稳脚跟的军士们调整好床弩的角度,数支弩箭射向城外。 东城门处的党项军士们前仆后继地沿着登城道向城墙冲击,数次冲破敌人防线,冲上了城墙,可是,很快就被城墙上人数占优势的灵州军击杀。 城墙上的灵州军在渡过短暂的混乱后,重新组织起来。 一部分军士用钩镰枪把长梯推离城墙。长梯上的党项军士上下不能。成了守军活靶子。 另一部分军士对付从登城道向上进攻的党项军,刀手、长枪手守住登城道,弓箭手则居高临下地向下发箭。 环城道上的灵州军军士放慢了进攻节奏,慢慢后退,用弓箭压住阵脚,主动和党项军脱离接触,以便让城墙上的军士射杀党项军士,又不致于误伤自己人。 城墙上的羽箭越来越密集,还有数支火箭射下来,引燃了夯土墙前壕沟里地柴草。党项军士伤亡惨重,形势渐渐不利。 房当澣海心中明白,夺不了城墙就打不开悬门,前锋队无论多么英勇都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房当澣海下定决心放弃对城门的争夺。他对灵州城内的设施十分了解,知道从东门沿环城道朝南走不远,就有一个灵州军粮库。因为在城中的原因,只有两百名军士守卫粮库。房当澣海决定率残军顺着环城道朝粮库冲去,能冲进粮库就纵火烧了粮库,若粮库被烧,这数百名党项军士就不算白死。即使不能冲到粮库,也强于在城门处等着守军用弓箭点杀。 房当澣海举起长刀,率领前锋营剩余的三百多名军士,拼死向南突围。 堵住党项军去路的是灵州军的一个步军营,按照大林军编制,五百人为一个营,步军营在步军指挥使带领下,奉命从南面过来围堵进城的党项军。党项军的突击十分疯狂,环城道并不宽,最多能排开七八名军士,此时,面对党项军的反击,步军营除了面对面对砍以外,没有任何战术可言。 一阵血肉横飞的对砍后,拼死突围的党项军占了上风,一排排灵州军被砍倒在地,无数颗被砍掉的头颅被双方军士们踩来踢去。灵州步军不断后退,若不是指挥使举着寒光闪闪地长刀在后面督战,斩杀了数名后退的军士,这一营灵州步军已经溃散了。 环城路北面的灵州军见党项军要向南突围,迅速压迫上来,突围的党项军被迫分兵两线作战,虽然悍勇无比,却越打越少,冲击力渐渐弱了下来。 突击战中,房当澣海砍杀了数名灵州军士,却也中了两刀,鲜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由于失血过多,他头脑开始一阵阵昏眩。有数名亲卫一直紧跟在房当澣海身边,其中一名党项人是事先潜伏进城的党项军士,此人极为机警,看到房当澣海软软地要倒下时,抓住房当澣海的手臂,让一名亲卫扶着,自己从腰上取下一个飞抓,往夯土墙上扔去。 这种称为傅堞的夯土墙,从大武时开始逐步演变成为重城,即城中之城。傅堞只是一圈高墙,和重城相比不同之处在于高墙上不能大规模用兵。灵州作为大武时的北方巨镇,傅堞建得高大厚实,其他边防城市纷纷建重城的时候,灵州所建傅堞仍然能发挥作用,没有重建。 这给几名党项亲兵提供了逃跑的机会,他们在烟雾掩护下,利用飞抓,翻过五米多高夯土墙,消失在东城区的低矮密集的房屋中。 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全身披挂,镇守在灵州军大帐里。党项人开始攻城以后,他就派心腹王腾骧到东城墙指挥作战,自已坐镇中军帐前,掌控全局。 “报。西城平安无事。” “报,南城平安无事。” “报,北城平安无事。” “城内大火已扑灭,砍杀了数名纵火的党项人,现在已经封锁了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不准党项人在街道上走动。” “攻入城内的党项军已被消灭,没有发现活着的党项人。” “报,党项大军退了。” 从各地来的信息不断汇集到中军帐前。随着好消息的不断传来。节度使冯继业的面色逐渐由凝重严肃变得轻松平和。 八月九日晨,当太阳从远处地山顶跳将出来的时候,一夜混战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才暴露无遗:乱七糟八的横木、圆石和党项军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城墙外;四具巨大的飞云梯倒在地下,还在袅袅冒轻烟;城门处被烧成乌黑一片,沙袋和檑木把城门堵得严严实实,无数的长梯被巨木折断或被火油烧毁,如被打断了筋骨的长蛇,卧在城墙下对人再无威胁;那些壕沟上用作踏板的厚木板上,密密地插着无数的铁箭,壕沟里,躺着不少中箭身亡的军士。 城内搜集了近六百具党项军军士尸体,党项军竟无一人投降,全部战死。为了避免城内出现瘟疫,冯继业下令把这些尸体全部送上城墙,扔出灵州城,再用火箭焚烧。 冯继业迎着朝阳站在城墙上,虽然一夜未睡,精神仍然甚好。 十几位军士正在给辘轳重新安装绳索,军士们已经满头大汗了,却仍然没有把绳索安好。冯继业看着安装绳索的军士,对牙将王腾骧道:“这一仗打下来,党项人定会知道灵州不好打,就凭他们这点手段,想拿下灵州还不行。” 王腾骧撕杀了一夜,嫌铠甲捂着太热,只穿了一层单衣,身上发达的肌肉便鼓鼓地露了出来。他看着远处的党项军营道:“党项人前几天似打非打,原来是在城里伏兵,差点让我们吃了大亏,幸好灵州城防设施完备,若没有悬门,党项军已经打了进来,看来从今天起,还要彻底在城中搜查一次。” 冯继业点点头,道:“等到这一仗打完,就把党项人全部赶出灵州城,但是现在不能动手,免得引起内乱。昨晚,令侄王高打得很英勇,果断下令毁掉辘轳,在当时万分危险的情况下,这实是明智之举,等到王高伤好之后,让他做步军副都指挥使。” 王高是王腾骧的亲侄子,若不是身穿铠甲,昨天四箭就要了他的命,现在虽然伤重不起,性命却是无忧,王腾骧拱手谢道:“多谢节度使赏识,王高是一员勇将,但在指挥上仍然差点火候,东城墙上开战初时,没有能够控制住大局,差点上党项人冲上城墙。” 冯继业笑道:“王郎责之过深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一个名将不是一点一滴地历练出来的。” 灵州虽然击败了党项军的全力进攻。但是,从节度使冯继业到普通老百姓,心情仍然沉甸甸的,党项人实力仍在,迟早还会发动大规模攻击,他们在心里千盼万望援军早日到来。 灵州老百姓期盼的援军正在泾州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八月九日下午,泾州会议结束后,泾州城里各个军营一片忙碌,特别是联军的主力——黑雕军、颁州军、永兴军和庆州军更是气氛紧张地在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九日晚餐,联军诸将侯云策、王彦超、李晖和石虎聚在泾州衙门后院里,一边喝酒一边商议着北上细节。韩伦虽说是西北联军的副都指挥使,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在军事上是个外行,因此,并没有留他在衙门内吃饭。 韩伦心知侯云策不喜他,又想到马上就要北上,唉声叹气地回到了白府。 正谈得高兴,一名亲卫急急忙忙走进后院,低声道:“殿前司马军指挥使白霜武在白府门前和庆州军打了起来。” 侯云策略吃一惊,道:“殿前司马军指挥使白霜武,白重赞节度使的二儿子,他不是在淮南吗,什么时候到的泾州?” (第一百四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7章 治韩伦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白府和衙门相距并不远,侯云策带着十几个亲卫很快就赶到白府门口。 五十多名庆州军军士和三十多名殿前司军士都亮出了腰刀,如竖起了鸡冠的好斗公鸡,把刀锋对着另一方。双方都有军士受伤,地上有不少鲜红色血迹。 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比侯云策要早一些赶到白府。他骑着战马,拦在双方中间,强行把庆州军军士和殿前司军士分隔开。吉青阳铁青着脸大声道:“在下是泾州节度副使吉青职,奉招讨使之命维持治安,你们若再要打斗,别怪我不给面子。” 一身男装的白霜华跟在他身边,看着哥哥,本来就白净的脸色更加苍白。 韩伦仗着儿子的势,并不将白家人放在眼里。 众军士都认识侯云策,见他过来,纷纷让开一条道。侯云策眼光迅速找到韩伦和一名年轻高大的殿前司军官。眼光转了一圈后,他冷冷地道:“你们干什么?收刀。” 韩伦脸上有几块青肿,衣服也被撕破,小声咕噜了一句,才对庆州军下令道:“把刀收起来吧。” 侯云策看了看韩伦脸上的青肿处,认真地说道:“真是佩服团练使,明天联军就要北上,你今天还在真刀真枪地操练。” 韩伦见侯云策谈话间夹枪带棒,老脸通红。 那名殿前司军官见韩伦收了刀,也下令收刀。他上前一步,行过礼,道:“下官殿前司步军指挥使白霜武参见节度使。” 侯云策问道:“你曾是陛下的侍卫?” “我曾是陛下的侍卫,去年才调到殿前司禁军。”在高平之战时,黑雕军曾短暂地成为林荣亲卫军,侯云策常常跟在林荣身边。因此,白霜武认识侯云策。 “难怪有些面熟。”侯云策笑容一闪即逝,沉下脸道:“白霜武,你可知罪?” 闻听此语,白霜武愣了一下。他正在和侯云策套近乎,没有想到侯云策变脸速度极快,根本没有过渡。他见惯世面,也不惧怕,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下官不知何罪?请节度使指点。” “按大林军法,以下凌上,该当何罪?” “以下凌上从何而来?” “韩伦是团练使,你是指挥使,韩团练使脸上伤痕恐怕不会是自己打的吧,这不是以下凌上又是什么?” “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这人脸上的伤痕是我打的。家父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我家的宅子就被人占了。天理何在?公道何在?传将出去,不知会让多少在前线英勇杀敌的将士寒心。”白霜武高昂着头,有些骄傲,更有些悲愤,大声说道。 泾州军士、殿前司军士都愤怒地看着韩伦,不少庆州军军士也露出了不满之色。 侯云策早就想把韩伦赶出白府,只是没有寻到合适时机,白霜武来到泾州正是天赐良机。他转头看着韩伦道:“白指挥使说这是白府,这个府第真是白府吗?白指挥使是在撒谎吧。若真是白府,团练使怎么会住在白府?” 此语一出,所有军士都知道侯云策是在讽刺韩伦,韩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道:“庆州军进城之时,此府空无一人,里面全是党项人战马的粪便,为了怕流民入府破坏,因此我住进了白府,现在既然主人回来了,我就搬出去吧。” 侯云策对白霜武道:“团练使帮助白家管理府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白指挥使为何不感谢团练使?” 白霜武对着韩伦长揖道:“团练使有劳了,在下深表感谢。” 在众军士的注视下,韩伦只觉颜面扫地。他的眼角被白霜武打了一拳,痛得历害,冷冷地道:“岂敢,在下承受不起。”说完,扭头对庆州军士道:“把我的东西搬到军营去。” 侯云策道:“慢着,这里还有一件事情未办完,韩伦团练使、白霜武指挥使,依据八月六日我下发的令,凡在泾州城中打架者,无论官职大小,均要领受一顿皮鞭,你们竟然无视军令,在城中聚众打架斗殴,军法难容。韩伦带头打架,受鞭刑十下,由泾州军执行。白霜武殴打团练使,虽说有情可原,但是军法难违,多加五鞭以示惩戒。” 韩伦根本没有想到侯云策会说出这一番话,目瞪口呆地看着侯云策。白霜武二话不说,利索地把殿前司军服脱了下来,露出一身肌肉,大声道:“下官愿意接受处罚。” 吉青阳沉声下令道:“行刑。” 几名泾州军士过来,拿过来一张方凳。方凳是专为执行鞭刑准备的。这几天,泾州军只要执行巡逻任务,一般都会遇到打架军士,因此,方凳、皮鞭是巡逻军士必备品。这些军士都是白重赞手下的军士,一名拿皮鞭地军士对着白霜武低声说道:“二公子,得罪了。” 白霜武豪气地道:“莫手软,这十五鞭我还受得了。” 说完,用手撑着方凳,把背部露给行刑军士。这名军士一手鞭活甚为了得,他高高举起鞭子,对着白霜武赤裸的后背打去。虽说军士举得高,却用了些小技术,打得并不是很重。饶是如此,每一鞭下去,白霜武后背仍是一道血印。十五鞭后,白霜武甚是硬气,后背血肉模糊,却是一声未哼。 韩伦没有想到侯云策真的要施以鞭刑。每一鞭下去,他心尖都要颤抖一下,几名军士打完了白霜武后,向他走了过来。韩伦高声大叫,道:“自古刑不上大夫,我是陛下亲授的团练使,你们无权打我。” 侯云策“哼”了一声。道:“我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你是联军副都指挥使,我现在行的是军法。” 吉青阳对韩伦也是颇多怨气,一甩漂亮胡须,道:“团练使,领头打架者须处罚十皮鞭,我是依军令而行,请莫见怪。” 韩伦恨恨地道:“这泾州城是我率兵夺回来地,我有大功,你们这是恩将仇报。” 侯云策刚进泾州城时,只带了五十名黑雕军亲卫和一千名颁州军,那时泾州城内有七千庆州军,人多势众,现在则恰恰相反,城内有四千多战斗力强悍的黑雕军,而庆州军不过一千人。侯云策完全掌控了泾州局势,从容不迫地道:“有功则奖,有过则罚,因为你夺回泾州,所以联军给你留了一个位置,而你身为将军,不仅不约束部属,还带头和友军打架。你看这满地鲜血,都是大林军士的鲜血,要是条好汉就到战场上和党项人决战,窝里斗是哪门子英雄。若打死了人,你身为团练练使,也难辞其疚。” 韩伦辩解道:“打架前,我在院内休息,听到屋外喧嚣,就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白霜武扑上来就打,我根本没有还手。” 韩伦所说基本上是事实,确实是白霜武动手打他。不过,他并非不还手,而是白霜武出手太快,韩伦根本没有机会还手。 白霜武是杨光义手下军官,驻扎在陈州。大哥白霜勇是侍卫军龙捷右厢都指挥使,独掌一军,领军在毫州和南唐军对峙。白重赞战死的消息传到大梁之后,林荣考虑到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岂,就下旨让官职较低地白霜武到泾州办理父亲的丧事,白霜勇则继续领军镇守毫州。 白霜武风尘仆仆地来到泾州,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自己家门口居然被庆州军士拦住了。 得知是庆州团练使韩伦占据了白家府第,白霜武勃然大怒,怒火不可抑制。他是世家子弟出身,为人骄傲,这种欺在头上来的事情,以前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虽然韩伦的儿子是殿前司高级将领,正是自己顶头上司,但此时也顾不得了,率着殿前司禁军军士准备硬闯进去。 白府驻有一队五十名庆州军士,听说有人闯府,闻讯出来。殿前司军士和庆州军士对峙起来,双方没有动手。 韩伦出来后,白霜武自报身份,让其搬出白府。韩伦知道白霜武是自己儿子部下,也就没有十分在意。谁知刚刚打了一句官腔,白霜武冲来抓住了他的衣领,狠狠打了几拳。 主将打了起来,双方军士自然就打在了一起。双方军士们都没有下死手,只是专门朝对方屁股和大脚等肉多的地方砍。地面上虽说鲜血一片,却没有人受重伤。 侯云策已经明白大致是怎么一回事情,打断韩伦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人怎么会打得起来,白霜武已受了鞭刑,韩将军作为联军副都指挥使,就给以后违反军纪的军士们带个头吧。” 吉青阳用目光示意几名泾州行刑军士动手,几名军士走到韩伦身边,拱手道:“韩将军,请莫责怪,我等皆是奉命而为。” 庆州军士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在他们心目中,韩伦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不算好将军。但是在他手下有许多好处,比如操练不是很辛苦、军纪也不甚严等等。现在主将被人如此欺负,军士也觉颜面无光。两名心腹军士慢慢朝韩伦身边靠拢,想抢出韩伦。 吉青阳断喝一声道:“谁敢过来,过来者斩。” 吉青阳身高马大,一脸大胡须颇象关公,这一喝极有威势。两名庆州军士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半步。 几名军士一起动手,将韩伦衣服扒了下来,又按在凳上。 泾州军士一鞭打下去,韩伦痛得直接哆嗦,第一鞭、第二鞭还忍住,第三鞭时,韩伦突然发出一声大叫,把行刑军士吓了一跳。最后几鞭之下去,韩伦痛骂流涕,尿气冲天。泾州军士和殿前司军士都露出了鄙夷表情,庆州军士见自己的团练使如此松泡软蛋,更觉面上无光。 行完刑,侯云策看着一脸涕泪的韩伦亲切道:“副都指挥使好好休养一晚,上些伤药,明天就会没事。明天大军北上,你要把那位小妾安排好。将军打仗带妻妾,大林朝还没有如此先例。在联军中更不能充许,你好自为之。” 韩伦极为狼狈地搬出泾州白府,住进庆州军军营,他趴在床上,把侯云策家中的女性亲属统统问候了一遍。当然。他只能关在营帐里问候,因为赵皇后也是侯云策家中的亲戚,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问候赵皇后。 小妾细心为韩伦上伤药,尽管动作轻柔,韩伦还是痛得呲牙咧嘴,不停叫道:“你不会轻一点嘛,痛死我了。” 小妾两眼挂着泪花,娇声骂道:“谁这么狠心,下这么重的手,一定要遭报应。” 说着说着,眼泪水一颗颗掉在韩伦的背上,咸咸泪水痛得韩伦倒吸一口凉气。韩伦想到明天还是跟着部队行军,苦着脸道:“在这泾州城,除了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侯云策,还有谁敢打我,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娘子的姐姐是赵皇后,我真是惹不起,也怪我一时糊涂,听了刘三的话,让侯云策在城门外等了许久。没有想到这个侯云策报复心这么强,以后在他手下,不知还要被他害成什么样子。” 韩伦一边叫苦不迭,一边抚摸小妾细腰,叹气道:“我的小妖精,明天你就不能跟着我了,你回庆州等我,哎,这一仗不知打到猴年马月,若我回不来,你自去寻人嫁了吧。” 那名小妾最了解韩伦逗猫惹狗地得性,北上灵州,说不定又带一个小妾回来,旧人不如新是当小妾必知常识。她极有心计,咯咯笑道:“把我挠得好痒,手别往下面去,啊,受了伤还不老实。” 小妾抓着韩伦的手,说:“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看,这背被打得这么惨,明天还要去骑马行军,这个招讨使真是铁石心肠。” 韩伦叹道:“今天晚上想高兴一次也不行,稍稍动弹一下,后背就痛得慌。” 那小妾用兰花指抚着韩伦后背,眼光似乎流出水来,笑道:“伤成这样还不忘那事,你们男人都是闻不得腥臊的野猫。” 两人说着说着开始打闹,不一会,都有些气喘吁吁。 完事后,小妾不经意道:“我这里有一个方子,专治咳嗽病,很灵的,吃后人的脸色、眼睛都会发黄,极似瘟病,吃后五、六天黄色才消,若不想跟着部队走,就可以吃这个药,这可是逃役的不传之秘。” 韩伦眼睛一亮,想了一会,下定决心道:“好,就用你这个方子,我称病回徐州。” 在泾州衙门后院里,厨师黄老六忙得够呛,众位节度使吃完晚饭走了不久,又来了一群龙精虎猛的将校。厨师黄老六不到三十岁,习得一手好厨艺,在大梁酒楼颇有些名气,是赵娘子特意为郎君挑选的。一路上,他都和黑雕军亲卫厮混在一起,对黑雕军将校的英勇故事极为神往,听说来人全是黑雕军将领,马上来了兴致。 “黄老六,有什么好吃的?这次来的都是黑雕军的将军们,你要把最好地手艺拿出来,我可是在他们面前替你吹了牛的,你不能让我丢脸。”杜刚和黄老六极熟悉,站在厨房拿起一块烧好的排骨就啃。 黄老六兴致勃勃地道:“杜指挥真有口福。我花了三天时间才选了一块好牛肉,又花了大力气炖了一大锅,味道包你满意。刚才节度使们吃饭,我都没有舍得拿出来。” 杜刚又拿了一根排骨,边啃边道:“你算了吧,还真会顺杆往上爬。明天就要行军,你炖一锅牛肉,节度使吃得了吗,再说,炖牛肉谁不会,有甚难处。” “明天开始就要行军,没有时间熬高汤了,所以我今天就炖了这么一锅汤。我家的汤有秘诀,用罐封好,装上七八天,味道一点不变。赵娘子吩咐过,每天都要让节度使喝到一碗老黄家的牛肉汤。”黄老六见杜刚一脸不信,又道:“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越是简单菜式越难做出绝品,我家祖传炖牛肉冠绝大梁,这道菜,我做得最好,连进宫掌勺的大哥都不如我。我黄老六炖牛肉,也称得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不信我说的,我舀一碗你尝尝。” 杜刚接过用北方邢窑盛的一小碗汤,汤色甚清,微绿,和颜色纯白、质地细腻的小碗配在一起,显得很是精致。 “黄老六,这是牛肉汤吗,怎么看上去象茶汤。” 杜刚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然后一口干完,喝完后没有评价汤的好坏,只是说道:“给我换个大碗。” 黄老六换上一个粗瓷大碗,舀上两块金黄色牛肉。杜刚接过粗碗,呼呼几大口,大碗就见了底,笑道:“怪了,刚才用小白碗,这汤色看上去就如江南女子般纤秀,现在改用这粗货,这汤就如草原上莽汉子,真是好汤,再来一碗。” 黄老六摇头,道:“只喝两碗,不能给了。这一锅汤,若一桌人来喝,只够每人两碗,你多吃别人就没有了。” “少啰嗦,再去炖一锅就是了。” “说起来倒也轻巧,我这汤要用文火熬一夜,这锅汤今晚肯定保不住了,我今夜只有不睡觉,才能给节度使再炖一锅。”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郭炯的声音:“杜刚,安排好没有,节度使回来了。” 杜刚亲热地拍着黄老六肩膀道:“黄老六,我在路上教了你一招刀法,也算是你的师傅,你给我偷偷留上一碗,用小瓦罐装好,我明天再喝。” 杜刚走进房间的时候,侯云策、石虎、钱向南、郭炯、何五郎、姜晖、胡立和段无畏已经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一大盆卤肉。 侯云策端着酒杯,道:“诸位在义州城外打出了黑雕军的威风,把这些不服输的节度使们打服了,给我长了脸。这一战极为关键,若不是在义州消灭了房当白歌的人马,西北各镇根本无法全力北上,两线作战滋味可不好受,为了义州大捷,我敬大家一杯酒。” 众将均端起酒,一饮而尽。 石虎几乎参加了黑雕军所有重要战斗,算是黑雕军中百战老将。他只比侯云策小一岁,却很有些沧桑,叹道:“义州一战,黑雕军也折损不少。黑雕军组建的时候,有六百沧州军和六百澶州军,这两天我在营中数了一下,沧州军和澶州军老兵不足四百人了,各营的校尉、队正、火长大多是这些老兵担任。每打一仗这些老兵都有伤亡,老底子只会越打越少,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确实不虚。” 话题说到这沉重了起来,正在这时,黄老六把一大盆炖牛肉亲自端了过来,殷勤地对众将道:“这个炖牛肉在大梁可是大大有名,叫做黄家炖牛肉,一般人家一年都吃不到一回,你们尝尝。皇后娘娘最爱喝这一口,我大哥就在宫中当掌勺大师傅。” 众将半信半疑地连肉带汤地举起碗,很快,就是一片呼呼的喝汤吃肉声音。杜刚吃了两碗了,这第三碗吃进嘴,滋味仍是那么的鲜美。 郭炯最先吃完两碗,意犹未尽地道:“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牛肉。” 钱向南和这些武将相比,速度稍慢一些。他喝完一碗之后,才发现一大盆炖牛肉已空空荡荡了,道:“黄老六,还有没有,快端出来,不许藏私。” 黄老六见空空大盆子,得意地笑道:“今天就炖了这一锅,全拿出来了。各位将军到来,我如何敢藏私。” 钱向南追问道:“有这种好汤,我和你一起走了半个月,为何不做给我们吃,非要等到今天这么多人才做出来,实在没有吃过瘾,快点再去做一锅来。” 黄老六道:“做这道菜,很有讲究,这牛肉我在泾州城寻了数日,才找到合适的。这一锅汤要熬制一天,今天实在是来不及了。” 侯云策只吃了一碗,就停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众将喝汤吃肉。 等到黄老六出去后,他对郭炯道:“联军有两千庆州马军,这支队伍军纪不行,战斗力弱,韩伦不是行伍出身,我准备把他留在中军,不指挥人马。这两千庆州马军交给你去具体指挥,可以派几名老校尉和队正去充实庆州马军,要什么装备尽管开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8章 北上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西北联军在八月十日就要北上灵增援灵州,这将是一场艰苦的行军。黑雕军众将喝酒都很有节制,喝完两壶老酒后,除了郭炯以外,众将纷纷告辞。 侯云策、郭炯来到房。进了房,郭炯收起笑容,坐得笔直。云帅单独留下他一人,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侯云策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郭炯。纸条是军情营提供的,里面内容包括庆州军马军的人数、编制、武器配备、队正以上的军官的姓名、历史战绩以及战斗力评估,非常详尽。 郭炯低头,聚精会神看纸条。 侯云策没有打扰他,取过那本《太白阴经》,随意翻阅,房内三盏蜡烛,随着不知从何处吹的微风轻轻闪烁。 “云帅进泾州不过五天,就把庆州军的情况摸得如此清楚。”看到纸条内容之后,郭炯心中略略有些吃惊。郭炯家族和太祖是同族,父亲郭行简和当令陛下林荣颇有渊源,三年征战,郭炯已由一名富家子弟迅速成长为了一名屡经战阵、有勇有谋的将军,而家族熏陶使他比何五郎等将领更有头脑。 侯云策开门见山地道:“从明天起,你就是这支庆州骑兵的统领。庆州军战斗力还是不错的,这支部队一半以上是大将军孟汉卿部下,孟将军虽说犯了事被处死,但是他带出来的人马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这一点得到大家公认。庆州军马军都指挥使王天畔是孟汉卿手下骁将。此人作战勇猛,若不是孟汉卿犯了事,早就升了官,可以重用。” 郭炯是八月八日才进入的泾州城,对庆州军没有多少接触,只是知道庆州军军纪不是太好,便问道:“西北联军以永兴军为前军,黑雕军为中军,颁州军为后军。这一支庆州骑兵没有具体安排,不知在西北联军中属于那一个战斗序列,直接听谁指挥?如果韩伦发命,我听不听?” “庆州骑兵作为一支独立部队使用,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做西北联军独立军,你任独立军都指挥使,王天畔任副都指挥使。独立军跟随黑雕军一起行军,直接听从石虎将军指挥。至于韩伦,他的命令可由石将军转达。” 郭炯明白了侯云策的用意:庆州马军跟随黑雕军行动,听从石虎指挥,彻底架空韩伦。 侯云策道:“战前准备很重要,你要细心一点。” 郭炯拿起纸条又看了一眼,道:“庆州骑军只有四百多张弩弓,太少了。明天就要出发,已经没有时间从凤州铁器营中调配。我准备调整独立军建制,把弩箭集中起来,组建一个弩营。” 郭炯投军后就紧跟着侯云策,全盘接受了侯云策的战略战术,对远射武器有特殊爱好,他见庆州骑军弩箭不多,而且分散在各营,就想重新调整武器配制。 侯云策道:“独立军由你全权负责,具体的事情看着办就行了。只是有两个要求,一是要把部队控制好,不能乱。二是要尽快形成战斗力,党项人战斗力着实不弱,不能掉以轻心。” “我想调一队亲卫和三个人到独立军,段无畏将军、铁川源和刘世绪两名校尉。“ “没有问题。还要哪几个人?” “就要这几人就够了。黑雕花军在义州折损颇大,山宗元、王江、陈仁义又要留守凤州,黑雕军人手也紧得很。” 两人正说话间,亲卫来报:“殿前司步军指挥使白霜武求见。” 侯云策道:“让他进来吧。” 白霜武仍然穿着殿前司军服,军服上罩着青纱白花,白霜武进了房后,径直来到侯云策面前,双膝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在手掌上。连拜三次后,才直起上身,手随着齐眉,起身后,再把双手放下。这是非常正式的跪拜礼,非特殊场合,白霜武这等世家子弟不会用。 侯云策军职远远比白霜武高,坦然接受了白霜武的大礼。 白霜武起身后,恭敬地道:“家父得报大仇,全凭黑雕军仗义出手,下官粉身碎骨,难报节度使大恩。” 侯云策叹道:“你父亲是大林一代名将,当年在高平,在下曾有幸跟随你父亲一起杀敌,如令也常常回想起他在战场上的英姿,只可惜,竟在黑熊山为党项人所害。” 白家先祖是沙陀族人,沙陀人都是天生军人,吃苦耐劳,富有牺牲精神,在大武中晚期动荡不安的岁月里,沙陀军曾经威震天下。白重赞极具先祖遗风,崇尚武力,并以军法治家,白家子弟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军营里的队形、阵法等事无一不通。因而,白霜勇、白霜武两兄弟从军以来,很快就在大林军中崭露头角,白霜勇已是独挡一面的人物,白霜武也成为殿前司有名的勇将。 侯云策讲话的时候,白霜武双脚稍稍分开,就如木桩一样,一丝不动地站立着,军姿挺拔,极有军人气质。 侯云策知道白霜武这么晚来拜访,肯定有事,颔首道:“白指挥使不必拘礼,坐着说话吧。” 白霜武没有坐下,神色一暗,道:“我是来投奔节度使的。” “白指挥使是殿前司勇将,前程远大,为何要投到我的帐下?” “黑雕军威名远扬,下官心仪已久,巴公原大战之时。下官亲眼见到黑雕军箭射北汉勇将张元徽,重振大林军士气,所以想追随节度使,北上迎击党项人。”白霜武说到这,顿了顿,“还有一个原因,我今天动手狠揍了韩伦,他的儿子韩令坤将军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正是我的直接上司,俗语说:不怕官,就怕管,虽说韩将军为人很是不错,但是,我毕竟打了韩将军父亲,只怕回到殿前司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你打韩伦的时候,知不知道他的儿子是韩将军?” 白霜武道:“我进城的时候,郭苍校尉就给我说了韩伦的身份,但是,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在父亲刚刚战死的时候占了我家宅子,若害怕权贵而不敢出手,祖宗会耻笑我的。” 侯云策赞道:“是条好汉子,你就到黑雕军军中来。殿前司那边你不用管了,由我来应付。我任命你为黑雕军步军副都指挥,给黑雕军步军都指挥使胡立当副手,明天跟着部队北上,相关手续自有人帮你办理。” 黑雕军副都指挥使是段无畏,段无畏被郭炯要到西北独立军,也就是原来的庆州马军。白霜武正好可以接替段无畏的位置。 白霜武没有想到侯云策如此爽快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而且自己还升了官,按大林军制,军队基本建制单位为营,每营约五百人,四营或五营为一军,冠以地域名称,军的指挥官叫都指挥使,营的指挥官叫做指挥使。侯云策一句话,白霜武就由步军指挥使升为了步军副都指挥使。 白霜武告辞离开衙门后院。 郭炯看着白霜武笔直背影,道:“黑雕军又收得一员勇将。” 在侯云策和白霜武对答之时,郭炯心里有怪感觉:侯云策是侯之恩的族人,长在边境,理应没有见过大场面。可是侯云策一举一动皆有久在上位者的做派,这种做派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非常自然。 侯云策看了一眼白霜武,又看了郭炯一眼,突然道:“郭郎今年有二十七岁了吧。” 郭炯不明白侯云策为什么突然会问起年龄,道:“沧州从军之时二十三岁多了,现在已满了二十七岁了。” “你在沧州投军之时,伯父并不愿意,是你再三坚持伯父才最终同意。郭伯父后来给我说了原因,当时郭郎妻子不幸因病过逝了,你在家里难免睹物思人,所以才想到投军。”侯云策早就知道郭炯的伤心事,今天是第一次说出来。 郭炯点了点头。 郭炯在十八岁成亲,和妻子感情极好。其妻子体弱多病,婚后一直无子,妻子病逝后,郭炯无心续弦,黑雕军招兵卖马之时,他一方面想出去闯荡一番,另一方面,也想借机把自己从阴影中解脱出来。 “三年来,郭郎在黑雕军中屡立大功,郭家世代为文臣,现在出了个能打仗的将军,郭郎也为郭家列祖列宗增了光。我心中一直挂着这件事情,郭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战场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劝你一句,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早些续弦,为郭家传宗接代。”侯云策此做法来自黑城,当时黑城神箭营全是男子,靠抢胡女才有了下一代。他在黑城长大,天然认同此做法。 郭炯颇有些感激地看了侯云策一眼,道:“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得下了,只是身在军中,那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父亲几次带信说要给我订亲,都被我推脱了。” 侯云策没有继续深入探讨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白家世代为将,个个了得,在泾州军里还有一人,名叫白霜华。他是泾州军步军副指挥使,参加了奔袭固原之战,很是了得。我把他调到西北独立军来,做你副手。” 白霜华在泾州军中管理内务,很少露面,郭炯还真没有见过,道:“我见过泾州军节度副使吉青阳和步军副指挥使刘北山,这个白霜华只是闻其名,没有见过面,他是白家的旁系弟子吧。” 侯云策神秘地笑道:“我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了,明天他就到西北独立军来报到,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侯云策神秘笑容反倒把郭炯弄得颇为疑惑,疑惑归疑惑,他没有多问,拱手道:“下官告辞了,云帅也早点休息,明天就要开始长途行军了。” 侯云策站起身,做了几个扩胸运动,道:“大家都是劳碌命。在泾州城的前两天,手中无兵之时,无所事事也真是让人难受。行军对于黑雕军来说,不是难事。” 侯云策把白霜华安排到西北独立军,其实是另一深意,郭炯丧妻后没有再娶,没有子嗣。这成为其父郭行简的心病,在黑雕军离开沧州之时,郭行简也对此表示了深深的担忧,黑雕军离开沧州,一晃就是三年。黑雕军打了三年恶仗,郭炯婚事也就耽误了下来,那日侯云策看到女扮男装的白霜华之后。不禁想起了打光棍的郭炯,军情营很快就把白霜华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侯云策打心眼里觉得这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良缘,于是利用职权之便,竭尽全力为两人创造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就一桩姻缘,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侯云策看着郭炯背影。自嘲道:“黑雕军光棍汉子还真是不少,得找人专门配婚。” 自嘲声未落,就看见郭炯转身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已经做了刺史的梁守恒。 侯云策大喜,道:“梁明府总算到了。” 梁守恒在郑州的时候是郑州府录事参军事。被侯云策开后门调到了凤州后,任凤州刺史一职,刺史被尊称为明府,因此,侯云策称呼梁守恒为梁明府。 梁守恒满身风尘,浑身是汗,拱手道:“从凤州过来,走了七天。下官是第一次急行军,累坏了,幸好及时到了泾州,总算没有误事。” 侯云策走到门口,对着房门外约三四米的一名值勤的亲卫道:“把黄老六叫过来。” 不一会,睡眼矇眬地黄老六就跑了过来。侯云策道:“快把炖地牛肉汤拿一碗过来,再弄几样清爽小菜,有没有现成的粥,也盛一碗过来,梁明府肯定饿坏了。” 黄老六不断点头道:“牛肉汤、粥都有,时鲜小菜也理好了,梁明府稍等片刻,很快就弄好。” 郭炯笑骂道:“黄老六,刚才你不是说没有牛肉汤,怎么现在又有了。” 黄老六摸着脑袋,嘻嘻笑道:“只留了一小罐,赵娘子发了话,我可不敢违背。” 侯云策对郭炯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从泾州北上灵州,距离遥远,后勤跟不上,这仗没法打,梁明府现在是西北联军督粮官,坐镇泾州,为西北联军协调辎重粮草。” 梁守恒喝了几口茶水,清香茶水入口,精神为之一爽。他放下茶杯,有些担忧地道:“我还是颇为担忧粮草辎重,西北联军是由好几支部队组成,后勤复杂,有朝廷拨发的粮草、甲胄,也有各节镇自已的粮草,组成西北联军之后,各节镇势必不愿意再为联军出粮草、辎重,只能全部依靠朝廷。朝廷在河中府和京兆府各设有一个大型粮库,不过,河中府和京兆府距离泾州都有六七天到十天的路程,更别说到灵州。只能是一段一段设粮库,从泾州到庆州以及通远军,都要设有粮库,才能保证大军供应。” 黄老六手脚麻利地把几样晚餐准备好,亲卫端着粥和小菜,他则端着他的拿手好汤——给侯云策留下的炖牛肉汤。 梁守恒本来还想斯斯文文地吃饭,一来是长途行军太饿了,二来是几样菜式都特别可口。几口下去,他顾不得装斯文了,开始大口大口吃饭。 侯云策饶有兴趣地看着梁守恒吃饭. 梁守恒吃了一碗饭,这才意识到自己吃相实在有些不雅,此时他肚子已有东西垫底,没有刚才那么饿,于是坐直了身体,细嚼慢咽起来。 “打仗其实是打粮草,西北联军北上,没有源源不断的粮草供应绝对难以持久。胡人为何不好对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特殊的粮草供应方式,胡人以游牧为生,马、羊和牛可以供应肉和奶,所以,他们的粮草相对中原人来说要简单得多,这也是他们的部队可以深入中原腹地的原因之一。而中原的部队需要大量粮草,极大制约了部队行动范围。” 侯云策不厌其烦地向梁守恒解释,就是要引起他对粮食的高度重视。 “留守泾州的主将是是凤翔节度使王景,他久经战阵,深知粮草对大军的重要性,留守部队至少要用一半力量来保持粮道安全,我已多次和王都监谈到粮草供应的事情,他会大力支持你。” 梁守恒和郭炯离开泾州衙门后院之时,天已近二更,当侯云策用满满一桶水从头淋到脚地时候。一天的事情才算忙完。他倒床便睡,直到太阳升起。 太阳升起后,侯云策、郭炯、段无畏、铁川源和刘世绪等将校来到留守在泾州的庆州马军营地。 一脸黄色的韩伦出现在泾州衙门后院,侯云策见到眼珠都变黄的韩伦,不禁吓了一大跳,担心其遇到时疾,传染到军中。当韩伦向他告假时,侯云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韩伦向庆州马军交待几句后,急匆匆地带着小妾和一队亲卫离开了军营。 而庆州马军军士们在忐忑不安中摇身一变成了西北联军独立军的军士。郭炯任独立军都指挥使,王天畔、段无畏均任副都指挥使,铁川源和刘世绪分别担任两个营的指挥使,五十名黑雕军骑兵作为郭炯亲卫。 郭炯正在点校庆州马军之时,一名穿着泾州军军服的军官,骑着一匹高大白马,速度极快地穿过军营大门,几个守门的庆州军士没有做出反应,张着嘴傻看着白马从身边冲了过去。白马骑手径直奔操场而去,奔到了队伍前面。 马上骑手一勒缰绳,战马“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肢,稳稳停在庆州马军队伍前面。 众军士都是骑兵,见来人骑术了得,齐齐喝了一声彩。 郭炯看到此人眼前一亮,赞道:“好骑术。” 郭炯细微表情变化没有逃过侯云策的眼光。他轻声对郭炯道:“此人叫白霜华,白重赞节度使是他的父亲。” (第一百四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9章 暗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八月十日巳时,泾州城内突然出现了一片马嘶人叫,一队队人马准时从城内各个军营出发,朝北门而去。 由于泾州军天天在城内巡逻,吉青阳执行起军法铁面无私,尽管城内大军云集,危害百姓的事情却极少发生。发现大军出城,无数老太婆、小媳妇走出房门来到街道上。很快,街道两旁站满了表情复杂的妇孺,默默地看着全幅武装的军人从身边走过。 确定了组建联军北上抗敌之后,黑雕军中几名幕僚就在李宁领导下开始编制行军方略。长途奔袭是黑雕军是最喜欢干也是极为拿手之事,这几名幕僚多次参战,李宁确实又很懂军略,编制这样的行军方略可谓轻车熟路。八月十日丑时,详尽行军方略就放在了侯云策房里。 侯云策仔细审阅之后,微微做了调整,便通过了这份行军方略。 颁州节度使李晖和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是在寅时拿到行军方略,拿到后,吃惊不小。两人都是老行伍,知道好的行军方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包括行军路线选择、粮草供应、密信联络方式、侦察斥责、应急措施等等诸多麻烦事情。短短一个晚上,黑雕军就能做出一份详尽的方略来,着实了不起。 他们读罢方略,没甚意见,命令部队按照行军方略做好行军准备。 按照行军方略,联军出了泾州城后,先到庆州。在庆州补充粮草之后,沿马岭河东岸北行(马岭河东岸有一条商道,较为平坦,利于大军行军)。马岭河上游距离盐州很近,联军并不攻取盐州,而是绕过盐州直奔灵州。 按照这个路线前进,如果不出意外,联军急行军六天后,便可到达灵州。 整个行军队伍分为前锋营、前军、中军和后军四个部份。前锋营是由周青、武家强率领的侦骑两百人,清一色高头大马,走在大军前面十里左右,为大军探路。贺术海东和王旋风两员悍将都跟在侯云策身边,做来突击力量使用。贺术和王旋风看着周、武两人率军前行,羡慕得紧。 前锋营后面是作为前军的永兴军。 中军由黑雕军和西北联军独立军组成,节度使李晖率领的颁州军为后军。 联军独立军在匆忙中组建,主要是应州军人马。郭炯以黑雕军作为强大后盾,宣布了西北面行营招讨使调整庆州马军军官的命令。 应州军原分为两个营。这两个营原来分别有正副四个指挥使,郭炯就把四个正副指挥使全部调到黑雕军、永兴军和颁州军。空缺位置由独立军都指挥使郭炯兼任第一营指挥使,铁川源任副都指挥使,独立军副都指挥使段无畏兼任第二营指挥使,刘世绪为第二营副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白霜华兼任督粮官,而原来的庆州马军都指挥使王天畔担任副都指挥使,协助郭炯管理部队。 大战再即,郭炯采用了强硬手段来掌握部队,以便能在复杂的战事中自如指挥。 庆州军王天畔以及部分队正、火长虽然对如此安排并不满意,可是他们心里明白,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侯云策目前在西北说一不二,团练使韩伦被鞭打之事,庆州军将校们仍然记忆犹新,面对位高权重地招讨使和如狼似虎的黑雕军,王天畔等人都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默默接受了改编。 不管当官的怎么想。庆州军大部分军士表面平静,心中却乐开了花。这是因为成为联军独立军军士之后,他们的待遇迅速提高。早上醒来,每人得到一贯钱薪饷,比以前的薪饷高出许多,而且以前的薪饷总是被各种名目扣掉,拿到沉甸甸一贯钱,让出身贫困的庆州军士们高兴得合不拢嘴,不少人把沉甸甸的林元通宝放到贴身处。 而且餐食也立刻比以前好得多了,居然每人还有早餐,早餐还能吃到两个馍和一碗粥。 吃完早餐,黑雕军又送来了几大车铠甲,每名军士都换上了黑雕军军士制式铠甲,这种制式甲胄通常只分成胄、护臂和身甲三部分,身甲为山字形,融合了身甲和护腿,在肩背腰部绑紧,比他们以前所穿的偷工减料的铠甲强度得多。 除了铠甲外,黑雕军还调过来数万支箭,每名军士分到了三十支。石虎还调拨了两百张黄桦弩箭到独立军一营,加上军中以前有的弩箭,一下就把独立军第一营变成了弩营。 白霜华是在八月十日傍晚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命令。吉青阳是白重赞心腹爱将,一直对于白霜华有兄长一般的感情。他也觉得此令不可理解,当即就要去找侯云策,说出白霜华的真实身份,想把其留在泾州。 白霜华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她的母亲是白重赞小妾,在大梁白家地位低下,长期受到白家兄弟的母亲欺侮,白霜华和白霜武、白霜勇虽有兄妹之实,却因为双方母亲的原因,感情不融洽。在白霜华心目中,父亲战死沙场后,白家除了亲娘以外并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而且她已满十九岁,若回到白家,依照她偏大的年龄,只有在深墙大院里等着嫁人。白霜华的生母是妾,在白霜华婚事上基本没有发言权,自己嫁给谁要由白家兄弟的母亲说了算。 因为有以上种种原因,白霜华接到这个调令后,短暂犹豫了一会,便打定主意接受此令,若不把接受此令,必然要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后定然不能留在军中。不能留在军中则只能回到白府,回到白府的结果只能是等待白家正室把自己嫁出去,想到这里,白霜华就不寒而栗。 吉青阳听了白霜华的想法后,叹息中,白霜华来到了联军独立军。为了掩藏身分,白霜华用布条紧紧把丰满的部位束住,还在嘴上贴了两片小胡子。 以前在泾州军中时,军士们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只是束了胸,却并未贴小胡子。因为当日拜见招讨使侯云策的时候没有贴小胡子,此时再贴小胡子颇有些冒险,侯云策说不定会看出破绽。不过,瞒住独立军的几位将军才是当务之急。毕竟招讨使侯云策很少在身前,行军时注意躲着他就可以了。 白霜华骑着快马来到独立军时,没有想到侯云策正在军中,幸好侯云策看了一眼并未有异常表情,白霜华悬着的心这才放到肚子里。白霜华来到独立军,立刻接手了粮草辎重这一摊子事情。黑雕军不断调钱、粮、武器到独立军来,让她很是忙了一阵子。 白霜华办事甚为麻利,心思也细致,在大军出发前,把这些杂事办理得井井有条,很让都指挥使郭炯刮目相看。 白霜华是侯云策硬塞到独立军来的,而且不说理由,这反而增添了郭炯好心。他对这位冷冰冰的却又极为能干的白家子弟很有些琢磨不透:“这位白霜华处理军务颇为老练,想必在军中之日也不短,为何从未听到他的名头?侯云策为何神神秘秘地把他安排在独立军来?” 联军推进速度极快,八月十二日下午进入了庆州城。联军在庆州稍事休整,补充了粮草,在八月十三日早上沿马岭水北上。 就在西北联军到达庆州的时候,灵州战事有了新变化。房当明率领党项军,已经在十二日退至西会州。 党项大军到了西会州以后,并没有回到先前驻过的那个旧军营,而是驻扎在西会州的党项军营里。此时,房当明隐隐约约有些相信那些古老传说,党项房当族集中了数万大军,精心准备了数月,到头来一无所获,还把亲弟弟房当白歌折了进去。 莫非那座阴气森森的废旧军营当真是不详之地? 十三日凌晨,昔日脾气最为急燥的房当五虎之一的房当烜赫全身素服,脸上用白布遮住,安静地躺在一堆木柴上。两位法师念过一段经文之后,大火腾空而起,房当烜赫往日的冲动与活力随着火焰升腾,袅袅飘向天空,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清水河畔。 对于房当烜赫的死,房当明多少有一些内疚之感。他眼中带泪,默默地看着法师们做着最隆重的法事,在心中真诚地祝福着这位堂兄弟,希望其魂灵能早日到达西天极乐世界。 看着在火焰中慢慢消失的房当烜赫,这两天的各种事情禁不住浮现在房当明的脑海中。 八月五日房当白歌所率领地党项南路军全军覆没,房当朵儿、师高金等将领率残军退回了固原、师高金派出数名党项军士,沿清水河一路狂奔,在八月十日晚赶到西会州,在十一日卯时来到房当明大军。 房当明得到房当白歌战死、党项南路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后,半天没有说话。 每次大战,房当五虎总会在帐中议事,而此时,房当度领兵去了盐州,房当白歌战死在义州,而房当翰海率前锋营冲进灵州城,没有任何消息,估计凶多极少。大帐中,只有房当烜赫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当明对面。 房当烜赫和房当翰海是亲兄弟,两人性格不同,只要在一起议事,相互间就会斗嘴。但是,斗嘴只是表面现象,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十分深厚,房当烜赫心忧兄长房当翰海,即焦虑又愤怒,恨不得马上率军再攻灵州。 房当烜赫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房当明是又敬又怕,房当明阴沉着脸沉默不语,他也不敢开口,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房当明仍穿着他最爱穿的白衣,眯着双眼,摸着略略向下钩的鼻子。盘算了一阵,他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全军退回西会州。” 听到房当明决定, 房当烜赫差点跳了起来。他的性格火爆,若是别人说出这一番话,定会马上跳出来打骂,此时面对地是房当明,他不敢造次,还是禁不住大声道:“上万党项男儿葬身在大林境内,我们不为他们报仇就狼狈退兵,堕了房当威名,会被族人和其他部族耻笑。” 房当明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忧伤,道:“我们房当人长于野战,中原人擅长筑城,我们为了打下灵州城,做了长期准备。无奈天算不如人算,现在已经失去了打下灵州城地可能性,若不知进退,坚持打下去。大林军北上援军就要到了,我们更难有胜算。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现在退兵还可保住房当族的精锐之师。” 房当烜赫终于忍不住了,直愣愣地道:“既然害怕灵州城高墙,为何我们还要来打灵州?房当白歌折在义州,房当翰海折在灵州,我们不能灰溜溜逃跑。打不下灵州城,最起码要把城外两座军营灭掉。” 党项人性格坚韧,向来是来仇报仇,有恩报恩,所以,房当烜赫对房当明的决定很是不理解,终于跳起来反对房当明的权威。 房当明眼中迸出了一点火星,强忍着没有让火星燃烧,有些无奈地道:“这次攻打灵州之战有两个意外,一是房当白歌率领的大军竟然会在义州城外被黑雕军击败。师高金在信上说,黑雕军是以少打多,硬碰硬击败了房当白歌,这支军队战斗力如此强悍,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二是灵州军明明已被调出了灵州城,准备去增援泾州,为何突然回师灵州,若灵州军主力被成功地调出了灵州,在我们里应外和地攻击下,灵州城必然唾手可得。” “现在攻城战具全部被毁,大林军虽然暂时会被宥州军攻占盐州地假象所迷惑,不敢大力北上,但是这个假象估计在半个月内就会被揭穿,大林军主力虽然会被延缓一阵,最终仍然会北上。” 房当明有些遗憾地道:“我们若占据了灵州城,以灵州城为基地,我倒准备和黑雕军较量一番,可是现在灵州城还在大林军手中,我们前后是敌,实在没有任何胜算,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党项军实力未损,迟早有一天会打下灵州,不过,现在强行打下去肯定得不偿失,房当翰海、房当白歌均我们的兄弟,这个仇迟早要报。” 房当烜赫犹不甘心,道:“盐州城还在我们手中里,我愿意率五千人南下,增援盐州,把北上大林军堵在盐州,只有挡住了援军,灵州城一座孤城,终究要被攻破。” 房当明反问道:“房当白歌是党项房当族的雄鹰,以众击少,却被黑雕军击败,若大林军北上增援的部队中有黑雕军,你有把握用五千人马击败黑雕军?” 房当烜赫不服气道:“我们和大林军作战数年,又不是第一次作战,我不相信黑雕军有这样历害,我愿意和黑雕军打一仗。若打输了,这项上头颅尽管拿去。” 房当明沉下脸来,道:“大军作战,最忌讳义气用事。此事你不必说了,回去吧,准备退兵。” 房当烜赫站起身,气鼓鼓地就要往外走。 房当明脸色阴冷得如冬天寒冰,待房当烜赫走到帐门,突然叫住他,道:“烜赫,你真的想报仇?” 房当烜赫闻言停了下来。 房当明平静地道:“就依你的意思,率军五千,趁夜扫平城北塑方军营的大林军。” 房当烜赫脸露喜色,向房当明鞠躬后,飞快出了军帐。 房当明看着房当烜赫的背影,暗自叹息:“房当烜赫,这是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哥哥心狠心辣。” 党项分为房当族、拓跋八个大部落,每个大部落里面又有一些小族,房当翰海和房当烜赫是亲兄弟,两人手下有近十万户党项人,这是房当族中除了房当明以外最大的势力,房当明很早就想打这十万户的主意,只是一直没有合适机会下手。 现在房当翰海随着前锋营冲进了灵州城,定是必死无疑,只要房当烜赫战死,这十万户就算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房当烜赫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已悄悄逼近。他对房当明是又敬又爱还有一些惧怕,由于对房当翰海战死十分伤心,情急之下才顶撞了房当明。 房当烜赫得到房当明的军令后。对这位房当族的领袖更增添了一份敬重。 八月十一日夜,房当烜赫点齐五千兵马,悄悄扑向塑方军营,但是,还没有靠近塑方军营,就被埋伏在寨外地灵州军斥候发现,及时发出了报警声,很快,塑方军营里鼓锣声大作。 党项军中重型攻城武器本来就不多,在攻打灵州城时,飞云梯等攻城重型武器在灵州城外大部分被毁,房当烜赫率领的人马中仅仅带着长短梯和火箭。房当烜赫看到塑方军营已经有了准备,抽出长刀,下令火箭手进攻。 数百名弓箭手用特制的火箭向军营射去,不一会,军营里火光四起。 房当弓箭手上前和寨墙上的大林军对射,一时之间,双方铁箭如织,在黑暗中的如死神一样收割着双方军士的性命。 成群的党项军士冒着箭雨,扑向塑方军营,军寨寨墙和灵州城相比要矮小得多,只有五六米的样子。党项军的长短梯纷纷搭在寨墙上,党项军军士不顾一切向上突击。 灵州军士皆为常年驻守边境的边军,战斗力颇强。步军都指挥使杨文浩观察了一会党项军,见寨外不过数千党项人,便放下心来,命令所部分为三批,轮流到城墙上防守。 塑方军营依山而建。设计得极为巧妙。军营虽大,正面寨墙却并不宽。敌军无论有多少人,受到地形限制,只能采用添油战术,每次正面接仗,攻击方超不过两千人,因此,一千灵州军防守寨墙正面完全足够了。军士在寨墙上过于密集,不仅起不了多大作用,反而易被寨下射上来的羽箭所伤。 寨墙上军士在军官指挥下,有条不紊向城外扔重物、推梯子、射箭和倒开水,寨墙内外喊杀声、惨叫声震耳欲聋,党项军攻势屡屡受挫,短短一柱香的时间,数十名党项军士倒在了寨墙前。 房当烜赫见状,大喊一声,冲向寨墙。 黑暗中,一只大林军制式的羽箭从寨墙外地一个阴暗角落里,如毒蛇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房当烜赫,恶狠狠从房当烜赫左脸射入。 房当烜赫大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房当烜赫中箭后,所部对塑方军营的攻击自然就结束了。 杨文浩步军都指挥使不知道党项人退兵的原因,兼之节度使冯继业给他地命令就是死守军寨,拖住党项军,所以并不开寨追击,命令留下五百军士守寨,就回帐睡觉去了。 八月十二日一早,节度使冯继业还未醒,就被一阵惊呼声吵醒,冯继业近来睡得不好,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被惊呼声吵醒后,心情极度郁闷,他对着帐外历声大喊:“谁在外面吵闹?” 一名亲卫喜气洋洋地进帐,高兴地报告:“党项人退兵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0章 混出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党项军营空空荡荡,成排帐篷一夜之间消失。前些日战马驰骋所激起的灰尘,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野风吹得无影无踪。十几只灵州野狗在军营内自由自在嬉戏玩耍,间或有一只野狗搜到一两块骨头,就会惹来众多野狗的围追。 突然,这些野狗们停止追逐,竖起耳朵,警惕地盯着东边。 几个高高在上的马头出现在野狗视线里。在一只浑身黑点的大狗带领下,这一群野狗聚在一起,低沉吼叫,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威胁着慢慢逼近的马匹。 那只大狗是这群野狗的头领,极有灵气,懂得辨认什么是野马什么是战马,野马是可以围攻的,见到战马最好的办法是逃跑。大狗敏锐地发现这不是野马,而是一大群战马。战马群虽然行走得并不快,却带着阵阵杀气。大狗惊惧地吼叫了一声,夹着尾巴,低着头,飞快地向西边逃之夭夭。 灵州牙将王腾骧带着五百骑兵从灵州城出来,查看党项军实情。到了党项军营地,迎接他们的就是那一群野狗,既然野狗已经成群出现在党项军营,那么党项军离去至少已有数个时辰了。 王腾骧在军营里巡视一圈后,在营地西门处停了下来,下马,观察地面。 这时,塑方军营方向也过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步军都指挥使杨文浩,他远远就看见了铁塔一般的王腾骧,快活地喊道:“王天王,你还没有死啊。” 杨文浩和王腾骧是多年好友,因为王腾骧身体壮。所以杨文浩总是戏称他为托塔天王,而杨文浩人又长得极为英俊,所用武器是一枝长枪,王腾骧就戏称他为二郎神。 王腾骧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杨二郎,我还以为你被党项人捉去当娃子了。” 杨文浩来到王腾骧身边,跳下马,两人相互擂了一拳。杨文浩道:“昨天晚上党项人派了五千人攻打军寨。让小弟给狠揍了一顿。还是守坚城舒服啊,军寨城墙太矮,随随便便找个梯子往上一架,就可以往上爬。” “昨天还进攻了塑方军营?只派了五千人?”王腾骧觉得党项军行动有点怪异,盯着马蹄印远的方向,又观察了一会。带着询问的神情问道:“二郎神,你说党项人为何突然就撒军了,还有什么花招?” 杨文浩收敛了笑容,顺着马蹄印方向看去,道:“我也纳闷,正准备问你。” 王腾骧粗壮眉毛拧成一团,道:“党项人这次兵分两路,一路打泾州,一路打灵州。如果我没有猜错,打泾州地那一路是幌子,主力是攻打灵州这一路。党项人匆匆退兵,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我们的援军要到了。” 他的眉毛没松开,继续道:“党项人打仗越来越精了,我们不能有丝毫大意。我向西搜索一遍,你向南搜索,过小山谷要细心一点,那里地势险要,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王腾骧和杨文浩两人相互又擂了一拳,各自带兵向西、向南进行大面积的搜索,王腾骧所部沿着黄河向西走,搜寻了近十里,发现了大量马粪、马蹄印等痕迹。 看来,党项人确实是退兵了。 既然党项军已经退兵。节度使冯继业就开始算旧帐,在这次灵州城攻防战中,隐匿在城内的党项奸细杀死了守城门的一队军士,打开了城门。如果没有那一道救命的悬门,现在灵州城墙上飘扬的已是党项鹰旗了。 随着节度使冯继业一声令下,大队灵州军把党项人聚居的东城区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家一家的党项人被军士们从房屋内驱赶出来,直接被赶到城外。东城门外,聚了老老少少数千人,灵州衙门司法参军事用党项语大声念着驱赶党项人的公告。 灵州城内的绝大多数党项人数代在灵州城内居住,灵州城已是他们的根,听到驱逐令,大家愣征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哭声、骂声、祈求声,顿时在响成一片。 一名党项青年红着眼睛,大叫着就往城里冲。一名灵州军士想来阻拦他,被他使劲推开。党项青年刚刚冲到城门,守在城门的一名队正给了他一刀。这一刀势大力沉,狠狠砍在党项青年胸口,党项青年惨叫着倒在地上翻滚。一名中年妇女哭着扑到他的身上,紧紧抱住他。 党项青年浑身浴血,看着抱住他的妇女,有些颤抖地道:“娘,我不想死,云霞。” 说完这几个字,党项青年眼睛渐渐变得空洞无神。 在灵州城内,党项人和中原人通婚并不少见,云霞是中原人,也是这名党项青年的未婚妻,他们已经订了亲。党项青年冲进城,就是想到他的未婚妻那里去。 那名党项妇女抱着儿子的身体,对天嚎叫几声,放下儿子,就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向杀死儿子的灵州军队正。队正见党项妇女冲过来,冷哼一声,伸直长刀。党项妇女眼中只有那名军士,根本没有看见那把锋利长刀。她猛地扑上来,就如自杀一样,胸口撞上刀尖。 守城队正看着刀尖点点滴滴的鲜血,没有任何怜悯,骂道:“杀不绝的党项人。” 这名队正的哥哥也是灵州军队正。党项人伏击城门时,正好轮到他哥哥守卫东城门。他哥哥被党项人的飞刀割开了脖子,被砍了二十多刀。这位守城队正隔壁就是一家党项人,两家平素关系还不错。可是,哥哥惨死让他对党项人充满了仇恨,所以今天他出手狠毒,刀刀要命。 当城里的党项人全部被驱赶出来以后,灵州东城门慢慢就关上了,数千党项人是被突然赶出来地,没有作任何准备,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没有带任何东西,他们坐在城外。失神地看着高大的城墙,他们大多数都在灵州出生、长大,此时,突然被这座城池所抛弃,让他们感觉天崩地陷,惶惶不可终日。 一名党项年轻女子抽泣得脸都变了形,她的丈夫是中原人,她现在已经有四个月身孕。她今天正好回娘家,也被赶出城来。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猛地扑上去,使劲用指甲抓他的脸,哭骂道:“我知道那些攻打城门的党项人都是藏在你家里面的,你把我们都害了。” 无数党项人听到此言,十分愤怒,又有两名女子扑上来打他。 这名男子脸上被抓得血淋淋的,打了那名年轻女子一拳,吼道:“我是党项房当人,当然要帮着党项人。你们干什么,大不了咱们回清水河。” 听到他的吼叫声,大家都不说话了。清水河早已成了他们遥远的回忆,现在的清水河能容得下这许多人吗?众多党项房当人垂头丧气坐在城门,抽泣声此起彼落。 房当翰海和三名亲卫仍然躲在密室里,密室里有小孔,可以向外窥视。他们看见几名灵州军士进屋,把屋里人全部赶了出去,一直到天黑以后,屋里人再没有回来。 密室里的几个人在早上吃了几张饼子,三更过后,四个人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便偷偷从密室出来,四处翻找粮食。他们不敢点灯,只好凭记忆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弄得一些杂粮。火光会让他们暴露,他们只好把粮食拿到密室里,用冷水泡着吃下去。 第二天早上,房屋主人还没有回来。巳时,进来了五个衙门小吏模样的人,在屋里搜寻,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堆在屋子里。五人把搜出来的几贯钱私自分了,然后,一名小吏点数,一名小吏拿个本子记录,把其它如粮食、衣物等物品全部细细地记录下来。 弄了一个时辰,五名小吏才笑逐颜开出了门。 房当翰海受此皮外伤,包扎过后,身体虽有些虚弱,却没有大碍。他整天把眼睛凑在小孔上,弄得眼睛黑乎乎一圈。看到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家主人被抄了家,而且看小吏们轻松的样子,似乎战事已经停止了。 晚上,房当翰海带着三名军士出了密室,四处查看。他们吃惊地发现整个东城区人去房空,大片大片都是没有人居住的空屋,黑黪黪的让人觉得无比凄凉。 房当翰海和三名军士四处搜索,想找一些粮食和衣物,结果大失所望,这些房屋如蝗虫经过一样,有价值的东西一样不剩。在东城区以外的街道上,不时有军士在巡逻,无奈之下,四人只好回到密室。 四个人坐在平时常坐地木箱上,相对无言。房当翰海想着空荡荡的东城区,心里一阵发抖,自言自语道:“灵州军好狠,把这数千人杀得干干净净,都是我们害了他们。” 他想着房屋主人一家老小的样子,使劲用拳头捶打额头。 三名军士都很沮丧,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房当翰海比其它几名军士镇定,他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们选好一家人,趁晚摸进去,抢些粮食出来。” 说完,重重地往木箱上一拍。木箱发出了“咚”地一声响。房当翰海听到这一声响,低头一看,才发现这只木箱,就道:“这木箱放在密室里,里面说不定有林元通宝,往利金的中原话说得好,长得也象中原人,有了钱,就可以悄悄出去买些吃的,我们就不用抢劫。” 密室里这只木箱用铜锁锁着。房当翰海几人都把这个木箱当成椅子来坐,完全忽视这是一个木箱。此时主人已没有踪影,一名军士就用长刀把铜锁从木箱去掉,打开木箱后惊喜地发现,木箱里面有几十贯林元通宝,还有一些衣物。 房当翰海把取回来的一大包衣物摊开,一件件衣服拿出来看,找出数件中原人衣服。党项人居住在青海湖之时。党项人被称为党项羌,习惯于秃发、耳垂重环。房当人迁到清水河畔已很久了,他们的发型、衣物都尽抛旧俗,和中原人区别不大,借着微弱的蜡光,四人脱下军服,穿上了中原人衣服。 往利金是那名扮做商贩提前潜进灵州城的党项军士,相貌最象中原人,中原人说得地道,因此被委以重任。他高兴地说道:“明天我就可以穿着中原人的衣服,出去买东西。” 房当翰海看着几名军士道:“只要我们有食物有水,就可以在这里躲上一阵。等到城里放松了警惕,再找机会溜出城。” 找到铜钱的第二天,往利金带着林元通宝,穿着中原人衣服,溜出东城区,到南城区买来了大饼、牛肉等热食,再悄悄返回。房当翰海吃了两三天生食,肚子全都吃出毛病了,现在吃上了热食,都觉得这是西方极乐世界才有的美食。 饱餐一顿后,房当翰海等人又陷入了深深失望之中。据往利金了解,灵州城城防特别严密,每天上午辰时开城门,下午申时关城门,进出城都要进行盘查,没有城内人带路,房当翰海他们根本没有从城门出城的可能性。 而趁夜翻越城墙也不可行,一是他们带的飞抓不过六米,而灵州城墙一般都在十二三米以上。二是城墙上守卫地军士着实不少,不停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他们不可能爬上城墙而不被发现。 房当翰海没有想到,四人在密室里住了十一天。这十天,不断有灵州军士和老百姓摸到屋子里东翻西找,均一无所获。还有两名偷情少男少女每天都来到这个房间里约会,说说情话,互相带些好吃的。 第十天,外出打探消息的往利金喜滋滋地回来道:“机会来了,听城里人说,大林军前锋小队已进了城,明天,北上的大林军主力就要进城,城中老百姓肯定全部要出来迎接,这个时候最为混乱,我们可趁机出城。” 房当翰海听到此消息,坐在木箱中沉默不语,并无半点笑容。经过几天密室生活,往利金等人和房当翰海说话已较为随便了,往利金看到房当翰海闷闷不乐,问道:“这是好消息啊,为何不高兴? 房当翰海用脚后跟轻轻地碰着木箱,低声道:“房当白歌率着大军在泾州一带作战,目地就是缠住大林军主力,现在大林军主力能够北上,这说明白歌那边不妙,难怪城外大军会突然退兵。明天是个好机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出城。” 第二天巳时,房当翰海等人悄悄地走出密室。这几天,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在东城区走一圈,极为熟悉道路,几个拐弯,从小巷子钻到中原人聚居的地方。此时,街道上全部是兴高采烈的灵州百姓,如过节一般,个个穿新衣,守在街道,等待大林军主力进城。 房当翰海等四人尽量朝城门靠近,只要一有机会,几个人就混出城去,没过多久,灵州老百姓发出一阵欢呼。 数面黑雕大旗出现在城门处,随后出现大队骑兵,走到队伍前面的是一些衣甲鲜明的将校,将校身后,紧跟着四人一排的骑兵队。 房当翰海以专业眼光看着进城的骑兵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支骑兵部队装备极好,战马并不高大,却身体匀称,毛皮光滑,眼睛有神,肌肉发达有力,均是极好的战马。马上军士身穿山形甲,胸前有护心镜,每人配有长弓、弩和腰刀,战马左侧挂着是一枝长枪,右侧是一面小圆盾,走到后面的骑兵队伍的战马左侧则挂着一枝寒光闪闪的长刀,装备之精良,党项骑兵难以相比。 进城的骑手们一手持马缰,一手放在刀柄上,上身挺直,随着战马行进轻微起伏。骑兵队四人一排,每一排马速基本一致,前后一千多列,在众人欢呼雀跃中,居然没有出现混乱。 党项骑兵战斗强悍,天下闻名,可是,房当翰海看到这些骑兵后,想象着自己率领数千骑兵进城会是什么情况,心中道:“这些骑兵极为了得,是党项骑兵劲敌,大林军何时有一支这么强大的骑兵?”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黑雕军,黑雕军。”很快,灵州城里老百姓都跟着喊道:“黑雕军、黑雕军。”人群中的少女看着这些威风凛凛的骑兵,早忘记了羞赧,也在人群中大声喊着:“黑雕军、黑雕军。” 黑雕军走过后,人群全部涌上街道,跟在黑雕军后面,城门处不断有老百姓涌过,城门处显得很混乱,房当翰海等人趁机溜出灵州城。 (第一百四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1章 出境作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西北战局变化之快,令联军众将反应不过来。 联军沿马岭水东岸急行军,于八月十八日到达马岭水上游。盐州已成为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占据了盐州的党项人跑得一干二净。联军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留下一千颁州军守城,其余的人马仍然直扑灵州城。 八月二十二日晚,联军前锋营已进入了灵州城。 二十三日,西北联军举行了盛大入城仪式。 灵州城外的党项军就如一波巨浪,来得凶猛去得也极快,只有城墙上的火痕、没有取下的箭支、破损的城门洞和殷殷的鲜血,忠实记录下来这里曾经发生的血腥战斗,默默无语地注视威风凛凛的入城部队。 联军主力分为前、中、后三军,前、中、后三军分驻到三个地方,作为前军的永兴军进驻石头关军营,作为中军的黑雕军和独立军进入了灵州城,作为后军的颁州军进驻塑方军营。 灵州城在大武朝曾是北方边防重镇,最高兵力曾达到八万人,各个军营都造得极大,容纳西北联军一万多人绰绰有余。 二十三日夜,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在府中宴请侯云策、李晖、王彦超三位远道而来的节度使。西北联军不伤一兵一卒,解了灵州之围,众将赴宴时均是心情轻松。冯继业、王彦超、李晖本是旧识,只是侯云策和冯继业未曾谋面。经过了在西北的大战,大家都腥腹相吸,碰了几碗酒后,气氛也就好了起来。 灵州节度使冯继业举起酒杯,对侯云策道:“招讨使大名是如雷贯耳。有招讨使来主持西北军事,大家心中都有底气。” 侯云策没有想到冯继业这位沙场宿将也会当面拍马屁,举起酒杯,赞冯继业守城有功。 冯继业喝下酒,诚恳地道:“各位不要以为我是拍马屁,我说的全部是真心话,今日灵州得以保全,据在下分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当日诏讨使及时从陕州发过来八百里加急,若没有这个加急,灵州军主力已经南下了,城内兵力空虚,在党项军里应外合之下,破城是难免之事;二是黑雕军在义州城内全歼了党项军的南路军,若没有解决掉房当白歌的人马,党项军占据了灵州,绝不会轻易退兵。在下认为这两个原因是灵州城不破的主要原因。” 侯云策自然谦虚了一番。 李晖当日在泾州是赞成兵分两路的,盐州城的党项人不战而退,朝清水河边逃跑,这说明党项拓跋人并没有全力南下。他等到冯继业说完,举酒站起来,道:“在下对招讨使佩服不已,我现在仍然不明白,在泾州之时,招讨使为何不相信党项拓跋人会全力南下?” 侯云策解释道:“从大梁返回时,枢密院承旨时英给我讲过,夏州节度使李彝殷正忙于和契丹人交战,无力南下。党项拓跋人的五万军队分散在夏、银、绥、宥四州,大军主力南下必定有一个调兵过程,我问过一些从四州过来的商人,没有发现任何调兵痕迹,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党项拓跋人真的要全力南下,联军集中力量救援灵州,可以切断党项拓跋人与房当人的联系。在战略上极为有利。” 四名节度使都是久历沙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战情,杯盏交错间,气氛越来越好。 侯云策因为有招讨使身份,肯定要多喝了几杯,回到营帐时,有些微熏。黄老六颇为机灵,早在营地里煮了一罐绿豆汤,绿豆汤既能解毐,又能醒酒,侯云策回到营帐,还未招呼,黄老六就送来浓浓的一碗绿豆汤和一小碗马奶子。 喝了两样解酒汤,侯云策在营帐中躺了一会,头晕感觉慢慢消除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上只有八个字:六日晨皇后赵氏薨。 这个纸条在不久前送到自己手中。飞鹰堂的人在火漆封好的信上画上了三个五星,这是飞鹰堂特紧信件,飞鹰堂送信之人一站一站地从大梁到郑州,从郑州到河南府,从河南府再到河中府,最后传到泾州,再北上追到联军。每一站都换人换马,竭尽全力来送这封特急信件,终于在八月二十四日送到侯云策手中。 赵皇后八月六日病逝,侯云策八月二十四日在灵州收到消息,速度算得上极快。 赵皇后病逝的消息对于侯云策来说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在应酬之时,侯云策心中一直记挂此事,最后看了一遍纸条,他把纸条放在蜡烛中慢慢烧掉,急剧缩小的纸条最终化成灰烬。 侯云策推开门,对帐外亲卫道:“请钱观察过来。” 钱向南接掌了军情营后,只要不行军,总是呆在严严实实帐篷里,靠在一张可以躺着的胡椅上,乐此不疲地反复咀嚼乱七八糟的情报。他身材偏瘦,本来就不甚高大,现在每天倦在胡椅上,背也显得稍稍有些驼了。 钱向南对着侯云策拱手行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一丝笑容带动着黑黑的小胡子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侯云策问道:“听渭州刺史古春说过,党项人在渭州城外杀戮很历害,在泾州也杀了不少人。渭州、吴留关、泾州,盐州和灵州,一共有多少老百姓被党项人杀害了?” 钱向南双眼滴溜溜转动了一圈,取过一张纸,道:“渭州、吴留关和泾州的伤亡数字基本弄清楚了,盐州的清理工作我已派人去办,灵州的还没有进行。” 侯云策点头道:“继续。” 钱向南声音低沉地道:“渭州有六个村庄被屠村,一千四百五十二户,六千七百八十九人,一个不留,吴留关外有三个村庄被屠村,六百二十一户,二千五百七十七人,只活下来七个人,泾州城外有二个村被烧,死了一百二十九人,城内死的人数约一万三千零二人,每个村庄的人数都可在衙门内查到,出入不大。还加上各地被党项小队所杀的有一千六百七十八人,这个数军并不是很准确,我手中掌握的数字为二万四千一百七十五人。” 侯云策虽说知道党项人杀伐极重,但是没有想到死了这么多村民,沉默了一会,道:“若是冯继业节度使知道了这些党项人的暴行,定然不会仅仅把城内党项人赶出城就了事。盐州也有不少党项人,只怕这些消息传到盐州,盐州城内的党项人就要倒霉了。” 侯云策在前几次和回骨人、大蕃人打仗之时,老百姓伤亡并不惨重,这一次老百姓伤亡人数让人触目惊心。 钱向南走后,侯云上坐下来给林荣写奏折,奏折上简要叙述西北战事的进展情况,着重描述了党项军队的恶行。侯云策对林荣知之甚深,林荣是平民皇帝,又是马上皇帝,知道党项人屠杀百姓的事情之后,多半会同意联军深入清水河畔寻机迁敌。 侯云策率领联军浩浩荡荡杀到灵州城,谁知党项军已经撤回到西会州,联军成立的初衷。就是击退党项军,解灵州之围,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联军也就没有成立的理由了。 但是,侯云策并不愿意解散联军。党项房当人实力未损,占据了西会州,从西会州出发到灵州不过一天路程,随时可以再次发动战事。而灵州距离中原腹地实在太远,增援灵州要耗费大量人力和物力,从这一点来说,党项房当人掌握着绝对主动。所以,侯云策想趁着联军组成之机,对党项房当人主力进行歼灭性打击,一劳永逸解决边患。 目前,侯云策没有把握能够说服永兴军和颁州军深入到党项人地盘打仗,增援是一回事,深入敌境又是另一回事。他让钱向南收集党项人杀人事实,是为了让两军同仇敌忾。 写完奏折,装入锦,侯云策头脑异常清醒,无法入睡。他带着两名亲卫准备去各个营防去看一看。在黑雕军,睡觉前查看营房是侯云策经常做的事。当上郑州防御使以后,侯云策没有住在军营,也就很少查哨了。这次跟随联军北上,侯云策住在军营里,自然而然恢复了查哨习惯。 黑雕军营地防守甚为严密,每天站岗值勤都是两组人,一组明哨,一组暗哨。暗哨位置每天不同,是由当班地指挥官临时指定,这样,即使有内奸,也不容易发现暗哨的位置。 侯云策在黑雕军马军、步军营地转了一圈,甚为满意,然后来到独立营营地。 联军独立军一直跟随黑雕军行动,进了灵州城后也和黑雕军住在一个营地。独立军虽说在编制上独立成军,侯云策实际上是把独立军当作黑雕军一部来对待,独立军口令和黑雕军一样,查夜军官也是由黑雕军马军、步军和独立军军官轮流抽调出来组成的。 都指挥使郭炯见到帐外侯云策,并不吃惊。他知道侯云策有查营习惯,就跟在侯云策身后,一起查看军营。在北上十天时间里,郭炯鞭打了数名值勤人员,斩杀了一名不到岗的军士,独立军军士在严刑之下,没有任何人敢于在值勤时候出差错。独立军军纪迅速向黑雕军靠拢。 当走到一个帐篷之时,忽然听到“哗、哗”水声,水声并不响,只是营地非常安静,水声听起来特别清晰。 独立军营帐是以营为单位排列成方块,为了防止刺杀,军官和军士帐篷一模一样,而且军官的营帐和他所指挥人马的营帐混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副都挥使以上军官是一人一个帐篷,周围是亲卫帐篷。 听到水声,郭炯就如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在侯云策面前丢了脸,郭炯很是愤怒。独立军营帐是刚刚扎好的,郭炯并不清楚这是谁是营帐,想从帐门进去,帐门却关得严严实实。郭炯抽出长刀,几刀把帐篷门砍破,跨进帐篷后,低声骂道:“谁?找死。” 帐篷里也响起一声低低的喝斥声:“是谁,滚出去。” 紧接着,“叮当”两声刀响,郭炯和营帐中人已打了起来。 侯云策听到尖细嗓音,立刻明白这是白霜华营帐。白霜华是小女子,爱美是女人天性,水声说明白霜华或是在洗头或是在擦身或是在洗浴。 侯云策吩咐亲卫守住周围,不准他人进入。他进入帐篷,道:“我是侯云策,两人停手。” 帐中两人转眼间拼了两刀,都觉得对方刀法凶狠。听到侯云策声音时,两人的第三刀已经砍了出来,谁也不敢收回,只听得“叮当”一声,两刀再次砍在一起。 此时,郭炯已经猜到帐中之人是谁了,只有副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才有资格一人住在一个帐篷。此人声音尖细,应是白霜华无疑,于是收刀不发。 白霜华听到来人自报身份,第四刀也就没有砍出,采用守势,另一只手急忙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从泾州出发以来,白霜华就一直没有洗过澡,身上的酸臭连蚊蝇都可以熏死,只是大军急行军中,实在没有机会好好洗一洗。今天到了灵州,她便让亲卫准备了一桶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开始擦试身体。本来她打算只擦擦身子,可是头发结成了一股一股的,硬绑绑的实在难受,便解下头发,用小瓢把水浇在头上。她正洗得舒服,不想有人破门而入。 白霜华女扮男装身处军营,自是处处小心,擦身体时候,腰刀就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她未穿衣服,情急之下对着来人挥刀就砍。来人刀法精熟,转眼间交击三下,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侯云策猜到了大致情由,知道多说下去白霜华尴尬,不等郭炯开口,抢先道:“郭郎,白郎,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们先出去。” 白霜华一手提刀,另一手把衣服往身上套,焦急中,。衣服总是穿不好,只好胡乱缠在身上。虽说帐内黑暗不能视物,可是白霜华隐隐约约听到帐外有亲卫涌过来的脚步声,尴尬万分,听到侯云策如此说,才略觉安心。 侯云策和郭炯退出白霜华营帐。 郭炯见到几名军士被亲卫挡在帐外,低声道:“没事,例行查夜,你们回去吧。” 这几名军士是白霜华亲卫,这十天来跟在白霜华身后,听熟了郭炯声音,见确实是郭炯都指挥使查夜。虽说那几下刀声有些怪,还有听从了命令,心有疑惑地回到各自营帐。 出了白霜华营帐,侯云策让两名亲卫远远地跟在身后,两人并排走到空旷地大营中,天上繁星点点,空中有泥土、野草的土腥味,一阵阵蟋蟀在角落里鸣叫。 发生了这件意外之事,郭炯心有不安,羞愧地道:“下官驭下不严,请节度使责罚。” 话未说完。侯云策笑道:“郭郎,此事就不用在说了,没有想到,白霜华看上去如此文弱,刀法却甚为狠辣。郭郎没有占到便宜,不愧为白家子弟。没有外人的时候,就别称官职了,还是和在沧州时一样,称一声侯郎吧。” 郭炯在沧州、郑州之时,私下里和侯云策也是“郭郎、侯郎”相互称呼,随着侯云策官当得越来越大,一举一动越来越沉稳,不知不觉中,这一声“侯郎”却不容易轻易叫得出口。 石虎、郭炯、何五郎等人都是黑雕军老人了,深得侯云策信任,侯云策想要出兵党项房当人地盘,也想听听这几人的意见,于是道:“郭郎,这一段时间诸事繁忙,许久没有和你们几个谈天说地了,到石郎帐中坐坐。” 郭炯一愣,又道:“好啊,虽说天天和石郎见面,可要说聊天,却几乎从来没有聊过天,偶尔见面,总是打仗、行军、敌情等事情。” 石虎打开帐门,见到侯云策和郭炯两人,一脸惊异。 三人落座后,侯云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说,如何才能彻底解决党项人袭边的问题?” 石虎、郭炯没有想到侯云策突然问起这么大的一个题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相视一眼,都明白这是侯云策真正想聊的话题。 石虎用手轻轻地拍打腿上灰尘,道:“党项人分为八部,以党项房当人和党项拓跋人最为强大,党项拓跋人已臣服于大林,所以,党项房当人是目前最大的敌人,胡人狡猾,且以骑兵为主,要想完全解决边患,几乎不可能。” 郭炯家学渊博,等石虎说完,道:“在我的记忆力中,胡骑犯边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没有断过,匈奴人、突厥人、大蕃人、回骨人、契丹人加上党项人,数也数不过来,只要这些胡人强大到一定程度,中原繁茂就会对他们产生无穷的吸引力,特别是当中原内乱之时,胡骑更是会蜂拥而来,类似现在这种侵袭更是常见,我和石郎的意见相同,要想彻底解决边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侯云策打定主意要出兵攻打党项房当人,道:“从大武之变开始,中原人就忙着内战,无力全力对付胡人,用兵策略渐趋保守,只是想着防御,没有想到主动进攻,将战火引到胡人地盘上。胡人每一次侵边,总会有大量人员伤亡,你知道这次党项人攻入西北,老百姓死亡多少,说出来吓人,一共死亡了二万四千多人。” 两人只知道泾州、渭州的老百姓伤亡很重,但是没有想到有这么多人,石虎很有些吃惊地道:“二万四千多人,死了这么多。” “是啊,我才得到这个数字时也吓了一跳。这和相州之战比起来,仍是大巫见小巫。相州一役,契丹人共杀了十多万相州人,这其实是纯粹防御的恶果,战场在哪里,杀戮就到哪里。汉家大将霍去病每次作战都深入匈奴境内,封狼居胥,笑傲瀚海。这恐怕是中原军队深入大漠最远的地方。”侯云策说起霍去病,脸上露出神往之色。 听到这里,郭炯渐渐明白了节度使的心意,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云帅想出兵清水河?” 郭炯还是没有称侯郎,也没有用节度使,而是选择用“云帅”之称。 侯云策道:“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联军是由三支军队组成,出境作战还需要征求王彦超和李晖的意见。” 郭炯家族是皇族旁枝,郭炯受其父郭行简熏陶,很有政治头脑,道:“我是黑雕军马军都指挥使,出境作战,是下官求之不得的事情。没有陛下的旨意,王彦超节度使和李晖节度使恐怕不会轻易出兵清水河。” 石虎是更为纯粹的军人,道:“我支持出兵清水河,主动进攻,总能够掌握主动。王彦超节度使和李晖节度使都是沙场宿将,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 三人议论了一会,侯云策站起身,道:“两位都觉得出兵清水河没有问题,我也就有底了。今天聊得高兴,一年来很难得有机会如今天这样谈天论地,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如果要出兵清水河,就必须尽快组织军队出击。第二天一早,侯云策把冯继业、王彦超、李晖三位节度使请到军帐。 听完侯云策攻打党项房当人地盘方案,三位节度使面面相觑,主动出境作战,从大武晚期到梁、唐、晋、汉以来,非常罕见。 众人沉默了一会,李晖最先发问:“陛下正在全力用兵淮南,出境作战不是小事,若把边患小仗打成全局性大仗,会影响大局,不知此事是否是陛下的旨意?” 侯云策摇头道:“陛下任命我为西北面行营招讨使,主要是对付党项人,并没有规定具体作战范围。现在我们虽说解了灵州之围,但是只要联军退走,党项房当人随时可以卷土重来。西会州距离灵州不过一天马程,而泾州距离灵州更远,大队人马要整整走十天。联军聚集灵州,正可趁房当军新败之良时,主动出击,消灭党项房当军主力。这样才能最终解决党项房当人的威胁。我已经给陛下奏报了锦。” 从打仗角度上讲,侯云策提出的方案是可行的。 节度使冯继业作为灵州节度使,是这个方案的直接受益方。更关键的是侯云策作为西北面行营招讨使,有临机处置权。就算陛下责怪,也是侯云策的责任。 冯继业首先表态支持,道:“灵州西面是党项房当人,东面是党项拓跋人,党项拓跋人名义上是大林一个节镇,实际上只听从李彝殷一人命令。灵州也可以说是东西受敌,击破了党项房当人,可解一面之危。我支持招讨使方案,灵州军有一万三千人,听从行营指挥。” 王彦超对出兵颇有顾忌,道:“联军贸然西进,不知能否抓住党项军主力,若党项军主力避战,联军粮草供应不上,则极难全师而退,这也是中原军队很难深入大漠草原的主要原因,请招讨使三思。” 侯云策取出一张纸条,慢慢念道:“渭州有六个村被党项人屠村,一千四百五十二户,六千七百八十九人,吴留关三个村被屠村,六百二十户,二千五百七十七人,泾州城内死亡一万三千零二人,据不完全清理,老百姓总计死亡二万四千七百七十五人。”侯云策把纸条递给身边地李晖,补充道:“这还不算灵州和盐州死亡的老百姓。” 三位节度使人均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惯了鲜血与死亡,可是,如此大规模的老百姓死亡,还是让他们目瞪口呆。 “任何有良知的人见到如此伤亡都不会无动于衷,这也是我为什么下定决心要出境作战的原因,只有主动出击,把战场引到党项人地盘上去,消灭党项房当人主力,才能一劳永逸解决党项人犯边问题。清水河在大武时本属于灵州管辖,是大林故土,此战若能成功,清水河这一大块土地就被大林军控制了,这是千秋功业。” 侯云策见三位节度使表情仍有些凝重,加了一把火,道:“我是西北面行营都指挥使,出击清水河,若出了事,由我负全部责任,各位节度使不必犹豫了。” 王彦超终于下定决心,道:“永兴军五千人,请从招讨使令。” 几位节度使之中,李晖为人最为持重,手抚短须道:“能否有圣旨再行出兵?” 侯云策道:“灵州距离大梁万里迢迢。若要等到陛下命令,战机早就没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出了问题,由我全权负责。” 大武以来,由于边陲重镇距离朝廷路途遥远,在用兵上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在大武时代,一个都护府就可以和异族打仗。侯云策以西北面行营招讨使的身份,奉旨主持西北军务,出兵和一个侵边部族开战,也在情理之中。 李晖道:“既然招讨使决心已下,那就宜快不宜迟,趁党项军败退之机,快速出兵,出其不意打击党项人。” 侯云策向亲卫一招手,早有准备的亲卫立刻拿过来一幅地图,这幅地图和普通地图不一样,上面详细地标注党项房当人的聚居区以及房当党项人主力部队的位置,这此情报全部出自钱向南领导的军情营,准确性非常高。 侯云策指着地图道:“党项房当人主要沿着清水河畔聚居,以放牧为生,由于房当人和中原人长期混居在一起,也学会了筑城之法,现,清水河流域有三个城池,即西会州、同心和固原,党项房当人还从回骨人手中夺取了靖远,房当明大部队在西会州,而首脑人物的亲眷全部在同心。我的计划是一支人马直奔同心,攻敌之必救,另一支人马半途击援,在同心和西会州之间歼灭房当明主力部队。” 冯继业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双方兵力,道:“党项房当人兵力在三万人左右,联军满打满算不足两万,以三万对两万人,联军兵力上处于劣势,怎么能够歼灭党项军。” 侯云策解释道:“党项人不会想到联军会一改数十年守势,主动进攻到清水河畔。黑雕军在义州以五千人马全歼了房当白歌的近万主力部队,党项军的战斗力并非想象中那么强大,只要指挥得法,全歼刚刚败退的党项军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说着说着,侯云策眼光变得税利起来,扫视了三位节度使一眼,道:“为完成打援任务,联军分为两个部分,步军八千人由王彦超节度使为主将,带足攻城器械,南下到马岭水上游,出大牛谷,围困住同心城。骑兵一万人、步军两千人由我指挥,设伏于同心城北侧的小牛谷,小牛谷是清水河畔的一处险要之地,我们就在这里设伏,围歼南下解围的党项军。李晖节度使负责运送大军粮草。另外还有两个要点,一是联军进入清水河畔后,灵州人马不过五千多人,冯继业节度使要集中兵力负责防守灵州,以防万一;二是王景都监组织泾州、庆州和渭州的人马,进逼固原,不让固原的党项军回师北上。” 三位节度使默默看着地图,紧张思索。 冯继业最先抬起头来道:“此战我军最大的优势是攻敌不备,歼敌于险要处。” 王彦超道:“此仗很有些险恶,如果打胜,党项房当人再也无力对大林造成威胁,这一战就会成为经典之战,史上也会记上一笔。如果战事失利,联军两万多人危险之至。” 侯云策见三位节度使并没有明确反对,就道:“准备的时间不多,今天晚上子时准时出发,出发前,由灵州军出面,把灵州城周围以及南下道路旁所有的党项人全部控制,敢于反抗者,一律格杀。” 三位节度使领命后,商量了军队调配、粮草供应等细节,拱手告别。 短暂会议结束后,联军以及灵州军紧张有序地动员起来,颁州军、灵州军、永兴军的骑兵部队全部集中到黑雕军军营,南下一万步军则全部集中到城外的石头关军营。 几支军队仍然处于战备状态,调动非常顺利,最累的反而是李晖。李晖要为两支军队准备粮草,好在灵州城存粮甚多,准备两万人五天粮草倒不是一件十分困难之事。最为困难的是为攻城步军准备必备的攻城器械,灵州城防守甚强,攻城武器则相对薄弱,李晖翻遍了灵州城内军械库,只找到四架炮车、两架临车、一些火箭,十五架床弩和六十多架长短梯,不过,这些武器已经超过了党项房当人所有的攻城武器了。 下午,周青、武家强率领两百名狮营侦骑组成地前锋营,最先从灵州城出发,一路南下。铁川源调到联军独立军之后,周青、武家强便成为前锋营地指挥官,而这三人都是被钱向南看中之人,只是军情紧急,要等到西北战事彻底结束后,这三人才正式到军情营去。 前锋营全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清一色是年轻力壮的好马,从灵州城出发后,行进速度极快,半夜时分,到达了马岭河上游。 在马岭河东岸休息半夜后,天刚朦朦亮便重新出发,第二天下午,前锋营通过大牛谷。 过了大牛谷,手持党项军武器的前锋营就换上党项人军服,这些军服全部是在义州之战缴获的,换装后,从远处看,前锋营就和小队党项军没有多大区别了。又走了十数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前锋营踏上党项人地盘。 在出发时,石虎专门交待周青、武家强两人,这次出击党项之战极为隐密,若路上遇到党项人,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全部杀掉,绝对不能暴露前锋营的行踪。出境后,前锋营派出了精通党项语的十名侦骑,作为前锋营的前锋,在前面打探消息。 一路行来,渐渐就出现了党项牧民的帐篷,前锋营尽量避免与这些党项牧民接触,看见有人活动就远远绕开。在经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还是与一男一女两个党项牧民不期而遇,周青挥了挥手,背后十几名军士张弓便射,这两名党项牧民正准备欢迎这支党项小队,根本没有想到会受到突然袭击,身中数箭后,死得不明不白。 前锋营军士细心擦掉地上的血迹后,找了个隐匿处埋掉两人。 一路上,前锋营杀掉遭遇的六名党项牧民。在第三天凌晨,到达打伏击的小牛谷。 (第一百五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2章 遭遇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清水河是条美丽的河流,弯曲的河道冲积了一个个小平坝,这些小坝子得到清水河滋润,岸边树林繁茂,从河岸向两侧走两三百米就是大片草地。这些树林和草地就如晶莹宝石,引来无数垂涎目光。 清水河畔的征战和杀伐一直没有停止,直到党项房当人来到这块地方后,用前赴后继的勇士们鲜血和生命,为族人争得一块生存之地。从大武后期开始,房项房当人就在这个河岸生活,至今已过百年,清水河成为党项房当人的母亲河。 小牛关实际上并不是内地关口。两座小山夹着清水河,清水河被西边小山挡住去路,被迫向东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块相对较大的平地。 侯云策派出的前锋营偷偷占据小牛关,小牛关的三户党项牧民被毫不留情杀死了,连同帐篷和日常用品全部被埋在清水河岸边。牛羊则成为前锋营一顿大餐,牛骨羊骨也被埋在了岸边。 三户党项牧民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前锋营控制了连接西会州和同心城的必经之道。 十多名侦骑远远散开,担任警戒。周青、武家强坐在草地边,身边战马在草地觅食。武家强感叹道:“如果不是打仗,清水河畔真是人间仙境。” 周青最喜爱思考问题,反复观察小牛关地形,对武家强感叹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语道:“这里叫做小牛关,意思说这两山之间只能通过一只小牛。小牛关长不过百米,党项人的骑兵几步就能冲过来,依我看来,在这里设伏并不是是最佳之地。” 武家强和周青是老搭档,最了解对方脾气。他见周青坐下来,根本没有注意到两岸风景,盯着小牛关又开始动起了脑筋,笑道:“以后周郎成了亲,看着娘子。我估计周郎一定不会注意到娘子美不美,你心中所想仍然会是哪里是高山,哪里是低谷,要在那里设伏,要从那里进攻。” 周青也被武家强逗笑了,但是笑容一闪而逝,道:“我们都是劳苦命,黑雕军打了无数恶仗,每次我们两人都是冲到最前面,能活到今天,真的是很幸运。看来我们两家的祖坟都埋得好,如果有机会回到家乡,定要好好祭奠列祖列宗。” 武家强望着缓缓流动的清水河,笑道:“回家奠列祖列宗之前,娶一个娘子,生个儿子,这样才有脸见祖宗。我们到房当人地盘打仗,太过凶险,能否娶妻生子还得看打完这一仗还有没有命。” 聊到这里,气氛沉闷起来。 就在前锋营出发之后,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率领八千联军步军,带着攻城武器,沿着前锋营路线一路南下,比前锋营晚了三天到达了马岭水上游。步军没有从大牛关进入党项人地盘,而是继续南下近三十里,从吴滩进入党项人地盘。 八千步军要掩藏行迹极为困难,而且步军也没有刻意地掩藏行踪。因此,步军通过吴滩不久,在距离同心城五十多里的地方,被党项人发现了踪迹。 按照军情营最初估计,同心城有三千党项人的军队。王彦超率领八千步军,携带重型攻城武器,完全有能力威胁同心城。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军情营收集情报的时候,并没有算上占据盐州城的党项军人马。鹰帅房当明决定退兵的同时,派出了数名骑兵,马不停蹄地赶到盐州,命令房当度从盐州绕一圈退到同心城。占据盐州有四千党项人马,这些人马退出盐州就暂时驻守在同心城,这样一来,同心城就有近八千党项军,而西会州只有二万二千多党项军。 这和侯云策战前估计出入很大,军情营也发现这个新情况,不过,新情报还没有传到钱向南手中,联军已经依据旧情报做出了部署。 驻守同心城的房当度得到大林军距离同心不过五十多里,一面紧急派出骑兵向西会州房当明报信,另一面,组织了党项马步军,迎击大林人马。 两支数量相当的人马就在同心城外三十里处迎头相撞。 党项军是一支马步军混合部队,步军三千,骑军四千,几面鹰旗随风“猎、猎”作响,党项军摆出的是鹤翼阵,这是房当度最喜欢用的阵形,也是当年大武军步骑军队常用的一个攻击阵形。大武内乱时,党项军跟随大武军与禄山、思明的军队作战。党项人从大武军处学会了鹤翼阵。这些年,党项房当军就用这个阵形,屡次打败了战斗力极强的回骨军。 房当度摆出的鹤翼阵以三千步兵为中军,两翼各是一千五百名强悍的骑兵,另外还有一千骑兵则是兵,远远绕到敌人后方,用来切断敌人后路。 党项军主帅房当度已经知道哥哥房当白歌战败被杀的消息,紧闭嘴唇,神情冷峻地打量着对面的大林军。房当度虽说为哥哥房当白歌报仇心切,见到大林军阵形不乱,也不敢轻易发起进攻。他要等到一千骑兵出现在大林军后面之时,才发起全面进攻。 王彦超所部主体是步军,也有一百骑兵,主要是用于侦察。骑兵活动范围在十里左右,发现党项军人数远远超过三千人之后,便狂奔回来报信。主帅王彦超是个打仗极其精明的老将,听到侦骑报告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全军就地防御。他心里清楚,联军新近组建,论野战肯定不是党项人对手,全力防守,尚可自保。 随后,王彦超命令侦骑迅速兵分三路,两路朝东北到灵州,向侯云策报告最新军情,另一路向东南到泾州,请坐镇泾州地西北面都临王景派出援军。 看着报信的侦骑卷起阵阵灰尘,王彦超心里稍安,带着亲卫在营地里检查防御情况。联军步军的任务是攻打同心城,带有上百辆马车、牛车运送攻城武器和粮食。得到就地防御的命令之后,军士们把车辆围成一圈,用粗绳紧紧绑在一起,构筑起一道临时防守工事。 由于车辆不足以将所有军士围在圈中,只能对着党项主力构成一个弧形防御阵地。 数百名军士站在车辆外圈,拼命往车内填土。这样一来可以增加车辆重量,并防止火箭攻击,二来可以在弧形防御阵地后方挖出一条小沟,给党项人进攻增加困难。 还有数十人选了一个地势稍高处,把长短梯重重叠叠地垒起来,再用土填充在里面,很快筑成了一个简易指挥台。 王彦超在阵地里转了一圈,看到卸下来的床弩、临车、炮车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叫过指挥防御的指挥使王貘,道:“为何不把炮车安装好?” 王貘一直在紧急布置防守,已经浑身是汗,无奈地道:“这里全是草地,没有石块,炮车没有用处,所以没安装炮车。” 王彦超看着威力巨大的炮车,叫了一声可惜,道:“叫军士赶紧挖土筑台,必须发挥这十几架床弩的作用。党项人长于野战,骑兵多,若没有阵地依托,我们要吃大亏。” 王貘是王彦超远房侄子,也是永兴军一名后起之秀。他自信地笑道:“说党项人野战历害,我从来不服。这一次步军可是带足了火蒺藜,只要党项人成群地向阵地冲,定要他尝尝历害。” 房当度率领的党项军就如猎豹,蹲伏在敌人面前,耐心地寻找必杀的一击。约莫二三柱香的时间,远远地看到大林军后面的小树林有一群大鸟突地在空中从林中飞起,在空中盘旋,知道是抄后路的骑兵已经到了。 房当度露出一丝凶光,下令进攻。 党项军步军分为两个兵种,前排是手持盾牌的刀牌手,后面全是手持强弓的弓箭手,他们推进到箭程内,刀牌手躲在皮盾后面,为弓箭手提供掩护,弓箭手则全力向敌阵发射。而两翼骑兵呈八字形,斜斜地从左右包抄大林军。 鹤翼阵是大武军用来对付西北各胡族的利器。胡族以马战见长,不喜筑城修工事,因此,这个阵形在野战中极为有效,阵势发动后,就对敌军形成合围之势,若僵持不下,藏在后面的兵马上会冲向敌阵,扰乱敌军阵形。 房当军和大林军是在仓促中相遇,因此,房当度认为大林军没有时间筑城,所仍然采用鹤翼阵形,准备全歼敢于在野战中挑战党项军的大林军。 王彦超站在指挥台上,两名亲卫手持方形大盾护卫在其身前,防止敌军冷箭袭来,身后是一面大鼓和数名手持五色发令旗帜和号角的发令兵。 党项军发动攻击以后,王彦超站在高台上对形势一目了然,下令弓箭手准备。 王彦超所率的步军没有防守利器——弩箭,弩箭全部被调给了骑军,只能命令弓箭手还击。 一时之间,联军阵地前,箭如飞蝗,遮天蔽日。 党项骑兵接近联军阵地,为高大厚实的车墙所阻。 党项骑兵前锋接近车墙,却无法跨过,藏在车墙后面的步军用弓箭对准靠近身边的党项骑兵猛射,箭如雨下,最前面的党项骑兵无法躲避近在咫尺的攻击,不少勇猛的党项军士身中十数箭倒在了车墙后面。 党项骑兵在这些障碍物面前一筹莫展,大队骑兵只能顺着车墙驰骋,却不敢距离车墙太近,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向圈内发箭。这样一来,圈内步军伤亡大增。 房当度眼看着骑兵攻击受阻,取过挂在身后的狼牙棒,下令道:“全军出击。” 狼牙棒本是身强力壮的军士才能使用的武器,瘦弱的军士使用狼牙棒,不仅不能杀敌,连防守都较为困难,房当度身材匀称,看上去并不强壮,但是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却甚为轻巧。 党项军鼓号齐作,藏在西北联军身后的党项骑兵也从树林中冲了出来,直奔联军的身后而来。 此刻就显示出王彦超的指挥水平,若是他没有立刻构筑防御,而是与党项军野战,从背后杀过来的骑军便会让步军腹背受敌,很难支撑。但是王彦超摆出纯粹防御阵形以后,整个军阵变成龟壳阵,让党项兵难以发挥作用。 站在高台上的王彦超将党项军的行动看得非常清楚,一般战场撕杀,总有试探着进攻几个回合,才进行最后决杀,可是党项军一上来,便是一副决战架势。王彦超刚过四十岁,正是一军统帅最当年的年龄,不慌不忙地下令道:“床弩攻击。” 十五架床弩早就作好准备,听到发射号角声后,十五支床弩发出雷霆之怒,扑向蜂拥而来的党项步军。党项步军俗称步跋子,战斗力极强,虽然每一枝床弩射来,就有不少军士被射穿,或洞穿胸腹、或断后断腿,更有一名军士,巨大的弩箭恰恰射中脆弱的脖子,脑袋被射飞,身体未倒,仍举长刀,往前冲了数步,才轰然倒地。 党项步军不顾伤亡,逼近了车墙。 王彦超身体一动不动,紧盯党项军。一些党项神箭手张弓搭箭,对着王彦超射来。王彦超根本不理会这些快如闪电的箭支,由身边亲卫用盾牌抵挡着射过来的铁箭。 党项步军接近车墙后,王彦超下令道:“火蒺藜发射。” 火蒺藜是由火毬发展而来,用火药做成火药包,加上助燃的黑油和有毒的砒霜等物即成火毬。而在火毬中加入有刺的铁蒺藜就变成了火蒺藜。一般火蒺藜是由抛石机抛到敌阵去,而永兴军则专门有一队抛火手,专门用来用手抛火蒺藜,杀伤近距离攻上来的敌军。这是永兴军最独特的攻击手段,也是永兴军的杀手锏。 五十名经过专门训练的身强力壮地抛火手,每人手持一个火蒺藜,另一名军士手持一只点燃的香,守在身后。爆竹在民间广泛应用,延时引线的技术也很成熟,火蒺藜都装有延时引线。一名队正手持红旗,用力一挥,持香军士就点燃了延时引线,抛火手在手中默数“一、二、三”,用力地将火蒺藜抛出了车墙。火蒺藜抛出后,车墙内的军士就伏低了身体。 火蒺藜呈抛物线,飞出车墙足有四十米,只听得轰轰的不断爆炸,每个火蒺藜落地后就爆炸,把地面炸出一个一个小坑,里面飞出的铁蒺藜随着气浪速度四下飞散,毫不费力地刺破了铠甲,钻进了党项军士的身体里。 燃烧着的黑油四处飞溅,沾在党项军士的衣服上。 党项军士被烧得惨叫连连,却又扑之不熄,手脚麻利的军士迅速脱下衣服,虽说皮肤被烧烂,性命却无忧,而那些手脚稍慢者,被烧倒在地的也有不少,而砒霜毒烟在人群中弥漫,更是让吸入者涕泪皆流,目不能视。 房当度也吸入了一些毒烟,不停咳嗽。他见军士死伤惨重、面有惧色,便大喊一声:“冲进车墙。” 党项步军不顾死伤,冲到车墙,企图推开车辆,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党项步军这才发现车辆用粗绳绑在一起,便狠命用刀砍绳索。 圈内的联军步军用长枪使劲地捅外面的党项军士,弓箭手隔着马车向党项步军猛射。 党项军一千骑兵是野战杀手锏,面对龟缩不出战的联军步军失去了兵作用。他们与绕到背后的两翼骑兵会合,转了几圈后,找到了联军防御的弱点。 跟随联军的车辆毕竟只有一百多辆,只能形成了一个弓形防御圈,弓弦处就没有了车辆构成防线,永兴军五百弓箭手、五百盾牌手和一千长枪手奉命堵这个缺口,所能利用的小沟和柜马。 数千党项骑兵疯狂冲向这个缺口。 五百弓箭手躲在盾牌手身后,拼命向外射箭。 党项骑兵队十分密集,中箭落马的数量不少。但是,更多骑兵如狂风般地冲向盾牌手。 中原在短短数十年,历经了数个朝代,战争成为生活常态,因此,这些边境节镇军队的战斗力着实不弱,永兴军又在各节镇军队中排名靠前,很不好打。永兴军盾牌手用的是大林军制式装备——方形大盾,他们知道只要党项骑兵冲破了他们的防线,则联军必败无疑,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些盾牌手们全身缩在盾牌后面,死命抵住盾牌。 党项人战马垮过小土沟,毁掉简易拒马,反复冲击盾阵。 虽说不少联军盾牌手被踩死在马蹄下,却也让党项骑军冲击之势大为减弱。盾牌后面的长枪手趁机挺枪乱刺,盾牌手从盾牌后抬起头,挥刀专砍马腿。 骑兵队没有能够冲破联军防线,退出箭程,准备稍事休整,发起第二轮冲击。 双方步军对车墙的争夺仍在激烈进行。 遭遇战就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展开了,战事的激烈程度完全出乎双方的预料,但是,这仅仅是血战的开始。 (第一百五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3章 排兵布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就在王彦超所部步军和房当度率领的党项军正在激战的时候,混出灵州城的房当翰海历经艰险,回到西会州。 鹰帅房当明的军帐极为宽大,以前经常是房当五虎一起议事,此时,房当明和房当翰海两人坐在营帐里相对无言。房当明没有想到,陷落到灵州城的房当翰海竟然能够活着回到西会州,这样一来,谋取房当翰海部族的计划就有了波折。 房当明用鹰一样锐利的眼光盯着房当翰海,心里在琢磨:“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杀掉了房当烜赫,房当翰海也必须除去。” 房当翰海仍然陷于震惊中,形势比自己在路途中的判断还要糟糕,党项南路军在义州惨败,堂兄房当白歌、亲弟弟房当烜赫战死,党项房当人可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房当翰海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发现房当明眼光中一闪而逝的杀气。 房当明带着一丝温暖笑意,用充满关怀的语气道:“中原有句俗语,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翰海身上有伤,好好休息两天。你放心,烜赫绝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这仇我们一定要报。” 房当翰海脑海中浮现着黑雕军进城时的情景,想到军容极盛的黑雕军,有些气馁,把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房当明。 房当明虽然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可是黑雕军的给了他太深的印象。他随手拿出一把腰刀,递给房当翰海,道:“这把刀是黑雕军的腰刀,非常锋利。” 房当翰海抽出刀,试了试刀刃,锋利刀刃似乎可以轻易划破皮肤,道:“此刀若从锋利程度来说,在党项军中算得上宝刀了,从刀鞘及佩饰来看,这仅仅是黑雕军一把普通佩刀。黑雕军进城的每一位军士身上都挂着相同制式腰刀。” 房当明脸色凝重,道:“此次东征之战,有两个教训需要吸取,一是情况不明,我们对大林朝各个节镇军队的战斗力并没有仔细研究。大林西北数个节镇,每个节镇的军队数量和战斗力是不同的。这方面我们准备不足,特别是黑雕军,闻其名,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另一个原因是就是轻敌,这其实是第一个原因的延续。正是因为对敌情不明,所以盲目的认为党项军野战能力远远高于大林军,轻敌必败,古人所言确实不虚。” 房当翰海赞同地道:“从灵州城逃出来后。我也多次想到这个问题,这三四年来大林军实力大增,和前几年大不一样。看来中原在慢慢恢复元气,我们房当人势单力薄,要憾动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实在是力不从心。” 房当明冷哼了一声。道:“翰海也不必灰心丧气,此次南路军虽然败了,可是以一支孤军接连攻占了泾州城和吴留关,围团了渭州城,先后击破了泾州军和凤翔军,南路军虽败犹荣。我们房当人主力其实还没有和大林军主力正式交手。若两军主力相遇。鹿死谁手,谁都说不清楚。灵州城对于房当人至关重要,这次没有成功,还有下一次。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多制造些临车、炮车、冲木等重型武器,时机一旦成熟,还是要进攻灵州,这是不变的大策。” 两人随意了聊了一会,房当翰海也不习惯和房当明争辩,心神不定地回到营帐。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心烦意乱。今天这种局面,以前在攻打大蕃人的时候也曾经遇到过,甚至形势更为险恶,他都没有怕过。 这次感觉实在不好,房当翰海在营帐中亲手点上一柱香,双手合什,默念了几句经文。 一名老人走进了房当翰海的房间,房当翰海没有回头就知道老人是细封法尘,这个老人是父亲身边仆人,看着房当翰海和房当烜赫两兄弟长大,为人最为忠诚,他站在房当翰海身旁,也点燃了一枝香。 房当翰海念完经文,回头看了一眼细封法尘,见这位老人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有什么事吗?” 细封法尘欲言又止。细封法尘跟随着房当翰海父亲转战南北,他们这个小部族越来越强盛,细封法尘功劳不小,若他不是打仗时被捉来的奴仆,定也是房当族的一个人物了。 房当翰海对这位老人相当尊重,并不拿他当奴仆看待。他看到细封法尘的神情,知他有事要说,就对帐篷中的亲卫道:“你们出去,把门看好。” 待亲卫出了门,细封法尘靠近房当翰海地身边,低声道:“烜赫升天之前,是我给他擦洗的身体,有一件事情让我很是疑惑。” 房当翰海神情更加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细封法尘。 细封法尘声音很有些伤感,道:“烜赫性格急燥,为人却是极好,你们两人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亲人。我没有想到,要由我这个白发人来为烜赫最后擦洗身体。” 细封法尘满脸都是皱纹,一滴眼泪滴入皱纹中,就如一滴雨水落在沙漠中一样,转眼间就消失得没有踪影,“烜赫是中箭而亡,他的伤口在脸上。我仔细查看过他地伤口,箭头是由下向上斜斜地插在脸上。” 听到此,房当翰海瞪大了眼睛。 细封法尘接着道:“当时烜赫是在攻打塑方军营,我看过塑方军营,军寨寨墙有五六米高,站在军寨上往下射箭,箭头应是由上往下,绝对不可能由下向上插在脸上。” 房当翰海声音有些发冷,道:“你的意思,烜赫是被寨外之人射杀。” 房当翰海突然大声道:“那支箭在哪里,是什么箭。” 细封法尘从腰后取过一支箭,递给房当翰海。这是一支大林军中极为常见的箭支,箭杆上有一个小小的“灵”字。房当翰海仔细瞧了瞧这支箭,道:“此箭确系灵州军所用箭支。” 细封法尘又道:“攻打塑方军营是烜赫自己提出来的,他从鹰帅大营回来后,嘴里就在念叨要为你报仇,还说鹰帅是胆小鬼,有仇不敢报,不是党项好男儿。” 房当翰海陷入沉默,过了很久,道:“此事不能再提,你知我知就行了。” 细封法尘出了营帐,天空落了小雨,他仰着头,道:“清水河啊,一定要保佑你的子民。” 在大牛关,天空也在飘雨。 侯云策不是小草,而是满身披挂的将军。他不喜欢这个小雨,仰头看着天空,骂道:“这个鬼天气,又下雨。” 一万骑军和二千步军,全部隐身在大牛关左侧小山沟。说是小山沟,其实是两座陡峻大山下的一条深沟,里面藏数万人马,轻松得就跟玩似的。这个小山沟就如一个黑洞,凡是靠近这个山沟的党项牧民,都悄无声息没有踪影。本来在大牛关这一带人口就不多,这是由草场所限制,若人口多了,草场早就承受不起。经过前锋营和大军清洗,以后数年间,大牛关一带的人口都更为稀少。 党项牧民的亲朋好友再也没有找到失踪的亲人,没有合理解释,恐怖传说慢慢就出现了:这一带出没着一头魔兽,每一年的八月间,它就会饥肠辘辘地出来寻找食物,遇见活物就会发出一阵白蒙蒙的雾气,任何活物都无法反抗,成为魔兽的一道小食。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力量充满恐惧和崇敬,这是普遍规律,不管是有文化地人还是没有文化的人,概莫能外。也不知从多少年起,也不知是什么人,就在联军所藏身的小山沟挖了几个洞,把传说中的魔兽请进了洞中,接受大家供奉,香火历经千年不断。 隐藏在大牛关的联军是西北各节镇军队精华,主力是四千黑雕军骑军,黑雕军骑军又分为两个部分,两千人是纯粹骑兵,而另外两千人则是骑马步军。 侯云策经过三年多中原战争后,对打仗的认识有了进一步提高。他以前不太注重对步军的使用,可是在攻坚、设伏等实战中,步军常能执行骑兵不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在黑雕军中建了一支骑马步军,保持了步军的特点,又基本解决了步军机动性不强的主要弱点。 联军独立军经过泾州换装,这支骑军在装备上接近黑雕军的水平,各都指挥官大部分都是由黑雕军骨干来担任,这支骑兵可算作黑雕军的二线部队。 骑兵中除了黑雕军外,还有光紫驼率领的一千颁州骑兵、王腾骧率领的三千灵州骑兵,骑军都是各节镇的心肝宝贝,所以,率领骑军跟随侯云策作战的都是各节镇最历害的将领。而永兴军骑兵本来就不多,而且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率领西北联军步军要威胁同心城,所以,侯云策考虑再三,没有抽调永兴军一兵一卒,让西北联军步军以永兴军为主,这样有利于王彦超指挥。 除了骑兵外,大军中还有两千辎重步军,数十辆马车,装有粮食、大量火箭和一包包用防水油纸包紧的火药,这些火药是侯云策在灵州城内军械库里意外发现的,原是由枢密院配置给灵州军的。 冯继业不擅长也不喜欢用火药,就把这些火药放在军械库里,从来没有动用过。对冯继业来说,这些火药除了被用来做做爆竹外没有其它用处,而且保管麻烦,纯粹是个包袱。但是在侯云策眼中,这些火药却实在是天大的宝贝,是杀敌之利器。也正是有了这些火药,侯云策才更有信心伏击党项军主力。 李宁是太师李甲亲传弟子,对火药运用极为纯熟。整个火药阵的布置就由其来指挥。 小雨不停,侯云策最担心火药被雨水打湿,带着陈猛和几个亲卫来到步军所在地。平时一向温和的李宁正在用鞭子抽打一名军士,嘴里还在不停地骂娘。 看到侯云策过来。李宁迎上来,道:“这个军士真是不想活了,我千叮咛万嘱咐,还是打湿了一包火药。” 侯云策望了一眼军士,道:“这是你第一次打人。” 李宁道:“火药是重器,必须严管。” 侯云策跟随李宁来到火药前。防水油纸有一些破损,雨水通过这个破损处浸了进去,这一包火药算是废了。这些火药是决胜之秘器,侯云策对李宁道:“你再详细检查一遍,传下命令,若再出现这种情况,是谁的责任,立斩不饶。” 身后跟随随的亲卫皆是心中一凛,黑雕军虽说军纪极严,可是从不轻易处斩军士,最常见的是关禁闭和打鞭子。云帅如此下令,是极为看重火药。 灵州牙将王腾骧是一名很自负的将军。一路上,他一直在观察这支在义州城外全歼房当白歌大军的黑雕军,黑雕军装备水平比其他各军要强得多,这是大家都公认的,更让王腾骧惊叹地是黑雕军的训练水平和精神面貌,军士们昂扬的士气、杀气腾腾的眼神,皆是其它骑兵所不具备的。独立军的装备除了战马以外,几乎和黑雕军一样,可是部队的那个精神气要比黑雕军差上不止一筹。 侯云策在行军路途中,也在观察着各军的情况,一千颁州骑军很具有挑衅性,这和颁州军骑军将领光紫驼性格极为相似。而三千灵州骑军纪律严明,行军、扎营都极有规距,主将王腾骧虽说是条粗壮汉子,可是办事极为细致,三千骑兵井井有条。 侯云策对这两名将军印象都还不错,特别是对王腾骧的印象可以说是极佳。军情营老早就搞来了他的简历,侯云策看过数次。 “和党项人打过三仗,和契丹人打过七仗,无一败绩。” 这是王腾骧简历中的一句话,侯云策看过后印象深刻,所以,这次行军就特别注意王腾骧。 侯云策离开步军之后,来到王腾骧营地。刚进入营地门口,灵州卫兵挡住去路。 杜刚已是黑雕军侦骑指挥使了,侦骑是个综合性部队,既要负责侦察,又要担任警戒,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担任侯云策的亲卫。杜刚见卫兵挡住了侯云策,道:“这是招使使,让开。” 杜刚当上侦骑指挥使后,管着一大摊子事情,人也就迅速变得成熟了,没有对军士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道。 灵州卫兵态度十分恭敬,可是有让开的意思,道:“王将军有令,未经通报,擅入者斩,请诏讨使见谅。” 杜刚眼睛一眯,眼神开始凌厉,手中马鞭向上举了一下。他了一眼心平气和的侯云策,又慢慢把马鞭放了下来。 很快,王腾骧率领几位副将快步走了出来,道:“不知招讨使架到,有失远迎。”他并没有责骂挡住侯云策去路的卫兵。 双方在营帐内坐定之后,侯云策环视左右道:“今天我和王将军单独一晤,你们暂时退下吧。” 杜刚等人迅速退出去,而几名灵州副将却迟疑地看着王腾骧,等待王腾骧发话。王腾骧微微颌首,灵州众将才退出帐外。 侯云策将这些细节全部看到眼里。王腾骧是牙将,统领的是牙兵,这是各节度使私人性质的军队,也是各节镇最精税的部队。这些部队的特点是只听节度使和牙将的指挥,其他将军,那怕官职再大,也指挥不了这些牙兵。 节度使冯继业知道联军这一仗对灵州极为重要,若打胜了,党项房当人至少在十年之内没有力量侵袭灵州,所以全力支持侯云策,把最精税的部队交给侯云策。 “王将军,你觉得此战有几成胜算。” 从灵州出发,王腾骧考虑得最多就是围点打援之计,略一欠身,道:“未将和党项军交手多次,他们的战斗力不容小视,我们这一万二千人虽然是各军精税,可是要打掉近三万党项军队,未将想过多种方略,想来想去,都没有必胜之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4章 援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深沟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联军在屁股大的一块深沟里呆了两天,军士们每日只能在限定的地方活动,不准高声喧哗,这把喜欢在平原纵横驰骋的骑兵们憋得够呛。 人有许多矛盾的地方,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的东西,而这些美好的东西一旦自己拥有,马上就身价大跌。 比如肥肉,当饿得不行的时候,想着一块白花花的肥肉就会直流口水,而多吃几顿肥大块后,想到肥肉就会发腻。 再比如,黑雕军军士们平时训练非常紧张,每天累得骨架都要散了,巴不得有时间能好好睡一个懒觉,可是这个梦想总还不能如愿。现在将校们拿出大块时间鼓励大家睡懒觉,大多数黑雕军军士却习惯了早睡早起,天不亮就醒了,在帐篷里翻了几转后,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出了帐篷,才发现军营里到都是早早醒来四处闲逛的黑雕军军士。 性急的光紫驼在这屁股大的深沟呆了两天后,心中早已不耐烦,数次在何五郎面前发牢骚。俗语说得好,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用在光紫驼和何五郎身上再也恰当不过,他们两人都是军中猛将,性格表现形式不一样,但是内在气质却非常相似。两人在深沟里一见如故,只叹相见恨晚,每有空余时间,就在一起神吹胡侃,间或还偷偷较量一会拳脚。尽管何五郎虽说是黑雕军嫡系将领,光紫驼还是在他面前发了数次牢骚。 王腾骧气度沉稳,两天来,安排完军务后,他就拿起一本《三国志》在帐中细细研读。极似关公,其好学不倦和粗壮身材形成了极大反差。侯云策颇为欣赏王腾骧,每每看着王腾骧就如看到了一颗玲珑的美玉,禁不住两眼放光,恨不得马上收入自己的百宝箱。 侯云策知道王腾骧就是一匹汗血宝马,本性高贵,绝不会轻易改换门庭。只有威、德、恩数管齐下,才能让其真心降服。此刻,侯云策心里牵挂着同心城外的战斗,暂时还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收服这匹汗血宝马。 按照战前部署,王彦超率领地联军步军比侯云策率领的马军早两天出发,马军速度比步军要快得多,因此,马军到达大牛关时。步军差不多也展开了围城之战。也就是说,西北联军的主力部队在深沟里呆了两天后,应该能够收到王彦超所部的消息了。可是,现在王彦超部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潜伏在小牛关的前锋营倒是按照要求。天天都派人到深沟来报告消息,可是每一次带来的消息都让侯云策失望——前锋营仍然没有发现从同心城方向到西会州方向的党项骑兵。 侯云策反复琢磨着同心城战事,同心城外地战事不外乎以下三种情况:一是联军攻城部队攻得过猛,一不小心就攻进了同心城。城里的党项军根本来不及派出求援军士;二是党项守城部队自认为能够应付联军的攻击,用不着增援;三是联军受到党项军的致命打击或包围,形势危险或者已全军覆没。 但是,无论何种情况,联军都应该派出报信军士到深沟来。 为了弄清楚同心城战况,侯云策派出一个五十人的侦骑小队南下察看究竟,从深沟到同心城,骑兵快马加鞭不到一天时间就可以走一个来回。侯云策守在深沟里,心里着急,假做镇静,等待侦骑队归来。 侦骑小队有五十人,在王旋风率领下,穿着党项人的服装,沿着清水河畔,没有掩藏行迹,用最快速度,向同心城奔去。从小牛关到同心城。沿途有不少党项牧民。他们惊异地看着这支小队伍向南狂奔,不到半天时间。王旋风一行就来到了同心城外,城门紧闭,城外一片宁静,没有任何大战的痕迹。 王旋风带着侦骑大摇大摆地在城下转了一圈,然后向东面而去。 很快,侦骑们就看到了血肉横飞的杀戮战场。王旋风是与周青、武家强一样的狮营侦骑老兵,侦察经验十分老到。他的职务比周青和武家强,长期守在云帅身边。这一次单独带队出来,让其心花怒放。 到了战场后,王旋风带着两名军士,远远地下了马,借着略略起伏的地势靠近战场,近距离观察着交战情况。 很快,王旋风摸清楚了基本情况。他命令十名军士赶回深沟报信,其他地军士继续留在这里监视战场情况。十名军士得令后,分成三队,沿着原路飞一般向大牛关奔去。项牧民极为纯朴,看到自己的人马经过。纷纷拿出马奶、肉块等物,准备招待这些军士。侦骑却在在党项牧民不理解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同心城外地战斗仍在残酷进行。党项人以七千人步骑军包围王彦超步军,双方较量了整整两天,拉锯了二十多次之后,伤亡都极为惨重。 党项军是骑步军混合部队,战斗力明显强于匆匆组合在一起的王彦超步军,若联军步军离开阵地,在平坝上和党项军决战,早就被全歼了。王彦超眼光十分独到,坚持采用刺猬政策——绝不放弃阵地,固守等待援军。 这个策略让实力强劲的党项军吃尽了苦头,党项军数次攻入了联军步军的阵地,又被没有退路的联军军士拼死赶了出来,联军在阵地里面不时抛出一些火蒺藜,毒烟、烈火和铁钉,造成了党项军士大量伤亡。联军的马车和牛车携带着粮草和水,支撑四五天没有问题,所以,他们坚持固守,等待援军。 房当度本来想迅速全歼这支被包围地大林军,为哥哥房当白歌报仇,却没有料到这些大林军如此难以对付,伤亡惨重得让人难以接受,手下最忠勇的指挥官看到惊人的损失都难过得流泪。 仗打到这个地步。战术已经不重要了,两支军队较量的是斗志和勇气,谁更狠谁更猛,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战斗持续到第二天傍晚之时,党项军锐气也全部被磨掉了,暂时无力发动新一轮进攻,两支军队就如打累了地狗熊一样,坐在地上着粗气,要等到恢复了精力之后,才重新战斗。 党项军暂时退下后,联军阵地里的军士们赶紧收集党项军射进来的箭支,经过两天激战,军士们箭囊里所剩箭支已经所剩不多了,就疯狂地寻找党项人射进来地箭支。永兴军的火蒺藜、床弩地巨箭都消耗殆尽,由于远程攻击手段的减弱,党项军的每一次进攻都演变成血腥肉搏战。 王彦超所在的指挥台受到了党项骑兵的盛情款待。身边拿着盾牌的亲卫们被射杀了十数名,王彦超肩膀上也中了一箭。王彦超已超过了四十岁,四十而不惑,过了呈一时之快的年龄,一直没有冲杀到第一线。那怕党项人已经冲破了防线,他都是站在指挥台上。 通过号令、令旗指挥阵地里的联军,阵地内部队混杂,虽说以永兴军为主体,却夹杂着灵州军、颁州军步军,指挥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部队的混乱,正是由于王彦超在指挥台上及时调配部队,这才把党项军骑兵快速移动的优势稍稍抵消。 王彦超坐在了指挥台上,仰望着夕阳。阳光最后的辉煌把天空照得如血一样红。王彦超嘴角烧起了一个一个黄豆大小的水泡,肩膀上的箭伤又痛又痒,严重影响到了背部及脸部,让他觉得全身如火烧般难受。 清水河畔有一种特殊的毒草。中箭后全身会慢慢麻痹。治好伤口后,都会留下后遗症。王彦超所中毒箭就是这种慢性毒汁。 王彦超儿子王蓝田是永兴军步军指挥使,一直守在弓形阵地的弓弦上,这是防御阵地的弱点,承受了党项骑军数十次的冲击,双方军士的尸体、砍倒在地的战马,重重叠叠地堆积在一起,阻碍了党项骑军冲击,成了弓弦上重要的防守工事。 血腥及渐起地尸臭是对人的嗅觉和视觉最大的污染,以至于大战过后,从地狱中侥幸偷生的联国军士们数月都不愿意看到肉食,闻到肉味就会呕吐。 王蓝田本是翩翩美男子,此时,鲜血把他的头发凝结成块,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这是被箭支划伤的,幸好箭支只是擦着脸颊而过,否则他已成为了弓弦阵地上的阻碍物。 王蓝田走到指挥台前,看着父亲坐在地上喘气,关心地问道:“节度使,没有事吧。”他一说话,牵动着伤口,面部表情就变得十分面狰狞。 王彦超在儿子面前轻轻叹道:“不服老不行,要是年轻十岁,绝不会坐在这里喘气。” 王蓝田有些着急地问道:“援军多久到,再不来,我们撑不住了。” 王彦超双眼一瞪,斥责道:“给你说了多少遍,每临大事要有静气,如你这样如何成得了大事。”他见到儿子脸上的伤口,放缓口气道:“伤得重不重,你娘见了又要大惊小怪。现在这个局面,党项人已经没有吃掉我们的力量了,谁的援兵先到,谁就会取得胜利。” 王蓝田本想再问问援军的事情,又怕父亲喝斥,便忍住没说,此时,弓弦处警戒的军士高声喊道:“党项骑兵又冲过来了。” 王蓝田二话不说,提刀向阵地冲去。 在同心城外和党项军交手之前,王彦超及时派出了三路报信军士。向北的两路报信军士十分不走运,他们遇到了正在转移牧场的一个党项小部落,这种情报根本无法提前侦察,可以称为天灾人祸。 迁移中的小部落有五百多人,除掉一百多老人和小孩,男女都是好骑手,他们原先紧靠着大林环县的地盘,环县驻军常常过境来抢夺牛羊等财物,小部落不堪忍受大林军的欺侮。打又打不过,便举族向清水河畔迁移,他们见到这支大林军小队伍,起了报仇之心。 第一队军士有二十多人,被这群报仇心切的党项人团团围住,一个都没有逃出去。第二队军士运气好一些,及时发现了埋伏在山背后的党项人,于是夺路而逃。双方展开了长距离的追逐,党项人即有地利之便,在骑术上又稍高一筹,追了一天多,第二队报信军士全部被射杀在清水河东岸。 向南地那一路报信军士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快马跑了大半天,到达了环县,随后沿马岭水南下,半天就来到了庆州。 庆州团练使韩伦称病告假后,驻守庆州的是团练副使吴松枥,他和马军都指挥使杨天畔一样,都是获罪致死的大将军孟汉卿的部下。 吴松枥和杨天畔都是冲锋陷阵的勇将,而团练使韩伦却是小文官出身,仗着儿子的势力当上了庆州团练使,吴、杨两人瞧不起韩伦,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人受够了韩伦的鸟气。韩伦被侯云策逼得称病离开之后,两人拍手称快。杨天畔率领的两千骑兵变成了西北联军独立军,而吴松枥就独自率领五千人马驻守庆州。 自从大将军孟汉卿获罪之后,吴松枥日子过得相当郁闷。特别是不懂军事的韩伦来到庆州当团练使以来,吴松枥更是看不到任何希望,一天天变得心灰意冷。吴松枥听到同心城大战的消息。询问了双方大致力量对比后,听说党项人只有不超过一万人的时候,顿时两眼放光。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庆州三千步军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于开战第二天傍晚到达了环县,环县驻守一千人隶属于庆州,吴松枥就命环县军五百人跟随庆州军一起行动。 在环县稍稍休整之后。吴松枥于戌时全军直奔同心城。经过一夜行军,在早上天色微高的时候。庆州军距离同心城外地战场不过二十多里,。吴松枥虽说立功心切,可是看到累得东倒西歪的军士们,也明白用这些疲惫不堪的军士去解围,无异于肉包子打狗。而且,救援也是一门需要讲究技巧的艺术,援军来早了,被围人马还没有到山究水尽的时候,他的感激之情是要打折扣的,若援军到的太迟了,被围人马被敌人消灭了,不仅达不到救援的目地,而且敌人还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援军,救援就会出现难以收场的局面。 所以,这个度相当重要,这和万事万物的道理是一样的,掌握度的能力,就是一个人的综合能力表现。 当中午太阳最刺眼的时候,庆州军经过上午休息,体力基本恢复,吃过带来的大块肉食,吴松枥一声令下,庆州军朝同心城外的战场奔去。 当庆州军出现在战场时,西北联军步军虽然伤亡过半,却在王彦超指挥下,依靠薄弱的阵地,和党项军打了两天半。王彦超坚持在指挥台上站了两天,两腿略略浮肿。当他在指挥台上看到远处挥动的“庆”字军旗,知道胜利已成定局,他再也站不住了,软软地瘫了下来,被亲卫们背着下了指挥台。 房当度狂燥万分,只要大林军离开阵地,他就有把握在野战中全歼这些大林军,可是,大林军将领十分狡猾,他绞尽脑汁也没有能够把大林军逼出阵地。当大林军的欢呼声大作的时候,斗志早就消耗殆尽地党项军军士尽皆变色。房当度看着大林军数千生力军冲了过来,知道胜算全失,脸色苍白地下令全军撤退。 党项军剩下的人马交替掩护着向城内退兵。 王彦超坐在指挥台上,接受了庆州团练副使吴松枥的敬礼,王彦超眼中闪烁着泪花,就如见到亲人一般,王蓝田认识吴松枥,他代替父亲给了吴松枥一个拥抱。王彦超的使命是逼迫同心城的党项军到西会州去求援。他看着党项军慢慢地撤退,咧着嘴笑了起来,他笑得如此开心,完全没有了节度使的风度,就如一个捡到了宝贝的小顽童。 联军的步军在阵地里守了二天半,终于走出阵地,但是,他们除了在庆州军到来时露出过笑脸,其他时间脸上都是面无表情,连续的血战榨干了他们的精力,残酷的杀戮让军士的心灵受到重创。他们行尸走肉般跟在庆州军后面,向同心城方向逼去。 二十七名黑雕军狮营侦骑躲藏在一个小山坡后面。王旋风带着两名军士下马潜伏在草丛中,近距离目睹了血战的后半程,他们观察到党项军中有十数匹战马离开大队伍,全速向西会州方向而去,王旋风和两名军士从隐匿处慢慢退出,回到小山坡后面,三十匹战马直奔深沟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5章 鹰帅之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同心城外的战势由于庆州军的到来而发生了转折,房当度被迫退回同心城,据城防守。王彦超在义州城外,围而不攻,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隐在小牛关的周青、武家强看到飞奔而过的十数名党项骑兵,连忙派人到深沟报信。 西会州军帐里,党项房当军鹰帅房当明得到同心城大战的消息后,一个人在营帐里对着佛像枯坐了半天。在不断升起的袅袅轻烟中,房当明脸色平静,内心极为痛苦。 和大林军持续近月的大战,虽说让大林军损兵折将,可是大林军人数众多,兵员甚广,补充极易,没有伤元气。而党项人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仅损失了近万勇猛的战士,连房当五虎中的房当白歌和房当烜赫也先后战死。 人口对于党项族来说是实力的体现,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大林军不复是以前的中原军队,而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他从心里有些害怕和大林军进行你来我往的缠斗,可是同心城被围,想退也无法退。 思来想去,房当明终于下定了决心最后在清水河畔和大林军打一个大仗,给大林军一个教训,然后,党项军停止向东方进攻,慢慢朝西试探。 房当明下定决心后,亲卫们立刻快速通知各军主要将领在大帐议事。很快,房当翰海等四名将领来到了房当明大帐中。 另一虎房当度被大林军围于同心城。因此。房当明账中多了三名平时没有资格来议事的中级将领,虽说仍然保持着五人议事的格局,可是已经物是人非,当他们听说同心城被大林军围困之后,尽皆失色。 新来的将领是米擒勒、细封贺兰和房当石,他们都是房当明的嫡系,房当明让他们来议事,也是对他们的培养。 房当明慢慢扫视着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会议的三人。问道:“各位将军有何良策?” 年轻性急的将领米擒勒掩饰不住焦急,抢先道:“同心城是房当人根本,供奉着祖先的灵位,座中诸将的家眷全部都在同心城内,请大帅赶紧派兵出去救援军,若被大林军攻破同心城,房当族就完了。” 将领细封贺兰道:“我们房当族沿清水河而居,同心城恰恰处在清水河中段。若同心城被大林军攻占,清水河则被一分为二,对我们极为不利,我也是赞成立刻出兵。” 另一位年轻将领房当石,是房当族的后起之秀。他很谨慎地道:“中原人狡猾如狐狸,不知这是不是一个陷阱,我有个建议,大林军主力攻打同心城。则灵州城必然空虚,不若我军全力进攻灵州城,趁机打下灵州城。” 房当翰海一幅入静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自从发现了兄弟房当烜赫死亡的疑点之后,房当翰海知道与房当明决裂就是迟早的事,他不动声色开始调换将领,把最忠心的心腹安排在各个部队,牢牢掌控着自己的嫡系六千人马。 鹰帅房当明听了三人的建议,并不表态。他看着房当翰海,问道:“翰海,你的意见如何?” 房当翰海缓缓道:“房当石的计策很难实现,,我们党项军缺少重型攻城武器。攻城是我们弱项。而灵州城城防坚固,只要大林军闭门不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要攻破灵州城,唯有围城一法,可是,没有数月的围困,灵州城内根本不会出现混乱。与此相反,同心城数十年没有受到外敌侵袭,城防并不坚固,大林军不长于野战,但守城攻城兵器犀利,若我们不去救援同心城,只怕同心城撑不了多久。” 房当石等将都参加过围攻灵州城之战,知道房当翰海所言不虚,不住点头。 房当翰海继续道:“大林军攻打同心城的人数不到万人,他的主力肯定潜伏在清水河岸边某一个险要处,准备伏击我们的援军,大林军此计甚是毒辣,攻敌所必救,我们即使知道大林军有诈,同心城却也不得不救。” 房当明其实心中已有主意,召集众将来,不过是统一大家的意见。同时,他也要寻找能够代替房当翰海、房当烜赫的将领。听了房当翰海的一席话,他在心中微微叹息:“米擒勒、细封贺兰、房当石等将,和房当烜赫和房当翰海相比,确实还有不少差距,还要经过磨砺,才能顶得上两人。” 房当明赞许地道:“翰海的分析极有道理。”他从坐椅上站起身,沉声道:“翰海说得很对,现在不宜攻打灵州城,即使只有数千人马,强攻也不能奏效。而同心城是房当人的祖地,绝不能让大林军占去。” “从西会州到同心城,宜于大军设伏的地方只有两个,就是黄树岭和小牛关,只要冲出了这两个关口,在平地和大林军作战,大林军人数再多,我们也不怕他。大林军西北各节镇总兵力不过七八万,被房当白歌消灭了一万多人,延州等地的兵力要防备拓跋人,而且灵州、泾州等地皆要留兵守城,所以,大林军的机动兵力不过在三到四万人,现在包围同心城用了近万人,设伏大林军的兵力不会超过两万人,我们在西会州的军队有两万六千人,难道在野地作战,会怕这些大林军吗?这是一个歼灭大林军主力的大好时机,既然大林军要送上门来,我们绝不能客气。” 房当明再次用锋利的鹰眼扫视了众将一眼,半响没有说话,突然抬起手用力一挥,下令道:“房当石率领五百骑兵作为大军斥候队,为大军开路,米擒勒率领两千骑兵,提前渡过清水河,从清水河西岸出发,绕到小牛关背后去。其余各军作为大军主力,两个时辰后全军向同心城方向出发。” 小牛关南侧是一个喇叭形,出口极窄,冲出了关口,就是一大块清水河水冲刷出来地开阔地。开阔地宽约两里,边缘则是一座大山。 在开阔地上,有上百名军士在挖坑,这些小坑距离小牛关窄窄的出口约一千米,每个小坑刚好可以放一只中型的水缸,每一只水缸里全部装的是火药,挖好坑后,就把满是火『药』的水缸放进坑去。每一个水缸上面留下数支引线,引线伸出地面,隐藏在重新填回地草地里。 侯云策、石虎、王腾骧、郭炯等将领站在小坑旁,看着军士们埋水缸。 在攻打秦州城时用过火药,石虎、郭炯两人对于埋药并不十分惊异。而王腾骧则一脸不解。侯云策对有些迷惑的王腾骧道:“这个阵叫做火雷阵,党项军在经过小牛关时,定然会万分小心。而当党项军出了小牛关,来到无法设伏的开阔地后,心情自然会放松,警惕性也就会下降,不会注意在脚底异样,到时候,轰地一声,党项人就在劫难逃了。” 侯云策在灵州拿到火药后,做过数次试爆,发现灵州城里这一批火药燃烧效果很好,可爆炸效果却不行,估计是硝石含量偏低,主要用来制作蒺藜火毬。 来自黑城的李宁对火药极为熟悉,命令军士在灵州城内四处收集硝石,军械库里的硝石、药房里地硝石以及私人手中的硝石。全部被收集在一起。李宁试着把硝石加入到火药中,经过数次试验,摸索出了一个大致比例,就让军士按照这个比例把硝石加入到火药中,再用油纸包好。这样一来,火药的爆炸力也有了明显提高了。 李宁重新调整了火药配方,再请侯云策过来观看,这一次,连侯云策都对火药的爆炸威力感到惊讶。 “太师以前用过火药?我怎么没有印象。”侯云策久经战场,敏锐地发现了如此威力火药在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 李宁道:“太师学过炼丹之术。火药是大杀器,这些年在皇宫和黑城都不敢在城内炼制。我要弄火药,都到城外秘林。” 因为党项军主力实力强劲,除了埋在地面的火药以外,侯云策还在小牛关东岸小山的侧岸上,埋了数只装满火药的大缸,用来炸踏陡峭的山岸,用炸下来的泥石切断党项军,达到分割党项军的目的。 细致的准备工作进行完毕后,西北联军全军就守在小牛关的南侧出口,等待党项大军。 等了不过半天,党项军的斥候小队出现在小牛关,他们探头探脑地看着严阵以待地大林军,显然对大林军的行动迷惑不解。 联军中出来的步军,手持黄桦弩,上前逼住党项军,不准他们靠近安放火药的地点。 鹰帅房当明得到斥候地报告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照常理,设伏的军队应是极为隐蔽的,为何人数不过万人的大林军却大模大样地守在小牛关南侧,党项军斥候队经过搜索,确实在小牛关没有找到其他伏兵。 鹰帅房当明阴沉着脸,对身旁众将道:“前面的军队是黑雕军,首领叫侯云策,房当白歌就是死在他们手中,你们怕不怕?” 细封贺兰抽出长刀,大喊道:“全歼黑雕军,为白歌报仇。”他近来了受到了房当明的提携,因此表现得很是积极。 房当明冷静地抽出长刀,这把刀缴获自回骨将军,刀身上隐隐有血痕,房当明举起长刀,历声道:“冲过小牛关,杀死侯云策。” 党项军前军最先冲过小牛关,随后中军也跟着冲到了小牛关南侧,然后在开阔地列队。 大林军队伍中又出来一队手持弓箭的步军,逼向党项军,但是主力骑兵一点都没有动静。 党项军前军和中军已有近万人通过了小牛关。黑雕军响起一长一短一长三声长长的号角。小牛关山顶上隐藏着数名大林军,他们一直专心听号角声,号角声响起后,军士们推开遮挡物,从藏身地小洞里钻了出来,小洞仅能藏一人,上面做着一个盖子,盖子上有土也有草,只留着一个出气小孔,极为隐蔽,党项的斥候队很难发现这些军士。军士们爬出小洞后。迅速用火折点燃了留在山顶上的引线。 很快,小牛关东岸小山的侧壁上发出数声巨大的响声,落下了无数的泥土石块,把清水河东岸窄窄通路堵住,也把党项前军、中军和后军分隔开。 此时党项军已有一万二千多人通过了小牛关,中军二千人和党项后军有六千人被拦在了小牛关里。 担任大军后卫是房当翰海主动争取的。 房当明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摸不透黑雕军地打法,想到正面之敌不过万人,为了稳妥起见,便同意了房当翰海担任预备队,以备不测之需。房当明暗算了房当烜赫之后,就依照党项人的传统,把房当烜赫火葬了,射杀房当烜赫地军士。也被他借故杀掉了,房当明自认为此事做得天衣无缝,并不怀疑房当翰海已起了贰心。 房当五虎是房当军中最杰出的五位将,有房当翰海押阵后路,他也觉得放心。 房当明听到巨响后,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炸得太晚了。大军主力已经过来了,黑雕军不过如此。” 党项中军战鼓大作,两支党项骑兵队各有两千人,一左一右向联军包抄过来,而中军主力八千人则直扑联军主阵地。 姜晖、胡立各率一千陌刀队,迎击左右两翼党项骑兵。联军骑兵队和两千弓箭手等候党项中军进攻。 等到党项中军接近侯云策布下火雷阵时,联军中军响起长长的一声角号。一队步军举起手中油箭。朝火雷阵射去,油箭射在地上,绑在前面的小筒带着许多火油,全部就撒在地面上。 党项骑军很快就进入了火雷阵,随着又一声长长的角号响起,密密麻麻的火箭向着火雷阵射去。党项中军主力部队全是骑兵,并不惧怕这些火箭,当脚下腾起一片火焰之后,党项骑兵继续狠劲鞭打战马。 训练有素的战马继续向着大林军冲过,只有少数战马惊惧地停下来,随即被后面的战马裹胁着向前冲去。 步军们射出火箭后,就开始往回跑。联军骑军的战马兴奋起来,开始扬头、抬腿、打响鼻,只等进攻号令。 侯云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火雷阵,火焰受到战马踩踏,又没有足够的可燃物,渐渐小了,预料中的巨响却没有出现。眼看着党项军有一半通过了火雷阵,仍然没有任何响动,侯云策咬着牙,举起了很久不用的陌枪。 突然,火雷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大量地断肢残体飞上半空。 联军骑兵只觉地面在颤抖,皆是变色。 身在地雷阵中的党项军更是乱了阵脚,中军将领恰恰都在地雷阵中间,党项房当人的一代豪杰——鹰帅房当明当即被炸得失去了踪影,紧跟在身边地细封贺兰也被炸得粉身碎骨。 侯云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等爆炸的硝烟散去,下令道:“步军压阵,骑兵冲锋。” 联军七千骑兵全力向党项军冲过去。两千黑雕军骑兵和两千独立军骑兵均手持上好弩箭的黄桦手弩,靠近党项军之后,中军响起一阵紧急的鼓点,随后,数千支弩箭密密麻麻地向党项军冲去。黑雕军军士极为熟练这一套动作,弩箭发出后,就顺手把黄桦弩挂在马侧,同时取出挂在马侧的长枪。 独立军的军士们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运用这种战术,弩箭发出后,军士们变得手忙脚乱,许多军士不能准确地把黄桦手弩放回去,有的争军士就把手弩向党项军砸去,然后急急忙忙地取过兵器,向党项军冲去。 王腾骧的三千骑兵没有使用弩箭攻击,他们排成一个锥形阵,王腾骧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朝党项骑兵冲去。 惊魂未定的党项骑兵被突进阵地的联军骑兵冲得七零八落,纷纷向后跑,却因为退路被炸落的泥石断掉,许多党项骑兵被挤到了清水河中。 房当石率军冲在前面,反而逃过一难。他带着一千多党项骑兵聚在一起,反击联军的冲击。而乱成一团的党项军也渐渐清醒了过来,尽量靠在一起,虽说勉强战住了阵脚,可在联军的压迫下,失去了先机,形势极为危险。 房当翰海听到南侧爆炸声不断,急忙命令部分军士清理炸下来的泥巴和石块,又命令十数名军士爬上小山城,查看小牛关南侧的战斗情况。 泥土和石块堆积有五六米高,军士们用手清理泥土和石块,进展十分缓慢。而爬山的军士正奋力向上爬。房当翰海心中着急,大声问道:“水性好的军士,游几个到对岸去。”几名水性好的军士,脱下衣服,跳进清水河,朝对岸游去。 到达小牛关南侧的党项骑兵原有一万二千人,分出左右两翼包抄骑兵,中军有近八千人。中军全都聚集在一起,连续的猛烈爆炸使队形密集的党项骑兵损失严重,三千骑兵在爆炸中失去了战斗力,连主帅房当明都被炸得不见踪影。 队形密集的党项骑兵还没有从慌乱中清醒过来,又被数千支弩箭袭击,实力最强的八千中军只剩下不到一半。反而是左右包抄的两翼四千骑兵还保持良好队形。 胡立和姜晖率领的一千陌刀队,排成密集队形,迎击两翼冲过来的骑兵。清水河畔这块战场并不十分开阔,三万多人马混在一起,骑兵根本不能纵横驰骋,就发挥不了快速机动的优势,双方纠缠在一起,弓箭也难以发挥作用。 党项骑兵和黑雕军陌刀手打得难解难分,一时之间,谁也占不到便宜。 党项军的中军仍在拼死抵抗,侯云策并不知道有小牛关北侧还有多少党项军,泥土和石块只有挡住一时,若北侧党项军清理了阻碍物,加入战局,则形势就更为复杂。 侯云策高喊道:“冲进中军。” 两百亲卫如离弦之箭,跟着云帅直扑敌军中军。这两百亲卫全是狮营军士,战斗力极强,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一下就插入了党项中军。 此时,西北联军兵力已经全部用尽,这就是拼命一搏。 侯云策要趁着北侧敌军被阻碍的短暂时间,消灭党项中军,只要中军被歼灭,党项军也就完了。侯云策当上节度使后就没有亲自冲锋陷阵了,平举陌枪冲入敌阵,一名党项军军士迎头一刀砍向侯云策。 侯云策没有闪避,陌枪猛地直刺,锋利刀尖轻易刺穿党项军皮甲。 杜刚猛然间看见侯云策杀进战团,一刀劈翻一名党项军,大喊道:“护住云帅,赶紧过去,护住云帅。” 刘黑狗跟在侯云策身后,右手扣住三支箭,不少党项军军士还没有靠近侯云策,就被他射落马下。一名党项大汉见刘黑狗弓箭历害,手持狼牙棒冲向他,刘黑狗冷笑一声,右手伸向箭囊,箭囊里却空空荡荡。 刘黑狗来不及抽刀,就用长弓去挡狼牙棒,狼牙棒是极历害的重武器,长弓被砸得粉碎。刘黑狗头伏在战马身上,勉强躲过了致命一击。 贺术海东长期跟在侯云策身边,与刘黑狗是好友。他见刘黑狗遇险,飞马跃来,狠命刺了一枪,这枪极为快捷,刺在使狼牙棒地党项大汉腹部。党项大汉极为悍勇,一只手握住长枪,单手挥起狼牙棒,反击贺术海东。 贺术海东在马上行动比起在地面更为敏捷,身体俯在马侧,躲过狼牙棒,同时双手用力一搅,长枪的枪尖把党项大汉肠胃全部破坏。 党项军士在临死之前,两眼圆睁,双手握着狼牙棒,作最后一击。 刘黑狗此时已经抽出了长刀,借着马势,挥刀砍下了这名身受重伤的党项军士头颅。 贺术海东抽出长枪,骂了一句:“好凶。好一员猛将。” 党项中军在联军骑兵的打击下,渐渐支持不住了,不少党项骑兵纵身跳下了清水河。清水河水面上一群一群的党项骑兵,向清水河下游飘去。项房当人在清水河边长大,大部分会水,因此被淹死的不多。但是,后面追来的羽箭却让不少党项军士命丧清水河。清水河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侥幸逃得性命的党项军士则陆续在小牛关北侧上岸, 房当翰海眼看着就要清理出一条通道,水面上突然出现了大批极为狼狈的党项骑兵,顺着清水河向下游飘浮。 此时,爬山的党项军士们已到了山顶,带着旗帜,用力挥动了数次,房当翰海明白旗语地意思:党项军主力战败。 自从房当翰海知道房当烜赫死得怪以后,就一直在谋划自立门户,被阻隔在小牛关北侧的党项军全是的嫡系。党项军主力被击败,他心一横,下令道:“全军后侧,退回西会州。” 八千党项军全速向西会州退去。 党项军中军被基本消灭后,士气正旺的联军骑军掉转马头,向着正在和联军陌刀队、步军纠缠的党项骑兵冲来,房当石等人见势不对,掉转马头就向南跑。此时党项军骑兵人数仍有六千多人,中军覆没后,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他们再无斗志,就如惊弓之鸟,拼命向同心城方向逃跑。 石虎率着联军骑军紧迫不舍,追了数里后,党项军不断逃入两边大山,最后,仅剩骑兵也钻进了一处深山。 石虎见深山山势险要,道路曲折,生怕有失,不敢再深入追击,于是慢慢收兵回小牛关,一路上,联军骑兵收缴了不少无主的战马,捉获了受轻伤的两百多名党项军士,还有不少受重伤的党项军士被联军砍死。 小牛关之战,党项军鹰帅房当明战死,房当军主力受到重创,事后清点,在小牛关南侧被炸死、杀死和淹死的党项军共计九千人,另有数百名俘虏。西北联军战死两千多人,战伤无数。 米擒勒率领两千党项骑兵原本是一支骑兵,当他们绕道上百里来到战场时,大战早就结束。他们不敢深入,急忙退回西会州,为党项房当人保持了一支生力军。 侯云策和石虎在战后单独长谈,总结得失。 一, 火药阵可用,只是使用条件限制很大,要慎用。 二, 此战没有预备队,相当危险。没有预备队之战只能偶尔运用,绝不能成为常战之法。 三, 侯云策不能冲锋,若是侯云策陷入阵中,就算大胜也算大败。 对于最后一条,侯云策不太同意,石虎坚持,也就列入得失之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6章 求和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小牛关前,清水河仍然欢快地向下游流去,河水中的鲜血经过几个漩涡,就再也看不到痕迹了,而岸上的鲜血随着数次小雨全部渗入了地面,也算是小草被人马踩踏后意外得到的一些补偿。 同心城位于清水河畔,在大武朝强盛时,镇守同心城的大武军为了应付大蕃人进攻,重建了同心城。经过重修的同心城,西墙临水,墙高七八米,另外三面城墙都超过十三四米高,同心城的防守能力得到大大加强。党项人并不注重也不擅长修城,这一百年来,同心城慢慢破旧,在城防上纯粹是吃老本,可是有了大武军打下的良好基础,同心城仍旧易守难攻。 联军马军和骑军在同心城下会师之后,开始进攻同心城。 攻城方案很简单:围而不攻,困住同心城,逼走党项军。 这个方案是由侯云策、王彦超、石虎、王腾骧、郭炯、吴松枥等将共同商议决定的。制定这个攻城方案有两条理由,一是联军接连打了两个硬仗,伤亡颇重,若现在强行攻城,恐怕士气不高;二是党项人和中原人不一样,中原人的主食是粮食,贮藏粮食是中原老百姓的本能,而党项人喜吃肉食,并不喜欢存粮,因此,同心城若没有外界支持,粮食肯定支撑不了多久。粮食一断,同心城则不攻自破。 侯云策素来不喜欢攻打坚城,重创了党项军主力之后,便当起了甩手掌柜,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具体指挥攻城。 第一次攻城之战打响后,侯云策、石虎、王腾骧、郭炯等主将都是一脸轻松地看着攻城之战。 攻城的大林军是八千步军,七千多骑兵只是作为警戒力量,散布在同心城南、北两面,堵住了城内党项军突围朝南和北的去路,只给其留下一条西去的通道。西去通道也有一支骑兵,这支骑兵的任务堵住西面的援军,却并不阻止同心城党项军西去。 大林军在东城外架起了四架炮车,从五里外的山上采来石块,不停地向轰击着城墙。这些石块并不能摧毁城墙,可是每一块大石块呼啸着飞向半空,重重地砸在城墙上,都给守城的党项军士心理上造成极大的震憾。 另一些大林军在不紧不慢地挖土堆山,用来安放联军十多架床弩。床弩的弩箭粗大结实。不过由于床弩射出的力量很大,箭支触地后就会被折断,无法再用。所以联军的弩箭在同心城外的战斗中消耗殆尽。庆州团练副使吴松枥见到联军中备有十多架床弩,就派人到庆州城是调运库存的弩箭,等到土山高过城墙之时,这些床弩就可以居高临下轰击同心城。 黑雕军将领是第二次见识火药的威力,第一次是在攻打秦州城时。黑雕军把火药埋在了秦州城的城门下,炸开了秦州城门,最终攻破了西蜀军严密防守的秦州城;第二次就是在小牛关前,埋在地下的火药让党项军主力损失惊人。 将领们尝到了甜头后,对床弩已不是很在意。到达同心城外,未等侯云策安排,就纷纷提议再调运一些火药。庆州城库存火药极少,泾州军的火药全部被党项人纵火全部引爆了。所以,火药只能派人到颁州、凤翔府以及京兆府去调运。 从同心城到最远的京兆府,来来回回一趟至少需要一个多月,不过联军攻城的策略很明确,就是困住党项人,赶走党项人,因此也就不在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看着炮车轰击一阵后。侯云策便觉得兴味索然,此战关键已经不是兵甲之利,而是后勤供应,如果没有稳定的后勤保障,联军根本不可能深入到清水河畔围攻同心城。 侯云策对身旁的石虎道:“梁使君在衙门干了近二十年,熟悉地方事务,有他在泾州调度,大军粮草和其他物质供应才能不用发愁。不过,还应选一位懂行的联络官,及时和梁使君联系。” 石虎挨个想了一遍军中的合适人选。道:“这个联络军不好选,黑雕军最好军需官是还是要算孟殊,后面的几位军需官都要略逊一筹,现在这位李漫,也算不错了。” 侯云策笑道:“李漫负责联军骑军的军需供应,担子很重,可是他意见不小,成天想着回作战部队当指挥使,找过我数次了。” 石虎想着宣布李漫当军需官时,气急败坏的样子,禁不住露出微笑,道“李漫、铁川源、刘世绪、杜刚等人都是黑雕军的后起之秀,他们几人中,只有李漫是读人,当然最合适当军需官。” 侯云策也笑道:“他这个秀才长得五大三粗,作战勇敢,还真是一名当先锋官的材料。罢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他愿意去冲锋陷阵也是一件好事,就让他先当联络官,到颁州、凤翔府以及京兆府去大军需要的火药及其它物质运过来,若差事办得好,此战过后,就放他回作战部队。” 王腾骧听到李漫竟是读人,笑道:“难怪灵州骑军所需的马料、粮食及箭支,李漫弄得清清爽爽,一点差错都没有,比那些大老粗强得多,招讨使,就别换人了。” 郭炯笑着接口道:“王将军,你说这话别让李漫听到,否则,他肯定要和你干架。” 众将想到这位五大三粗的秀才,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一块大石又“呼”地飞上了天空,击在厚厚地城墙上。八月的清水河,阳光普照,能见度甚好,众将虽说离城墙的距离足有七百米左右,侯云策似乎看到了腾起来的灰尘和迸裂的碎石片。 战马“风”跟着侯云策近三年,经过了无数战火考验,现在显出些疲态,石块落在城墙上发出低沉的撞击声,让它轻轻颤抖了一下。侯云策感到了“风”的颤抖,用手拍了拍“风”的脖颈,以示安慰。“风”很快恢复了常态,“风”似乎觉得无意中地颤抖有失体面。就昂着头,打起响鼻,看起来精神抖擞。 郭炯数次让侯云策换马,侯云策没有同意,“风”虽说有些老了,不过奔跑仍然迅捷,更为重要的是,和“风”相处了三年。人与马已经合二为一,侯云策那怕是轻轻一个肌动动作,“风”都能准确理解是什么意思,要想找一匹这样的战马并不容易,人材难寻,马材同样难寻。 石虎又道:“让李漫当联络军,那么谁来当骑军军需官?” 侯云策心中已有人选,道:“到泾州城催办大军辎重。必须要是内行,此去路途遥远,要时刻提防党项部落的偷袭,李漫熟悉军需事务,又是武官出身。由他任联络军最为合适,至于骑军军需官,就由独立军的副都指挥使白霜华来担任,她也是一位优秀的军需官。” 白霜华官职虽是独立军副都指挥使。实际干的活是军需官的活,充当孟殊在黑雕军中里的角色,独立军两千骑兵,吃、喝、拉以及武器地调配、伤员的养护等等,这一大摊子事,头绪繁多,细碎复杂,白霜华只带着五六名军士,就把诸事理得一清二楚。 郭炯虽然觉得白霜华为人处事有些怪异,不和将士们来往,成天总是冷冰冰的,可是对她的工作能力还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侯云策把白霜华派到独立军中,最初的目的是撮合郭炯和白霜华,谁知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人才,侯云策就准备派李漫到泾州去催办粮草、火药和其他军需。让白霜华接替李漫出任联军骑军军需官。 郭炯现在的身份是西北独立军主官。听着众将议论军需官,暗自庆幸独立军有一个好的军需官。忽然听到侯云策要让白霜华出任联军骑军的军需官,急忙道:“招讨使不能挖独立军墙角,独立军诸事刚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军需官。” 侯云策笑眯眯地看着郭炯,心道:“这小子真是个笨蛋,虽说白霜华粘了一嘴胡子,可是她的声音、皮肤、体态和喉结,哪一样都透露着女子的信息,郭炯怎么就硬是看不出来。” 郭炯看着侯云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暗自叫苦,凭着他对侯云策的了解,知道独立军肯定留不住白霜华了,后悔莫及地念叨着:“都是多嘴惹的祸,当日就不应在云帅面前称赞白霜华。” 侯云策很有同情心地安慰道:“郭郎眼光要长远一点,白霜华出自独立军,以后独立军要粮草,就可以走白霜华的路子,这可是一件好事。” 郭炯被侯云策暗算了一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也就无心看攻打同心城的游戏,他闷闷不乐地回到独立军营地。刚进营地,就看见营地堆着一些军用品,有修好的弩、弓,有箭支和弓弦,还有门旗、门枪、五色旗、队旗、严警鼓等等,林林总总的物品堆在营地里,甚是杂乱。 白霜华站在这些物品前,指挥军士清点物品,两名军士满头是汗地埋着头分类整理,另一名军士则专门清点整理出来的物品,还有一名军士在一个小本本上记数。他们几个做得专心,没有注意到不声不响走进来地郭炯。 白霜华最先发现走进来的郭炯,随口问道:“都指挥使回来了,攻城还顺利吧。”问完,没有等到郭炯回答,又埋头看着手上的一个小册子。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正好照在白霜华的红润而细腻的脸颊,她的鼻尖上有一颗汗珠,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郭炯突然升起一种为白霜华擦试汗水的冲动。他被心里涌出来的这个冲动吓了一跳。暗道:“我难道有龙阳之好吗,不会吧,我可是有过妻室的男子。” 郭炯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对白霜华道:“白副都指挥使,这事忙完后,到我营帐里来。” 白霜华头也没有抬,问道:“有事吗?” 郭炯也没回答她,自顾自走了。 八月下旬。是清水河最美丽的日子,阳光、白云,蓝天、青草、绿树、流水,构成了一幅人间天堂般的美景,西北联军就美丽的景色中,围住了同心城,一连数天,都用炮车敲打着城内党项人的神经。 这种日子对于接连苦战的联军军士来说,算得上轻松无比,每天除了需要参战军士外,其余的军士只是警戒。 在侯云策的安排下,联军骑兵们开始了清水河畔操练活动。每一天。轮流让两营骑兵在清水河岸边练习队形和骑术。骑兵们平日很少有机会在草地里纵横驰骋,每一次骑马训练,总是灰尘满面,而飞驰在清水河畔。实是一种享受。 这些骑兵们刚刚打败了房当人主力,自然不可一世,每一营骑兵出去,总会四处寻找党项牧民,找到一户则宰牛杀羊,大饱一番口福。从同心城到西会州沿线的党项牧民,被弄得苦不堪言。虽说这些牧民十分勇武,可是势单力薄,哪里挡得住这些新胜的大林军骑兵,敢于反抗的牧民统统被砍杀,一时之间,宁静地清水河畔充满着暴力和怨恨。 轮到杜刚率领一营黑雕军骑兵训练。 杜刚是个胆大包天的角色,骑兵们不知不觉来到了距离西会州不过十五六里的地方。这些他们遇到了防守西会州的党项房当军。此时的杜刚已不是郑州时期的杜刚,连年的血战。让他即胆大妄为又小心谨慎,当房当翰海的部队一出现,他马上命令黑雕军用弓箭一阵猛射,随后沿着清水河向同心城狂奔,他相信,在小牛关受到重创的党项军根本不敢全力追敢他们, 果然,房当翰海地部队追了不过十里就停了下来。经过这次接触,联军骑兵和房当翰海的党项军形成了默契,西会州外二十里左右属于党项军的势力范围,只要联军骑兵不越这条线,党项军都能够容忍。 这条线,是西会州内痛苦万分的房当翰海为党项军划定的。 回到西会州的房当翰海,每当回想起小牛关的惨败,总觉得哪是一场恶梦:两万党项军主力是房当人在这个虎狼之地生存下去的支柱,可是不过小半天时间,党项房当军中最为强悍的军士折损过万,支柱已摇摇欲坠。 房当翰海率后军回到西会州后,他的嫡系六千人基本未损,另外,还收编了四千多房当明的嫡系,房当明和房当翰海虽说心有隔阂,但是除了极少数心腹知道此事外,矛盾并没有公开,因此,房当明战死后,四千败兵自然听从了房当翰海的指挥。这一万多人加上留守西会州的三千五百人,西会州仍有一万多党项军。 此时,房当翰海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小牛关的惨败让一向自负的房当军视黑雕军如地狱溜出来的恶魔,此时再战实在没有任何胜算。另一方面,大林军包围了同心城,若不敢出兵救援同心城,房当翰海必定会成为党项房当人的罪人。 打破这个僵局地是翩翩而来的粟特商人罗灵。罗灵长袖善舞,交际极广,是西北各族首领们的座上宾。 当翰海尽管对罗灵的本事知之甚深,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认识黑雕军主帅侯云策吗?” 罗灵神秘地点点头,道:“侯云策是雄胜军节度使,他的领地在凤州、成州和阶州,现在还包括秦州。侯云策是背景复杂的人,据说是三年前才从遥远的青风岭回到大林朝,很快就在沧州建起了黑雕军,黑雕军建成三年时间,和北汉人、契丹人、西蜀人、大蕃人和回骨人都打过仗,据说未曾一败。侯云策的妻子是大林朝皇后的妹妹,他还是中原最大商家富家商铺的真正掌柜。” 房当翰海叹气道:“早知道大林军在西北有侯云策,有黑雕军这种不败之师,鹰帅就不会去攻打灵州了,如果集中力量打兰州,相信兰州已到手了,可惜,罗兄来得太晚了。” 罗灵举着右手,张开五指比划道:“为了得到这些情报,我可花了不少钱。” 房当翰海再次叹气道:“房当人前后战死近两万人,花钱又算得了什么?” 罗灵已经知道党项军战败了,却没有想到战死这么多,他眼睛灵活地转动着,问道:“你们还准备打下去吗?” 房当翰海不愿意露出心事,反问道:“我们党项人怕过什么人吗?” 罗灵根本不相信房当翰海的话,他知道房当翰海是房当五虎中最为谨慎的一个人,换作其他四虎,绝不会限制党项军的活动,道:“侯云策做事留有余地,你们和大蕃人达布交过手吧,如果不是侯云策手下留情,达布和大蕃浑末人早就被灭了,回骨人吐少度是你们的老对手他在渭水被侯云策击败,侯云策也没有赶尽杀绝。” 房当翰海听了此语,眼睛一亮,稳住自己的心神,道:“罗兄的意思,我可以和侯云策讲和?” (第一百五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7章 布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同心城是西北一带少见的带有护城河的城池,当初大武军在重修同心城城防之时,根据同心城西临清水河的特点,从清水河引了一条小河道,绕过同心城南、北、东三面城墙后,重新流回清水河,形成了一条天然护城河,使得同心城极似水密布的南方城池。 同心城内仍有四千多党项军,仍然有着相当不错的战斗力。 大林军两支军队还没有会师之前,房当度为了试探大林军实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放下吊桥,准备偷袭大林军大营。大林军警惕性极高,党项军刚从吊桥冲出来,大营就响起报警的号角声。党项军只得退回城去。 房当度见大林军防守严密,也就断了夜袭念头,老老实实守在城里。 当城外大林军会师之后,大林军有近两万之众,骑兵众多,士气旺盛。房当度没有等来西会州党项军主力,反而等来了飘扬着雕旗的大林军骑兵,震惊之下,派人趁夜从西城墙潜进清水河,外出打探消息,然后再趁夜从清水河潜入城内。 外出打探消息的军士回来后,房当度这才知道从西会州南下救援的房当明主力部队受到重创,大哥房当明被炸得尸骨无存。 得知大哥死讯,房当度只觉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他为了不影响士气,死死封锁了这个消息,因此,城内党项军民还不知道当前战局,仍然幻想着房当明大军南下后,里应外合消灭在同心城外耀武扬威的大林军。 同心城是党项人重地,房当度虽知无兵救援,却也不敢轻易放弃同心城,否则,他在党项房当军中必将威信扫地,无法立足。房当度严禁党项军出城作战,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出城作战是白白送死,现在要保存实力,在守无可守的时候才全城突围。 房当度手下有一名忠心耿耿的将领,叫房当大国。房当大国为人坚忍不拔,是房当明派来暗中保护房当度的。他为房当度准备了了一条逃生道路,在房当大国的营帐里藏有数支小船,他随时可以趁夜和房当度一起,把小船从西城墙放到清水河,然后顺流而下,不知不觉逃出大林军包围。 当然,没有到最后关头,房当大国不会这样做。 党项军不敢出城作战,同心城外就成为联军天下。大武内乱以后,中原军队长期被人堵在家门口挨打。这一次联军把悍勇的党项军逼成了缩头乌龟,军士们在城下士气高昂、意气风发、耀武扬威。 王彦超组织攻城之战,侯云策的日子就过得格外逍遥,每天溜完马,到各军转悠。 独立军骑兵接受了全套黑雕军的装备,这次缴获的战马也主要补充到独立军。郭炯为整军纪,接连斩杀了数名违纪军士,同时,趁着围攻同心城间隙,按照黑雕军口令、队形加紧训练队伍。如果仅从表面上来看,独立军也有几分黑雕军的味道了。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战斗力的提高不是装备和队形的组合,其间还涉及战术思想、战斗经验、军士士气等等。所以,独立军的战斗力要达到黑雕军的水准还需时日。不经过几场血战,难以有质地提高。 在围城之际,侯云策就正式宣布成立联军医馆。医馆直接对西北面行营负责,黑雕军军医官韩淇任馆长,享受副都指挥使的待遇,其他医术高明的弟子则授予相应职衔。各军可以选派一定名额的军士到野战医院学习、服务。 在最近几场激战中,韩淇带着他的数十名弟子救活了大量受伤的军士,特别是在小牛关伏击战结束后,为了医治受伤军士,韩淇和众弟子接连忙了数天,人都累得变了形。 自从有了韩淇和他的医疗营,黑雕军战伤死亡率明显降低,部队大战后的恢复能力也大大提高,黑雕军中绝大部分军士都受到过韩淇的救治,因此,韩淇和他的弟子们在黑雕军中享有很高的威信。 但是,黑雕军原有的医疗营在实战检验中出现了较大的问题,伤员分散在各自营里,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这给医治带来了很多麻烦,也分散了宝贵的医药资源。 侯云策很早就打算成立一个正式的医馆,受军医数量、医药等各种条件限制,成立医馆一事也就没有得以实施,趁鏖战西北之机,侯云策向朝廷要来一些医学博士和大量药材,成立了这座联军医馆。 医馆成立之后,立刻就收治了两百多名受伤地步军军士、上百名受伤的骑军军士,这就让一切都很简陋的医院显得混乱不堪、臭气熏天、呻吟不断。 王腾骧是喜欢思考的将领,这几天来,暗自观察黑雕军。黑雕军的训练、战术和装备让他如一名寻宝者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铺天盖地的珍珠宝石,欣喜若狂又自惭形秽。 野战医馆成立以后,王腾骧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把灵州军中的三十多名受伤较重的伤员送进医院。 这些在灵州军军营里等死的军士们被打开原来的绷带,清洗了伤口,换上韩淇特治的治伤药,再重新包上煮沸过的绷带。经过这一番整治,虽说受伤军士们伤情并没有得到明显减轻,可是看到医生们自信的笑容,得到了“能治好”的肯定答复,军士们一扫在军营中等死的绝望,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精神面貌可说是焕然一新。 不过半天时间,数名躺着进来军士的伤员竟然能够战了起来。 野战医馆的医疗手段在侯云策看来实在简陋得很,不过熬了数天而不死的伤员大部分并不是受到致命伤,死亡原因更多的处理不当而使轻伤拖成重伤,重伤演变成不治,野战医馆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让这些能够活下来的军士尽量存活下来。 受伤军士进医院的第二天,王腾骧到了新建的野战医馆,吃惊地发现原来奄奄一息的军士们大部分都有了活力,绝望表情变得轻松愉快。王腾骧这才对野战医馆刮目相看,寻思着在自己军中也搞一个医馆。 王腾骧从医院出来后,远远地看到在清水河边溜马的侯云策,就停下脚步遥望着这位很有些神的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 侯云策和杜刚走在清水河边,其余军士则远远地跟在身后。 侯云策叮嘱道:“盐州被侵占,经查证确实是党项拓跋人干地,你这次到宥州,目的是报复宥州军攻占盐州,你的任务就是烧、杀、抢,搅乱宥州。” 杜刚是侯云策心腹中的心腹,高兴地笑道:“节度使是让我当山大王,这可是我从小的理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如西方极乐世界一样。” 侯云策脸色凝重地道:“夏、绥、银、宥四州归属于党项拓跋人李彝殷。党项拓跋人和党项房当人不一样,房当人没有归属大林朝,是化外之民,而党项拓跋人在大武朝时就归附了中原。李彝殷现在受封为定难节度使,也算大林朝廷的属下,所以你率领的五百人黑雕军军士,只能装作山大王,偷偷摸摸地干。党项拓跋军战斗力很强,你们遇到大队党项拓跋军就逃之夭夭。遇到小队拓跋军就吃掉,另外,不能打出黑雕军的旗帜,不能受伤被俘。” 陈猛挺着胸膛道:“节度使放心吧,凭狮营本事,绝对不会吃亏。” 侯云策提醒道:“你要记住,我对其他将领说大蕃人在阶州闹事。凤州兵力空虚,派你们回去增援。你们南下后,从刘家渡穿过马岭水,绕过盐州,直扑宥州,此仗不要和党项军硬拼,不要作无谓牺牲。” 受令之后,杜刚掉转马头,朝狮营营地奔去。 侯云策一人一骑在清水河畔漫步,边走边分析当前西北面地战略形势:在小牛关重创党项军主力之后,党项房当人对于西北的威胁基本就解除了。此时,统一的大蕃国已经不复存在,大蕃部族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部落,无法对大林产生致命威胁了;回骨虽然仍有汗国,可是兰州别驾葛萨以兰州为基地,和青海湖边的大蕃部族联姻,对回骨可汗仁裕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回骨可汗疲于应付内乱,无力东向;北方最大的强敌契丹人也暂时走入了低谷;更北面的一些部族因为隔着回骨、党项、鲜族和大蕃,暂时无法对中原形成威胁。 侯云策停留在清水河边地一个较为平缓的岸边,下马坐在岸边,让战马“风”随意地岸边休息。清水河边,河风吹来一阵阵清新的空气,侯云策头脑异常清醒,思绪又回到经常想到的一个问题:“我是安心做一个大林臣子吗?难道就不再复国?”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虽然内心还有矛盾,可是实际上在行动中,侯云策并没有复国的实际行为。他在边关多年,最了解各族情况,别看现在各族暂时没有威胁,若是当中原虚弱之时,这些潜伏的羔羊立刻就要变成猛虎,进入中原抢杀。 若是他要率兵复国,就得重演当年大武内乱的旧事。 侯云策不愿意做这等事。 只不过,不实施复国行动并不意味着什么事情都不做,有些棋子可以提前布下,以后如何行棋,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他这步棋走得很隐蔽,连黑城四子都未能了解其动向。 侯云策回头望了狮营驻地一眼,又取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出使夏州的黑雕军掌记刘成通派人送来的,是夏州节度使李彝殷的亲笔信。信上,李彝殷首先说明宥州军攻占盐州是马军都指挥使德浩贪图房当度的钱财,私自出兵攻打盐州,并没有经过宥州军主将李彝秋同意,首犯德浩已经被斩首,送往大梁以谢罪,然后。李彝殷再三表示永远是大林地属臣,绝不敢有贰心。 侯云策曾对宥州军突然攻占盐州的意图迷惑不解,看了这封信才豁然开朗。他相信李彝殷不是主谋,因为派兵袭击盐州,完全不符合党项拓跋人的战略利益。但是李彝殷把此事推到宥州军马军都指挥使德浩身上,侯云策却也不相信。理由很简单,没有宥州主将的同意,德浩根本不可能私自出兵攻击盐州,此事必定是宥州主将李彝秋干的好事,德浩不过是替死鬼。 侯云策反复思考,下定了决心,“党项拓跋人比党项房当人实力更加强劲,而且根本靠不住,若是让其经营多年,必然会成为大林强敌。若让林荣猜忌李彝殷,把党项拓跋人作为假想敌,则西北面行营就可以长期存在了。而西北行营长期存在,可以让自己进退自如,也可以实质性地牵制住党项拓跋人。” 侯云策为了让林荣猜忌李彝殷,实施了把水搅浑之计:让杜刚率五百黑雕军远程袭扰宥州军民,以激怒党项拓跋人。拓跋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大林军烧杀,肯定要采取报复行动,报复的对象当然是是盐州和延州。 与时同时,侯云策给林荣写了一封奏折,老老实实地汇报了西北战况,并附上了盐州被攻占详情以及李彝殷亲笔信。 林荣精明过人,任何夸大或造谣,都可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侯云策只是老老实实地提供素材,让林荣自已判断,这样才有可能达到让西北面行营继续留下的目的。 侯云策在河边坐了一个多时辰,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名亲卫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他麻利地跳下战马,道:“捉到了一队形迹可疑的人,他自称是粟特商人罗灵,有要事报告云帅。”在联军中,凡是黑雕军的将校军士,一律都称侯云策为云帅,而颁州军、永兴军、灵州军和独立军的将校军士称呼侯云策为招讨使。 “粟特人罗灵,他到这里干什么?”侯云策有些纳闷地站了起来,吩咐亲卫,“把罗灵带到大帐见我。” 侯云策要把架子摆足,并不马上去见这位交游广阔的粟特商人,他首先来到同心城外,观看攻城游戏。现场指挥攻城之战的是王彦超的儿子王蓝田,在同心城外的遭遇战上,他脸上被射伤,此时伤口结了疤,长长黑疤破坏了王蓝田英俊五官,却增添了更多凶狠之气,他看到诏讨使过来,紧跑几步过来,行过军礼。 侯云策对王蓝田颇有好感,问道:“王将军,战况如何?”这句话其实是是费话,这几天围城,纯粹是用石块攻击城墙,大军没有发动一次实质性的攻城,所以,根本谈不上战况如何。 王蓝田咧嘴笑道:“炮车太少了,石块也要从老远的地方运来,打得不过瘾,若有几十架炮车同时发射,城墙根本站不住人,若把石块换成火蒺藜,则可以把同心城烧成一片火海,这样才过瘾。” 王蓝田无心之语,让侯云策心中一动,心中暗道:“西北各军长期和胡骑作战,重型装备和东部的节镇相比明显不足。在攻城战时,这些重型装备必不可少,看来得好好准备。” 他对王蓝田笑道:“王将军提议不错,我命人再去找几十架炮车来,每天使劲轰,让党项人在城墙上立不住脚。” 侯云策随后又到灵州军中去转了一圈,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营帐,刚进营门,一眼就看见高挑精瘦的粟特商人罗灵站在营帐外。侯云策哈哈大笑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第一百五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8章 投降条件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粟特商人罗灵走南闯北多年,靠着灵巧手腕、准确判断和雄厚实力,成为西北各族大酋们的座上宾客,尽管西北战乱频繁,他却如履平地般在各地穿行。这种八面玲珑的人物,在侯云策眼中极有价值,特别是在这交通闭塞、消息传递缓慢的西北,需要这等人物。 亲卫们很快摆上一些酒肉,除了大盆羊肉外,另外还有一盆炖牛肉,酒则是一壶老酒。侯云策道:“在战场上,条件简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老朋友,不过,这个炖牛肉不错,你尝尝。” 罗灵说着一口极为流利的中原话,口音比侯云策还要地道,高兴地道:“时间过得好快,在凤州别过节度使,转眼间就是数月,这几个月,我的商队和富家商铺做了好几笔大买卖,吴丝卖到了黑汗国,价钱很不错。” 罗灵的商队和富家商铺合作了数笔大生意,罗灵和富家商铺都赚得盆满钵满。他随意喝了一口看似平淡无的牛肉汤,顿时被汤味吸引,停止了说话,专心致志品尝牛肉汤的滋味,很快一碗汤喝完,罗灵砸巴着嘴道:“真是一碗神仙才能喝到的好汤,这种厨艺,无论在哪里开一个酒楼,都会发大财。” 侯云策笑道:“罗郎和我心有戚戚焉,这个厨师是我从大梁带来的,在大梁最是有名,只是我喝惯了他做的汤,舍不得放他走,天下的钱永远是赚不完的,得留几个给别人。” 两人寒暄几句,侯云策突然笑容一收,不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罗郎不辞辛劳。来到这鲜血横飞的同心城外,何事?” 罗灵用一张做工精致的小手帕擦擦嘴唇,道:“我从西会州过来。” 侯云策早就料到罗灵是党项房当人的说客,否则不会冒险来到战场中来,联军打败了房当军主力,围困了同心城,把党项军队分割成西会州、同心城和固原三个部分,战场形势对联军及为有利。因此,他神定气闲地端起一小碗牛肉汤,慢条斯理地喝起来,静等罗灵地下文。 罗灵道:“西会州党项首领是房当翰海。他想和节度使讲和。” 侯云策冷冷地“哼”一声道:“讲和,房当翰海有资格吗?同心城现在被联军团团包围,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破城是迟早之事,攻城同心城。西会州也守不住,走投无路才来讲和,晚了。” 罗灵不卑不亢地道:“节度使若只想杀个痛快,则完全可以拒绝房当翰海的请求。若节度使想为大林争取长久的和平,则不妨听听房当翰海的条件。” “党项房当军主力已经在受到重创,根本无力抵挡联军雷霆一击,除了投降以外,别无他途。若继续抵抗,清水河畔将不会再有房当人了。”侯云策并不想在清水河畔大开杀戒,过重的杀戮,除了激起仇恨和长久的反抗以外。对大林没有任何益处。他是想把党项房当人打怕打服,彻底臣服于大林。 罗灵老奸巨滑,听到侯云策的威胁,反而放下心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威胁也是条件,只有能够提条件。就有谈判的可能性,威胁往往是谈判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罗灵道:“党项共分八族,人口过百万,房当人不过是党项之一族。党项八族虽说相距较远,平时也有不少矛盾,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党项细封、米擒等部族必定不会坐视招讨使灭掉房当族,房当族被迫逃离清水河畔之时,就是其他部族参战之日。目前联军虽说占了优势,可是到时候,谁胜谁负就不好说了。而且房当人以游牧为生,居住在西会州、同心城和固原的党项人只是房当人的小部分,大部分房当人散居在清水河沿岸,节度使很难把这些在清水河岸边逐草而居的房当人一打尽,最多是让他们向西向北逃散,等到时机成熟,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罗灵看到侯云策听得认真,接着说:“节度使现在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这个职务是用来维护西北边境完全地,若灭掉房当人,在党项各族种下仇恨的种子,则西北永无宁日,当前,大林朝正在对淮南全力用兵,大林陛下定然不希望西北燃起冲天大火。” 罗灵分析形势极为准确,句句说到了侯云策的心坎处。目前,联军只是打败了党项房当人,而西面北面还是六个部落的人马,东面还是强悍的拓跋人,如果不算上拓跋人,单是六个部落联合起来,联军要想取胜也极为困难,毕竟,西北联军只是几个节镇的联合,没有得到整个国家力量的支持,还不具备扫平西北的实力。 侯云策对罗灵暗自佩服。他看着罗灵薄薄的嘴唇,一个念头突地跳了出来,“吏部侍郎司徒诩新纳的小妾,分明是罗灵送的礼物,难怪罗灵对大林朝朝廷的军政大计了解得极为准确,不知道还有哪些大官收受了罗灵的礼物?这个粟特商人,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他不过是个商人,有必要这样苦心经营吗?” 侯云策脑中飞快思索,脸上却平静如常,道:“据我了解,房当翰海并不是党项人的真正头领,他有没有资格代表党项人来谈判?” 罗灵知道什么事情要诚实,什么时候该说谎,解释道:“党项分为八族。房当人里也分三个部分,最大一部的首领是房当明,房当明同时也是房当人的大首领,不过,他已在小牛关战死了,房当明有两个弟弟,一个是战死在义州的房当白歌,另一个是守卫同心城的是房当度。稍小一点的首领是房当翰海和房当烜赫。最小一部地首领是驻守固原的房当朵儿。现在房当明战死,房当翰海在西会州拥兵过万,实力在房当人中最强,当然由他来代表党项房当人。” 侯云策紧锁双眉,道:“只怕房当度不会听命于房当翰海。你说说,房当翰海有什么条件?” 罗灵和房当翰海分析过侯云策招降大蕃浑末部时提出的条件,主要有三点,一是接受侯云策的任命;二是提供便宜地马匹;三是相互通商。凭心而论,这三点并不苛刻,甚至对走投无路地大蕃浑末部还极为有利,房当翰海也想以这三点和侯云策讲和。为房当人争取喘息的时间。 罗灵道:“房当翰海很有诚意,只要大林军退出清水河畔,则房当人永做大林朝属臣,为大林朝守卫西北。” 大武以来。中原周边小族要受到中原朝廷的封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有立过大功的部族才能得到朝廷封赏,如党项拓跋人就因出兵帮助大武平定内乱而受到封赏,也正是由于有了大武王朝的支持,党项拓跋人才能够得到夏、银、绥、宥四州,房当翰海提出的条件貌似臣服,实际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侯云策听到这个条件后,“哈哈”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绕弯子了,这次党项房当人入侵边境,房当明是魁首,房当明和房当白歌已死,但是房当度还活着,房当度不可饶恕,同心城必破,我已经明确拒绝了房当度的请降要求。” 罗灵心中一惊,脸色未变。 侯云策话锋一转。道:“且念到房当翰海仅是胁从,我可以接受房当翰海请降,有四个条件,一是在固原的党项人全部退出固原,固原城以外二十里内,一个党项人也不准留下来;二是房当人无偿向联军提供两千匹战马,以后,每年提供五百匹战马给黑雕军;三是房当人接受黑雕军的调遣;四是大林商人可自由进出清水河畔经商,房当翰海要提供保护。若同意这四个条件,联军可以退兵,并且承认房当翰海为房当人的大首领。” 侯云策这些条件,除了固原以外,和罗灵和房当翰海设想的相差不多,而且,固原在房当朵儿手中,由房当翰海答应党项人退出固原,纯粹是一句空话,所以,这些条件对房当翰海来说是可以接受地,不过,罗灵是个谈判老手,尽管然对方提出的条件合乎自己的心意,仍然露出为难之色,道:“这四条过于苛刻,房当翰海很难接受,还有,同心城在房当人心中地位很高,破了同心城,会在房当人心中留下深仇大恨。” 侯云策斩钉截铁地打断道:“这些条件不容讨论。大林军从来没有攻打过党项房当人,房当人还不是一样在大林境中烧杀抢夺,攻城同心城,是对房当人的教训,联军攻破了同心城后,若房当翰海真心想降,我就把同心城交给他。” 对于侯云策来说,同心城的战略意义还不如固原,固原城紧靠着渭州,长期由回骨人占领,是进入大林境的桥头堡,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大林军若占领了此城,和先前攻占的陇西一起,就构成了威胁西北各族的两个犄角。 请降条件谈妥之后,罗灵迅速回到西会州。 房当翰海听到这个条件后,久久不语。侯云策提出的条件他能够接受,臣服于中原王朝,对于房当族来说并不是一件耻辱之事,相反,能得到大林朝的册封,对于房当族发展还很有好处。只是侯云策下决心要攻破同心城,这让房当翰海从感情上有些受不了,毕竟,同心城是房当人祖地,具有神圣地位,只要是房当人,对同心城都有特殊的感情。 从另一方面来说。房当翰海所在的部族人数比房当度部族人数少得多,若侯云策攻破了同心城,斩杀了房当度和城里的军士,房当翰海就有实力完全控制住房当明所在的部落。至于固原,原本就是回骨人的城池,留给大林军没有什么时候问题,固原守将房当朵儿若不愿意退兵,必然要和大林军决战。这对房当翰海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反复考虑后,房当翰海接受了侯云策的条件。 送走罗灵之后,房当翰海心神不灵地点燃了一柱香,供在佛像面前,他虔诚地念着经文,用以化解内心的不安。一柱香燃完后,房当翰海慢慢起身,走出大门。屋内十分昏暗,打开门时候,房当翰海只觉无数阳光射在身上。他眯了眯眼睛,为自已鼓劲道:“房当明不仁不义,暗算了为他拼命打仗的房当烜赫,因果报应来得真快,这所有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房当翰海在门口招了招手,一名精悍年轻人迅速走了过来,房当翰海道:“安排好没有?” 年轻人低声答道:“我们暗中捉了二十多人,全是房当明亲信,还有七人被监视住,只是没有找到合适动手机会。” 房当翰海阴沉着脸,道:“全部埋了,手脚干净一些,不要让人发现。” 年轻人恭敬地道:“放心吧。下手之人全是最忠心的族人。” 房当翰海在西会州陆续接收了四千多名房当明部败兵,这几天,两千多人马在房当明心腹的挑唆下,吵着要打到同心城去。房当翰海为了彻底掌握这支人马,便命令部下悄悄把带头闹事的房当明心腹全部杀掉。 米擒勒是房当明所部大将,完整掌着一军,房当翰海暂时无法杀之,就想着收服之策。 就在罗灵穿梭于同心城和西会州的时候,一支神秘人马出现在宥州城内,他们身穿没有标志的军服,也没有旗帜。来到宥州的地盘上就大肆烧杀。党项拓跋人定居四州已经很久了。受中原人影响,开始结村居住,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农耕生活收成比较稳定,拓跋人口渐渐多了起来。这支神秘的人马在宥州边境的党项村庄里肆无忌惮的抢劫,村落里的党项男子被迫组织起来保卫自已家乡,这伙神秘人马战斗力极强,轻易粉碎了党项人自发的抵抗。 宥州刺史听说此事,开始并不是很在意,以为不过是流窜入境的盗贼而已,派出一千人马清剿。这一千人马兵分四路,快速南下,准备包抄这伙敢在老虎嘴上拔毛的强盗。谁知这伙强盗十分狡猾,凭着马快,四处乱窜。这一千人马跟着强盗穷追不舍,一不留神,一路人马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在深夜里被强盗突袭,全军覆没。另外三路人马不知道这个情况,仍在四处围捕这伙强盗,追了数天,又有一队人马受到伏击,被堵截在一个山沟里,四处滚滚而下地大石,埋葬了这二百多人,一人未逃出。 剩下两队宥州军数日没有寻到强盗和自己的伙伴,才发现大事不妙,不敢再分兵。合兵后,他们在过一条小河的时候,刚刚渡到一半,背后一队骑兵如闪电般地冲了过来,仓促应战的党项军伤亡惨重,河岸边倒下了三百多具尸体,渡过河的宥州军军士心胆俱丧,不敢再战,狼狈地逃回宥州城。 宥州刺史李彝秋见到出城围剿强盗的一千人马反而被强盗围剿了,大怒之下,斩杀了带队的正副指挥使,命马军都指挥使李彝兴率一千马军和一千步军出城歼敌。 马军都指挥使李彝兴奉命出征。 李彝兴全身银白色铠甲,不到三十岁,双眼闪着一丝冷光。军士们看他的眼光颇有些畏惧又带着明显地尊敬。此李彝兴正是以前的德浩。宥州军袭击了盐州城,原本可以做得极为隐秘,不料房当度暗中使计,使宥州军攻打盐州城成为众人皆知的事情,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此事宥州刺史李彝秋难逃其咎,可是李彝秋是自己一母所生的亲弟弟,带兵攻城的马军都指挥使德浩就成了替死鬼。李彝殷爱惜德浩是个将才,就寻找一个和德浩相貌相近的军士,斩杀后冒充德浩送到了大梁,算是给陛下林荣和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侯云策一个交待。 为了安抚德浩,李彝殷为德浩赐名李彝兴,仍然留在宥州辅助李彝秋。 李彝兴用兵老练得多,没有盲目地追赶,而是派出侦骑,四处查找这伙强盗的下落。李彝兴仔细分析了这伙强盗的作战方法,得出结论,这绝对不是一伙普通地强盗,而是一队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极有可能是延州、鄜州两个节镇的精税牙兵。 (第一百五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9章 骚扰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这支神秘的人马就是杜刚率领的五百黑雕军骑军,黑雕军骑军训练有素,战马全部来自若尔盖草原。 大蕃浑末部首领达布降服于侯云策之后,依靠黑雕军力量,夺取了若尔盖草原,成为若尔盖草原的新主人。达布是守信之人,按照约定,将若尔盖草原的战马以凤州市场价格卖给黑雕军。 自此以后,黑雕军的战马有一半来自若尔盖。 和凤州做买卖,达布一点都没有吃亏,一方面,浑末人有了凤州的固定大买家,若尔盖的牛、羊、马的销路就有了保证;另一方面,浑末人能够源源不断从凤州买回草原所需的盐、茶等生活必须品,大大改善了生活。 一年多来,浑末部接收了大量从兰州等地逃来的大蕃人,慢慢恢复了元气,和凤州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黑雕军军士本来就长于侦察,兼之有了速度极快的若尔盖战马,在宥州城外和党项军玩起了捉迷藏,吃掉了第一次出来围剿强盗的一千党项军。 第二批党项军出城后就被黑雕军侦骑盯上了,周青是杜刚副手,这一年来,周青因心思慎密而在黑雕军中渐渐崛起,他分析了两天来的情报,建议道:“这次带兵出城的党项军将领极为历害,两千人马虽然分为三路前进,相互间始终遥相呼应,根本不受我们引诱。他还派出了大量侦骑四处活动,看来,我们遇到了真正的对手了。” 杜刚满不在乎地道:“宥州军再强也没有用,我们不和他们玩了。全营立刻沿宥州边境线北上,脱离宥州党项军,到夏州去逛一圈,再从夏州回盐州。” 五百黑雕军一头扎进了连绵起伏的山地,一天后走出宥州地界,黑雕军悄然离去后,李彝兴的两千人马在宥州四处搜查,折腾得人疲马困,却一无所获。不过,赶走这伙强盗,李彝兴也算立了一件大功。 夏州是党项拓跋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黑雕军进入了夏州地界之后,很快就认识到中心和外围的区别,党项军关卡明显比宥州增多,大部分险要处都有党项军驻守。 黑雕军不敢再随意行动,隐藏到大山中,侦骑四出,侦察地形和党项军兵力部署。黑雕军所携带的夏州地图是枢密院所绘制的地图,极为粗略,许多重要的地形、关口和驻军都没有标注,杜刚就以枢密院地图为母本,根据侦察的情况,把地图尽量补充完整。 黑雕军只能短时间隐匿,为了补充粮食,必然要袭击党项村落。 由于夏州已经得到宥州报警,因此,杜刚所部黑雕军的行动引起了夏州党项军的注意,各个关口驻军均加强了警戒,数队党项小队骑兵开始搜索这些可能是从宥州北上的强盗。 党项小队在一些山谷中发现了不少的人粪马粪,通过人粪马粪判断出这伙强盗人数在五六百人之间,夏州党项军派出数千人的队伍进入山中打击这伙强盗。 侯云策给杜刚的任务是骚扰党项拓跋人。半个月时间,杜刚把宥州闹得鸡犬不宁,还顺手歼灭了一支出城围剿的宥州军,动静闹得也够大了。但是,到夏州后还没有机会闹出声势,杜刚心犹未甘,拉着周青商议半天。决定潜到夏州城下,哪怕是向城上射出一箭,也算是给拓跋人一记耳光。 周青执行这次任务时和老搭档武家强第一次分开。武家强率领着一只黑雕军小队,潜入到固原城外,为联军攻击固原作好前期侦察工作。 大凡心思细腻之人行动上都比较谨慎,周青并不想到夏州惹事,可是架不住主官杜刚的坚持,也只好执行。他反复研究最新绘制的地图,费尽心思为黑雕军找了一条相对安全的前进、撤退路线。 半夜时分,黑雕军顺着山沟,绕过两个关卡,摸索着走了十几里小道,在天朦朦亮时,突然出现在夏州西门外面。 夏州是党项拓跋人的重镇,城墙上飘扬着数十面大旗,因天色并未全亮,城下看不清旗帜的图案,只能听到旗帜在晨曦中被风吹得“哗哗”直响,这单调的响声就如城东南无定河水发出的拍岸涛声一样,成为夏州天然的声音。 西门城上值勤的党项军士们守了一夜,一个个都睡眼朦胧,军士们看着这一支没有任何标志的人马出现在城外,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队人马就是党项军正在全力查找的强盗。一名通宵未睡地队正,打着哈欠道:“这是那里来的人马,连旗帜也不带,等一会进了城,非得让拓跋将军打鞭子不可。” 另一名小兵接口道:“说不定是那位将军的卫队,出去办事才回来。” 黑雕军五百人慢条斯理地靠近城门,就如要进城一般。 杜刚看着夏州高大的城墙,对周青道:“没有想到夏州城墙如此高大,和灵州城相比也不差。” 周青正在抬头遥望着夏州城,随口应道:“夏州城和灵州都是大武军的边防重镇,大武内乱后,拓跋人才成为夏州的主人。” 杜刚扭头对身后的亲卫道:“你们看见城墙上的军士没有,找二十个人,用弩射他们。” 二十个亲卫跳下马,取过黄桦弩,上好弩箭,不慌不忙瞄准了城墙上军士。 城墙上守城的军士们一直用不解的眼光看着这些怪的人马。等到二十人跳下马,用弩对准他们之后,他们还不敢相信这些人是要向城上射击,傻站在城墙上。 二十支夺命的弩箭呼啸而来,城墙上有十几名党项军露出上身,这二十支弩箭突然射上来,顿时射倒两人。 弩箭发出后,黑雕军没有停留,朝西北方向急驰而去。 受到突然袭击的党项军一在城墙上问候这一队强盗的十八代女性亲属,可是,问候归问候,城内的党项军根本无法快速组织人马进行追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强盗激荡起满天飞舞地灰尘,失去了踪影。 按照预定地路线,黑雕军向西北方向撤退。如果不出意外,越过西北方向的山地,很快就能到达盐州地盘。 在生活中,计划和现实总是有一些差距,黑雕军向西北方向跑了不过三四里,眼看就要进入山地。只能能够进入山地,党项拓跋人的大队骑兵很难在山地里包围住这支滑如泥鳅的小队伍。可是,正当黑雕军要接近山地之时。远远地看到数十名骑兵出现在眼前,这些骑兵的位置堵截住进山的通道。 周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敏锐地意识到这些骑兵应是大队骑兵前锋,勒住了马头。黑雕军骑军的骑术极为了得,纷纷勒住了马头,队形并不甚乱。 山口处的骑兵也发现这群没有标志的骑兵队,四名骑手向黑雕军奔来。杜刚处于黑雕军骑兵队中部,他一提缰绳赶到了周青身边。周青低声道:“这队骑兵应是前锋骑兵。”杜刚点点头,举起了右手,身后跟着的十几名军士们悄悄取下了弓箭。 四名党项骑兵很快奔到黑雕军面前,互相都能清晰地看清对方的相貌,党项人和中原人相貌虽无明显差异,可是气质却完全不同,四名骑手眼睛露出了惊惧的神色。一名大胡子骑手回过去,叽里呱啦喊了一句,同时就开始掉转马头,杜刚右手往下一挥,嘴里骂道:“去死吧。” 身后军士们早就做好准备,看到手势后张弓便射,四名党项骑手应声落马。 杜刚大声道:“向北转移。”黑雕军军士纷纷掉转马头,秩序井然地掉转过方向,向北狂奔。 杜刚处置得十分果断。当黑雕军刚刚掉转方向时,山口处涌出了大队党项骑兵。很快,这些党项骑兵就朝黑雕军追了过来。这队党项骑兵有三千多人,正是进山搜查的部队,他们在山里转了数天,一无所获,准备回到夏州城。 党项军遇袭后显然有些发懵,等到他们清醒过来之时,黑雕军已开始狂奔。 党项军失了先机,始终只能远远地看到黑雕军身影,党项拓跋骑兵向来以骑术了得著称,没有追上这些强盗,十二分不服气,紧追不舍十数里后,仍然没有追得上前面的骑手,党项军将军只得命令停止追击。 这一场追击战,也让黑雕军耗费了大量的精力,而且错过了入山口,黑雕军稍事休息之后,杜刚军士回去侦察,见入山口仍然驻扎党项军,无奈之下,全营继续北上。 下午时分,地势越来越平、越来越干,眼见进入了荒漠地带。黑雕军每人身上都有装水的皮囊,军士所带的皮囊大多数只剩下一小半地水,虽说从枢密院所发的地图来看,从夏州北部的荒漠回到盐州,路途并不是很远,但是,沿途多是荒漠,很难补充水。 黑雕军侦骑对于寻找水源并不陌生,周青亲自出马,带着十几个军士,在荒漠中寻找着水源的蛛丝马迹。搜索了数里后,各式动物的粪便渐渐多了起来,又走了一里多路,便看见了一条蜿蜒小河。周青等数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看见了四十多个帐篷,有大群党项人在活动, 周青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半响,然后带着人悄悄地回到了黑雕军营地。 周青的报告总是细致准确:“党项人在水边扎营,大约在四百人左右,其中有三个帐篷是女子。” 从同心城秘密出发接近半个月了,杜刚率领黑雕军转战宥州、夏州,在党项拓跋人的地盘上搞了无数破坏,成为名副其实的麻烦制造者,这半个月,杜刚脸颊上地胡须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把杜刚的下巴打份得甚为威猛,很配得上他姓名中的那一个“刚”字。 他仔细听着周青的报告,右手拿着马鞭在大腿上轻轻敲打,眼神眺望着远方,特别深沉。杜刚曾是侯云策亲兵,长期跟随在侯云策身边,他的很多动作,包括做决策前思考的神态,酷似侯云策。 杜刚下定决心后,使劲甩了一下马鞭,道:“对方人数也不少,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回去一定要后悔,黑雕军军士全部上好弩箭,从左右包抄过去,力争一个突袭打跨党项人还是老规距,不留一个活口。” 黑雕军兵分两路。静悄悄地朝小河边地党项人压了过去。 这是一支送亲的党项队伍,党项拓跋人受到了大林的封赏,名义上是大林的一个节镇,实际上是独立的地方政权,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夹在大林和契丹之间。唯有左右逢源才能生存下去,前一段时间,拓跋军和契丹军交锋数次,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罢手言和后,通过粟特人牵线,李彝殷就把他的堂妹嫁给契丹国南枢密院使,意图通过联婚来换取契丹人的信任。 在这片荒漠中,党项拓跋人主要的敌人是契丹人,这一次是和亲行动,队伍中有四十多名契丹军士。这支队伍的警惕性就远不如平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随着一名党项哨兵的叫喊,黑雕军左右两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这支迎亲的队伍,党项护卫和契丹族军士慌忙中从帐篷中冲了出来,他们刚刚骑上战马,拿起武器,黑雕军就冲到面前。 四百人的送亲队伍中三百名党项军士、四十多名契丹族军士、五十多名李彝殷堂妹的随从,他们在包围圈中』成一团。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抵抗。 战斗持续时间极为短暂,黑雕军以极为轻微的代价。全歼了这支警惕性不高的迎亲队伍,四百多人无人逃脱,包括李彝殷堂妹及其奴仆。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这无言地荒漠。 杜刚并不知道黑雕军干掉的是什么人,补充了粮食和水后,这一队黑雕军沿着荒漠边缘,很快就进入了盐州地界。 当杜刚回到同心城时,已是九月十日。同心城被围近一月,城内粮食已经接近断绝,人心惶惶,房当度开始武装全城党项人,包括年轻的女子,准备作最后反击。 八月下旬以来,不断有清水河畔的党项房当人自发组织起小型骑兵队,从四处向大林军偷袭。这些骑兵队约在三四百人左右,里面有不少是老人、中年人和小孩子,他们虽然冲不破联军骑兵的警戒线,却也限制了联军的活动范围,使联军再也不敢象前一段时间那样为所欲为。 这些党项骑兵队本来是各自为战,在同联军作战过程中,渐渐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有上千人组成的骑兵队,他们也改变了攻击对象,尽量避免和联军主力交锋,而是不停袭击联军的后勤补给线。 联军的后勤分为两个方向,一路是由泾州、庆州和环县过来的补给,这一路由凤州刺史梁守恒负责,另一路是由灵州、盐州过来的补给,由颁州节度使李颁负责。 黑雕军军需官李漫专门负责协调保护两路。 李漫最初只是带领五百步军保护后勤补给线,到了九月份,专门保护后勤线的步军达到了两千人,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应付党项骑兵的打击,到后来,李晖又拨给李漫一千步军,李漫领教了神出鬼没的党项骑兵的历害,不敢分散兵力,每一次运送军需,都是三千人马一齐出动。 联军骑兵为保护后勤补给线,多次出重兵攻击这些讨厌的党项骑兵,可是,党项骑兵行动相当诡秘,联军骑兵一到,他们就消失在大山中,联军骑兵一走,他们又出现在补给线上,这样一来,西北联军的军需渐渐紧张了起来。 党项人这种战术,出身于黑城的侯云策太熟悉了,也深知其厉害之处。他下决心发起决战,一举消灭同心城的党项军。 同心城被围近一个月,联军各项准备工作已经相当充裕了,足够多地火药被送到了同心城外,炮车达到了九十架,同心城外的土堆超过了同心城围墙,数十架床弩和堆成小山一样的弩箭全部到位,对同心城的最后攻击成熟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0章 新保垒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时间如流水般悄悄流走,围攻清水河这一个月,侯云策放心地把攻城指挥权交给了王彦超,把构筑警戒圈的大小事务交给了石虎,把后勤辎重交给了白霜华,潇洒地当起旁观者。侯云策需要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下一步的战略方向。 从现在形势来看,同心城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联军随时都可以向同心城发起总攻。 打下同心城之后,如何处置同心城却是一个难题。 按照最初设想,侯云策并不准备占领同心城,而是采取在房当人之中寻找投降者的方法来间接控制清水河。这个手段是学自契丹,侯云策在对付大蕃浑末部的时候就用过。大蕃人达布和达娃贡有仇,在侯云策安排下,两人各自占据一块地盘,互相牵制。 目前,侯云策和房当翰海达成协议,准备扶持房当翰海成为房当人的大头领。房当翰海所在部族并不是房当人中最大的部族,他当上大头领之后,鹰帅房当明所在的部族必定不会甘心,房当朵儿所在的部族虽说臣服于房当明,却未必会臣服于房当翰海,这样安排就为房当人埋下了分裂种子。 随着侯云策在清水河畔的时间越长,他的想法慢慢发生了变化,清水河有一大块肥沃的土地,可耕可牧,且处于大林境之外。若完全夺得这一块土地,黑雕军就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已的地盘。 复国是侯云策的宿命,宿命与当前形势其实并不相符。他在担任大林节度使之时,又时常考虑复国。这让侯云策在决策时渐渐与大林普通将领有了微小区别。 节度使最早设立于自大武睿宗时,为了适应边防军需要,由统领当地军队的都督兼任节度使。 最初设立主要在边关重镇,节度使就如一方诸侯,权力极大。 到了大林时期,节度使和前朝节度使稍稍有些不一样了,主要表现在节度使数量大大增加,小小一个西北就设有凤州、延州、鄜州、颁州、泾州、凤翔府等节镇,节镇多了,每个节镇实力自然就会下降,因此,每个节度使手中掌握的兵力都不会太多,如大武禄山那样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成为了历史。 林荣称帝后,情况又有新变化。林荣喜欢把节度使调来调去,在显德二年和三年,有大批节度使换防。频繁换防对于防止节度使在地方形成过于庞大的势力很有效,同时也出现了新的问题,一是节度使考虑问题就必然会更加着重于眼前;二是节度使从一个地方调到另一个地方,除了可以带走数量不大的牙兵外,不能带走其他部队。这样做地好处显而易见,但是也开始出现将兵不熟悉、地形不熟悉等问题。 河阳名将白重赞在黑熊关被伏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白重赞调任泾州任节度使的时间不到半年,对泾州城外地形不是很熟悉,对部属不熟悉,这才一头闯进了党项人伏击圈。 高平大战结束之时,黑雕军人数不过两千人。侯云策节镇三州之时,黑雕军人数有三千人了,当时,凤州、阶州、成州刚刚从西蜀军手中夺回,强敌仍然环视于旁。因此。黑雕军得以全军一起跟随侯云策留在凤州。总而言之,侯云策作为节度使并没有权利让黑雕军全军始终留在身边,若是下一次换防,有可能进入内地,则只能带一支数量不大的牙兵。 在军队驻地搞建设也存在类似问题,侯云策在郑州之时花了大量精力搞建设。一道圣旨,侯云策升官到凤州,这些建设成果全部留了后任者。现在侯云策不管把凤州建设得多少好,如果林荣下一道圣旨调走侯云策,凤州一切转眼间就会易手。 侯云策想到这两个问题就会头痛,若发生这样地事情,就真正成了“猫翻蒸笼替狗干”了。他若安心做大林朝的一名本分节度使,这些也就无所谓。可是作为大侯王朝的三皇子,父皇惨死于刀下,母后被烧死,有了实力,不想着复国和复仇实在说不过去。 另一方面,侯云策娶了赵英,成为林荣皇族的一部分。如今大林朝的朝政在诸朝中还算清明,在百姓口碑中超过了大侯朝,若是为了复国在致中原内战,必然给胡族可趁之机,重演当年大武悲剧,这又是侯大利所不愿的。 清水河畔的同心城似乎让侯云策找到了一条路。同心城离开中原政权的控制已有上百年了,且处于党项人环伺之中。如果黑雕军能牢牢控制住同心城,则可以得到一块极佳的堡垒,面对中原王朝时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同心城是房当人的祖地,占领了这座城市后患无穷,这一段时间,侯云策已经初步尝到了党项房当人骚扰战的历害,巩固这一块根据地比攻打同心城要难得多。 侯云策反复权衡之后,下定了决心:无论困难多大,也要强占同心城。 随着侯云策战争策略的调整,联军骑兵开始了大规模出击,他们的任务是驱逐党项房当人,建立一个以同心城为圆心,半径约百里的安全区,在这个安全区内一个房当人都不能留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清水河是南北走向的河流,源头在渭州南面的崇山峻岭中,最后向北汇入了黄河。清水河平原其实是一个南北走向的长向地带,固原、同心和西会州三个城池就从南向北分布在清水河的上游、中游和下游,清水河向东向西延伸就是连绵起伏地高山。在这个地方,赶走党项人以后,自然会成为控制东西的堡垒,运运强于清风岭的黑城。 此刻,侯云策意识到一身本事的太师李甲相对太保守,不敢控制胡族,只是依靠神箭营本部人马以及少量神箭营后代,这样做虽然能绝对控制人马,可是实力终究受到限制。 联军骑军的驱逐行动受到了党项房当人的强烈反抗,在联军骑兵强大军力面前,这一切反抗毫无效果。弱肉强食不仅仅是动物界的规则,同样是人类社会不变的真理,房当人含着眼泪,被迫打着空手离乡背境。他们最大的货物——牛、羊、马都被联军抢劫一空。 侯云策驱逐党项人也是迫不得已,要想短时间为黑雕军寻找一个保垒,依靠房当人绝对不行。数次大战,黑雕军已经和房当人结下了深仇,这个仇恨短时间难以消除,也不是做几件善事就可以弥补。只有无坚不摧的时间,才能淡化黑雕军和房当人的仇恨。 侯云策没有时间去等待这个缓慢的融合化解,只能采用雷霆万钧的手段赶走房当人,想办法迁来中原人,才能建立起一个象模象样的保垒。 在驱逐房当人的过程中,黑雕军骑军军纪较严,在驱逐行动中虽说不断有暴力发生,这些暴力严格控制在军官允许的范围内。灵州骑军有威信很高的王腾骧坐镇,也没有发生大的问题。唯独独立军军士被血腥点燃了深藏在内心的野性,在清水河畔大开杀戒,郭炯数次被军士们表现出来的暴力倾向震惊,不得不在军中采用重刑,这才稍稍把军士们的暴行控制住。 被赶出家园的党项人小部分朝靖远方向迁移,大部分朝西会州方向迁移,西会州短时间内就聚集了大量人口。 侯云策曾许诺把同心城交给房当翰海,房当翰海对此有些将信将疑。 谈判之时,西会州党项军的力量无法和大林军抗衡。房当翰海这才接受了侯云策的谈判条件。这一段时间,房当翰海实力不断增长。处置了一批房当明心腹之后,房当明的人马完全被房当翰海收服;逃散的败兵也不断来到了西会州;另外还有房当人自发组织的骑兵在大林军的压力下投奔了房当翰海。 房当翰海所在地部族在西会州和靖远之间,大林军还没有攻到这个地区,房当翰海的部族紧急动员,组织了六千多骑兵,几股力量汇合,西会州的党项军达到了两万两千人。此外,北面的细封部族派出了五千精锐骑兵过来助战,西面的米擒部族也派出援军赶往清水河。 房当翰海实力大增后,其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和侯云策的协议自然就被抛在了脑后。 西会州房当军的活动范围急剧增加,早就打破二十里限制,不断和大林军骑兵发生小规模冲突,慢慢逼近了小牛关。此时,房当翰海还不想过早和大林军决战,一方面,让侯云策攻破同心城收拾房当度,有百益而无一害,既能削弱房当明部族力量,又能激起所有房当人更大的愤怒,愤怒也是一种力量,届时,这些力量就会为房当翰海所用; 另一方面,通过数次战斗,房当翰海深感大林军战斗力强悍,并非传说中弱不禁风的中原军队,房当翰海手中的力量还不足以击败大林军,他想等到细封和米擒两族的援军到来后,再和大林军决战。 同心城和西会州打得热闹的时候,固原城外大林军和党项军仍然保持着对峙状态。和固原党项军对峙的大林军是西北面行营都监、凤翔节度使王景的部队,王景此次出兵是为了牵制固原城内的党项军,让其无法北上增援同心城。 五千大林军并没有攻打固原城,而是在固原城东北面,选了一个险要处,挖壕沟、摆柜马、埋栅栏,扎了一个硬寨,摆出严防死守的架势。房当朵儿率军攻打了数次,王景紧闭寨门,一兵一卒均不出寨,只是用强弓还击党项军,这让党项军无计可施。 驻守在固原的师高金听到了“房当明大军在小牛关受到重创、房当明战死、同心城被围”的消息后,就动了北上救援同心城的念头。师高金并非房当族人,是房当军中的高级谋士。他并不是直接指挥军队的将军,没有得到首领授权,难以调动房当军。 固原城内主要有两部分军队,主力是由房当朵儿指挥的军队,另外还有由房当支金指挥的人马。在是否增援同心城的问题上,两支军队产生了严重分歧。 师高金和房当支金认为如果同心城被攻破,则固原根本守不住,主张北上增援同心城。 房当朵儿则主张坚守固原城。 房当族分这三部,房当朵儿所在部族最小,只有一万多户,约四五万人,平时游牧于同心城北面到固原城南面的一块山地,长期受到回骨人压制,发展得极慢。这次好不容易打跨了回骨人,抢占了回骨重镇固原城,部族发展有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因此,房当朵儿坚决不放弃固原城,数次争执后,固原城内党项军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师高金避难来到房当部,一直受到了房当明、房当白歌关照,是房当明极为重要的谋士,鹰帅房当明对他寄予厚望。这次西北战事,房当明把师高金放在南路军,就是让他辅佐房当白歌牵制大林军。 谁也没有料到,南路军主力在义州几乎被黑雕军全歼,房当白歌战死沙场。义州之战从战术上来讲,党项军并没犯错,只是房当军国没有人料到黑雕军有如此战大的战斗力。这本不是师高金的错,但是,师高金内心仍然受到了极大的煎熬,总觉得有愧于房当明的厚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房当支金本是房当白歌手下的小校,在泾州等一系列战事中表现出了极高军事才能,屡次带领军士们脱离了险境,赢得了党项军士们的拥护。在房当白歌等众多将领战死的情况下,房当支金得到了师高金的支持,取得这一千二百多人的指挥权。 师高金和房当支金两人都是坚定北上派,与房当朵儿的争吵主要是由师高金进行,而房当支金则暗中做好部队工作,随时准备单独离开固原。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经过充分准备地师高金和房当支金悄悄夺取了北门,一千二百人风驰电掣的向同心城奔去。 房当朵儿听到这个消息后为时已晚,除了来到城墙上暴跳如雷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这样一来,驻守固原的兵力更加单薄。这支部队都是原来驻守吴留关的人马,在渭州城外进行屠村的房当赤虎也在这支部队里。房当朵儿自觉兵力不足,又不愿放弃固原城,就派人回到部族中,组织起来近万的青壮男子。 一万三千人马已是这个小部族所能动员的全部力量了。 西会州和固原的异常变动,军情营所布下地眼线很快就侦察到。虽然军情营人员不能知道事情原貌,可是收集这些变化却是他们的长项。 军情营主官钱向南来到清水河畔后,基本上退出前台,虽然兼着观察判官的职务,却只是用这个身份活动,基本没有履行观察判官的职责了。 钱向南对情报工作有着天生的敏锐和偏爱,时常坐在一间光线昏暗的大屋里,把手下的军情人员派到各地,如一只猎狗一样不断从返回地情报中嗅出异味,然后又不断地发出指令,在他的领导下,军情营高速运作起来,西会州、固原等地的细小变化陆续汇集到钱向南手中,经过初步整理后再送到侯云策手中。 在黑雕军中,军情营是一个极为神秘机构,只有石虎、郭炯数人知道军情营的详情。 郭炯率领的独立军前身是庆州军。 侯云策逼走韩伦后,郭炯已把这支骑兵看成是自已的部队,对独立军建设极为关注,侯云策把钱向南整理的情报送给石虎,转头对郭炯道:“独立军现在实在有些狂妄,不过狂妄并不是坏事,不狂妄的部队打不了硬仗。但是,狂妄不是无知,得知进退。这次就让独立军驻守小牛关,死死顶住房当翰海的部队。你要准备在小牛关打硬仗,一支人马要形成战斗力,光是训练是不行的,必须要打几次硬仗,经过几次危机,才能成熟。” 郭炯现在是独领一军的大将了,在独立军威风八面、一言九鼎,可是在侯云策和石虎面前还是只有当小弟的份,嘿嘿笑道:“军纪问题我负全部责任,我才接手独立军的时候,独立军就如一群绵羊,没有一点血性,我放纵他们四处抢劫,没有想到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这些家伙见了血后就如疯了一样,完全脱胎换骨。打完这一仗,我再来慢慢调教他们。” 石虎总是作为侯云策的副手出现在人们眼前,经过这三年磨练,其心事变得越来越重,人也越变越深沉了,只要不开口说话,就如一尊雕塑。他默默地看完了手中的情报,沉呤着道:“西会州党项军的实力已经在慢慢恢复了,事不宜迟,到了全面进攻同心城的时候了。” 侯云策就给两个最心腹的将领交个底道:“在清水河畔一个月,我真是喜欢上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物产丰富,大武朝的不少才子佳人都在这里留下过诗篇。同心城自古是中原土地,联军占领同心城后,我就不准备放弃了,只怕以后要在同心城打不少大战,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石虎脸上神情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在阶州当了一年多地方官,接触了不少地方事务,想了一会,道:“打下同心城不难,守住实在不易,西北联军迟早有解散的一天,等到大军撤退之后,党项人一样会卷土重来,同心城还是会落入党项人手中。” 前几天,侯云策下令把距离同心城一百里的党项人全部赶走,郭炯只道是为了解决党项骑兵袭扰问题,此时,听到侯云策说起要占领同心城,他渐渐明白了侯云策的心思,问道:“节度使是否想把中原人迁到同心城来,只怕没有人肯到这个事非之地。” 侯云策没有想到郭炯思路如此敏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有两个渠道,一是从内地招流民,我们无偿向那些没有土地的流民提供土地、种子和农具,五年之内不征税,相信有了这个条件,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一定挡不住这个诱惑,以前我们在郑州就干过这种事,只要移民来了种了一年地,有了收成就算是定下根,以后想赶他们走都难。二是从金山国故地瓜、沙等州迁移一些人过来,这些人皆是沦陷于胡人的大武子民,只要我们派人去接一些过来,一传十,十传百,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投奔。这些人长期和胡人混居,学会了放牧,正好适合清水河畔可耕可牧的情况,另外,瓜、沙诸州还有许多大蕃浑末人,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有中原人血统,也可以让他们来到同心城居住。” 两人都没有想到侯云策打起了散居在瓜、沙十一州的大武遗民的主意,愣了一会,仔细想想觉得这主意虽然有些大胆怪异,却并非不可操作。 (第一百五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1章 同心城之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同心城就如一颗成熟的水密桃,引来无数垂涎目光,为了顺利摘下这颗鲜嫩的果实,又不付出过大的人员伤亡,联军采用了困城战术。 联军采取包围了同心城一个月,城内粮食渐渐紧张起来。同心城内一些普通老百姓家中已经断了顿。党项房当人祖祖辈辈放牧为生,虽说久居城中,可是他们大多数都保持了吃肉食的传统。战事未起之时,每天都有大量的牛羊被送到城中,同心城被包围之后,城内居民肉食供应自然就被切断了,只能依靠不多的存粮渡日。被围城一个月后,房当军的粮库中还有一些粮食,在减少定量的情况之下,勉强能够保持军队的供应,却很难接济城中百姓。只要再围城一个月,城内粮食供应就会出现问题,同心城则不攻自破。 但是,房当军自我恢复的能力大大超出了联军预料。从各种情报显示,西会州党项军已经有了两万人左右的规模,重新具备和联军决战的力量,快速拿下同心城就成为各军主将的共识。 九月十二日上午卯时,太阳升起不久,随着攻城总指挥王彦超节度使一声令下,联军终于展开了摘果行动。 这次担任主攻的是步军八千人和黑雕军四千人,总兵力为一万二千人,由王彦超任攻城总指挥,为配合攻城,王腾骧率领灵州军三千骑兵迎击从固原北上的党项军,郭炯率独立军扼守小牛关,侯云策则以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身份督战。 王蓝田带着数名传令兵爬上了土堆,站在土堆上可以俯视城内,城墙上房当军的兵力分布完全尽收眼底。王蓝田指挥传令兵,利用手中的红白两色旗帜,用旗语向组织进攻的王彦超传递信息。 联军进攻凶狠异常。九十架炮车把一块块巨大地石头抛进城里。东城门在无数大石块的重击下摇摇欲坠,等到第一轮攻击过后,东城墙看上去似乎被石块砸得矮了一段。 房当军军士看到城外炮车开始发射后,就躲藏起来或撤到炮车攻击不到的城墙上。他们看到过这么多炮车同时轰击的壮观景象,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七架临车被安装在护城河边上,每架临车都带着箭厢。箭厢可以容纳七名军士,军士们均手持腰张弩,在临车上作好了射击准备。只不过在大石块的轰击下,城墙上根本没有房当军士,在炮车攻击的时候,他们没有攻击目标,处于待命状态。 炮车第一轮攻击结束后。大林军进攻的军士排着稀疏队形,开始大喊大叫地向护城河走去,同心城外的护城河足有七八米宽,深度二至三米不等,军士们在水中试探着前进。 房当军士在东城墙上留下了少量军士。他们依靠城垛躲避石块,同时观察大林军的动向。当观察兵看到大林军奔向护城河时,吹响了号角。隐匿在城墙两端和城墙下面的房当军蜂拥而出,飞快朝东门聚集。 站在土堆上的王蓝田把房当军的调度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等到房当军在城墙上聚集起来后,土堆上的传令兵转动红色旗帜,这个旗帜表示着城墙上房当军人数较多。 王彦超看了一眼土堆上的旗语信号,下令炮车发射。 九十架炮车早已作好了准备,辅天盖地的石块向城墙上飞去。房当军正准备迎击大林军的进攻,石块飞来时才赶紧撤退。不少军士已经被从天而降的大石砸得血肉模糊。与此同时,临车上军士的腰张弩和土堆上军士地床弩趁着房当军聚集的有利时机,如雨般将弩箭泼向城墙。 远程武器一发动,渡河的大林军军士扭头就往回跑,根本不过河,他们在河岸边重新列队,等待下一次进攻。 炮车、腰张弩、床弩的射程远远地高于房当军地主要远程武器——弓箭,房当军虽占据的城池,却因为武器射程不够,只能被动地挨揍,而没有办法还手。 房当度对大林军这种攻击方式无可奈何。不过他并不是十分害怕,尽管用这种方式会给军士带来杀伤,可是大林军不靠近城墙就进不了同心城。若靠近城墙,大林军必须先要突破护城河,才能来到城墙下面,城墙上堆积如山的石块、圆木定会埋葬任何敢于在城墙下进攻的大林军。 土堆上的王蓝田发现了城墙上的房当军全部躲了起来,便命令传令兵转动白旗,这表示城墙上房当军军士很少。很快,大林军远程武器停止了进攻,只是作好发射准备。两百名大林军军士手持长梯跳入了河中,飞快朝河对岸冲去,房当军观察兵大林军渡过护城河,赶紧吹响号角,隐藏着的房当军又出现在城墙。 房当军一出现,土堆上红旗就挥动起来,大林军远程武器就拼命覆盖城墙,而冲过河的步军则趁机跳入护城河,又游了回来。 来回拉锯数次,上百名房当军军士被远程武器打死在城墙上,这让房当度恨得牙痒痒。他虽然明知大林军用这种方法消耗房当军,可是大林军每一次渡河都有可能演变成货真价实的进攻,所以,房当军明知是圈套还必须往里面跳,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城墙上防守的密度。 同心城被大林军包围之后,心高气傲的房当度根本不准备向大林军低头,他知道城内房当军无力与兵强马壮的大林军决战,就死死守住同心城,等待援军。如果在城中粮食将尽之时援军还没有过来,房当度就准备组织全城能战之士,冲出城去和大林军拼个鱼死破。 现在围城仅仅一个月,在城中仍有粮食的情况下,大林军开始了大举攻城,房当度反而松了一口气:大林军急于攻城,没有别的原因,肯定是受到了房当援军压力,只要能够守住同心城,大林军必然会退兵。 拉锯战进行到第四次后,炮车全部作好了发射准备,这一次发射与前几次不同,炮车把石块全部换成了火蒺藜,随着中军震天的战鼓响起,无数点燃了引线地火蒺藜向城墙飞去,火蒺藜里装有火油,火油辅在城墙上,熊熊燃烧地大火和滚滚的浓烟笼罩了东城墙。 就在火蒺藜在城墙上燃烧之时。一队步军向东城门射出了油箭和火箭。昨天晚上,黑雕军军士趁着天黑,偷偷游过河,把几大木桶火药埋在城门处,并在城门处留下了长长的引线。 在大林朝,只有侯云策喜欢用火药搞袭击,同心城内的党项房当人还没有见识过火雷阵。他们过于相信高大的城墙,对城外活动监视得并不严密,给了黑雕军可趁之机。 城门处的火油燃烧得极为猛烈,很快引燃了木桶外的引线,“轰、轰”数声巨响,东城门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大地也随着巨响发出颤抖,城门在爆炸中被炸成碎块。 爆炸的烟尘未散,数十名大林军军士飞快地从护城河边拉起了两根粗大的绳索,然后。上百名步军抬起二十几条小木船,顺着绳索冲进护城河,把木船牢牢地绑着了绳索上,随后,又有上百名军士抬起宽大木板,辅在了小木船上,每一块木板上都留有数个手指粗的眼孔,军士们拿起准备好的尖利细铁棍。通过眼孔插在了木船上再用铁锤使劲敲打,把木板和小木船固定起来,转眼间,一座浮桥便出现在护城河上。 来自黑城的李宁和张城站在浮桥外,脸露微笑。 黑城四兄弟中,李宁擅兵法,张城擅军器。张城以前一直在军器营,这一次跟随大军围困同心城,使出了浮桥之计,大获成功。 侯云策对贺术海东道:“两个师叔太靠近城墙,你去把他们带过来。” 贺术海东赶紧出动,将李宁和张城带到中军。 何五郎率着五百黑雕军踏过浮桥冲向了同心城被炸开的城门,城墙上仍然一片火海,党项军士们根本来不及扔下石块去打击这些快如闪电地骑军,让黑雕军骑兵从东城门处冲了进去。 大武军在建设同心城的防务之时,借鉴了灵州城的防务设计。在城门后面建有四米左右的夯土墙,由于同心城多年未战。而且党项房当人每天都要运送许多牛羊进城宰杀,这道用于阻止敌军快速进城的夯土墙在和平时期就很有些碍事,也不知是那一年,夯土墙被同心城城将下令撤掉了。 何五郎五百骑兵进城之后,由于没有夯土墙的阻隔,砍杀了数十名被大爆炸震得昏头昏脑的房当军士后,控制了东城门。 在这危急时刻,房当度头脑甚为冷静,手持长刀,下令道:“快去放下悬门。” “拓跋代,带人下去消灭攻进城的大林军。” “房当全,带人用石块往城门下砸。” 大火和爆炸,让城墙上地房当军军士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在房当度的指挥下,房当军士开始清醒过来,十几名军士依令冲向控制悬门升降的辘轳。 在灵州攻防战中,房当翰海率军已经冲近了城门,就是这道不起眼的悬命拯救了灵州城。同心城外的土堆修好后,联军军士发现同心城上也装有辘轳,联军也就设计了对付悬门的办法。 城门被炸开后,王蓝田就命令临车上的弩手用强弩控制住辘轳。 当十几名房当军士冒着大火冲向辘轳时,临车上数十支弩箭射向了他们。第一批房当军全部倒在弩箭进攻下。第二批房当军手持盾牌冲向了辘轳,盾牌有效地保护了房当军士,数名房当军士靠近了辘轳。 在王蓝田的指挥下,土堆上十几架床弩全部对准辘轳射来,这些床弩的威力远远大于腰张弩箭,粗大的弩箭狠狠撞在了盾牌上,手持盾牌的房当军士就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在巨大的冲击下摔下城墙。 房当军士们都知道悬门关系整个战局,悍不畏死地继续扑向辘轳。付出了数十人伤亡后,终于放下了悬门。 就在这短暂地时间里,大队联军步军也冲进了城门,帮助骑兵守卫东城门,随着悬门落地,冲进城的联军军士面临着房当军疯狂围攻。若打不开悬门,冲进城的联军必死无疑,这时的战场形势和灵州之战极为相似,房当翰海的军士就是被这一道不起眼的悬门阻断了生机。 当悬门落下之后,联军迅速拿出了第二套方案,这是李宁和张城共献之策。 一队专门对付悬门的军士静静地守在浮桥边,悬门落下后,他们把三个大木桶藏在轒轀车下面,渡过浮桥。 指挥行动的一名年轻队着急地对着被悬门阻断在城外地联军步军大喊,“快点后退,要炸悬门了。” 城墙上的房当军冒着大火,开始疯狂地往城门下扔石块,躲避不及的大林军步军瞬间就被砸倒了数十名。 大林军步军只得从浮桥往后退,逃脱石块攻击。 依靠轒轀车保护的二十几名军士,已经抵近了悬门。他们把木桶紧紧靠悬门,然后点燃了引线,引线被点燃后,二十几名军士不顾一切地向后跑,纵身跳进了护城河。“轰、轰”的巨响过后,悬门被炸得粉碎,大林军步军再次向同心城冲去。 侯云策率着数十名亲卫站在一个缓坡上观战。在这个缓城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东城墙激烈的争夺战。当悬门被炸掉后,侯云策便轻松地回过头对两名文官说道:“同心城已落入囊中。” 侯云策身后跟着两位文官,一位是观察判官钱向南,另一位则是刚到同心城的赵普。 钱向南对于赵普的情况不算陌生,从已知情况看,赵普不过是一位平平常常的小官,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对此,钱向南很有些困惑,他不知道侯云策为什么会将赵普留在身边。 和侯云策相处越久,钱向南越是觉得侯云策身上隐藏着许多让人费解的秘密。就从护城河上造浮桥这件事情来说,联军围困同心城之后,各军主将都在为如何渡过同心城外地护城河伤脑筋,这条护城河水深一般都在二至三米,有七八米宽。联军军士大部分不识水性。攻城步军不可能涉水而过,以前用来辅在壕沟上的长木板最长不超过五米。根本无法放到护城河对岸去,骑军虽然可以借助马力过河,但让骑军去对付同心城高大的城墙,则是得不偿失、事倍功半之事,想想都让人害怕。 众将有的提议把护城河引开,有的提议做木排渡河,这两个建议都是可行之道,第一个建议必须要征调相当数量的老百姓才能完成,老百姓到了同心城外,就需要增加粮食,本来就有些力不从心的运输线将不堪重负; 第二个建议同样面临着要用大量老百姓来运输木料等系列问题。最后,李宁和张城建议做浮桥渡河,他们做浮桥的方法讲出来后,众将皆服。 李宁和张城来历实在蹊跷,钱向南作为军情营主管,很难不去想两人的来历。 钱向南有意无意地去收集了侯云策的一些资料。侯云策虽然是侯之恩的族人,可是到沧州以前的经历就如一片白纸,回到沧州不久却组建了黑雕军。侯云策如此厉害,他实在想不通以前为什么名声不显。 赵普接到调动命令后,同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联军的传令兵是八月底来到渭州,侯云策以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名义命令赵普必须在九月十五日前到联军报到,赵普实在想不明白招讨使为何要调他这一个小人物到黑雕军中。 赵普在淮南之时,杨光义很是欣赏赵普,招揽之意十分明显。杨光义正准备把赵普调到大梁城,只是由于西北战事突然爆发,赵普才暂时留在渭州。 赵普出身世代吏家,眼光端是毒辣,他认定杨光义必非池中之物,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杨光义的邀请,他已作好了为杨光义效力的准备,赵普万万没有想到突然会接到这个调令,他不敢违抗军令,只好急急忙忙朝联军赶来。 渭州刺史古春对这个命令极为恼怒,赵普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有赵普在身边,古春才能放心在喝酒睡懒觉,那怕是党项军包围了渭州城,因为有赵普在城墙上坐镇指挥,古春也能够安然入睡,可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地命令十分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古春没有办法,万分不舍地放赵普离开了渭州。 侯云策仗马同心城外,平静地注视着激烈搏杀的战场,不时与钱向南和赵普说两句。 赵普以小官能和杨光义交往,必然有特殊能力。他将其调到身边,若是能收服则用之,不用收服则斩之,免得为杨光义所用。 (第一百六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2章 破城与娶胡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同心城的城墙上一片火海,火油燃烧后发出黑色浓烟滚滚向上,聚集在城池上空。站在远处看,同心城就如要被一片黑云压垮。 联军主力全部冲进同心城,喊杀声、惨叫声隐隐隐约约在空中飘荡。侯云策远远地看着这个场景,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惑了,残酷攻城战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即熟悉又陌生。 “风”闻到空气中的烟尘,有些兴奋地扬起了前肢,“风”的举动把神情有些恍惚的侯云策拉回到现实中。侯云策遥指同心城,问身后赵普道:“你对当前战局有何看法?” 赵普穿文官常穿的青色圆领长衫,腰系赭色腰带。听到侯云策询问,他微微欠身,恭敬地道:“从目前的战局来看,同心城已是联军囊中之物。不过,打下同心城对全局影响不大。” 侯云策没有动声色,淡淡地道:“继续讲。” 赵普世代为吏,家说深厚,他先后做过节度使刘词、宰臣范质的幕僚,又曾跟随当令陛下征淮南,见多只广,眼光甚为锐利。他知道没有真本事很难被侯云策这样的豪杰之辈瞧得上,不敢藏私,侃侃而道:“同心城地处清水河中部,联军占领了同心城之后,就把房当人拦腰切断,固原和西会州的房当军只能各自为战。联军占据同心城后,向西进则可以进一步威胁靖远和兰州,从这个角度来说,同心城极具战略价值。不过占领同心城,也就意味着和党项众部落全力开战,战事恐怕一时结束不了。目前陛下正在全力南征,不会为联军提供更多支持,仅以联军之力占领同心城。就将面临房当军的全力反攻和粮道过长这两大问题,所以,对联军来同心城可攻不可守。” “这样说来,同心城就是一块鸡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侯云策自言自语道。他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把目光转向了正在激战的同心城。 赵普来到同心城后就被任命为凤州记官,经常被叫到侯云策身旁议事,宛如侯云策亲信,一个人受到重用当然是好事,可是没有理由地受到重用却也让人暗中惴惴,这就和无事献殷勤总让人怀疑动机不纯是一个道理。赵普见侯云策神情专注地望着同心城,自然也就闭上嘴巴。 经过这近两个月的战事,身为皇亲国戚的侯云策在西北官场中可谓大名鼎鼎。赵普也对侯云策很有好,不时用余光偷偷地观察着侯云策的一举一动。 当东城的悬门被炸开以后,房当度率领房当军,利用房屋等障碍物和大林军进行逐街逐屋争夺,最先冲入同心城的大林军伤亡殆尽。这一次,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何五郎运气出地好,所部五百黑雕军最先通过浮桥,控制东城门。 步军跟上之后,何五郎率领黑雕军在城中大街上左突右冲。 房当军主力全部集中在城墙上,城里的防卫反而成为最薄弱的环节,一时之间没有足够的兵力阻挡住这五百剽悍的黑雕军骑兵,随着联军大举进城,房当军慢慢退到城中,何五郎的五百骑兵才受到强力阻击。 何五郎名为拼命五郎,却不是无智之人。他眼见城中房当军密集起来,便带着骑兵队退出城中心,沿着城墙下面的大道狂奔,冲击未被占领的城门。当何五郎率军狂风般扫过北门后,攻到西门却被数个拒马挡住去路,房当军弓箭手在拒马后面,对着黑雕军一阵猛射。 何五郎见西城门防守严密,命令亲卫道:“西城门背后就是清水河,西门定是房当人的用来逃生之路。你带几个人去寻找大部队,让他们派援军过来,断掉房当人逃跑之路。” 房当军虽说抵抗得极为激烈,但是城中大林军人数达到一万三千多人,是房当军的三倍多,而且是联军精锐。联军进城后,有条不紊地把房当军分割包围,经过一番激斗,除了西城门一带还有数量不少的房当军外,其余区域的房当军已被斩杀干净。 东城门被击破之后,房当度就带着数百军士从城墙上冲下来,和大林军缠斗在一起。这时,西门守将房当大国派军士寻了过来。房当度左肩中了一刀,这一刀极重,让他左臂膊根本无法使劲,英俊的脸孔因疯狂而完全扭曲了,胸膛剧烈抖动。 在大队大林军压迫下,房当度边打边向西门退去。 西城门之所以不失,房当大国功不可没,他和师高金都是房当度的助手,师高金的职责是出谋划策。房当大国的职责是暗中保护房当度。房当大国知道同心城必失无疑,主动驻守西城门,并把几支小船悄悄地从军营送到西城墙上,用毡子盖好,派人守住。 这是房当大国为房当度留下来逃生之路。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大林军,房当大国走到房当度身边,低声道:“西城门已被堵死了,城墙上有小船和绳索,可以放到清水河去,你先上城墙。” 房当度轻轻摇头道:“此事休要再提,同心城是房当人祖地,绝不能从我这里丢失,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房当大国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房当度态度坚决地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房当大国知道房当明、房当白歌和房当度都是性格坚强之士,便闭口不谈。他给身边的亲卫使了一个眼色,五名身强力壮的亲卫手持绳索,悄悄靠到房当度身边,趁其不注意,五人把房当度扑到在地,捆了起来。一名亲卫用布条把房当度的嘴巴使劲堵上。 房当度亲卫们见房当度被绑,一下围了过来,准备把房当度抢出来。房当大国高喊一声:“这是鹰帅命令,我们要把房当度送出城去。” 房当度被紧紧绑住了,使劲挣扎,无奈被捆得紧紧的,挣脱不了。 房当度的亲卫们素知房当大国是房当明的亲信,听他如此说,举起的刀便垂了下去。 西城墙因为背临清水河,城墙就比其他四门要矮一些,不过七八米的样子,几只小船从西城墙缓缓地放入清水河时。 房当度的小船出现在清水河畔之时,很快被联军发现,联军收集的小船全部被拿去做浮桥,联军军士只能沿着河岸追击,用弓箭射击船内之人。每支小船能坐四五个人,船尾有一个操浆军士,他们用皮盾挡住身体,借水流,飞速朝下流飘去。 联军骑兵追了一会,在一个河流转弯处被小山挡住,只有停止追击。房当度躺在船上。看着同心城渐渐远去。一颗浑浊泪珠从眼角流了出来。 房当大国完成了自已地使命,抱着必死的决心,狙击越来越多的大林军。 同心城的战斗从早晨打响,持续到黄昏才渐渐平息。同心城四处横流的鲜血,残肢断臂和横七竖八的尸体,空中弥漫呛人的腥臭味。 这次攻打同心城之战,议定完攻城策略之后,侯云策完全放手让王彦超指挥攻城之战,王彦超是资历颇深的节度使,严格执行了事先制定的战斗方案,波澜不惊地完成了任务。 城内的反抗基本停止以后,联军军士挨家挨户地把党项人全部从房屋里赶了出来,全部集中在城内的点兵场内。点兵场是个宽阔大坝子。党项人喜欢骑马,这个宽阔的点兵场就成为党项城内守军最好的跑马场。同心城内党项人口并不多,在激烈巷战中,党项成年男子大部分被杀掉,有的是在反抗中被杀,有的是被冲进家门的大林军所杀。此时,拥挤在点兵场内绝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人群中只有极少数的成年男人。 一队队杀气腾腾的大林军军士冲进人群中,在锋利长刀的威胁下,人群中六七百名年轻女子被集中在一起,不会走路的小孩子被允许带在年轻女子身边,年轻女子被强迫拉出来后,点兵场哭声一片。有几名党项男子似图反抗,全部被当场格杀。 除了被挑选出来的年轻女子,这些老弱妇孺全部被押出同心城,朝小牛关方向而去。 九月气温很高,城内尸体若不及时清理,腐烂后不仅味道难闻,更容易传播疾病。除了必要的警戒力量,大部分联军军士都要清理尸体。战死的联军军士埋在城内的一座小山坡,竖起纪念碑,而死亡的党项人则全部被送出城,联军在东城门取土筑高台,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大坑,战死的党项人陆续被扔进大坑,浇上了火油,熊熊大火持续了两天才最终燃灭。 攻占了同心城后,联军在城内留下两千人马守城,其他人马全部北上小牛关,和西北军一起,准备迎击从西会州南下的党项骑兵。而在同心城南部,王腾骧率领灵州骑兵和师高金、房当支金所率骑兵进行了交战,这支从固原逃出来的骑兵攻不破灵州骑兵防线,被迫投奔靖远城。 同心城内,临时指挥部设在了一座大寺庙内,房当人全族信佛。同心城最好地建筑就是这座占地数十亩的归云寺,寺里的和尚除了几位老弱无力地和尚守院之外,年轻力壮的和尚也参加了保卫同心城的战斗,全部战死在城里,这座归云寺就成为设立指挥部最好的地方。 侯云策执意留下这些党项年轻女子,这和中原军一贯的处事方法实在有些不同。当白霜华再一次向石虎抱怨粮食紧张之时,石虎便去问个所以然。 侯云策留下这些女子有两个考虑,一是从建设保垒的角度考虑,同心城要作为黑雕军的保垒,城内除了军队还必须要有众多平民,没有平民则无法进行生产,也就无法为黑雕军提供支持。但是,同心城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急切间根本无法吸引中原百姓来居住,而瓜、沙的大武遗民短时间内也不能过来。这些女子留下来,可为同心城带来更多人口。 另一个原因,侯云策想要将胡女配给军中将士。 侯云策成长在黑城,这段经历比在皇城的经历更为重要。在黑城之时,神箭营抢了不少胡女,生育不少后代。生育后代以后,胡女身份便不重要了,一心一意帮助守城。 前一段时间,独立军面对党项人残暴的行为引起了侯云策的警觉。不仅是独立军,黑雕军也很有些暴力倾向,只是黑雕军军纪更严,表现没有独立军突出而已。侯云策明显感到军士们的烦躁情绪。大林军没有明确的服役期,联军中有五六年军龄的老军士比比皆是,婚姻就成为这些军士的难题,不论从传统道德观还是男人所需,男女之事都成为军中一个急须解决的问题。 基于这两个原因,侯云策便命令把这六百七十七名党项年轻女子全部留在同心城内,凡是军龄超过五年未曾婚配的军士皆可按照规则,挑选一名党项女子成亲。 发布命令时,命令背后深层次原因不可能讲得太透,所以石虎会觉得疑惑。 石虎来到侯云策所居住的小房间。这个房间是归云寺住持的居室。他纳闷地问道:“这些党项年轻女子留在城中,实在有些扰乱军心。那些军士们见到这些女子,就如谗猫见了咸鱼,眼睛都快要贴在这些党项女子身上了,迟早要出事。另外,这数百女子每天消耗掉的粮食着实不少,军需官白霜华在我面前数次提起此事了。” 侯云策微笑着看着石虎,答非所问地道:“不知道军士们敢不敢娶党项女子?” 石虎听了侯云策话,嘴张得老大,“节度使要让这些党项女子配给军士们?” 侯云策纠正道:“不是配给,是嫁给军士们,军士们有没有娶胡女的胆量?” 侯云策表情一本正经,很明显不是开玩笑,石虎顿时觉得头有些昏。石虎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把这些党项女子许配给军士们,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力,道:“这事传出去会被朝中之人嘲笑,那些老夫子们定会说三道四。” “黑雕军中不少军士都是从军五六年的老兵,黑雕军军纪严,他们平时没有机会接触到女人,圣贤说过食色性也,军士们长期憋着实有是有违天道。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军士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为黑雕军拼命,我们也要为他们多考虑一些,这样才能保持军队持续战斗力。我唯一担心的是军士们不敢和党项女子相好。” 石虎想了一会,道:“这事情我也拿不准,黑雕军军士多是来自内地,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和胡女成亲,有些说不过去。不过边境之地的中原人和胡人多有婚配,军士多为百战余生,都知道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或许不会讲究这么多规距。” 侯云策笑道:“既然这样,把城里所有将校都请到你的营帐去,再去找些一些老兵来,我问问他们的意思,若大家都反对,则此事作罢,若军士们能认同此事,我们就让他们娶胡女。” (第一百六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3章 抓阄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主力部队集结在同心城外,时刻准备阻截西会州方向的党项军。留在同心城里的黑雕军只有五百人,由何五郎统领。 这次侯云策以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身份在同心城内坐镇指挥,指挥部设在归云寺。石虎仍然按照往日习惯把营帐设在黑雕军军中。石虎是黑雕军二号人物,侯云策出任雄胜军节度使以后,军中诸事多由石虎处置,将校到石虎帐中议事是常事。 下午申时,接到通知的钱向南、赵普、白霜华和何五郎等人,带着攻克同心城的轻松心情走进石虎军帐,意外地看到侯云策端坐在军帐。众将不知何事,顿时收敛笑容,依次上前,按照职务高低坐在军帐两侧。 侯云策见众人面容严肃地端坐在帐中,有些临战议事的氛围,笑道:“今天不议刀兵,大家尽管放松,不要见到我就把脸孔板起来,我没有拖欠大家的薪饷。” 何五郎、钱向南等人都是和侯云策极熟之人,随着侯云策职务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中,大家说话办事越来越谨慎。侯云策屡次劝说都没有改进,眼看着部下们对自已多了一份尊敬少了一份亲热,只能暗自叹息。 这大概是攀登权力之峰必然会出现的现象。 何五郎听到侯云策玩笑话,带头笑了起来。钱向南、赵普、白霜华、李宁、张城等人出依次笑了起来。侯云策只能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二十多名军龄在五六年左右的老兵陆续走进营帐,不少人都挂了伤。石虎选的这些老军士们都出自沧州军和澶州军,是黑雕军真正的百战老兵,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油子了。他们向侯云策、石虎行过军礼后,站在将校们下侧。 侯云策扫了这些军士一眼,很快就想起了这些军士的名字或绰号,高兴地和这些老兵们打着招呼。 “周六,怎么伤到了胳膊肘儿,要不要紧?” “江小三,你的箭法有长进没有,比得过刘黑狗吗?” “张富,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现在在那一营。” 人都是被重视的渴望,能被大人物叫得出名字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这些被叫出名字的老兵们满脸骄傲和兴奋,兴高采烈地回答着节度使的话。黑雕军虽然军令森严,但是官兵关系良好,这些老兵油子进帐后,有问有答,帐中气氛渐渐轻松了起来。 赵普完全没有料到侯云策居然叫得出众多军士的名字,大吃一惊。 等到侯云策讲完让军士们娶党项女子的想法后,大帐里静得只听见军士们“呯、呯”的心跳声,江小三性格外向,表情最为丰富,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 侯云策看到江小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点着名问道:“江小三,你敢不敢娶胡女?” 江小三呆呆地没有回答。侯云策又问了一遍,江小三这才回过神来,咽了一下口水:“砍掉脑袋不过碗大一个疤。胡女虽说野难训,但是她能野过高大性烈的胡马,胡女就和胡马一样,骑上去就老实了,我才不怕胡女。” “周六,你呢?” 周六一脸豪气地道:“我投军之前,家中有六个兄弟。只有大哥娶到娘子。要轮到我娶娘子还早得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死都不怕,何怕娶胡女。” 侯云策听得军士们虽说豪气冲天,却对党项女子抱有成见,道:“娶胡女作娘子又不是攻打坚城,用不着拿出拼命的劲头,胡女也是女人,一样缝衣做饭,柔情蜜意起来并不比中原女子差,只要你们将心换心,好好对待她们,小日子一定会过得红红火火。” 李宁和张城来自黑城,家中也有胡女为妻,深知侯云策所言是对的,微微点头。而军士们听到节度使说得有兴趣,特别是说到胡女竟然会柔情蜜意,都不相信地笑了起来。 白霜华头脑“嗡、嗡”响成一片,看到侯云策微笑的脸孔,又看到军士们热切的眼神,脸色微微红了,轻声“呸”了一声,本想拔腿走出营帐,又担心这样做反而会引人注目,便低头想心事,不去听这些色迷迷的臭男人流着口水的议论。可是这些议论却十分可恶,成心和她作对,竟然一丝不漏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侯云策从小在神箭营中长大,来中原后一直在军营,对军士们想什么颇为了解。他面带微笑,暗道:“这些军士数年没有碰过女人,无论多么丑陋的女人在他们眼中都如天仙一般,同心城的党项女子大多养尊处优,皮肤比中原女子还要白,相貌俊俏的着实不少,这些如狼似虎地军士不动心绝对不正常。” 钱向南尝够了在夜静更深的时候辗转反侧的滋味,设身处地为军士们想想,虽说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大胆,肯定要惹出不少非议,可是这个办法确实能解决了军士们的大问题,就提出另一问题:“同心城不过数百女子,这些女子有美有丑有大有小,有的还带有小孩子,黑雕军有四千人,加上两千独立军,总数超过六千人,不知有多少军士敢于娶胡女,若敢于娶胡女的军士太多,如何分选则是一个大问题。” 钱向南提出这个问题后,大家都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帐中之人都默默思考分选方案。 赵普想到另一个问题,道:“参加攻城的部队有灵州军和永兴军,不知他们能否参加分配?若他们都参加分配,则是近两万人面对数百人,僧多粥少,还要惹出事端。” 对于大家对此事的反应,侯云策很是满意,道:“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看来大家对于娶党项女子都没有什么意见,具体实施方案就由赵普、钱向南琢磨,这是好事,一定要这件好事办得皆大欢喜,若收起军士们的矛盾则得不偿失了。” 赵普的问题引起了侯云策的重视。 灵州军和永兴军是两支精税之师,战斗力很强,这两支军队都是节镇军,随时要回到各自驻地。如果把这些党项女子分给这两支军队。届时,这些党项女子必然要跟随着灵州军和永兴军离开同心城,这与侯云策建设保垒的目地不相符合,所以侯云策不想让灵州军和永兴军染指这些党项女子。 为了防止永兴军分去一些党项女子,侯云策特地研究了军情营里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家庭情况,记录显示:王彦超有一妻五妾,家教极严,在家中最喜欢的儿子是王蓝田,对其寄予了厚望。 看完这个情报,侯云策来到王彦超营地里。 听完侯云策处置这些党项女子的方案,王彦超吃惊地上下打量了侯云策一番,心道:难怪侯云策要把党项女子留在城中。原来是作这种打算,侯云策平时是个稳重之人,这一次难道脑子出问题了,竟然出此昏招,凯旋的军队返乡之时带回无数胡女,定会引起掀然大波,谏官的泡沫准能把他淹死。 王彦超不愿趟这淌浑水,一脸严肃地道:“西北战事中。黑雕军在义州消灭了党项南路军。又在小牛关重创了党项军主力,可谓劳苦功高。这些胡女理应归黑雕军,永兴军可不敢争功劳。” 侯云策笑嘻嘻地道:“那这样,我选两个漂亮的胡女送给节度使,亲卫一个个粗手粗脚,还是这些女子侍候起来舒服。” 侯云策当上节度使以来就如坐上神坛,有时想轻松一下,说些幽默的故事,总是找不到合适对象,看着别人讨好的笑容,其幽默感总会被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在郑州之时,还可以在石虎、郭炯、何五郎、陈猛、钱向南等人面前讲些轻松的笑话和趣事,现在石虎越来越深沉,要想把他逗笑,真是件极不容易的事情;钱向南自从掌握军情营后,几乎每一句话都是情报,也不是一个好的幽默对象;何五郎则越来越向拼命五郎的身份靠拢,每次打仗必然带伤,侯云策为此教训过他几次,何五郎只知道摸着后脑干笑,在战场上仍然我行我素,每一次都冲锋再前。 现在在西北军里,何五郎和光紫驼两员冲锋将是双星闪耀,侯云策面对这种勇将,自然也幽默不起来,相较之下,面对和自已关系不错、地位相当、一本正经的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侯云策禁不住想幽默一回。 王彦超听到侯云策要送两个漂亮胡女给自己,禁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大凡称得上名将的人身体都非常健康,做事大多比较果敢,与此对应是对女人要求也就较多。王彦超有一妻数妾,子女众多,显示了良好体格,说实在话,他对这些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女还是很有兴趣的。 正当他心动之机,侯云策又道:“令郎王将军勇武过人,真是将门无犬子,我也给他挑选了两个胡女。” 听到了侯云策还要送两个胡女给儿子王蓝田,王彦超就如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眼睛一下瞪圆,随后又如被放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地道:“大战之中,这些胡女放在军中要揽乱军心,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罢。” 每个父亲都希望儿子成为一个好人,王彦超对儿子王蓝田希望甚高,一直按照传世名将的标准来培养儿子,王彦超自已可以享受胡女的异域风情,可是他不愿意儿子沾上这个毛病,在军中坐拥胡女不是一位传世名将应该做的事情。 为了让儿子向名将靠拢,王彦超只有忍痛推掉送到口中的漂亮胡女,心中却实在有些舍不得。侯云策出门之际,他愤怒眼光快把侯云策的衣服点燃。 “节度使准备让军士娶党项女子”成为一道洪流,迅速扫荡了同心城的五百黑雕军,虽说经过战乱之后,中原人对胡人印象大大变坏了。可是人们在心态上、身体上仍然比较健康,对胡人并没有产生即害怕又鄙视的心理,加上刀尖上的生活让大多数军士变得达观,军士们经过最初吃惊后,都变得特别的亢奋。“哪一个党项女子最俊俏”成为军士们最热衷的话题。 城内有永兴军军士一千五人,他们得知王彦超节度使拒绝了娶党项女子的提议后,永兴军军士们心中充满失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就站在道德高处展开了对黑雕军的批判,同时,还编排了不少丑化党项女子的小调来嘲笑黑雕军军士没有眼光。 钱向南和赵普两人都是自视甚高的才子,依照侯云策命令,来到赵普营帐里,制定“鸡不叫狗不闹、众皆满意”的婚配方案。 钱向南在黑雕军中资历长些,此时摆起老资格,道:“要把好事办好。就要先订规距,没有规距不成方圆,我抛砖引玉先说第一条。” 赵普拱手道:“原闻其祥。” “第一条,军士们们娶党项女子必须是上当受骗自觉自愿。要娶党项女子,必须自已报名,有了这一条,就可以算出有多少军士愿意娶胡女,以后分配方案皆是以这个数字为基础。不按时报名的就算自动放弃。” 钱向南熟悉侯云策的性格。侯云策并不喜欢强迫手下人办事,下达命令之前,只要条件允许且不涉密,总是尽可能地把命令解释清楚,以增加执行命令的自觉性。这一点对钱向南影响很大,因此,钱向南定下了“上当受骗自觉自愿为第一要务”地调子。 文人相轻是自古以来传统,黑雕军中最有文化的两人就是钱向南和赵普,钱向南提出原则性的第一条后,赵普才思敏捷地道,“第二条,未曾婚配的军士有优先权。此次婚配涉及孝道,应把机会留给未曾婚配的男子。” 钱向南觉得此条有些漏洞,道:“大林男子成亲挺早,十七八岁当爹的不在少数,是否婚配只能凭军士们自已说,若造假根本无法查证,此条还需要完善。” 赵普心中微微有些不服,低头想了想,钱向南说的确实有理,道:“黑雕军的军士主要由五部分组成,一是沧州军和澶州军,二是大名府送的五百团结兵,三是在凤州招募的军士,四是打散的凤翔军士,五是投降的西蜀军,这五部分军士各有同乡,要想彻底隐藏自己的婚姻状况并不容易,可在第二条加上,若有人检举揭发,一律取消配婚资格。” 钱向南紧接着提出第三条,“我估计合乎前两个条件的军士一定很多,过了前两关后,就依照军职大小来选择,军职高的先选。” 赵普笑着摇头道:“任何军队都是官多兵少,把未曾婚配的队正、火长都算上,又有多少军官,剩下的人数还多得很。” 钱向南补充道:“军官选完后,按照参加黑雕军时间为序,先参加黑雕军的先选。” 赵普仍然笑着摇头:“黑雕军由五部分组成,每一部分都有数百军士,他们都是同一时间投的军,仍有许多军士分不出先后。” “分不出先后的,则按照年龄大小来排序。” “这样倒可以分得清楚,不过这几个回合下来,复杂得让军士们头昏眼花,而且选择的时间会拖得很长,还有,军士们每次选择时,总要面对花花绿绿的数百党项女子,他把每个女子看一遍,都要花不少时间,两方面都要花时间,这种选法太复杂了,有没有更加简单的方法?” 钱向南每提一个意见,赵普就笑着挑一个缺点,钱向南回敬道:“我提了几个建议,现在轮到你提建议了。” 赵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佛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若把党项女子编成数字,写在纸上,让愿意娶胡女的军士凭运气抓阄,抓到谁算谁,世上没出绝对公平,一切靠缘分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4章 林荣的小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钱向南被赵普的抓阄之法逗笑了,道:“用这个办法倒省事了,不过据我推测,那些队正、火长和老兵油子若是摸到一个丑八怪,脸面上肯定挂不住,闹将起来,好事就真的会变成坏事。” 赵普自嘲道:“想不到堂堂的观察判官和记官,会为了一场盛大婚礼而伤透了脑筋,说出去真要笑掉同僚们的大牙,罢了,还是来动脑筋吧,刚才钱判官提出的思路是可行的,一是自愿报名,二是未曾婚配,满足了这两个条件,才有参加分配的资格。” 钱向南道:“婚礼是小事,却是安定军心的大事,我们还真得费心谋划。” 赵普道:“可把参加分配的军士名单列出来,然后列出每位军士的军职、参加黑雕军的军龄、年龄和受奖励情况等四个情况,第一是军职情况,指挥使及指挥使以上的军官,选项择胡女有优先权,就不在考虑范围之中;第二是参加黑雕军的军龄,黑雕军建军四个年头。军龄满四年的算一等,有优先权,军龄满三年的算二等,军龄满一年到两年算三等,军龄不足一年的算四等;第三是按年龄算,年龄越长越有优先权;第四,若受到黑雕军军级奖励就有优先权。把四项等级列出来后,按照等级高低顺序选择胡女。” 听到赵普分配方案,钱向南认为可行。 赵普见侯向南同意此案,道:“黑雕军四千多人,只须找十数名能说会算的军士,用不了多久就完成了。” 两人兴冲冲地把这个分配方案送到了侯云策的手中,侯云策仔细看过后,道: “很好,此案操作性很强,想来各方都不会有太大意见,你们两人就把此事负责到底,认真把分配党项女子这个事情办好。” 此案通过后,在军中宣布,顿时引发了大波。有条件娶女的军士皆在盘算能娶到何种胡女。党项女子听到此案,倒是安上心来,不再担心生命安全。 侯云策夺取同心城时,远在大梁的林荣终于渡过了皇后病逝的阵痛了,他擦干眼泪,开始正常处理国事了。 林荣有一间隐密的小屋,里面布置得甚为简单,完全按照澶州旧居的房所布置,有一些和地图,一张普通木桌,还有数张胡椅。这间小屋只有数名澶州旧人能够进入,澶州旧人包括王朴、王著、向训、韩令坤、曹翰等逐渐掌权的重臣。 杨光义是林荣任大梁府尹时看中的人才,虽不是澶州旧人,却算得上大梁旧人,他是唯一一名不是澶州旧人而能够出入这间小屋的重臣。皇亲国戚如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和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等人,均没有机会进入这间小屋。 林荣有个规距:在这个小屋,众人皆可随心所欲议事,出了这间小屋,就不许用任何方式泄漏小屋内谈过的话题,违者诛九族。 林荣专注地看着西面和南面的近期战报。 这些战报他都看过,只是由于皇后病逝,林荣还没有认真研读这些战报。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些战报,不时抬起头来,思考这些战报背后隐藏的深意。木桌下首有两名素衣文士静静坐在胡椅上,一名是枢密副使王仆,另一名是翰林学士王著。 林荣看完战报,对下首两人道:“西北战事实质上已经结束了,侯云策不负重望,联军在义州击败了党项南路军,然后移军北上,解了灵州之围,再在小牛关重创了党项房当军主力,数次大战,斩杀房当军不下两万人吧,房当人可战之士不过五六万人吧,这一仗后,房当人十年之内难以恢复元气。” 王朴是枢密副使,做的却是枢密使的事,道:“这数十年来,回骨、大蕃等昔日的强敌纷纷分崩离析。党项八部趁着这个空当渐渐坐大成势,党项拓跋人是党项八部中实力最为强大的,若不及时解决,必成尾大不掉之势。此次宥州军出兵攻占盐州,李彝殷难辞其咎,光杀一个马步都指挥使德浩。就想把事情蒙过去,也太异想天开了。近期延州节度使袁鳷和鄜州节度使田景都送来奏折说宥州军活动频繁,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林荣是个雄心万丈之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想当初大武军何等威风,最后却要靠胡人来支撑残破江山。夏、银、宥、绥四州封给党项拓跋人,实际上是前门驱虎后门引狼的做法,现在四州名义上是大林节镇,实际上和西蜀、南唐、北汉一样,都是割据一方的地方势力。迟早有一天,大林要夺回这四州之地。只是,大军正在全力南征。两线作战是兵家大忌,我们暂时还不能对西北用兵,还好有侯云策坐镇西北,李彝殷难以有大动作。” 听了林荣的话,王著脑子里飞快地转了数个念头,限制节镇的武力是大林朝隐秘策略,王著正是这个策略的重要制定者,他心里很有些隐忧:让侯云策在西北牵制李彝殷。李彝殷有七八万人马,那么侯云策必须要有两到三万人,这是一支除了禁军以外最大的一支武装,这支武装远离大梁,战斗力极为强悍,朝廷很难掌握,这就和基本国策起了冲突。 王著个性极为鲜明,潇洒多智。交游甚广,是澶州旧人中最不拘礼的一个人,常常在林荣面前大大咧咧。而且喜欢杯中之物,要不是王著好酒成性,宰相的位置也就轮不到范质,这与王朴的刚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另一个方面说,正是因为王著有着明显的缺点,反而最受林荣信任。 王著道:“拓跋人李彝殷未露反意,在西北不必过多布置兵力,可从禁军中抽派一名擅守城池的拙将去镇守盐州,加强盐州防务,灵州冯继业、延州袁鳷、鄜州田景,再加上盐州守将,足以对李彝殷形成足够威胁。” 王朴摇头道:“西北各节镇总兵力近十万,却太过分散,每个节镇不过一万多人,这样撒沙似的摆布很难集中力量,容易被强敌各个击破。房当军实力不如拓跋人,却先后击破了泾州军和凤州军,两军战死人数达到一万二千多人,是近年罕有的损失。” 王著立刻反驳道:“大武时,各个节镇都有重兵,最多的是范阳,足有九万多人,其次是河西和陇右,兵力均在七万人以上,稍小的一点地朔方和河东,也有六万人以上,节镇拥有重兵的恶果是显而易见的,大武内乱就是最好的例子。尾大不掉,不仅适合拓跋人,同样适合各个节镇。” 王朴毫不客气地反问道:“禁军全部驻防在大梁附近,人数已超过十万人,若依知微(王著字知微)之见,是否会尾大不掉。”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正如文伯兄所言,禁军已分为殿前司和侍卫司,没有哪个老虎会有两条尾巴吧。” 王著和王朴认识以来,俩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斗嘴,大林朝的许多政策均是在两人的辩论中成形的,林荣早就习惯了他们如两支蟋蟀一样斗嘴。 他若有所思地听两人争论了一会,道:“两位都有道理,只是侧重点不一样,知微重在军事,文伯谈的是庙堂之事,把两位观点综合起来就比较完美了。西北联军在小牛关之战重创了房当军,此事已过了大半个月,如不出意外,联军占领同心城的战报很快就要送到大梁城了。” 王著自言自语道:“黑雕军战斗力极强,和最精锐的禁军相比,恐怕也不会落于下风。” 林荣在心里同意王著削弱节镇的做法,道:“大林朝的重点在淮南,现在还不到用兵西北的时候,西北联军打下同心城后,西北战事就到此为止,战事不能再扩大了。可让侯云策以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的名义坐镇西北,保持一万五千人左右的联军军队,用来稳定西北局势。” 王著和侯云策并不熟悉,也没有成见。只是,大武朝以来节镇拥兵自重的惨痛教训,让王著不敢相信任何将领,建议道:“西北形势稍稍稳定,就应撤掉西北面行营,这个行营有统御西北各节镇的权力。不宜久存。” 林荣笑道:“知微也太过小心,御将之道在于制衡,只要不让一将独大,相互制衡之下就不会出董卓之流。” 不过,林荣还是采用了王著地意见,稍有沉吟,对王朴道:“房当人经此一战,十年之内无力犯边。西北各节度使居攻甚伟,加封侯云策、王彦超节度使为检校太尉,王景、冯继业兼侍中,以表彰这几位节度使在西北战场的功绩。另外,调侯云策到灵州任朔方节度使。调冯继业到凤州任雄胜军节度使,除了各自的牙兵外,其余将士按枢密院规距留在原地。若西北联军打下了同心城,收复固原也就是瓜熟蒂落之事。同心城是党项房当人祖地,必会受到房当人强烈反扑,战事难以断绝,同心城就由朔方节度使来节制。而固原距离庆州渭州极近,渭州升为节镇,辖渭州和固原两州,由王景任雄武节度使兼渭州刺史。古春任雄武节度副使兼固原刺史,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任凤翔节度使,颁州节度使李晖任永兴军节度使。” 这样一来,西北各个节镇全部挪了位置,王著便放下心来。他取过身旁葫芦,笑着对林荣道:“陛下,我就来一口。” 林荣道:“在这房,一切依檀州例。” 王著取过葫芦,痛快地喝了一大口,随后递给王朴。道:“来一口,喝过之后每根头发都会立起来。” 王朴不理他,接过林荣递过来的几份奏折,奏折全是淮南的情况。 淮南作为主战场,战场形势远不如西北战场明朗。大林军和南唐军对峙于淮河沿岸,林荣对此即恼怒又无奈,“攻打淮南的军队是侍卫司和殿前司禁军,这可是大林军主力军队,却被小小的寿州挡住前进步伐,想想都令人气馁。明年再打不下寿州,我就调西北诸军来打,羞死禁军。” 王朴对南征充满了信心,道:“寿州一座孤城,全靠刘仁蟾在那里苦守,在我心中,寿州其实已是囊中之物,江南国主李景已吓破了胆,寿州若破,他更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次大林朝和南唐的战事,大林朝早早确立了优势,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显德三年初,江南国主李景派了司空孙晟和礼部尚王崇质来到大梁,奉上黄金一千两、白银十万两、罗绮两千匹,还送给征南将士茶绢金银罗帛等物无数;在大林军节节进『逼』之下,李景又派钟谟、李德明带来贡奉衣服腰带、金银器币、茶药牛酒等物,并提出割让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以换来短暂的安全。 林荣收下了财物,却拒绝接受六州之地,六州是淮河沿岸的城池,而林荣想要的是长江以北所有土地,也就是包括了舒、蕲、和、泰四州地江表诸郡。 江南李景不愿意江北之地尽失,被迫征兵抗拒,双方在淮河展开了拉锯战,大林军虽说占据了上风,可是寿州守将刘仁蟾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大林军数次围攻寿州,均无功而返,寿州成了淮河争夺战的关键。 提起老将刘仁蟾,林荣也不得不佩服,对王朴和王著两人道:“等攻破了寿州,一定要想办法活捉刘仁蟾,这等忠义之人,虽是敌人也让人好生佩服,我要大大奖赏他,让刘仁蟾给大林将领作个榜样。” 王著、王朴在小屋里一呆就是三个多时辰,林荣也没有留他们进晚餐。他一个人有些忧伤地朝仁德宫走去,几个太监畏首畏尾地跟在身后。 赵皇后临死前,林荣答应了她最后一个请求——娶赵皇后的幼妹为妻,也就是让赵家六妹成为皇后。今天,卫王赵川送六妹到了仁德宫。 林荣走得极慢,赵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却仍然没有能够抵挡住死神召唤,死时年方二十六岁,赵氏被追谥为“宣懿皇后”,葬在新郑营,陵曰懿陵。这条道路,林荣无数次地和赵皇后一起漫步,现在,路依旧,皇后却永远离开了,林荣走在路上,时常觉得有些恍惚,爱妻音容笑貌仍是历历在目,清晰得似乎可以触摸,可真的伸出手时,才发现阴阳永远相隔。 进了仁德宫,见到了卫王赵川和赵家六妹。赵家六妹不过十五岁,依稀有些赵皇后的模样,怯怯地行过礼后,就低头站在一边。 (第一百六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5章 娶六妹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两年以前,林荣在仁德宫见过赵家六妹,那时赵家六妹不过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印象不深。这次见面,赵家六妹完全是一幅成年女子穿着打份。赵家六妹一脸戚容地向林荣行过大礼,在稚嫩中显出凝重。 当林荣还是左监卫门将军的时候,赵川就已经是大侯朝节度使了。他镇守大名府十余年,是大林朝中威名赫赫的节度使,资历威望更甚于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 赵川此时心思甚为复杂,赵氏家族出了一个皇后,是赵家荣耀。虽说林荣处事公正,并不刻意照顾符家,可是许多事情尽在不言中,赵家还是依靠皇后这层关系获得了很大利益。如今林荣答应立赵家六妹为皇后,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卫王赵川在林荣面前依足了礼节,正正规规行了跪拜礼,站起来后眼中已带有泪水。赵川镇守大名府多年,权高位重,把上位者的心思摸得极透,虽说头上顶着国丈的光环,赵川对于林荣的态度毕恭毕敬,恭敬程度甚至超过他对太祖的态度。 林荣轻轻揉了揉额头,道:“赵小娘子年龄尚幼,暂且进宫,三年后再正式册封吧。” 赵川恭敬地答道:“这是小女子的福气。”他见林荣脸有倦容,道:“陛下九五之尊,要保重身体,不必太过辛劳。” 赵川此事是有感而发。 林荣心思细密,才华出众,常常绕过下属直接过问政事。这一次送小女到大梁后,赵川听说这样一件事情:御驾亲征淮南之时,从长江到淮河之间有一段河道无法疏通,范质禀告说由于长江高于淮河,一旦掘通必然倒灌,无法安全施工。林荣亲自前查看了这段河床,几日后传下手谕,竟然有详细施工方法。工匠们依法施行,果然安全地疏通了河道。 赵川对林荣“事必躬亲”的做法不以为然,他是国丈,也是重臣,自然而然劝谏皇帝女婿。 林荣听出了赵川话中隐意,道:“昨日王著上,让朕别管具体的事务,卫王也是此意吧。” 赵川点头道:“陛下留心政事。朝夕不倦,可是,全国各地每日有太多的要事汇聚到大梁来,若事必躬亲,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林荣颇有容人之量,在显德二年还曾下诏要求群臣进言。他听到赵川劝谏,道:“大林朝强敌环绕,朕心中实在难安,恨不得一天就灭尽强敌,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林荣正在说话间,刚满四岁的儿子林宗训跑着进了仁德宫,小脸上满是泪珠,几名中年宫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林宗训看见林荣,飞快跑过来,抱住林荣大腿。道:“父皇,我要母亲,我要母亲。” 林荣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数名宫女,喝斥道:“滚出去。”然后指着赵川对林宗训道:“你看这是谁。”林宗训扭头看着满脸慈祥的赵川,一脸茫然,林荣道:“这是外公,去年你见过的。” 林宗训草草地叫了声外公,仍然抱着林荣大腿不松手。 林荣把林宗训抱起来,对赵川道:“卫王是去年见过宗训吧,孩子小,一年未见面,自是不认识外公了。” 赵川见林荣就如农家翁一样抱着自已的儿子,实在没有一国之君的威严,咳嗽了一声,笑着伸出手,对外孙道:“宗训到外公这来,让外公抱。” 柴宗训见这个陌生人想要抱他,扭过头去,紧紧抱住林荣。 林荣虽非开国之君,可是青少年时期的家境不好,还曾四处飘泊经商为生,和从小长在深宫的皇帝大不一样。林荣在兴趣爱好、格调品味等方面更接近平民,对于皇家那一套繁文缛节颇为不喜,抱起林宗训,对赵川道:“宗训贵为皇子,可是没有了母亲,一样是没人疼爱的孩子,以后就把宗训交给他的小姨吧。” 赵家六妹听到陛下如此说,把手朝宗训伸过去。林宗训迟疑了一会,向赵家六妹伸出了双手。 赵川心情复杂地从皇宫出来。他、这次到大梁城,主要目地是送六妹到皇宫。六妹送到皇宫后,六个女儿全部都有了好归宿,想到两个女儿都成为皇后,很有些骄傲。 马车不快不慢地穿行在大梁城的街道。赵川掀起一角的帘布,看着大梁城景色。离开大梁城不过一年,大梁城内更加繁荣,街道上店铺林立,百业兴旺,行人穿梭如流,不时还可以看见穿着装异服的胡人,大名府虽是北地重镇,相较于大梁城,仍是不如。 只是,大梁城内显得颇为拥挤,不少地方民宅侵入官道,马车经过时,必须要放慢速度,才能避开行人安全通过。马车转过一个弯道,被人群堵塞住了,人群中不断传来吵闹声。 赵川身后亲卫将领何孟提马上前,分开人群,喝斥道:“快让开,不要把路挡住了。” 赵川久经宦海,知道自己国丈身份总是被许多嫉妒的眼光盯着。每次到大梁来,他行事都十分低调,特意吩咐过亲卫,不许随便拿出卫王招牌来招摇。 正在吵闹的两群人手里都拿着长短不一的木棍,如伸出舌头的狗群一样对峙,根本没有理睬何孟的喝斥。 何孟出身世家,是侍卫军步军都指挥使何徽族人,那日在大名府,赵川为侯云策饯行,就是他跳出来向侯云策挑战。何孟在大名府也是名声赫赫的人物,受此冷漠,沉下脸,大声喝斥道:“让开。” 对峙人群中有一名身材高大、脸带刀疤的黑脸汉子,扭头瞟了一眼何孟和身后的马车。 赵川所乘坐的马车是赵英所送,装饰得颇为豪华,拉车马匹极为强健,马车后面是二十名佩带着武器亲卫。黑脸汉子审视了一眼这架马车,再看看后面的亲卫,虽摸不清他们的底细,却也不敢造次,就对自己身后的人道:“朝后退一点,让他们过去。” 十几名汉子朝后退,此时围观人群已经挤满街道,十几名汉子退了几步就退不动了。 何孟见让出来的通道仍然通不过马车,就用马鞭指着指着没有动的那一伙人,道:“你们也退后。” 这伙人倒十分听话,迅速朝店铺里边退去,没有任何迟疑。 何孟又用马鞭指着黑脸汉子,道:“再退一点。” 何孟见这群人均是平民服饰,在自己的喝斥下退到了一边,也就没再客气,这个马鞭自然就很有些趾高气扬的味道。黑脸汉子身后的一个小个子,见到马鞭伸到了黑脸汉子鼻子前面,冷着脸看着骑在马上的何孟。 何孟见这群人慢慢向后退,动作并不利索,举起马鞭,假意向人群中抽去。 何孟这个动作让黑脸汉子身边的小个子忍无可忍,从黑脸汉子身后闪了出来,一把抓住了马鞭,向后一拖。 何孟刚才见这群人并不敢反抗自己,一时有些大意,马鞭竟被小个子把夺去。 何孟勃然大怒,抽出腰间长剑,对准小个子刺去。 黑脸汉子手里提着一根齐眉短棍,见马上骑手抽出长剑,不再客气。他出手极为狠辣,这一棍直奔着战马前腿关节而去,只听“喀”的一声。战马前肢受到重创,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何孟是大名府军中一名极为历害的剑手,所以被赵川选来率领亲卫。他身体触地就弹起来,手中剑朝黑脸汉子刺去。 黑脸汉子看到马上骑手剑法历害,不敢大意,用木棍朝长剑中部击去。 两人交手极快,数招之内未分胜负。赵川亲卫们训练有素,六名亲卫分为两排护住赵川马车,其余亲卫则跳下马,向交手两人扑去。亲卫们不是江湖中人,而是久经战阵的军士,头脑中没有单打独斗的概念,见指挥使和人打了起来,就想一拥而上擒住来人。 黑脸大汉身边有十来个人,并不是一轰而上,而是手持木棍列成一排,棍尖朝向冲上来的亲卫们,慢慢向亲卫们逼来。 赵川坐在马车中一直注视现场,黑脸大汉打马腿的功作是步军对付马军最常用的一招,这名黑脸大汉把这招用的炉火纯青,绝对是练习过千百次,江湖中人尽管好勇斗狠,可是很少有人能够把这招使用得如此精纯、 赵川毫不犹豫地断定这个黑脸汉子是老军士,而其身后人的阵势更是说明这是一群经过沙场征战的军士。 与这群军士对峙的十多人全部站在商铺的大门前,商铺上挂着招牌——富家商铺,这些人个个身强力壮,手拿棍棒,一声不响地看着亲卫们和黑脸大汉发生冲突。 富家商铺真正大老板是侯云策,大梁稍有些规模的商人群皆知道此秘密,大家对此也没有觉得十分怪。虽说商人地位并不高,但是商人掌握的钱财着实让那些官场大佬们羡慕,不少官场大佬都明里暗里控制一些产业,这也是公开秘密。 赵川城府颇深,早就知道富家商铺秘密,但是侯云策、赵英没有提及此事,也就不问,彼此心照不宣。他心念数转,探头走出车厢,颇有威严地道:“都给我住手。” 黑脸大汉肩上已着了一剑,肩头上一滴滴鲜血往下流,他是侍卫军中的一名指挥使,叫李颍川,擅长使用陌刀,陌刀可劈可刺,威力极大。这木棍用起来实在不怎么称手,对手剑法精熟,剑尖就如毒蛇一样笼罩着他的要害部位。 黑脸大汉李颍川在对手逼迫之下,棍法不知不觉间向陌刀刀法转变,他肩头中剑的时候,手中木棍也刺中对手肩膀,不过钝钝的棍头刺不透对手软甲,相较之下,吃了亏。 何孟肩膀被对方刺得极为疼痛,暗自吃惊。若黑脸大汉用的是带有尖头的武器,这一刺也会让自己受伤。听到卫王发话,舞了一个剑花,向后退去。 赵川对着黑脸大汉道:“你是禁军军官吧,什么职务,侍卫司还是殿前司?” 从马车里出来说话之人身穿紫色朝服,长须及胸,很是威严,是一位高品级官员。李颍川是李重进亲信军官,几乎认识全部朝中高官,猛然想起李重进说过卫王、天雄军节度使赵川已经进京了,顿时脸上变色。 李颍川不愿意暴露身份,对赵川拱手道:“得罪。” 一群人转身朝西而去,很快拐进一个小巷子,在赵川面前消失。 赵川扭头看了富家商铺一眼,一声不响地回到车厢里。 何孟走到战马身边,看看战马前肢被软软地耷拉着,用手摸了摸,马腿骨已断成数块,无法治好了。何孟没有犹豫,对着马脖子就是一剑,这一剑切断了战马大血管,鲜血随着抽出的长剑喷涌而出。战马嘶哑地叫了数声,就不见动静了。这几个动作,极为利落,围观地百姓看得呆住了。 一名军士跳下马,把战马让给何孟,何孟跳上战马,随车队而去。 下马的军士则留下来处理战马的尸体,在军中,战马死后都会和军士一样享受土葬待遇,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军队中才会出现吃战马的情况,他大声喊道:“我出五十钱,谁找个车来帮我运马。” 围观的大梁城内老百姓见一场好戏就这样完了,心犹不甘,嘀咕着散去。很快,大梁城内的茶馆里就出现了黑脸汉子大战金甲剑客的评,评极尽夸张之能事,最后,演变成两位偷入凡间的神仙在大梁城内决战。 站在富家商铺大门口的领头之人是吴七郎,他本是私盐贩子,被侯云策收服之后,成了孟殊用得极为顺手的助手。 富家商铺在大梁成里开了四个店铺,东西南北城各有一个,这一段时间,总有侍卫司的军士穿着平民服饰在商铺里捣乱,吴七郎带着几名得力手下在张家大院里候着,随时准备应付侍卫司军士骚扰。 赵川车队过来之时,吴七郎正好带着手下和李颍川等侍卫军军士对峙。李颍川带人在富家商铺里捣乱,全部是身穿着便服。吴七郎早就知道他们是侍卫司的人,也不揭破他们,双方心照不宣交手数次,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吴七郎在大梁侯府里面见过这架马车,知道这架马车是卫王所用,因此,何孟令他们闪开之时,吴七郎立刻退到富家商铺门口。 争端平息后,吴七郎带着人回到富家大院。孟殊现在已是富家大院的第一号人物,大梁侯府修葺完善之后,赵英特意交待孟殊,让他和妹妹孟真搬进主院去住。 孟殊听完吴七郎的陈述,道:“黑脸大汉叫李颍川,是侍卫司步军指挥使。” 吴七郎笑道:“难怪这厮武艺着实不错,居然是一位指挥使。他今天遇到硬点子了,被卫王的亲卫伤了肩膀。” “依你看来,侍卫司为何跟我们富家商铺过意不去?” 吴七郎久历江湖,颇通社情世故,道:“在江湖上若出现这种事情,最有可能是同行相嫉,近来城北富家商铺旁边开了一家大商铺,南来北往的货品着实不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和我们较劲,我估计侍卫司军士定是这些人召来的。” “富贵堂,即富且贵,这名字取得不错。现在大梁城内稍大一些的商铺,背后都有朝堂内高官的影子,不知这新近出现的富贵堂是何来历,侍卫司指挥使都为他充当打手。大梁城是侍卫司和殿前司禁军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件事情颇有些麻烦,不知赵娘子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正说话间,陈猛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进院后,他对孟殊和吴七郎拱了拱手,坐在一边,并不说话。过了一会,一个年轻女子端着一壶茶,从院外进来,却是孟殊的妹妹孟真。她进屋后,对着陈猛道:“喝茶吧,这茶是刚从闽地运过来的,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风华朝雾,很有一番风味。” 陈猛推辞道:“谢谢孟娘子,我这有茶了。” 吴七郎在旁边笑道:“孟娘子,我最喜欢闽茶,不如我喝吧。” 孟真抿嘴笑道:“原来吴大哥也在这里。刚才没有看见你进来,我去给你泡一杯。” 吴七郎哈哈笑道:“算了,喝那些好茶没劲,不如我这种大砖茶。” 孟真笑呤呤地出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6章 孟真的心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孟真走出了大门,陈猛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茶确实是好茶,醇香淡雅,就如雨后森林里的空气一般清新。陈猛知道孟真心意,可是小莲子占满了他的心胸,至少现在还装不下其他的女子,便默默地把茶杯放在桌上。 吴七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好汉,被侯云策收服后成了孟殊的助手。他现在是富家商铺武教头,负责传授商队随员武艺,同时还保护富家商铺。由于其特殊江湖经历,他只是在富家商铺做事,没有涉及飞鹰堂事务。 吴七郎是个仗义汉子,总觉得侍卫司来商铺捣乱是他的失职,愤愤地道:“侍卫司李颖川那个鸟人,总是到商铺来闹事,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教训他,免得他如苍蝇一样嗡嗡地粘在商铺门前。” 陈猛在飞鹰堂中任副堂主,负责飞鹰堂具体事务,了解更多内情。他听到李颖川的名字,皱了一下眉毛,道:“李颖川是李重进手下指挥使,武艺了得,为何专门找富家商铺的麻烦?” 孟殊接口道:“估计是富贵堂干的好事。富贵堂实力颇为不俗,且有侍卫司的人撑腰,一直在大梁城内和富家商铺争生意,争不过我们就想出这个下三流的招术。” 吴七郎纵横江湖的时候,以勇武之名闻于私盐团伙,听到陈猛夸奖李颖川,颇有同感地道:“以前当私盐贩子的时候,总觉得官军不堪一击,现在和官军混在一起,才发现官军中武艺高强者着实不少,黑雕军自不必说,里面高手如云,那个贺术海东,哼,也算了得。禁军中好手也多,今天在富家商铺门口交手的两个人,我就没有取胜的把握。” 孟殊笑道:“吴郎不必过谦,今天你遇到的两人都是好手,跟着卫王的军官是亲卫统领何孟,剑术高超,黑脸汉子李颖川也是侍卫军步军中一等一好手,你们三人的武艺在伯仲之间。” 吴七郎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道:“李颖川既然不以侍卫司的名义出来闹事,肯定知道富家商铺的背景,因而有所顾忌,我们就以假当真,设个陷阱揍他一顿,让侍卫司的几个官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孟殊道:“这个计策你先想着,能不能做我得问赵娘子。” 吴七郎走后,陈猛从怀出取出一张纸,递给孟殊。 孟殊看完后,脸色微变,道:“是从中门弄出来的。” 陈猛往门外看了一眼。孟殊的主院外有一圈三米高的围墙,等闲人等不能入内。陈猛所坐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小门和主院的小院子,若有人进来则一览无余,孟殊谈重要事情的时候常常打开门,这样可以避免有人听墙根。 陈猛轻声道:“为了拉拢这个给事中,飞鹰堂花了大价钱,还用上美女计,现在总算有些用场了。” 孟殊知道此事进展得颇为费劲,这个给事中是个儒学弟子,极受面子,偏又贪婪无比,道:“陈郎切莫小视这位中门下的给事中。他虽说品级不高,但是这个职位却是大林朝廷的中枢之地,花再大价钱也值得。这份情报非常重要,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同心城去,让节度使提前作好准备。” 聊了正事,孟殊到里屋去一趟,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军牌,笑道:“恭喜指挥使。今天晚上请我喝酒。” 陈猛接过军牌,只见上面是自己的姓名、年龄,所属部队,职务一栏上则是黑雕军马军指挥使。陈猛不停翻看黑雕军军牌,感慨万端,道:“离开黑雕军这么久,总是担心节度使把我们这些人忘记了,看来节度使还没有忘记我们。” “这一年多来,飞鹰堂扩张得十分迅速,人数已达到四百五十七人,节度使对飞鹰堂很满意,已经同意把飞鹰堂和富家商铺分开,飞鹰堂以后要单独在各地设立堂口,各堂口完全脱离各地富家商铺分店,经费直接由飞鹰堂总堂拨付。” 孟殊加重了语气,道:“这封信内容十分重要,也是飞鹰堂从富家商铺分出来前的最后一次任务,务必要办好,不要给飞鹰堂丢脸。” 陈猛迅速站了起来,道:“我立刻去办。” 孟清惨死后,孟殊就和孟真相依为命,孟殊极为疼爱的妹妹孟真,把孟真从沧州接回来之后,就一直把妹妹带在身边,到了大梁后,孟真就住进了富家大院中最安全的这个主院。此刻,孟真坐在小屋中,心神不定,咬着嘴唇,看着陈猛快步走出小院。 吴七郎和陈猛离开小院后,孟殊走到门口,喊道:“孟真,你过来。” 孟真忸怩地来到孟殊身边。孟殊上下打量了一会孟真,却并不说话。孟真被看得有些心虚,撒娇地拉着孟殊的衣袖:“大哥,别这样看我。” 孟殊叹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那个闽茶叫什么名字?叫风华朝雾吧,你从哪里弄来的,怎么不泡给哥哥喝?” 孟真脸色微微有些绯红,说:“什么风华朝雾,那是我编着玩的,哥哥要喝,我给你泡去。”说完,自顾自跑出屋去。不一会,孟殊端着一杯风华朝雾走进了小屋。 孟殊现在的职权远远高过富巩,富巩只是富家商铺的总掌柜,而孟殊不仅是富家商铺的总掌柜,还是飞鹰堂总堂主。富巩从普通帐房先生骤然升到高位之后,受不了大权在握的刺激,头脑发热之后,做了不少出格事情。孟殊亲眼看到了富巩盛极而衰的过程,心里十分清楚,既然侯云策能给你荣华富贵,收回来又有何难,因此,孟殊比富巩要清醒得多。 风华朝雾带来了山野的清新,孟殊叹道:“富贵真如浮云啊!” 叹完气后,孟殊开始聚精会神整理思路,侍卫司步军指挥使李颖川多次到富家商铺来捣乱,这绝对和富贵堂有关系,富贵堂若真是侍卫司高官的产业,此事只能交给赵英解决。 想到赵英,孟殊心中颤抖了一下。赵英射杀了住持后,孟殊就对这个高贵的女子魂绕梦牵,两年多来,他把相思之情死死地埋藏在内心深处,可是,赵英音容笑貌就如野地里的杂草,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冒出嫩嫩的草尖,戳痛孟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孟殊想了一会儿,才让人备马,准备去找赵英。 赵英还在小睡,孟殊在小厅等候。 大梁侯府原是大将军孟汉卿府第,孟汉卿获罪之后,此府就衰败下来。孟殊第一次进来之时,府内杂草丛生、老鼠纵横其间,和民间传说中的鬼宅颇为相近,经过大规模整修之后,府第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站在小厅口可以看到一株株盆栽海棠花朵鲜艳夺目,孟殊信步走到海棠处,只见一朵朵淡红色重瓣海棠花在秋风中怒放,空气中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 孟殊本是读人出身,面对如些美景且无人之时,便露出了青少年时期的痕迹,随口呤道:“一树花开二欣,枝柔叶茂独斯文,绯霞淡彩风流韵。占却春光五六分。” 呤道此时。孟殊突然发现,这些海棠为何在春天开放,而且海棠花并无香味,为何这些海棠花有着隐约的香味? 孟殊扭头朝院内看去,花丛中有一个长相厚道中年花工正在剪枝。 “这种海棠来自西西蜀的昌州,只有昌州产这种有香味的海棠,昌州因此名为海棠香国,这些花都是西西蜀国主进贡的。”中年花工说起花木,精神抖擞起来,“让海棠秋天开花,其实也很简单,我们家世代种花,颇有些心得,在每年七月份,把这些花移到阴凉处,浇水量慢慢减少,要让海棠叶子掉得差不多,但是又不能让其发新芽,这样过了三十天到四十天,再把这些海棠花放在院子里,加大浇水量,再施一些肥,很快就会开花。” 这位花工虽说相貌平凡,可是思维清晰,口才特别好,经他这么一解释,孟殊就对海棠花来历、为何有香味,为何在秋天开花这个问题了解得一清二楚,不禁对这个花工高看了一眼。 “孟掌柜来了。”赵英带着一个侍女,走到小厅,软布鞋十分轻巧,来到小厅时,孟殊还在和花工交谈。 赵英中午用过餐后陪着儿子宗林玩耍,小睡醒来后,得知孟殊在小厅等候,略略梳理一番便来到小厅。 孟殊现在军职已升至步军副都指挥使,可是有外人在场,赵英还是称呼他为孟掌柜。 孟殊听到赵英的声音,连忙回过头去,赵英穿着淡黄色长衫,脸上还带着小睡的墉懒,孟殊心中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恭敬地应道:“多有打扰了。” “这次党项人袭扰边地,泾州、盐州富家商铺分店的货物损失严重,现在渭州、延州等军队云集,对买卖影响颇大,孟掌柜有何良策?” 孟殊坐得笔直,听到赵英问话,欠了欠身体,道:“西北生意主要靠凤州,凤州现在众商云集,所需的货量节节攀升,其他几个地方交易额只是凤州的零头,泾州、盐州、渭州和延州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近一段时间,大梁城内富家商铺遇到些麻烦,有一伙人专门找富家商铺麻烦。” 孟殊把侍卫司的步军指挥使李颖川装成老百姓来捣乱的前前后后详细讲了一遍,也包括了李颖川和何孟发生冲突之事。 听说侍卫司的指挥使参与了其中之事,赵英淡然道:“不管禁军中哪一位将领是此事的幕后主使,都是不长眼。大姐刚刚病逝,就想欺负侯家,我们家没有这么好欺负。” 赵英在幕后掌管富家商铺一年来,其精明让孟殊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现在听到赵英的态度,虽说并没有说什么具体的处理办法。也觉得心中有了底气。 赵英继续道:“侍卫司不少将领都是父亲旧属故友,内外马步军都军头袁彦是家父的旧友,八月调任曹州节度使兼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他的娘子和我很是熟悉,我抽个时间到袁府去一趟。你要想办法教训那个李颖川,他不是假扮成老百姓吗,你们就把他当成泼皮来对付。” 孟殊听了此言,心道:赵娘子地主意和吴七郎如出一辙,吴七郎原是江湖中人,有这种想法不怪。赵娘子长于高墙大院之中,却和吴七郎有着相同想法,难道温良仁厚只是用来骗那些读人的,盗贼和高官根本不相信这一套。我过去就是一介生,除了会念之乎者也以外,屁事不懂,连妹妹孟清也保护不了。若不是在黑雕军中历练一番,现在还以为自已读了圣贤,才高八斗,可以济世救人。” 赵英伸出纤纤玉手,理了理落在额头的一丝黑发。道:“你尽管放手去做。李颖川假扮百姓骚扰地方,放到哪一个衙门都没道理,只有不把他打死,就没有什么大不了地事情。” 孟殊收回心神,道:“好,这事我让吴七郎专心去筹划,一定要让李颖川吃不了兜着走。”他略略顿了顿。又道:“富家商铺七、八、九月帐册过几天就送过来,我初初看了一下,这三个月收入颇为可观,富家商铺一年总收入快抵得上一个中等州财税了。” 赵英对于富家商铺快速扩张的财力即喜且忧。按照传统观念,祸福相依并随时转化,赵英对此信之甚深,想到富家商铺积累的巨额财产,心中实在有些不安。因此,在家中专门供上了两樽佛象。保佑家中一切平安。 赵英叮嘱道:“富家商铺要多做些善事,特别是各地遇到灾害之时,要多放些善款出来,各地收养弃儿的慈幼局、收养孤老的养济院、收养病残的安济坊和收葬弃尸的漏泽园,都事关百姓地生老病死,却是各县最无钱财的行当,各地分店可以上报总店后,资助一些,这也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孟殊连忙点头道:“此事随后就命人着手去办,不过,善款规模要控制好,且必须报总店,否则那些分店难免从中做手脚,中饱私囊。” 赵英对孟殊的办事能办和人品颇为信任。这一年来,赵英屡次不经意间考察过孟殊,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是,信任归信任,富家商铺的财务制度还是越来越严格,毕竟有富巩的前车之鉴,赵英不想让孟殊走上富巩的路。 “还有一事,朝中的要害部门、办事衙门,平时该打点的要去打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赵英知道孟殊在主持飞鹰堂,只是侯云策不愿意赵英涉及太多的阴谋诡计,因而赵英并不具体管理飞鹰堂事务,这次由于出现侍卫司军官在富家商铺捣乱之事,赵英就在大方向上提醒孟殊。 孟殊起身告辞之时,随意问道:“门外地海棠花美若花中之仙,那个花工也很有意思,他刚刚给我讲了一番香海棠的来历,让在下很长了些见识,以前好象没见过这名花工。” 赵英最喜欢海棠花,见孟殊对这些花有兴趣,微笑道:“这些花是少见的香海棠,只产在西西蜀的昌州府,是寿安公主送给我的,寿安公主心细,不仅送了花,还把花工一齐送了过来。” 听到这个思路清晰的花工是寿安公主送来的,寿安公主的丈夫是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这就让孟殊暗生警惕,寿安公主是京城贵妇中有名地人物,不少贵妇围绕在她的周围,虽说贵妇之间相互赠送仆人是常事,可是孟殊从直觉上感到这个花工有些可疑,只是没有任何凭据,孟殊不敢轻易把这个疑问说出来。 孟殊回到富家在院之后,吴七郎正在屋内焦急地等着他,见到孟殊回来,兴冲冲地迎了上来。两人来到主院后,吴七郎高兴地道:“我想了一个收拾李颖川的好主意?” 有了赵英撑腰,孟殊豪气地道:“只要不弄出人命,就没有什么了不起。” 吴七郎神秘地道:“大梁城内有两支禁军,侍卫司和殿前司水火不容,我们就假冒殿前司禁军狠揍那个黑脸汉子李颖川。” 孟殊噗嗤笑了出来,摇头道:“这栽赃之计未免太过简单,李颖川又不是傻瓜,这一段时间他老是找我们的麻烦,若被人暗算,只要稍稍动动脑筋,他就能猜出是我们在捣鬼,还有没有让他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计策。” 吴七郎道:“我贩私盐的时候,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勾当,文雅一点地话法就叫做——快意恩仇,这等偷偷摸摸的狡计,只有官军才想得出来。” 孟殊不依不挠地道:“你现在就是官军,所以必须要想出一条偷偷摸摸的狡计。” (第一百六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7章 入狱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万丈金光照亮了大林朝的心脏地带——大梁。 大梁建城的时间十分悠久,春秋时期这一带是郑国。郑庄公命郑邴在这里筑城,取开拓封疆的意思,城池就命名为大梁;魏惠王九年,为了回避秦国的武力威胁,魏国迁移到大梁;西汉建立后,高祖刘邦分立梁国,封彭越为梁王,国都亦在大梁;大武时期,因大运河汴河段的重要作用,大梁成为水陆交通的军事重镇汴州;以后诸朝相继建都大梁,名为汴京。 由于有这些历史渊源,在大林朝民间,开封、大梁、东京,都是指的同一个地方。 大梁城作为一国之都,经过诸朝数十年的经营,已经成为大林朝最大的城市,城内人口密集,市场繁荣,街道上来往穿梭的人流中不时会出现大蕃人、回骨人、契丹人、南诏人以及更远的萨曼人、黑汗人,这些胡人衣着明显不同于中原人服饰,或粗犷或华贵,使大梁城很有些大武都城的非凡气派。 黑脸大汉李颖川和十几名军士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有说有笑地坐在一家面馆前面。这家面馆名为太原面馆,开张了一年多,由于味道不错,生意极为火爆。 面馆小虽小,可是极为干净。掌柜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拿着揉好的椭圆形面块,手持一块薄铁征,娴熟地削着面条,面条如白色的瀑布一样扑向了翻腾的大锅。很快,几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了方形桌子,太原面馆的刀削面独具特色,粗而有韧劲地面上盖着几块厚厚实实的羊肉,下面还垫着些时新菜叶子,可谓色、香、味俱全。 李颖川端过羊肉面,先嗅了一下面汤的香味,再用筷子夹起一块方羊肉,送进了有些流口水的嘴里。 随着刀削面一碗碗盛上来,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响声整齐地飞了起来。 侍卫司军士们吃得正带劲的时候,街道拐角处传来了“抓强盗”的呼喊声。一个小孩子飞快朝太原面馆跑来。他身后数十米,有一群人喊叫着追了过来。这个小孩子跑得极快,跑到面馆时,停不了脚步,直直地朝正在津津有味吃面地李颖川冲了过去。 李颖川是经过战场撕杀的汉子,反应极快,伸手去抓这个小孩子。 谁知这个小孩子滑如泥鳅,猛地低头,钻到桌子下面,然后用力一拱,把桌子顶翻在地。桌上的面全部泼洒在地上。 李颖川身手敏捷,侧身躲过了面条的汤水,大怒之下,伸手朝小孩子抓去。他抓住小孩子的衣服,李颖川嘴里骂道:“小兔崽子,这么小就要当强盗,这下看你往那里跑。” 李颖川骂声未落,手中一轻,只剩下一件衣服,那小孩子竟然使了一招漂亮的“金蝉脱壳”,光着上身,朝灶台方向奔去。 面馆小掌柜大喊一声:“小强盗,那里逃。”朝向小孩子踢去。 小孩子敏捷异常,闪过这一脚,飞快跑了。而面馆掌柜这一脚。不偏不倚地踢在了热气腾腾的面锅上,一锅的开水就朝李颖川等人浇了过去,面馆里一片热气。 两名紧跟在小孩子身后的侍卫军军士被这滚烫地面汤淋在了腿上,痛得如杀猪般叫了起来。 这时候,数十名手持棍棒的汉子冲进面馆,人群中有人大喊:“这些人和小孩子是一伙的,也是强盗,捉住他们。” 随着喊声,面馆里马上打成一团,十几个侍卫司军士根本来不及做解释,边打边喊,道:“我们是侍卫司的人。” 冲进来的汉子们没有住手,把侍卫司军士围在中间一顿猛打,这些汉子看似乱七八糟冲进来,其实很有章法,迅速把猝不及防的侍卫军分割开,四五个人围住一个人,狠劲下手。 转眼间,除了黑脸汉子李颖川,侍卫司军士都被打倒在地,然后被死死按住。一个精悍的矮个子在面馆里游走,凡是有人倒地,他就过去补上一掌,中掌之人立刻就昏了过去。这人步伐灵活,掌势带出些道家武艺。侍卫军军士被打昏之后,按住他的汉子就悄悄往其嘴里了塞进一粒药丸,这些药丸是私盐贩子所用的蒙汉药,吃了之后,要昏睡上半天才能醒过来。 围攻黑脸汉子李颖川初时还以为是一场误会,交手之后就知被人暗算。围住他的五个人个个都凶悍无比,出招狠辣,李颖川守了几招,后脑就中了一棍。他瞪着双眼,软软地倒了下来,倒地后,后脑又中了一掌,嘴里被塞进一粒丸子。 大梁城的人口颇为密集,治安却很好,大街上难得出现这等好看的热闹场面。很快,小面馆前面就被围得人山人海,人群中有不少人不停发布消息,“里面围住了一群强盗,打起来了。” “这些强盗真可恶,前几天家里来了强盗,连才买的猪肉都被偷走了。” “这些强盗专门偷小孩子,千万要小心啊。” 这一段时间,在大梁城,出现了一伙神出鬼没的盗贼,天天都有人家被偷了东西,还有一天晚上十几个店铺同时被撬,店铺财物颇有损失。大梁百姓听说围住了强盗,就在人群外面使劲喊,“打死这些强盗,打死这些强盗。” 一群国子监的儒生正好从这里走过,看到如此混乱的场面,禁不住停下了脚步,伸长脖颈朝这边张望。听说围住了强盗,也跟着呐喊了起来。一队殿前司军士路过这里,见到如此混乱的场景,大声喊道:“我们是殿前司禁军,大家快快让开。” 禁军们边喊边用脚踹拳打,很快就来到小面馆。 冲进去打人的汉子们把侍卫司军士打倒之后,东一个西一个混入了人群,小面馆里只剩下七八人。殿前司的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大声喝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年轻人拱手道:“禀报军爷,这是一伙强盗,被大家伙发现后,追到这里把他们擒住了。” 这个殿前司小头目大声问周围的老百姓:“这伙人是不是强盗。“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呼喊声:“他们是强盗,打死这些狗强盗。” 无数地鞋子、菜梆子、石块朝面馆飞去。 殿前司小头目就对人群道:“有没有住地附近,找几根绳索,把这些人捆了。” 听到禁军发话。无数被偷过的热心好市民兴高采烈地回家找来绳索,争先恐后地把这些昏迷中的强盗绑得严严实实。在这个乱轰轰的场面中,冲进面馆打人的汉子全部混入了人群中,走得一干二净。 大梁府衙吏闻讯赶了过来,衙吏头目和殿前司头目交谈几句后,最喜欢痛打落水狗的衙吏们欢欢喜喜地把这些被绑得严密的侍卫军军士拖向大梁衙门。 李颖川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黑暗阴冷的牢房里,一些肮脏脚板在眼前晃来晃去。 一个长着老茧的脚板踢在李颖川背上。头顶上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小子,犯了什么事?” 由于蒙汉药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退,李颖川颇有些昏眩,十几个脚板发出的恶臭让他有些翻胃,却也让他清醒了过来。李颖川抬起头来,这才把牢房的情形完全看情楚。牢房有七个人,个个都是衣衫破烂,头发凝结成一团,也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 七个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颖川,就如狼群看到一只鲜嫩的绵羊。 一名长着三角眼地混猥汉子蹲在李颖川面前,“有什么孝敬老子的?小白脸。” 李颖川向来以脸黑著称于侍卫司,没有想到进了牢房会被人称为小白脸,但是李颖川顾不得好笑,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确定自己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只不过蒙汉药的药效没有完全过,身体依然发软。 猥琐汉子见李颖川不理不睬,便伸手摸向李颖川屁股,道:“让我摸摸。” 李颖川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汉子手腕,道:“我在外面打伤了人被送进来的,大家都是落难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明天我想办法弄点酒食孝敬大家。” 李颖川投军之前曾因伤人进过牢狱。对这里规距熟悉得很,在没有摸清形势之时不愿意暴露身份,依起江湖规距和这几位汉子周旋。他想等到蒙汉药劲过了以后,再来收拾这些牢中汉子。 猥琐汉子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另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在一旁说道:“好大的力气,看来还是个练家子。你放开手,我是这间房子的老大,大家都叫我判官,有话好好说嘛。” 李颖川不想把事情闹大,松开手,站了起来。他这才发现整个牢中没有其他侍卫司兄弟。 一个狱卒在门外大声道:“大爷要去吃饭了,你们不要闹事,那个敢闹事,大爷回来后定然不饶。” 这时,无数个牢房里响起了各式呼喊声,都是被抓进来的侍卫司军士们的喊声: “喂,这位大哥,我是侍卫司的人,快点放我出去,出去我请你喝酒。” “我是林小三,是侍卫司步军,你别走,等老子出去后,放火烧了你家祖坟。” “我是侍卫司步军的王有贵,你去问问就知道了,求你了。” “李指挥使,你在那里,我们被人害了。” 门外的狱卒听见牢房里闹成一片,沉下脸来,向外走了几步,伸出头往外面看看,回过头,这位狱卒便拉长声音道:“这些新来的人好没规距,难道没有王法吗?” 又是一名侍卫司军士喊道:“我们真是侍卫司步军的人,今天出来办事,中了奸计。” “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在这里的人谁都有委屈,等刑房吏来时你们再说吧。”狱卒边说边就往外走。他也是满肚子的气,平时牢房值班是三人一组,可是一个人是司法参军事的弟弟,仗着哥哥势力,长期不来。另外一个狱卒极为蛮横,近来娶了一房小妾,三天两头往家里跑,这几次值班都是他一个人顶着。 这位狱卒的家就在附近不远处,今天家中砍了一只肥鸭,想起这只肥鸭他就流口水。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他肚子饿得慌,那里还有心思在这里久呆,反正犯人关在坚固的牢房里,又有牢头守着,不会出什么事情。 随着“咣”地一声,牢房地外大门被锁上了,牢房里更加阴森。 李颖川明显感到了众人敌意。 身材高大的判官抄着手,斜着眼,冷冷地道:“你是侍卫司的人吧,难怪这么大力气。” 李颖川听到这位自称判官的汉子语气不善,暗自提高警惕,身体微微收缩,道:“我是侍卫司的人,我是被误捉进来。明天我弄些酒菜,大家一起耍子。” 那汉子在一旁冷笑道:“你刚才说明天要孝敬我们。关在牢里,用什么来孝敬?” 身材高大的判官早得了话,要收拾眼前之人。此人虽然是侍卫军的人,进了牢中,料想九成武艺却了五成。他把衣服往地上一扔,露出强健肌肉,“到了这个地方,是虎要给我卧着,是龙要给我盘着。皮肉之苦是跑不掉的,给我趴下。” 判官挥手,七个人同时向李颖川扑过来,他们使有的是豺狗战术,两个人抱腿,一个人抱腰,两个人来拉手,另外两人打黑拳。这七人在这牢里呆了不少时间。这套战术配合得极为娴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栽在了他们的手下。 李颖川在侍卫司里是一等一的勇将,不知经过了多少血战,更险阵式也见过,并不把这些泼皮放在眼里。他一个小弹腿,踢在最前面汉子的下身上,那个汉子惨叫了一声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同时,他左手向前,挡住一个扑来的汉子,右手微微后缩,然后“嘿”地吐了口气,一个最简朴的直拳重重地打在一个汉子的面部。这个人吐出满嘴的鲜血和几颗牙齿,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李颖川直拳打出后,右手借着收回之势,用肘尖猛击那位抱住自已腰身的汉子。这名汉子头部受到铜锤一般的猛击,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 判官打群架的经验极为丰富,并没有扑上来,而是游离在外寻找战机,趁着李颖川招术用老,怪叫一声,猛地扑向李颖川,由于牢狱极为狭小,李颖川无法闪避,被判官牢牢抱住。李颖川被判官抱住后,也用双手紧紧抱住了这位强健的汉子,猛地一口咬住了他的颈部。 此时,李颖川两腿被汉子抱住。牢中汉子狠命一掀,李颖川就和判官一起被摔倒在地上,判官压在李颖川的身上,用力拳打李颖川。 李颖川就如一匹凶残的恶狼一样,用牙齿死死地咬住了判官血管,不管判官如何反抗都不松嘴。 其他牢中汉子在一旁转来转去,只要李颖川露出身体,就用脚猛踢。 李颖川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攻击,拼命咬住判官血管。当嘴中鲜血横流的时候,判官渐渐软倒在他的身上。李颖川推开了趴在身上地的判官,吐出嘴中鲜血。 李颖川头上、背上和柔软被几双臭脚板猛踢,上半身已开始麻木了。他用左手抓住了一只脚。这只脚正是最初问话汉子的脏脚,他正在猛踢倒在地上的新人,岂料脚被拉住,身体腾空,重重摔在地上。 李颖川的右掌凶猛地砍在了此汉子的喉结上。汉子惨叫一声,捂着喉咙,在地下翻滚。 这几下打斗可谓是惊心动魄,当李颖川满脸鲜血站起来之时,最后两名汉子心胆惧丧,满脸恐惧地看着威风凛凛、满脸鲜血的李颖川,退到角落里,跪在地下,使劲磕起头来。 一名汉子指着咽喉还在喷血的判官道:“这事是判官逼着我们干的,我们要活命,实在是没有办法,大人是武曲星下凡,踩死我们如踩一只蚂蚁。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放过我们吧。” 这名汉子虽然不停磕头,嘴巴却一直没有闲着,极为利索地说了一大串求饶地话,想来已说成习惯了。 李颖川也受了伤。他和判官纠缠的时候,头部、背部和柔软都受到重击。胸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估计胁骨已有损伤。 李颖川嘴里吐出鲜血,这些血最先全是判官流到嘴里的血,威严地道:“我是侍卫司步军指挥使李颖川,受人陷害,你们要好生服侍我。我出去后,就把你们保出来。” 大梁牢房出了三死两重伤的大事,大梁府尹向训闻讯立刻来到牢中。向训是林荣心腹之臣,掌管大林都城,位高权重,亲自审案,所属皆不敢稍有轻忽。 经过审理,发现被当成强盗捉进来的十几人全是侍卫司的军士,这些军士不过是吃一碗面条而已,莫名其妙惹上了这件麻烦事。 在整个事件中,大梁府衙役没有过错,殿前司军士们也没有过错,帮忙捆绑强盗的百姓更没有过错,面馆掌柜是做了近一年刀削面的本份生意人,吏部司徒侍郎是他的保人,也没有问题。 而那惹事的小孩子、追赶小孩子的那一群人却再也没有踪影,大梁府衙吏们一家一家走访,却一无所获。此案最终成为神秘莫侧的悬案,那三名值班时离岗的狱卒被流放沙门岛,成为了此案替罪羔羊。 (第一百六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8章 婚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是太祖外甥,手握重兵,最是心高气傲,亲信李颖川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算计,更窝囊的是连对手是谁都是一头雾水。 侍卫司这些年来东征西讨,结下的仇家着实不少,李重进一时难以判断“面馆事件”是那一伙人干的好事。 前一段时间,李重进暗中出资开办的富贵堂为了争夺西域客商和富家商铺斗得历害。富家商铺和侯云策关系特殊,虽说李重进仍然瞧不起这位出身于江湖的新贵,可是侯云策已经官至节度使,赵家小女又进了宫,这让李重进对侯云策深为顾忌,不敢公然对侯家商铺下辣手、毒手,只是指使李颖川去骚扰侯家商铺。 在李重进心目中,这些骚扰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此,李重进并不怀疑是侯家商铺从中使坏。 显德二年,侍卫司在大野泽残酷无情地镇压过闹事的流民,这些流民并没有被杀干净,仍然藏在大野泽深处,流民领袖多次派人来刺杀过李重进。因此,此次“面馆事件”,李重进重点怀疑目标就是大野泽水盗,下令侍卫司加紧围剿大野泽,同时命令侍卫司在大梁城中搜查围攻李颖川的那群汉子。 吃了大亏的李颖川头、胸脯缠着绑带,提着亮昂昂的腰刀,带着亲卫们整天在城里转悠,可是连对手的一根羽毛也没有找到,那个冲进面馆的小孩子和围攻李颖川的汉子们出现得极为突然,消失得也极为彻底。气急败坏的李颖川一口怒气无法宣泄,莫名其妙的和殿前司禁军打了几次群架,还痛打了撞在手中的大梁府衙吏,害得大梁府尹向训为此事专门找陛下主持公道。 “面馆事件”正是孟殊、陈猛和吴七郎设下的连环计。 面馆掌柜是飞鹰堂在大梁城中布下的一颗钉子。他确实是吏部侍郎司徒翎的族人,由于家道中落,先是在许州富家商铺当伙计,被飞鹰堂相中。陈猛就让他专门学做刀削面,学成之后在大梁城中开面馆。因为面馆掌柜是司徒翎的族人,司徒翎虽对这个破败户十分不齿。但是还是看在同族的情面上,做了他的保人。 正是有了司徒翎这个挡箭牌,在面馆事件中,他才没有受到牵连,大梁府衙吏只是勒令他换一个地方开面馆。 冲入面馆的小孩子是侯云策在郑州粥场救下来的小武,他跟随陈猛学习少林拳已有一年多时间。小武学习武艺天份颇高,加上有流浪街头打野架的丰富经验,武艺进展神速,有时和商铺护卫交手,冷不防使招阴狠招术,连那些身手不错的亲卫们都要被他暗算。这次整治李颖川,小武就被当作了一个关键引子。 追赶小武的是吴七郎从郑州中牟县请来的私盐贩子。吴七郎为了对付李颖川,找来郑州中牟一带私盐贩子。吴七郎知道李颖川武艺了得,就请了五名最为骠勇的结义兄弟进入大梁城对付李颖川,这些私盐贩子都是从刀山火海中闯过来的好手,出手全是狠招,没有半点花架子,饶是李颖川拳脚历害,在猝不及防中,数招之内就被经过精心准备的五名私盐贩子打倒在地。 这些私盐贩子完成任务之后。没有在城中停留,出了大梁城后沿黄河顺流而下,很快离开了侍卫司地势力范围。 带队殿前司队正也是飞鹰堂的人,他并不是出自黑雕军系统,而是出自大名府天雄军,他故意带着殿前司小队巡逻在面馆一带,等到私盐贩子打倒李颖川等侍卫司军士后,就由他们来控制场面。 与此同时,在人群中还有一些富家商铺的伙计,他们乔装打扮后专门起哄、散布谣言和到大梁府去报信。 在现场中有两伙人和孟殊没有关系,一是大梁府衙役,二是国子监儒生。 按吴七郎计划,事情闹大后,侯家商铺的伙计就会鼓动城中看热闹的老百姓到大梁府去报信,届时,衙役们自然会赶到面馆来,所以不必专门去做工作。 在现场出现的国子监儒生也不是计划中的人物,他们只是恰巧路过经过面馆,意外看了一场热闹。这些儒生们想象力丰富,偏偏判断能力不强,由于他们的出现,面馆打斗事情出现了众多的版本,越传越离。 赵英、孟殊、陈猛和吴七郎原本只是惩罚李颖川,却没有料到李颖川如此刚烈,竟然在大梁的牢房里杀死三人重伤两人,把一件小事变成了震动了朝野的大事。所幸此事安排得周密,李颖川等人被送进牢房后,孟殊就让参与面馆事件的人立刻或躲或藏,就如过冬的长蛇一样,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这才躲过了侍卫司搜查。 这次有些卤莽的行动之后,侍卫司的全城搜查还是让孟殊吓出一身冷汗,此事过后,孟殊、陈猛重新组合了飞鹰堂系统,把飞鹰堂和侯家商铺分离得彻彻底底。 就在面馆事件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同心城里一片喜气洋洋。 钱向南和赵普两人制定的婚配方案,得到侯云策肯定后,向黑雕军全军公布。方案公布后,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常年征战的强壮单身汉子们根本没有想到天上居然掉下了健壮漂亮的党项女子,绝大部分都流出了滔滔不绝地口水。 只有少数正义感极强的军士对这种举动不以为然,他们特别想不通堂堂王者之师为何要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举动。这些极少数的军士义正严词的斥责了这些被美色迷住双眼的军士,对于黑雕军首脑们做出这种不义之举更是深表痛心。 两种意见相反的军士们刚开始是各说各的,然后心平气和的小声争论,最后开始声调高昂地大声争论,继而发展成面红耳赤的吵骂,反对意见完全被色迷迷的喝斥声包围后,吵骂最终发展成斗殴。 两派军士经过短暂较量。结果有勇气娶党项女子的军士占了绝对上风。黑雕军军士们处于战斗第一线,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倒在下一次战斗中,前朝诗人在《塞下曲》中呤道:黄尘足令古,白骨乱蓬蒿。另一名前朝诗人在《关山月》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大多数军士并不懂得这些诗句,但是血腥战场生涯比这些诗句来得深刻十倍,及时行乐和留下后代地想法把所谓的礼义廉耻全部赶到茅厕里。 这只是欢天喜地的黑雕军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军士见犯了众怒,有十几个反对派在斗殴中被打破了头,只好把意见咽进了肚皮里。 庆州骑军改名为独立军以后,侯云策已把独立军当作黑雕军的补充,这次婚配方案也包括了独立军,只是独立军的婚配原则根据独立军的实际情况稍稍进行了调整,婚配方案公布后,和黑雕军一样。独立军最后也用拳头统一了思想。 黑雕军和独立军全军六千七百五十一人,有资格参加婚配的军士总共有四千五百二十人,结果自愿报名娶党项女子的人数达到了四千一百九十六人。 钱向南和赵普各自带着十几名幕僚,分别到黑雕军和独立军去挑选参加第一批婚配的两百人。黑雕军基础人数多一些,第一批婚配名额分得十百四十个,独立军人数稍小一些,只分到了六十个婚配名额。独立军享受了和黑雕军相同待遇,这让独立军军士深感满意,自然也不计较少一些名额。 由于婚配方案已经正式公布,挑选这两百人倒没有遇到困难。婚配方案规定的条件非常明确,军士们按照各自条件去框算,心中都有了计较,因此,第一批选出来的两百名军士,均是众望所归的老兵,而排名在这两百人之后、在七百名以前的军士,更是心如火炭般盼望着自已好日子的到来。 当两百名新郎骑着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在同心城缓缓走过的时候,全城轰动。 同心城除了联军军士们,就只有运送粮食地数千村民。他们目睹了如此盛况,被所见到规模空前的婚礼所震惊,两百人同时和党项女子成亲,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能力。他们回到各自村庄后,把同心城看到的景向村民们大吹特吹,村内老人或瞠目结舌或垂胸顿足,大叹人心不古,而村中娶不到老婆的汉子们则为之神往,后来,这些长期讨不到那老婆的汉子们有不少投到了黑雕军军中。 侯云策站在同心城的点兵场地高台上,迎接这些心情激动地军士们,凝视着被风吹得乱动的参加婚配名单,心情却颇有些复杂。 三年来,无数忠勇的黑雕军将士们长眠在大林冰冷的土地中,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只能称为孩子,还没有来得及从少年跨入成年就永远告别了人世间。 侯云策到了中原后,有了小孩子。成为父亲后,侯云策常常站在父母的角度想问题,虽然说他明白只要有打仗就会有人战死,可是看着那些长着稚嫩面孔的军士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血,总会被深深刺痛。 黑雕军军令甚严,强奸民女是要砍头的,战死的黑雕军军士中有不少还是童男子,侯云策让军士娶党项女子,一方面是从长远着手,加强保垒建设,另一方面就是要让黑雕军军士享受一点人生的乐趣,这样,即使战死沙场,也会减少人生的遗憾。 城内的黑雕军军士和没有值勤的永兴军军士都来到点兵场,看热闹的运粮村民围在点兵场的外围,而那些党项女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带着孤疑而惊恐的神情,站在了点兵场另一边。 陈猛穿着整齐的铠甲,站在侯云策身后。他听到侯云策轻轻对他说了一声:“开始。”便威风凛凛地走向前台,下令婚配开始。 为了震撼党项女子,黑雕军士特意进行了一次演武。 五十名着装整齐的黑雕军军士,雄纠纠气昂昂地从高台下面出来,走到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队正,他手持一把雪亮军刀,军刀平举在眉前,嘴里喝着短促高亢的口令。虽说整齐的脚步踏起地满天灰尘有些影响效果,可是这一队黑雕军严整步伐、英俊的面孔、不可一世的表情,仍让旁边观看的永兴军军士、村民和那一群党项女子瞪大了眼睛。 张牙舞爪的黑雕军旗冉冉升起,黑雕军全体将士都站得笔直,凝视着染满了黑雕军鲜血的军旗。 侯云策走下高台,来到了披红挂彩的二百军士面前,这些军士们在升军旗的时候就下了战马。见节度使来到面前。就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显得很是威武。 侯云策在队伍前面巡视。除了独立军的适龄军士,这些黑雕军军士的名字他几乎全部叫得出,侯云策挨个叫着站在前排军士的名字,“刘黑狗、慎于行、凌一郎,王八郎………”被叫着名字地军士都觉得十分自豪,不仅把胸脯挺起来,而且把头也抬得高高的。 侯云策走了一圈,中气十足地道:“人生有四大喜事,一是久旱逢甘露、二是他乡遇故知、三是金榜提名时、四是洞房花烛夜。我个人觉得唯一能让大家兴奋的恐怕就是这洞房花烛夜,现在,快乐之门已向你们打开了,你们高不高兴?” “高兴。”军士整齐地答应着,声大如狮。 “这些党项女子就是你们身边一匹匹野性难驯的战马,要等待着你们去征服。你们必须拿出在战场征战的勇气来,让这些党项女子臣服于你们。从今天起,这些党项女子就是你们的妻子,你们这些铁血汉子们要对她们好,要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你们生儿子,为你们织衣服。这些女子都是由侯云策作的媒,我就是她们地娘家,观察判官给你们定下了几条规距,也是我同意的,你们必须遵守,否则军法侍候。” 说到这里,军士们都咧着嘴笑了起来。 赵普听了侯云策如此言论,头脑有些发懵,赵普曾先后跟随过节度使刘词、宰相范质、渭州刺史古春,就算是世家子弟古春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装模作样地发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可是侯云策所讲的内容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若被那些谏官知道了,贻笑大方不说,还要被寇上有伤风化的罪名。 李宁和张城看到这个场面会心一笑,当初神箭营也曾用类似方法分配过胡女,只不过当时胡女最多也就十来人,远不如同心城的规模。太师担心侯云策走得太远,会忘记大侯朝和黑城,现在看来侯云策不管有什么变化,心里还是有黑城的。 简短的讲话结束后,就开始了激动人心的选女大会,大会由凤州掌记赵普主持,而侯云策则笑呤呤地回到高台之上。 按照赵普和钱向南的策划,六百七十七名党项女子被随意分为三甲、乙、丙三群,每一位军士在选党项女子之前,先要到盒子里摸一块木牌,木牌上刻有甲、乙、丙三个字,军士摸到那一个木块,就只能到相应的人群中去选党项女子。 第一轮来的三个军士是二名黑雕军军士,一名独立军军士。点兵场异常安静,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第一轮的挑选结果。 刘黑狗在黑雕军中排名第一,他摸到了一块雕有“乙”字的木牌子,在一名亲卫的带领下,刘黑狗来到了一大群党项女子面前。这些党项女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们用镇定而又凄婉的眼神看着走到身旁的这名大林军军士。 刘黑狗本来是满心欢喜地来选出自己的妻子,面对这群党项女子的时候,女人们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却让他微微一震。刘黑狗是黑雕军中第一神箭手,心理素质已被战火锤炼得相当出色,很快恢复了平静,眯着双眼,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纸条。 笑呤呤的文官便拿着纸条进入女子中,为刘黑狗拉出了一名腰细屁股大的高个子女孩。 看着这个女子,刘黑狗口水一下就流了出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9章 挂红 刘黑狗指着这名细腰大屁股高个子女子,对身后一名军士和一名幕僚道:“这就是我的女人。” 一个青衣汉子笑道:“抓到纸条,这个女人当然就是你的了。” 另一个青衣幕僚问道:“你给这位女子取个什么名字?” 刘黑狗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看到这名女子身材高挑,道:“就取名叫刘高氏吧。” 幕僚高声对他身后做着的另一个幕僚道:“刘黑狗选的女子取名叫刘高氏。”端坐在桌旁的幕僚飞快地在册子上写道:“户主刘黑狗,妻子刘高氏。 ”写到这里,幕僚又问道:“你分的是哪一间房子?” 刘黑狗回想了一下,道:“东城区和平巷参号。” 幕僚飞快地在刘黑狗名字上方写上“家住东城区和平巷参号。” 刘黑狗身后的军士会说一口流利党项语,等到青衣汉子写完之后,对着刘高氏摇头晃脑说了一通。刘高氏高昂着头,睁着一双略略有些内陷的细长眼睛,身体向后缩,没有走出队伍的意思。 作为通译的军士无可奈何地对着刘黑狗道:“没办法,刘高氏不出来,你自已想办法吧。” 刘黑狗尴尬地道:“你告诉刘高氏,我是她的郎君,叫她跟我走。” 那名通译军士飞快地说了一串党项语,刘高氏还是不停摇头。 看着军士神情,刘黑狗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大踏步走上来,伸手拉住刘高氏胳膊。 刘高氏力气颇大,使劲往回拉。 刘黑狗刚开始并未真正使力,拉了一下,只是把刘高氏拉动了一小步。刘黑狗是黑雕军神箭手,所用弓箭是强弓,开强弓者必然需要极大力气。因此,刘黑狗也是黑雕军中有名的大力士。 刘黑狗见刘高氏力气不小,就用力把她往身边拉。刘高氏抗不住这股大力,被刘黑狗拉到身前。刘黑狗矮身,把刘高氏扛在肩膀上,大踏步向自己的战马走去。刘黑狗把刘高氏横放在战马上,提了提马缰绳,骄傲地朝着自己新分到的住处走去。 联军攻破同心城后,城内党项人被一扫而空,城内住房就空了下来。侯云策准备把同心城建成黑雕军的保垒。因此,进入同心城的部队全部住在城内军营里,城内所有民房都被打上了封条,不准军士擅入民房。 这次黑雕军要举行集体婚礼,侯云策就命人把东城整理出来,安上门牌号。 这两百名成婚的军士,分到了从东城区和平巷壹号到了东城区和平巷两佰号的房子,到点兵场之前,这些军士就已经领到了家门钥匙。东城区空房子有数百间,其中有好房子也有差一些的房子。东城区和平巷参号房子是很好的一套,房子地原主人是房当明的叔父。 刘黑狗多次在战场上射杀过扑到侯云策身边的敌人,有大功,分到了这套最好住房。 侯云策对其颇为欣赏,看到刘黑狗这个粗野动作,禁不住笑了出来。 其他军士也就依葫芦画瓢,只要党项女子稍有迟疑,立刻扛起党项女子跳上战马。这个动作后来被保留了下来,在清水河一带新郎成亲之时,常要新郎背着新娘上花轿,点兵场就是这个风俗的来源之一。 刘高氏被横放在战马上,脸朝地面,战马踩起的灰尘弄得她脸上脏兮兮的。刘黑狗担心刘高氏跳下马来,还加劲按住刘高氏后背。刘高氏胸口被马鞍顶得十分难受,用党项语喊了几句。刘黑狗听不懂什么意思,反而更加用力。 刘高氏挣扎不开,只有放弃了反抗,看着马蹄有节奏地在跳动着,泪珠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走了一会,战马停了下来,刘黑狗跳下战马,拍了拍刘高氏后背。本来刘黑狗是想要拍刘高氏丰满屁股,可是忍了一下,手掌还是落在了刘高氏的后背上。 刘高氏下马后,站在“东城区和平参号”的门前,看着装修得颇为气派的大门,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流了出来。自从被大林人俘虏之后,她就知道躲不过此事,自已的命运只能由这个长得还算强壮的大林人来掌握,刘高氏用衣袖擦干净脸孔上的泪水,迈进了参号院子门槛儿。 城破之前,同心城里暗地流传着大林军的残暴故事:大林军只要抓住了党项人,老人小孩子和男子全部活埋,年轻女子一律送到军营里供军士狎玩。 同心城被攻破之后。联军遵照侯云策命令,杀掉了敢于反抗的房当军士,驱逐了城内的老人c小孩子和平民男子,留下六百多年轻女子。 大林军把六百多女子集中在一起,派来一队军士严加看管这些女子。这六百多党项女子每天都被押到点兵场,让这些女子排队,学习简单的中原话。持续训练了十多天后,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宣布了城内党项女子全部嫁给大林军军士的决定。 在西北生活着党项人c回骨人c大蕃人c契丹人和中原人等族人,各族之间征战频繁,女人本来就是财产一部分,随时都有可能被异族抢夺,为异族男子生儿育女是平常之极的事情。而且同心城原是大武人旧地,党项房当人初占清水河时,房当人和中原人混居在清水河畔。经过几十年风雨,大部分中原人退出了清水河流域,小部分中原人和房当人通婚后,变成了房当人。党项房当人中因此有许多中原人习俗,例如房当人也用桃木剑来驱鬼,也有类似于盘古王开天劈地的传说。 同心城内的党项女子渡过了最初胆战心惊之后,见大林军并不如传说中那么残暴。经过十几天训练之后,党项女子们的恐惧感慢慢减弱了。 对于嫁给大林军军士的决定,党项女子接受得十分平静。 党项女子的平静让侯云策很有些意外。在侯云策脑海中,存在着太多大义凛然c宁死不屈的烈女形象,实在没有想到,这些性格据说十分刚烈的党项女子如此轻易屈服,竟然没有一个挺身反抗的烈女。 侯云策想起中原古书中的故事,感叹不已:中原人真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种族,为了莫名其妙的贞操,害死了多少无辜女子。这些党项女子倒实在得很,懂得生命远远比贞操更珍贵。 刘高氏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跟在刘黑狗后面,进了院子。刘黑狗进院后就转身把院子大门关上,打开寝室房门,然后用手指了指房子里面,意思是让刘高氏进去坐。 刘黑狗是骑兵,战马是他最好伙伴,虽说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可是对战马仍然不能有丝毫马虎。刘黑狗牵着马来到马廊处,为其简单洗刷后,备上草料,随后从马廊旁边的水井里拉起一桶水,倒进灶上大锅,再抱起一捆柴火到厨房。很快,一缕象征着和平地轻烟就从和平巷参号院子里飘上了天空,沉寂已久的院子终于有了生机。 灶台的柴火燃起来之后,刘黑狗又提了一桶水来到马廊。刘黑狗解下衣服,冰冷井水让其打了无数个寒战,强健的肌肉因为冷水的刺激收缩得更加有型了。刘黑狗擦试完身体,厨房里的热水已冒起热气。 刘黑狗把热水倒进木桶里,提进寝室。 因为语言不通,刘黑狗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叫刘高氏帮忙。刘高氏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大林军强加给她的陌生丈夫在院子里忙里忙外。 刘黑狗把热水提进房间后,看到高挑的刘高氏仍然站在院子里发呆,就比划洗澡的动作。刘高氏看懂了手势,脸色醇红,使劲摇头。 刘黑狗以为刘高氏没有懂,重复动作,结果刘高氏还是使劲摇头。 刘黑狗拿出节度使发出的约发三章,暗自恼火,三章之一:进洞房之前要把身体洗干净;规距二:对付新娘子可以使用武力,不准用武器,不准把新娘子打得下不了床;规距三:新娘挂红则不准同房。 为了让新婚之夜成为喜事,钱向南和赵普针以这场婚事的特殊性,颇费了一些脑筋,才制定了这个规距,还派出年龄稍大的幕僚专门对新婚军士们进行了半天培训。 刘黑狗已按照要求做好第一条。现在刘高氏站在院子里不进屋,刘黑狗只好自言自语地道:看来只有把节度使的第一条规距和第二条规距捆在一起执行了。 刘黑狗故技重施,伸手抓住刘高氏胳膊。 刘高氏一边摇头一边反复说着两句党项话,然后就在院子里和刘黑狗玩起了转圈游戏,刘黑狗看上刘高氏,主要原因是刘高氏细腰大屁股高身材,据村里老单身汉说,这种体形的女子最容易生小孩子。 刘黑狗没有想到,这种身材女孩子跑起来也快得象草原的野马驹一样。当刘黑狗终于捉到刘高氏的时候,两人都汗流浃背c气喘吁吁。刘黑狗施出擒拿手,将刘高氏的双手扭到背后。刘高氏抬起脚使劲一跺,刘黑狗只觉左脚一阵剧痛,吸了好几口冷气。 刘黑狗温情脉脉地准备了半天,没有想到这个党项小女子根本不领情。他怒火上冲,一把撕破刘高氏衣服,用破碎的衣服把刘高氏双手紧紧绑住,然后从后面把刘高氏抱了起来,大步走进房间。 刘高氏被绑住并被扔到床上以后就停止了反抗,躺地床上。刘黑狗双手抱在胸前,和床上的刘高氏对视。刘高氏脸上又是灰尘又是汗水,花里胡哨的。失去了本来面目。刘黑狗在点兵场选人的时候只是注重生儿育女的事情,至于刘高氏长得什么样子实在没有印象。 刘黑狗恨恨地拿起水桶里的毛巾,为刘高氏擦起脸,嘴里嘀咕道:煮熟的鸭子怎么能够飞出我的手掌心。 当一张干净的毛巾变成抹桌布的时候,刘高氏就如春雨中长出地楠竹笋,粗糙的外表下隐藏着光滑圆润的肌肤。 刘黑狗用手轻轻碰了碰刘高氏的脸蛋,细腻皮肤的美妙感觉让刘黑狗身体里的血液流速迅速加快,他的目光滑向了刘高氏裸露在外的肌肤,头脑一阵昏眩,只觉身体快要破裂。 刘高氏脸膛也红成了一片,说了几句党项语,语气中带着哀求。 刘黑狗此时已是箭在弦上,赶紧上前,发射弦上之箭。 令刘黑狗大吃一惊的是看到了血红一片。看到此情此景,刘黑狗猛拍额头惨叫了一声:完了。他飞快从地下的衣服中找出那一张纸,节度使的第三条规距——新娘挂红则不准同房,这几个字如咒语一般飘浮在纸上,每个字都露出了得意和微笑。 刘黑狗在村子里,受到过那位老单身汉启蒙教育,又在军营中接受了半天培训,知道如果新娘挂红时行房,上了战场后就会被冷箭射中,刘黑狗是黑雕军第一神箭手,在战场上施冷箭射杀了无数敌手,对于中冷箭这个说法记得最牢,也最是害怕。 刘黑狗给刘高氏找来一件自己的衣服,解开捆住刘高氏的衣服,让她自己穿上,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穿上了衣服的刘高氏对刘黑狗露出了感激表情。刘高氏在院子中间一直在用党项语说话,就是在告诉刘黑狗自己挂红了。在党项族习俗中,挂红时行房,全家都会受了诅咒,为了全家人不受诅咒,刘高氏才会如此激烈反抗。 刘高氏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不一会,端了一碗水进来,捧到刘黑狗面前。 九月二十日,在同心城东城区这段街区里,各种版本的新婚故事此起彼落地发生着,当然,类似刘黑狗新婚遭遇的军士只有十一个,只占两百人的极少数,同心城东城区被一片打斗声c哭喊声和呻吟声所包围。 就在同心城今夜无人入睡之时,飞鹰堂的信使还在快马加鞭地沿着黄河岸边向着同心城急驰,信使身上带的是林荣准备让西北各节镇互相交换位置的绝密情报。孟殊得到这个情报之后,敏锐地意识到这个情报的重性,命令飞鹰堂全力以赴把情报送到清水河畔。 当飞鹰堂信使赶到河中府的时候,传送林荣圣旨的钦差才刚刚走出了大梁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0章 牙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清水河发源于六盘山东麓的黑刺沟脑,向北流经固原、海原、同心、西会州等县,是黄河一条重要支流。自古以来,清水河两岸就是西北各族生息繁衍和耕牧的地方,清水河谷地是古丝绸之路固原境内的一部分,也是萧关古道的一部分,还是西北各族进入中原的主要通道。 清水河,见证了无数民族的兴衰成败,无数尸骨养育了两岸青草和绿树。 党项房当人占领了清水河畔后,大武帝国这个庞然大物从内到外都千疮百孔,无力也没有心思驱逐这些从青海迁来的胡族,反而利用这些勇敢却并不十分强大的党项羌,为大武帝国守卫西北边陲。党项人在大武朝默许和支持下,先后赶走了大蕃人和回骨人,成为清水河百年来真正的主人,也为清水河带来了相对的和平。 同心城被西北联军攻占之后,为了巩固在同心城取得的利益,把同心城建设成为黑雕军的保垒,侯云策制定了“北顶南攻”的策略: 所谓北顶,即永兴军、庆州军步军和独立军驻守在小牛关方向,顶住西会州党项军主力的进攻,把房当翰海所部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小牛关以北,小牛关的防御由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统一指挥; 而南攻,即联军主力黑雕军由小牛关转移到固原,与王腾骧率领的灵州骑兵和王景部会师,诸军合击固原,只要拿下固原城,消灭房当朵儿的部队,就可以完全控制清水河上游和中游,把固原、渭州、环县、庆州、陇西和秦州连成一片。南攻战役由黑雕军副指挥使石虎具体指挥。 “北顶南攻”的战略制定之后,石虎便率领黑雕军主力悄悄向固原方向转移。把小牛关的防御留给了王彦超率领的永兴军步军和吴松枥率领的庆州军步军。联军军士们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出身,一个月时间就把本来就十分狭窄险要的小牛关建成了一个坚固堡垒。 西会州的党项军在房当翰海的整合之下,人数达到两万三千人,在九月中旬,北部细封部援军五千人和西部的米擒部援军三千人先后到达了西会州,西会州的党项军队达到了三万人。经过和大林军殊死较量,房当翰海对大林军的战斗力有了全新认识。在西会州房当军心目中,黑雕军已经成为魔鬼军队的代名词,哪怕是房当军中最强悍的部队,只要听说是与黑雕军作战,都会异常谨慎。 党项细封部和米擒部所处位置均没有和大林朝直接接壤,已多年没有和大林军交锋,对大林军的印象还停留在大武内乱时期,细封部将军细封鑫和米擒部将军米擒云中对于房当翰海消积避战的态度极为不满,不听房当翰海劝阻,绕过房当翰海,率领气势汹汹的八千人马攻打小牛关。 防守小牛关的联军步军依托坚固工事,以微小代价打退了细封部和米擒部的攻击。细封鑫和米擒云中所部颇有损失,望着巍然屹立的关口,叹着气回到了西会州。 在小牛关战线稳定之后,北部战线相对平静了。 一直活跃在清水河畔的党项房当人自发组织起规模不等的人马,给联军带来了不少麻烦。这些队伍熟悉清水河畔复杂的地形,就如猎食的野狼一样,潜伏在丘陵、沟壑地和山地等隐蔽处,只要见到能够吃下的小队联军,就凶猛地冲出来咬上一口。 侯云策出身于黑城,对于这种打法熟悉得就如自己的手指一样,知道对付这种神出鬼没的袭击,最好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郭炯率领的西北独立军两千人分成四个五百人队,在清水河畔和党项人玩起捉迷藏游戏,在清水河畔持续不断地和房当骑手们进行规模不大但甚为激烈的交手。 独立军前身是庆州骑兵,本是大将军孟汉卿的嫡系部队,战斗力原也是不弱。孟汉卿获罪致死,韩沦当上了庆州团练使之后,这支部队的士气、补给和训练水平就每况愈下。一支部队失去了灵魂,就如一个人被打断脊背,打顺风仗时则穷凶极恶,打逆风仗则一触即溃。 庆州骑兵改名为独立军以后,郭炯、段无畏、铁川源、刘世绪等悍将成为独立军的各级主官,带来了一百五十名战斗经验丰富的黑雕军老军士充实到独立军军中,并按照黑雕军标准装备为独立军配备了武器。 小牛关大战以后,郭炯率领独立军在清水河畔和悍勇的党项人纠缠在一起,剿灭了一支人数达到近四百人的党项残兵之后,庆州骑兵找到了丢失数年的自信心。 同心城已成为西北联军的基地,西北面行营迁到了同心城内,城内还存有大量粮草,是西北联军后勤地,但是,由于同心城外一百里内没有大股党项军,同心城内的军士并不多,除了两百名新婚的军士外,只有一千名步军和两千多名运输粮草的村民。 十月三日,西会州的党项军近两万五千多人,再次猛攻王彦超镇守的小牛关,双方激战八天,至十月十一日,损兵折将的党项军退回了西会州。 十月四日,飞鹰堂信使来到同心城。侯云策得知自己了要调任灵州,便命令加紧攻打固原城。 十月六日,镇守义州的王江奉命率凤州军三千人北上出击固原,这三千人是驻守凤州的步军,经过近一年训练,其战斗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只是还没有经过大战的锤炼。 十月七日,渭州刺史古春奉命率军三千人到达王景营地。 十月九日,大蕃浑末部达布、达娃贡各率大蕃兵五百人,到达陇西,然后继续北上,从西南方向侧击固原。 十月十日,西北联军对固原城的包围圈紧紧收拢了,联军有王景部五千人、石虎部五千人、王腾骧部三千人、王江部三千人、达布部五百人、达娃贡部五百人,古春部三千人。总人数达到了两万人。 按照侯云策命令,固原之战由雄胜军节度副使担任前敌总指挥,西北面行营都王景为副总指挥。王景是凤翔军节度使,官职、资历均远较比石虎高,但是在小仓关惨败之后,王景在联军中威信大跌,不比当年,虽然心中不快,仍然接受了侯云策命令。 浑末部大蕃人和党项人有世仇。浑末部正是败给了党项诸部,才被迫南下进入了阶州,被侯云策收服。达布和达娃贡来到固原后,石虎命他俩扫荡房当朵儿部族,房当朵儿部族人数只有一万多户,五六万人,青壮年大部分被集中在固原城内。 固原城外的部族仅剩下四万多老幼妇孺,达布、达娃贡带着复仇的怒火和快感,在固原城外大开杀戒,上万名房当老幼妇孺被杀死在清水河畔,余众被迫逃向黄河边上的靖远城。 十月十三日,随着一声巨响,固原城南城门、东城门同时被炸开,联军步军蜂拥而入。房当朵儿见固原城被攻破,便打开西城门,率军突围。在西城门外严阵以待的黑雕军、大蕃军和灵州骑军,团团包围了突围的党项房当军,房当朵儿、房当赤虎全军覆没,固原城被联军攻占。 攻占固原后,陇西、固原和同心连成一片。清水河流域除了下游为党项房当人所占,中游、上游都落入了西北联军手中。 十月十三日晚,报捷军士进入了同心城内。 坐镇同心城的侯云策接到捷报后,心情极为平静,固原城是一座孤城,就如熟透了的果实,随时都可以摘下来。但是,从大梁传过来的消息,却让他隐隐约约有一丝焦虑。 十月的同心城,北下的寒风已经开始在清水河面猖狂,特别是在下半夜,守在同心城墙上的军士们把能够穿上的所有衣服套在了身上,仍然挡不住越来越强劲的北风。 梁守恒一身风尘走进了侯云策的房间。他是被侯云策急招过来的,从泾州到同心城,快马加鞭跑了七天,累得够呛。他喝了一口老酒,再喝了一碗炖牛肉汤,人才缓过劲来,他揉揉被冻得有些发僵的脸孔,问道:“进城的时侯,听到军士们在议论,说联军打下了固原,这可是大好事啊。” “攻破同心城之后,党项人就被切成数段,固原处于联军重重包围之下,打下它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看着梁守恒又喝了一碗汤,侯云策又道:“这北风吹得呼呼的,真是冷殺人,朝廷拨付的物资里并没有冬衣,如何解决军士们冬衣是大问题。梁使君赶紧回凤州,用凤州库府的余钱为黑雕军赶制冬一批冬衣。在清水河打仗对黑雕军的马匹消耗极大,我们和达布和达娃贡有买马协议,你就派人向浑末部大蕃人购买一千匹战马,若尔盖的战马还是很不错的。另外,派人到京兆府购买一些好铁、弓弦和弩弓的配件,买回来后连同铁器营库存的武器全部运到同心城,官办铁器营几位掌火地好师傅,也一起让他们到同心城来。” 梁守恒听到侯云策的安排后吃了一惊,按照大林财制,成、阶、凤、秦四州的税钱要交纳一部分到朝廷,剩下的税钱就存在凤州库房中,这些钱是四州这两年来辛辛苦苦存下的,现在这种用法完全是败家做法。 梁守恒就在心中默算了一会,有些为难地道:“凤州经过两年经营,好不容易才有些余钱,明年开春后,一来可以把凤州的街道扩宽一些,现在凤州商家多了,车来车往的。凤州街道就显得窄了;二来可以多置些种子、农具,发给开荒的流民。如果全部置冬衣,这两件事可就办不成了。不如这样,我派人回凤州,把黑雕军去年的冬衣收起来,有破烂地方补一补,今年就凑合着过吧。” 扩建街道和开荒这两件事情都是侯云策和梁守恒商量好的,是凤州明年急需要办的事情,但是圣旨很快就会到同心城,现在不用这些钱,圣旨不到再大肆动用就不太好了。冯继业为人虽说不错,可是把这一笔不菲的钱财全部留给冯继业,侯云策还没有这么大的度量。 侯云策不愿意向梁守恒明说此事,若向梁守恒明说此事,也就变相暴露了朝中有人向黑雕军提供情报,只是解释道:“这两个多月来,黑雕军在义州和小牛关打了两个硬仗,损耗着实不小,梁使君就不要吝惜这几个钱了,没有一支好部队。在西北这种强者为王的地方,站不住腿跟。” 听到侯云策如此说,梁守恒不好再说什么,他是经验丰富的地方官,对于地方建设颇有些心得,这笔钱对于凤州的发展十分重要,但是,侯云策说这事时口气虽然委婉,却没有征求意见的思想,梁守恒在心中暗自叹道:幸好黑雕军只有数千人,否则,按照黑雕军配备地标准。凤州、成州、阶州和秦州四个州的财力全部用完,也填不完这个无底洞。 梁守恒走后不久,郭炯带着满身寒气走进侯云策的房间。 侯云策看着郭炯的一身风尘,手指那壶老酒,道:“今天来的人真不少,炖好的牛肉汤全部喝完了,这里还有几块羊肉和一壶老酒,郭郎喝一口解解寒气。” 郭炯也不客气,抓起一块羊肉就往嘴里塞,然后倒了一碗老酒,一饮而尽,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云帅急急忙忙地把我召回来,不知有何要事,莫非也要给我作媒。” “郭郎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只是你自己还蒙在鼓里而已。” “党项女子虽然不错,可是不对我的口味,我还是喜欢懂得礼仪地中原女子,我那位一天板着脸的父亲,若知道我要娶一个胡女,肯定要家法侍候。” 寒暄两句,侯云策脸色严肃起来,郭炯是侯云策的心腹,因此他没有对侯云策隐瞒:“我得到消息,这次西北各节度使要大调整,我到灵州任朔方节度使,同心城归我辖制,冯继业到凤州任雄胜军节度使,渭州升为节镇,辖渭州和固原两州,由王景任雄武节度使兼渭州刺史,古春任雄武节度副使兼固原刺史,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任凤翔节度使,颁州节度使李晖任永兴军节度使。除了各自的牙兵外,其余将士按枢密院规距留在原地。现在圣旨已在路途之中,不久就会送到同心城来。” 郭炯本来正在大嚼一块肥美的羊肉,听到此言,停止咀嚼,道:“我虽然没有管地方事务,可我知道节度使为经营四州费了多大地心血,现在凤州已经有了起色,老百姓的日子比过去好过不少,换个人来未必能把凤州治理得如此有声有色。” 郭炯说这话是发自内心,可是也有些马屁味道。侯云策听了颇为受用,道:“冯继业把灵州治理得颇为不错。” 郭炯道:“也就仅仅是不错而已。” 侯云策道:“我给你一个任务,你立刻回到凤州去,在凤、秦、成、阶驻守步军和新训练的团结兵中,挑选两千名精悍的军士,趁圣旨未到达的时候,把这些军士补充到黑雕军去。” 郭炯家学渊博,对大林军制十分了解,马上领悟到侯云策的意思。 大武内乱以后,均田制、府兵制破坏,募兵制的出现、节度使成为专职,为牙兵制度的产生广阔前景。牙兵,即亲兵或卫兵。亲卫军自古有之,而如今的牙兵,则是大武以后节度使的私兵,是节度使专兵的产物。牙兵是各个地方军队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有的称都,有的称军,如厅子都、落雁都、银枪效节都、鸦军、帐前银枪都和亲骑军都是著名的牙兵部队,按照惯例,牙兵是节度使的亲兵,总是跟随着节度使一起行动。 林荣的殿前诸班实质上也是他的牙兵发展起来的。林荣称帝后,一直在加强中央禁军的建设,同时着手削弱节度使兵权,林荣所用方法也十分巧妙,他不断增加节镇数量,使得节度使地盘不断减少,掌握的军队相应也就减少,难以形成一枝独大的局面。 但是,牙兵制度由来已久,在边境中起的作用也很大,在契丹族、北汉、党项、西蜀、南唐等强敌环侍的情况下,林荣不敢过分削弱边境节度使的兵力,牙兵虽说有无数弊端,却不敢马上取消。 黑雕军其实就是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的牙兵,侯云策趁圣旨未到之时,从地方军、团结军中补充兵力到黑雕军,其实是想多带一些军士到灵州。这样,即不违反圣旨,又带走了凤州军队的精华。 郭炯把含在嘴里的羊肉咽了下去,道:“节度使放心,这一段时间,独立军和党项人纠缠不休,损耗实在太大,今晚我到白霜华那里去要点粮草和弓弦,明天一早我就前往凤州。” (第一百六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1章 没了胡子的白霜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白霜华住在了一个大院子里,主持联军后勤。 白霜华心思细腻,考虑问题详实周到,加上她对人不冷不淡,处事不偏不倚,从不偏向于哪一支人马。各军军需官们都是些脑袋灵光的家伙,一方面对于白霜华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感到满意,另一主面又总是向白霜华套近乎,希望自己的部队能得到额外的供应。 白霜华对这些军需官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军需官们吃了几个闭门羹之后,白霜华的门前就渐渐清净了。 白重赞来到泾州不到半年就战死在黑熊山,而白霜华是一位未嫁女子,平时藏在深闺人未识,和白府家人外出打猎、游玩的时候也总是女扮男装隐藏身份,因而泾州城内没有多少人识得白霜华的真面目。 经过黑熊山惨败之后,白家亲卫大多战死,党项人攻入泾州城后,白府仆人大部分被杀,知道白霜华身份的人就更少了。只是泾州节度副使吉青阳所部还有少数军士知道白霜华的身份,白霜华不愿暴露身份,吉青阳就下了命令:谁泄漏了白霜华的身份,军法侍候。 俗语说,纸里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泾州是后勤辎重的重要集散地,每天往来于泾州和同心城的运输队伍络绎不绝,联军里渐渐传出来一些流言——白霜华本是一位女娇郎,而非男儿郎。 流言生命力总是极强的,传播速度也如随风游荡的风一样,往往会超出了人们想象力,独立军是白霜华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因此,这个流言就如春风般拂过了独立军。 郭炯是独立军最高长官,在军中安排了几名收集军中流言、情绪和不良举动等各种情况的军士,作为掌握部队的一种手段。郭炯仔细回想白霜华的言行举止、音容笑貌和神经兮兮的举动,相信了这个流言。 郭炯见过侯云策之后,走进了冷风直窜的同心城街道。他见白霜华的心情颇有些急切,一方面是独立军的军需之事确实要和白霜华勾通,另一方面知道了白霜华的秘密之后,总想见她一面,想着她一本正经演戏,心中就涌出一股笑意。 郭炯一行五人均不熟悉地形,同心城建筑又相仿。五人在黑暗的同心城转了数圈,最后完全迷路了。虽然各个房子挂上了新做的门牌。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白霜华的门牌号。 “这些巡逻的军士跑到那里去了,我们在这转了半天,人影都没有见到一个,我们朝城摸去,问问守城的军士就知道了。”郭炯在城中转了半天。忍不住抱怨道。 一名亲卫眼尖,看到一个大院子有一丝亮光,就站在大门下面掂着脚看了一会门牌号,说道:“这是东城区和平巷柒拾贰号。这一带住的都是黑雕军老军士,我们敲开这家来问问。” 郭炯笑道:“反应还挺快,去敲门。” 东城区和平巷柒拾贰号,正是刘黑狗的宅子。 成亲后的黑雕军和独立军老军士都没有闲着,新婚十天后,全部编到了防守同心城部队中去。郭炯亲兵来敲门的时候,刘黑狗刚从城墙上回到家里不久。回到家中,刘黑狗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刘高氏,忍不住色心大起,把刘高氏抱进屋内,扎扎实实战斗了一番。 刘黑狗和刘高氏虽说语言不通,婚后生活却比两人想象中要幸福得多。 新婚当天,刘黑狗遵守了游戏规则,在女子挂红时管住了自己的渴望。这一义举赢得了刘高氏好感。三天过后,刘高氏半推半就从了刘黑狗。 刘黑狗在黑雕军中天天坚持锻炼,加上伙食不错,身体强壮得如野牛一般。他尝到甜头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最初十天,两人不管白天黑夜总是关上大门,每天竟有四五次的床弟大战。 刘黑狗是黑雕军中第一神箭手,黑雕军是大林朝所有军队中最注重使用弩弓的部队,用箭高手如云,刘黑狗能在众多的高手中脱颖而出,在身体协调性、灵敏度上,确实有着超人天赋。 新婚十天中,刘黑狗在院子里挂了一个靶子,只要有时间,就拿着弓箭在靶子前练习瞄准。刘高氏从小也喜欢骑马射箭,箭法在房当人中也小有名气。她看了刘黑狗的箭法之后,大为心折,这种百步穿扬的本事,就是在党项房当人中也很少见。 刘高氏在同心城被攻破之后,做好了最坏打算,没有想到清水神居然送给她一名颇为不错的男人,虽说丈夫是中原人,可是一点不比党项男人差。 床弟大战后,刘黑狗总是喜欢喝上一杯老酒。 刘高氏知道了他的爱好,殷勤地端来了一杯酒,刘黑狗却摇摇头,从怀里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在写有侯云策规距那一面,又有了新鲜笔迹,上面是规距四:新婚之后,两个月男女均不准饮酒。据写这个规距的幕僚解释,这个“规距四”仍然是节度使定下来的,按节度使的说法,喝了酒后怀上的小孩子容易出现小头,小眼,下巴短,脸扁平窄小,身子短,四肢畸形。 这是黑城太医对神箭营新婚军士的要求,被侯云策移植到同心城。 刘黑狗在黑雕军中根本没有机会喝酒,现在好不容易当上新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享受不值勤就可以回家住的特殊待遇,他这才有了在晚上喝上一杯酒的机会。同心城天气四季分明,冬天来得也早,在城墙上值勤着实让人冷得紧,回家后喝上一杯酒,身体很快就会暖和,浑身地劳乏也就解了。 所以,这几天,刘黑狗从军营里回来后,总要喝上一杯。 侯云策在刘黑狗心目中有崇高地位,对于节度使命令总是执行得很是彻底。“规距四”是禁酒令,这涉及到两个人事情,刘黑狗用手指着酒杯,比划半天,刘高氏这才明白了什么意思。 夫妻两人语言不通,但是经过十多天来的肌肤相亲,也颇有些默契。刘黑狗看到刘高氏“咯、咯”地笑个不停,知道刘高氏弄明白了“规距四”是什么意思,看她笑得欢,也跟着一阵傻笑。 刘高氏身材高挑,在厨房里忙碌时,把衣袖挽起来,露出来一节雪白的手臂。她端过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几张大饼。 刘高氏指着大饼,用党项语道:“饼。” 刘黑狗拿起一块大饼,用中原话说道:“饼。” 正在两人互相学着说话的时候,大门外响起敲门声。 这十几天来,从来没有人晚上敲门,刘黑狗和刘高氏对视一眼,刘黑狗取过放在一旁的腰刀,走到门口,问道:“谁?” 刘高氏拿起一根赶面棍,紧紧跟在刘黑狗身后。 刘黑狗是神箭手,长期跟在郭炯身边。郭炯对他的声音非常熟悉,刘黑狗一开口,郭炯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大声笑骂道:“刘黑狗,快点开门,当了新郎,喜酒都没有让我喝成。” 刘黑狗一听是郭炯声音,把腰刀递给身后刘高氏,赶紧打开大门。 郭炯在侯云策的住处没有喝到闻名黑雕军的炖牛肉汤,嘴里淡得紧,来到房间内。看着热气体腾腾几张大饼,问道:“这是党项大饼,味道如何?” 刘黑狗笑道:“这个大饼子做法和我们常吃的不一样,很硬,但是多嚼一会就有味道了,你们尝尝。” 郭炯拿起一块饼子,咬了一口后,硬硬的就如时放许多天的行军饼子,咬了好几口,才把这块硬饼子咬烂。郭炯投军前是富家公子,虽说军营中行军饼子和这也相差不多,可是在没有打仗的时候,吃这个行军饼子就有些让人受不了。 刘高氏并没有如中原女子一般躲在内堂,她按照党项传统,大大方方地给这群军汉倒上老酒,倒完后就一一地递到军汉们的手上。她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神态上来看,这些人和丈夫很熟悉,其中一个人身穿亮光闪闪的铠甲,长得颇为英俊,似乎很有地位,其他几人都是站在他的身后,并没有坐在桌边。 郭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刘高氏,心中暗赞一声:这个党项女子长得还真是俊俏。随即从刘高氏雪白的手臂中收回了目光,笑道:“今天在节度使那里吃一块老羊肉,在刘黑狗这里吃一块大饼子,不知道在白霜华那里能吃上什么?刘黑狗,你找得到白霜华副都指挥使的住处吗?” “就住在不远处,不过,白副都指挥使晚上似乎不怎么喜欢见客人。” “无妨,现在才酉时,在中原这个时候才刚刚天黑,还不到睡觉的时候,你带我去吧。” 刘黑狗回头对刘高氏笑了笑,指了指大门,这才和郭炯他们一起走出了大门。几个亲卫都和刘黑狗相熟,一路上,低声和刘黑狗打趣,说着以前住在营帐里常说话题。 刘黑狗只是含糊着应着,并不和他们争论。他现在已是过来人,听着几个尚未成亲的亲卫们流着口水幼稚地谈论着女人,不禁有些发笑:这几个小子谈起女人来劲头十足,口水滴答,但是谈论的内容却是隔靴搔痒。 刘黑狗带着众人来到一个黑沉沉院子,对郭炯道:“白副都指挥使就住在这里。” 郭炯站在门外看,这座院子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格外冰冷和落魄,刚才到刘黑狗的院子里,那个院子里有一枝弱弱的烛光,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就有了无限的生机。 郭炯对刘黑狗道:“你回去吧,别把一个女人丢在家里。” “当、当”,几声金属门环碰撞声,在这寂静黑夜里就如一头莽闯大象,惊起了十几只在树林中沉睡的小鸟。 过了半响,院中才有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谁啊,半夜来敲门,白副都指挥使有令,天黑以后,一律不见客人,有事请回吧。明天请早。” 中年人说话十分地顺溜,想来挡架已经挡得非常熟悉了。 郭炯亲卫答道:“独立军都指挥使就在门外,有事找白副都指挥使,请速去传话。” 中年人当然知道郭炯的大名,在院内恭敬地说道:“原来是郭将军,我马上通报。” 白霜华的小屋内,白霜华正舒服烫脚,心里拿着大武人牛的《玄怪录》。白霜华看到紧张时,门口传来了中年人声音:“白将军,独立军郭炯都指挥使在门外求见,想必有甚急事。” 白霜华没有听清楚是谁来求见。就回了一句:“我已睡下了,叫他明天再来吧。” 中年人叫黄明,是军中后勤方面老手,为人精明。他早就听说过白霜华是女子的传言,因此,对其怪癖也就颇为理解,一般人晚上来求见,他都挡了架。可是郭炯在黑雕军中仅仅排在侯云策和石虎之后,现在独领一军,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宜轻易得罪,。 黄明重新报了一遍:“门外是独立军都指挥使郭炯将军,他说有紧急军务。” 白霜华这才听清楚是郭炯在门外。她对郭炯印象颇佳,郭炯年龄并不大,却隐有大将之风,接管庆州骑兵不久,就把有些散乱地骑兵练成了一只劲旅。白霜华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对父亲身边的牙兵甚为熟悉,郭炯接手独立军的时候。独立军尚不及父亲的牙兵,可是独立军换过全套黑雕军的装备后,经过精心调教,特别是和党项人的小部队打了几仗后,独立军竟然有模有样起来,虽不能和黑雕军相比,却也不输于一般的牙兵。 而且郭炯身上有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气质,这一点白霜华感受最为深刻,整个联军中,只有郭炯真正是出自世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透着儒雅,而独立军段无畏等人,则纯粹是一介武夫。 白霜华稍稍犹豫一下,对黄明说道:“请郭将军到议事房吧,我随后就到,对了,泡一杯好茶过来。” 白霜华是联军军需官,出身名门,对钱财看得很淡,却唯独喜欢一口江南的清茶,随身总带着一些好茶。谁知从泾州北上之后,近两个月来,一直没有时间回泾州,身边所带的好茶基本喝完了,就小小地假公济私人了一回,让运粮官从泾州的侯家商铺带了一些上等好茶回来,自己房间里存一些,另一些则放在了黄明处,其他各军重要人物来了,也好有杯清茶可以招待。 郭炯在议事房坐了一小会,一名军士端着一杯茶进了门。郭炯在军中喝惯了粗茶,只道是那种味道极大的劣茶,随意喝了一口,淡淡清香一下子就滋润了郭炯的心肺。 白霜华在房间中已准备睡觉了。她睡觉前总喜欢把讨厌到极点的胡子取下来,在吃饭时稍不留心,汤水就会滴在这丛假胡子里。在她眼中,这丛假胡子简单就是肮脏的化身。听到郭炯来了,白霜华就把鞋子穿上,再用布条把柔软束紧,正在束胸的时候,一阵风来,吹熄了烛火,白霜华在黑暗中想去拿火折,谁知刚迈步,右脚踩到了水盆中,一只鞋子便被弄得湿辘辘的。 “这个人怎么不早不晚,偏在我泡脚的时候来。”白霜华抱怨了一句,还是重新换上了一双鞭子,向议事房走去。 白霜华是女儿身,只要回到这个院子,就从来不让亲卫跟在身后,因此,她一人走进了议事房。 郭炯身穿软甲,却没有戴头盔,扎着一张看不出颜色的英雄巾,在烛光下,一双眼睛充满惊地看着白霜华。 白霜华很少在晚上和一名男子面对面,看着郭炯,脸上不觉有此发热,本想问问他这一段时间在清水河畔和党项人周旋是否劳累,可话一出口,却变成:“郭都指挥使如此着急赶到未将这里,可有何要事?” 郭炯却仍然看着白霜华不说话。 白霜华低头看了所穿衣服,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再次问道:“郭都指挥使有何要事?” 自从白霜华一进门,郭炯就发现白霜华脸上胡子没有了,看惯了白霜华脸上有胡须的样子,突然间看到一个没有胡须的白霜华,令郭炯颇不习惯。不过,军中流言可以确认了:白霜华确实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女子。 (第一百七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2章 定终身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昏暗的火焰在小屋中来回跳动着,一会飘向素面朝天的白霜华,一会转向神情有些怪异的郭炯。白霜华只觉一丝冷风吹来,脸上冷飕飕的,她习惯性地去抚弄那一丛讨厌的胡须,这才发现脸上空荡荡。 郭炯和白霜华接触的时间相对较多,听到军中流言之后,回想起白霜华的言行举止,立刻明白这个流言是真实的,当白霜华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之时,郭炯反而不知说什么好,愣了一会,道:“天气真冷啊,走在街上,耳朵冷得生疼。” 白霜华慢慢地坐在桌子旁,低着头,没有搭理郭炯的搭讪,昏暗的烛光下,白霜华脸上的冰霜一层一层地消融,慢慢地,脸上出现忧伤、迷茫的表情。 看着冷若冰霜的白霜华露出了女儿态,一种若隐若现的柔情涌上了郭炯心头。自从妻子病逝后,这种情绪已经很少出现。其实,今天晚上郭炯并不是一定要见到白霜华,明天到凤州,独立军的军需之事自有其他将领来办理。但是,当知道白霜华是个女子以后,郭炯心中就有见一见她的渴望,这个想法产生得毫无理由,可是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就如河边的水草一样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郭炯自小熟读诗,口才极好,给独立军训话总是口若悬河,每次作战动员总能让军士们热血沸腾,这让独立军副都指挥使杨天畔羡慕不已。郭炯突然发现,他的好口才只能在那些粗野汉子面前才有用武之地。 面对突现女儿态的白霜华,郭炯费劲地想了一会,却呐呐不能言,最后神差鬼使的说了一句,“白将军刮了胡须吗?” 白霜华以真面目面对郭炯之后,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毕竟,长时间把自己隐藏起来,没有朋友可以交流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吃零食、说小话都是女孩子的天性,这些事情均有利于喧泄负面情绪,所以。在社会上被寇以“长舌妇”的女人,很少有心理疾病,一个个总是活得生龙活虎。 白霜华是个心理正常的女孩子,当然也不能免俗,在泾州之难前,她身边有两个一起长大的使女,每天关上院门之后,三个人就忘掉了尊卑,总喜欢围坐在桌旁,谈讨东家长西家短,间或还要谈论那位公子长得英俊,这是白霜华最幸福的时光。 泾州城破之后,城里一片混乱。白霜华武艺不错,紧跟吉青阳的人马逃了出来,自己的亲密伙伴再也没有找到。白霜华在军中男扮女装,用冷若冰霜的面孔来保护自己。数月来没有一个合适的谈话对象,许多话在肚子中发酵,铙是她性格刚强,也着实憋得历害。 听到郭炯莫名其妙地问话,白霜华又气又笑,直截了当地承认:“我本是女孩子,哪里用得着刮胡须,每天贴着那丛山羊胡子,真让人受不了。” 郭炯自嘲道:“我可真是笨蛋,白副都指挥使在独立军的时候,我们天天见面,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军中有传言,我还真没敢朝那方面去想。不过,白副都指挥使武艺高强,办起军务来有条有理,将校们都很是心折。实是女中豪杰。” 白霜华征了一下,道:“军中已有传言?” 郭炯道:“我是最近才听到这个传言。” 白霜华叹了一口气。道:“泾州军知道我身份的军士着实不少,而且二哥白霜武也在黑雕军军中,我知道此事瞒不了多久。”说完这句话,她用手轻轻地捧起茶杯,小口地抿了一口,随口对郭炯道:“这是今年出产的正宗闽茶。” 烛光之下,白霜华言谈举止特别地颇为优雅,特别是右手的兰花指,翘起来竟如此好看,让郭炯心神为之一荡。 郭炯也举起茶杯,品了一口,放下茶杯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白副都指挥使,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在联军中,郭炯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言谈举止颇为不俗,白霜华暗中对郭炯颇有好感,现在在他面前撕掉了伪装,就很有倾诉渴望,“郭将军不要一口一个白副都指挥使,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平常女子,称我一声白娘子吧。” 郭炯小心翼翼地试着叫了一声:“白娘子。” 白霜华轻声应了一句:“唉。” 喊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白霜华脸上飞起一朵红云。 “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什么女扮男装留在军营里。这事说起来话长,和白府家事有关,父亲生前有一妻三媵,均住在大梁府中,大哥白霜勇、二哥白霜武均是父亲正室所生,我的亲身母亲是父亲地第二房媵。大娘在白府一言九鼎,我的生母在大娘面前总是战战兢兢,我不愿回去见大娘的眼色。而且,我已年满十九,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已有数人到家中提亲,我若回到大梁,大娘肯定会把我嫁出去,我的生母在府中没有什么地位,只能由着大娘地意思办。” 说到这里,白霜华神色暗淡起来,嫁人是每个女孩子的宿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千百年来的规距,白霜华长期跟着父亲在军中,见惯了干净利索的铁血男儿,每当白霜华想到自己或许要嫁给一个浪荡之子,心中就阵阵发紧。 “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地经,不过,白娘子这样长期留在军中也不是长久之计。” “管不了这么多了,拖得一天算一天,若军中待不下去,再说下一步。”白霜华把积郁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心中痛快不少,她看着郭炯英俊的面容,心中突地有些发慌,暗道:今天怎么了,竟把这些家事和女儿家的心事说给郭炯听。她稳了稳心神,敛容道:“郭都指挥使有急事吗?” 郭炯听到白霜华吐』心思。猛地想起赵英之事,当日赵英差点嫁给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的浪荡子何松,若不是何徽在巴公原大战败阵,全家获罪,赵英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嫁给何松。 郭炯正在为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子叹息的时候,白霜华突然一本正经地问起了公事。郭炯是有过妻室的人,和刘黑狗那种菜鸟不一样,对女子一天二十四变地表情早有领教,他知道白霜华是在用公事来掩饰自己的心事,也就公事公办地答道:“白娘子,独立军这一段时间在清水河畔和党项人纠缠不休,装备损耗很大,特别是弓弦还有弩箭,都已经不够用了。急需得到补充。” 白霜华听到郭炯在谈公事的时候,仍把“白娘子”喊得顺溜,感觉怪怪的,就淡淡地道:“你放心吧,我会考虑独立军的特殊情况的。” 烛火轻轻地爆了一下,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犹如巨人一般。郭炯盯着白霜华黑黑的眼睛,白霜华也没有退缩,两人就这样对望着。 这一夜,对于郭炯和白霜华来说,都是不眠之夜。 郭炯走后,白霜华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中,郭炯英气勃勃地脸庞总在头脑中挥之不去,白霜华暗自神伤;“郭炯若是自己地夫君那该多好啊,可是,按照郭炯的年龄。他不可能还没有成亲,为什么侯云策、郭炯这样好男人都是别人地丈夫!” 白霜华自怜身世,眼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湿透了绣花枕头。 郭炯回到了独立军设在同心城的营地后,在院子里徘徊了一夜。郭炯妻子过世后,父亲郭行简数次要给他续弦,都被他拒绝了,这一晚。他的心弦被白霜华重重地拨动了。郭炯打定主意要让白霜华成为自己的妻子,可是西北战事频繁。自己很快又要到凤州去,若在这期间有什么变故,或者白霜华离开了部队,或者大梁白府的大娘在这期间给她订了亲,则自己定会万会遗憾。 当侯云策起床走进院子地时候,郭炯早已等候多时。 一夜未睡,郭炯两眼有不少血丝,他看到侯云策走出房门后,立刻迎了上去,道:“云帅,能不能到屋里去,我有一事禀报。” 两人进了屋,侯云策端起一杯白开水,“咕嘟、咕嘟”喝了进去,回头看着郭炯道:“有什么事情?” 郭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白霜华是个娘子。” 侯云策嘴里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道:“你笨得可以啊,到现在才知道白霜华是娘子。” “难道节度使早就知道白霜华是娘子?”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把她放到独立军去。” 郭炯听到侯云策话中有话,联想到独立军成立之初侯云策说的那席话,心中有些疑惑,暗自揣度道:云帅这样做,难道有成全我们之意,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郭炯没有再掩饰,道:“昨夜我去找白副都指挥使住处商议独立军后勤诸事,恰巧白霜华忘记了戴胡须,至此我才证实白霜华确实是女子,昨夜我和白娘子相谈甚欢,白娘子也向我吐露了留在军中的原因。” 侯云策听到郭炯称呼白霜华为“白娘子”,顿时想起许仙和雷峰塔倒掉的故事,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郭炯当然不知道侯云策心中在想什么,只道是笑他们孤男寡女在晚上独处有伤风化,就解释道:“我到白娘子府上之时,只为独立军后勤,并不知道她是个娘子。” 郭炯看到侯云策仍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咬牙,道:“白娘子甚合我意,我想娶她为妻,请云帅成全。” 侯云策见郭炯憋了半天,终于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哈、哈”笑道:“郭郎和白娘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当日我把白霜华派到独立军,正是为了成全你们,只是我没有想到,郭郎如此聪明一个人,竟然这么久才发现白娘子的真面目。哈,你是成过亲的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笑过这后,又道:“此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今天就派一队送信军士到大梁,由赵娘子出面,给你们作媒,你看如何。” 郭炯大喜过望,由赵英出面作媒,料来白府和郭府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可是,郭炯突然又闪出一个念头,有些呐呐地道:“同心城到大梁迢迢千里,要走近一月,若在这个期间,白府给白霜华定了亲应如何是好?” 侯云策看了一眼患得患失的郭炯,道:“那有什么难办的,若真是这样。白霜华的哥哥就在黑雕军中,他代表白家,我就代表郭家,给你们两人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料来白家也无话说。你和白霜华的姻缘必会成为军中传,你就不要在这里自寻烦恼了。” 听到侯云策如此说,郭炯脸膛上就如海棠花一样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侯云策看着喜滋滋的郭炯。道:“别光顾着高兴了,你现在去见一见白霜华,把此事给她透个风声,让她也有个打算,然后才到凤州去。” 郭炯走出侯云策地院子,跨上战马,飞一般地朝白府冲去,幸好同心城街道上闲人极少。郭炯骑术又精,飞奔战马才没有闯到行人。 郭炯下马进入白府之后,白府已是人来人往,有各军的军需官,也有从泾州、盐州和庆州过来的人。一张四方桌子立在院子里,白霜华下巴上地胡须随风摇动,显得很有些仙风道骨,几个军需官正围在她的身边。一个胖胖的军需官涨红着脸、唾液四溅地和白霜华争论着。 郭炯上前拍拍胖乎乎的军需官的肩膀,道:“有话好好说嘛。别这么激动,这院中许多人都在看着你。” 那个胖军需官是颁州节度使李晖手下,他押运粮草过来时,被党项骑兵烧掉了两车,白霜华在文上如实记录了下来,这个胖军需官颇不满意,想让白霜华把记录去掉,却没有得到同意,胖军需官为此极为不满,正在鬼火冒的时候,有人拍肩膀劝说,他愤怒地回过头,使劲向郭炯推去,骂道:“关你鸟事。” 郭炯心情正是最舒畅地时候,用手捉住胖子地手腕,笑道:“火气还真不小。” 其他几位军需官都认得郭炯,连忙道:“胖子,这里独立军的郭都指挥使。” 一位军需官是独立军的,骂道:“死胖子,快放手。” 郭炯是最年轻的都指挥使,在联军中颇有名气,胖军需官虽然没有见过郭炯,可是听到过郭炯大名。等到郭炯松手后,他拱着肥手赔罪道:“不知是都指挥使,多有冒犯。” 郭炯摆摆手道:“不知者不罪。”然后对白霜华道:“白副都指挥使,我有要急事,请借一步说话。” 白霜华看到郭炯进门,眼皮就是一阵猛跳,她仍然保持着不冷不热地态度,站起来对其他军需官道:“请各位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议事房,郭炯从怀里取过一张纸条递给白霜华,白霜华低头看时,纸条上赫然是郭炯的生辰八字,白霜华只觉胸口发闷,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和郭炯对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郭炯直视着白霜华的清亮的眼睛,道:“我妻子去世已数年,我一直没有再娶,我想娶你为妻,你愿意吗?” 白霜华全身先是冰冷,随后一团火焰在全身游走,她眼神充满着喜悦,勇敢地看着郭炯的双眼,若能够嫁给郭炯这种即文雅又充满英雄豪气的男子为妻,也不枉过此生,郭炯就如浩瀚大海中的一只小船,让白霜华有些冷清灰暗的人生立刻变得光芒万丈。 白霜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却滑进了胡须中,没有让白霜华体会到那咸咸甜甜的感觉。她心如烈火,嘴里却言不由衷地道:“婚姻大事,当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私订终身。” 郭炯胸有成竹地道:“招讨使已经知道此事,他答应送一封信在大梁去,由赵娘子作我俩的媒人,赵娘子是何等身份,由她作媒,料想此事可成。” 白霜华听闻此言,才彻底放心,她忽然撅着嘴笑道:“郭郎想得美,谁答应嫁给你。” 郭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女子的杀手锏——撒娇,郭炯看惯了白霜华冷淡的样子,没有想到她也会撒娇,看到这带着泪珠的笑容,郭炯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来,比夏天喝上冷井水、冬天吃上热羊肉还有舒坦,他看到白霜华一只纤手垂在身前,就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抓住了白霜华的手掌,白霜华稍稍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郭炯的魔掌,就由着他握着。 郭炯低低地笑道:“若有人看见我握着你的手,肯定会以为我们有龙阳之好。” 白霜华气得吹胡须,慎怒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油嘴滑舌。” (第一百七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3章 贩私盐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同心城的海拔平均在一千米以上,地势由南向北逐渐倾斜,沿清水河上从北方吹过来的寒风,在城里城外四处巡游,弄得大地一片萧瑟。 郭炯辞别了白霜华后,带着十几个步卫,出东门,满面春风朝环县方向而去。 到凤州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路,经过环县到庆州、泾州、凤翔府、大散关再到凤州,另一条是新路,沿清水河南下,过固原、渭州、义州就到了秦州、凤州。新路比老路近得多,但是新路还有不少党项房当人的散兵游勇,并不安全。郭炯仍然是走老路,虽说远点,但是沿途安全而且可以补充粮食。 郭炯的队伍消失在城墙上军士的视线不久,另一支小队伍从东北方向过来,领头的正是出使夏州的掌记刘成通。 刘成通于八月初奉命出使夏州,八月初,西北战场形势还极不明朗,房当明率领三万大军围困了灵州,宥州军又突然占领了盐州,战场的关键其实取决于党项拓跋人是否参战, 刘成通出使夏州有三项使命:一是责问宥州军进攻盐州一事;二是向李彝殷陈述历害,让他去了谋反之心;三是打探党项拓跋人虚实。 刘成勇出使夏州之时,联军并不知道党项拓跋人态度,如果李彝殷果真谋反,此行等同于送死,所以刘成通这一次到夏州的外交出访,和前两次出使回骨相比,危险性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成通在黑雕军中近两年,两年军营生活已让这位曾经的风流才子变成了一位古桐脸色的军人。刘成通远远地看见了同心城的灰色城墙,心中有些激动,对着身后随从喊道:“同心城就在前面,这可是被党项人占了上百年的城池,现在终于回到我们手中了。他妈的党项人,真不是个东西。” 刘成通身后的十六名随从在夏州吃够了党项人的苦头,看到城墙上飘扬的黑雕军军旗,均觉得扬眉吐气,加速向同心城奔去。 同心城,侯云策府第的院子里,十七人脱去上衣,默默站在寒风中。十七人身上全是鞭伤,不少伤疤仍然还在流着血水和脓水,触目惊心。 党项军中行刑的皮鞭本是用来对付猛兽的,鞭子只要发出“啪、啪”地响声,草原上凶悍的狼群都会直打哆嗦。后来这些皮鞭专门用来惩罚犯罪之人,每一鞭下去总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比黑雕军中的皮鞭历害得多。 侯云策看到刘成通等人回来后,原来颇为高兴,看到这十几个人的伤痕,表情严肃起来。侯云策数了数刘成通身上的伤疤,一共十条,再数了数总人数,问道:“你们出发的时候有三十个人,还有十三人呢?” 刘成通眼中涌出了泪水,哽咽道:“十三个兄弟回不来了,七人被砍了,五人被皮鞭打死,兄弟们没有一个孬种,没有一人贪生怕死。” 侯云策沉着脸,对身后赵普道:“把军士们带到医院去,让韩淇用最好药,不可稍有怠慢。”然后对着军士们大声说:“军士们都是好样的,没有给黑雕军丢脸,党项拓跋人定然要为此事付出代价,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才有力气算这笔帐。” 众军士走出院子后。侯云策和刘成通走进小房间。对于刘成通此行,侯云策有太多的疑问,“想那李彝殷也是大林节度使,为何会如此对待西北面行营的使节,他既然如此无礼,又为何要放你们回来?夏州情况如何?” 刘成通神态已恢复了正常,他道:“我们是在八月底到达的夏州,初到夏州之时,见过李彝殷,李彝殷对我们还算客气,亲自为我们摆了酒宴,还说了很多仰慕节度使的话。我们在夏州住了十多天后,听闻北方契丹人打了过来,李彝殷带兵离开了夏州。李彝殷走后,银州刺史拓跋归德来到夏州,把我们全部抓了起来,每人先给了一顿皮鞭,然后拿出一些弩箭,询问这是哪一支部队的,我给他们说这些弩箭是大林朝制式装备,光凭弩箭分不出是哪一支部队。拓跋归德气急败坏之下,杀一人问一遍,连砍七人后,军士们的答话都和我一样,拓跋归德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这才住手。他把我们关进了牢里,在牢里又有五人伤重而死。” 杜刚率领的队伍大闹了宥州、夏州。但是,杜刚并不知道在夏州北部荒漠中消灭的数百人是什么人,直到潜伏在夏州的军情营军士派人送回情报,侯云策这才知道杜刚居然把党项人送亲队伍剿灭了,连李彝殷堂妹也就是拓跋归德的女儿也被杀死在成亲路上。 刘成通被拓跋归德抓去拷问,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和事情。 “我们的监牢里被关了近十天,李彝殷回夏州城后,我们才被放了出来。被放出来后,我们才知道拓跋归德的女儿准备嫁给契丹族南枢密院使,谁知送亲队伍在路上遇到袭击,四百多人无一生还,拓跋归德疑心是大林军作为,因而迁怒于我们。” 刘成通说到这里,稍稍停了一会,看了看侯云策脸色,又道:“在我们到夏州这一段时间,宥州和夏州颇不平静,有一小股人马活跃在夏、宥两州,让宥州守军吃了大亏,也不知这一股人马是什么来头,能够把党项拓跋军打得狼狈不堪,战斗力倒着实不错。” 李彝殷带兵离开夏州的情况,军情营的情报中也提到过,却并没有说清楚原因,侯云策道:“你说李彝殷曾离开过夏州十来天,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州以北是契丹人的地盘,党项拓跋人这些年常在北部边境和契丹人交手,李彝殷把拓跋归德的女儿嫁给契丹南枢密使。目地就是要缓和双方关系。党项送亲队伍中有不少契丹人,也全部被来历不明的人马所杀,契丹人以为党项人骗他们,因此,有一支契丹军越过荒漠,逼近了夏州以北边境。李彝殷北上主要是对付契丹人,契丹人听说李彝殷妹妹被杀了,又见到党项拓跋人军容齐整。这才退了兵。” 刘成通又道:“李彝殷回到夏州后,马上把我们放了出来,给我们治伤,再次十分客气地宴请了我们,还陪了一笔钱给我们。” 侯云策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李彝殷即不愿得罪大林,又想结交契丹人。据你所看,党项拓跋人的实力如何?” “这一路上,我特意留心了党项拓跋人的情况,银、夏、绥、宥四州经过党项拓跋人数十年的经营,现在已初具规模,牧养的牲畜以羊、马、驼、牛为主,还有驴、骡、猪等。在无定河沿岸,从宥州到夏州,很多宽阔渠道从无定河边引向两岸,中原的农作物均能在无定河边看见,另外,冶炼、采盐制盐、砖瓦、陶瓷、纺织、造纸、印刷、酿造、金银木器制作等手工业生产也都具有一定的规模和水平。在夏州城内,各地来往的商贩为数不少,粟特人、契丹人还有北汉人,都在夏州经商,夏州的繁荣不逊于凤州。” “如果夏州手工业已有了较大的发展,那么,党项拓跋人军队的装备就会大大提高,你觉得拓跋军的情况如何?” “在夏州,李彝殷亲信卫队约有数千人,都是从四州军中精选出来的强勇之士组成。亲信卫队是重甲骑兵,据我观察。他们每次出动都是三百多人为一队,这是他们的一个建制单位。除了这些重甲骑兵外,在夏州城外还屯驻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看军营大小,人数应该不少于两万人,这支人马装备优良,并不逊于殿前司和侍卫司的禁军,比黑雕军稍有不如,主要是弓弩数量远远比不上黑雕军,但是其他装备并不逊于黑雕军,特别是数千重甲骑兵,连战马都带上铠甲,这比黑雕军的防护能力要强一些。” 杜刚从夏州回来后,对党项拓跋军的战斗力不屑一顾,但是从军情营送回来的情报看,党项拓跋军地实力不容小视。现在刘成通的说法,更加证实了军情营的看法。 侯云策暗自思忖:黑雕军成军以来,少尝败绩,从将校到军士都目空一切,自信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不知彼的盲目自信则十分危险。 “党项拓跋人和房当人一样,笃信佛教,他们的生活习惯已经和中原人很接近了,特别是在夏州城,依党项旧俗秃发垂耳地拓跋人并不多见,还有不少拓跋年轻人都有了汉姓,走在夏州,会有走在中原城市的感觉。” 刘成通经过两年的军队生活,特别是出使了回骨和大蕃之后,眼界大为开阔,道:“党项拓跋人据有四州之地,军士有七八万之众,若他们和契丹族联手,将对大林西翼形成巨大的威胁。我们对党项人不可不防,要尽量避免他们坐大成势。” 侯云策见刘成通居然有如此见识,赞道:“掌记心细如发,不愧为进士出身,和那些普通军士大不一样。今天就暂时谈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 刘成通走到院子的时候,侯云策又对亲卫说道:“你到医院去,把韩淇医官请来,让他亲自为掌记治伤。” 刘成通走后不久,钱向南手持一卷纸,快步走了进来。 钱向南把纸摊开,却是夏州和宥州的地图。 钱向南指着地图道:“兵部配发的地图不仅失之于粗,而且错误百出,这是军情营军士送回来的地图,我拿这幅地图让刚刚从夏州回来的军士们核实了一遍,非常准确,黑雕军军士们制作地图地水平已经高出了兵部那一帮自以为是的家伙。” 侯云策取过地图,看了一会,道:“刘成通是很细心,是进士出身,又在朝廷任职的经历,看问题的角度和普通军士大不相同,夏州之事你可以找他谈谈。或许他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我回头就去找刘掌记。”钱向南清了清嗓子,道:“夏、银、绥、宥四州是党项拓跋人的地盘,军情营开展工作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我们只能慢慢惨透,在夏州已有九个军情营的人,银州有七个,绥州也有七个。宥州靠近盐州,盘查得特别紧,宥州只有两个。一批从盐州过来的运粮队私盐贩子在四州活动极为频繁,私盐贩子勾结盐州两个大盐池地盐铁使小吏和党项拓跋人,在四州通行无阻,获利极高。我想把军情营的人安排进私盐贩子中,安插进去后,军士们在四州的活动获围就大得多。” 钱向南因为有了这个好主意,颇为神采飞扬,看到节度使不住点头,又道:“云帅在中牟曾收服了私盐贩子吴七郎,能否请他帮忙,安排几名军情营军士扮成私盐贩子。” 从大武中期起,盐税就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大武内乱这后,大武朝面临财政危机,遂实施“榷盐法”――专卖制度,也就是朝廷设立了盐铁院,向各地派出了盐铁使,实行直接管理,垄断了食盐价格,于是盐利大增,私盐贩子从此风起云涌。 因为盐利为朝廷财税的重要支柱,侯云策一直没有插手盐政,可是他对盐利是垂涎已久,此时听到钱向南说起盐利,便把心中反复想过的想法勾起,问道:“盐州不是有盐铁使吗,在宥州军攻破盐州时,当时那个盐铁使在哪里。” 钱向南笑道:“这个盐铁使叫宋大江,是个倒霉家伙,刚到盐州来任这个肥差,宥州军就攻破了盐州城,他的衙门被抢劫一空,宋大江也被砍死在院里。新任盐铁使胆小如鼠,躲在灵州城内迟迟不敢到盐州,现在盐州两个大盐池实际上被数名小吏把持,这些小吏监守自盗,盐州私盐贩子十分活跃。” 侯云策在小屋内转了几圈,停下来后,道:“钱郎,军情营可以多选一些精兵强将混进私盐贩子中,自成体系,把私盐贩到回骨人、大蕃人和党项人的地盘,固原、同心城都被我们掌握,军情营若掌握一支私盐队伍,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完全可以一举两得,即可以获得巨大利润,又可以让军情营的军士行走更加方便。” 钱向南自从掌管了军情营后,对于侯云策的出人意料的举动已经颇为习惯了,可是听到他公然违背朝廷极为重要和财政制度,还有大吃一惊,提醒道:“盐税之利,可是朝廷用利,若军情营涉足私盐被朝廷发现,则是重罪。”钱向南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这就和大武割据的节度使一样,公然与朝廷对抗,这和谋反无异。” 侯云策现在一心想建设一个强大堡垒,听到钱向南提醒,挥了挥手,道:“具体操作方案,就由军情营自己考虑,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军情营控制的私盐贩子可以在黑雕军控制的地盘内设几个点,悄悄收购其他私盐贩子贩来的私盐,然后转手卖往回骨、大蕃,这完全不需要成本,一本万利。在黑雕军控制的范围内,小小的盐铁使难道能翻上天去。” 钱向南想了一会,道:“若按照这个思路来操作,倒没有什么危险,若要办好此事,军情营地规模还要扩大。” 钱向南心里明白,自己掌管军情营,知道侯云策不少秘密,自己身家性命和侯云策紧紧绑在了一起,只有紧紧跟在侯云策身后,全心全意为侯云策办事,才能获得荣华富贵,否则,莫说富贵是水中花镜中月,能否保全性命都很难说。 侯云策拍了拍钱向南肩膀,道:“军情营派人到回骨、党项、大蕃、西西蜀、北汉等地开拓业务,没有雄厚的资金根本办不到,以后盐利的一成就作为军情营的日常开支。” (第一百七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4章 迁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固原大战,石虎指挥得相当出色,全歼了房当朵儿部,并把其部落向西驱赶得不见踪影。夺取固原之后,同心、固原、陇西和渭州连在一起,联军进可攻击靖远、兰州,退有大林的秦州、义州和泾州为腹地,占据了相当有利的战略位置。 侯云策为了准确掌握部队的情况,时刻保持着和石虎的联系。 同心城到固原城沿线,黑雕军送密信军士络绎不绝。 固原县西北有一座山,山势陡峭,层峦叠嶂,怪石嶙峋,烟云缭绕,名为须弥山(须弥是梵文音译,意为宝山)。站在须弥山上放眼北望,一片群山环抱中,静静河水蜿蜒北去,不由让人感到天地之苍茫宽阔,人生之短暂无助。 须弥山石窟位于须弥山东麓。 北魏时佛教盛行,须弥山的山体是红色砂岩,易于雕凿,因而成为开凿石窟的理想之地。在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佛教弟子们在须弥山上开凿了石窟数十处,不少石窟还雕凿了造像。这些大大小小的石窟依山附势,错落分布于数座崖面上,断断续续,迂回曲折,绵延近两公里之远。 固原形势稳定下来后,新得名“石佛”称号的雄胜军节度使石虎,率一百多名黑雕军军士,在一名渭州老军士的带领下,来到固原城外数十里的须弥山石窟。 石虎被几位亲信叫做“石佛”,有着一番来历。 侯云策节制三州之初,西北大蕃浑末部曾侵入到阶、成两州,浑末部被侯云策收服后,为了切实稳定西北,侯云策手下第一亲信大将石虎被派到阶州,防止大蕃人再在异常举动。 石虎镇守阶州的时候,其府第旁边是一座寺庙,名为大德寺。大德寺里有武僧,武僧们每日早晨都要在寺中大院中练武。石虎到阶州的第一天早上,听到“嘿、嘿”的练武声后,就入寺拜访。大德寺住持见到石虎面相庄严,隐带佛意,大为惊,认定石虎大有佛缘,于是常在石虎面前宣讲佛法。 一来二去,石虎渐渐对佛法有了兴趣。大军北上之时,大德寺住持送给石虎一本《金刚经》,并让武僧空见做了石虎亲卫,专为石虎护经讲经。 石虎在黑雕军中威信极高,是黑雕军中仅仅次于侯云策的人物。随着地位提高,石虎越来越深沉,经常是一天也不说几句话,兼之常常拿着一本《金刚经》,因此,将校们在身后皆戏称他为“石佛”,意思是象石头雕刻的佛像一样沉默少语,又让人感到威严敬畏。 石虎到达须弥山后,为表示对佛家圣地的尊敬,石虎把黑雕军大队军士留在山脚,只带了亲信陈亮、武僧空见和十名亲卫上了山。刚入山口,迎面就看见了一座雕凿在红色山体上的弥勒大坐佛,弥勒坐佛高踞于一个马蹄形窟内,身披袈裟。头梳螺髻,脸如满月,双耳垂肩,神情端庄。 石虎极为虔诚地对着弥勒大坐佛念了一段经文。身旁的武僧空见是年轻人,虽是僧人,在弥勒大坐佛前却东张西望,一句经文都没有想起。 陈亮跟在石虎身后纯粹是看热闹,暗自发笑:一个杀人如麻、发出了斩杀令的将军,竟然在这座弥勒大坐佛面前念经上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陈亮不知道,石虎此时正在弥勒大坐佛前面,为攻打固原城战死的军士超生。 显德三年,固原城成为不祥之地,回骨、党项和大林在这个边关重镇反复角逐,党项人房当人从回骨人手中夺回自己失去的城池,联军随后又从党项房当人夺取固原。 房当白歌率党项南路军夺取固原之后,以固原为保垒,率兵绕过渭州,奔袭了泾州,一时震动大林朝廷。驻守吴留关的房当朵儿和房当赤虎所部人马,在渭州进行了血腥屠杀,由于房当朵儿所部在渭州杀戮太重,黑雕军临行前,侯云策授意石虎要对房当朵儿部青壮下达斩杀令。 因此,在联军发起总攻的时候,联军统帅石虎下达斩杀令:不接受房当朵儿部人马投降,不准房当朵儿部人马一人一马逃脱。 联军攻破固原城后,在城外全歼了房当朵儿部,杀死了房当朵儿,房当朵儿部落的青壮年几乎损失殆尽。随后,联军开始围剿城外房当人,原本势单力薄的房当朵儿部落元气大伤,侥幸逃得性命的族人被迫全族西迁,不敢在在清水河上游停留。 城内党项房当人的鲜血更是染红了大街小巷。固原城位于黄土高原中西部,城市街道多呈土黄色,经此一役后很长时间里,站在城墙上向城内观看,就会看到土黄色的街道竟然出现了大块大块暗黑色,这些黑色,全是鲜血凝结后留在街道上的颜色。 石虎下达斩杀令之后,命令城内居民在城外十里处挖了一个大坑,专门用来收敛被杀死的房当朵儿部军士。房当人死后多用火葬,石虎就下令从城外的山中砍来树木,浇上火油,日夜不歇焚烧党项房当人尸体。 大坑燃烧了四天后,冲天黑烟没有丝毫减弱的痕迹,这浓浓的烟雾就如一根鞭子,不紧不慢地抽打着石虎的心胸,因此,才有了石虎到须弥山拜佛的一幕,石虎拜佛是为了为死者超生。 石虎一行在须弥山盘恒半天,在沿途不断看见有僧人带着一些穿着破烂的匠人还在“叮当、叮当”敲打山体。石虎常年生活中军中,身上一般不带钱,向亲卫们要了大林通宝,送给那些在山上修凿石窟的僧人们。 下了须弥山,石虎渐行渐远,回首,须弥山已是笼罩在一片若隐若现地薄雾之中。 回到固原城里的时候,石虎对身后亲卫道:“通知黑雕军的将校们到大帐议事。” 下达命令后,他看着亲卫纵马奔驰的灰尘,想起自己即将发出的另一项命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石虎来到帐中之时,何五郎、姜晖、胡立等众将校已齐聚帐中。 石虎在大桌案前坐定,道:“固原城形势基本稳定下来了,在小牛关北面,西会州的党项军对永兴军压力极大,我们不能在固原城久呆,要尽快回师同心城。” 固原城之战,何五郎率军所向披靡,打得极为过瘾。他兴致极高地道:“好,太好了。固原的党项人不经打,不过几天,城内城外已见不到一个党项人了,小牛关房当军实力要强悍得多,和这样的对手打起来才过瘾。” 石虎和何五郎均出自沧州,最知何五郎的脾气,没有理睬这位拼命五郎,转过脸对姜晖道:“昨天你说城内回骨铁匠地手艺还不错,有一种甲片性能极好,今天带来没有?” 姜晖拿起一个小包,从包里取出几块甲片,道:“我们在城内围剿党项人的时候,有几名党项人身披这种铠甲,在一个小院中拼死抵抗,伤了不少军士。军士们费了大力才把这几人斩杀掉。我们把铠甲取下来之后,试验一番,这种铠甲能抗住普通弓箭在数十步内和射击,也能抵抗锋利的战刀劈砍,只有用黄桦弩才能洞穿这种甲片。” 石虎接过了甲片,反复查看。甲片厚薄均匀,坚滑光莹,重量极轻,用两块甲片相互叩击,能够发出清脆响声。何五郎、胡立、陈亮等人查看甲片处,均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 姜晖接着道:“房当军中并没出大规模地配备这种铠甲,在我们斩杀的房当人中,只有这几个人穿着这种铠甲,我们发现城中有的回骨人身上要害处也绑着相似甲片。所以我就怀疑这种甲片产自固原城内。在城中仔细搜索后,发现了城中北坡后有一个铁匠辅。里面还有十数块这种甲片。” 石虎在侯云策身边多年,在沧州时,侯云策把铸造沧州铁狮子的两名技艺高超的匠人窦田、郭宝玉请到了军中,专心为黑雕军造刀,因此,黑雕军武器的质量远远高于大林其余各军,在战斗中常能占到便宜。 石虎受到侯云策影响,对那些拥有一技之长而地位低下的匠人很是看重,道:“这个匠人控制住没有,如果没有,赶快带到军中保护起来。” 姜晖道:“这个老匠人不是回骨人,他是中原人,叫张青海,张青海父亲原是渭州人,小时被大蕃人掠到了青海湖一带,张青海从小在青海湖边上长大,学会了青党羌锻甲之法,三十年前,他跟着大蕃主人迁到固原城,随后,固原城被回骨人占了,张青海的大蕃主人死于战乱中,张青海也就留在固原城,在城内打铁为生,这些甲片就是出自他之手。据他说,这些甲片就是著名的青党甲,在青海会这种手艺的人已很少了。张青海全家已在黑雕军军中,被看管了起来。” 何五郎是黑雕军中的冲锋将,是黑雕军中受伤最多的将领,对这种防护能力颇强的甲片颇为欣赏,高兴地道:“若改用这种青党甲,黑雕军更是如虎添翼。” 众人议论了一会青党甲,石虎转移了话题,道:“固原城内百姓中有中原人、大蕃人还有回骨人,云帅有令,城中中原人一律迁到同心城,明天就发告示,让城中百姓作好准备,这件事就请胡将军去办。” 攻下固原城后,胡立就得到这个命令,已作了初步准备,道:“城内有不少中原人和大蕃人、中原人和回骨人的混血儿,混血儿在不在此次迁移之列?” 石虎接到侯云策密信,已经知道陛下近期将对西北各节镇做大调整,同心城内的党项房当人被驱逐之后,同心城实是一座空城,因此,侯云策迫切需要人口。 石虎肯定地道:“只要有中原血脉,全部在迁移之列。” 第二天一早,石虎来到西北面行营都监王景帐中,向王景通报黑雕军要从固原迁移人口的决定。当然,石虎是用征询意见的方式向王景通报此事。 王景因为小仓关之败,在军中位置极为微妙。他对于数月来威名大震的黑雕军副帅石虎保持了相当大的尊重。石虎为人稳重,面对老资格凤翔节度使,却执意要持上下级的礼仪。两人客气一番后,王景坐了上位,石虎按照部将之礼坐在了下首。 王景见石虎谦逊有礼,心中舒坦,夸奖道:“义州和固原两场决定意义的恶战。都是石将军亲自指挥,胜得酣畅淋漓,真是打出了我大林军的威名,大林又得一员虎将。” 石虎沉稳地笑道:“在固原,先有节度使事先率兵牵制。再有灵州王腾骧将军击破北上之敌,大军才能对固原形成合围,我石虎岂敢贪功。” 见石虎说得如此客气,心理有些挫折感的王景更是高兴。道:“虽然我和石将军在凤州就认识,却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今天中午我设宴,一醉方休。” 王景说的是实话,在显德二年凤州大战时,凤翔节度使王景为西南面行营都招讨使,宣徽南院使、镇安军节度使向训为西南面行营都监,而郑州防御使侯云策只是先锋官。石虎作为侯云策副手还没有进入王景视线。 石虎拱手道:“多谢节度使美意,末将对节度使心仪已久,今天中午要多敬节度使几杯。” 王景知道石虎一大早过来,肯定有事,见气氛已经融洽了,便问道:“石将军一大早过来,有何要事?” 石虎见王景问起正事,敛容道:“同心城是大武重镇,地处清水河中游,水草丰美,可耕可牧,实是一块难得宝地,若是把中原人迁到此处,同心城粮食不仅能够自给,而且还能支援灵州,极有战略意义,但是,现在同心城内的党项人被驱逐之后,同心城内除了军士没有百姓等同于一座空城,云帅准备把同心城的中原人迁一部分到同心城去,补充同心城内的人口,今天我来,就是想和节度使商议此事。” 此时,带着圣旨地钦差大臣不慌不忙地还在前往同心城的路上,他们在河中府好吃好喝地休息数天后,正在前往华州的路上。钦差未到,王景自然不会料到,固原和渭州要升成节镇,而自己将要任雄武节度使兼渭州刺史,他此时还是以凤翔节度使的身份在考虑事情。 听石虎说完后,王景沉吟道:“这个办法可行,只不过这些中原人都不是纯粹的中原人了。固原本是大武旧地,大武在固原设置了监牧使,专门在固原养马,在大武内乱后,固原就落入大蕃人地的手中,原先居住在固原城的中原人大部分内逃。固原城内中原人的祖辈,几乎都是被大蕃人从各地捉来的中原人,到现在这一辈已是数代为奴了,城内很多人都是胡汉混血。古人有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用这些混血儿来经营同心,实在让人不放心,还不如从中原迁一些流民到同心城来。” 石虎道:“同心城经过党项人上百年经营,已是一座标准胡城。党项头领房当翰海在西会州集结了重兵,随时准备反攻同心城,所以,内地中原人除非有特殊原因,是绝对不愿意到同心城来的,而固原不同,固原本来就是胡城,固原人多混血儿,从固原迁人口到同心城,阻力不会太大,他们住在同心城后也不会想着逃跑,至于血统,云帅似乎不太在乎,在同心城已有两百军士聚了党项女子,他们的后代也自然就是胡汉混血了。” 王景早已听说了此事,摇了摇头,叹道:“此事真是匪夷所思,云帅这事做得让人实在难以理解。既然如此,石将军就按照云帅的命令办吧。” 石虎道:“既然王节度使同意从固原迁人口同心,那我就让手下逐一去核实固原人口,然后再贴出迁移告示。” 王景极为气势地挥了挥手,道:“石将军速去速回,中午我把古春刺史、灵州王腾骧将军和王江将军一起请来,攻破同心城后,大家忙着追杀房当残敌,还没有正式庆祝一次,现在固原城内城外的房当人已被扫荡一空,这杯庆功酒大家也应该喝了。” 石虎站起身,拱手道:“今天中午,一醉方休,末将暂时告辞。” 回到黑雕军营帐,胡立还在等候,见到石虎回来,迎上来到:“我们从城内请了六位识字之人,他们已经把固原城内的人口名册由回骨文换成了汉字。城内共约6104户,20471人。” 石虎道:“你命令军士拿着名册,一家一户核实,凡是有汉人血脉地,一律在迁移范围,只是核实的时候不要暴露真实意图。” (第一百七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5章 比武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由于找到了固原城内的基础名册,固原城内鉴定民族的工作进行得很是顺利,一天时间,较为粗略的鉴定工作就完成了。 数十年来,中原人在固原城内始终处于未等地位,这一次,来自中原的大林军队赶跑了大蕃人、回骨人诸胡,中原人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人了。固原城内的中原人一个个兴高采烈、扬眉吐气,走路的脚步大了,也敢走到路中间,而回骨人、大蕃人尽管看着这些中原人不顺眼,因为有联军做为城内中原人的后盾,回骨人、大蕃人却也不敢主动挑起事端。 固原城内的中原人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城内贴出来的通告让他们全部傻了眼,尽管通告把同心城描绘成了人间天堂,可是城内中原人的骂声哭声仍然如火烧马蜂窝一样响彻全城,城内中原人见识过联军在城内斩杀党项人的凶狠,虽说万般不愿意,还是按照联军要求,赶紧收拾家中值钱财物。 迁移布告贴出来后,石虎出去转了一圈,听到满城哭闹声后,心中不忍,可是军令如山,不能更改。眼不见心不烦,石虎不愿再出大门,让胡立落实迁移具体事务,自己忙中偷闲,阅读大德寺住持送来的《金刚经》。 大德寺武僧空见跟在石虎身边,随时和石虎探讨《金刚经》中的内容。 空见佛法造旨很是一般,却是大德寺武艺最好的年青武僧,为石虎这种边关大将护法的重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空见身上。 空见对讲经三心二意,却对黑雕军亲卫武艺很有兴趣。他多次见到石虎练武,石虎招术简单,不断猛劈,这让练熟了“狂刀七十二式”的空见很有些瞧不起石虎,而亲卫的武艺还不知石虎,更不在空见眼中。 石虎武艺在黑雕军中也算得上高手,经过数年战火锤炼,逐渐接受了侯云策的观点,对于刀刀见血的混乱战场来说,速度和力量胜过任何花哨的招式。 空见不过二十岁上下,精力旺盛得随时会喷泄出来,来到固原城的第二天,在石虎和亲卫们晨练的时候,空见忍不住技痒,取过圆柄钢刀,在场中舞得花团锦绣,吸引了石虎和亲卫们的眼光。 空见把大德寺镇寺绝招狂刀七十二式练完后,充满自信看了石虎一眼。空见从记事起就住在大德寺,伴着佛像、经文和那把古旧圆柄钢刀长大,对世俗的高低贵贱基本没有认识,他的少年好胜心并没有因为佛法而消减,见到石虎等人都停下来看他舞刀。 空见道:“我练的这刀法叫披风七十二式,在江湖中很有名,是大德寺镇院刀法。我还会一套小披风三十六式刀法,这是大德寺武僧入门必须学的刀法,也是大德寺强身健体的刀法,是可以外传的。这些亲卫武艺不行,我把这套披风刀法传给这些亲卫。” 石虎见空见坦诚可爱,道:“战场和江湖不同,江湖上多是单打独斗,最了不起不过是群殴,可是,战场是成千上万的人列成阵势撕杀,人挨人,马靠马,招术复杂了并没有益处。力气大、速度快、不怕死,才是战场上撕杀的不二诀窍。” 空见并不服气,道:“我看不见得。武艺高强了,上战场虽不能说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若探囊取物,可是以一挡十、当者披靡,确也不是难事。” 亲卫们听到空见如此吹牛,都露出嘲笑神情。虽说空见武艺不错,却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这些亲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是黑雕军中的佼佼者,手底下都甚为扎实。空见虽说舞得好看,可是战场搏杀不比得普通江湖比武,没有什么招式,却是要一刀见血,舞得好看又能有什么用处。 亲卫段二郎道:“空见师傅好大口气,我向你请教几招。” 空见看了看这名身体壮实的亲卫,道:“你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段二郎也是火气极重的小伙子,道:“谁胜谁负,手底下才能见真章。” 石虎眼光比亲卫们老练许多,空见武僧功底颇深,亲卫们虽说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家伙,一对一和空见比武,胜算不大,就对空见道:“空见师傅武艺高强,我找四个亲卫过来,你指点指点他们。” 石虎道:“段二郎,你带三名亲卫穿上全幅铠甲,用盾牌和对练用的木刀,向空见师傅请教。”又对空见道:“按照黑雕军操练规距,训练接近实战,要穿上铠甲用木刀。” 空见傲然道:“好,我从不用盾牌不穿铠甲,用木刀就行了,你们放心,我会点到即止的。” 空见在寺庙中常和师兄弟们对打,有以少打多的经验,因此,以一对四心中很有把握,可是刚和黑雕军军士一对阵,他就感到了压力。这些平时里态度和气的亲卫们,穿上铠甲提起盾牌举起木刀,顿时变得凶神恶煞。 亲卫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知道被围攻者有两怕,一怕敌人攻到身边近身格斗,二怕围攻敌人同时出手。亲卫们东、西、南、北各站一个位置,四面围住空见,把盾牌举在胸前,半举木刀,慢慢逼近空见。 空见用虚招试探,亲卫们眼睛紧紧盯着空见,并不理睬他的假动作,只是用盾牌护住身体,坚定收拢包围圈。空见不再犹豫,使出披风刀法中的一招“威震四方”,划出一个大孤线,向四名亲卫攻去。 四名亲卫见空见木刀一动,根本不管他的招式,上跨半步,四柄木刀从四个方位劈了下来,这四刀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均是战场上一刀搏命的打法。只蝗到“啪、啪”几声爆响,空见的木刀砍在东面亲卫盾牌上,这名亲卫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盾牌几乎脱手,他身体也跟着猛地摇晃,木刀偏离了方向。 另外三名亲卫的木刀却毫不动摇地斩了下来。空见这一招“威震八方”有许多漂亮后手,但是,亲卫根本看不懂这些后着,只是拼命砍下木刀。 战斗在一招见出分晓。空见砍退了一名亲卫,挡开两柄木刀,却被西面的亲卫一木刀砍在后背上。 亲卫们一招得手,并未散开,仍然围在四方,看着空见蹲在地上吸气。木刀包得有一层布,砍上去虽不会有大的伤害,痛疼却是免不掉的。 石虎喊了一声:“停。” 四名亲卫这才散开。 石虎走到空见身边,道:“若是战场上,对方伤了一人,你已经死了。” 空见闻言,忍痛伸直了腰。这时他后背上的巨痛还没有消退,但是空见的蛮勇已被激起来了,他撕掉身上地衣服,裸露出精壮结实的身体,后背上多了一道红红的印痕,空见道:“这次不算,再打一次。” 石虎笑道:“结果一样。” 空见甚为倔强,道:“我苦练十余年。不信连几个亲卫也胜不了。” 石虎对段二郎道:“你们不要打要害之处。” 空见受到小视。怒道:“不需要你们相让。” 第二次战斗,仍是一招决定了胜负,这一次空见使出一招“睛空霹雳”,把一名亲卫的盾牌砍落在地,挡开了另一名亲卫砍下来的木刀,同时,在变招之际,他还砍中了另一名亲卫的肩膀。被砍中肩膀的亲卫身穿铠甲,木刀对他没有造成伤害,他遵守训练规则,中刀后跳出了战圈。 空见东面的段二郎大大的狡猾,改劈为刺,在空见砍中亲卫的同时,刀尖捅在空见肚子上。 空见没穿铠甲,虽说段二郎收了力,木刀刀尖仍刺破了空见腹部皮肤,流出了少量鲜血。 空见呆呆地看着肚子上的血,把木刀丢在地上,沮丧地站在院子中间,心灰意冷道:“大蕃人犯阶州之时,我痛骂官军无能,数百大蕃人打败了近两千阶州守军,谁知我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可笑啊可笑。” 说完,单手举在额头,对石虎道:“阿弥陀佛,小僧就此别过。” 石虎着实喜欢这位憨厚悍勇的空见,挽留道:“空见不必灰心,黑雕军建军以来,大小战事不断,大部分军士都身经百战。而亲卫是最优秀的军士,你以一抵四,能够砍中一人,也算不错了。” 空见叹道:“连亲卫都这么历害,那黑雕军的将军们定然更是历害,我还想到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石虎听了此言,摇头道:“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只能是茶楼里说里出现的故事,黑雕军的将军们个个都非庸手,但是,将军也是人,在乱军丛中,他和一名身手强悍的军士没有区别,所以,各军都要在将军身边安排一些实力强劲的亲卫,这是对将军的保护,将军的重要性在于指挥军队,而不在于上阵杀死几个敌人。” 空见好地问道:“那两军对垒的时候,是不是先要由两名大将交手,然后再由军士们交手。” 众亲卫都笑了起来。 石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你以为两军交锋是江湖好汉们比武,还要一对一单打独斗,将军和将军们的交手还是时有发生,不过,那都是发生在混战之时,若是两军对峙的时候有将军单独出来挑战,那就会成为弩手们的活靶子。你还没有见过两支大军交锋吧,跟在我身边,好好给我讲讲《金刚经》,到时自然会让你看到真正的大军交战。” 就在布告贴出来的第二天,固原城来出现了数十架马车。还有二百多架手推车,这是石虎命令后勤部队为固原城中百姓准备的搬家工具,让这些在固原生活了数十年的中原人两天之内搬出家园,实在是有些残酷无情。 有了这些马车和手推车,这些搬家的人家就可以多运一些财物到同心城去,虽然他们大多贫穷不堪,实在没有什么值钱财物。 下午申时,随着一声凄历号角声,黑雕军全军、王腾骧率领的灵州军、王江率领的步军,达布率领的三百多大蕃军和四千多名愁容满面的固原百姓,在西北面行营都临王景和渭州刺史古春的目送下,从北门出城,沿清水河,缓缓向同心城方向迁移。 面色黝黑的达布率领着三百多银盔素甲地大蕃军,在整个北迁队伍中只是不起眼的一小队。达布在行军途中,一直观察军形严整、装备精良的黑雕军,达布曾经惨败在黑雕军手中,对于黑雕军有着天然的仇恨和敬畏,在他眼中,黑雕军明显比两年前更加强大,达布有些内陷的双眼中显出一些忧虑。 浑末部大蕃人虽说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在甘、沙等地的大蕃人听说达布和达娃贡在若尔盖、卓尼和松藩等地站稳了脚跟,纷纷历经艰险地南下。现在聚集在松藩的人口达到近七千人,浑末部大蕃人通过凤州市场,用若尔盖的战马换回了盐、布、粮、糖等生活必须品,慢慢恢复了部族元气。 但是,浑末部已经分裂成两大块,达娃贡占据着卓尼,有地利之便,来到卓尼的浑末部大蕃人越来越多。达娃贡所部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万四千多人,他同样在和凤州做买卖,获得了大量生活必须品。若这样发展下去,当卓尼实力远远超过松藩时,内讧就很难避免了。 达布在心中长叹一声:若是大蕃人不发生内乱,团结起来,那么大蕃军队绝对是一股可怕而不可悔的力量,想当年强盛一时的大武帝国也挡不住大蕃汉子们的战马长刀。武皇仓皇出逃。把帝国都城长安丢给了大蕃英雄们。如果现在有当时的一半实力,自己也不用看侯云策脸色行事。但是。为了族人的生存,自己现在必须听从侯云策的命令。 在固原城内有两百多户大蕃人,他们本是固原统治者,回骨人占领固原之后,固原城内的大蕃人成了二等族群。 他们意外地在进攻队伍中见到了大蕃军队旗帜,这让城内的大蕃人都是又惊又喜,这些大蕃人和浑末部大蕃人一样,并不是纯粹大蕃血统,身上还流着汉人、回骨人的血脉,他们都知道浑末部大蕃人的大名,当他们听说若尔盖、卓尼和松藩等地聚居了两万多浑末部大蕃人,便提出要离开固原这个战乱之地,跟随达布和达娃贡到若尔盖、卓尼和松藩。 达布不敢贸然答应这个请求,只是给几个大蕃老人说好,若他们愿意来若尔盖、卓尼,随时欢迎,大规模地跟随大蕃军队迁移,只怕中原军队不会同意。 城里的大蕃人见识过联军的凶残,打消了立刻跟随大蕃军队迁移的打算,但是,这两百多户大蕃人都作好了迁移到本部的准备。 五天后,大部队来到同心城。 灵州军王腾骧见同心城战事基本稳定,经过侯云策同意后,便率领灵州骑军返回灵州。侯云策一直想把王腾骧收入帐下,可是王腾骧相貌如关羽,性格也如关羽,此时,在王腾骧的心目中,灵州节度使冯继业是他真正主帅,他到同心城参战,听从侯云策指挥,从本质上仍然是在执行冯继业命令。 侯云策本来想动些手脚把王腾骧留下来,转念又想,曹操都有容人之量,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强留王腾骧并不是明智之举,牛不饮水强按头是不行地。 王腾骧告辞时,侯云策亲自送出同心城十里,当然,送这么远的主要目的还是拉拢王腾骧,顺便树立自己爱惜人才的好名声。对待王腾骧是一种态度,而对于达布,侯云策就有意无意地把他晾在了一边,进城之后宴请一次后,就好吃好喝招待他们,却一连数天都没有召见他,把达布弄得郁闷无比。 黑雕军班师回到同心城后,迎来了第二次盛大婚礼。 钱向南和赵普拿着前次拟好的名单,对照着固原城外战死的名单,一一核对,当名单核对完成后,两个人看着被勾掉的五十二个名字,相顾无言。钱向南把这份名单送给侯云策后,侯云策更是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名单,这些排名在七百名之前的军士,都是经验丰富而没有成亲的老兵,他们战死沙场,是黑雕军的损失。 黑雕军不断有新兵成长为老兵,这一点损失是在可承受范围之类,可是对于战死军士的家庭来说,这种伤害却永远无法弥补。 侯云策坐了半响,对钱向南道:“传宗接代对军士们很重要。你以我的名义,给凤州郭炯写一封信,叫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从凤、秦、阶、成四州再找一些女子过来。再给孟殊写一封信,让他以侯家商铺的名义,在各地去买一些卖身为奴的女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6章 丑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同心城里又是一片喜气洋洋,四百六十三名新郎新娘喜结良缘。 按照钱向南和赵普计划,为了不让婚事过多影响部队,军士们与党项女子的婚事分三批完成,可是在攻打固原的战事中,有数十名有资格成婚的军士战死沙场,这大大刺激了侯云策,这才下定决心让军士们与剩下的四百七十七名新娘子同时成亲。 侯云策、石虎、姜晖、胡立、陈亮、钱向南、赵普、李宁、张城等将领和重要幕僚坐在点兵场高台上,兴味盎然地看着军士们选妻。 对于姜晖等人,此事虽然是第二遍,仍然觉得新鲜,说说笑笑。 对于李宁和张城来说,这事一点都不新鲜,在黑城里有众多胡妇,最初大家对胡妇还有些戒备,当胡妇生了孩子以后,所有戒备也就烟消云散。与胡妇生活久了,胡妇和中原女人的区别就没有根本区别。 经过一番挑纸条行动,点兵场内只留下了九名党项女子。这是军士们拒绝带走的党项女子。主持选妻活动的是赵普,无论他如何巧舌如簧,最后的姻缘却无法如愿完成。 赵普无法,只得到高台上汇报。 “这些军士在军营里一呆就是两、三年,对女人的兴趣可不是一点半点,而且他们是自愿报名,怎么还会有这种宁愿单身也不娶的事情?”因为高台上全是亲信的将领,侯云策说话也就没有顾忌,直截了当地询问一脸无奈的赵普。 听到侯云策如此说,石虎、姜晖、胡立、陈亮等将全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赵普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是多年幕僚生涯,最懂得规距,节度使能随意说话开玩笑,他却不能乱说,因此,赵普认真解释道:“这剩下的九名女子长得实在是过于丑陋,军士们看到都掩面而逃。” 侯云策的好心被勾了起来,回头对几名将领道:“我们下去看看。这些丑女倒底有多丑,把我们英勇善战的军士们都吓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姜晖以前在西蜀军中是有名的伏虎将,有着西蜀人特有的悍勇和诙谐,他对赵普挤了挤眼睛,悄声道:“丑点怕什么,进洞房时候,烛火一灭。七仙女和无盐女还不是一个味道,谁的下面都没有长一朵花,也没人下面会长出獠牙。” 赵普走在侯云策身后,对着姜晖会意地笑了一笑,却没有接口。 侯云策来到剩下的九名党项女子面前,一看之下,顿时明白了军士们之所以落荒而逃的原因,这些女子实在是太丑了。中原女子的丑陋是女娲造人时出的差错,而胡族女子的丑陋则是女娲造人时搞的恶作剧。 侯云策道:“六百多党项女子从总体上来说姿色着实不错,身材婀娜,五官端正。你看那些鼻子,一个个长得多挺直,翻天鼻、塌鼻子都很少见,而眼睛,有黑色的也有褐色的还有极少数带着些蓝色。可是这几个女子怎么能够长成这样,我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来说,宁愿打光棍也不会娶这样的妻子。” 赵普来回看了一眼这些女子,平静地道:“既然无用。干脆把她们杀掉算了。” 赵普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丑陋党项女子眼光一闪,往后退了一步。侯云策听赵普说话的时候,恰好抬头看着这些党项女子。 那个丑陋党项女子的目光和她后退的动作被侯云策看得清清楚楚。侯云策心中一动:这个女子能够听懂中原话。 侯云策摇头道:“这些党项女子丑是丑点,却也是女子。生的丑不是她们地错,也够不上死罪,这样吧,让这九人集中在一起,成立一个浣衣房,专门为我们洗衣服,那些亲卫洗衣服总是洗不干净,有时洗过的衣服比不洗还要脏。” 赵普想杀掉这些女子,主要是为了防止这些女子暴露同心城情况,虽说这些女子所知道的情况都不涉及机密,可是让敌人成为聋子,却是一个优秀幕僚很重要的职责、能力和任务。 赵普听到了侯云策安排,已明白了侯云策这样安排的目的,即不轻易杀人,又能控制住这些党项女子,心道: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轻松,简单几句话,就把难题解决了。 侯云策说话之时,一直在观察那名丑陋党项女子的反应,看到她长舒了一口气,断定她确实能听懂中原话,于是指着这名党项女子道:“你出来。” 那名女子果然能听懂中原话,昂着头,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侯云策面前,把丑陋面孔高高昂起来,就如一个美丽公主那样骄傲。 侯云策见这名女子神情一点都不委琐,两只眼睛呈淡淡的天蓝色,清亮而灵活,稍稍愣了一下。他仔细观察这名女子的脸沿处,没有发现戴面具的痕迹,而且女子皮肤也很正常,只是五官挪位才显得极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能听懂中原话?” 这名女子看了一眼侯云策,道:“我叫绿水,我的妈妈是中原人,当然能够听得懂中原话。” “你妈妈是中原人!哪里的人,为什么要嫁给党项人?” 绿水脸上现出一阵嘲笑神情,道:“我妈妈是渭州人,她嫁给党项人的原因,就同这些党项女子嫁给你们的军士一样。” 赵普听到此话,喝斥道:“放肆。” 侯云策心思转得极快,按常理,绿水的父亲不会到渭州去抢一个丑八怪,绿水的母亲肯定不会太丑,那只能说明绿水的父亲是个丑八怪,党项房当人多数高大健壮,五官端正,丑陋之人极少,这个绿水真是倒霉,摊上了一个丑陋的党项房当父亲。 侯云策尽量和气地道:“绿水到浣衣房去当个组长,由你来管理这些女子,不过,浣衣房有浣衣房的规距,若要想平安无事。必须老老实实在浣衣房干活。” 绿水低头道:“我们都是苦命女子,有一碗饭吃就知足了。” 安置了最后九名丑女,点兵场好戏也就结束了,看热闹的众军士也就散了。 达布带着三百大蕃军士坐在点兵场的一角,看着大林军士牵着、背着、抱着、擒拿着党项女子走出点兵场,想着即将开始的洞房大战,一个个热血澎湃、体温上升。 达布对坐在身边的哲雄道:“我原来以为中原汉子都是迂腐无能之辈,看来我们错了。这些汉子颇有英雄气概,极似我们英勇无敌的大蕃汉子。” 哲雄是哲蚌的兄弟。他从沙州来到松藩时,哲蚌已经战死沙场,于是接替了哥哥哲蚌的位置,成为达布亲密朋友。 刚从松藩过来时,由于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哲雄对于达布臣服于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很不理解。在哲雄心目中,中原军队不堪一击。当哲雄参加了联军围攻固原城的战斗后,见识了联军特别是黑雕军的历害,再也不敢妄自尊大,对于达布依靠侯云策壮大力量的策略坚决支持。 哲雄身体强健,在沙州时和回骨人生活在一起,留着回骨人常见的胡须样式,右手习惯性地扶着腰中那把骧着银边的短刀,道:“我认识一个大蕃商人,他到过大林的很多地方,据他观察,大林精兵有两种,一是大梁城内的中央禁军。分为有殿前司和侍卫司两部,总数在十万人以上,另一种是边镇节镇军队。每个节镇人数不多,在一万人左右,这些边军也颇有战斗力,至于内地城市的节镇军队,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 达布用手理了理有些卷曲的头发,用舌头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道:“围攻固原的时候,大林军中有永兴军、颁州军、庆州军、灵州军和黑雕军,这几支军队战力均不弱。最历害的还是黑雕军,他们每人都带着一柄手弩,可以在奔驰的战马上射击,这一招太历害了,我们和黑雕军打仗的时候,不少大蕃勇士还没有靠近黑雕军就被射下马来,想来令人难以服气。” 哲雄建议道:“那我们也装备一些弩箭,这样,就不怕黑雕军了。” 达布看到侯云策等人走了过来,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我们浑末族没有制造弩弓的好工匠,我们依着黑雕军弩弓造了几把出来,远不如黑雕军弩弓好用,黑雕军把弩弓控制得极严,我们只有攒些钱,从商人手中买一些私货。” 侯云策带着石虎等将走到了大蕃队伍前面,达布和哲雄弯腰行礼。 侯云策对达布道:“今天早上,军士们在城外猎杀了几只野羊,今夜就烤全羊,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边吃边聊。” 达布来到同心城后,被侯云策晾在一边两天了,听到侯云策相邀,知道在晚宴中定要说正事了,便恭敬地道:“多谢节度使召见。” 看着达布按照大蕃礼仪弯着腰退到一边,侯云策很有些成就感,想当初,达布这个大蕃汉子是何等桀骜不训,就如草原上一匹没有马鞍的烈马,谁也制服不了,可是现在终于被套上了笼子,成为一匹听话的战马。 “晚宴之时大家好好喝一杯,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后,侯云策对着达布很有气势地挥了挥手。当上节度使,特别是当上了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后,侯云策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喜欢用手势,挥手之间,无数的人就会随着手势或前进或后退,仿佛这双手充满了魔术,能指引着大家走向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侯云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在黑城时他贵为皇子,可是由于没有实力,很少用这种手势,只有麾下有无数可供调遣的人马时,这个手势才有魅力。 达布退下后,侯云策对石虎道:“今天这场结婚大典也算结束了,我们去看看在南城区的百姓。他们从固原离乡背境地到同心城来,肯定有满腹牢骚怨言。” 石虎一路上常和这些固原百姓聊天,对百姓感想知之甚深,道:“俗语说,故土难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们数代居住在固原,心里舍不得居住了数十年的地方,那怕这个地方再穷再苦。” 侯云策突然转换了话题,问道:“听说石郎最近有了一个绰号叫石佛,你真信佛吗?” 石虎沉默了一会,道:“从军以来,杀人是家常便饭,这一两年,官越做越大,上战场冲锋的时候减少了,直接丧命在我手上的人也少了。可是我指挥的义州和固原两场战斗,都是杀人过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说得太有道理了。这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梦中会出现断臂残肢、鲜血淋漓地尸体。只有在睡梦中念一段《金刚经》,才能驱走这些恶梦。” 侯云策没有想到石虎会说出这一段话,想了想,道:“黑雕军成立以来,从沧州一直打到了同心城,军士们也该停下来休整。否则,军士士气和战斗力要受到影响,弓弦绷得太紧容易断掉,精神长期紧张容易疯掉,黑雕军现在就牢牢守住灵州和同心,不必再扩张了,好好整训休息一段时间。” 石虎听到此言,心情一松,道:“黑雕军从沧州建军以来就一直在恶战,现在总算可以闲下来一段时间。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西会州还有党项重兵,他们不一定会让我们有休整的机会。” 侯云策手中有钱向南提供的西会州党项房当各军的情报,对房当翰海地底细基本了解,冷笑道:“西会州房当军是一群乌合之众,房当翰海手中有房当败军两万多人,还有前来增援米擒部和细封部数千人,只要我们守住小牛关,房当翰海的人马和这数千援军就动弹不得。援军到西会州是来助战,久战无功却要消耗大量的粮草,过不了多久,这些援军就会让西会州不堪重负,房当翰海必然会客客气气地送这些援军离开西会州。打仗其实就是打粮草辎重,特别是要西北物资匮乏之地。” 侯云策和石虎两人边走边谈,姜晖、胡立、钱向南、赵普等人跟在他们身后约一箭之地,这个距离,即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又保持了对两位大帅的尊重,这个距离,是赵普有意无意灌输给众将的,众将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透,只有那个拼命五郎不是很理会这些规距,他从高台下来后,早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石虎道:“云帅所言极为有理,我有个建议,现在应该调整小牛关的队伍了。” “说说你的想法。” “清水河是南北走向,南高北低,清水河东西两侧都是大山,因此,同心城的防线主要分为南线和北线,南线的终点是固原,现在被王景部占领,基本上可以不设防。北线是我们设防的重点,联军在北线主要依靠小牛关和党项军对峙,扼守小牛关的部队有王彦超部近三千人和吴松枥部三千人,郭炯率领的独立军骑兵距离小牛关有两里远,构筑起第二道防线。” “继续讲。” “永兴军在西北大战中,一直是黑雕军最忠实的盟友,特别是在攻打同心城之役中,立了大功,却也损失惨重,我建议由王江率领三千凤州军代替永兴军防守小牛关,让永兴军回到同心城休整。新的北部防线有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是三千凤州军和三千庆州军驻守小牛关;第二道防线是郭炯独立军,他们位于在小牛关在同心城之间,负责增援小牛关,同时还要担负起围剿党项小股骑兵的任务;第三道防线是同心城外驻守的黑雕军,他们作为战略预备队。” 侯云策赞道:“我完全同意这个方案,永兴军在同心城外战死了二千多人,伤亡过半,现在只有二千六百多人,里面还有无数伤兵,早就应该把永兴军换下来休整,也难为王彦超节度使撑了这么久。”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南城区入口处,南城区的住户全是从固原迁过来的老百姓,无数小孩子哭声、大小打骂声、狗叫声扑面而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7章 结为兄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站在南城区的巷道口,听到乱糟糟的真实声音,对石虎道:“前一段时间,南城区除了巡逻的军士外,一个人也没有,南城区的街道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就如鬼城一般,现在听到这些真实的声音,才感觉到人气。清水河流域地域广袤而人烟稀少,人是最宝贵的财富,同心城要恢复元气,首要就是聚集人气。” 南城区前一天才搬进来数千人,街道上仍是一片狼藉,一些不知道忧愁的小孩子们在街道上追逐打闹。 沿街小院里住户初到同心城,就如受惊小鸟一样,对外界充满迟疑,见到一群带着武器的汉子走进南城区,大人们纷纷招呼那些在街道上玩耍的自家小孩子:“快回来,不准在街道上跑。” “你这个短命的,滚回家。” “小三,快回家。” 大多数小孩子听到家人的喊声后,尽管心中不舍,还是跑回院门,只有几个最调皮的孩子不肯回家,仍然在街道追逐,院中大人急匆匆地跑出来,抱起小孩子,迅速回到院中。 侯云策走到一个门院虚掩的人家,推门走了进去。一名花白头发的老者见一大群威风凛凛、铠甲鲜明的军士走到院子中间,神色慌张地迎上前去,心里紧张,不知说什么好,双手反复地揉搓,局促不安。 两个小男孩子从里屋的门角露出两张大花脸,好地看着院中人。 侯云策四下打量了这个院子,院子挺大,三十多人站在院中显得并不拥挤,院中有三株碗口粗的枣树。上面挂着些青色大枣,院子的南角有一个灰色条石彻过的水井。侯云策所住的院子本来也有一株大树,赵普自作主张把这一株大树砍倒,赵普理由很充分,院子里一颗树,那是困,大不吉利,必须要砍掉。 侯云策对这三株枣树很感兴趣,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对身边的赵普道:“同心城地势高,太阳多,青枣的味道应该很好。” 赵普对那个老者说:“你去摘几个青枣下来,将军们要尝尝青枣。” 老者听到来人是将军,心中一惊,赶紧进屋,搬了一张长条凳来,站在凳上,伸起手去摘青枣,枣树虽不甚高。老者涨红了脸却仍是够不着树上的苹果。老者站在长条凳上,对着屋里喊道:“刘三、刘四,出来,爬到树上摘一些青枣下来。” 两个花脸男孩子听到老者的呼喊,在门口探了探头,然后飞快地跑了出来,如猴子一样几下就爬上了青枣树。刘三、刘四上树摘青枣的时候,老者走到水井处,摇了一桶水上来,提到院子中间,接过刘三、刘四手中的青枣,来桶中洗干净,边洗边对刘三、刘四说:“将军们金贵得很,吃的东西要洗干净。” 侯云策也没有客气,取过青枣大咬了一口,水果的味道确实不一样,很是脆甜。 老者从同心城搬到固原来之后,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分到了一个颇为不错的院子,院子内各种生活设施也比较齐全。老者是个专业垒灶的手艺人,固原冬天冷得可以冻死毛深肉厚的老狗,一般的人家都要在屋内修取暖设施,老者做的火墙、地龙在固原城内首屈一指,到了同心城,他看见院子里有火龙就放下心来,只要城里要用火龙,就饿不死他。 侯云策津津有味地吃着青枣,看着刘三、刘四两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对老者道:“拿两个青枣给小孩子。” 老者迟疑了一下,言不由衷地道:“他们两人不喜欢吃青枣。” 侯云策对一个男孩子道:“你是刘三还是刘四。” 小孩子怯怯地道:“我是刘四。” “想不想吃青枣,若想吃,就到桶里去拿,你和哥哥一人吃一个。” 刘四咽着口水,把水背在身后,扭头看着老者。老者听到侯云策这样说,发话道:“刘四去拿吧。” 侯云策吃完青枣,对赵普道:“这些青枣算我们买的,等一会你按照市价付钱给老丈。” 老者没有想到这些将军说话和气,吃了青枣居然还要给钱,惊慌地道:“吃几个青枣是看得起我们,那里还能要钱,而且有这几株枣树又不是我种的。” 侯云策摆了摆手,道:“既然把院子分给了你,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属于你,我们吃了青枣,当然要给钱。”他见老者犹想推辞,就转换话题道:“你们家有几人,搬到同心城后分到多少粮食,这个冬天够不够?” 老者恭敬地道:“我姓刘,家中原本有七口人,我的大儿子和长孙,也就是刘三、刘四的父亲和哥哥,在上次党项人攻破固原城的时候,父子俩人被回骨人征到城墙上守城,死在了城墙上。” 说到这,老者语带哽咽,一滴浑浊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流进了老者纵横交错的沟壑中,稍停后,又道:“这次到固原,我们有五口人,一共分到八石粮食,够吃一年了。据说明年开春以后,每一家还可在城外分到土地,清水河边的土地都是很肥沃的,可以放牧也可以耕作,邻居们都在议论,等到明年开春后,就在城外修一些简易的土房子,好好侍候这些土地。不过,邻居们以前在固原城,有的做些小买卖,有的凭手艺吃饭,不少人没有种过地,家中并没有种子和农具,他们担心明年当季之时没有种子,一年收成就要被耽误。” 侯云策很认真地倾听,等到刘姓老者说完后,道:“从固原迁过来地一千多户,每户都分有房屋、土地和粮食,这些都是你们的私产,同心衙门是有记载地。以后,城里人口必然会越来越多,各地商家也会慢慢聚集过来,有手艺的,会做买卖的,可以把土地佃给愿意种地的人,自己在城里专心做事。不出几年,同心城就会成为清水河最繁荣的城市。” 刘姓老者道:“我们老百姓都是贱命,随随便便放在那个地方,只须有点土有些水,都能生活下去。这次搬家的时候,不知道同心城这边的情况,大家心中都很难受,现在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在路上听军爷说,同心城里最大的官是节度使,粮食、房子和土地都是他给我们的,大家商量着,等安顿好了,凑些钱为节度使立个生祠。” 侯云策听了这名刘姓老者的话,道:“今天我给你说过的话,你可以给邻居们说。” 赵普道:“这就是节度使。” 刘姓长者大惊,带着孙子赶紧过来行礼。 侯云策指着两个小孩子对刘姓老者说:“同心城要由衙门出资建一所学堂,免费让这些小孩子识文断句,等到学堂办起来之后,就让刘三、刘四到学堂去念,这两个小孩子这么聪明,读了后肯定会有出惜的。” 刘姓老者听得半信半疑,节度使走出院子后,虽说院外冷气不断,他的后背已完全被汗水所打湿。 侯云策带着一行人又走了几家,情况都和刘姓老者相差不多,侯云策见该发的粮食都按量发到了每家每户,心中稍安。 此时,同心城仍然由联军在实行管理,具体来说,是由赵普在暂时管理。 赵普随军队进入固原城内后,侯云策就命他管理暂时管理同心城。赵普接受任务后,让军士把固原城内的房子全部贴上封条,在城区各个街道入口处设立了封锁线,并派出巡逻军士,通过这些办法,虽说城内有数支军队进出,同心城基本没有受到破坏。 固原的老百姓来到同心城之后,每一家都按照人口多少分配了相应大小的房屋,虽说无法做到家家满意,却也做到基本公平,迅速安抚了远道而来的固原百姓。至于土地,还需要勘测后,才能够分给固原百姓和黑雕军新成立的家庭。 粮食的分配则是白霜华的功劳,她提出了“每位成年男年分得到两石粮食,成年女子和小孩子可分得一石半粮食”的分配方案,得到侯云策同意后,根据军士快马送过来的名册,计算出了需要的粮食总量,做好了充分准备。只是这样一来,军粮就变得十分紧张了,幸好梁守恒坐镇泾州,不断向朝廷要粮食,泾州城地存粮颇为充足,这才让侯云策具备安顿固原移民的能力。 侯云策看了几家人后,了解了基本情况,便穿过南城区,回到东城区去。住在南城区的固原百姓初到同心城,都不认识侯云策,他们透过门缝偷看着这一行人,他们中的不少人在行军路途中见过石虎,知他是黑雕军大官,此时,见石虎这位大官始终走到另一名高大将军身后,聪明一些的老百姓已经猜到这名高大将军就是传说中的雄胜军节度使侯云策。 十月的同心城已是完全的冬季,酉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厚重的云层笼罩在同心城上空,颇有此“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味道。 达布按照侯云策邀请,准时来到侯云策所住大院。令他吃惊的是,这次晚宴似乎是特意为他所准备,侯云策身边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幕僚,另外就是一位自己见过的翻译官。 晚宴开始后,侯云策似乎只是为了和达布喝酒,不停和达布干杯。达布是浑末部的头领。城府颇深,沉得住气,赔着侯云策只管喝酒。老酒酒味香醇,可是在达布口中,却毫无滋味。 钱向南自从执掌军情营后,军中事务就管得极少了,除了参加分配党项女子的策划之外。几乎没有参与其他事务了。但是,钱向南也没有闲着,在清水河大战的这一段时间,军情营地人员慢慢向大蕃、回骨、党项、北汉、西西蜀等地渗透,初步建立起军情军自已的情报络,陆续收集了各地不少情报,并且从这些基本情况中筛选出一些价值的情报。 军情营的工作也遇到很多困难。特别是向凉州、甘州、沙州以及更远的伊州、西州、北庭等地浸透地时候。遇到了不少难题,大武军和大蕃军争夺西域失败之后,甘凉十一州落入大蕃人手中,随后又经历了“金山国”时代,中原对这些地方失去控制已有上百年了,心存故地的大武子民早就化成一堆泥土了,现在生活在甘凉十一州的大武人后代对中原政权根本没有认同感,军情营扮作商人数次深入到甘凉十一州,却根本扎不了根。 钱向南对此心犹不甘。这次固原大战,达布、达娃贡各自率军助战,想到达布和达娃贡,他突然得到了灵感,浑末部大蕃人中有不少汉人血统,而且他们广泛分布在甘凉十一州,若军情营中收服一些浑末部大蕃人,渗透到甘凉十一州则容易得多。 钱向南这个想法也得到了侯云策的同意。 酒过三巡,侯云策见达布仍然不急不燥地陪着自己喝酒,不禁暗自佩服,把达布晾在同心城,就是要看看达布的训服程度,对这些胡人要采取软硬兼施的两手,但是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依靠强劲实力压制他们,当黑雕军实力远远超过胡人之后,即使态度再差劲,胡人都会想办法迎合黑雕军。若没有实力,即使把亲生女儿嫁给胡人,胡人还是想抢就抢、想杀就杀。 达布平静的态度,说明了达布是个讲究现实的领导者,不会因为情绪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同时也说明,在达布眼中,侯云策是有实力对自己采用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 酒过三巡,侯云策突然道:“这两年来,松藩卖了不少战马到凤州来,这次你还亲自率兵帮助联军围攻固原,达布真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达布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嘴里之后,听到侯云策无意中说出这句话,倒酒的动作停滞了刹那间,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达布放下酒杯,等待着侯云策的下文。 为了经营同心城,侯云策近一段时间认真研究了甘、沙等州的历史。他侃侃而谈:“浑末部大蕃部和中原人的渊源极深,据我所知,当年达磨赞普死后,大蕃各部大乱,论(王族)与尚(宦族)争权,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多次兴兵,战败后的兵卒逃到甘、肃、瓜、沙、河、渭、岷、叠、宕等州,这才形成了浑末部,浑末部居住的地方有七十年的时间属于张议潮祖孙三代所辖制,大武哀帝时,张承奉自立为白衣天子,建号西汉金山国,金山国中汉人和大蕃人各占一半,你和达娃贡地先辈都是金山国的大将军。” 达布对这段历史更是熟悉,不断点头,应道:“金山国和回骨军大战二十几年,当时回骨军兵锋正盛,金山国被回骨人四面包围,外无救兵,内缺粮草,失败是在所难免。” 翻译官是军情营从独立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通大蕃话,通译得非常流利。 侯云策随意道:“近来不少浑末部大蕃人从甘、沙等州历经艰险南下到松藩,松藩有近万名浑末部大蕃人了吧,浑末部里很多人都有大武人血脉?” 达布知道这些情况瞒不住侯云策,实话实说道:“浑末人还不到万人,只有七千多一点。”随后又带着笑意道:“在金山国里,大武人比大蕃人稍多一些,两族和平相处有七十多年,相互通婚极为普遍,大家习以为常,也就不觉有异,就如同心城里周人和党项人通婚一样。” 侯云策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在松藩女人多,男人少,在同心城,则是男人多,女人少,正好可以相互通婚,互补有无。” 达布心中顿时警惕起来,谨慎地道:“大蕃女子粗陋,怎么配得上英勇神武的黑雕军军士。” 侯云策“哈、哈”笑了起来,道:“那中原女子如何,配得上大蕃汉子吗?” 达布微笑道:“论漂亮温柔,还是要数中原女子,在甘、沙十一州,这是有公论的。” 两人不咸不淡地随意交谈着,侯云策突然正色道:“现在松藩虽说有近万浑末部大蕃人,但是实力仍然很弱,居住在青海附近的六谷部大蕃人和兰州回骨人结成了联盟,六谷部和浑末人是世仇,只怕浑末人难以在松藩立足。” 达布心中暗忖:六谷部长期游牧在青海湖一带,势力并未到达若尔盖,只是松藩、若尔盖和卓尼并没有强大的部族,六谷部和兰州回骨人结盟之后,完全有能力染指这一片广阔地域。浑末人有了这一片风水宝地,稍假时日,定然会强大起来,只是浑末人势力弱小而且并不团结,现在事实上分为松藩部和卓尼部,而分裂的根源正是侯云策在渭水边上对达娃贡的扶持和纵容。 达布不愿意轻易示弱,道:“浑末人是硬骨头,宁死也不会屈服,六谷部敢来进犯,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碎。” 侯云策冷冷地带着嘲讽神情看着达布,不再说话。 达布看到侯云策脸色变化就如沙漠中的鬼天气,刚才是睛空万里,转眼间又变成了沙尘满天,心中暗暗地咒骂了一句,却不敢在神情中表露出不满。 侯云策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幻着表情,因为黑雕军的实力就放在这里,有了这个实力,侯云策就有了把自己情绪表露在脸上的权力和自由,而达布虽说英勇强悍,无奈需要依靠侯云策的地方太多,实力不如人,腰杆硬不起来,所以只有始终保持恭敬态度。 达布看着侯云策嘲讽目光,低声道:“达布愚鲁,请节度使指点。” 侯云策也不想和达布绕圈子了,道:“固原、陇西现在全部落到黑雕军手中,黑雕军的地盘也就和卓尼、若尔盖、松藩连在了一起,你和达娃贡都接受我的任命,也算是我的部下,以后每年的战马都卖到同心城来,不能跟大林其他节度使发生交易,还有,我需要五十名有大武血脉的浑末人,二十名男子,三十名女子,选好后送到同心城,这五十人必须能查有家谱。若你遵守承诺,黑雕军就是你的后盾,随时可以出兵保护在松藩的族人。” 达布细细体会侯云策所提的要求,侯云策看似提了三个要求,因为卖马是以前定下的规距,这次并没有额外提出要求,送五十名有大武血脉的浑末人到同心城,虽不知其深意,不过毕竟只是小事一件,所以,侯云策提议的核心只是一个:浑末部必须效忠于侯云策。 达布站了起来,按大蕃礼节跪在侯云策身前,道:“浑末部能有一块立足之地,全依仗节度使,达布在这对天发誓,永远效命于节度使,若有违反誓言,天诛地灭、万箭穿心、千刀万剐,永世不得翻身。” 侯云策见目的达到,笑着上前扶起了达布,道:“浑末部大蕃人和中原人本是血脉相连。我们今天歃血为盟,从此结为兄弟。” (第一百七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8章 结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军士们拿来一个大大的土碗,在里面倒上浑浊老酒。 侯云策刺破手指,让鲜血滴滴答答地流进碗里。 达布依葫芦化瓢刺穿了自己的手指。他没有想到黑雕军小刀如此锋利,随意一划,就把手指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一涌而出。 侯云策的鲜血是滴进碗中,达布的鲜血则是成一根线流进碗中。 侯云策举起酒碗,大义凛然地道:“喝了这碗酒,侯云策就和达布是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有违约,天打五雷轰。”说完,仰头喝了一大口老酒,因为喝得急了,差点呛了出来,急忙假意咳嗽,这才没有在严肃的“歃血之盟”仪式中丢丑。 浑末部大蕃人是新兴部族,在数十年前是由历经磨难的大蕃军士、逃跑的大蕃奴隶自发在甘、凉等州聚居成族的。达布接过酒碗,心情激动,这碗酒喝下去以后,居住在松藩的浑末大蕃人就算是靠上了一株大树,至少在近期内获得了暂时安全。 达布大声用大蕃语道:“侯云策和达布是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有违约,天打五雷轰、万箭穿心、下阿鼻地狱。” 侯云策和达布在酒桌上结盟,钱向南就如隐身人一样,安静地坐在一边,一会打量达布,一会观察侯云策。两人都是聪明才智之士,一碗浊酒,一个盟誓,侯云策稳住了一个悍勇族群,而达布则找到了一个强盛大树。至以后的事,肯定会随着实力变化而发生变化,一杯盟酒,在实力面前算不得什么。 达布走后,侯云策也不想说话,倒了一碗老酒,就着几块干肉,慢慢嚼着。 联军打下同心城后,向西北进军的大军已经打开,若集中力量打下西会州、靖远,兰州就处在联军兵锋之下。 目前西北无强敌,大蕃帝国四分五裂,回骨汗国也不复当初强盛,党项人崛起势头因联军到来而受到严重挫折,此时,联军兵锋强劲,正是收复大武西北四镇的最佳时机。 但是,大林朝最强大的敌人是北面大契丹国,由于有契丹国存在,大林国策就是“先南后北”,至于向西部发展,根本不在议事日程之上。 侯云策不过是一个边关节度使,他的所有行动必须符合国策。林荣交给侯云策的任务是稳定西部,而不是开疆扩土,收复同心城、固原城是联军抵抗党项人侵略而顺势采取的攻击行动,得到过皇帝授权。而攻打兰州这种涉及国策的大动作,必定过不了林荣这一关。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隐忧,若侯云策在西北扩张过快,必定会陷于树大招风的境地。大武以来,各节镇挟兵自重,中原政权在其眼中仅仅是洛州刺史而已,大林朝太祖本身就是拥兵自重的将领,篡侯称帝,看似偶然,实质上是其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水到渠成之事。 林荣亲眼看到自己父亲称帝的全过程,对掌握重兵的将领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林荣称帝后的一系列重要政策,很多是围绕着增强中央实力、削弱节镇势力开展。为了节制边镇,他将殿前司禁军、侍卫司禁军留在大梁,禁军数目庞大、装备精良,远非一般节镇所能相比。 当前是经营西北、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侯云策却不得不服从于大局,命令联军停止对西北攻击。西北各民族混居在一起,形势异常复杂,战机稍纵即逝。若错过了这个群雄皆弱的好时机,三年过后,也不知会有哪一个马背胡族异军突起。 想到这一点,侯大利深觉遗憾。他默默地喝了一口酒,痛切地感到了受制于人、被捆住手脚滋味。 在侯云策南下中原之时,满心想要复国。到了中原,看到朝政还算清明,社会也稳定,生产渐渐恢复,复国之念便深埋于内心深处。侯云策本身也很矛盾,并没有完全放弃复国之念,也在暗自作准备。但是,他清醒地认识到只要林荣在位,复国行动不可能展开,否则将为中原带来大灾。 钱向南原本以为侯云策请达布来喝酒只是为了五十名大蕃人,谁知侯云策却来了一招歃血之盟,至少在短期内安定了松藩、若尔盖,获得了一个较为稳固的盟友。不过,侯云策强调达布要听从他本人的命令,而不是听从大林朝的命令,这就颇值得玩味。 钱向南见侯云策满腹心事的喝酒,一点没有歃血为盟应有的兴奋,便默默地陪侯云策喝酒。 良久,侯云策才道:“这五十名大蕃人都有汉家血脉,来到同心城后要好好调教,甘、沙十一州本是大武旧地,现在被胡人所占,我们迟早都要从这些胡人手中夺回这些土地。战争终究难以避免,所以,我们要趁这两、三年时间,细致地经营从兰州到沙州这一广大区域,至于西域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也要慢慢开始留意。” 钱向南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了数圈,道:“云帅放心,有了这数十名浑末人,军情营还不能在甘、沙十一州立足,我也只有回家抱小孩了。” “松藩、卓尼现在成为浑末部新的聚居区,浑末人千里迢迢不畏艰险纷纷南下,就凭这股凝聚力,我们也不要小视浑末人,你能否想办法安排军情营的人混到浑末人内部去。” 钱向南用手扶了扶下巴上的短须,想了一会,道:“军情营在甘、沙一带有一些的商队,可以让他们物色合适的人选。” “粟特商队在这一带很有势力,特别是那个罗灵,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有些小事可以找他帮忙。”侯云策想到罗灵曾送给自己一个美女,还有吏部侍郎的新纳的小妾也是罗灵送的礼物,嘴角略有笑意。 钱向南对于罗灵印象颇深,见到侯云策神情放缓,微笑道:“罗灵也是个人物,从黑汗国到大梁,无论多高的门槛都如履平地,他的情报真是灵通得很。” 钱向南的话让侯云策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罗灵是商人,商人的终极目标是赚钱,可是罗灵早已富可敌国,如此费尽心思周旋于各地显贵,难道真是只是为了赚钱吗? 钱向南又道:“我这里还有两件事情,一是关于绿水的事情。” 侯云策愣了愣,问道:“绿水是谁?”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位在点兵场见到过的丑陋女子。” 钱向南点头道:“这位绿水有些怪,那日在点兵场,和云帅对答如流,落落大方,不似一个普通党项女子。我让人去问第一批嫁给军士的几个党项女子,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那个女子,而且没有听说过党项城里有谁叫绿水。同心城内党项人中娶汉家女子的男人只有三户,一户没有女儿,有两户人家有女儿,一家的女儿已经嫁给了黑雕军军士,另一户是党项军谋士师高金的女儿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却没有见到踪迹,我怀疑师高月明就是绿水,不过,据党项女子说,师高月明是个漂亮女子,和绿水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仔细观察过绿水,她的脸上没有异常。” 侯云策想到绿水的神态以及那一双天蓝色眼睛,道:“在点兵场我就觉得怪,一个人生这么丑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绿水父母居然就做到了。绿水有一双非常灵活眼睛,只有聪明伶俐的女子才会有这样的眼神。你说她的父亲是党项谋士师高金,这人在哪里?” “这次党项人侵边,师高金跟随党项南路军一起行动,现在师高金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不管这个绿水是真是假,都不用在意,平时留意观察就行。绿水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子。每天在浣衣房里洗衣服,况且,同心城只准女子进不准女子出,留她在城中翻不了天。” 钱向南两只小眼睛闪烁着些欣喜,道:“我想把她带到军情营。如果绿水就是师高月明,她化妆过后能让数百党项女子不能分辨,也让我们看不出破绽,这说明绿水的化妆手法非常高明,这等技术对军情营极为有用。” 侯云策成长在黑城,非常注重中原大人物看不起的的技,各级将校们都深受其影响,因此,姜晖才特别重视在固原城内无意中发现的青党甲,而钱向南更是对这种化妆术感兴趣。 侯云策对于钱向南的敏锐很是赞赏,道:“这是好主意,不过绿水的真面目露出来之后,我一定要见见她,我要看看这个丑陋面具下面到底是一张什么面孔。绿水化妆手法虽然高明,化妆思路却很幼稚,化妆的作用是让人混在人群中,最好的伪装是没有特点,画得这么丑陋,虽说让人望而生畏,却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在伪装手法上就落了下乘。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军情营,军情营的军士最好是那种没有任何明显特征的人,这样才是最高明地伪装。” 钱向南细想侯云策所说的话,越想越有道理他拱手道:“多谢云帅指点。”然后又缓缓道:“军情营的军士从府州带信件过来,说了一些府州情况。” 听到是府州的情况,侯云策精力马上集中起来。府州地处夏州和北汉的北面,府州的人要到大梁,必须经过党项拓跋人的地盘,位置既重要又特殊,侯云策早就注意到府州这个特殊地方,只是暂时还没有机会和精力插手府州事务。 钱向南道:“府州倒没有发生重大事情,只是有一件事情,军情营认为颇有些意思,便给我送了过来。此事其实发生在显德二年初,陛下南征淮南的时候,把府州升成节镇,折德任永安节度使,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向来看不起折德,听说折德升为永安节度使,居然下令封锁道路,不准府州的人从夏、银、绥、宥四州通过。折德没有办法,派人穿过荒漠到了灵州,辗转上千里把此事告到大梁,陛下派遣供奉官齐藏珍带着诏责问李彝殷,李彝殷这才勉强让府州之人通行。” 侯云策早已把大林地形刻在了头脑,把地形图在头脑中过了一番后,道:“陛上把府州升成节镇,变相增加了府州的兵力,能防御北汉,当然也能牵制李彝殷,李彝殷当然会有所反应。西北复杂,我们得赶紧布局,也不知钦差到了什么地方。” 侯云策为了拖延钦差大臣的脚步,派了一名机灵幕僚带重金前往京兆府。 京兆府是以前的大武都城,名胜古迹、美味佳肴和风花雪月等让人留连忘返的地方数不胜数,若能拖他十几天,就可以从同心城撤出更多的精华。 京兆府就是大武帝都长安,位于八百里秦川的中南部,北临泾水、渭水、刿水、灞水、澧水和涝水等诸水,这些清澈的小河流宛如丝带一样将长安环绕,形成“八水绕长安”的格局。京兆府的南面是秦岭山脉中段——终南山,重峦叠嶂,陡峭峻拔,成为一道天然屏障。 自古以来,长安便得到历代君主垂青,在悠悠一千一百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先后有周、秦、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大武等大大小小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周人曾于此制礼作乐,铸典章于金石;秦始皇在此建造了阿房宫,在骊山修建了规模巨大、埋藏极为丰富的秦始皇陵;自大武时代,这里更是成为中原政治、经济、文化和对外交流的中心。虽说大林朝建都大梁城,京兆府地位不断地下降,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兆府仍然凭借着千年古都优势,吸引着八方商人和宾客。 侯云策派出的幕僚原本是嵩山院的教师,叫沈怀镜。沈怀镜来到凤州后,渐渐在嵩山院里露出头脚。侯云策手中实在缺人才,见沈怀镜有文化而办事灵活,是可造之材,便让沈怀镜当了自己的幕僚。 钦差是个文化人。由沈怀镜这种文化人应付,倒是最合适不过。 沈怀镜是在郑州投奔到嵩山院,其家境一般,考中秀才之后,便屡试屡败,再也没有进步。当日嵩山院招贤,沈怀镜见待遇颇丰,便想一边教一边继续苦读,谁知道进了嵩山院不久,院就搬到凤州。沈怀镜舍不得院高薪,还是跟了过来,随后他被选到凤州侯,成为黑雕军中少有的非军队出身的幕僚。 随着地位提高,沈怀镜眼界也开阔起来。他见到郭炯、何五郎等人都没有功名,却凭着战功当上了将军,知道跟着侯云策是做官的一条捷径,便淡了考取功名念头,一心一意跟在侯云策身边做事。 钦差大人官虽不大。却是陛下的化身,往往还兼任体察各地民情政情的任务,因此,地方官高规格隆重地款待了钦差大人凌实。 沈怀镜在京兆府里住了数天,钦差大人凌实一行才到达京兆府。 钦差大人凌实三十二、三岁,进士出身,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五品官,手下管着三五个人,在皇亲国威聚集、大官们如云的京师,他每天都要看着长官脸色过日子,日子虽说过得去,但要说到花天酒地、耀武扬威,却还不如一个大县县令。 在京城中,凡是钦差均是一个肥厚差事,酒肉美色自不必说,还有一笔可观钱财。这是官场暗规距,是大小官员都知道却都不说破的事情。凌实当过一回钦差,赏过其中妙处,这一次使了些银两,又被派到西北传达圣旨,并暗察西北战事和民情。 凌实很懂得当钦差的窍门,一路上慢慢走,每到一地,总要休息数天,尝尽各地美味,看尽祖国壮丽山河,玩尽风味不同的女子。在十月底,总算来到大武帝都长安,帝都长安果然是不同凡响,京兆府各路官员都争相宴请钦差大人,花红酒绿之下,让钦差大人享尽了做男子的尊贵和快乐。 沈怀镜怀揣重金找机会接近凌实。 凌实住在一个幽静大院中,这是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专门用来招待过往贵客所用,沈怀镜是用黑雕军幕僚的身份去见钦差大人。 第一次求见,沈怀镜用一个大红包把门房变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这位门房并不是真正的门房,而是凌实长随。在大梁城的时候,凌实不过是平常朝官,没有多少油水,长随更没有多少搞头。这位长随久居大梁,深悟当长随的要点,出了大梁后,放下身架,自高奋勇地为凌实当起门房,美其名日为了主人的健康安全,要挡住地方上的闲杂人等。 凌实是明白人,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长随自幼跟随自己,也算忠心耿耿的份上,就让其自坠身份去当门房,沾光发一点小财。 这位长随颇有职业道德,受了沈怀镜大红包后,投挑报李,把主人行踪完完本本告诉了沈怀镜。 第三天晚上,凌实喝花酒喝到了三更,第二天上午还没有醒来,长随挡了几个官员的架,并通知守在门外沈怀镜的下属。 沈怀镜接到消息后,立刻穿戴整齐,直奔钦差大人大院,沈怀镜一到大院,很懂规距地又送上一个红包,长随热情地把沈怀镜领进会客小厅,让他在这里等凌实。 在中午时分,凌实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昨夜喝得太多,醒来之时,头还有些痛,他见身边睡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愣了愣才想起这是京兆府少尹送给自己歌女。 歌女醒来已有些时候了,一直依在男子身边。她是风尘中人,见到高高在上的少尹都在曲意逢迎这位钦差大人,便认为凌实是一个大靠山。她打定主意抓住这个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决不能放过这个大靠山。 凌实住的房间里安有地龙。为了让钦差大人睡得舒服,地龙整个晚上地热量都很足,屋里暖和得如春天一般。歌女见凌实在床里翻了个身,有些要醒来的意思,悄悄把被子拉开,让自己的胸脯露出一部分。 凌实的妻子生了四个儿女了,虽说只有三十岁,却也老得不成样子。而且自恃生了三个儿子,娘家也颇有钱财,话里话外透着豪气。凌实讨了一房小的,妻子虽不好明着发气,却常常板着脸。 小妾未进家门的时候颇有些姿色,可是生了一个女儿后,就肥得如厚厚的铺盖,让凌实倒了胃口。 这个歌女着实漂亮,让凌实越看越是喜爱。 沈怀镜在会客小厅等到中午,院子里飘荡起菜香,才见到凌实迈着四方步出现在会客厅。凌实起床后,听说来人是侯云策派来的使者,便知道肯定要见此人。侯云策非常人可比,虽说赵皇后已死,但是赵家小女又进了宫,宫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赵家小女会是新皇后。面对这种皇亲,凌实不敢怠慢,正准备朝会客厅走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的钦差大人,用不着急急地走过去见侯云策使者,便转回房间。 虽说凌实的精力已经一泄如注,可是和美如花的歌女调笑一番也别有滋味。 凌实拿够了派头,这才摆出钦差大人的威严走了出来。 沈怀镜见到凌实,行过礼,给足凌实面子,道:“我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帐下沈怀镜,奉招讨使之命,特来迎侯钦差大人。” 凌实很气派地坐在上位,明白自己任钦差大人的事情瞒不过这些耳目众多的达官贵人,而且自己一路走得极慢,侯云策肯定早有耳闻。以侯云策的身份能派人不远千里到京兆府来迎候,实在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让凌实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凌实在朝堂中见惯了大人物,大人物说话总是慢慢的、轻轻的,只有小人物说话才声大如牛,此时,凌实在沈怀镜面前就很有大人物的感觉,慢条斯理地道:“京兆府距离同心城颇为遥远,招讨使派人到京兆府来迎侯,实在是愧不敢当。” 沈怀镜诚恳地道:“灵州和同心城附近常有党项人的小股骑兵活动,党项房当人十分凶残,最喜欢割人肉生吃。招讨使派下官来早早迎侯,为大人带路。” 凌实惊地道:“党项人虽说残暴,可是我还没有听说他们有吃人习惯。” 沈怀镜心道:这个凌实还有些见识,不象有些朝中有些人物那样白痴。 他解释道:“同心城虽说大武人的城池,党项房当人却占去了近百年,现在党项房当人都把同心城当作他们的祖地,联军攻占了同心城,党项人被激怒了,所以他们抓住中原人,都要好生折磨一番,生吃活人地事情发生了十几起了。” 听到沈怀镜这么一说,凌实倒信进去了九分,脸上微微变色,嘴上却道:“我是天朝上臣,难道怕了党项人不成。” 沈怀镜笑道:“诏讨使派出人马,正在全力围剿这些党项人,相信等到钦差大人走到同心城的时候。党项人早被杀得干干净净了。” 凌实听了此语,心道:既然这样,我这一路还是慢慢地走吧,最好是在灵州和侯云策见面。 沈怀镜脸上堆着笑,又道:“钦差大人一路上鞍马劳顿,我在这里带了一些高山特产,最能解乏,请大人笑纳。” 凌实这一段时间收红包收多了。心里承受能力变得极强,根本没有推辞,笑道:“沈郎想得太周到了,这一路上,骨架都要坐散了。” 沈怀镜暗骂一句:连一句假意推辞了话都没有,害得老子准备了好大一篇说辞。站起身道:“今天晚上,在下在翠红楼为钦差大人接风,请大人赏脸。” 沈怀镜告退后。凌实把沉沉的一盒子土特产打开,不禁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盒子里面全是爱煞人的银两。 就在沈怀镜在京兆府拖住凌实的时候,郭炯正在凤州执行侯云策命令,全方位地乾坤大挪移。 郭炯因为白霜华之事,比梁守恒晚出发一天。出发后,郭炯带着十几个亲卫,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梁守恒。 郭炯和梁守恒两人紧赶慢赶,于十一月初到达了凤州。 梁守恒对于侯云策散尽家财支撑西北战事的作法有是意见的,西北战事固然重要,可是西北战事毕竟是一场需要由朝廷主要承担费用的战事,为了守住同心城,抽空凤州三年来辛苦积蓄的财力十分不明智,侯云策顾头不顾尾的做法,和以前深谋远虑的思路迥然相异。 梁守恒在郑州时只是录事参军事,在朝中没有什么后台,要想进一步发展难上加难。当上刺史,全靠侯云策大力提拔,梁守恒对于侯云策存在着深深知遇之情,因此,梁守恒左思右想,在出了同心城不久,下定了决心写了一封劝谏信,把自己想法和盘托出,希望节度使三思而后行。 军士送走此信后,梁守恒这才解除了心中忧患,自己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若节度使能接受意见固然好,若不能接受意见,自己执行起来也就少了一些心理负担。 侯云策接到梁守恒的劝谏信后,对梁守恒的人品大大赞扬了一番。西北节度使互调的事情现在还属于机密,在黑雕军中只有石虎、郭炯和钱向南三人知道。 梁守恒不知道此事,有这种想法极为正常,能够给自己写信,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说明梁守恒担当地方官是合格的,他能够看得出问题,并敢于指出问题;二是这说明梁守恒为人方正,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也因为他方正,所以涉及阴谋诡计的机密事情不能让他接触。 凡是成就大业的帝王中,身边总有两类,一类属阴,专门站在帝王身后玩弄阴谋诡计;另一类则属阳,代表着帝王正大光明治理百姓,为百姓造福,让百姓沐浴在帝王的皇恩浩荡之中。 在创业时候,帝王们更加倚重属阴的谋士,而在守业的时候,属阳官员更受重用。在侯云策身边,钱向南属阴,而梁守恒属阳。 侯云策下达了一个命令:在凤州,梁守恒听从郭炯的命令。 梁守恒接到这个命令之后,无奈地长叹一声,郭炯明知其中缘由,却不能说破,只能不咸不淡地相劝几句。 郭炯和梁守恒两人回到凤州后,郭炯在四州守军之中挑选精壮之士,而梁守恒则在开始动用凤州税银,派人到若尔盖购买战马,同时派对人到京兆府购买精铁、弓弦以及弩弓地配件。 侯云策节制三州的时候,为了提高三州铁匠营的水平,把成、阶两州铁匠营全部集中到凤州,经过两年经营,官营和私营铁匠营的生产水平大大提高,成为远近闻名的铁制品中心。 侯云策最初只是要求梁守恒把官办铁匠铺里的存货和几位掌火地师傅带到同心城,但是,梁守恒出发之后,他最改变了主意,命令把官办铁匠铺的所有财产及人员全部带到同心城,这样做虽说有些对不起继任的雄胜军节度使冯继业,但是为了同心城能够快速发展,这种釜底抽薪之事也不得不为。 凤州城内不少人在铁匠营做工,铁匠营效益很好,工匠及小工们的工钱也颇为丰厚,每月发工钱的时候,凤州总会大开肉戒,四处飘香。铁匠营要迁往同心城,铁匠铺的小工们开始慌乱起来,他们舍不得铁匠铺丰厚收入,可是听说同心城是座胡城,对于迁到同心城又很有些疑虑。 (第一百七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9章 白狼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张城根据侯云策授意,召集了铁匠营的工匠们,讲明同心城情况。 铁匠营工匠原本顾忌同心城是胡城,得知城内没有胡人,又知道节度使下了令,胳膊扭不过大腿,不搬也得搬,所以开始收拾行囊。 侯云策的令并非明令,没有落到纸上,只是由张城这个没有官方职务的幕僚宣布,不留任何把柄。 侯云策坐镇西北,是一方诸侯,就要站在全局角度思考问题。有句成语叫“高屋建瓴”,就是形容这类高官的思维角度,这里面有恭维,却也含有真实成分。普通人家只管得到一亩三分地,思考问题就限于“老婆孩子热坑头”,当高官的“高屋建瓴”和百姓的“老婆孩子热坑头”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太平盛世就到了。 站在侯云策的角度,既要抽空同心城,又不能做得太过分而让人抓信把柄,所以让来自黑城的张城去宣布最为有利。同时,侯府并不在此次搬迁之列。侯府要等到钦差大臣宣布任命以后,才正式把凤州的家眷搬到灵州去,这样可以掩饰飞鹰堂在大梁的布局。 与此同时,侯云策写了一封奏折,用锦送到大梁,奏报了三件事,一是向陛下奏报西会州三万多党项强敌仍在虎视同心城,大战随时可能一触即发;二是奏报定难节度使准备把堂妹嫁给契丹国南枢密院使一事;三是表示自己大公无私,集中凤州财力到同心城,武装联军,镇压西北,尽到一名臣子应尽之责。 侯云策自己建有军情营和飞鹰堂,很清楚知道陛下有收集情况特殊的渠道,所以锦内容全部都是事实,没有半分虚假。他是用的阳谋,师出有名,堂堂正正。 对于工匠来说,他们必须得搬,凤州城内的商人却有不同选择。 凤州经过三年发展,已成为西部商贸中心。各地商人云集凤州,商人集中在一起既能增加商机,又能降低商业成本,“到凤州发财”已成为流行在各地商人中的一句口头语。 商人和普通老百姓不同,商人注重信息,信息来源地渠道更多更广,对时机变化远比那些平常百姓敏锐,当郭炯和梁守恒回到凤州,着手搬迁铁匠器之时,商人们意识到风向不对,西蜀商人、粟特商人、回骨商人、江南商人和本地商人纷纷找到郭炯和梁守恒询问究竟。 每天拜访郭炯和梁守恒的商人太多,把他们弄得不胜其烦。若是在中原之地,这些商人根本进不了府,只是侯云策与中原诸官不同,最为重商,商人在凤州的地位远比其他地方要高。 郭炯和梁守恒都亲身体会到商人对繁荣凤州所起的作用,且由于侯云策多次给他们打招呼,因此,两人虽烦,却仍然态度友好的接待了来访商人,耐心解释。两人分别接待了十几个有头脸的商人后,想到凤州商人有数百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俩人坐在一起商议后,准备把各地商会头目请到衙门,一次给他们说清楚,免得常来烦人。 十一月七日,除了党项商人以外,各地商会推荐的代表陆续来到凤州衙门。 各地商人佬齐聚大厅,凤州刺史梁守恒首先向各地商会解释为什么要增兵、为何要搬迁铁匠铺。梁守恒对于搬迁铁匠铺和大规模使用凤州库银的做法本身不理解,解释起来就缺少感染力,难以说服这些头脑清楚灵活无比的大商人们。 商人们有的在摇头,有的眼中露出不解神情。 郭炯是侯云策心腹,知道西北节度使对调之事,坐在大厅上首位置,就如闹市中的隐者一样,冷眼看着表情各异的商人。这些穿着异服装的各地商人在郭炯眼中就是一串串的钱币,又是黑雕军射出的一支支铁箭。 郭炯回想起自己离开同心城时侯云策说过的话:“商人看重利益,流水总会从高处流到低处,对这些商人不妨放长线钩大鱼,用诚信态度赢得他们的认同,这样才能获得真正的重利。如果他们有疑问,你只须把地图一挂,讲清楚战场形势,商人们很精明,自会做出正确判断。” 郭炯研究每一位商人表情,回味侯云策说过的这一番话,大赞。他对侯云策的佩服并没有随着地位的提高而减弱,随着自己地位提高,作为一军主将后更知道当家的难处,也就更能体会到侯云策的高明之处。 梁守恒讲完后,商人们都不出声,明显流露出不解和疑惑神情。 郭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郭炯本是富家子弟,身上有一股世家子弟独有的风流倜傥气质。这种气质是用财力和精心培养出来的,一般平民根本没有这种条件。他又和一般绝世家子弟又不同,经受了三年铁血考验,在联军中又是独统一军,虽说独掌一军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一言九鼎最能够提升人的自信心。 拥有强大自信心的郭炯显现出了成功男人的魅力,站起来后,一眼不发,扫视众商人。 郭炯以前是黑雕军骑军都指挥使,众商人大多识得他。可是侯云策坐镇凤州,郭炯光芒在侯云策掩盖下难以充分显现,众商人对郭炯印象并不深刻。而现在郭炯就这么一站,众商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郭炯道:“把西北地图挂起来。” 郭炯的贴身亲卫随身总带着大大小小地几幅地图,这幅西北地图是最大的一幅地图。地图挂好,郭炯道:“大家围过来,我有话说。” 等到商人围到身边之后,郭炯指着地图道:“其他话我不想多说,你们先看地图。” 众商人走南闯北多年,不少人到过清水河。他们看着制作精良的地图,大开眼界之余,不少人盘算着花大价钱弄一幅黑雕军的地图,有了黑雕军地图,商队行走南北也就方便多了。 郭炯道:“松藩、卓尼的浑末大蕃人已经臣服于节度使。陇西原来是回骨人地盘,被黑雕军打了下来后,由阶州步军驻守。固原现在被联军控制住。同心城则被黑雕军牢牢占领。也就是说,从松藩卓尼、陇西、固原到同心,这一大片地盘都在黑雕军的控制之下。松藩,卓尼原是大蕃土地,而陇西、固原和同心则从大武人手中丢失了上百年,现在这些土地都属于大林。有黑雕军驻扎在西北,西北绝对完全。这次增兵同心城,主要是为了防范西会州党项军。” 郭炯眼光犀利地望着众位商人,又道:“至于城中的有些流言,大家切勿听信。如果有什么疑问,各位可派人跟着部队到同心城实地走一走,看一看。” 郭炯所说的全是底气实足的大实话,商会代表们听到这些大实话,心中踏实起来:有黑雕军镇守西北,还有什么好担心。而同心城则很有必要去看一看,说不定那里有新的商机。 十一月七日会议结束之后,郭炯和梁守恒的住地总算清静下来。 郭炯回到凤州近半月才把繁杂事务安排好,然后把注意集中到各地调来的边军。 黑雕军离开凤州北上增援之后,一百多名留守的伤兵留守军营。现在,军营重新打开,陆续有各地过来的人马进驻黑雕军军营。 在侯云策节制凤州、秦州、成州、阶州三年来,四州经历了大蕃人和回骨人两次侵袭,侯云策在保持黑雕军武力的同时,加强了四州边军建设。四州刺史手下各有三千人左右的边军,直接由刺史调度指挥。 大武晚期以来,军队渐渐地方化,这种变化开端于节度使兵制的形成,完成于两税三分制的确立,军队地方化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地方军队由当地人组成,二是驻守于当地,三是由当地赋税供养。 大武后期乱局,军队地方化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凤、成、阶、秦经过连年战乱,极为贫困,侯云策节制四州以来,生产有了一定恢复,财力仍然困难,一州之力养活三千边军很困难。边军普遍采用屯田制,农忙时耕种,农闲时练兵。 黑雕军装备非常精良而且昂贵,这就限制了黑雕军数量的扩张,长期都保持了五千人左右。出现伤亡之后,缺口部分就在四州边军中挑选勇武之士补充到黑雕军。 侯云策在四州威信极高,控制力很强,四州衙门得到节度使增兵令以后,不敢懈怠,每个州很快派出一千人马,自带粮草和武器,分别赶到凤州集中。 郭炯坐镇在军营,每一支人马过来,都要亲自观看操练,检查装备,熟悉带队军官,以便尽快掌握控制这支人马。 十一月十四日,四千人马整编完毕,浩浩荡荡朝同心城开去。 由于联军占领了固原城,从凤州出发的队伍从凤州到秦州,再转向西北,过固原后,沿着清水河直插同心城。而以前的路线则要由凤州到凤翔府,再过陇县到泾州,沿经庆州、环县,然后在马岭水上游到同心城。 新路线比老路线要近且好走得多,虽说队伍中带着铁匠营的全部家当,也不过半个月就到达了同心城。 四千凤州军来到同心城后,没有进入同心城,全部被安排到距离同心城约八里的新军营——白狼军营。白狼营还没有固定房屋,只能按照行军要求,暂时住在帐篷里面。 白霜华绞尽脑汁才为这四千人马筹备了足够的帐篷和粮草。 侯云策接到自己将调任灵州任节度使的密报后,就准备在同心城建一个新军营。他带着石虎等人,把清水河中游跑了一个遍,最后看中了清水河一个大拐弯处的平地。 这块平地是由清水河冲积而成,西靠清水河,东部是连绵高山,土地肥沃,水源丰富,平地有一块地方留着党项人居住过的痕迹。 侯云策来自黑城,知道草原胡族极为重视选择宿营地,一个良好营地要考虑水源、风向,还要交通方便、易守难攻。这块平地规模颇大,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正是建设新军营的好地方。在这里建立军营,既可以练兵,也可以开办牧场,牧场能为军队提供战马,还可以出售牛马等大动物以换取收入。这样以牧养军。可以减轻军费的压力。 这块平地形如一条狼,中间长着些白色的草丛,侯云策就把这块营地称为白狼营。这个河湾原本无名,就被称为白狼湾。 侯云策依照着白狼营地形,按照黑城模式,画了军营草图,包括营房、操场、了望塔、警戒线、粮草库、器械库、供水、排水系统、茅房和贮粪池、厨房、小型医馆、马廊等等设施。 石虎看到这个草图后,钦佩之余,也开始摇头,道:“若按照这个标准建成军营,定是大林朝最好军营,不过,以灵州和同心城财力,难以承受。” 侯云策道:“我知道费钱,可是不建不行。党项人大多以放牧为生,战时为兵,平时为民,并不需要专门军营。这些新到的军士是没有经过战火考验的新军,如果没有操练就上战场,伤亡率必会大大提高,还会影响战局,建一个军营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而且,这些军士在训练的同时,可以参加建设军营的劳作,建军营的费用就会大大降低。” 石虎又道:“谁来主持军营,张城还不错。” 侯云策道:“张城去管将作营,修营房让霍知行来做。” 霍知行在中牟县当县令的时候,曾组织修建过大型地淤田,有着组织施工经验。在郭炯离开同心城不久,侯云策已经下达了命令,让黑雕军军士们快马加鞭赶到成州,急调霍知行北上同心城,由他负责清水营修建的全面工作。 与此同时,侯云策又命令张城到庆州、颁州和盐州等地去招募懂建筑的能工巧匠,在重金诱惑下,共有二十几名在民间颇有些声誉的能工巧匠来到了同心城。 霍知行接到军令后,并不知道节度使急急忙忙让他到同心城有何要事,到了同心城后才知道建设新军营的重担落在了自己头上。 霍知行从小就对土木建设感兴趣,孩提时代,每当村庄里有人家修房盖屋,他总会想办法溜出家门,跑到工地上守着,看着房屋从地基到房顶一点一点凭空出现在眼前,总觉得极为神。那时他的人生梦想就是当一名指挥众人劳动的掌脉师。 霍知行父亲是一个落魄秀才,一心想让聪慧的霍知行金榜提名,以完成自己无法完成的夙愿,对于霍知行喜欢看村人修房盖屋的怪僻十分不解且愤怒万分。在父亲棍棒教育之下,霍知行十年寒窗,总算不负父亲地重望,中了进士,为霍家光宗耀祖。 但是人的兴趣爱好是很难被彻底扼杀,霍知行当了中牟县令之后,旧病复发,主持修建了中牟县衙门后并不过瘾,还造了大量淤田,总算把个人的兴趣爱好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传统结合在一起,实现了儿时当掌脉师的梦想,为百姓做了好事,还被侯云策所看中。 在寒风中修筑军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苦差,而对于霍知行来说却是一件愉快的工作。当侯云策把任务交待给他的时候,霍知行立即爽快应承下来。 侯云策考虑到霍知行并非武将出身,指挥这数千军士恐怕有些困难,就任命老指挥使陈亮暂时担任这支军队的都指挥使同,负责配合霍知行建新营房。 霍知行接受任务后立刻赶到新军营里安营扎寨,把招募来的工匠们分成几个部分,以侯云策提供的草图为底本,精心设计新营房。 霍知行初见这个图纸的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他带着能工巧匠们反复查看了清水河两岸的地形后,对营地选址赞不绝口。而侯云策所画营地草图也得到了这些能工巧匠们高度认可,当得知这份草图出自节度使之手,这些工匠更是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建筑技术掌握在工匠手中,而工匠地位低下。他们从来没有见到哪个高官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更别说精通了。工匠们只认为霍使君是个例外。没有想到节度使居然也会他们工匠的活计。工匠们靠着手艺吃饭,却由于地位低下,又着实瞧不起自己的手艺,现在见到两位地位尊贵的大人物都对这些下里巴人的手艺感兴趣且造诣不低,不觉高看了自己两眼。 (第一百七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0章 建设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霍知行来到同心城,到西城寻找侯云策。 窦田、郭宝玉跟着郭炯来到同心城之后,被安置在西城区,此次搬迁的铁匠营共分两类,一类是侯家商铺所开办的铁匠营,另一部分是凤州官办的铁匠营。 到达同心城后,张城总管所有铁匠营,担任大匠。郭宝玉负责侯家商铺铁匠营,而窦田负责官营的铁匠营。 此时官营铁匠营实际上是器械营,不仅包括了铁器,还包括了弓、弩、大型攻城武器的制作,但是对外统称为铁匠铺。这一摊子事情颇为复杂,在张城总领下,窦田、郭宝玉花了五天时间才把这些远道运来的宝贝全部收拾好。 侯云策随时关注铁匠铺工作进展,铁匠铺安顿完毕后,便命令张城带着两人到府中禀报铁匠铺进展。 张城、窦田、郭宝玉来到侯云策府上还没有说上几句话,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就到侯府拜访。 侯云策就让张城、窦田、郭宝玉赶到西城另一家铁匠铺,查看党青甲制作情况。 三人久闻党青甲大名,些时听说城中张记铁匠铺竟然能够打造党青甲,兴趣大增,三人从侯云策府上出来后,直奔张记铁匠铺。 张记铁匠铺的主人就是从固原过来的匠人张青海,来到同心城后,使用原来党项房当人留下来的简单器具,开始着手打造青党甲。由于器具问题,第一批青党甲的质量并不好,张青海为此还受到了张城责骂。 侯云策知道此事后,命令白霜华派出专人联系张记铁匠铺,凡是张青海需要什么时候器具,一律不准推委,必须立刻准备委当。有了侯云策大力支持,张青海备足了打造青党甲的特殊铁料,很快改造了打铁的炉堂及其他设施。 张城、窦田、郭宝玉来到了张青海的铁匠铺时,第二批青党甲已经成功制出。 窦田和郭宝玉都是技艺高超的工匠,在黑雕军中地位和韩淇一样,享受军官待遇,这里面就包括了亲卫的配置、薪饷的多少和住帐篷的档次一系列待遇。军人们和一般读人不一样,残酷无情的战争让他们认识到工匠的作用,对能够救死扶伤的医生有着天然尊重,对于能够制造杀人利器、技术高超的工匠也有着天然好感,因此,窦田和郭宝玉在黑雕军中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张城是侯云策幕僚,平时隐在府中,并不为人所知。这次由他总管铁匠营,是黑城四人中第一个走到台前任职之人。他刚刚走到台前任职,还不为后勤军官熟悉,不免有些指挥不灵,将作营需要器材往往不能及时到位。 侯云策亲自安排白霜华过来协助张城,军中后勤官们这才知道张城地位不一般。正在前往营地时,一名小校骑马过来,将张城请到白霜华营地议事。 张城离开后,窦田和郭宝玉器宇不凡地走进铁匠铺。 张青海最初还以为窦田和郭宝玉是两位大人物,放下铁锤,恭立一边。窦田、郭宝玉问一句,他就小心翼翼地答一句。窦田、郭宝玉是识货之人,见到质地硬、重量轻的党青甲,顿时两眼放光。窦田仔细询问了制造方法,仍嫌不过瘾,便脱下衣服,抡起铁锤,检验起青党甲的强度和柔韧度。 张青海见到窦田的肌肉和举铁锤手法,便知道遇到了同行中的高手,暗自骂了一句:明明是个铁匠,却要穿丝带玉,冒充大人物,真是猪鼻子插葱——装象。 觉察到两人真正身份后,张青海说话声音也就大了起来。大凡某一个行业到达一定境界的高手,必然是这个行业痴迷者。窦田、郭宝玉是铁艺痴迷者,张青海同样如此,高手遇到高手,就站在铁匠铺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制铁技术。 三人讨论得正是热烈的时候,窦田无意中朝铁匠铺外面看了一眼,只见节度使侯云策笑呤呤地站在门口。窦田、郭宝玉和侯云策在沧州之时便熟悉了,只要不是在正式场合,窦田、郭宝玉一般只是鞠躬作长揖便算作行礼。 行礼罢,窦田兴奋地道:“云帅,总算弄清楚党青甲制作方法了,以前只是听说过这种甲片,试过无数次,却始终达不到党青甲的质量。现在总算弄明白了,凭着铁匠营实力,过不了多久,黑雕军将士们就可以穿上这种党青甲制作的铠甲。” 侯云策的师傅本来是制器高手,而且是当年大侯王朝的顶尖高手,墨家隐秘传人。他作为太师弟子,对于武器的重要性自有深刻认识,拿起党青甲片,爱不释手。 张青海来到固原之后,就曾经被叫到节度使府上。张青海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登堂入尝到,见到堂堂节度使,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侯云策听他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却一句都没有听明白,只好作罢。 这次侯云策在了门口听到三人议论,张青海不仅声音洪亮,而且语言幽默,和那日地情形判若两人,笑道:“张青海,听你说话,也是一个竹筒倒豆子的干脆之人,为何那日见面,却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 张青海完全没有想到节度使居然会走到又脏又乱的铁匠铺,手脚一时不知放在哪里,随后想到自己不能这样站着,迅速跪在地上。侯云策让他起身后,张青海就脸红脖子粗地站在当地,不知如何回答节度使问话。 窦田见张青海的样子实在可怜,解围道:“云帅有虎威,别说张青海,就是我见到云帅也是舌头打结。” 窦田、郭宝玉都是侯云策很看重的人,窦田的性情较之郭宝玉要洒脱一些,故而说话也较为随便。 侯云策对窦田笑道:“听你说话挺顺溜,并不见得如何紧张。” 谈笑几句后,张青海才渐渐平静下来,同时也有些迷糊:难道这个会打铁的人真是大人物吗,若不是,为何和节度使说话也这么随便,也不跪下来行礼。 侯云策查看了新打制出来的党青甲,赞道:“党青甲确实名不虚传。” 正在此时,霍知行从侯府一路寻过来,来到张记铁匠铺。霍知行才从清水河畔回来,没有穿官服,而是罩了一件厚袄子,袄子脏兮兮的,看起来很是不文雅。 霍知行道:“地形已勘查完毕,云帅眼光独到,新选出来地军营正好位于那一片最合适的位置。” 听霍知行如此说,侯云策皱了一下眉毛,暗道:军营选址是军中之事,岂能不分场合就议论起来,霍知行当个技术官倒十分合适,若让他当主帅,实在有些不稳重。 “不急不急,霍使君从清水河畔回来,定是身体疲乏,先到我府中歇息片刻,再说正事不迟。” 张青海听到节度使称呼“使君”,心中又是一惊:这个其貌不扬的文人,竟然是刺史! 同心城内党项房当人被赶走后,联军占据了城池,随着各种人员进入,同心城内新人口渐渐要靠近一万人了。城内有从小牛关退回城内休整的两千多永兴军军士,有运输粮草的颁州军军士和临时征召的村民,还有回城结婚的黑雕军军士、庆州步军和独立军军士,有医馆的人员、铁匠营的工匠们,有到同心城来观察风向的凤州商会代表,还有被黑雕军和独立军老兵强娶的近七百多党项女子。 侯云策和霍知行走出张记铁匠铺,守在门外的亲卫们赶快把“风”牵了过来。 侯云策目前有两匹战马,一匹是“风”,另一匹是若尔盖战马,“风”的年龄也不小了,体力、灵敏度都不断下降,“风”是来自黑城的战马,陪伴侯云策渡过了从广顺三年到显德三年的近四年时间,经历了沧州、高平、凤州以及西北大战,是侯云策来到大林朝后最忠实的朋友,也是侯云策这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的最好见证。 作为驰骋疆场的战马,“风”逃脱不了自然规律,不可避免老去了。退出历史舞台不管是对战马还是对将军都是残酷的事情,特别是那些曾经风光过的人或马,落差更大,显得特别残酷无情。大名鼎鼎的名将廉颇,为了显示自己还能够为国家打仗,在赵王使者面前,硬着头皮吃了一斗米、十斤肉,不曾想到,赵王使者屁股坐到了廉颇政敌的那一面,似是而非地向赵王作了汇报,主要意思是:廉将军饭量不错,就是老是打屁跑茅房。 赵王便放弃了重新启用廉颇的打算,廉颇老将军的夕阳虽然无限好,也只有慢慢沉入地平线。 在侯云策心目中,“风”是一匹功勋着著的战马,也是一个陪伴自己成长的朋友,他不忍心“风”无所事事地在马廊中等待死神降临,只要在同心城内,他就尽量骑着“风”出来。而出了同心城,需要长途奔走或纵横驰骋的时候,才骑那匹取名为“风之子”的若尔盖战马。 “风”早已能了人性,能体会到自己的处境,凭着与侯云策多年建立起来的默契,平稳而灵巧地穿行在同心城的街道之上,用行动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要继续伴随主人。每当这时,“风”就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军人们尊敬的眼光。面对眼光,“风”总是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骄傲,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暗淡。 霍知行仍然沉浸在建设白狼营的激情之中,道:“白狼营的位置实在不错。云帅眼光独到,下官佩服万分。” 亲卫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侯云策和霍知行约一箭之地,这个距离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又能迅速赶到两人身边。虽说两人谈话地内容对于亲卫们来说并不是机密,可是,保持一箭之地已成为一种规距。规距是好东西,没有好规距,好人也要办坏事,有了好规距,坏人也会办好事。 侯云策听到霍知行真心的马屁,道:“我师傅曾经给我出过一道题,我来考你。在一个大院子里有一个大花园,主人要在花园中修一条小道,要求是即美观又方便。若霍使君来修。如何着手。” 霍知行道:“这要根据门的位置、花草种类、花园走向以及是哪些人来走等综合因素来考虑。” “管家并不懂这些,若让他来修路,如何办?” 侯云策见到霍知行有些迟疑,道:“这个管家是聪明人,得到任务后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把围墙撤掉,让使女们自由在花园中穿行,一个月后,花园形成了一条大家习惯走的通道,管家就把石板铺在这个通道上,于是一条实用美观的小路就修好了。” “好聪明的管家。” 霍知行在建筑上悟性很高,立刻醒悟过来,道:“我知道节度使选址依据了,白狼营的位置实际上是党项人最近才废弃营地,党项人在清水河边生活了上百年,他们居住的营地一定是最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侯云策想着修筑黑城时太师说过的话,道:“这个道理虽说简单,可是很多聪明人却忽视这个问题,其实小问题里蕴藏大道理,只是大家没有朝深处想。新军营总体原则不仅要让军士们住得安全,而且要让军士们住得舒服,这一点很难。对了,霍郎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到同心城,有什么事?” 霍知行道:“我带着工匠们查看了白狼营地营地,也讨论了军营草图,我有一些想法,特意来给节度使报告。” 说话间,两人到了同心城侯府。侯府其实是同心城一座寺庙,议事房就在住持寝室旁边。 霍知行把侯云策所画地草图铺在桌子上,指着营房设施,道:“我有一个提议,所有营房都要设有地龙和火墙等取暖装置,清水河的冬天真是冷。从北方荒漠上吹来的冷风,顺着河道向南而来,呼啸声扑天盖地,真能把耳朵冻掉。若没有取暖设备,冬天日子实在不好过。” 侯云策认真看了看图,自己确实没有在草图中标明等取暖的大炕,在清水河的冬天。没有取暖设备根本无法过,难怪霍知行要急急忙忙跑来找自己,“我给你的这幅图是草图,仅仅是我的一些设想。你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重新绘制白狼营的营图,不过,正式方案确定之后。必须要拿给我看,我同意后才能正式开工。” 霍知行此时才长舒了一口气,道:“云帅所画的这幅图实际上已经很好了,只是有些小地方需要完善。这个营地位置比周围地势要稍偏高一些,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引一条水渠绕过军营。形成一道天然的防御工事,就如同心城一样。” 侯云策转身到清水河的大地图边看了一会,道:“你知道清水河涨水期间的水位吗,若雨水大增,军营会不会有被淹没掉的危险。” 霍知行道:“在小牛关附近,清水河岸边有一处断崖,我仔细查看过断崖,被水淹没的痕迹并不高,白狼营所处的高度绝对是安全位置。” 侯云策对于霍知行能够瞧实地考证很是赞赏,道:“同心城里有不少党项女子。她们应该对于清水河涨水情况比较清楚,你可找个翻译去问问这些女子,这样才能更加清楚,我可不想有敌人能够利用这条小水道实施水淹七军之计。” 霍知行笑了起来,道:“云帅放心吧,白狼营雄踞在清水河边,是清水河新河神,能够镇住水妖。” 侯云策又问道:“军营最大容量应考虑在一万五千人的样子,若全部都有取暖大炕,烧什么?” 霍知行道:“大陇山上有许多茂密的森林,伐过来当作燃料,足够支撑着过冬了。” 侯云策摇头道:“党项房当人在清水河住了百余年,好不容易在大陇山养出这样一片好林子,我们大林人过来放开砍树,不出五年,清水河就会变成穷山恶水,这种傻事我们不能做。我们还要为子孙后代留点林子,否则我们用完了,后代用什么。” 霍知行有些疑惑地道:“不用树木,又怎么能够取暖?” 在清水河东西两侧的山地上,侯云策发现有一些埋藏很浅的石炭,这些石炭较易燃烧,储量也不小,完全可以用来作为主要燃料,就道:“在大陇山边,到处都能看到石炭,把他们开采出来,就可以解决燃料问题。” 霍知行面有难色,道:“在中原倒有不少石炭矿井,不过石炭矿井的制造颇为讲究,不仅要防止跨塌,还要防水,更为可怕的是矿井里有瘴气,遇见即死,杀人于无形之中,我对此事有些害怕。” 侯云策道:“我在郑州当防御使的时候,知道郑州、邢州、鲁山和鹤壁等地有许多石炭井,听说鹤壁有一处石炭井里面共上百人在里面挖煤,井口是圆形竖井。俗语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还是要花大价钱从中原请高明的石炭井匠人,” 霍知行见侯云策挖煤的主意已定。道:“若解决了取暖,则木材用量大大减少,主要用于修房以及建营房栅栏,若每一个山头控制一定的砍伐数量,想来不会造成秃顶山。” 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问题,当院子里飘浮着肉香的时候,两人才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时分。侯云策这才想起西蜀商会的代表在今天中午请自己吃饭。为了让同心城商会发展起来,侯云策没有推辞接受了邀请。 此时,侯云策便邀请霍知行一同赴宴。 在同心这个兵城里,西蜀商会代表马中天充分发挥了想象力,在清水河中钩了些党项人从来不吃的鲜鱼,又从军中高价买了一只肥嫩小羊,再加上一些野味,烹制了一桌香喷喷的宴席。这桌来之不易地宴席把西蜀人精细狡猾而又世故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酒酣饭饱之后,西蜀商会代表马中天趁着一团和气的气氛,笑嘻嘻地索要侯云策墨宝。 侯云策从小就跟随太师习练法,水平还是挺高。只不过重商归重商,他也不想与商人真搞到一块,便没有理睬这个要求。马中天情商极高,见侯云策对此不置可否,知道自己唐突,赶紧换了话题。 吃过午饭,霍知行回营,召开属下,商议诸等杂事。会后,营房建设就正式开始。 四千凤州军士们都是农村子弟,西对各种恶劣条件有着极强忍耐性,并总能在恶劣的环境中寻找到一丝乐观事物。这一块肥美土地就如一个漂亮的女子,让这群吃饱了肚子的农家子弟们潜藏在内心深处对土地的热爱猛然间迸发出来,四千军士,一千挖营房地基,一千挖引水渠,一千去远处的山上打条石,还有一千去伐木。 此时的清水河流域,有着成片的密林,精力旺盛的一千军士们来到清水河上数十里外的大山旁,砍下了许多水桶粗细的大树,然后让圆木顺着清水河往下飘,圆木飘到一个水流缓慢的转弯处,被等候在些的军士们拖上了岸来。 在霍知行的指挥下,军士们用这些上好的木料做了一圈长长的栅栏围住了白狼营,并修筑了营门,虽说此时新军营里的建筑设施仍在建设中,可是有了这一圈厚实木栅栏,白狼军营就颇有些正规军营的味道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1章 师高月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霍知行离开同心城后,侯云策带着“风”,慢慢渡回归云寺。 归云寺占地颇宽,侯云策为了不影响城内党项女子进寺,就把归云寺的大庙和住宅分隔开,侯云策和联军的官员们都住在后面住宅区。 有了寺庙,没有僧人也不是那么一回事,赵普奉侯云策的命令在外面召了一些和尚,和尚们和工匠不一样,工匠们是冲在丰厚薪饷来到同心城,和尚们却是抱着普渡众生的责任感来到了同心城。 怀着普渡众生信念的和尚们陆续来到同心城之后,久违的钟声、念经声和袅袅的烟雾重新出现在归云寺里。 侯云策在清水河这一段日子,即要指挥作战,又要考虑同心城这个保垒的建设,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在忙忙碌碌中,时间跑得飞快,让人总是只能看到那远远的背影。 侯云策走进院子后,封沙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走出小屋,来到院门迎接着侯云策。 封沙不过二十五六岁,是一个颇有些英俊的年轻人,穿着简式软甲,这样的穿着,有着军人的威武,又灵活方便。封沙自称是大武大将封常清的后代,为了追寻祖上的荣光而在郑州投奔了黑雕军。因为他头脑机灵,就和沈怀镜一样,先后成为侯云策幕僚,与好些幕僚聚在竹园。竹园原是一座院子,是幕僚办公的地方,渐渐地,黑雕军中就以竹园代称这个幕僚办公点。 封沙和沈怀镜都是从竹园里被选出来的后起之秀。自从成立联军以来,侯云策的日常事务日渐繁多,就让封沙帮着自己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侯云策进了院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环顾左右,院子仍和平时一样,干净而整洁,没有任何异常,就问封沙道:“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吗?” 封沙手中拿着一个记事本,上面记录着今日到访之人地姓名。因为今天来汇报的人特别少,不用看本子也清楚,答道:“上午白霜华副都指挥使和钱向南观察判官来过,白副都指挥使主要说新来的凤州军的供应的事情,钱判官没有说什么具体的事情。”侯云策回来之时,封沙已经报告过些事了,就没有多说,等待着侯云策发话。 听了封沙的回答。侯云策这才醒悟过来,这个院子平时里总有不少人等着请示报告,今天院子里空空荡荡,居然没有人等着汇报工作,所以自己觉得某地方不对劲。侯云策哑然失笑,心道:自己真是有病了,没有人在院中等着找自己,就觉得心中发慌。 “偷得浮生半日闲。”侯云策在院中做了几个护胸运动。对站在一旁的封沙道:“难得如此清闲,我们俩来杀一盘。”听到节度使吩咐,封沙几步走到小屋,取过沉甸甸地兰田玉围棋,这幅兰田玉围棋是封沙的心爱之物,总是随身带着,棋子光滑细腻,拿到手上有着一种温润的感觉。 自从封沙到了身边,侯云策无事之时就和封沙走上一盘。侯云策的围棋水平和封沙相距甚远,几乎每一盘都以惨败告负,侯云策倒也不生气,时不时忙中偷闲,让封沙陪着自己下棋。 等到封沙把棋盘摆好,侯云策笑道:“你这个臭棋篓子,今天让你尝尝我的历害。” 封沙知道节度使下棋仅仅是为了放松。并不在乎输赢。就笑吟吟地道:“节度使虽说进步神速,不过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 人是群居动物。有朋友亲人,存在着交流的渴望,而且平等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即便是皇帝,有时也会自降身份,寻找几个可以放松地朋友。 侯云策身边的朋友也有不少朋友,这些朋友根据身份差异,分成了不同的层次,一类是地位较高的颇有些身份的人,如枢密副使王朴、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颁州军节度使李晖、宣徵使向训等人,这类朋友可以平等交流; 二类是事业的好帮手也是自己的心腹,如石虎、郭炯、钱向南、何五郎、陈亮、孟殊、姜晖、胡立等人,这些人也可以平等交流; 三类是地位相对较低心腹兼朋友,种人在黑雕军中最多,如身边的陈猛、陈猛、铁向南、段无畏、凌实和封沙等人,他们因为地位低,难以做到在精神上地真正平等,更多的指挥和服从的关系;有的是纯綷的下级,这些人多是联军中的将领,如杨天畔、光紫驼等人;还有的是交情一般,更多的是为了利益交换,如吏部侍郎司马翎、粟特人罗灵等。 从道理上来说,封沙属于地位较低的心腹兼朋友,虽说地位和侯云策相比较低,但是他为人洒脱,处事向来落落大方,对侯云策的态度是恭敬中带着亲近,这反而让侯云策感到很轻松,封沙不卑不亢的神态举止,总让他想起自己在黑城的朋友们。 棋盘摆好后,封沙又让亲卫们烧鲜开水,以便冲泡一杯好茶,完排完毕,封沙这才坐在上棋桌。 封沙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侯云策已经不客气地下了一颗棋子,等着封沙。侯云策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前院大殿地背面,大殿前面地院子里,不断有人烧香,所以,总有些淡淡的烟雾在空中漂来漂去。 看到如此情景,侯云策突然觉得这很有些滑稽,归云寺前院是一群善男信女,在佛像面前祈求着平安,后院却是一群比屠夫还要凶狠地武夫,在佛像背后商议着如何杀人。前院占据了党项女子的心灵,后院却征服了党项女子的肉体。 棋至中盘,和平常一样,白棋形势就渐渐不利了,封沙并没有相让,招招犀利,一步步把白棋逼入绝境。 侯云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也没有挽回颓势,绞尽脑汁后,只能弃子认输。他假意发怒道:“封沙,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不谦虚,不怕我翻脸不让人吗?” 封沙微笑道:“我下棋是看人的,若对手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我肯定要屈意相让。但是我的对手是云帅,云帅肚里能撑船,是真英雄,我若相让,则是对云帅的不敬。” 侯云策虽知封沙是拍马屁。不过也并不反感,自嘲道:“每次都被封郎杀得大败,我才是真正的臭棋篓子。” 封沙委婉地解释道:“云帅的棋艺其实颇为不俗,只是我自幼师从名师学棋。所以占了些便宜。” 侯云策知道了封沙正儿八经学过棋,随口问道:“你的师傅是哪一位?” 封沙道:“大牙时,武皇多喜欢下棋,在翰林院有不少翰林院棋待诏,专门陪唐皇下棋,在开元、天宝年间,有一名翰林院棋待诏叫王积薪,少年时学弈勤奋。总是把棋具带到身边,随时与人交流棋艺,开元年中,王积薪同高手冯汪在太原连下了九局,结果大胜,被推为开元第一名手,著有《金谷园九局图》一卷、《凤池图》一卷、《棋决》三卷,我就属于王积薪的流派。” 侯云策没有听说过王积薪的大名,问道:“哪王积薪是国手水平?” 封沙答道:“棋士分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王积薪是大武时之国手。应该达到了入神地境界。” 侯云策听完后,半天没有说话,手持一枚棋子,轻轻地棋盘上敲打着,封沙的眼睛随着侯云策的手上下不停地移动,虽说节度使对输赢不在乎,可是这取决了节度使的心胸,而心胸又是一个说不清楚的东西,看到侯云策沉默不语,封沙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当侯云策“啪”地把围棋子拍在棋盘上,封沙的心脏也使劲地跳了一下。 侯云策问道:“你说军队的军纪什么时候最坏?” 封沙没有想到节度使的思路一下从围棋跳到黑雕军军纪上面来,听到问军纪问题,显然不是因为输了棋生气,封沙放下心来,道:“烽烟起时,将校和军士们心里都绷着打仗这根弦,这时候军纪最好,而每当战事结束,军士们无聊之时最易惹事。” 侯云策点头道:“你明天到白霜华副都指挥使那里去,让他去采买一些围棋回来,黑雕军、独立军还有白狼营的凤州军,每一伍要有一幅围棋。” 按大林军制,五十人为一伍,黑雕军有四千人,独立军两千人,白狼营的凤州军有四千人,三军的总兵力达到一万人,就是二百个伍,封沙心中默算了一下,算到要买二百幅围棋才够,有些吃惊地道:“军中会下围棋的军士并不多,买这许多围棋有何用处?” “从今天起,你就是黑雕军围棋总教头,每天抽出些时间去教授军士们下棋,可以先教二十人,再让这二十人去教授其他军士,力争让各营都出几个围棋高手,在明年春季,你让全军来比围棋。” 封沙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侯云策,看侯云策一本正经,不似开玩笑,就道:“在军中下围棋,这倒是一个新鲜事情。云帅的意思是让军士们闲下来的时候,有个事情做,不至于那么无聊。” 侯云策见封沙地领悟力颇强,笑着道:“我的师傅说过,没有学识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军队,围棋算是学识的一部分,军士们都喜欢上围棋,也算是在军中普及学识,让军士不至于太蠢。” 封沙听节度使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想到让军士学会围棋其实并不难,就道:“我这就着手去办此事。” 侯云策习惯性地挥了挥手。道:“今天就下一盘,你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就去办这个事情。”挥手这个姿势是在凤州才渐渐习惯使用的,或许是长期指挥别人地原因,这个挥手地手势侯云策已经用得极为熟悉和自由自在。 封沙离开后,侯云策坐在桌子边,看着前面的佛像,佛像用佛经把天南海北不同民族不同阶层的人凝聚在一起。文化、精神具有强大力量,而黑雕军的精神力量从何而来? 黑雕军这几年,南征北战打了无数大仗,每次出师都师出有名,在沧州攻打刘存孝,是打着讨伐叛军的旗号;和西蜀军鏖战三州,是打着收复失地的旗帜;和大蕃人、回骨人和党项人争逐,是打着抵抗胡人侵略地名义。总之,三年大小战事,都出师有名。 如果自己要复国,师出有名否?侯云策细思良久,摇头否定。 一名亲卫走进院中,后边跟着一名丑无比的女人,正是会说中原话的绿水,绿水手里捧着一叠衣服,全是侯云策的衣服。 黑雕军作战的时候,除了女扮男装的白霜华之外,是清一色的男子汉,战争,让黑雕军中的女子走得干干净净,没有了女人,男子汉就会变得更加孔武有力、更加具有攻击性,这有助于提升部队地战斗力。 但是,清一色的男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对于侯云策来说,就是亲卫们洗衣服的水平实在太过差劲了,每次拿起亲卫们为他洗的衣服,总觉得这衣服脏的地方没有洗掉,反而弄上些说不出来源的污渍,这让侯云策郁闷不已。那日点兵场招亲,没有人要的几名丑女组建了浣衣房,从此,侯云策穿上了干净柔软的衣服,过上了幸福生活,心中充满了对这些丑女的感谢。此时,见到绿水捧着自己的衣服,就对绿水道:“绿水,把衣服拿过来。” 绿水迟疑了一个,亲卫低声在其耳边喝斥道:“快过去。” 绿水不紧一慢地走到了侯云策身边。侯云策取过衣服,衣服软软的,摸到手上就有一种柔顺的感觉,问道:“绿水,是你洗的吗,用什么洗的,这么干净。” 绿水没有想到堂堂节度使居然会关心这样的事情,道:“洗衣服向来是女人的事情,自然洗得干净。” 侯云策知道绿水肯定是经过化妆的,心里有些疑惑:当时钱向南说要把绿水弄到军情营去,让她给军情营的军士传授化妆术,为何这么多天,还没有行动? 想到这,侯云策仔细看了看绿水的脸部,确实看不出化妆的蛛丝马迹,道:“能洗得这么干净,辛苦了。” 自从同心城被联军攻破之后,绿水就由凤凰变成了麻雀,成了人见人弃的丑女,黑雕军军士虽说很有些饥渴,对这种丑陋的女子却没有兴趣,见绿水来到跟前总要大声喝斥。绿水在骂声中渡过了一个月的丑女生涯,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温柔的对话了。这态度温和的话语,听到绿水耳里却如天籁之音,绿水抬头悄悄看了一眼侯云策,天蓝色眼眸中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水。 绿水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有些问题:眼前的这个人是夺占了党项房当人家园的大魔头,仅仅两句温言,自己就对其心存感激,未免太没有血性了。 但是,绿水确实又恨不起来,西北各族连年征战,向来是强者为王弱者为寇,似这般对待异族的女子实是平常之极的事情。党项女子虽说强悍,可是在战争失利之后,面对如狼似虎的大林军士却很识实务,并没有经过激烈的反抗就屈服于黑雕军军士,没有一人如中原女子那样,为了贞操上吊、跳水,而是顽强生存了下来。 婚礼之初,从这些小院子中经过,总会听到某个小院会传出两种不同语言的对骂声和拳脚交加的碰撞声音,走到街道上,也常能见到脸上挂彩的黑雕军军士。过了一个来月,同心城渐渐和谐起来,此起彼伏的打骂声减少了,偶尔还能看到黑雕军军士和他的党项娘子一起走在街道上。 绿水假意低头,装着害怕的样子,绕过侯云策,来到侯云策平时睡觉的那一间房子。 或许是绿水的脸相过于丑陋原因,侯云策反而涌起了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原望。他见绿水捧着衣服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就走了过去,站在门口看绿水整理打扫自己地房间。 让绿水来为侯云策打扫房间是封沙的主意。封沙是在泾州才正式跟随在侯云策身边,他是细心人,发现了侯云策有些洁癖,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洗澡,而且喜欢穿干净衣服,房间也必须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封沙无意中看到侯云策对着亲卫们洗过的衣服不断摇头,显得不满意又无可奈何,就把此事记在了心上。 同心城成立了丑女浣衣房后,封沙就让会说中原话的丑女绿水每天来为侯云策洗衣服、收拾房间,由于侯云策在同心城事情繁多,每天一早就出去,天黑了才回来。绿水虽然天天中午都要到后院来,侯云策却是第一次看见她。 绿水知道侯云策在门口看着自己,心里很放松。原因很简单,凭着自己的无双相貌,没有任何男子会打自己的歪主意。侯云策的房间相当整洁,及其他物品都规规距距地放着,地上也没有杂物。绿水每天来,只是为其整理床铺,擦擦桌椅,这些细碎之事她做过许多遍,动作极为麻利。 绿水穿着党项女子常穿的灰黄色厚皮衣,党项女子的服饰和中原女子的服饰稍有不同,为了骑马放牧方便,衣袖、腰身都收得较窄。绿水背影颇为婀娜,身体曲线非常优美,特别是收得很紧的腰身,在腰部构成了一道漂亮地弧线,而绿水露在外的皮肤,如手指上、耳朵处的皮肤,雪白而细腻。 侯云策透过腰身和祼露出来的一点点皮肤,能勾勒出一具健康、丰满、雪白、充满弹性的身体。在勾勒图画时,一股热气腾腾升了起来。 绿水很快就把屋子收拾干净,转过身,看见侯云策盯着自己。绿水当然没有想到侯云策脑海中泛起过这许多波澜,低下头去,靠墙边站着不动。 侯云策问道:“绿水,我问你一个问题?” 绿水抬起头,天蓝色眼睛闪动了一下,也不开口。 侯云策道:“你的父亲是党项人,母亲是中原女子,你在心里面,对党项人亲一些,还是对中原人亲一些,说实话。” 绿水没有想到侯云策问这个问题,因为母亲是中原人缘故,绿水在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她曾经非常痛恨母亲是中原人这个事实,但是,母亲却是绿水一生中最亲的人,虽说母亲死得很早,可是和母亲在一起的点滴却是绿水珍藏在内心深处最美好的记忆。 黑雕军进城后,并没有杀死一个党项女子,绿水就大着胆子说了实话:“我生在清水河畔,长在同心城里,自然对党项人亲一些,母亲是中原人,我也并不恨中原人,只是中原的土地这么大,这么富有,你们为什么要来抢占我们党项人的地方?” 绿水说话的时候,眼波流转,顾盼生姿,这个神情冲淡了脸孔的丑陋。 侯云策眯着眼看着绿水脖颈处的白净皮肤,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当初罗灵送的回骨女子长相极美。自己却没有动手,为何老是想着这位丑陋女子,难道是久不接触女人? “绿水,若你和一个中原人有了孩子,按照你的道理。你的孩子就是中原人,哪你还恨不恨中原人?现在城内有数百党项女子都嫁给了中原人,她们以后会生许多中原小孩子,若中原人继续和党项人打仗,这些党项女子是应该帮着中原人还是帮着党项人?若中原人打败了,按照党项人习惯,这些中原孩子小都会被杀死,你说这些党项女子会帮着谁?” 绿水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听到侯云策和她谈论起生儿育女之事,大为羞赧,道:“中原人、党项人各自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大家和平相处,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一定要打仗。” “只有中原人和党项人彻底变成一家人,战争才可能结束。中原土地这么宽阔,人这么多。这次攻打同心城,中原军队中只不过出动了这么一小点。”侯云策伸出手指。比了一下手指头,又道:“这样打下去,党项人早晚会被打光地,你父亲师高金,现在就生死未卜,师高月明,你担心父亲安危吗?” 师高月明虽然易容术了得,可是社会经历实在欠缺,侯云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如一声春雷,从天空中直接劈进了绿水天灵盖,她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侯云策,过了半响,喃喃地道:“不知父亲还在不在?” 说完这句话,绿水靠在墙上,慢慢地蹲下去,坐在地下,天蓝色的眼睛露出些绝望。 绿水,也就是师高月明,在同心城激战开始之后,就意识到同心城必不可守,她开始足不出户,把自己和另一名最亲密的使女都伪装了起来,本来想扮成老太婆,可是两个小姑娘青春健美的身材实在不似老太婆,两人就扮作了丑陋女子。师高月明的化妆术来自师高家族祖传秘术,当年师高金在族中内乱之时,就是凭着这手易容术逃脱大难。师高月明在化妆方面是个天才,她把师高家的秘术和中原女子的化妆术结合起来,很快就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易容术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侯云策道:“师高月明,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说话算话。你把真面目露出来吧。” 师高月明用手拭了拭眼睛,慢慢站了起来,勇敢地和侯云策对视着,对视片刻,师高月明轻声道:“我去打一盆水来。”说完,转身走出房门。 师高月明径直地走到封沙小屋,对封沙道:“节度使要睡一会,他说把地龙烧起来,节度使还要一些热水泡脚。” 封沙看到师高月明的容貌,忍不住从胃口泛起一阵呕吐的感觉,把头扭过去,道:“知道了。” 不一会,归云寺的后院冒起了一阵黑烟,火燃了起来。 师高月明用木盆端了些热水,来到侯云策房间。放下热水之后,她从怀里取过一个小瓷瓶,取下盖子,倒了一些无色的水在盆里,然后用热毛巾捂住脸。 当师高月明用热毛巾捂住脸地时候,侯云策走出房间,对封沙道:“今天我有些困了,要睡一会,不要让人来打扰。” 师高月明的相貌过于丑陋,在封沙心目中只要是人,就不会对她感兴趣,因此完全没有怀疑这里面有其他事情。他看到师高月明背对着门蹲在侯云策的房子中间,不禁佩服地看了侯云策一眼,暗道:“云帅毕竟是云帅,勇气非常人所比。居然会让这么丑陋的女子为自己洗脚。” 来到院门后,封沙对亲卫道:“云帅要休息,你们把门关上,没有吩咐不要让人进来。” 房门关上,师高月明慢慢站了起来。她用双手蒙住自已的面容,转过身,露出那一双天蓝色的细长眼睛。 师高月明是个心气颇高、办事果断的女子,当她的身份被瞧破之后,就知道她和城里的其他党项女子一样,难逃嫁给黑雕军军士的命远。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嫁就嫁给眼前这位黑雕军最高首领,节度使相貌堂堂,举止有教养,难怕是作他的小妾,也胜过嫁给那些粗俗的军汉。 当师高月明把双手放下来地时候,侯云策顿时屏住了呼吸。这是一张带有异域风情的脸孔,皮肤白净,眼睛细长而呈天蓝色,睫毛稍稍有些卷曲,鼻子高挺,嘴皮极薄,而下巴尖尖的。 美女确实能起到美化环境地作用,侯云策看到师高月明露出真实面容后,顿时被吸引住。只不过,他毕竟是位居高位的节度使,心理素质极佳,看到美女,心生向往,仍然是一幅高深莫侧的表情。 师高月明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她见到侯云策并没有被她地容貌震住,在心中略有些失望。此时,屋内温度渐渐升高,她脱掉了身上的厚衣服,雪白脖子就全部露在了外面 侯云策坐了下来,看着师高月明的下一步动作。 此时的师高月明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又脱下了一件衣服,里面则是非常中原化的抹胸。当地龙热量传递到空中的时候,师高月明躺在床上,咬紧牙关,闭上双眼。 (第一百八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2章 骚扰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归云寺似有似无的经声和敲打木鱼的声音中,侯云策完成了征服。 师高月明从床上起来,背对侯云策,一声不响穿起了衣衫,一串眼珠如断线珍珠,一滴滴落在胸口。 侯云策看到师高月明睫毛上挂着此泪水,天蓝色眼睛就如一汪蔚蓝湖泊,心生怜爱,道:“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再伪装了。到我身边来吧。” 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不妥,又对师高月明道:“你还是扮作刚才的丑陋样子出去,嗯,出去后不要回浣衣房,你从这里往左走,去找一个门牌号是西城区胜利巷壹佰号院子,这个院子是我特意留下来地,没有人住,里面有水有面有柴,这是院门的钥匙。你把门打开后就不要出来,在那个院里把相貌恢复到现在这个漂亮样子,晚上我派人接你过来。” 师高月明有些不解地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突然沉下脸来,声音虽小,却很严历:“不准对任何人说你懂得易容术,这事非常重要,听清楚没有。” 侯云策的脸色就如大陇山天气一样,一会睛空万里,一会双是阴云密布,师高月明虽然不明白侯云策为什么要求她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从侯云策表情语气中,知道此事非常重要,道:“易容术是我们师高家族保命绝技,我们不会乱说的,这事请放心。” 说到这,师高月明稍停一会,又道:“我的使女也在浣衣房,她知道我会易容术,能不能让她跟在我身边,我们俩人一起侍候节度使。” 师高月明和使女关系很亲密,趁机向侯云策提出使女的事情。 位重权高者,看似风光,其实确有另一番滋味:一个人位于顶峰,也就意味着时刻面临狂风暴雪的考验,他的决策往往会涉及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荣辱,因此,居于上位者思考问题的方法和角度必然和普通人不同,为了全局利益而牺牲掉局部利益,是极为常见的思考方式,没有壮士断腕的狠心,成不了大事。 师高月明的易容术,或许是侯云策很有用的武器,至于武器用在什么地点,用在什么时间,那得根据形势来判断。 “可以让你的使女跟着你,你要告诉她,别说出你会易容术这件事。”侯云策想到师高月明使女有可能泄漏师高月明掌握着易容术秘密,顿时涌起杀机:只有死人,会永远保守着这个秘密。 师高月明露出感激笑容,取过放在桌上的几个瓷瓶子,重新开始换上丑陋的面容。当师高月明变回了丑陋绿水,丑光焕发地从侯云策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封沙和钱向南正好从门口进来。 钱向南走在前面,封沙跟在后。 封沙道:“云帅说要休息一会,暂时不见客人,因此我吩咐亲卫关上大门。这些亲卫是死脑筋,云帅使说不见客人,但是钱判官哪里是客人,亲卫们竟然把钱判官拦在了外面,回头我要好好训斥他们一顿。” 钱向南是侯云策亲信心腹,到此处向来不用通报,他没有想到,今天门口站岗的亲卫们竟然拦了路,这让钱向南既感到意外又有些生气。听到封沙解释,却也不好说什么,道:“亲卫们奉命行事,不必为难他们。” 两人走到院子中间,突然看到绿水从侯云策施施然走了出来,两人都是一楞。钱向南没有习惯绿水的丑陋,连忙把头扭向了一边。而封沙是惊诧于绿水在侯云策房间呆的时间之长,不禁心中佩服,暗道:这个丑陋女人为云帅洗个脚,难道需要这么长地时间,云帅见美女不爱,见丑女不怕,真是美丑均不能动摇心志,定力之深让人高山仰止啊。 小院子不大,侯云策长期习练《天遁功》之后,耳朵特别灵,隐约听见了封沙和钱向南的对话。 等到封沙进门,侯云策沉脸道:“封沙,我给说过多少遍了,石将军、梁刺史、霍刺史、钱判官、郭将军、赵记、张城、李宁等人,都不需通报。直接进来就是了,这些名字你要好好记在心中,不可怠慢。还有,你尽快收拾一个客室出来,如果客人比较多,就让客人在喝茶等候。” 封沙不住点头,道:“下次不会了,客室我马上找人来收拾。” 钱向南听到侯云策如此说,一口不平之气马上烟消云散,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两只小眼睛滴溜溜转了数圈,笑道:“云帅言重了,每天这么多人,讲点规距也是应该地。” 侯云策和钱向南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设在小院中的议事房。 封沙把房门关上,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平时主要是帮助侯云策处理日常事务,凡是涉及军情营和一些需要搞阴谋的事情,还没有资格参加。 进了房,钱向南看两只小眼睛又滴溜溜转了数圈,欲说还休。 侯云策道:“钱郎有什么话,怎么如此神神秘秘。” 钱向南咳嗽了数声,说道:“节度使是否记得有一位叫做骨力罗雁的胡女?” 侯云策当然记得那位多才貌双全的回骨女子,骨力罗雁一曲《乌古斯可汗的传说》,至今还留在脑海里,道:“骨力罗雁跟随着她的崇义叔叔回到高昌故土,怎么会突然说起她?” 钱向南道:“军情营军士黄解扮作郑州商人,跟着粟特商队来到了黑汗国,黄解在参加一个宴会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了黑汗国一位尊贵公主——奥古罗兹公主,黄解认识这位公主,云帅也认识。” 侯云策在脑海中如放电影一般回想了一遍所认识的胡女,除掉党项城内的党项女子,自己还认识两个人,一个是骨力罗雁,另一位是阿思,阿思是吐少度的女儿,自然不会是奥古罗兹公主,侯云策迅速断定骨力罗雁就是奥古罗兹公主,道:“黄解是第一次走这么远,他怎么会认识黑汗国公主,这位公主是谁?难道是骨力罗雁,黄解在哪里?让他进来。” 钱向南暗自佩服侯云策脑筋如骏马一般快捷,就道:“黄解就在门外等候,我让他进来。” 黄解在郑州时就在侯云策身边担任亲卫,只不过陈猛、杜刚是贴身亲卫,而黄解是外围一些的亲卫。军情营成立之后,黄解就到了军情营,其肤白深目,颇似胡人,又识得些字。到了军情营后专门扮作商人,跟随粟特人行走在甘、沙等地。此次到黑汗国,是他行走得最远的一次。 黄解这一趟远门走了约有半年多的时间,风沙和阳光让他的脸膛变得红红的,若不是穿一身黑雕军军服,倒极似回骨人。黄解以前做侯云策亲卫的时候,成天跟在侯云策身后,从来没有感到拘束。此时黄解坐在侯云策对面,看着节度使专注眼神,却有些紧张,只觉得舌头打转,心中有许多话题。却不知从何说起。 侯云策见到精明强悍的黄解张了数次嘴,却说不出话来,笑道:“黄解,以前我听你和陈猛、杜刚吹牛。也是一套一套的,为何今天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 黄解听到侯云策说起粗话,紧张心情放松下来,道:“这半年来,我先后过了兰州、凉州、甘州、肃州、瓜州和沙州,然后到了高昌回骨地盘,过西州、恒逻斯,最后到了撤麻耳干。按照钱判官命令,我记下了这一路上地山川地理,还有各重要聚居点的人数以及军队大致驻防情况,回到同心城后,我已把记住地情报全部标在地图上了。” 钱向南趁着黄解稍停的时候,道:“黄解手下有五个人,把他们六个人的记录集中在一起,对比整理,到手资料就比较真实可信。” 侯云策夸道:“黄解真是辛苦了。这些情报相当重要,再给你一个任务,回去之后,拿出一张纸,闭上眼睛,顺着走过的路线,回想自己所走过的路程,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并不一定要和军事有关,包括你认为有点意思的事情,这是对现有材料最好的补充,说不定你记下来的事情会派对上大用处。” 说完正事,侯云策这才问道:“黄解,你怎么会认识那位奥古罗兹公主。” 黄解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道:“在凤州的时候,粟特商人罗灵送了一位歌女给节度使,我记得那位女子叫骨力罗雁,那时我正是节度使的亲卫,对骨力罗雁相貌记得很清楚。这次我到了黑汗国,黑汗国的附马、左大臣也是黑汗国大商人,他宴请粟特商队,把我也请到府中,就是在宴会中,我无意中见到了骨力罗雁,她现在的身份是奥古罗兹公主,嫁给了左大臣。” 虽说侯云策已经断定骨力罗雁就是奥古罗兹公主,但是当黄解说出谜底的时候,侯云策还是禁不住感叹道:“这大千世界,世事之,真是人们难以想象的。” 钱向南有些惋惜地道:“若早知道骨力罗雁是奥古罗兹公主,就不会这么轻易放她回去。不过,当时知道也没有用,毕竟落地凤凰不如鸡。” 黄解又道:“黑汗国政局不稳,两兄弟为争夺皇位,搞得不亦乐乎,新大汗今年即位,奥古罗兹公主是在新大汗即位后才恢复身份。另外,黑汗国和于阗国不断进行小规模摩擦,据我观察,这两个国家迟早要爆发一场大战。” 侯云策来到地图边上,认真查看地图。 钱向南捧起一直拿着的画幅,道:“云帅,这是最新整理出来的甘、沙地图,比以前的那一幅要详细得多。” 新地图铺开之后,侯云策从同心城一直往西看,从同心、靖运、兰州到沙州、瓜州的地图,交通线、河流、大山、各地的城池及主要关隘的位置,全都标得清清楚楚,城池下面有些数字,是驻军地大体人数。过了高昌之后,地图明显简单了许多。 侯云策看地图颇为仔细,也不喜欢别人打搅。钱向南和黄解都很熟悉他的这个习惯,肃立在侯云策背后。 侯云策看了约莫一柱香地时间,眼光这才离开地图,道:“从同心城到这两国,必须要穿越甘州回骨和高昌回骨,路途遥远艰险,这两个王国交战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我们还是实行远交近攻战略,和黑汗国和萨曼国保持良好关系,也就是说,做生意挣钱是我们和这两国交往的主要目的,军事上的事情暂且放下。那个骨力罗雁,也就是奥古罗兹公主,以后到了黑汗国,不要轻易去见她,我们弄不清楚她的态度,若她要隐瞒在凤州的经历,见了面恐怕会有危险。骨力罗雁这件事,只能是我们三人知道,不要泄漏出去。” 钱向南和黄解退出去不久,石虎匆匆走了进来。 石虎道:“钦差已经到了环县,沈怀镜派人说,明天一早就准备通过大牛关。” 石虎是侯云策第一心腹大将,在黑雕军中声望极高。侯云策准备让第一心腹将领们在小事上不断和朝廷唱反调,当唱反调形成一种习惯之后,让其跟随着自己对抗朝廷也就不是一件难事。复国之事有可能不为,也有可能要为,侯云策是在做两手准备。 侯云策道:“黑雕军这三年,从沧州到凤州,又从凤州到灵州,每次都是刚建有一些家底就要搬家。这次到灵州,我们要争取多呆上几年,免得总是搬家。” 石虎深有同感,道:“在凤州这两年,黑雕军建营房、建后勤营,花费了不少钱财,每一次说搬家就搬家,辛苦建成的家业就送给了后来者,真是让人心痛不已。” 侯云策见石虎顺着自已的思路走,又道:“钦差凌实主要目的是宣旨,按照陛下惯例,在宣旨同时,钦差一般还秘密考察地方,干脆我们给凌实演一场戏,让凌实感到清水河局势仍然比较严峻。” 石虎跟随侯云策三年多的时间,知道侯云策智谋百出,侯云策这样说,一定是想好了对付钦差的办法,道:“愿闻其祥。” 侯云策道:“钦差凌实带有三百侍卫司护卫,石郎可以派出一小队军士,假扮成党项房当军,在钦差经过的路上拦截他们,给钦差制造一点麻烦,让凌实感到房当人虽败,可是在清水河的活动仍然很是历害。这样,朝廷就不会轻易调换人马。” 侯云策心里清楚,林荣调换西北节度使,主要目的是不让某一位节度使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长,以免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侯云策这几年动得太频繁,很希望有两年不要再调动,能够稳定在灵州和同心整训军队。 这种欺骗朝廷的阴谋诡计,以前都是由侯云策直接下命令。而这一次,侯云策就要让石虎下命令。石虎作战经验极为丰富,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命令军士袭击钦差,从理论上讲是诛九族罪名。 石虎在心中稍有犹豫,不过很快就接受了侯云策命令,沉吟道:“凌实带有三百禁军亲卫,那就令陈猛率领两百人,扮作党项房当人,在大牛关沿线不骚扰凌实,让他心惊肉跳。” (第一百八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3章 伏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钦差大臣凌实从大梁出发以来,一路上享尽了钦差尊荣,渡过马岭水就到了环县,气候、地理以及风土人情突然就有一个大变化,这个分界线是如此明显,初次到西北的凌实感受最为深刻。 凌实在下午申时到达环县,灰暗矮小的环县城墙耸头耸脑呆立着,并没有因为钦差的到来而变换了模样,刀子一样割人的狂风,扑天盖地的大雪,无所顾忌地欺压着这座不起眼的小城。 环县县令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在这个艰苦的地方当县令已有十几个年头了,风沙雨雪让这位中年县令看上去就如年过古稀一样,在环县十多年,第一次接待来自遥远大梁的钦差大臣,这位勤勉的县令狠着心肠让下人杀了一只大狗,熬了香喷喷的一锅狗肉汤,另外再找了一些干羊肉,温了壶老酒,找猎人送了些野物,这就算得上招待贵宾的好酒宴了。 凌实这一路上都是吃的上好的宴席,燕窝、鱼翅、海参、白鳝、鹿尾等稀罕之物也吃了不少,在这环县吃了一顿狗肉,味道极好,吃了过后人也舒服。等到这拙于言谈的县令告辞后,凌实心里却渐渐不是个滋味,毕竟自己是钦差,哪有地方官请钦差吃狗肉的道理。不过,在这个天气,吃狗肉,喝老酒,却正对了时节,虽说在漆黑的夜里,城里城外到处都被狂风暴雪所凌辱,凌实浑身却热乎乎的并不觉得寒冷。 环县本有一千人马,被吴松枥带了五百去参战,只剩下五百军士守住边境小城,在暴风雪中,家家户户都关上了大门。早早地爬上了土炕,城内就如一座空城一样。凌实在院门向街道看了一眼,就放弃了找一处好玩地方的想法。无所事事的凌实早早就上了炕,趟在热乎乎的炕上,凌实有些不满地想道:此人真是一个榆木疙瘩,难怪在这个穷地方当了十几年的县令。 第二天一大早,当凌实还在做美梦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怀镜在门外道:“钦差大人,我们早些出发,加紧走一段,争取今天赶到大牛关,在大牛关住一晚,明天就可以到同心城了。” 沈怀镜在京兆府和凌实搭上线后,沈怀镜绞尽脑汁陪着凌实吃喝玩乐,到了环县,沈怀镜差不多已经成了凌实的管家。 凌实打着哈欠道:“叫人弄些狗肉汤来,这狗肉汤真是好东西。”心头却大骂侯云策:侯云策以节度使之尊,更是皇亲国戚,非要把西北面行营移到同心城去,你设在泾州或庆州多好,让老子跑这么远的路。 上一次时英宣旨,林荣为了给侯云策撑腰,特意交待要把各位节度使聚集在一起再宣旨,而这一次。因为涉及到调整节度使,把这些节度使聚在一起反而不是好事,凌实手中有数道圣旨,按照事先定下的路线,他必须是先到西北面行营宣旨,然后再持另外几道圣旨到各节镇宣旨。 啰嗦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凌实一行这才向着大牛关出发。 就在凌实在环县热炕做美梦的时候,陈猛和两百名黑雕军冒大风雪,正在大牛关附近的一个可以避风的山谷安营扎寨,等待着钦差到来。在这个山谷不远处,就是前往同心城的必经之道。从同心城到大牛关,黑雕军绘制了大量精致地形图,山头、沟壑、树林在地形图上标注得极为准确。陈猛也多次来往于这条路线,熟悉地形,又结合地图,选了一个极佳的伏击点。 两百黑雕军全部穿着党项人衣服,手中持有的弓箭也是党项人竹牛弓。竹牛弓是用牦牛角为架,以柳干皮为弦的弓箭,是党项人特有弓箭。这种弓箭制作颇为讲究,并没有在党项军中普遍使用,黑雕军和党项房当军数次大战,缴获了不少竹牛弓。这些竹牛弓除了少部分送到铁匠营,大部分都分给了黑雕军狮营,用以执行特殊任务。 天刚矇矇亮的时候,肆虐了一晚上的暴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山谷处出现了五六十个骑手,他们没有停留,径直朝谷中奔去。 这群骑手是党项房当人的小部队,准确地说,这群人并不算是真正的部队,说他们是土匪也未尝不可,自从联军侵入了清水河畔,这些房当人就失去了家园,老弱妇孺们向西迁移,而青壮党项人就自发组织起来,四处袭击联军。经过联军数次清剿,这些自发形成的队伍损失惨重,大部分残余的人马退入到西会州,仍有小部分人马活跃在清水河畔,专门袭击联军的运输线。 这些小部队刚刚出现在谷口地时候,就被黑雕军的哨兵发现了。 黑雕军狮营值勤的规距相当严密,上半夜和下半夜各自安排了一组值勤军士,每一组有两火二十名军士,这二十名军士中又有四个暗哨,另外十六人则在距离暗哨有四五十米的距离备勤。 这些党项人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种大雪天,深谷中还有大林军军士,没有派出斥候,纵马就朝谷底走来。在这个山谷的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有他们贮藏的过冬粮食。 当这些党项人冲进谷中之时,突然听到了数声尖利的老鹰叫声,领头的党项人宁从十分机灵,听到这突兀的老鹰叫声,马上意识到有问题,在这种下雪天,老鹰不会如此早就出来活动,他对着身边的骑手喊道:“停下,前面有埋伏。” 党项骑手们的骑术十分了得,随着头领喊声,战马们在齐齐地在雪地里停下。 十六名黑雕军值勤的军士和十六匹战马,在一个山边的小崖壁下面躺避风雪,听到哨兵信号之后,快速地朝谷内地营地跑去,另外十四名军士迅速跳上战马,在谷中迎候来人。 黑雕军狮营军士们个个都是老兵。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按照黑雕军骑兵战术要求,只要是哨兵发出了警告,第一个动作上马,第二个动作就是取出弓箭,这十四名军士堵在谷底,做好了袭击来骑准备。 党项人头领宁从见山谷中闪出来十几个党项骑手。大声道:“别射箭,我们是虎啸涧的人,你们是哪里的人。” 虎啸涧指的是地名,在清水河畔有许多相对独立的聚居点,这些聚居点的牧民习惯按照地方来称呼自己,虎啸涧是一个相对较大的地点,属于房当明部族。 黑雕军没有人会说党项房当语,无法拖延时间,在火长命令下,黑雕军军士拉开竹牛弓,照着对面就射。射完这一箭,不等敌人跑来,就往谷内跑。 在大山中,很少出现过百人以下的联军人马,因此,这些虎啸涧党项骑手都认为这是另一支党项小部队,根本没有想到这十几人会突然袭击,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有数名党项人中箭。 党项骑手纷纷怒骂:“这些人肯定是大林兵,杀掉他们。” 党项头领宁从十分机警,率领这支小部队在清水河畔和联军周旋了近两个月,虽受到联军骑兵数次围捕,却总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化险为夷,这一次,宁从又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大声喊道:“这里有埋伏。赶快离开。” 党项骑手掉转马头,向谷口奔去。奔出谷口不久,黑雕军大队骑兵也就追出了谷口。陈猛率黑雕军追了四五里,能看到这群骑手的背影,却追不上。这些党项骑手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此时为了逃命,更是跑得如飞一般。陈猛见实在追不上这些骑手,下令停止追击。 在返回到山谷的路上,看到一个落马的党项军士,胸口插着一支箭,料是在谷中被射伤后,坚持着没有落马,战马地狂奔一阵后,终于支持不住落下马来。黑雕军发现他的时候,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无力地躺在雪地里。 陈猛跳下马来,看了一会这个亲卫,突然握住箭尾,使劲向里插。党项骑手是一个极有血气的刚强汉子,剧痛之下仅仅重重哼了一声,睁开眼睛狠狠地盯着陈猛。 陈猛赞了一声:“真是好汉子。”又使力一捅,党项骑手“啊”地低低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陈猛对着亲卫道:“有没有大林军的制式箭支?” 众卫军士翻了半天,却一支也没有。陈猛笑骂道:“你们倒真是服从命令,换箭换得如此干净,就凭服从命令这一点,回营后,我就要杀几只羊来犒劳大家。”说完,拔下党项骑手身上的箭,放入箭囊,再对一名军士道:“把这名党项骑手驮到马上去。” 在黑雕军回山谷地路上,又碰到两名落马的党项骑手,这两名骑手同样是中箭落地,伤势更重,被黑雕军发现时早已伤重而亡。 经历了与党项人不期而遇的小插曲,黑雕军加强了警戒,继续隐藏在山谷中。到中午时分,钦差凌实率领侍卫司禁军出现在黑雕军侦察军士的眼中。侍卫司禁军三百人,分为前中后两部,前面一部五十人,与中队距离在一百米左右,后面一部五十人,与中队的距离同样在五十米,凌实和两百侍卫司禁军位于中军位置。 陈猛接到报信后,率着黑雕军急驰出山谷。 陈猛的任务是吓唬钦差凌实。如何把戏演得逼真,石虎则未作安排,交由陈猛根据实际情况全权处理。侍卫司禁军虽说是大林朝武力核心,在陈猛的眼中,侍卫司禁军战斗力还不如党项军,陈猛认为,若一次出动两百“党项军”,不进行激烈交手就离开,反而会引人怀疑。 陈猛把黑雕军分成了两队,出动一队“党项军”就足够吓唬住宅区钦差凌实。 侍卫司后队刚刚穿过了大牛关,过了这个关口,前面就是较为平坦的清水河区域了,侍卫司指挥官张罗结在环县时,询问过环县守城的步军指挥使,知道大牛关是设伏的好地方,人马在过大牛关的时候,虽说前队已经走过了,张罗结仍是手按刀柄,警惕万分。 当全队穿过大牛关,地势越来越平坦,张罗结这才把悬起的心放进肚里。 张罗结把右手从刀柄处放开,由于他握刀柄的右手太过用力,手指有些发僵。便不停地揉着手指。 忽然,前队地军士大声叫了起来:“党项人,前面有党项人。” 随后,响起了轰隆隆地马蹄声音。张罗结抽出长刀。大喊道:“党项人来袭,全军靠拢。”这些侍卫司禁军久闻党项人骁勇异常,脸上出现了惊慌地神色。他们也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地军人,虽慌不乱,听到中军的号角声后,便慢慢朝中军靠拢,列出阵势,张弓搭箭,做好了应战准备。 一百名黑雕军骑手呐喊着冲向了侍卫军,黑雕军骑手尽量模仿党项人的呐喊声,由于每个军士对呐喊声的理解并不一样,因此,这些呐喊声就变得千百怪了,有的军士发出“喔、喔”叫声。有的发出地是“啊、啊”声。有的发出的“呀、呀”声,有些军士开始还是发出的叫声。冲到尽兴处,发出了“杀啊、狗日的、日你老娘、龟儿子”等十分过瘾地叫骂声。 侍卫司的军队虽说是骑兵部队,但是他们肩负保卫钦差的重任,虽说“党项人”并不多,也不敢主动出击,侍卫司军士们用弓箭阻截冲过来“党项人”。 另外一百人躲在一个山坡下后面,并没有现身,陈猛带着四五个人,站在坡顶上,观察着两军打斗。 陈猛笑着对身边地新伍长江小三道:“侍卫司人数比黑雕军要多得多,却龟缩在一团,一幅被动挨揍的架式,真是枉称了禁军两个字。” 说话间,一百名黑雕军骑手已经逼近了侍卫司禁军,这些骑手非常狡猾,并不接近侍卫司禁军,只是围绕侍卫司禁军不停转圈,侍卫司禁军听着党项人发出野蛮的狂叫声,如旋风般地围着自己转圈,心惊胆战之余,纷纷举箭向“党项人”射去,却因为两军的距离在箭程之外,这些箭支难以对“党项人”造成威胁。 黑雕军军士一边转圈一边不慌不忙地向侍卫司发箭,党项人的竹牛弓是因为制作复杂,产量并不高,但是,竹牛弓确实当得起强弓的称呼,双方虽说是对射,黑雕军毫发无损,侍卫司却不断有人中箭。 这是黑雕军第一次大规模使用竹牛弓,陈猛站在山坡上,伸长了脖子看得十分认真,又对江小三道:“竹牛弓真是不错,这一次也算是检验了竹牛弓的实战效果,回去要好好向节度使推荐。” 江小三娶了一位党项女子,渡过了前三天的磨合期后便尝到了新婚快乐,成为党项人女婿。党项人在江小三心目中的形象已渐渐有些改变了,道:“竹牛弓的射程不如手弩,却比我们的弓箭要远一些,幸好这种竹牛弓的产量不高,要不然我们在义州和小牛关的损失会大大增加。” 陈猛眼看着侍卫司军士被射倒不少,就道:“吹号角,撤兵。” 凌实并未见过真正的战场,看到来去如飞地党项军,九魂已被吓掉了七魂,嘴里不停地念道:“我是钦差,要镇定,镇定。”身体却不听命令地颤抖起来。 沈怀镜一直跟在凌实身边,对清水河地形势非常了解,经过联军的全力围剿,大队党项人已很难在小牛关以南立足,数百党项人一齐出动的情况基本没有了,从大牛关到同心城的交通线是比较安全的,有三百侍卫司禁军护卫,他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沈怀镜见“党项人”只有百来骑,就安慰凌实道:“张指挥使很有经验,他的打法是正确的。侍卫司军士训练有素,党项人只有百余骑,占不到便宜。” 随着侍卫司禁军不断落马,凌实脸色越来越苍白,沈怀镜却越来越迷惑,这些党项人的打法实在有些怪异,党项人作战勇猛而直接,每一战都打得极为惨烈,而这些党项人的战术倒和黑雕军的战术有些相似,虽说对阵的党项军军士距离远、马速快,脸面黑,可有几张面孔却依稀有些相似。当山坡上响起号角声后,这些党项骑手迅速撤退,沈怀镜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陈猛完成了恐吓任务,带着黑雕军向同心城方向退去。这场箭战,黑雕军有十多人受了箭伤,陈猛把得到的大林箭支插进那三具党项人尸体,再把这三具尸体扔在钦差大臣必经之路。 (第一百八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4章 再伏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党项人”如一股来去无踪的狂风一样,来得突然,去得更是干净利索。钦差凌实如在梦中一样,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沈怀镜在耳边道:“党项人被打退了。”这才惊醒了梦中之人。 一阵风来,凌实打了个寒战,他缩着脖子,心有余悸地对沈怀镜道:“这些党项人的骑射当真历害,幸好人少,要不然就危险了。” 沈怀镜跟随着黑雕军,见识过比这惨烈十倍、血腥十倍的恶战,平静地道:“西北胡族都是在马背上长大,自幼弓马娴熟,凶悍无比,历来为边境大患,大武如此强盛,终其一朝,都没有能够解除这些胡族威胁。” 凌实脸有忧色地问道:“不知节度使会不会派军队来接我们?” 沈怀镜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道:“我到环县后,就派人回同心城,如不出意外,迎接钦差的队伍已在路上了,走不了多远,就会遇到。” 听闻此言,凌实紧张的心情才稍有放松。 张罗结看着“党项人”退走,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是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军士,见到“党项人”弓箭历害,这种打法,侍卫司军士只能被动挨打,便依仗着人多,准备下令侍卫司冲上去和“党项人”肉搏,谁知,“党项人”却突然退兵了。 短短一阵对射,侍卫司就有三十七名军士被射伤,七名阵亡,而对手却全身而退。看到这个结果,张罗结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所率领的侍卫司军士大部分参加过征伐淮南的战斗,也算是百战老兵了,在这群人数不过百人的“党项人”面前,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张罗结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对文官有着骨子里的蔑视,虽说凌实是钦差,张罗结却也并不放在眼里,只是这一路上,自己沾了这位钦差大人的光,好吃好喝不算,口袋里着实了落了些钱财,对凌实还算客气。 张罗结的任务是保护钦差的安全,虽说在心里瞧不起凌实,却不能不全力保护他。因此,有些后怕的张罗结提马来到凌实身边,拱了拱手道:“凌钦差,我们继续赶路吧,这些党项人若再回来。麻烦就大了。” 凌实见党项人退走了,有些激动地道:“张指挥使英勇善战,打退了这些野蛮人,回大梁后,我一定到枢密院为你请功。” 凌实此话自然是漂亮话了。 侍卫司由皇亲李重进把持着,莫说文官,就连枢密院也难以控制侍卫司,请功云云,不过是一句空话。 殿前司的情况也和侍卫司相同,殿前司禁军的最高指挥官是林荣的妹夫张永德,不过,由于显德元年,殿前司禁军与侍卫司禁军争斗得过于历害,林荣便授权杨光义整顿禁军,杨光义这位曾经在江湖上飘荡而深谙交友之道的殿前司新贵,颇有眼光地在禁军中结交了许多有本事的异姓好友、拜把兄弟。最著名地当数“义社十兄弟”,这十兄弟就是杨光义、石守信、王审琦、杨光义、李继勋、王政忠、刘庆义、刘守忠、刘延让、韩重赟。除此之外,杨光义还借机会将自己原本的人马如罗彦环、田重进、潘美、米信、张琼、王彦升等也安进军中担任了职务。这样一来,杨光义在殿前司禁军中势力盘根错节,隐隐架空了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 张罗结脸上却没有笑意,道:“请功就不必了,这一仗阵亡了七名弟兄,伤了三十七人。钦差想办法给这些死伤的兄弟们弄一些安养费,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提到钱,凌实看了沈怀镜一眼。从京兆府到环县,沈怀镜出手大方,花费颇多,凌实心中已有让沈怀镜出钱的主张,道:“这个自然,到了同心城,我自会安排。” 张罗结再次拱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因为受到了“党项人”突袭,钦差凌实一行明显加快了速度,在路上,侍卫司军士发现了三具党项人的尸体,上面还插着侍卫司射出去的羽箭。看到尸体和箭,指挥使张罗格严肃的冷脸上稍稍有些笑意,虽说七比三地阵亡比例然有些偏大,不过阵亡比突然由七比零变成了七比三,多少也给了侍卫司指挥使张罗格在心理上有一些安慰,也让他在凌实面前更有脸面。 大雪飘落了一个晚上,此时,大地白茫茫一片真颇有些诗情画意,正因为有了白雪,虽说马蹄上包了布条,行军仍然比平时困难得多,这让吃了苦头的军士们极为憎恨这些看上去漂亮的白雪。 “党项人”陈猛忽略了一个问题,率领两百骑兵骚扰了钦差之后,直接就朝同心城外的黑雕军军营撤退,在雪地中,留下了通往同心城方向的马蹄印。 这些脚印被张罗格注意到,他心里十分纳闷,为何这些“党项人”朝着同心城方向奔去,张罗格看到了三具插着侍卫司箭支地党项人尸体,并不疑心这些“党项人”有假,只是看到这些马蹄印后,担心通往同心城道路的安全。 沈怀镜也注意到这些马蹄印,侍卫司和“党项人”交手之时,就觉得这些“党项人”的打法有些异,纵马围着侍卫司军士射箭的战术和黑雕军颇有些神似,现在看到这些马蹄印,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些明白,既然侯云策能够派自己来延缓钦差地脚步,当然也能使出别的一些计谋。 凌实没有在军队生活的经验,初看到如此雪景时,本还呤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可是走了约三个时辰,他就觉得大腿跟被马鞍磨得疼痛难耐,两次以“军士们需要休息”为由向指挥使张罗结提出了歇息的建议,都被负责安全的张罗结毫不迟疑拒绝了。 第三次,凌实直接提出自己要休息,张罗结看到一路上得到不少钱财以及将要得到钱财的情面上,才命令侍卫司禁军停了下来。 凌实的张罗格都没有想到,一场比刚才要血腥得多地战斗就要打响了。 在山谷中,党项房当人宁从被陈猛率领的黑雕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摆脱了追兵之后,一行人就在山区转悠。他们过冬粮草藏在那个遇到袭击的山谷中,必须要回到山谷中补充粮食,才能熬过这个冷煞人的冬天。 宁从带着的这支小队伍都是虎啸涧牧民,大多数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与黑雕军冲突中,他们损失了三个人,伤了八个,队伍中既有悲伤,更有复仇的怒火。 宁从头脑极为理智,再三劝阻着这些性如烈火的党项汉子,“你们注意到没有,大林军全部用的是竹牛弓,竹牛弓是我们房当人最好地的弓箭。若不是大林军精锐,绝对不能配备如此多的竹牛弓。这些骑手们骑术精湛,并不输于我们。我们拼命跑了数里仍然甩不掉他们,我们人少,绝对不能和这样的强敌硬碰硬。” 党项汉子们虽说骠悍,可是并非无智之人,听从了宁从的劝告,隐匿在山中,决定等上一两天,再转回山谷取粮草。当宁从一行人向北走,翻上一个山坡时候,又一群党项人出现在眼前,由于宁从他们刚刚上过一次当,这一次学了乖,取出弓箭,对准来人。 这一次来人却主动喊道:“我们是弯头岭的,来地是什么人。是虎啸涧的宁从吗。我是拓跋光原。” 宁从和拓跋光原是极为熟悉的朋友,只是大林军打进清水河之后,两人就没有见过面了,听到拓跋光原的声音,宁从有些激动地大声道:“我是宁从。” 拓跋光原带有八十多名骑手,这些人有一小半是房当明手下的精锐军士,在小牛关被打散后,逃入了清水河两侧大山中,慢慢聚在拓跋光原的队伍里。这支队伍一直活动在固原和同心城之间,固原城被攻破之后,他们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因此,拓跋光原就带着剩下的八十多人,准备退入西会州,在北撤地路途中意外地遇到了宁从。 拓跋光原的战马体力极好,在拓跋光原和宁从说话的时候,不停打响鼻,前肢使劲在地上刨着。 拓跋光原满脸的大胡须随风飘扬,听到宁从在山谷中遇袭的事情,使劲地“哼”了一声,随手拍了拍跨下的战马,道:“这一个月,和大林军打了十几仗,也算看出些门道,大林军中最强的人马是用一只黑色大雕作军旗,鹰师在小牛关就是败给了这支人马,他们最历害武器是弩,其他部队战斗力平平。” 宁从回想了早上的情况,道:“这支大林军没有用弩,他们用地是竹牛弓。” 拓跋光原就笑道:“不用弩的大林军何足俱。” 两人正在说话间,山坡下一匹快马飞快地奔了过来。 听完斥候报告,拓跋光原便问道:“这队大林军的军旗上是个什么图案?” 斥候道:“军旗上是一只白虎,我们没有见过这种军旗。” 拓跋光原听到不是黑雕军,就问宁从:“宁从你带有五六十人吧。” 宁从点头道:“本来有六十二人,早上折损了三人,现在还有五十九人。”拓跋光原沉吟道:“我有八十七个人,加上你的五十九人,也有百把号人,这些大林军衣甲鲜明,估计是新到清水河边的人马,我们按照中原人习惯,趁他们没有防备,去送一个见面礼。” 宁从有些迟疑道:“不知那些扮作党项人的大林军到哪里去了,若他们是来接应这些大林军,我们还是不碰为好。” 拓跋光原想了想,觉得有理,就对着那名斥候道:“地上雪厚,你去查一查,看山谷中出来地马蹄印通向什么地方。” 约莫一个时辰,那名斥候头顶冒着热气回到了小山城,顾不得天气寒冷,举起皮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道:“山谷中的马蹄印,是朝着同心城方向而去。脚印很规距整齐,看来队形一直没有变化。那一队打着白虎旗的大林军沿着前面留下地马蹄印在行走。” 拓跋光原和宁从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杀气。 在侍卫司休息处,指挥使张罗结一个人闷头啃着些干肉块,不时喝一些装在皮囊里的水,人的感觉常常有意无意地欺骗大脑,张罗结喝地分明是冷冰冰的水。嘴唇却如烈焰在燃烧。张罗结是粗汉,能吃干肉喝冰水,但是凌实和张罗结不同,凌实是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平时在大梁城内过着滋润的小康生活,如何吃得下冰水浸肉块、下了马后,他就让自己的亲随弄点干马草,为他烧热水。 水烧热后,凌实取过一些从京兆府带来的软甜糕点,慢慢咀嚼了起来。 张罗结正在生气之时,战马忽然烦燥起来,不安地打起了连续的响鼻,张罗结十分熟悉自已的战马,连续响鼻就意味着有敌人逼近。他充分相信自己的战马,根本没有抬头张望,大声发出命令:“有敌人,作好战斗准备。” 侍卫司禁军听到指挥使的命令,纷纷跳上了战马,取过弓箭,依托着稍稍高一些的地势,进行警戒。 侍卫司留在原地等候敌人是有道理的,若来骑是党项骑兵。凭着党项骑兵的骑术,侍卫司军士难以摆脱追击,而一旦侍卫司骑兵的队形发生混乱,在这大雪茫茫的清水河畔,侍卫司骑手只有死路一条。 侍卫司聚在一起抵抗敌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就如刚才一样。 凌实正在喝热水,听到张罗结命令,一口热水呛了出来。他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手忙脚乱地爬上了战马。战马左侧挂着一个骑兵用的圆盾,这是凌实见到党项人弓箭历害,为自己准备的防御武器。他上马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取下这面盾牌,遮住大半个身体。 张罗结的亲密战友拯救了侍卫司,当侍卫司摆好阵形之处,隐隐约约听到马蹄声,很快,马蹄声变成了隆隆的响声,一队党项骑兵从身后冲了过来。 张罗结有了一次和党项人交手地经历,见党项人故技从施,下令道:“摆圆阵,弓箭准备。” 党项人这一次冲锋却和上一次不一样,他们没有再绕圈子,也没有举弓箭,而是手持腰刀、狼牙棒、铁头枪等乱八糟的武器,伏在马背上,笔直地冲向了侍卫司军士。 侍卫司军士们脸上都显出了紧张神色,眼看着党项人冲入了射程,箭支就如飞蝗一般射向党项人。 这些党项人伏在马背上,减少了中箭机率,身上穿着老皮褥子,消减了箭支冲劲,在冲锋中中箭落马的骑手并不多,党项骑手们如怒号的狂风一样,冲进侍卫司的队伍中,侍卫司军士已经没有机会再发第二箭。 没有一个人想到,血腥肉搏战就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了,就连见识过党项人打仗的沈怀镜也没有想到这群党项人的冲击是如此锋芒毕露。最外层侍卫司军士还没有抽出长刀,就被各种武器击中,侍卫司队形就如被一支巨大的箭支穿透,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口子。 侍卫司军士很快就损失了数十人,却也为其余军士的反击赢得时间,这些经受过战争考验的侍卫司军士们,知道队伍若被打散,就只有被宰割的命运。在张罗结不断呼喊之下,人数稍稍占优地侍卫司军士和党项人拼起命来。 凌实原本以为这又是一场箭战,谁知双方刚刚交手就打得如此恐怖,当一只断手飞到凌实身上之后,凌实下身已是一片尿臭。沈怀镜的任务是延缓钦差前进步伐,心知若钦差被党项人杀死,西北面行营也将脸面无光,对四名黑雕军亲卫喊道:“护住钦差。” 两名亲卫闻言向凌实冲去,另两名却紧紧护住沈怀镜。 沈怀镜也是文人,为了活命,拔出自已的腰刀,没头没脑向着靠近身边的党项人砍去,他的腰刀还没有砍到一名手持猎叉的党项人,党项人猎叉已重重地刺向沈怀镜前胸,沈怀镜吓得收刀去格档猎叉,却哪里撼得动猎叉分毫。眼看着沈怀镜就要被刺个透心凉,左侧黑雕军亲卫一把抓住猎叉,手起刀落,这名党项人怒目圆睁的头颅就飞向了半空。但是,猎叉借着惯性仍然刺中了沈怀镜,只是被黑雕军亲卫左手一带,方向稍偏,刺在了沈怀镜的左手臂上。 张罗结后背被砍了一刀,这一刀砍破了他的铠甲,虽不致命,却让张罗结皮开肉绽。 战斗在此时,侍卫司和党项人全部混在了一起,张罗结也不知道钦差凌实是死是活,带着十几名心腹军士,如疯狗般在阵地中左冲右突,不断大声喊叫,慢慢聚拢人马。 极短时间内,雪地上已经倒下了一百多名侍卫司的军士,党项人也有三四十人被砍落马下。党项人的悍勇在肉搏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百八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5章 新格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六角形晶莹剔透的雪花,在不同人的眼中感受是截然不同。 对于广大牧民来说,暴风雪是彻头彻尾的天灾,安全渡过冬天是他们向神灵祈求的重要内容。若一个冬天暴风雪过于猛烈,牛羊死得过多,就预示中原边境又将会蜂烟四起,抢劫中原的城镇乡村是胡人无奈而必须的选择; 而大雪对于靠土地吃饭的中原人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冬天里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把害虫冻得死翘翘,而且还提供了重要的水源。因此,中原人称雪为瑞雪,更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 如今在清水河畔的几支人马,对着这白茫茫的大雪也有着不同的感受。 张罗结急于赶到同心城,雪地却阻碍了部队行军,这些纯净的白雪就和小道上的稀泥一样讨厌; 党项人相较侍卫司禁军更能够适应雪气候,如雪狼一样狠狠地咬向了侍卫司,这雪地反而成了他们的帮手; 对于完成了任务的陈猛和其手下军士们,想着回到营地就可以喝到滚烫的热汤,军士们一路上轻轻松松,这雪地在眼中却也别有情趣; 而从同心城前往大牛关方向迎接钦差的黑雕军军士,有不少是成了亲的黑雕军老兵,他们对于白雪没有什么感觉,却在心中骂钦差的八代祖宗。 侯云策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检校校尉、雄胜军节度使,当然不会放下手中的军务出城迎接钦差大人,不过钦差毕竟代表陛下,侯云策就委托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出城迎接钦差。 天一亮,石虎带着三百黑雕军,不紧不慢地向大牛关方向出发,因为沿途仍有小股党项人活动,黑雕军按照行军习惯,仍然派出五十人的侦骑在前面探路。 走了两个时辰,仍然没有接到钦差的队伍,按照大牛关到同心城的距离。两支队伍同时出发,走了两个时辰应能见上面,这就让石虎心生警惕,虽说同心城百里的范围内没有党项人主力部队,但是清水河畔四处活动着党项人小部队,仍然具有攻击力,联军数次围剿,都没有能够把这些小部队一打尽,若钦差被这些党项人的小部队劫杀,西北面行营的脸面何在。 侯云策虽说让自己派军士装扮成党项人,目的是恐吓钦差,让钦差觉得党项房当人虽败不弱,要保得西北平安,仍然需要有一支精兵镇守。但是,节度使绝对不会容忍钦差为党项人所伤害。 石虎命令军士们全速向大牛关奔去。 全速前进没有多久,前方出现两名黑骑军骑手,两名骑手速度极快,马蹄踏起雪片四处飞溅,马上骑手来到石虎面前停下后,道:“前面不远处,党项人和侍卫司人马正在激战,前锋队已经冲了上去。” 石虎心中一紧,问道:“多少党项人?” 一名亲卫道:“双方混在一起看不真切,党项人应不超过百人。” 听说党项人和侍卫司禁军纠缠在一起,石虎一声令下,二百多黑雕军如旋风一般向战场扑去。 宁从和拓跋光原浑身是血,杀得性起。最后数十名大林军却极为凶悍,紧紧聚在一起,拼死反抗,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突然,一阵急促马蹄声从同心城方向传来,大林军爆发了一阵大喊“黑雕军来了、黑雕军来了。”本来已经疲惫不堪地侍卫司军士,精神大振,接连有数名党项人被砍落马下。 宁从为人机警,见到大林军来了援军,不等拓跋光原发话,喊道:“不可恋战,朝野狼谷撤退。” 拓跋光原听见宁从的喊话,虽说心有不甘,也跟着下令朝朝野狼谷撤退。 从背后冲过来的骑手是黑雕军的侦骑,他们作战经验老道,见到侍卫司军士和党项人纠缠在一起,没有取出黄桦弩,而是举着寒光闪闪的侯家刀,向党项军冲了过来。 宁从和拓跋光原所率领的人马,都是在联军重重围剿之下逃生的漏之鱼,当然一个个都是沾了菜油的鹅卵石,又硬又滑。他们听到背后的马蹄声,不等两位头领发话,就有了逃跑的心思,当两位头领分别发话之后,这些党项人不约而同的疯狂地向当面的侍卫司袭去,然后才掉转马头,朝野狼谷方向逃去。 当石虎率领着黑雕军赶到战场之后,看到了钦差凌实。 凌实被侍卫司围在战阵核心,那两名黑雕军军士仍然在执行沈怀镜命令,紧紧跟随在凌实身边。凌实仍然死死地抓着那面圆牌,惊魂未定地看着残肢断臂的战场,四处横流的鲜血被四周一片雪白映衬得格外刺眼。 沈怀镜左臂鲜血淋漓,忍着痛,来到石虎面前,石虎摆了摆手,淡淡地道:“有话回去说,先把手臂包扎好。” 陈猛是石虎派出去的,他担心沈怀镜看出破绽,无意中说错话,因此,没有给沈怀镜说话机会。 石虎跳下战马,来到凌实面前,拱手行礼道:“在下石虎,接驾来迟,让钦差大人受惊了。” 凌实听说过这位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的大名,竭力想在这位传人物面前保持镇定,却在下战马的时候,被地上尸体绊了一下,腿一软,差点摔了一个大跟头。 此时凌实被尿水打湿的内衣裤冷冰冰地贴在身上,着实让人难受。可是凌实又不能对任何人讲他的痛苦,强笑道:“有劳石将军了。” 说了这一句话后,下一句客气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凌实是文官,对大林军队了解得十分肤浅,在他的心目中,殿前司和侍卫司禁军是大林军界最历害的部队,他不由自主地道:“这些党项人竟然敢于袭击大林禁军,当真悍不畏死。” 石虎看到这位钦差脸色苍白,牙齿还有不停颤抖,心知他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残酷的短兵相接,这也是大多数新兵要经历的过程。因此,石虎并没有瞧不起凌实,道:“西北胡族都是如此,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个个都是天生的武士,实在是很难对付。” 这时,侍卫司指挥使张罗格手提着沾满鲜血的腰刀,血红着眼睛,来到两人身边。侍卫司在短短地时间就损失了大半,这让张罗格有些失魂落魄,直愣愣地对石虎道:“给我两千人马,我要把党项人赶尽杀绝。” 石虎对这位侍卫司指挥使的勇气很有些赞赏。问道:“侍卫司护卫伤亡情况如何?” 张罗格声音嘶哑地道:“军士人人带伤,阵亡二百零九人。” “党项人遗尸不少,他们也没有占到便宜。”石虎暗道:三百人的护卫队,阵亡了一大半,可谓伤亡惨重,不过如此惨重地伤亡却并没有全军崩溃,侍卫司军队的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同心城本是个军城,没有茶馆、酒楼,更没有其他娱乐的方式和设施,因此,迎接钦差进城就成了一件值得高兴的喜事,党项女人们听说从遥远都城来了一位大林陛下的使者,好得很,穿着最好的衣服,在城内等着迎接钦差。 钦差队伍走进同心城时。看热闹的乱哄哄地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举着白虎旗的残兵,残兵后面跟着一百多匹战马。这些战马上面都横放着军士尸体,在这些战马后面,才是衣甲鲜明的黑雕军军士。 侯云策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吃一惊,涌上心头地第一个念头是:难道陈猛突袭了这些侍卫司?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念头,陈猛跟随自己近两年,作战勇猛,却不是一个无智之人,不会把骚扰弄成一场血战。他在心中暗道:这一定是党项人干的,这些党项人倒很配合,来得恰到好处,凌实亲身领教了党项人的历害,回去向林荣报告前线情况也就更有说明力。 自从看到党项人和侍卫军恶战之后,钦差凌实算是从心底里了解到西北战事的艰苦,他虽说是钦差,可官职并不高,根本不敢在威名远扬的侯云策面前摆架子耍威风,老老实实地完成陛下交给的差事,不敢再提任何要求。 当钦差凌实办完自已的差事之后,西北面行营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在清水河畔损失过半的永兴军正在同心城内休整,王彦超是京兆府当家人,军政两方面都是能手,对于侯云策把铁匠营迁到同心城大为不解,虽说侯云策是皇亲国戚,可是,他毕竟是雄胜军节度使,把凤州家当耗完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当钦差宣读了圣旨,王彦超这才知道自己被调到了凤翔府,凤翔府虽说比凤州要好一些,可是和京兆府相比,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王彦超郁闷之余,这才恍然大悟:侯云策定是早就知道调动的情况,这才来了一个大搬家。 王彦超在同心城再也呆不住了,虽说陛下只准带走牙兵,可是在节镇中,牙兵数量并不固定,京兆府牙兵说是五千也可以,说有一万人也有依据,所以,王彦超要尽快赶回京兆府,多带一些牙兵多带一些钱财走,这样到了凤翔府以后日子也就相应好过些。 王彦超在心里对侯云策不提前打个招呼有些不满,推脱了侯云策的热情挽留,带着永兴军匆匆忙忙赶回京兆府。 李颁带着四千颁州军,原本负责西北联军的粮道,接到圣旨后,把此项重任交给了黑雕军李漫,带着颁州军匆匆赶回颁州。 因为固原、同心被大林军占领。庆州边境重镇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在这次西北各节镇的调整中,就没有庆州什么事情,吴松枥为了靠上侯云策这棵大树,就率着三千步军,忠心耿耿地留在清水河畔,当颁州军离开后,庆州军就被调整来保卫粮道。 此时同心城有人马一万三千人:黑雕军四千人,驻扎在白狼营的凤州军四千人,另外还有由庆州骑兵组成的独立军二千人、吴松沥部庆州步军三千人。 在圣旨中,林荣要求侯云策在灵州保持一支两万人左右的精锐力量,西拒党项、回骨诸胡族,东面牵制党项拓跋人,北面顶住契丹人,切实稳定住西北方向。以便让朝廷集中力量平定南方。 有了圣旨,侯云策开始了理直气壮的扩军,新黑雕军组建方案很快就制定完毕:新黑雕军合计两万人,由黑雕军四千人、驻白狼营的凤州军、独立军两千人和灵州军八千人组成。 在显德四年二月份,所有节度使全部各就各位。侯云策正式搬进了灵州城,行使起塑方节度使职权。 在这一段时间里,侯云策命令飞鹰堂孟殊加大对吏部侍郎司马翎的公关力度,随着大笔大笔钱财流入司马翎的府中。一张张调令就发向西北,王江、陈仁义、霍知行、山宗元、梁守恒等郑州老班底陆续调到灵州。 从大武内乱开始,节度使权力急剧扩大,表现之一就是用人权力的扩大,节度使直属军队的军职和使府内的文职,大多数是自行任命。规定的文职有行军司马、副使、判官、支使、掌记等,其中任要职者也可以代行节度使职权。次一等的,可以委派代理州县职务。这些名为幕职的差遣官,无官阶,故此种人必须带有郎官、御史等头衔。幕职不限出身,文士不论是否中进士,都可以应聘。在一定条件下,也可以推荐到中央任职。事实上,大武内乱以后的文士,很多都以幕僚作进身之阶。 林荣称帝后,不断地限制和削弱节度使权力。在显德三年底。林荣把用人权收归中央,先是州县官必须由中央任命,后来节度使下属军队的军职和使府内的文职,如观察判官、行军司马等职务,均要由中央任命,这就大大限制了节度使用人权。 侯云策深受林荣收权之害,原本由自己任命的职务,现在非要由自己花钱才能摆平,这就让他实在有些不爽。不过,从内心深处,侯云策对林荣的做法持肯定态度,若中央没有权威,节度使权力受不到限制,那么对于帝国来说,分裂就难以避免。 侯云策全心全意投入到建设新灵州新同心的热潮中,新黑雕军很快完成了重新编组。 此次编组,侯云策是按照牙兵的通用编制来重组黑雕军,用牙兵来编制有个好处,牙兵按从大武时以来的惯例都是和主将捆绑在一起,这就不用担心刚刚训好的人马,被一个命令就调走。 新黑雕军的编制为:节度使─军─营─都─伍编制。节度使为主帅,军设都指挥使,营设指挥使,都设军使、副兵马使(骑兵);都头、副都头(步兵)。 新黑雕军每伍是五十人,每都是一百人,每营是五百人,每军是两千人或三千人。全军共辖六个普通军,每军二千人,分别称为虎、狼、熊、龙、蛟、豹六军,另有两个加强军,每军三千人,分别称为狮、鹰军。 新黑雕军主帅是侯云策,副帅为石虎,狮军都指挥使郭炯,加强军副都指挥使何五郎;加强军鹰军都指挥使王江,副都指挥使铁川源; 普通军虎军都指挥使山宗元、副都指挥使陈猛;狼军都指挥使王旋风,副都指挥使杨天畔;熊军都指挥使姜晖,副都指挥使周青;龙军都指挥使胡立、副都指挥使刘世绪;蛟军都指挥使段无畏、副都指挥使南川;豹军都指挥使陈仁义,副都指挥使张解。 亲卫营都指挥使贺术海东。 军政事务方面:钱向南为观察判官,赵普为行军司马,刘成通为掌记,白霜华为军需官,李漫为军需副官,将作营都指挥使张城。 黑城来的四人中,目前只有张城担任正式军职,其他三人要么在幕后,要么在任文职。 (第一百八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6章 义妹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显德四年春季,南部战事仍然胶着。 南唐李景派其弟齐王李达率大军增援被围困一年之久的寿州城。李达率军北上以后,中军留驻濠州,大将许文缜、边镐、硃元领兵数万,沿溯淮河北而上,和淮南道招讨使李重进率领的大林军主力对峙。 大林禁军自高平之战后,经过数次整训,战斗力大大提高,相较于南唐军优势十分明显。两军交锋数次,李达军皆大败。 折损五千多人马后,李达收缩兵力,驻军寨全力防守,大林军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 林荣性格坚毅,向有鲲鹏之志,扫平天下,恢复大武荣耀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梦想,此时,大林军主力全力南攻,却受阻于寿州城达一年之久,这让他难以容忍。显德四年三月,林荣终于忍无可忍,留下亲信枢密副使王朴为权东京留守兼判大梁府,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巡检,再次御驾亲征淮南。 淮南激战之时,大林朝西北边陲出现了短暂和平,这是黑雕军军刀威胁之下的和平。 西北历来是多事之地,党项、回骨、大蕃以及契丹等强敌你方唱罢他登场,经过显德三年的血腥征伐之后,党项族新兴势力房当族被西北联军彻底击败,族中最精锐的军士在义州和小牛关损失殆尽,丢失了圣地——同心城,只剩下房当翰海率领的败军盘踞在西会州,但是已失去一年前咄咄逼人的锋芒。 党项拓跋人并没有和房当人联合行动,但是,他们密切关注党项房当人的行动,存在坐山观虎斗的想法。他们旁观了房当人失败的全过程,对于联军军威深感震惊。当侯云策节度灵州之后,定难节度使李彝殷分明感到一只凶猛的吊睛白额大虎紧紧地卧在自己的身旁。 李彝殷不感轻举妄动,对南面府州也客气了许多。 在灵州西面,曾经强大无比的回骨人、大蕃陷于分裂,最接近大林的回骨汗国是甘州回骨汗国。兰州别驾葛萨和青海边上的大蕃族六谷部联姻,成为了一个新联盟,从东面和西面威胁汗国生存。 可汗仁裕忧病而逝,其子女尚小,左相阿斯汉趁机取而代之,成为新大汗。 大蕃国更是陷入了四分五裂境地,所幸大蕃故地苦寒难耐,山高地险,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如大蕃人那样在高原人纵马驰骋,因此虽说大蕃人分裂已久。却只是内斗,没有强敌打上雪山高原。但是,大蕃人也无力侵犯其它族人的土地。 灵州北面是大林朝最强大的敌人——契丹国。契丹人立国已久,就如一把锋利的钢刀,砍久也会钝,渐渐失去了立国初期的锋芒。新国主耶律述律每天晚上酣饮,白天睡觉,极不喜欢打理国事,对玩乐兴趣远远比开疆扩土更加感兴趣。 侯云策进驻灵州之后就把眼光盯住了西会州房当翰海部,西会州距离灵州不过一天路程,西会州就如一枝上弦之箭,随时都可能射向灵州,这对灵州是极大的牵制和制约。虽说在粟特人的穿针引线下,侯云策曾和房当翰海有过协议,可是这个协议随着黑雕军和房当翰海实力的同时增长,协议形同虚设,双方都没有遵守协议的意思。 前来助战的米勒部和细封部就如侯云策所料,近万援军屡次进攻小牛关均被击退,没有取得进展。由于清水河畔大段牧场被占,西会州物质严重短缺,粮草供应出现了极大问题,米勒部和细封部在显德三年底就被房当翰海客气地送走了。 西会州房当翰海接收了房当明的大部分残部,人数还是达到了两万多人,所辖区域南至小牛关,东至灵州边境,北至荒漠,西至房当支金和师高金所占据的靖远城,仍是黑雕军的劲敌。 不过,以黑雕军为核心的联军完败了房当军主力,攻破了同心城和固原城,踞守在西会州的房当军军魂已散,失去了纵横四海的自信心,变得极为保守。房当翰海不敢再主动出击,而是在小牛关和西会州设立防线,严防死守。 黑雕军小队多次试探房当军防线,很有耐心地不断进行小规模试探攻击,为以后决战奠定基础。房当部不敢出击,牢牢守住防线,双方战线也渐渐稳定。 侯云策并不急于进行决战。他初任塑州节度使,还需要巩固灵州和同心城,整训新黑雕军,等待时机成熟,才一战定西会州。 黑雕军主力分布于灵州和同心城两地,从东面和南北呈夹击之势。 在同心城,石虎率军一万军队驻守,由霍知行为同心城地方官,灵州则由梁守恒担任地方官。霍知行和梁守恒两人都拟任为刺史,侯云策已向林荣提出的推荐,暂时没有得到回复。 节度使官衙自然设在灵州,侯云策进入灵州城后,没有住进官衙后面的院落,而是买了一处相对幽静的大院子作为居住地。这个院子原是富商胡秋云产业,胡秋云拥有两个马队和驼队,长期行走在回骨人、粟特人、于阗人地盘上,家产颇丰,在西北胡人中赫赫有名,反而在中原行事谨慎,显得默默无闻。 军情营早就盯上了胡秋云,派人混入了他的商队,获得不少情报。 这次党项人围攻灵州之战,让胡秋云意识到边境重镇并非安全之地,若当日城破,辛苦一生积累的家产转眼间就会化为乌有。战事结束后,他搬家到京兆府,在京兆府遥控指挥商队。胡秋云是商人,算盘打得极精,搬家到京兆府之后,买卖上的事情有个商行就可以了,灵州大院子就没有必要存在,便挂牌打折出卖。 打折之后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城中一般人家也买不起,侯云策进城后,把这个院子买了下来,成为侯家私产。 侯云策买院子居住,和前不久发生的郑州事件有关。 来到大林朝后,侯云策成为皇族,手握重兵,建有侯家商铺,不知不觉变成了巨富。但是,侯云策的两处私宅全是赐予的,一处是沧州侯府,这一处原是富商刘三的私产,侯云策因立功而得到的赏赐;另一处是大梁侯府,这处房产是林荣赐予的,这两处房产,是属于侯云策私产,其他广泛分布于各州的房产从名义属于侯家商铺。 在郑州房产原本是官产,侯云策被调往凤州作战,走得十分匆忙,部分家产放在郑州官衙后面的小院子,春兰、秋菊也居住于此。 继任的郑州防御使为人老成,见侯云策家人占着官房。虽然心中不满,却忌讳侯云策是皇亲,一直以来没有声张此事。 显德四年一月。中牟县令王汀湘在被任命为郑州防御使。 王汀湘是世家大族,又是彰国军节度使王饶族人,此时,赵皇后病逝,小赵氏虽进宫一年多了,却始终没有名分,对此大家都猜疑陛下并不喜爱小赵氏,侯云策和皇帝连襟的身份就有些逊色了。 王饶夫人见三女儿嫁给陛下无望,便给三女儿相中了另外一门亲事,新娘就是战功卓著又新死了老婆的杨光义,这样一来,双方势力一长一消,王汀湘新官上任三把火,在朝中大佬授意下,第一把火就烧向了侯云策,暗中指使自己族人中的一名监察御史里行,以“霸占官产”为名弹劾侯云策。 这份弹劾一出,耳目灵通的侯云策迅速得到消息,让黑雕军亲卫用八百里加急赶往郑州,命令郑州侯府家人接信后立刻归还房产,全部搬到大梁侯府。秋菊、春兰当然不知道朝中有人为房产一事弹劾侯云策,接到八百里加急后,见到信中语气严历,心中惶惶,接信当天就搬离郑州侯府,赶往大梁。 郑州房产是侯云策的一个小失误。 侯云策当日从郑州出兵凤州,并没有想到随即就被会调到凤州任节度使,因此,郑州家产没有及时进行处置,节度三州以来,战事不断,诸事缠身,而且侯家商铺为侯云策积累了巨额财富,对于侯云策来说,郑州那处小院子实在微不足道,脑中根本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 那日过郑州,为了尽快见赵英,侯云策懒得和郑州新任防御使啰嗦,根本没有进城,直接从城外直奔中牟县。谁知道自已行为的缺失就被某些自己从来没有得罪的人咬住了。 因为自己有错在先,侯云策立刻退还住宅,同时给淮南的林荣写了一封请罪信,再用八百里加急送往淮南。 当检讨送到淮南之时,御驾亲征的林荣正在庆祝攻克寿州的胜利。 被围一年,援军无望,弹尽粮绝之时,老将刘仁蟾知寿州不可守,忧急交加而中风。为了减少城内百姓伤亡,刘仁蟾做出了一个让他灵魂受到痛苦煎熬的决定——向大林军投降。 投降之时,他因为中风卧床不起,部下与儿子将刘仁蟾抬出城外投降大林军。 对这等识时务又英雄的人物,林荣从内心是极为佩服的,为了给自己的将领和南唐其他守将做一个好榜样,林荣任命刘仁蟾为特进、检校太尉、兼中令、郓州节度使。 同时,下发了八道命令:一是寿州改为寿春县;二是城破前犯事的百姓一律赦免,三是寿州城五十里内,不收今年的秋夏租税;四是有曾受江南文字案牵连而聚集山林者,一律不问罪;五是百姓间相互有仇的,不准互相报仇也不准以官府告状;六是大战以来,被掳却骨肉者,不计远近,准许家人相认,官府给物收赎;七是大战过后暴露在外的双方军士的骸骨,派专人收拾埋葬,显示对死者的尊重,同时预防瘟疫;八是自前政令有不便于民者,委本州条例闻奏,当行厘革。 寿州落到大林军手中之后,在淮河流域的争夺就没有多少悬念了。林荣正在移驾下蔡时,收到了侯云策的请罪。 大林军能够在淮南放心打仗,侯云策稳定西北功不可没,因而这等小事在林荣面前更是不值得一提。当然,若想治某人的罪,这份弹劾也可以作为一份好材料。林荣在信中好言安慰了侯云策,却也没有责怪上的监察御史里行,郑州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 郑州事件也给侯云策敲响了警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朝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以后行事必须更加谨慎小心。他进驻灵州后,干脆自己花钱买了一幢院子。 师高月明和她的使女跟着住进这幢院子,师高月明的使女叫师高绿绮。绿绮是古琴名,当日在点兵场,师高月明取名绿水,也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使女师高绿绮的名字。 侯云策本来是想杀掉师高绿绮,可是师高绿绮天天跟随在师高月明身边,杀掉她而不让师高月明起疑很难。师高月明的化妆术是侯云策的秘密武器。因此。侯云策不仅要收服她的人,更要收服她的心。若被师高月明意识到自己杀死了她的使女,则难以达到此目地。 另一方面,师高绿绮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出现在侯云策,而不仅仅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侯云策就有些下不了手。侯云策来自黑城,黑城最缺的是人,最宝贵的也是人,在战场之外杀人对于他来说有心理负担。 当师高绿绮乖巧地为侯云策端茶送水的时候,其心就软了下来,每次他都在给自己找出理由:师高绿绮只不过知道师高月明会易容术,而易容术届时能否用到还未知,就以这个模糊理由就杀掉一个俏生生妙龄女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在理智与情感数次碰撞之后,侯云策做出决定他准备认师高绿绮为义妹,让他嫁给达娃贡,远远地把师高绿绮送走,眼不见心不烦,既救了她一条性命,又能拉扰达娃贡。 大蕃浑末部在卓尼和松藩形成了两个聚居点,达布在松藩,而达娃贡在卓尼,侯云策和达布经过歃血为盟,若没有大的事件发生,或双方实力没有发生质变之时,这个联盟还是比较稳定的。 而达娃贡由于地利之便,族中人数超过了达布,实力也就略强于达布。侯云策早就把自己和达娃贡的联盟弄得再密切一些,若再用歃血为盟这一招,似乎缺少想象力,而且不如第一次使作效果好,比如女人嫁一次是极品,再嫁一次则等级自然会下降。 若把师高绿绮认作义妹,嫁给达娃贡,则达娃贡就成为了自己的妹弟,成了一家人之后,自然也就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联盟。侯云策打定主意之后,派人命令达娃贡到灵州见面。达娃贡虽说臣服于自已,可是若长期不敲打,不让他定期到面前请安,过不了多长时间,达娃贡就会忘记谁是真正的老大。 当陛下再次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到灵州以后,侯云策估计送信军士也快到达到卓尼了,就决定出面认师高绿绮为义妹。 当师高绿绮得知自己要嫁给大蕃人,虽说竭力想保持平静,手中端着的茶杯还是“咣”的一声落在地上。大蕃人和党项人并不友好,党项人旧地有一部分就在卓尼一带,当大蕃国强盛之时,党项人被迫向东向北迁徙,后来在甘、沙一带,大蕃人、回骨人、党项人和中原人杀得个不亦乐乎。所以,当师高绿绮听说要把自己嫁给大蕃头领,禁不住花容色变。 侯云策要告诉师高绿绮两件事,一件是认她作义妹,另一件是让她嫁给大蕃头领达娃贡,这两件事情先说哪一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这就如吃葡萄,有的人是先吃青涩的,再吃甜的,这样越吃越甜,有的人是先吃甜的再吃酸涩,这样越吃越酸,两种吃法都是吃,给人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侯云策选择了第一种做法,先告诉师高绿绮最绝望的后果,然后再一点点弱化这种痛苦。 侯云策看到师高绿绮脸色巨变,心还是软了一下,不过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对一旁同样变了脸色的师高月明道:“达娃贡是大蕃人首领,师高绿绮嫁过去也算有个好归宿。今天下午,按照党项人习惯举行一个仪式,我要认师高绿绮为我的义妹,让师高绿绮以我妹妹的身份,风光地嫁给达娃贡。有我妹妹的身份,谅来没有人敢于欺负她。” 师高月明被识破身份以来,就跟随在侯云策身边,初尝人生滋味的师高月明渡过了短暂适应期之后,越来越沉醉于柔情蜜意中。此时,突然听到心爱的男人冷冰冰地用不容商议的口吻把师高绿绮嫁出去,忍不住在心中打了一个冷颤,她用祈求目光看着侯云策,求道:“郎君,能否让师高绿绮留下来,她虽是下人,可是和我一起长大,实际止情同姐妹,别让她嫁给大蕃人。” 侯云策心中暗道:师高绿绮其实也是一个美人胚子,若不是因为她知道你会易容术,完全可以让她嫁给手下将校,可是她知道易容术的秘密,所以只能走得越远越好,这也是她最好的归宿。 侯云策有些怜惜地看了一眼低头垂泪的师高绿绮,没有解释,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师高绿绮有了义妹的身份,到了卓尼就会成为大蕃人中的贵妇,这对她是件好事,达娃贡是大蕃人的头领,也是一条英雄好汉,嫁给达娃贡并不委屈。” 师高月明可怜巴巴地问道:“事情不可挽回吗?” 侯云策点头道:“达娃贡此时已在来灵州的路上,无法挽回了,你好好劝劝她,认命吧。” 师高月明两只蓝色的眼睛渐渐浸出了泪水,很快就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流,哽咽道:“师高绿绮长得如花似玉,不若和我一起跟了节度使,节度使另寻一名女子嫁给达娃贡。” 师高绿绮和师高月明长相不同,师高月明有白种人的一些特征,不似一个正宗的党项人,而师高绿绮则是纯正的党项女子,更接近中原人相貌,却比中原女子多了一些健康明郎。 侯云策没有再说话,摇了摇头,道:“不用多说了,你好好劝劝师高绿绮,多给她准备点嫁妆,我们要热热闹闹的把这个婚事办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7章 心软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两女面色惨白,低头看着地面不愿抬头。 侯云策对师高月明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好好劝劝师高绿绮,准备出嫁。” 师高月明低低应了一声,并没有如平时一样把侯云策送到门口。侯云策出了院子,带着两名亲卫,如平常一样到城中四处查看。 先到了铁匠营转了转,与张城单独聊了一会儿。张城得到了太师李甲亲传,由其主管将作营,让将作营如虎添翼。他将张城放在将作营,却是给其授的军职,以免让黑城其他诸人心生不满。 侯云策又到新成立的狮营看了看。狮营按编制是一个加强营,全营三千人,不仅人数多,而且里面老军士多,都指挥使郭炯、副都指挥使何五朗均是从沧州起就加入黑雕军的元老,狮营可以说是侯云策嫡系中的嫡系。 郭炯和何五郎算是师兄弟,两人见侯云策来到营中,赶忙走了过来,陪同侯云策检查了营房设置。一路人,不少老军士见到节度使过来,脸带笑脸,给节度使敬礼。 在黑雕军营房吃过饭,侯云策带着亲卫慢悠悠地转回院子。 侯云策身穿极为普通的软甲,骑着“风”悠然地走到回家的路上,驻扎在城中的黑雕军军士大部分还在军营整训,街道上几乎没有军人。侯云策初到灵州城,城内老百姓大多不认识这位新任的节度使,只当侯云策是中级军校,擦身而过之时,并没有人给他致意行礼。 在凤州和同心城,满城的人都认识侯云策,每次走在街道上,满街百姓都会恭敬地给自己让路,开始之时,侯云策还颇为不习惯,久而久之,却也有些喜欢这种感觉。此时,侯云策除了身后有两名亲卫,就如一个平民一般在街道上行走,这是一种久违的平民感觉,这种平民感觉让侯云策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这就好比一个人大鱼大肉吃得太多,忽然吃得时新的野菜,换换口味,也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眼看着就要走到自己的小院,侯云策想到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一定在院子里落泪,忽然觉得心中堵得慌,好心情也渐渐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所代替。他自言自语道:现在才知道,做恶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做一件坏事容易,难就难在做一辈子做坏事,我反正不行。 想到愁容满面的师高两女,侯云策回想起自已才到沧州时候,当时沧州节度使刘存孝勾结契丹人谋反,对自己出了杀机,在危机四伏的时候,自己还念念不忘要安顿好秋菊春兰两位女子。而此时,自己当上了节度使,成为一方诸侯,大权在握,能够随便决定人的命运,这时候变得心狠手辣了。 想到此刻,侯云策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所作所为就和心狠手辣的曹操极为相似。不过,做到了节度使的高位。侯云策对曹操做法很理解:当人的地位提高到一定的时候,特别是高到一句话就能够决定千家万户生死荣辱的时候,他想问题的角度就必然会发生变化,毕竟每一个决策关系重大,搞得不好就千万颗人头落地,大人物承受地心理压力远非那些小人物所能够想象。这一点和当小人物的时候大不一样,小人物无论做出多少大的决策,影响力实在有限,因此,当潜在的危险出现地时候,大人物脑海中常常迸出来一个字:杀。从肉体上消来一个人,实是解决问题最为简单而有效的办法。 这种几乎不受约束的权力却极容易恶性膨胀。侯云策自我反省道:在处置师高绿绮的时候,自己很偏执,下定决心把师高绿绮远远地嫁出去之后,连和自己很亲密的师高月明为使女求情,自己仍然毫不迟疑拒绝了。 这是一种大权在握的自信和决断,如果这种权力继续膨胀下去,会出现什么后果,成为父亲一样大开杀戒的暴君?想到这一点,他有了负罪感:“我怎么能够这样想父亲?这是罪过。” 来到中原越久,与中原诸官接触得越多,侯云策对父亲了解得越深,也知道为什么武力超群的侯家王朝会毁于一旦,很大的原因是父亲过于暴烈,杀伐凶狠,对手下也毫不留情,不禁敌人怕他,连手下大将也怕他。 作为儿子,侯云策不喜欢听别人谈父亲的过错。可是作为节度使,他必须要反思父亲失败的原因。 侯云策又想到大林朝的林家父子。 林家父子与父亲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下明显比前朝宽容,“林荣在显德二年专门下诏要求群臣进言,单独从这一点看,林荣算得上头脑清醒的君主。自己以前并没有把林荣虚心纳谏当成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现在看来,这很了不起。” 亲卫们跟在侯云策身后,侯云策沉默不语,亲卫们自然也不敢说话,只是睁大着眼睛手握刀柄警惕地护卫节度使。 侯云策再次想到了师高绿绮,思忖道:难道为了一个遥远的不稳定因素,真有击杀或远嫁师高绿绮的必要吗?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样做是否对这个小女子过于残酷?是否采用师高月明提出的办法,也把师高绿绮收归自己帐下? 走到侯家大院院门的时候,侯云策重新做出了决定。 重新做出决定之后,他一身轻松地走进院门,院内办公的封沙赶紧迎了过来。 侯云策吩咐道:“把钱向南叫过来。” “我马上去办。”封沙又道:“收到一些从大梁过来的公文。” 侯云策想到从大梁到灵州遥远距离,笑道:“这些公文恐怕都是去年内容,拿到房来吧。” 坐在房里,亲卫周青松端着茶水过来。房经常有一些机密的公文,所以,房成为侯家大院的禁地,师高月明等府中家人一概不准接近,只有封沙和亲卫周青松充许进来。因此,端茶送水等杂事也只好由周青松这等悍勇地军士来做。 公文果然是显德三年底的内容,这些内容早由飞鹰堂传了过来,侯云策仔细看罢,公文内容和飞鹰堂传来的内容丝毫不差。侯云策对于孟殊主持侯家商铺和飞鹰堂很是满意,暗赞道:“孟殊算是磨练出来了,当得大用。” 侯云策在房中看了一会杂,封沙就在门口道:“钱判官到了。” 钱向南笑吟吟走了进来,两只小眼睛转了数转,拱手行礼,道:“胡秋云驼队回来了。军情营有位军士也跟着回来,现在西北的情况越来越清晰了。” “达布送来的大蕃军士情况如何?” 钱向南笑道:“这些大蕃军士眼睛长到额头上,一个个傲慢得很,派去的队正根本没有办法约束他们,到了灵州之后,我从狮营里找了下十名拳脚历害的军士,和这些大蕃军士一对一单挑。大蕃人大败过后,这才去掉身上傲气。这些大蕃军士认输以后。办起事来倒让人放心得很。” “回骨战事如何?” “今年一月,兰州别将葛萨又和阿斯汉的人马打了起来,六谷部也从青海湖下来,夹击阿斯汉,三方人马打得难解难分。” 侯云策道:“如果这时和阿斯汉联手,倒可以给兰州葛萨致命一击。可惜,没有皇命,不能亲启战端。” “现在从甘、沙南下的军士受阻于兰州一带,不少浑末部大蕃人都沿着清水河南下到松藩,我遵照节度使的命令,让达布的大蕃军士接应他们,并给这些浑未部大蕃人划定了一个地盘,让他们有休整之地,还定下了规距,凡是有中原人血脉地,都可以进入同心城里。” “在清水河畔的大蕃人有多少?” “约有一千多人。” 侯云策把放在手里打开又合上,想了一会,道:“命令达娃贡到灵州城来,你挑三百多名大蕃人带到灵州城,这三百人就算是给达娃贡的见面礼,其他的大蕃人留给达布,我们要让达布和达娃贡两股势力基本保持平衡,让其相互制约,这样对我们最为有利。另外,浑末部大蕃人长期和大武人聚居在一起,他们并不排斥中原人,他们若愿意留在清水河畔,可以把他们编入同心城户口。” 钱向南走后,侯云策又看了一会,这才出了房,朝内院走去。 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在屋里抱头痛哭了一场。侯云策拒绝了师高月明的请求后,甩头离开院子,两人如坠冰窟。 师高月明见侯云策心肠硬如清水河畔河底的巨石,满腔柔情被这无情冰水淋得僵硬无比:在灵州城内,侯云策的决定无人能够改变,连房当人的雄鹰房当明也死在他的手下,一个使女的命运在他的眼中或许比不上一只蚂蚁。 两人哭得死去活来,师高月明抽抽泣泣地交待师高绿绮:“到了卓尼不要使小性子,有了小孩子就会好了。” 这些苍白安慰话让师高绿绮更是伤心。 平常的时候,侯云策进入内院之后,师高月明定会早早地迎出来。今天,侯云策在门口站了半天,院内却没有反应,只好自嘲着走进内院。 师高月明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走到窗边,见侯云策一人在院子里转悠,心里明白他是在等着自己出去。师高月明也是房当贵族小姐出身,自然有些脾气,看了院中的侯云策一眼,又坐到房当绿绮身边。坐下来之后。她又想到自己现在身份使不得脾气,还是红着眼睛站起来走到院中。 侯云策站在一株水桶粗的大树旁,低头看几只叫不出名字地大甲虫不停地跑来跑去,三只身型稍大地追着一只体型稍小的,那只小型地甲虫被迫向树上飞快地跑去。 房门“吱溜”一声打开了,师高月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房屋里都安有地龙,十分暖和,院子里干冷的一丝风袭来,她禁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师高月明走到侯云策身边,低声道:“节度使要不要茶。” “你的火气还是不小啊,居然改口叫我节度使了,怎么不叫郎君。” 师高月明咬着嘴唇,低着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开水已经烧好了,我去泡一杯茶,一会就端过来。” 师高月明说完,转身朝屋内走去。师高月明从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取出了南方运过来的上等铁山银茶,慢慢地把绿色的茶叶颗粒放到乳白色的瓷杯。绿色颗粒一丝一毫地伸展开来,淡淡地清香就在空中飘荡。 房门“吱”地又响了一声。师高月明回头一看,侯云策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师高月明端着茶杯,递给侯云策。侯云策用鼻子嗅了嗅若有若无的香气,凝视着师高月明天蓝色的眼睛。他轻轻用手一拉,师高月明没有反抗,顺从地把头靠在其肩膀上。 师高月明很是机敏,已经从侯云策表情上,发现侯云策心情似乎不错,于是大着胆子说道:“郎君,月明求你了,能否让师高绿绮留在身边,大蕃人可是党项人世仇。” 侯云策并没有回答她。 高月明只觉满腹心酸,依在侯云策怀中,轻声抽泣起来。 侯云策低声道:“别哭了,我最怕听见女人哭。” 师高月明收住了声音,又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侯云策嘴边。 侯云策浅浅地喝了一口,只觉满嘴都是茶树的山野之气,赞道:“这绿茶真是让人唇齿生香,不愧为饮料中的极品。” 师高月明并不是很喜欢绿茶,随口应道:“我还是最爱喝奶茶,每次煮开,浓浓的奶香就会飘得好远,喝上一口,浑身都会暖和。” 侯云策在师高月明的耳边轻声说道:“月明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看在这份情意上,就把师高绿绮留下来吧。” “郎君说什么?”师高月明猛地抬起头,一双天蓝色的漂亮眼睛盯着侯云策,犹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把绿绮留下来吗?” 得到了侯云策肯定回答后,师高月明狠狠地亲了侯云策一口,然后旋风一样跑出门去,不提防半高不低的门槛,猛地仆倒在地。师高月明身体素质极佳,爬起来,几步走到师高绿绮房间,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师高绿绮。 师高月明整个动作十分迅速,看得侯云策摇头直笑。他喝了一口茶,心道:做好人滋味也实在不错,不仅自己没有心理负担,受惠之人还要感恩戴德。 侯云策正在美滋美味地喝茶的时候,师高月明又如小旋风一样冲进小屋,并随手关掉了房门,扑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8章 珠珠草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面对着热情似火的师高月明,侯云策的热情也如猛火油一样点燃了,多年坚持锻炼,加上长期练习陈抟传授的天遁功,使得侯云策雄姿英风,就如推力强劲的八牛弩一样直刺浩瀚天空。 激战过后,侯云策舒适地躺在床上。师高月明在房间内泡茶,端到侯云策面前,格外温揉。正在柔情之时,侯云策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咕”地响了一阵。师高月明知道他为什么会肚子饿,微笑着穿上衣服,出门安排食物。 侯云策所住房间正是富商胡秋云正房,胡秋云是怕冷又喜欢享受的家伙,在这间房子里布置了两条地龙,当两条地龙同时燃烧起来之后,房间就如春天一般温暖。 师高月明出了房门,侯云策极为惬意地坐在床上喝茶。 不一会,师高月明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放着圆形青花瓷碗。师高月明身后跟着差点嫁给达娃贡的师高绿绮,她手里也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张大饼子。 侯云策没有想到师高绿绮也跟着走了进来,抬头用询问眼神看了师高月明一眼。师高月明假意不明白侯云策的眼神含意,微微笑了笑。她雪白脸上略有些红润,配上天蓝色的眼睛,尖挺的鼻梁,就如一朵出水芙蓉,脸颊红嫩无比,连额头上细血管都隐约可见。 师高月明的美丽从一个侧面充分说明了自己是一个优秀男人,在家庭生活中,男人有地位能保护全家固然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而能够征服自己的心爱的女子同样值得骄傲。 侯云策端起青花瓷碗,闻味道就知道这是黄老六的炖牛肉汤,美滋滋喝了几口。 师高绿绮站在一边,用有些生硬的语调道:“这是同心肉饼,很好吃的。”师高绿绮长着一张很中原人的脸相,说话却如胡人说中原话一样,反而是长着一张白种人面孔的师高月明说一口颇为地道的中原话。 师高绿绮托盘上的饼子其貌不扬,灰褐色在盘子里耷拉着脸,引不起人的食欲。侯云策不在意地拿起了饼子,咬上一口,饼子硬硬的就如西北常见囊饼一样,不过,随着牙齿深入推进,破除了饼子坚硬外壳之后,里面却是一些柔软而香喷喷的肉食和菜粒,喝上一口牛肉汤,咬一口饼子,感觉味道好极了。 侯云策问:“这个饼子叫做同心大饼?是同心城特有的?” 师高月明很是欣赏地看着心爱的男人几口就吃掉了肉汤和大饼,道:“这是房当人出外放牧以及行军打仗的食物,同心大饼子烤得极干,里面放有马奶。上面的一层油皮以及清水河畔特有的珠珠草,十天半月都不会坏,这张饼子是绿绮专门做给郎君吃的。” 侯云策看着饼子干硬的外壳里面有些淡黄色的颗粒,心中一动,在西北打仗,特别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军士们只能将就着吃些冷食,也是类似同心大饼的饼子,由于常吃干饼子冷肉块,不少军士到了晚上视力大大下降,特别是白狼营里的军士症状更为明显。据有经验的军士说,只要吃了青菜,视力就会好。这种同心大饼里有珠珠草,不知珠珠草能否防住晚上看不清东西。 侯云策带着研究心态咬了一口大饼,仔细看了看里面淡黄色的小菜粒,道:“党项军有没有晚上看不清东西的时候?” 师高绿绮摇头。 师高月明道:“没有听说过。” 师高月明心思也在饼子上,不过她是在饼子的名字上。她让师高绿绮送上同心大饼,取其意为同心,按照师高月明想法,侯云策虽说同意师高绿绮留下来,但是走和留不过是侯云策的一句话,而这句话随着心情变化会随时变化。只有成为侯云策的人,为他生一个小孩子,才算真正安全。因此,她就把师高绿绮带到了侯云策屋里,增加师高绿绮和侯云策接触的机会。 侯云策当然明白师高月明的心思,只不过此刻他的心思放在饼子功效上,看到盘子里还有一块饼子,就取过这块饼子,慢慢地品,对师高绿绮道:“饼子不错,你再去给我做两张,晚饭时送过来,记着多放一点珠珠草。珠珠草在清水河多不多,冬天有没有?” 同心大饼是党项房当人普通食物,师高绿绮精心制作这个带着些寓意的大饼子,要说特殊,就是在饼子里多泡了些马奶油膜,这是师高绿绮的绝招,加过油膜后饼子吃起来就更加香甜。师高月明见侯云策对这种饼子颇有兴趣,而对师高绿绮始终淡淡的,暗想道:师高绿绮虽说是个使女身份,却是五官端正,也不知郎君会不会喜欢她? 珠珠草是师高绿绮从同心城带来的,当时是在小盆栽了几株,现在经过三个多月,从同心城带来的珠珠草已经长满了小院子,在冬天一片瑟瑟中给院子带来了些许春意。 师高绿绮没有想到侯云策对这些清水河畔常见的珠珠草感兴趣,答道:“珠珠草喜欢水,只要有水,一年四季都长得很好,用珠珠草作馅的时候。放在开水锅里去煮一会,去除苦味才能吃。否则又麻又苦,连牛马都不吃。” 侯云策听到珠珠草又麻又苦,有些不放心在军中推广,追问道:“房当人吃这个珠珠草有多少年了?” 师高月明接口道:“从我记事开始就常吃珠珠草做地菜。虽说家中有使女,妈妈高兴时也常自己做菜。她可会变花样了,光是珠珠草就会做好多样。”师高月明说着说着想起了逝去多年的母亲,神色也暗淡了下来。 听说珠珠草是常吃的食物,侯云策这才放心。下床后,师高绿绮拿过衣服,细心地帮侯云策穿上。 师高绿绮比师高月明稍矮一些,眼光刚能看到侯云策下巴。她从小一直在师高月明身边,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男子。当她为侯云策系腰带之时,鼻子差点碰到的身体,无可回避地嗅到了若隐若无男人体味。 想到师高月明才从这个小房间里出来不久,师高绿绮心中如有一只清水河的小马驹一样。跳个不停。 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在同心城内,没有被揭开面具之前,曾经准备化妆成黑雕军军士混出城去,由于同心城管制得极为严格,出城必须要有腰牌和都指挥使以上军官签发的文。为了拿到文,两人想袭击城内的军士,可是急切之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两人正在寻找机会之时,师高月明的真面目就被侯云策揭穿了。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是从小院直接接过来的,并非从浣衣房过来,封沙等人都对这天上掉下的党项美女惊不已。 封沙没有直接管理浣衣房,管理浣衣房的军士又对府内情况不了解,侯云策命令不知真相的亲卫给管理浣衣房的军士传令,说丑女绿水两人被调走,让浣衣房另派人到节度使府上打扫卫生、洗衣服。 就这样,师高月明和师高绿水神秘地成为侯云策侍女。 西北各族战事频繁,每一场战争的失败方,女子、牛羊等财物就要成为胜利方的战利品,西北各族由于受到生产力和自然环境地限制,人丁不旺,传种接代是族人大事情,女人就意味着生命。所以在西北有一个现象,女子被俘到了异族之后,命运和男性战俘相比要好得多,并不会受到苛刻对待。当女子生育了小孩子之后,大多数都自然融入到异族之中,这也是性情刚烈的党项女子能够嫁给黑雕军军士的一个重要原因。 此时,师高绿绮面对着充满男子汉气概的大林节度使,不论是从现实角度还是从女人角度,最佳的选择就是成为侯云策的女人,在师高月明的安排、怂恿之下,师高绿绮时刻做好成为侯云策女人的准备。因为有企图,当师高绿绮为侯云策穿上衣服之时,额头泌出了密密汗珠,贴身小衣也已经完全湿透了。 侯云策右脚刚刚走出内院,封沙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道:“节度使,西蜀商会赵杰和粟物人罗灵在会客厅等着,见不见他们。” 从温暖房间出来后,冷空气吸入口中,侯云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道:“赵杰和罗灵都是重要人物,当然要见。” 他看到封沙脸上隐有些不以为然,道:“封郎,这些商人跟着我们到灵州来,对灵州有百利而无一害。首先,商人要上税,税钱多了府库自然充盈,军队开支、官员薪响、武器购置、城防建设,这一切都须从税钱中来,从这个角度来说,商人到这里来实质上是来送钱给我们;其次,商人来了之后自然要雇人,老百姓做个小买卖也就容易些,空房子租出来价也高些,总而言之,商人多了,灵州城老百姓也就多了一条生计。有恒产才有恒心,老百姓安定,社会秩序自然就好了。” 封沙自幼读的是圣贤,从内心深处瞧不上商人,可是节度使说地这些话句句都是事实。尽管他想了一些圣人的教导,却连一条都反驳不了。 封沙久在军中,知道行军打仗若按照圣贤的教导去做定是不行的,在心里暗自嘀咕:为何大贤们说的总是和现实中的情况不一样,哪道是我的修养真的还很差吗? 他心里在嘀咕,嘴上却答得很快:“刚才我听两人在谈论凤州,自从云帅离开凤州之后,凤州的房价降得很历害,比半年前至少降了一半。” 侯云策也料到凤州会出现这种情况,道:“人们买房子,主要是为了居住,同时房子可租可卖,是重要财产。西北各节度使调动之后,大家对未来的希望变了,房价肯定会有升有降。” 西北节度使大调整。对于西北官场来说是一个地震,对于灵州城内普通老百姓来说。只不过是城头变换大王旗罢了,而对于见多识广大的商人,却有着更加实际的意义。 侯云策到了灵州之后,凤州城内各地商会闻风而动,都派了代表到同心城和灵州城,考察两地经商环境。从显德三年底到四年春,凤州大商家或明或暗,纷纷把主要财产转移到灵州城和同心城,这个转移财产的风潮持续不断。 到了显德四年春季,商家仍然陆续在迁移,虽说搬家总会造成一些损失,可是跟随侯云策节度使转移,这些商家才觉得心里踏实。凤州城内房价随着商家的迁移而节节下滑,等到节度使冯继业发现问题地严重性之后,凤州城内的主要商家大多已顺利地金蝉脱壳,大掌柜和大部分资金都先后转移到了灵州,仅仅把商行的空架子留在凤州城内。 灵州城内,很快就和凤州城一样,出现了大量平民服饰的富豪。 在大林朝,决定社会地位主要因素并不是财富,而是取决于贵贱,没有地位钱再多也并不算世家大族,这一点从服饰也得到了相当鲜明地体现,比如有些颜色,如紫色、绯紫色等颜色只能是相应级别的官员才能穿,还有蟒龙、飞鱼、斗牛等图案,也必须是官员才能用,汉朝规定的更严格,平民凡有一人经商者,其全家人均不得服用锦、绣、绮等等丝织品,也不得服用毛织品、细葛布和白细苎麻布。 在大林朝,虽说丝绸品早已放开了,有钱都可以穿,但是,一定颜色和图案仍是富商所不能染指的。所以,大量商人移居灵州城后,灵州城内多许多浑身佩带着金银宝石、却穿着豪华平民服饰的商人。 西蜀赵杰和粟特罗灵就是众商人中的大佬,两人是合作多年的老友,坐在议事房内,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 粟特商人罗灵高挑精瘦,眼睛深陷,中原话极为流利,对赵杰道:“从商路来说,凤州城地位置比不了灵州城,灵州城向来是西域和中原重要通道,凤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个天然的军事堡垒,不过道路并不好走,货物从甘、沙到凤州再到中原,要多花不少力钱。” 赵杰是本西蜀商会的头领,深有意味地晃了晃脑袋,道:“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们做买卖的总要到安全又能赚钱的地方,云帅是少有的懂得买卖的大官,跟着他走没有错。” 谈论这个话题要涉及其他节度使,赵杰不愿意多说,笑道:“你这回做了一个蚀本买卖,听说你那位弹胡西它尔地歌女,突然变成了公主,罗兄向来眼光如炬,这回可是走了眼。” 罗灵摸了摸尖鼻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赵兄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骨力罗雁就是大名鼎鼎地奥古罗兹公主,我在西域行走了一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却在公主这里上了一个大当,我现在根本不敢回黑汗国,当初训练她弹琴我很是用了些手段,谁知道公主会来会报复。” 正说着,侯云策走了进来,“两个大掌柜别来无恙,我在灵州我盼了你们好久,怎么今天才来,赵掌柜,我在同心城给你留了些地盘,你的铁匠辅、木工辅、织布房都可搬到哪里去,同心城我有充足的石炭。” 罗灵和赵杰听到侯云策进来,都站起为拱手行礼,罗灵笑道:“节度使能否给罗某留些油水?” (第一百八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9章 侯家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赵杰和罗灵两个商界大佬拜访侯云策,并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也就是来露个脸,向侯云策表示自己紧跟着他的脚步来到灵州。 在衙门里,精于吏事的下级有事无事总要找个由头跑到上官面前汇报工作,汇报工作是次要的,其实质就是用这种方式表示忠心,大多数上官对此事心知肚明,默认或支持这种行为,毕竟上官也是人,每个人都从内心深处喜欢顺从自己的人,若手下全是刺头,这样的上官当起来也是没味得很。 赵杰和罗灵两人都是老江湖,自然深知其中三味,所以,两人来了。 侯云策、赵杰和罗灵三个人在议事房里,聊了一会,都是说买卖上的事情。 侯云策来自黑城,黑城太小,很多东西都无法生产,全靠商业。他从小就知道商道的重要性,与中原长大的官员大不一样。 侯云策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品着茶香,对赵杰道:“西蜀多山,不仅有大山,听说还有许多不高不矮的小山,山上常年雾气缭绕,实是出产好茶叶的地方,但是西蜀茶相较于闽茶,名气差得太远,价格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实在是有些可惜,我给你一个建议,赵郎不若找一座交通方便的山地,带些闽茶种子回去,种出的西蜀茶运到灵州来。我想办法找商家全部收购。” 茶叶是西蜀重要生意,赵杰的生意中也有茶叶,听侯云策谈茶味,道:“闽茶虽说路途遥远,但是闽人贩茶常走海路,一条中型海船走一趟,就可以抵得上一个大型马队,海船在鲁地靠岸后,茶叶就可以一马平川地运到大梁、大名府等繁华之地,西蜀茶虽好,却因西蜀道艰难运输困难,所以争不过闽茶,不过西蜀茶制成茶砖,卖到西北各族,却是生意极好。” 罗灵却不同意赵杰看法,接口道:“闽茶从青州到西北,路途着实太远,甘、沙一年要卖出不少上等闽茶,一小包上等闽茶的价格抵得过五匹马拉的茶砖,要说利润大,还是要属上等闽茶。我觉得西蜀茶主要的问题不是难以运输,而是炒制手艺比不过闽茶。在回骨,上等人喝闽茶,下等人喝西蜀茶,这就分出了高下。西蜀人费力把一个马队的茶砖运到回骨人那里,利润还比不上顺便捎带的几大包闽茶。” 侯云策道:“原来贩茶还有这些生意经,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就在这几天,中原最大商家侯家商铺大掌柜要到灵州来。他对茶叶有兴趣,侯家商铺中也有炒制闽茶的高手,不若让他派些人到汉中去生产上等茶叶,由赵郎负责提供鲜叶,你们两家联手,可以把闽茶占据的市场抢过来。” 侯云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在汉中生产的西蜀茶到达凤州后,沿新开辟的秦州-固原-同心的新路线,很快就能到达灵州,到时只要将上等西蜀茶换成闽茶的牌子。由罗灵卖到回骨去,转手就可以赚得大笔的利润。 赵杰和罗灵都是人精子,虽说侯云策没有把话点透,两人都明白了其中意思,这其实是三家联手的生意:赵杰老家在汉中,由他提供鲜叶,侯家掌握炒制茶叶的技术,而罗灵在甘州回骨、高昌回骨、于阗、萨曼等地建有现成的销售渠道。这样一来,定然能把真正闽茶挤出西北市场。 想到这样的好事竟然唾手可得,赵杰和罗灵两只眼睛就如探照灯一样闪闪发光。 侯云策手里还有一件利润更大的生意,这就是吴七郎所贩的私盐,经过谋划,吴七郎回到中牟县后,找了一些原来贩私盐的搭档,重操旧业。由于有侯云策暗中支持,吴七郎就以灵州、盐州为后方,理顺了贩盐渠道,从河中府、京兆府等重镇和盐州等产盐地把私盐贩到灵州和同心,甚至连西蜀井盐也运了不少过来。 侯云策一直想找一个理想的下家,这个下家必须是实力雄厚的商家,否则根本不能打通西域各个政权关节,罗灵本是一个合适人选,可是他四处送美女,和各地关键人物都有一手,这就让侯云策有些警惕。因此,他只是把销售茶叶地买卖交给他,私盐则另外选人。 宾主言谈甚欢,罗灵和赵杰达到了表忠心目的,此时还是中午时分,还没有到吃饭时间,节度使也没有留他们吃饭的意思,两人便起身告辞。 赵杰走到议事房的门口,拱手笑嘻嘻地道:“在下从成都带来一个西蜀厨子,手艺极为了得,我准备了几款难得一见的好菜,还望节度使赏光。” 西蜀菜以其独特的风味已经在中原很有些名气,只不过由于双方不停争战,很难吃到正宗西蜀菜。侯云策看着赵杰肥胖笑脸,暗道:真是应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一句古话,自己喜欢美食,赵杰就用美食引诱自已,看来当大人物也不容易,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的眼睛盯着,稍有点小嗜好,就有人立刻粘上来投其所好。 当然,对于赵杰这种小小的诱惑,侯云策不准备拒绝,笑容可掬地道:“好说,西蜀菜味道对我胃口,等哪一天我想吃美餐了,提前通知你。” 赵杰听到节度使大人如此尝脸,兴奋得两眼放光,一边搓手一边道:“这名厨子有道名菜叫五湖四海,全是各地的新鲜玩意,节度使一定要赏脸。” 侯云策出自皇宫,对美食有自己的见解,道:“真正好厨子,就算用最简单菜品也能做出好滋味,若用各地的新鲜玩意来做菜,根本显不出手艺,我给你出一个题目,就用最常见的羊肉。看你的厨子能否做出不一般的味道,若达了黄老六的水平,那我就重重有赏。” 赵杰的脑袋如鸡啄米一样,频频点头,道:“好、好。我让厨子就用羊肉来做一顿大餐。” 封沙替侯云策送客到门口,赵杰和罗灵一出院门。北地商人皆骑马。两人骑在马上又开始互相打趣,罗灵笑道:“难怪赵兄这么胖。原来有个好厨子,今天就请当哥哥的先去品尝品尝。” 赵杰回敬道:“罗兄如此瘦,当是府中美女如云,一天劳苦过度,这样吧,晚餐我请你吃西蜀食,宵夜你就请我品尝美女的滋味。” 罗灵“哈、哈”大笑:“中原有句名言,叫食色,性也,说得当真是入木三分。” 赵杰是西蜀人,西蜀人恢谐风趣,他也不例外,道:“这是酸文人说的话,你别东施学西施了。” 罗灵听了此语,笑得趴在马头上直不起腰。而赵杰却是一脸严肃,两位商界大佬快活地到了赵杰府上。 封沙送了客人正朝他的房间走,就看见侯云策从内院出来。 胡秋云的、院子是由三个院子组成,前院是使女、下人及亲卫们所居住的地方,中院是侯云策办公地方,有议事房、会客房及封沙住房,内院是侯云策和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居住的地方,房也设在了内院,内院除了封沙、罗青松可以自由进出外,其他人无事不能到内院。 师高绿绮本来就是使女出身,内院就没有再要其他使女了。 胡秋云是富商,为了防人翻进院子来偷盗,所以整个胡府围墙都出高,一道围墙把院内院外分隔成两个不同世界,内院有一道后门,后门很窄,只能让一人通行。木门采取类似城门设计,能抵御刀劈斧砍火烧,这是为了紧急逃生而设计的。 侯云策对往回走的封沙道:“我们去看看张记铁匠铺情况。” 侯云策进驻灵州城后,就将同心城和灵州城进行了分工,灵州主要是商业聚集的地方,同心城主要手工业聚集。在同心城北城区,集中了包括普通铁器铺、木匠铺、陶器铺、织染署、造纸坊、马车坊、制酒坊等产业,这些手工作坊主要是供日常生活所品,大多是凤州商家转移过来的产业,这些手工作坊有大有小,比如侯家商铺经营的铁匠铺,专门打造农具、小铁器等生活用品,规模已经很大了,占据了同心城内很大的一块地盘,而西蜀人开的木匠铺规模也不小,至于陶器铺、织染房是大梁商人新开办的,规模就小得多。 至于为黑雕军生产武器地窦田、郭宝玉和新近从固原挖过来的张记铁铺,这些铁匠铺是黑雕军武力超群的重要因素,是侯云策的心肝宝贝,就全部集中在灵州城内。 窦田、郭宝玉、张青海和陈凌心各负责一个铁匠铺,窦田铁匠营主要负责打造侯家刀、陌刀和马枪,郭宝玉铁匠营主要负责打造弓、弩,张青海主要负责打造青党甲和盾牌。陈凌心是灵州颇为有名的工匠,长于打造马车及各种配件。 陈凌心所在铁匠铺严格来说并不是铁匠,而是一个生产马车的作坊,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在同心城外和房当度所率党项军激战的时候,虽然形势不利,但是永兴军把运送粮食的马车连结在一起,就构成了一道抵御骑兵冲击地良好防线,再加上与契丹人作战时侯云策曾经吃过马车的亏,侯云策便生出了在军中配备马车的想法。 黑雕军以前是一支纯骑兵的军队,这种军队优点很多,却有一个最大问题,就是攻坚能力和防御能力不足,若在步军中使用特制的马车,既能提高步军的机动能力,又能增强防护能力,将极大提高黑雕军的战斗力。 侯云策来到窦田所在的铁匠铺。距离铺门还很远地地方,就听见了铁匠铺传来了“当、当”的敲打声、风箱的呼呼声以及工匠们的喊声、骂声。刚进营门,就看见了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虽说是寒风刺骨的冬天,在熊熊炉火的映照下。肌肉发达的工匠们仍是赤脯上阵,汗水不断地从他们身上滴下来。 窦田汗流满面地来到侯云策面前,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结成一团一团的白雾,窦田拱手行礼道:“云帅来了。铁匠铺新造了几把侯家刀,正要送到府上来。” 侯云策在广顺三年在沧州就认识了窦田,对窦田的表情极为熟悉,笑道:“窦郎急匆匆想送刀到我这里来,莫非又有什么新技术?” 窦田对着正举着大铁锤的一彪形大汉道:“王老五,把新打的侯家刀拿过来。” 彪形大汉王老五是个西蜀人,西蜀语和中原话用词基本一样,只是语调上稍有些变化。他嘴里大声应道:“要得,等到。”然后又重重地砸了一锤,才把铁锤放在了一边,然后兴冲冲捧着一把新打制好的腰刀过来。 战刀的样式仍是侯家刀的模样,从黑色刀鞘抽出战刀,刀刃有一些漂亮的云纹,稍稍转转角度,就能看到凛凛的寒光。侯云策用手指轻试刀锋。刀锋在手指的擦试下似乎有了生命,就如一只闻到血腥味而不停跳动的野兽。他随手挥动了几下。王老五在刀锋的逼迫下,竟然连退了几步,远离了刀锋才稍觉心安。 侯云策连道:“好刀,真是好刀。” 窦田心中得意,嘴上却道:“这刀和节度使那一把百炼刀相比,仍是相差不少。” 侯云策又舞动了几式,问道:“这刀是用什么办法打造的。” 窦田眉毛向上扬了数下,终于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得意神情,道:“自从看到云帅那把百炼刀以后,我和郭宝玉日思夜想铸剑之法,造了无数刀剑,虽说也是锋利无比,但是始终远不如节度使的那一把刀。” 侯云策心道:“我这把刀可是太师李甲精心所制。太师也只制了这一把,以后所制都不如这把。这种宝刀可遇不可求,神兵天得,岂能大规模制作。” 窦田沉浸在自己的冶炼世界中,根本没有注意到节度使地表情,接着道:“到了同心城之后,我们铁匠铺各项技术在大林朝已是首屈一指,风箱和焦炭能大大提高温度,有了最好的灌钢技术,这个云纹是采用大蕃人冷锻之法留下的痕迹,还学会了回骨人的淬火之法,四种技术结合起来后,我们已经打造了二十多把好刀了,这把刀是最好的一把刀,现在我们铁匠铺要把此刀献给节度使。” 侯云策取过刀,仔细端祥了一会,道:“此刀的锋刃处有若隐若现的云纹,就叫做飞龙刀吧。此刀能否大批量生产?每月可以打造多少吧,大批量生产的侯家刀,质量是否会下降?” 窦田眉毛又向上扬了数下,道:“铁匠铺和铸剑师不同,铸剑师是十年磨一剑,我们铁匠铺是为军队配武器,必须要能够大量生产,按照云帅要求,我们每一道工序,包括用多少料、用料的先后顺序等等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步都可以反复做。” 正在此时,一名亲卫带着数人走进铁匠铺,当先一人快步走到侯云策面前,行军礼,大声道:“报告云帅,孟殊归队。” (第一百八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0章 飞将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铁匠铺红红炉火照映下,孟殊微黑脸孔增添了些红润,紧闭嘴角轻微向下,脸上线条层次分明,儒雅中带着些刚硬,更有着压抑不住的强大自信。 侯云策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孟殊了,敏锐地注意到孟殊神情和相貌的突变。在德州小道初遇孟殊之时,孟殊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无助生,经过两年军旅生涯锤炼,又有了执掌飞鹰堂和侯家商铺的经历,军中职务也正常升至步军都指挥使。这些经历对于孟殊具有颠覆性的,要不然,他或许还要为了一个秀才的名份而苦苦挣扎,所有变化在孟殊相貌和气质上留下了深深印迹。 侯云策、孟殊等一行人迅速回到侯府。在侯府中院,放着一个罩着灰布套的笼子和一个罩着黑色布套笼子,笼子里传来了鸽子的“咕、咕”叫声。李宁站在黑色布套笼子前,一脸沉思。 孟殊轻声对侯云策道:“云帅,李兄大才,成功了。” 李宁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道:“全靠孟掌柜支持,否则没有这么多鸽子让我训练。” 李宁招了招手,一名亲卫揭开灰布套,两只竹笼子里各有三只淡灰色鸽子。这一段时间他放下所有事情,专心训练鸽子,与孟殊通信数次,终于到了可以实用的阶段。 侯云策快步来在竹笼子旁边,仔细观察这些或许能迅速改变黑雕军传信方式的信鸽。 侯云策来到中原后,为改善传信状况,在飞鹰堂中实行了节节传递信息制度、传递信息的等级制度、密信制度等等,这些措施提高了信息传递的速度和安全性,但是,这些手段并没有比其他节度使更高明,只不过执行得最好。 大林朝堂上的变化以及侯云策给飞鹰堂的命令,都要经过黑雕军或飞鹰堂的信使拼命跑上半月到达对方手上。而半个月时间,足以让新闻变成旧闻。 这些小小的鸽子或许就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因此,侯云策就如看自己的情人一样凝视着这些小精灵。封沙、罗青松等亲卫显然不理解侯云策的感受,他们看到节度使一直站在这些鸽子前很有些不解。可是他们见到节度使郑重的模样,又不敢打岔,就静静的站在身后,不断地拿眼神询问孟殊和李宁。 两人都神神秘秘,含笑不语。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侯云策才从鸽子身上抽回眼睛,问孟殊道:“试验过吗?” 孟殊胸有成竹地道:“云帅交待了此事之后。我就派人四处寻找这种能回巢地飞奴,后来在海州找到这些最好的飞奴。李兄手段了得,我们通过好几次信了。” 听到飞奴称呼,侯云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飞奴指的就是信鸽,打断孟殊道:“这些鸽子是黑雕军一员,岂能叫做飞奴,就叫做飞将军。” 李宁解释道:“大武名相张九龄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鸽子,他把信系在鸽子的腿上,专门用来传递消息,张相就称鸽子为飞奴。海州有不少船家出海捕鱼,他们喜欢在船上养飞奴,用来传递消息,最是快捷准确,这些鸽子是海州最好的信鸽。同时孟掌柜还买来九个专门训养鸽子的奴仆,这次我带了四名到灵州来,另外五名仍在大梁训养鸽子。” “不错,你们想得很周到。” “鸽子买回来之后,就由这九人专门进行训养,我们试飞了很多次,从郑州到大梁,从海州到大梁。还从京兆府飞到过海州。成功率很高,这六只信鸽是成绩最好的。” “同心城能去吗?”“ “能够,我们已经训练过了。” “好。” 侯云策站在笼前,又问道:“我看这两支笼子里的鸽子不太一样,黑色布套的鸽子前半身长于后半身,站在笼子里抬头挺胸,眼睛也转得灵活,而灰色布套的鸽子前半身和后半身差不多长短,用半蹲姿势站立着,这两类鸽子有什么区别?” 李宁赞道:“云帅观察得真是仔细,很少有人能看出其中的差别。这两种鸽子的特点不一样,前长后短型是典型的短距快速鸽,这类体型地信鸽由于身体前沉,站立时常常得抬头挺胸。飞行时由于前后平衡感不一样,不用力拍翅膀就有下坠的可能,故而其双翅拍动的频率比其它体型的信鸽略高,因拍翅速度快,飞速就会加快,往往能率先归巢,不过,万事有一利就有一弊,这种信鸽的缺点是消耗体力太大,飞行时间一长就飞不动了。” 他稍稍停顿之后,又道:“身体前后等长型的信鸽肌肉发达程度与双翼、尾羽长度的比例适当,有利于轻松地长时间保持较高速度地飞行,只是这种鸽子看上去没有前一种鸽子气派,经过试验,这种鸽子记忆力特别强,找巢能力是数种鸽子中最强的。” 侯云策随着李宁的讲解一边观察着鸽子一边频频点头,道:“短距离信鸽速度快而飞行距离短,很适合灵州城到同心城这种距离或者是各个军营之间的联系。另一种鸽子线条流畅,适应远距离飞行,就用来联系大梁和同心。” 侯云策离开大梁之后,有半年没有见到赵英,赵英曾在显德三年秋天让人带过来一封信件,由于是普通家信,没有开通飞鹰堂加急送信通道,就让军士按正常路线带过来。结果,侯云策在显德四年春天才收到这一封迟来的问候。 此刻有了这些鸽子,他来了兴致,道:“准备文房四宝,纸条小一些,要能够绑在鸽子上,我要试试飞将军的飞行能力,看大梁侯府能否收到这封信件。” 罗青松马上到房里为侯云策准备纸墨,准备妥当后。侯云策走进了房,提出笔却颇为踌躇:写在西北的胜仗,这些内容适合写在奏章里,似乎不太适合夫妻间悄悄话;写同心城的婚配故事,一两句话又说不清楚;写自己收了一个胡女在身边,生活有人照顾,请夫人勿念,这似乎是智商五十以下地男人才干得出来的;泛泛写几句关心的话语则太过平凡。有些辜负这飞军近两千里的辛苦奔波。 侯云策在房里找了本诗集,在前朝诗人的诗集中选了一首《夜语寄北》,在小纸条上细心地写下“君问归期末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诗句。 飞将军在灵州侯府中院腾空而起,只是在空中稍有些犹豫,朝着大梁方向飞去。 侯云策写完诗后,还想给石虎发一道命令让飞将军送到同心城。 侯云策在房里踱了几步,写下:“塑州节度副使石虎将军。令你部派出小部队,北上小牛关,扫荡清水河畔的党项人,孤立西会州,困死房当翰海,塑州节度使侯云策。” 封沙看到侯云策最后两句话带着浓浓的杀气,精神一下就振奋起来。 加印后,侯云策的命令很快就传到同心城。 石虎以塑州节度副使身份坐镇同心城,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军事上。地方事务就全部交给了霍知行。 霍知行在修建白狼营的同时,还要抽身打理同心城地方事务,这让一心扑在白狼营建设上的霍知行很是不爽。他在同心城设立刺史官衙之后,按照大林地方官制,拟出了录事参军事及六曹官佐,然后由侯云策以节度使的名义上报吏部。吏部专门经办西北事务的侍郎司马翎早已成为侯云策地亲密战友,拟报人员向来通行无阻,因此,尽管吏部公文还没有批复,录事参军事张金灶已经开始行始职权了。 霍知行把大小事务交给了张金灶,自己则把家都搬到了白狼营,所幸同心城没有多少地方事务。除了一个个大肚子党项女子以外,就剩下军人、工匠和运粮队的村民,张金灶应付起来倒也轻松。 同心城的四营新黑雕军。鹰军、狼军、龙军、豹军就布防在小牛关以南,加强营鹰军的三千人驻守在同心城内,是同心各军中最大的一支机动力量和战略预备队,狼军两千人是由凤州军组成,布防在白狼营,龙军两千人主要是骑马步军,布防在小牛关,豹军两千人是由灵州军组成,布防在固原方向。 石虎接到侯云策密令后,立刻招来鹰军都指挥使王江和副都指挥使铁川源。 石虎把密令递给王江,就转头看着门外的景色。石虎自从得到《金刚经》之后,一有空就拿出来研读,近来突然有了感悟,对经文理解一下变得透彻了,许多原来不明白地地方,犹如有神助一般就豁然开朗。他也就越发沉默寡言了,在武僧空见眼里,石虎宝相庄严,大有佛根,住持和石虎相比也大大不如了。 王江接过密令,看过后递给铁川源。 王江是在郑州加入黑雕军的,也是一位资深军官。他对这位副帅很有些敬畏,石虎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反而是资历最浅年龄最小的铁川源最先发言,道:“云帅的命令很明白,就是和以前在同心城一样,扫荡清水河流域的党项人,让西会州成为一座孤城,没有了外援,党项人在西会州守不了多久。” 铁川源发言之后,王江道:“西会州有两万党项军,这些党项军强悍骁勇,我们派人去扫荡清水河下游,必然会和党项军发生大规模冲突,这个扫荡谈何容易,而且新军训练不足,打大仗会受损失。” 石虎听两人谈了各自想法,这才开口道:“西会州是毒牙,紧紧对准灵州的咽喉,云帅早就有心要敲掉这颗毒牙,只是西会州还有两万党项军,实力不容小视。另一方面来说,两万党项军也是西会州沉重负担,云帅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把党项军困在西会州附近,不让他们出来放牧,不让他们出来耕种,不让他们和外界做买卖,不出半年,西会州不战自败。” 石虎扫视了两人一眼,道:“铁副都指挥使,从今天起,加大对清水河畔的侦察工作,小牛关以北二十里范围内,党项人所有聚居点以及党项人马在这一带活动的规律必须要进一步摸清楚,我们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打歼灭战,让党项人马不敢轻易南下。” 三人商议了一些行动的细节后,王江和铁川源就各领任务出去了。石虎闭着眼睛坐了一会,安慰自己:边境征战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骨,现在只有彻底击败房当人,才能彻底解决战争,我佛大慈大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我成为拿起屠刀制止杀戮的罪人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1章 清理外围 冬季到来,雨水大大减少,清水河水位下降了很多,不少河段露出了灰色河床。小牛关附近河床相对较窄,水量虽说减少了,河水仍然湍急,不知疲倦地拍打两岸峭壁,发出“哗c哗”响声。 黑雕军击败房当明大军之后,占据了小牛关所有险要之地,依托小牛关,把米擒部c细封部和房当翰海的人马死死挡在小牛关以北,稳定了西北形势。 小牛关经过联军及后来的黑雕军近半年的奋力建设,充分发扬了中原军长于和泥土打交道的特长,大量土木工程神奇出现在小牛关两岸峭壁上,把小牛关已经变成了一个防守森严的保垒。 这个保垒牢牢扼住了清水河的交通要道,黑雕军形成了可战可守的有利态势。 周青和武家强是一对老搭档,两人是黑雕军中原狮营骨干,曾经无数次深入敌方进行侦察,立了不少功劳,在白龙水岸擒拿达娃贡就是两人杰作。足智多谋的周青已成为熊营的副都指挥使,而长于观察的武家强则来到鹰营任骑兵指挥使。 接受了石虎交待的任务之后,武家强带着手下五百骑兵,趁着夜色,顶着呼啸而来的北风,从小牛关向北出发,在风雪交加的清水河畔快速北上。 从小牛关向北二十里的范围内,有四个较大的党项人村庄,每个村庄有二百多人。数月以来,小牛关黑雕军派了无数侦骑深入到党项人腹地,把党项人村庄情况和军队驻防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武家强接到扫荡任务之后,没有如往常行动需要派人去侦察,直接带骑兵奔村庄而去。 武家强带领的这五百骑兵是石虎主力部队鹰营中最精税的部队,一半以上是黑雕军老狮营的骑兵,这些骑兵多是百战余生的老军士,还有四五十人娶了党项媳妇。 骑兵装备极为精良,每人一张黄桦手弩,一张长弓,两个箭囊,一把侯家刀和一面骑兵专用圆盾。这五百骑兵主要用在快速突袭,为了减轻战马负荷,没有带马枪,没有穿铠甲,而是身穿厚皮袍,内穿丝绸衣,头戴裘帽。为了加强防护,在前心后背处挂了一块圆形的青党甲,用来护住胸背要害部位,远远看上去,有些类似于大武军著名明光十三铠。 北风笼罩下的清水河畔极不利于大部队行军,饶是武家强率领的骑兵作好了充分准备,部队行走起来还是万分困难。 军士们裹紧身上衣服,顽强地沿着清水河前进。 居住在清水河畔的党项牧民,在这寒冷天气中一般都不出来活动,躲在低矮土墙房子里,睡觉,喝热奶,吃着秋天储藏的肉食,或者是饿着肚子等待漫长冬季结束。 对于党项人来说,只要在寒冷冬天,牛c羊c马等大牲畜不被冻死,等到来年万物复苏的时候就会迎来一个丰收季节。这些勤劳勇敢又凶狠的党项牧民,根本没有想到占据小牛关的大林军会在如此恶劣地天气之下无耻地袭击他们。 武家强率领着骑兵走了两个多时辰。 在天空刚刚放亮之时,精锐骑兵突入了第一个党项村庄。 五条狂奔的大蕃犬最先发现这些不速之客。这些大狗多是青海湖边最凶猛的大蕃犬后代,脑袋大如脸盆,牙齿如匕首,生性凶猛,不俱虎狼,狂叫着朝骑兵队伍冲了过来。 黑雕军侦骑们在清水河畔活动了半年,对这些大蕃犬又怕又恨又爱。侦骑们初到清水河畔之时,不知道这些大蕃犬历害,直到数名经验丰富的侦骑丧生于大蕃犬之后。黑雕军才开始高度重视大蕃犬,每一次侦骑出去活动,都要把有无大蕃犬排到重要地位置。 武家强安排了三十名军士用弩箭对付大蕃犬,当大蕃犬冲出来之后,早有准备军士举起了黄桦手弩,等到大蕃犬冲入弩箭的射程,在队正指挥下放弩,就如两军交战一般。 大蕃犬尽管毛长肉厚,毕竟挡不住这能射破铁甲的弩箭,随着大蕃犬狂吠和悲鸣,奔来的大蕃犬全部被射杀在马前。武家强是极爱猛犬之人,看着这些体形强壮的大蕃犬倒在地上挣扎,心痛得直摇头。 在解决大蕃犬的同时,骑兵已经突进了这个只有二百多人的小村落。黑雕军骑兵在村庄里纵马狂奔,迅速把村庄分在数块,数名骑兵在村落中纵马奔驰,用党项语喊道:“房当人从屋里出来,在村外空坝子集中,否则格杀勿论。” 喊话的黑雕军军士都是经过培训,这几句党项语操练得极为纯熟,党项村庄本来就小,战马在村庄中奔驰,很快就跑了几个来回了,急促马蹄声c严历喊话声c党项女人和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有兵器相撞或轻脆或沉闷的响声,就是这被严寒包围的小村庄里回荡。 党项牧民身材并不甚高的,常年生活在马上,饮食以肉食为主,身体都强壮得很。他们只要拿出刀箭,跨上战马,就是优秀战士,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党项人口虽说并不多,却能很容易地组建起强大军队。 而中原人吃的是五谷杂粮,常年生活在田土里,习惯握锄头和柴刀,并不擅长于骑马射箭。没有经过训练的中原军士在战斗技能和战斗意识稍逊于同样没有经过训练的党项军士,中原军队要想形成战斗力,必须经过严格训练。 党项村庄里不过百来户人家,在全幅武装的黑雕军的突袭下,失去了有组织抵抗。敢于反抗的党项青壮年被当场砍杀在自家的院子里,余下地党项人在武力逼迫下,被驱赶到村外的一块空地上。 三百名骑兵团团围住了这些党项人。 一名黑雕军道:“清水河现在属于大林朝,你们滚得远远的,否则,下次见到你们就要砍头。” 新黑雕军里每营都配有一些会说党项语的灵州人,担任军队通译工作,这名黑雕军军士就是刚刚应征入伍的灵州人,得到命令后,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党项村民面前下命令。 黑雕军军士说完过后,武家强预料中的集体痛哭场面并没有出现,党项人一言不发地用仇恨眼光看着黑雕军。 村外党项人集中的时候,另外两百骑兵就到党项村落中,挨家挨户搜查。把牛c马等大牲畜全部集中在一起,赶往小牛关方向。当村外党项人看到自家的牛c马被抢走之后,心如刀绞,一名党项男人举起短刀,“敖c敖”叫着扑向身边的黑雕军军士。 黑雕军军士是战场上命大撕杀汉,包围党项人时候都很警惕,手掌总是靠着寒光闪闪的侯家刀。举着短刀党项男子还没有扑到黑雕军军士身边,黑雕军骑手高举马刀凶狠地劈了下去。党项男子举着短刀的手臂被砍了下来,鲜血喷涌。 这名党项男子甚是强悍,忍着手臂处传来地钻心剧痛,歪歪倒倒地走到断手旁,拾起断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到这种情景,党项人燥动起来,不少人抽出短刀。一名党项老者见势不对,站在队伍前面,张开双手,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燥动党项人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武家强问会说党项语的军士,道:“他在说什么?” 军士道:“这位老人在劝党项人不要冲动,换成中原话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有些烧的意思。” 那名被劈断手臂有党项人已经昏迷在地,一个女子抱着他声嘶力竭呼喊,三个党项小孩子围在一旁,一个小女孩子跟着女人在哭,两名男孩儿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拿着党项短刀,用仇恨眼光看着凶神恶煞的黑雕军骑手。 武家强见惯了比这血腥百倍的场面,根本没有在意痛苦流涕的党项人,更何况党项攻到中原地带后,杀戮甚为凶残,根本不留活口。他用冷冷的语气下令道:“把猛火油倒到房子里面,烧掉这个村子。” 五十名黑雕军骑手闻令后,取下身上带着皮囊,飞奔到村子里,不一会,滚滚浓烟从村落里冲上天空,又被北风无情吹散。 那名威望很高的党项老人看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村落就这样化为了灰烬,一下跪在地上,把脸埋在脸地里,如一只野狼一样低声呜咽着。 武家强看着浓烟,知道这一把火燃过之后,这个村庄也就算是被毁掉了。若党项人不想被冻死饿死,只能向北撤离,去投奔距离此地约三十里地地另外一个党项村庄。恐怖是会传递的,有了黑雕军毁村先例,在黑雕军兵锋的威胁之下其他村落必定会考虑到撤退的问题。 等到西会州里挤满了逃难的党项人之后,不用战争,短缺的食物就会摧毁党项人斗志,到时房当翰海只有三条路:要么和黑雕军决战,要么投降,要么向西北逃窜。 武家强未伤一人,成功偷袭了党项人村落,然后赶着抢来地牛c马和羊,回到了小牛关, 一队房当骑兵闻讯而来之时,武家强已经在小牛关和众位军士喝起了羊肉汤。 武家强偷袭之后,鹰营其他三名骑军指挥使轮番率军出关,不断扫荡清水河沿岸党项人,由于黑雕军控制着小牛关这个战略通道,人马可以随时出关侵扰,而房当翰海的部队攻不破小牛关,也就无法南下,只能被动防守。 就在南部战线烽烟四起的时候,东路黑雕军也加紧了行动。 黑雕军虎营副都指挥使陈猛带着一千人马从北军营出发,直扑西会州。 党项人占据西会州以来,中原军队上百年来都没有跨过双方约定的边境线。扼守边境的右谷军寨党项军警惕性并不高,黑雕军借着满天大雪掩护,把一桶经过改良的火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了党项军右谷军寨大门下面,随着一声巨响,被炸懵了的党项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挟着冷风和雪片的黑雕军虎营军士就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淹没了整个大营。 陈猛当上了副都指挥使,也就成为了大林帝国的正儿八经的将军了,想到两年前自己和杜刚还是屁颠屁颠跟在侯云策身后的亲卫。不经意间,成了帝国的将军,这就让陈猛神气万分。陈猛数次作了同一个梦:自已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将军才穿的铠甲,威风凛凛回到家乡。 只有稍有遗憾的是。陈猛每次回想起自已做的梦时,总觉得自己在梦中穿的将军服是沧州老家戏台子上那种样式,想来实在难看。 当党项右谷军寨的寨门被火药炸上天之后,陈猛举着窦田新打造的侯家刀,带着队伍冲进了党项军营。党项军营有军士两千多人,在睡梦中被爆炸声惊醒之后,渡过短暂惊慌之后,党项军士就随手抓起武器,开始反抗。有的拿着长刀,有的拿着狼牙棒,有的拿着木棒,成群和冲进来的大林军撕杀在一起。 陈猛带着数十名亲卫在党项军大营中冲杀了一圈,新打造的侯家刀简直就是神兵利器。冲入寨门后,他借着战马冲击力,挥刀猛劈一名手持盾牌地党项人。这一刀居然把这名党项人连盾带人劈成两片,虽说这一刀借了战马的冲击力,可是新打造的侯家刀如此锋锐如此不可阻挡,也让陈猛即惊且喜。 黑雕军在党项军营四面突击,党项军急切间难以组织有效抵抗,个人英勇行为无法抵抗同样英勇的黑雕军有组织的冲杀。战局没有任何悬念,除了数百党项军士从后寨逃了出去。大部分党项军士被歼灭在军寨里。 夺占了党项军寨之后。黑雕军军士们找到了党项军营地一个粮仓,里面放着些灰黑色的肉块和粮食。军士们搬走这些粮食之后,在房屋浇上猛火油,熊熊大火把军营中能够燃烧的东西都忖之一炬。 当右谷军寨被攻破的消息传入西会州之后,西会州彻底陷入了混乱。房当翰海手下将领分成了严重对立的两派在房当翰海的议事大厅里吵得面红耳赤。 房当北斗是房当翰海的族弟,是房当翰海亲卫营主将,也是房当翰海地铁杆心腹,他脸青面黑地对另一位将领颇超折吼道:“你总说要和黑军决战,光凭西会州人马,能打败黑雕军吗?不要忘记了,房当大军是怎么被打败的。” 颇超折也是房当翰海心腹,小仓关之战的时候,他顺着清水河漂了数里,侥幸逃得一条生路。他到了西会州之后,被房当翰海任命为步军都指挥使,专门整编逃回来的房当明的部属。 颇超折是主战派,道:“现在黑雕军从南从东两个方向把绳子套在我们头上,若不进行反击,迟早会被黑雕军勒死,西会州不过是个屁股一般大小的城池,若丢失了清水河畔牧场,我们在西会州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喝这满天乱吹的西北风吗?我们必须要打败黑雕军,才能在西会州立足。” 房当翰海沉着脸不说话,除了黑雕军攻击之外,其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忧虑:房当度从同心城逃出来后,现在占据了靖远城,聚集了近七千党项军。 在小仓关大战之后,房当各族的势力发生了变化,房当翰海已由一个小兄弟变成了党项房当人的老大,手中握有两万多人马,虽不能和以前的鹰帅房当明相比,实力却远远超过靖远城的房当度。房当度到了靖远后,仍以房当人首领的名义,数次让房当翰海到靖远城去,而且还让房当翰海归还原来房当明的部属。 两部人马自起起了隔阂。 外临强敌,内有隐忧,房当翰海如坐在油锅一样。 几位亲信部将的争执声也越来越大,房当翰海心中颇为烦闷,沉声道:“不要争了,大敌当前,不要乱了阵脚。黑雕军咄咄逼人,攻破了右谷军寨,若再不出击,西会州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房当翰海看到众将脸上完全没有当年房当五虎议事时的豪气,心知黑雕军威名太甚,已让部将胆寒了。他站起身,大声为部将打气,道:“黑雕军并非不可战胜,此次,黑雕军从东面c南面向我们进攻,看似历害,实际上分散了兵力,反而有利于我们集中力量攻打其一部。灵州集中了黑雕军主力,我们就避实击虚,争取在小牛关附近歼灭黑雕军一部。” (第二百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2章 居延海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众将退走,房当翰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大椅子上,忠心耿耿的老仆细封法尘一直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空荡荡议事厅里只有主仆相对无言。 房当翰海在房当五虎中以谨慎细致出名,虽说他在众将面前信心十足,可是他明白,黑雕军战斗力独冠西北,实非西会州党项军所能抵抗。鹰帅房当明是房当豪杰,却也惨败给黑雕军,更为要命的是黑雕军只不过是大林朝的一支节镇军,自已就算打败了黑雕军,大林朝还有无数节镇军,房当翰海实在没有挑战如此庞然大物的勇气。 房当翰海靠在皮椅上,就如失去所有精力一样,对细封法尘道:“我应该怎么办?” 细封法尘脸上皱纹就如刀刻一般,这是西北的风沙留给他的纪念。他是房当翰海最信任的家奴,也是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的老人。 房当翰海在他的面前也就没有什么掩饰,道:“在黑雕军围攻同心城的时候,我们曾经和黑雕军有过停战协议。当时,我们在西会州有六千人,没有力量和黑雕军对抗,而黑雕军急于攻打同心城,也没有多余兵力攻打西会州,所以,我们和黑雕军才会签订那个协议。现在形势完全变了,我们在西会州有了两万多人马,黑雕军占据了同心城和固原城,就算我们承认这个协议,黑雕军也不会答应。” 房当翰海道:“我们和黑雕军决战,到底有几成胜算?” 细封法尘低下头瞧着黑沉沉地面,用满是老茧的双手搓着老皮腿,答道:“我们打不过黑雕军。” 这也是房当翰海心中的真实想法,叹道:“我们如果和黑雕军大战,就算打胜也会损失很重,房当度恐怕最愿意看到这个结局,若我们先解决房当度,就会便宜了黑雕军。” 细封法尘双手使劲搓着老皮腿,直到老皮腿有些发热,这才抬起头来,道:“我们不能两面作战,房当度毕竟也是房当人,我们应该先和他和解。” 房当翰海苦笑道:“房当翰海和我有杀弟之仇,就算我暂时不找房当度算帐,房当度年轻气盛,也容不得我做房当人的头领。” 细封法尘叹道:“大敌当前,却不能团结,房当人焉能不败。” 愁容满面的细封法尘停顿了半响,道:“我们若不和黑雕军决战。西会州牧场被黑雕军扫荡之后,西会州这么多人马就会被饿死。老奴有一个想法,我们朝西移到居延海,避开黑雕军这个强敌。若能占据居延海这片水草之地,好好休养生息,不出十年,房当人又能恢复元气。” 居延海位于肃州以北,发源于祁连雪山的黑河,自南向北流入亦集乃,造就了水体宽阔、波涛千里的居延海。居延海由东、西居延海和天鹅湖三部分组成,湖畔有美丽草原、肥沃土地、丰美水草和成片森林。特殊的自然环境赋予骆驼、牛等牲畜生存繁衍条件,历代都是各族生息之地。 居延海也是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和大戈壁通往漠北的重要通道,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道口。居延道路联系中原与西域的常用干线有两条:一是从关中平原沿渭河河谷向西北,进入河西走廊,经敦煌出玉门关或阳关去西域,这就是有名的“阳关路”;另一条就是经过兰州后转向湟水河谷,经过居延海北岸,穿过柴达木盆地去西域的“北路”。 细封法尘说出迁移到居延海的想法之后,就低着头,看着黑沉沉地板。自从有了小仓关之败后,细封法尘就从断定党项人在清水河畔站不住脚了,何去何从成为长期盘旋在其头脑中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过于重大,他一直不敢向外人透露。此时,在黑雕军步步紧逼之下,局势危在旦夕,细封法尘终于鼓足勇气把藏在心里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细封法尘的建议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刺向房当翰海大脑,房当翰海在幼年时,曾随着父亲到过居延海,那里的森林、湖泊、草场和农田,留给房当翰海极为深刻的印象,他立起腰,道:“现在居延海是否还是由契丹人占据?” 细封法尘是有心人,自从有了迁居到居延海的打算之后,就十分注意收集居延海的情况,有意无意地向粟特、于阗商队打听居延海的情况,半年多来,对居延海地情况有了基本了解,道:“居延海多年前都被契丹人占着,不过近几年情况有所变化,东居延海是契丹人占着,而西居延海却由一股叫做鞑。靼的蛮部占着,天鹅湖则是肃州回骨人占据着。” “鞑。靼是什么来头?怎么没有听说过。” “鞑。靼是来自草原深处的一个小蛮族,长得极为丑陋,却是身强力壮,悍勇不畏死,他们硬是从契丹人手中把西居延海抢了过去,至于肃州回骨人则是被大蕃六谷部袭击之后,逃到居延海去的。” 迁族的问题太过重大,房当翰海不敢轻易下决定,在议事厅里转来转去,神情凝重。 细封法尘安静地等待。 房当翰海停在细封法尘面前,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准出这道门。” 细封法尘心知房当翰海已经心动了,点点头,道:“放心吧。出了这个门我就会忘记此事。” 房当翰海阴沉着脸,道:“法尘,此事就交给你负责,你派可靠的人到居延海去打听情况,目前到底有多少契丹人、回骨人和那个鞑。靼人住在居延海,有多少可战之兵,还要把山川平地的地形画出来。你这一来一去也要半年的时间,等你们从居延海回来之时。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若我们确实顶不住黑雕军的进攻,就向居延海迁移。” 细封法尘领命后刚要出门,房当翰海又叫住他,道:“把颇超折和房当北斗叫过来。” 不一会,满脸疑惑的颇超折和房当北斗回到议事厅,房当翰海不动声色地道:“颇超折,你率领人马,今天晚上出发,夺回右谷军寨,把黑雕军赶出西会州。” 颇超折是勇将,被黑雕军堵在家门口狠揍,郁闷得紧,早就想率领西会州党项军主力出击黑雕军。无奈主帅房当翰海用兵谨慎,党项军主力一直未能全力出击,这让他很憋屈,听以出击令,他两眼放光,道:“今天晚上,鹰旗就会飘扬在右谷军寨。” 房当翰海为人谨慎,所选用的将领有不少和他性格相似。房当北斗同样是喜欢步步为营的将领,对于房当翰海突然改变用兵习惯颇为不解,道:“这几天雪下得贼紧,雪夜不出兵,黑雕军踞守在右谷军寨,实难轻易攻破。” 居延海情况没有完全侦察清楚之前,全族迁移的想法不能轻易说出,而打退黑雕军的进攻,为党项人赢得从容撤退时间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房当翰海不能向两位将领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黑雕军能够冒着大雪夜袭右谷军寨,我们党项人生长在清水河畔。何时变得这么娇气?” 颇超折得令后,率着党项军,迎着大雪。扑向黑雕军占领的右谷军寨,当颇超折率军跌跌撞撞地来到右谷军寨之时,原来想着还要经过一场苦斗,才能夺回军寨,谁知右谷军寨大门敞开,迎接颇超折的是一座空营。 右谷军寨已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凡是能遮挡风雪的设施全部被破坏,数千党项军士夺占了军寨之后,却不得不忍受无穷无尽的风雪袭击。而这些风雪就如黑雕军的小部队一样,无孔不入地钻进光秃秃军寨,把这些穿着厚厚皮衣地党项人也冻成一条条只会吐气的干鱼。 在灵州城里,陈猛率领的一千黑雕军全部撤回了城北的塑方老军营,这一次突袭,黑雕军打得极为漂亮,伤亡很轻,受伤军士全部送进了城内医馆。 侯云策巡视医馆。 韩淇有些担忧地道:“这次突袭右谷,伤员不少,除了常见的刀箭伤之处,还有不少冻伤,军士虽说都了皮袄子,不会被冻死,可是军士露在外面的手、鼻子和脸,大多数都被冻伤了。目前黑雕军军士最常见的冻伤有两种,一种是红肿有水泡,泡内有水肿,水泡处会产生剧痛;另一种更严重的是皮肤会出现黑色或紫褐色,感觉完全麻木,伤后不易愈合,除遗有瘢痕外,还有长期疼痛。有些军士不懂得冻伤的历害,回来后,就凑在火上去烤,用火烤只能使冻伤更加严重,有几名烤过火的军士的手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我估计是保不住了。” 随着陈猛出击的军士全是黑雕军精锐,因冻伤而失去作战能力,实在让侯云策感觉生气。 他望着阴沉沉天空,骂道:“清水河的鬼天气,真是冷煞人。” 侯云策又道:“军士们出发前可以喝几口老酒暖和身体,但是有一点要注意,被冻伤之后就不能再喝酒了,喝酒只能让伤处更加严重。” 这个知识是侯云策在黑城时学到的。黑城位于清风岭,比小牛关更冷,漫长冬天让侯云策学到很多防冻技能。 韩淇生活在温暖地方,却不知道这个技能,听到节度使如此说,吃惊道:“黑雕军军士回来后,我让每位军士都喝了一些酒,难怪不少军士喝了酒后冻伤更加疼痛。” 侯云策并没有责怪韩淇,只是强调道:“冻伤后不能用火烤,不能喝酒,可以用温水浸泡。” 韩淇有些内疚地说道:“我是西蜀人。西蜀冬季虽也冷,不过从来没有冷到这种程度,所以我不长于治疗冻伤。我马上去找些灵州本地人,寻一些他们治疗冻伤的验方。” 侯云策到医馆时,郭炯和陈猛都在中院等待。 陈猛的脸上也有两个大水泡,正是夜袭右谷军寨给他留下的纪念品。侯云策从医馆回来,看到两个心腹爱将,就对两人道:“到房去吧,房里有两条地龙,烧起来暖和得很。” 三人谈笑着走进内院。内院的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听到声音,走到院外迎接侯云策,两位女子都穿灰白色裘衣,师高月明肤色本来极白,穿着灰白色裘衣,配上一双天蓝色眼睛,别有风情。 师高月明见侯云策身上有些雪花,便自然地伸手拂了拂。因为有郭炯和陈猛在身边。侯云策不想太过亲密,就用眼睛瞟了一眼师高月明。师高月明注意到侯云策眼神,才醒悟过来有外人在旁,对着郭炯和陈猛浅浅一笑,便停了手。 郭炯和陈猛知道师高月明向来落落大方,没有中原女子的忸怩,也就并不在意。 侯云策吩咐道:“今天叫黄老六做点好吃的,让师高绿绮做几张同心大饼子来。” 师高月明脆生生地道:“好的,我这就去。”说完,和师高绿绮一起,学着中原女子礼节,行过礼后,准备到外院安排。 刚走到内院门口,师高月明突然一阵恶心,扶着内院大门。 郭炯虽然曾有过妻子,却未曾生育,见师高月明突然吐了起来,不明就里地看着侯云策。侯云策看到师高月明样子,知道其有身孕了,心中一喜。 侯云策走到师高月明的身边,放慢语调对略懂中原话的师高绿绮道:“端一杯热水来。” 师高月明打了一会干呕,这才直起身来,悲伤地对侯云策道:“这几天总是想吐,郎君,我是不是要死了。” 侯云策在师高月明耳边轻声道:“你说什么啊,不是死,是要当妈妈了。” 师高月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在门口,反问了一句:“真的吗?” 侯云策道:“当然。” 师高绿绮端来水站在一旁,正好听见他们最后两句对话,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把热水递给师高月明,高兴地道:“快用热水漱口,我以前见过隔壁姐姐有了小孩子,她闻到肉味就要吐。” 师高绿绮因为高兴,就没有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而是用房当语快速说了一段。师高月明听到师高绿绮说到肉,心中又觉得有些烦闷,张着嘴,扶住院门。 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还没有进屋,亲卫罗青松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军需官白霜华。侯云策高兴地对亲卫罗青松吩咐道:“快去安排几样好菜,弄点老酒,今天要好好喝一顿。” 白霜华进院之后,向侯云策行过军礼,再和郭炯对视了一眼,两人虽说都是在灵州城内,却各有一堆事情,已有两天没有见面了。 两人表现得极为含蓄,相视一笑后,还是依照规距相互行过军礼。 白霜华来到内院之后,看着院子角落淡黄色珠珠草,就对侯云策道:“我们做了一些大饼子,里面放了珠珠草,还把牛羊内脏烤干后切细,放进饼子里,那些晚上看不清楚东西的军士们吃了这些饼子后,视力明显要好很多,只是牛羊内脏数量供应不稳定,这些珠珠草遇到水就能发芽,我们已种了一大片,很快就可以成为大饼子里的菜馅。” (第二百零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3章 飞将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灵州城高大的城墙仍然挡不住北方的冷风,就如一道长城挡不住胡族滚滚洪流,灵州侯府内院中珠珠草也似乎感到了这丝冷风,在墙角偷偷摇晃。 郭炯、陈猛都吃过珠珠草作馅的同心大饼,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内院墙角的那些生命力旺盛的一丛丛淡黄色小草。 听到白霜华说起此事,陈猛走到墙角,蹲下身子,道:“就是这种淡黄色的小草和谁也不吃的牛羊内脏,治好了黑雕军军士的夜盲症!” 说完后,摘下了一片淡黄色珠珠草的叶子,放在嘴里嚼了一下。陈猛只觉嘴中一阵麻辣,就如被毒虫狠狠刺了一下,张开嘴不断哈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师高绿绮正好端着一盆水出来,看到陈猛张嘴哈气,手里拿着一张淡黄色叶子,知道他误吃了珠珠草叶子,这种草连牛吃了都受不了,更别说人了。生吃珠珠草虽然又麻又辣,却并不会伤害身体,不自觉地“哈、哈”笑了几声。师高绿绮这几声笑得十分突兀,侯云策、郭炯、白霜华等人同时回头看着师高绿绮。 师高绿绮这才醒悟过来,捂着嘴看着侯云策等诸位将军。 师高绿绮在侯云策身边数月,每天侍候侯云策起居生活,也算是天天亲密接触,不过,亲密接触也就仅限于师高绿绮为其穿衣洗脚等琐事。 侯云策见到师高绿绮笑得天真烂漫,问道:“师高绿绮,笑什么?” 师高绿绮见侯云策态度和蔼,没有生气,道:“珠珠草不能生吃,吃前必须要放到锅里煮,否则吃到嘴里就会起泡,治疗也简单,用盐水泡一会,等到麻劲消了自然就没事。” 陈猛此时已觉得舌头大了一圈,支吾地对师高绿绮道:“小娘子,快点拿盐水,别在这里楞着。” 师高月明这才转身回到房内,端了一碗盐水。陈猛把盐水包在嘴里,过了一会,觉得舌头舒服无比。 看到陈猛狼狈样子,郭炯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由于师高月明有了身孕,侯云策兴致也高,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大家好好喝一顿,不醉不休。” 白霜华向来不愿意参加军官们粗俗酒宴,每次酒宴。总会有无何止的黄色笑话。上一次离开独立军的时候,独立军为其饯行,这种情况之下,白霜华迫不得已参加独立军的酒宴。酒酣之时,黄荤俏皮话就如决堤洪水一样蜂拥而出,把白霜华听得面红耳赤,却又不能走开。 当时,一个指挥使提了一个暧昧问题:“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白霜华是女人,对这个问题自然也有些好,就尖着耳朵偷听。 众将校回答了许多稀古怪的问题,听得白霜华都有些脸红,那位提问军士依然笑着摇头,最后,在大家鼓劲之下,提问的指挥使得意洋洋地答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白霜华一时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坐在角落里想了半天,才模糊地明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什么意思,顿时羞了一个大红脸。回到营房里,她却有觉得那名指挥使说得有趣,躲在铺盖里笑了数次。笑过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在军队的这一段时间,变得太糙,听到这种话居然并不是生气。 酒菜很快上齐,酒宴中必上的一道菜还是黄老六的炖肉汤,其次就是师当绿绮做的同心饼子,郭炯在战场上已撕混了四个年头,早已没有富家子弟的骄娇二气,和白霜华面对面坐着,大口喝酒吃肉。 私宴之时,侯云策最喜欢和黑城一般自由自在喝酒吃饭,所以不象正规酒宴那样,有亲卫站在酒宴后面服务,而是纯粹自己为自己服务。侯云策用青木勺子盛了一碗汤后,就把青木勺子递给郭炯,郭炯看了一眼白霜华,又看了看陈猛,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照官职大小,自己先盛汤,盛好后,郭炯再把青木勺子递给白霜华 在递青木勺子的时候,不经意碰到白霜华手指,郭炯用食指在白霜华的手指上轻轻勾了一下。白霜华心中一热,用眼角瞟了一眼侯云策,用脚在下面踢了一脚坐在自己对面的郭炯。 郭炯和白霜华两人身份明确之后,由于均在军中,就不受“订亲之后不准见面”等规距约束,郭炯常常借着各种公事来到白霜华营地,两人都是都指挥使官阶,这种官阶在黑雕军中仅仅次于侯云策和石虎,只要郭炯来找白霜华,白霜华就依足了场面上的规距,会请郭炯到帐中一晤。 郭炯和白霜华本是干柴和烈火的关系,一来二往,也开始趁着无人时候悄悄握握手。 陈猛专注于喝汤,根本没有注意到郭炯和白霜华两人的小动作,而侯云策眼尖,他在喝汤时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笑着也把肉汤喝下。 四人喝完黄老六的招牌菜之后,只听见院外一名亲卫使劲地拍了拍手掌,然后,听到了“咕、咕”的鸽叫声和“扑腾、扑腾”翅膀拍打声。 侯云策这几天都在等待同心城飞回来的鸽子,对于鸽声极为敏感。听到声音之后,他就扭过头去看着门外,问道:“这是同心城飞回来的鸽子吗?” 训鸽亲卫此时已经捉住了鸽子,正在从鸽子脚上取纸条,道:“正是从同心城飞来地鸽子。” 侯云策立刻放下碗走到院子里,来到专门设在中院的鸽舍前。 养鸽军士已经取下了纸条。 封沙闻声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快步走到军士面前,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道:“从同心城传过来地密信。” 侯云策等待同心城的飞鸽传已有数日,催促道:“赶紧译过来,我在这里等着。” 封沙几步走到房间,打开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子。木箱子长期上了锁,里面全是些平常人家少见的佛经,重重叠叠放了数十本。在同心城石虎身边,也按着同样顺序放了数十本相同地佛经。每十天取出一本佛经,密信里的数字就取自于这本佛经。封沙取过佛经,很快译出密信内容。 侯云策快速地看了一遍翻译过的密信,又背着手走道鸽舍前面,对一旁的亲卫成八郎道:“飞将军能飞回同心城吗?” 亲卫成八郎天生是训鸽老手,以前在村庄中最受人瞧不起,村中老人们见他成天陪着几只鸽子玩,都说他不务正业,二十多岁了,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自从来到灵州后,成八郎的人生发生了巨大变化,自已以前不务正业喜欢的鸽子。在灵州却成为节度使宝贝。他穿上了黑雕军军服,住进侯府大院,这种巨变让成八郎数次从梦中笑醒:若不是会养鸽子,自己现在还在海州渔村里,哪里能够见到节度使这样的大官,现在每天吃得饱饱地,可以时常吃肉,而且还有着一份想都不敢想的薪饷。 成八郎恭敬地道:“带到同心城的三只飞将军迟迟没有回来,一定是成六郎在同心城调教它们,今天想必是试探着让飞将军回来。” 侯云策看着阴沉沉天空,道:“清水河畔也是大雪纷飞吧,这些飞将军能否受得了。” 成八郎老老实实地答道:“只要不是鹅毛大雪,都应该没有问题。” 侯云策又问道:“从同心城到灵州,要飞了多久?” 成八郎扭头看了看飞将军的羽毛,道:“从它现在样子来看,想来是飞了五六个时辰。” 侯云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成八郎道:“好好把飞将军侍弄好,把你的薪饷存起来,一年时间就足够你娶一房媳妇了。” 郭炯、白霜华和陈猛站在房厅门口,看着侯云策站在鸽舍面前和长相困难的亲卫啰嗦,虽不知他们谈些什么,可是显然和鸽子有关。白霜华出身富豪之家,父亲是威震一方的节度使,骨子里颇有些大小姐脾气,对这些小人物向来没有看上眼,轻声道:“云帅平日里颇有官威,怎么今天跟这个养鸽子的小兵聊起来没完没了。” 陈猛是侯云策亲卫出身,现在累功做到了副都指使,听着白霜华这样说话就不那么顺耳,道:“这就是云帅高明之处,若没有那些铁匠营的工匠,黑雕军哪有精良的侯家刀,没有医馆的郎中,黑雕军受伤的军士不知要多死多少,没有这墙角珠珠草,黑雕军不少军士到了晚上是睁眼瞎,这些鸽子想来也是有大用场的。” 白霜华无意中说了一句,却惹得陈猛一顿牢骚。 白霜华有些红了脸,道:“照你这么说,那还分什么长幼尊卑,没有村民,大家都要被饿死,没有织女,大家都没有衣服穿,可是村民、织女为什么自古以来见了将军就要下跪磕头,这是礼,懂不懂,没有了礼,这个世界就会成了蛮人世界。” “你说的是大道理,在战场上可行不通,将军们在战场上总是敌人的目标,若没有一群愿意效死力的亲卫在一旁护着,每打一仗就会死几个将军。恐怕到时没有人敢于当将军。在军队里,千万不要怠慢身边的小兵。否则,会在战场上死得很难看。” 陈猛说到这,见白霜华一时无法反驳,脸颊红红的,就笑着道:“你怎么和小娘子一样,争执两句就要红脸生气。” 郭炯看到白霜华脸色冷了下来,连忙打岔道:“你们两人少说两句,云帅过来了。” 侯云策走到三人身边,把手中纸条递给郭炯,道:“你们都看看这个。” 郭炯接过纸条,看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这个纸条是今天早上写的?这么快就送了过来?” 白霜华和陈猛依次看过纸条。白霜华尽管没有直接参加过战斗,可是从小生活在军营中,父亲又把她当作男孩子来养,对军事并不陌生,看过纸条,都不敢相信地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对三人道:“你们都到鸽舍这里来。” 待三人来到鸽舍之后,侯云策指着那一只从同心城过来的鸽子道:“这只鸽子飞得极快,而且认路本领特别强。你们看到这个纸条的日期,它是今天上午辰时从同心城起飞地,现在不过午时,小半天时间不到,石虎将军的信件就由同心城被送到了这里,这在军事上可是意义重大,以后,灵州城和同心城地联络就靠这三只飞将军了。” 侯云策对着跟在身后的封沙道:“给石虎将军写一封信。你记一记。” 石虎来信谈到冬季出兵的种种困难,请求延期出击西会州,这和侯云策的想法不谋而合,侯云策字斟句酌地道:“虎将军,清水河冬季过于寒冷,为避免人员和马匹被风雪冻伤,在今年冬季暂时停止对党项人发起进攻,各军趁冬季开展操练。” 侯云策下达命令的时候,神情变得极为严肃了,虽说语气仍然平和,却有一股不容人置疑的权威。白霜华是女孩子,感觉最敏感,她看到侯云策对着封沙发令之时,郭炯、陈猛以及封沙都不自觉地站得笔直,这正是黑雕军接受命令的标准姿势。 白霜华暗自感叹:郭炯本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世家公子,在侯云策面前却是发自内心的恭敬,父亲虽说是沙场宿将,在这一点和侯云策相比,却犹有不足。 侯云策发布完命令,道:“飞将军刚刚从同心城飞过来,不知能否连续飞行,你在发信之前先去细细询问成八郎,若不能连续飞行,就要让它好好休息,切切不可强迫飞将军劳累飞行,飞将军是和那些刚刚征集过来的大蕃犬一样,都要纳入黑雕军的编制里,我们对待飞将军就要如爱惜自己的战马一样。” 就在西会州受到黑雕军不断冲击的时候,靖远城却在狂风大雪中相对平静,房当度为了迎接春季到来的可能征伐,和黑雕军一样,加紧备战。 靖远位于黄河和祖历河交汇之处,是一座历史悠久地城池,在西汉初年就设县城,西晋之乱沦于鲜卑,大武广德时陷于大蕃,是一座屡经战火洗礼的城池。靖远也是河西走廊的重要道口,自汉武帝时代起,著名的丝绸之路从长安出发,进入靖远境内,穿越哈思山西渡黄河,就进入河西走廊,历史上有名的北卜、大口子、小口子等黄河古渡口,以及闻名于时的古驿站哈思堡就在其北麓。 在大林朝显德四二月这种错踪复杂的战略态势之下,从靖远往西就是兰州,顺黄河向东就是西会州,向南能攻击渭州、秦州,靖远算得上大林军、党项房当人和回骨人争夺的一个战略要点,当年鹰帅房当明正是看中了靖远这个战略位置,才命令自己的弟弟房当白歌率重兵攻下了靖远,房当白歌攻下固原之后,就由房当明的心腹房当凌镇守靖远,兰州别将葛萨派兵数次攻打靖远,都被房当凌击退,由于葛萨面临着回骨新可汗阿斯汉的压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房当凌占据着靖远。 房当度从同心城逃生之后,原本准备回到西会州,可是他前往西会州之时,只有十几个人跟随在身后,沿途遇到两次搜索小队,都是房当翰海的人马。 房当度因此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进入西会州,只是派出数名军士到城中打探消息。 (第二百零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4章 师高知潮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小仓关激战正酣的时候,房当度被王彦超率领的永兴军和庆州联军围困在同心城里,房当度并不知道具体战况。 房当主力部队迟迟不来救援,房当度预感到大事不好。 城破后,房当度在房当大国的拼死救助之下,坐在小船上沿着清水河向下漂流,这才脱离了危险。房当度得知房当翰海的六千人马居然毫发无损地退到了西会州,没有丝毫犹豫,马上转身向西前往靖远城。一路上,不断有打散的房当军士加入到房当度的队伍中,见到靖远城灰色的城墙之时,房当度已收集了两百多名党项败兵。 党项人分为拓跋、房当、细封等八部,房当人又可以分为三大族群,房当明和房当度所在部族是最大的族群,房当翰海和房当烜赫是属于另一个族群,镇守吴留关的房当朵儿和房当赤虎属于房当人中最小族群。 靖远城守将房当凌属于房当明部族,是房当明的心腹部将。鹰帅房当明打下靖远后,就留下他守卫靖远城。房当凌见到房当度大败而回,急忙开城门迎接这位房当虎将。 房当度初到靖远城的日子却过得颇为尴尬。他曾是威名赫赫的房当五虎将之一,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成了败军之将,丢失了同心城之后,只带了两百多军士狼狈地逃到了靖远,自然不再是从前的房当五虎。 房当凌虽说是房当明部下,在靖远城却有两千五百多部属,鹰帅战死之后,他就成为货真价实的地方实力派。房当度到了靖远城之后,房当凌和房当度两人谁说了算,自然成了大问题。 此时房当人面临东、西两面强敌。房当度家族又在族人中享有极高威望,因而,房当凌对房当度相客气,把房当度奉为上宾,每天好吃好喝招待着。 世上有个规律,大凡某人被奉为上宾,则意味被人架空。房当度手中无兵,只能由房当凌把自己客气供了起来,靖远城大小事务自然就由房当凌说了算。 这种情况持续到房当支金到来才得以转变。 固原城被联军攻破之后,房当支金和师高金率着近两千人的败兵辗转来到靖远城,房当凌和房当支金均是房当明族人,两人实力相差不多,二虎相对,谁也不愿意对方成为新的头领,这就便宜了房当度。 两人均愿意推选手中无兵、名气不小的房当度来担任新头领。 房当度在靖远城内没有自己的嫡系人马,当了头领也就没有了鹰帅房当明的气派,房当凌和房当支金两人对待房当度的态度倒很相似,十分体谅房当度近期辛劳,大小事情均不让房当度插手。 西会州房当翰海的兵力已达到两万多人,已远远超过了靖远城内力量。房当度试着让房当翰海送还自己的部属,房当翰海却借口西会州战事紧张而拒绝归还房当明残部。 两位哥哥战死沙场后,带领房当人度过难关就成为房当度最大心愿。在巨大压力面前,房当度迅速成熟起来,面对房当凌和房当支金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在意,而是成天乐哈哈的,快快活活当起诸事不管的新头领。 房当度十二岁就开始跟随两位兄长征战四方,年龄不大,军龄着实不短,对现实有着深刻认识,深信刀柄子里才有权威。当上新头领之后,他唯一要求是增加亲卫队人数,由原来两百人增加到四百人,人员由他自己招募。 房当凌和房当支金实在没有理由阻止房当度合情合理的要求,再加上增加的亲卫人数也不多,就默许了房当度增加亲卫的要求。 房当度派出心腹来到清水河以西、靖远以东地黄羊坝子,这是房当明部族最集中的地方,凭着房当三兄弟的威望,房当度的心腹召集了一千多人马,编成一支新军——铁鹞队,除了两百名亲卫以外,大部铁鹞队并未开到靖远城,而是在黄羊坝子加紧训练。 有了铁鹞队这一千多人马,房当度底气也就足了,准备先收服房当支金,而收服房当支金,师高金父子就成为重要棋子。 师高金是房当明的高参,在鹰帅房当明时代,他在房当军中的地位远远高于房当支金,由于这个原因,房当支金对这位鹰帅高参并不完全信任,师高金也就和房当度采取同样策略,在房当支金营中多看少说,静观其变。 师高金在靖远城内,最思念着生死未卜的女儿,他此时已经知道同心城里的年轻女子全部被黑雕军留了下来。在显德三年底的一次小规模战斗中,房当军俘虏了数名黑雕军军士,师高金这才知道留在同心城的女子全部嫁给了黑雕军军士,女儿下落不明。不过师高金听到此事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他知道凭着女儿的聪明和美貌,保全生命应是没有问题,可是想到师高月明或许嫁给黑雕军粗汉,师高金心中又很不是味道。 师高金是一个深谋远虑之人,有一儿一女,女儿师高月明长期跟在自己身边,居住在房当人地祖地——同心城,儿子师高知潮住在清水河西岸的封地上。师高金买了数十名奴仆和一些牛羊给儿子,让其在房当人中实实在在扎下根。 这块封地位于黄羊坝子,有上百亩地草场,这是当年师高金出计击败回骨人之后,房当明高兴之余赏给师高金的。 师高金尝够了无根之萍四处飘荡的滋味,很重视这一块土地,让自己精明能干的儿子好好经营这块土地,只要扎下了根,慢慢就会开花结果。 显德四年二月底,师高金冒着风雪从房当支金帐前回来,刚刚走进大帐,就看见久违的儿子虎虎威威地站在房中,师高知潮是非常强壮的党项人,见到父亲回来,立刻跪倒在地。规规距距地磕头行过大礼,父子俩这才拥抱在一起。 师高金有些慎怒地看着儿子,责怪道:“靖远是非之地,你到这里干什么?家中一切可好?” 师高知潮相貌和师高月明极为相象,都有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和高挺笔直的鼻梁,听到父亲的责怪,道:“前一段时间,房当度的人回到黄羊坝子。每家每户都有男人都被编入了铁鹞队,现在黄羊坝子的铁鹞队已有一千多人,全是房当度族人。我们家有男仆人九十多个,最壮实的四十个都被编入了铁鹞队。房当度发了话,凡进入铁鹞队地奴仆,只要立下战功,就可免去奴仆身份。这样一来,奴仆们都想参加铁鹞队。我若硬拦住,一要得罪房当度,二来这些奴仆也要起贰心。现在我已是铁鹞队骑军指挥使,手下有两百人马。” 师高金听到师高知潮已成为铁鹞队的骑军指挥使,沉默半响,才道:“那你到靖远来有何事?” 师高知潮身高体壮,胸腔宽大,说话也就中气十足,压低声音道:“小鹰帅让我带了两百名铁鹞队军士过来,具体干什么就不清楚了。” 师高金知道房当度要增加亲卫一事,就没有再说话,而是仔细打量儿子。儿子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渴望,这种渴望的眼神是那么熟悉,是师高金父亲长期闪烁的眼神。尽管他最终在权力争夺中失败者了。可是那种渴望成功的眼神,让当时尚年少的师高金记忆深刻。 师高金在儿时见到了权力争夺时的惨烈,人头满地、鲜血横流的场景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心中有了这种阴影,争雄之心渐行渐远,心甘情愿地在房当明帐下当一个谋士。 师高金亲眼看到雄才大略的鹰帅房当明左征右讨打下了房当人的辉煌,如今挟强兵挑战大林这个庞然大物,却如清水河的浪花,无畏地扑向了两岸生冷的岩石,在坚硬岩石上碰得粉碎。 “小鹰帅,你们是这样称呼房当度?” “是的,黄羊坝子的族人都这样称呼房当度。”师高知潮热切地看着父亲,又道:“房当人在义州和小仓关两战精锐全失,现在强敌环绕四周,房当人已经到了生死存灭的紧要关头,房当人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头领才能团结起来,儿子认为,房当凌和房当支金威不服众,房当翰海虽说占据了西会州,兵强马壮,可是房当翰海指挥不了房当度族人,只有房当度才能成为房当人真正的头领,带领房当人走出困境。” 师高金听了此语,直视着师高知潮,严厉地道:“你是不是见过了房当度?” 师高知潮勇敢地看着父亲,道:“我们虽不是房当族人,可是我和妹妹都出生在清水河畔,已与房当人无异,房当人的事情也是我们的事情,这就如中原人常所地一句话,毛之不存,皮之焉附,我们必须在择房当度还是房当支金之间进行选择,儿子已经见过了房当度,接受了他的任命。” 师高金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一柄样式古怪的厚重长剑,这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兵器。这柄长剑是祖先从遥远的西方带过来的,据说在很远很远的西方,也有一片广阔富饶的土地,这片土地被分成无数小国,他们的骑士穿着包满全身的铠甲,持长矛和重剑互相撕杀不休。 祖先战败后向东方迁移,也不知是什么年代到了被中原人称为西域的地方,成了党项人中的一员,随着和党项人的不断通婚,族人的特点越来越不明显,只是偶尔还会有一个小孩子长着祖先一样的天蓝色眼睛、金色头发和雪白皮肤。 师高金取下那柄重剑,郑重地对师高知潮道:“父亲确实老了,今天就把祖先这柄重剑交给你,你要象个勇士一样战斗,不要辱没了英雄的祖先。” 师高知潮从小就看见父亲带着这把重剑,知道这柄重剑是祖先传下来的宝剑,父亲把重剑交给自己,也意识着自己要承担起一家之长的重担,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柄重剑,慷慨地道:“师高知潮一定不会辱没了祖先。” 师高金欣慰地看着成长起来的儿子,对儿子道:“师高支金勇猛善战,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但是他以前在房当军中职位不高,手底下将校未必真心服从他,忠心房当明兄弟军校不在少数,我知道有两名指挥使就对房当支金并不服气,一是步军指挥使房当山,手下有六百人马。另一名是骑军指挥使贺耿耿,手下有近五百人,他们都是房当白歌的心腹手下,房当支金并不能完全控制他们,房当度只要把房当山和贺耿耿收服,房当支金则独立难撑。” 师高知潮素知父亲地足智多谋,道:“小鹰帅让我悄悄到父亲这里来,一是摸摸父亲的态度,二是向父亲请教,儿子这一下心中有底了。” 从义州、小仓关到同心城、固原城,新兴的党项房当人的扩张渴望受到了沉重打击,房当人的领袖房当明战死沙场,房当人已经到了分裂的边缘,靖远城三股势力的斗争,正是房当人重新整合必须要经过的阵痛。 与房当人陷于分裂相对应,镇守灵州城和同心城的侯云策在西北军中的威信却如日中升,黑雕军连克强敌。先后收复了丢失近百年的陇西和固原城,打出了军威更打出了士气,侯云策在西北各节镇的军队成为“无敌”的象征。 不过,西北战场并非大林朝的主战场,御驾亲征的淮南才是大林朝主战场。西北的胜利从朝廷目光来看,不过是一场防御战,打败党项房当人的主要意义在于稳定了西北边境,以便让中央禁军主力在淮南作战时没有后顾之忧。 由于灵州距离大梁过于遥远,西北胜利的消息传到大梁往往成为旧闻,而淮南距离大梁城更近,又是御驾亲征,在淮南之战取得胜利的光环之下,西北战场的胜利在朝廷官员和平民百姓眼里都有些黯然失色。 侯云策对孟殊的到来显示了极大地欢迎,让封沙在中院收拾了一间住房,让孟殊住在中院里,每天晚上都和孟殊随意聊天,朝堂大事、市井逸事都在谈论范围之内。 聊天过程中,侯云策也清楚了大梁城内官民对西北之战的看法,这种看法对于需要韬光养晦的侯云策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杨光义在淮南大战中不断增加威信,也必将加深对禁军的控制,届时将会成为自己的重要对手。 三月初一,是孟殊启程回大梁的日子。 侯云策还是按照老规距,一大早就起来晨练,冬天天气寒冷,并不适宜户外锻炼,侯云策就在暖和的屋内练拳,两条地龙燃了一晚上,让屋内温暖如春,等到一套拳打完,侯云策已是满身是汗。 有了身孕的师高月明也早早醒来了,坐在侯云策这边炕头,吃着一块烤得十分干燥的同心大饼。师高月明身体极好,妊娠反应却比较明显,无意中发现烤干地同心大饼能够让讨厌的呕吐减轻,所以,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是吃一块烤得掉渣的同心大饼。 按照党项习惯,有了身孕的女子是不能和男人一起睡觉的,否则肚子里面的小孩子会出现残疾,师高月明为了保护胎儿,搬到另一间房屋。 师高月明初尝男女之事的快乐,看着侯云策的眼光总是柔情似水,虽说为了孩子搬到内院的另一间房子去住,可是每天一大早洗漱完毕之后,师高月明每天都会坐在侯云策的炕上,看着侯云策在屋里打拳。 师高绿绮端着两碗马奶,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师高绿绮看着满头大汗的侯云策,脸上烫了一下,放下马奶坐在床边,和师高月明小声讲话,。师高绿绮学了数月的中原话,现在已经能够听得明白说得清楚,只是语调还没有学好,说起中原话来总觉得怪怪的。 等到侯云策喝过马奶,师高绿绮就拿起一张干毛巾,给侯云策擦汗水,同时,把洗干净的内衣裤给侯云策准备好。 当师高绿绮踮着脚为侯云策擦汗水的时候,侯云策突然惊地发现,师高绿绮踮着脚、微微张着小嘴的表情和秋菊春兰如出一辙。侯云策有些疑惑:秋菊春兰和师高绿绮侍候自已时的无微不至、擦汗水时的细心体贴几乎完全一样,感觉就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可是秋菊春兰是沧州刘三的使女,师高绿绮是党项女子师高月明的使女,两地隔着万水千山,为何动作是如此相似。 当师高绿绮为侯云策穿好外衣的时候,侯云策也大致想清楚了:使女们为主人服务,就是让主人更加舒服,而人的基本需求都是一样的,所以,不管什么地方的使女,所做的事情都基本相同。 想到这个问题,侯云策不禁想到林荣,林荣是天之子,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但是,林荣也是人,是由普通人一步一步登上权力的顶峰,他也存在着普通人的感情,也应该有着普通人的缺点。 侯云策努力回想林荣的爱好,忽然灵光一闪:据自己所知和孟殊谈到的情况,林荣特别相信道家之说,数次召道家高人陈抟到宫中讲道,既然林荣相信道家,为何不冒用道家的法子来为自己争取一些有利条件。 侯云策想到这一点,心中迅速想着各种方案,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合适的法子,他想了一会,扭头师高绿绮道:“你去给黄老六说一声,煮一壶马奶,弄点羊腿,泡杯好茶,拿到中院来。” 侯云策布置完,又对师高月明道:“孟殊要回大梁,我去和他吃早茶,你把马奶喝完之后,自己在院子里走走,或者找几名亲卫陪着,到街道上去转一转走一走,不要成天都在床上躺着,这样对肚子里的小孩子不好。” 师高月明眨巴眨巴眼睛,道:“我喝完马奶,再睡一会,然后到街上去走一圈,我要买点布,为孩子做衣服,按党项人的习惯,小孩子出生后的第一件衣服,要穿妈妈亲生做的。” 侯云策走到炕边,弯下腰,把手放在师高月明的腹部轻轻的抚摸了一会,虽说师高月明的肚子还是平平的,他却似乎感到了生命的律动,轻柔地说道:“不要走得太累了,更不许骑马,要乖乖的听话。” 侯云策走出温暖的房间,冷风立刻无孔不入地从脖子、衣袖等空隙朝身体里钻,就如一个存心拍马屁的下级总会找到当权者的弱点一样。 侯云策把脖子缩了缩,几步就来到了中院,孟殊因为要启程回大梁,也起得早早的,穿着一身紧身软甲,站在鸽舍旁,和养鸽子的成八郎轻声交谈。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5章 要务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三月初一,是孟殊要回大梁的日子。他起得很早,准备等待节度使晨练结束后便去辞行。 孟殊在中院转了一圈,见到成八郎开始侍弄他的宝贝鸽子,上前询问几句。正谈话间,节度使侯云策走到了内院门口,孟殊和成八郎正在全神贯注地聊着鸽子,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侯云策。 侯云策偏着头摸着下巴站在内院门口,看到孟殊和成八郎在鸽舍旁交谈,就对跟在身后的亲卫罗青松道:“把马奶、羊脚送到房来,让孟殊也到房里。你守在院中,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亲卫罗青松听到要把马奶、羊脚送到房时,不禁有些怪,这是云帅第一次在房里吃东西。 在内院房里,侯云策没有坐在自己铺着熊皮的舒服座椅上,而是在茶几旁和孟殊面对面坐着。 在侯云策示意下,孟殊也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侯云策虽然外表平静,孟殊却敏锐地感觉到什么。 孟殊在大梁商界是大名鼎鼎的大腕级人物,不仅掌握着大梁城最大的商家——侯家商铺,而且还与当世极有权势的侯家和赵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此,大梁城内不少耳目灵通的大商家纷纷动起了心思,挑选出自己家族中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子,希望能得到孟殊垂青。 孟殊却如出家人一样,不为美女所动,婉拒众人好意,依然在大梁城内过着不近女色的单身生活。 在大梁城,二十多岁的富家男子没有妻妾,不进风月场所,就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对于大梁茶楼里那些无所事事地闲汉们来说,孟殊这种身份的人有些毛病,最能激发他们的想象力,这就如苍蝇看见了新鲜马粪总会两眼发光是一个道理,闲汉们谈论起“孟殊是不是有特殊爱好,孟殊有没有男人的本事”总是神采飞扬、乐此不疲。 飞鹰堂有专门在茶楼里收集情报的人员,飞鹰堂的掌门人对大梁茶楼里的这种话题自然是一清二楚。孟殊是一个生理上非常正常的男人,只是内心深处站着赵英倩影,特别是赵英在德州万寿寺用弓箭射杀住持的身姿,如侯家刀一般狠狠地砍在他内心的最深处。 孟殊知道这种思念永远没有结果,若任其如野草一样蔓延,最终会害人害已。他数次下定决心抹去心中的飒爽英姿,却无法成功。在这次离开大梁前,孟殊再一次下定决心持慧剑斩情丝,同意了右拾遗杨徵之所牵红线,与著作佐郎刘林的四女儿订下了婚事。 杨徵之和刘林是同乡。在大梁城内南方人很少,同朝为官的南方人更少,杨徵之和刘林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经常在一起走动。在一次极为偶然的机会,刘林谈到了四女儿婚事,杨徵之顺口说起与侯家商铺大掌柜孟殊很熟悉,而孟殊未曾婚配,若有意的话,可为刘家四女儿牵线搭桥。 著作佐郎刘林是个清高的读人,孟殊虽说富可敌国,在他眼中却是下九流的角色,就如青菜一样永远上不得大雅之堂,当场回绝杨徵之。 刘家大娘子是个河东狮吼的角色。她出生于德州大族,家中田土颇多,而著作佐郎是朝中不入流小官,薪饷微薄,要在大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颇为不易。 刘大娘子从娘家舅舅那里讨来不少钱财,才支撑一家人在大梁城内过起体面生活,还给刘林讨了一房小的。由于这个原因,刘大娘子深悟死要面子活受罪地道理,向来瞧不起窝窝囊囊的丈夫。杨徵之说起孟殊之事时,她恰好在场,听到窝囊丈夫一口回绝了杨徵之的提议,顿时怒火中烧。等到客人走后,刘大娘子揪着刘林的耳朵,逼着他同意四女儿的婚事。 刘林在家中被逼不过,来到杨徵之的府中打探孟殊底细。 杨徵之在郑州之时,孟殊是黑雕军的军需官,为何后来孟殊成为侯家商铺大掌柜,杨徵之却不甚清楚。刘林听说孟殊曾有军职,而且职级还不低,且和赵家、侯家关系密切,这才心中稍安,勉强同意四女儿和孟殊地婚事。 孟殊虽是大商人,却对商家女儿没有兴趣。杨徵之给他牵线之时,孟殊听说是著作佐郎刘林的四女儿,想来家教甚严,稍稍迟疑一会,这才痛苦地把这门亲事答应了下来。 孟殊在离开大梁之前,按照规距找媒人到刘府提亲,合了两人生辰八字,送了丰厚彩礼,把亲事之定下之后,他就向灵州城出发。 孟殊定下亲事之后,尽管心中有着深深的失落,那一块大青石却被卸掉了,特别是从大梁到灵州奔波千里,秀美山川让其心胸为之一宽,积郁在心中的莫名情感也总算发泄在黄河沿岸。 侯云策和孟殊喝着茶随意谈了一会清水河边恶劣的天气,等到马奶和羊脚送上来之后,侯云策道:“孟郎,尝尝同心羊脚,这可是正宗地清水河出产的灰羊子,羊腥味重得很,党项人最喜欢这个味道,吃惯了同心羊脚,大梁的羊脚就实在没有滋味,你这次回大梁的时候,给赵娘子捎一些回去,也不知她是否喜欢这个羊腥味。” 孟殊听到赵英的名字,心窝深处又被看不见的羽毛刺了一下。他随即平静了下来,拿起一根羊脚,大口大口地咬着。 在军队生活了两年多,孟殊早就适应了这类羊脚骚味,津津有味地啃完一根羊脚,又喝了一碗马奶,道:“云帅,我准备在巳时出发,顺着马岭水先到盐州,再到庆州、泾州和颁州,把各地商铺分店再看一遍,平时总是窝在大梁城里。难得有机会实地看一看各地分店,从大梁到灵州沿途看了不少分店,发现了不少问题,我限令这些分店必须再最短的时间把问题解决掉,这次就顺便查看问题解决得如何。” 孟殊掌握的富家商铺和飞鹰堂是侯云策的钱袋和耳目,侯云策当然不能忽视。只是灵州、同心有一大摊子事情,他实在没有精力管得太细,道:“侯家商铺已遍及各地,来往的钱财着实不少,管理这么大的商铺必须要有一套办法,各个商铺只要按照这一套办法施行,大体上都能保持良好地经营状态,总铺也便于控制、考核各个分店。这就和朝廷的制度一样,各地都必须按照朝廷的制度执行,这才能保证政令畅通。” 孟殊对管理侯家商铺颇有心得。运行侯家商铺两年多来,他也遇到了不少问题,许多问题都是和赵英一起商量着解决的,听侯云策说起管理分店的问题,道:“赵娘子很重视商铺的管理方式,商铺的帐簿管理、掌柜选任、分帐汇总、钱币交接等方面都有具体的要求,赵娘子还根据东西南北不同的地区,制定了各自不同主货品要求,这些杂七杂八的制度,若叠在一起装订成册,估计要超过太白阴经的厚度。” 侯云策面带微笑地看着孟殊,心里想到了赵英在一个月前送来的一封家信,赵英在信上提出了另开一家商铺的打算。一个理由是侯家商铺过于庞大,每天流入的钱财让她心中发慌,另一个理由是让孟殊掌握如此巨大地财富是一件让人担心的事情,虽说孟殊忠心耿耿,却也不得不防。而且,限制孟殊的权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保护孟殊。 侯云策的家信都是通过飞鹰堂来传送,侯云策和赵英有另外一套通信办法,除了侯云策和赵英两人外,没有一个人能读懂他们的家信。 赵英接手侯家商铺以来,把侯家商铺打造成了大林朝的第一大商铺,侯云策已经充分相信赵英经商之才。侯云策接信后,同意了赵英的想法,新商铺的经营主业以及与侯家商铺的关系,由赵英全权处理。 侯云策没有过多关注侯家商铺的经营方式,思路很快转到飞鹰堂。 昨天孟殊详细汇报了飞鹰堂脱离侯家商铺的各项事宜,侯云策当时就感觉飞鹰堂经费运作方式有些不妥当,但是侯云策也没有考虑清楚,经过几天思考,他还是决定要改变飞鹰堂的管理模式。 “孟郎,飞鹰堂管理方式必须要改变,现在各地飞鹰分堂的经费均是由当地侯家商铺分店承担,总堂半年审一次帐。这种做法有问题,飞鹰堂各分堂既然和侯家商铺分店分开了,就要分得彻底,尽量不要让侯家商铺插手飞鹰分堂的具体事务。各地飞鹰分堂的经费由侯家商铺分店提供,则分堂活动很难彻底瞒过分店,这就有泄密危险。同时,飞鹰分堂的经费由各地侯家商铺分店来提供,容易让分堂和分店揽到一起,时间久了,各地分堂和分店的利益就会紧密联系起来。极易形成地方派系,这对于飞鹰堂全局极为不利,你考虑到这个问题没有?” 从飞鹰堂地历史发展来看,飞鹰堂脱胎于侯家商铺,最初的飞鹰堂没有设分堂,人员、经费和活动场所全部由商铺分店提供,因此,飞鹰堂和侯家商铺密不可分。飞鹰堂和侯家商铺正式分家以后。各地的分堂和侯家商铺分店都还保持着密切联系,孟殊即是飞鹰堂的堂主,又是侯家商铺的掌柜,在他心目中,也没有把飞鹰堂和富家商铺彻底分开。 孟殊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会才道:“这个问题我疏漏了,我回到大梁就立刻着手解决这个问题,以后飞鹰堂分堂的所有经费都直接由总堂拨付。住所也从商铺搬离,只是飞鹰堂的人员不能变动得太多,否则无法开展工作,只有慢慢地进行调整。” 侯云策见孟殊地思路很清晰,又道:“各地飞鹰分堂都要以一个合法身份,隐入市井间,融入到当地生活中去,你可以根据各地需求,选配合适身份的飞鹰分堂主。堂主可以是商人,可以是读人,可以是朝堂官吏,这些细节就由孟郎具体办理,我管不了这么细。” 他又指着鸽舍道:“飞鹰堂各地分堂距离遥远,必须要有大量的鸽子,使信息在总堂和分堂之间交流无碍。你回大梁后,侯家商铺还要花大力气训养了一批鸽子,不仅仅是黑雕军需要,飞鹰堂也同样需要。” “清水河畔土地肥沃,可耕可牧,党项房当人被赶走之后,这些土地就空着了,你这次回中原之后,暗中把这边的情况讲一讲。那些没有土地的人家若愿意到灵州和同心城来,都可以分到土地、种子和农具。” “这事情好办,今年黄河在大野泽和陕州都决了堤,难民不少,节度使以前在郑州安置了大量难民,在百姓间口碑极佳,只要放出风声去,定然会有不少人家愿意到灵州来,我还可以在沿途用寺庙、商铺等各种名义设一些粥场,发一些干粮给难民,让他们能顺利到达灵州。” 孟殊对西部地广人稀有着深刻印象,一路走来,出了京兆府,村庄、城镇都渐渐减少了,到了灵州,更是一片又一片荒芜的土地。 侯云策听孟殊安排得十分细致,暗道:四年时间,孟殊真是脱胎换骨了,一点没有当初在寒风中发抖的生模样了。 说完这些琐事,侯云策便沉默了一会,下决心要把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交给孟殊办理,这件事情已经要触及侯云策的核心机密了。 侯云策端起茶杯,细细地啜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脸色变得极为严肃了,用锐利眼光逼着孟殊,一字一顿地道:“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孟郎去办,飞鹰堂除了收集朝堂的变化以外,收集情报要有一个重点,就是监视杨光义、李重进和张永德三人,他们三人的行动以及他们家族、亲信部属的行动,事无巨细都要细细地记载下来,作为绝密级资料放在暗室里,你要记住,禁军是大林朝武力核心,若大林朝将来有异常变动,领头者必定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人,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这个要求是侯云策对亲信手下第一次提出来,石虎、郭炯、钱向南等人都不知道。复国之事可以行,也可行不行,但是必要的准备得有,否则会全面被动。 孟殊原本以为今天早上只是一场例行的谈话,谁知道却谈了许多具体的事情,比前几天谈的事情都重要,特别是侯云策最后几句话,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李重进、张永德和杨光义都是手握重兵的禁军将领,李重进和张永德是皇亲,杨光义在淮南屡立功劳,是陛下的亲信大将,侯云策监视他们地用意何在? 孟殊不敢深想,他只觉得后背的贴身衣服已被汗水打湿了。 侯云策说完最后几句交底的话,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孟殊的表情。 孟殊虽说尽量保持着脸色平静,可是内心的震惊却无法掩饰。他拿起一杯泡好的茶,慢慢地啜着,放下茶杯的时候,茶水却洒了一些出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6章 侯家马车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府中,内院房是很重要的场所,黑雕军许多重要决策都是在这间房完成的,有资格进入房谈事情的不过二十多人。 内院房原是东侧的一间会客室是个封闭空间。侯云策买下院子后,专门吩咐改造了房大门,换上了更厚实木门,加了一道布帘子,使房隔音效果大大增强,站在屋外很难听清屋内的谈话。 每一次有人在房内谈话,亲卫罗青松都腰跨侯家刀,守在房门口,不让任何人接近。 侯云策在房内的一席话让孟殊颇有些心惊。 虽说房安有地龙,地龙里热气不断传到屋内,使房温暖如春。孟殊却总是感到有一股若隐若无的冷风在小屋内乱转。 这阵冷风让孟殊头脑迅速清醒了过来:自己和妹妹孟真的性命是侯云策和赵英所救,也正是靠着侯云策的力量才报了大妹妹孟清的血海深仇,自己现在是飞鹰堂堂主、侯家商铺大掌柜,算得上侯云策最为嫡系的人马,自己的命远已经和侯云策牢不可分地绑在了一起,不管侯云策做什么都必须义不容辞跟随。否则,不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不会放过他。 孟殊猛地站起来,跪在侯云策面前,道:“孟殊和妹妹孟真的性命都是云帅所救,云帅对我们兄妹有再造之恩,孟殊愿意赴汤蹈火,永远做云帅马前卒,若有贰心,孟殊万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侯云策需要的就是孟殊效忠,于是微笑着把孟殊扶了起来。从这一刻起,孟殊就算第一个接近自己复国核心机密的心腹手下。 孟殊站起来后,心潮仍在起伏不定,低声道:“我有一事禀报,殿前司有一位飞鹰堂的弟子,他给我说过一件事情,行军司马赵普和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光义有八拜之交。陛下第一次亲征淮南之时,赵普和杨光义同在南下大军中,两人在正阳城结拜为兄弟,此人不可不防。” 侯云策眉毛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随后不动声色地道:“赵普熟悉军务、律法,人情练达,是个可用之才。他在正阳城和杨光义结拜为兄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此事暂且放下。” 谈完正事。侯云策和孟殊随意谈了些闲话,便出了房。 封沙早就等候多时,快步走过来,禀报道:“白将军和张将军在中院等候。” 灵州历来是边关重镇,大武朝在灵州驻守的人马达数万人之多,驻军人数众多,意味着粮食运输、辎重的搬运也必将需要一支庞大地队伍。而粮食辎重的运输离不开马车,因此,灵州集中了西北一带最好的造马车工匠,大武内乱以来,灵州地位虽说下降了许多,修造马车的手艺却代代流传了下来,到了大林朝,灵州出产的马车已是全国之冠。 侯云策在同心城提前得到了西北各节镇要调动的消息之后,就派人悄悄地来到灵州,先下手为强,把十数名手艺最好的工匠接到了同心城。冯继业来到灵州后,最初并不太在意这些工匠,等到想要造车时再派人去寻找这些人,却惊讶地发现,灵州城最好马车工匠都神秘失踪了。 听到白霜华和张城在中院等候,侯云策知道黑雕军的新战车造了出来,对孟殊道:“我要到马车作坊看新马车,就不送你了。” 到了中院,除了白霜华和张城之外,还是制作马车的大匠陈凌心。 侯大利道:“马车做好了。” 张城拱了拱手,道:“第一辆车制作出来了,请云帅移步。” 马车作坊和几个铁匠铺都位于南城门一带,马车作坊的面积比铁匠铺要宽大得多,里面堆放着不少木料,还有铁制或铜制的配件。郭炯站在院子中间正在察看着一辆新马车。他是到白霜华这边走动走动,没有想到侯云策会跟着白霜华和张城来到马车坊,有些不好意思地迎了上去。 郭炯观察的马车正是按照侯云策要求制作的新马车。新马车各部件用黑漆刷得发亮,马车上套着的两匹西蜀马。西蜀马皮粗毛厚个子不高,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挺精神。两匹西蜀马没有想到它们能获得如此待遇,很不识相地在院子中间拉了些粪便。虽说院子中间有些不洁之物,新马车配上健壮西蜀马,却也让看惯脏兮兮运粮马车的众人眼前一亮。 灵州马车出了名漂亮,辕、衡、轭、毂、軎、舆等各部位都做得甚为精细。新马车格局与原来的马车并不一样,三块车门都是固定在车厢上,后厢是一个活动门,可以随意折卸,是进入车厢的通道。左右两块固定车门上还用红色、青色绘上了图画,左面绘着猛虎、右面绘着长毛狮子。在固定车门尾部各有一个铁制挂钩。两个大车轮中间是用铜皮包上的车毂,伸出车轮约四十多厘米,尖端是一个铁片,被打磨得甚为尖利。 侯云策围着马车转了几圈,细细地看各个部件。看完之后,侯云策对郭炯道:“你看这两个挂钩起什么作用?” 郭炯用手摸了摸两个铁挂钩,道:“如果猜得没错,这两个挂钩是用来连结其他马车的。” 张城微策点头,笑而不语。 侯云策赞道:“郭郎倒是挺有眼光。这些马车平时用来运送粮草辎重,也可以当作运兵车。每个马车可载六人,一百辆车就可以运送一个五百人的兵力,非常便捷。宿营之时,用挂钩把这些马车连在一起,就成为非常好的临时营地。作战之时,可以形成抵抗骑兵冲击的防线。以前我们和鹰军作战时,吃过连厢车的亏,如今我们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郭炯打了四年恶仗,作战经验颇为丰富,不用侯云策解释也能明白其中道理,道:“在平原或草原上作战,有了这些马车,即使被骑兵包围,骑兵也很难把队伍冲乱。永兴军在同心城外,就是用运粮地马车抵抗住了房当度骑兵攻击,只是他们地马车数量不够,给党项骑兵留下了一个突破缺口。不过,在山地这些车就不太适用。” 侯云策道:“西北各族骑兵虽说战斗力很强,但是我们大林朝最大的敌人仍是契丹人,契丹人所处地形多是草原,这些战车在草原上就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郭炯和白霜华趁着侯云策讲话的时候偷偷地对视了一眼。郭炯暗道:“云帅毕竟是云帅,眼光确实要长远的多。契丹人确实是大林朝的头号敌人,党项、回骨和契丹比较起来还是颇有不如。” 侯云策没有继续和郭炯讨论,对张城道:“生产一辆这样的马车,需要多少时间?” 张城道:“最初我对灵州马车不太了解,这些天我都守在这里,算是看明白制作马车全过程。这些马车做工甚为精细,并不逊于大梁城内马车。如果用现有的方法来作,若材料准备得齐全,一个月能生产六架。” 侯云策摇头道:“一个月制造六架,速度太慢,新马车要用来运送粮草辎重,打仗时围成一圈就是步军的防护工事,黑雕军步军人数不少。至少需要一千辆马车。马车作坊这个速度解决不了问题。”他用手指着马车道:“这些虎狮画得再好,对于马车来说完全无用。军队里所用的马车不需要这些图案,只须刷上防虫防潮的黑漆就行了。” 张城笑道:“陈大匠,你以后就不用画虎狮了。” 陈凌心过了四十岁了,在三十岁那一年,当上陈家马车坊的掌脉师已有十年时间了,他是技艺精湛、追求完美的工匠,平时对徒弟们要求很严,绝对不能容忍在他手中出现粗糙的马车。此时听到云帅不准在车上画老虎,有些心疼,却又不敢对云帅的意见表示不满,就搓着手“嘿、嘿”地笑着:“在车厢上不画老虎或狮子,我能否在车厢上画上一只黑雕,有了这只黑雕,敌人的战马就不敢靠近。” 陈凌心看着马车的表情就如看着自己的孩子,这和窦田看到宝刀、韩淇看到好方子、霍知行看到建筑工地时表情一模一样,侯云策心知遇到了一个车痴。他最为欣赏这种有痴劲的工匠,笑道:“画一只黑雕的主意还不错,以后就在车厢上画上一只黑雕,作为黑雕军马车的标志,但是其他部位都不必过多装饰,军队的马车以简单实用是第一要务。” 陈凌心为灵州军制造了不少马车,可是陈凌心从来没有靠近过将军一级的人物,更别说站在一起随意地说话。新任节度使来到灵州之后,把薪水涨了五倍,有时还在一起有说有笑,这让陈凌心受宠若惊,。为黑雕军制造马车的时候,他尽心尽力地把祖传手艺全部拿了出来,亲自出马在车厢上画上老虎和狮子。老虎和狮子的形态神情画得栩栩如生,让陈凌心好生得意。 做好第一架马车后,他就去禀报了专管马车铺、铁匠铺的张城将军,张城将军看过马车,二话不说就带着他来到节度使府上。陈凌心是第一次走进节度使这种大人物的府中,跨进大门的时候,两脚都在不停打颤。节度使府只是数名精悍的军士在外面站岗,并没有想象中的三步一岗七步一哨,陈凌心这才停止了发抖。 陈凌心来到中院,通过内院小门看到了内院走动着的漂亮女子。虽说这是严冬时节,陈凌心却如有喝了灵州特产的老酒一般,一股热气从腹部升起来,在全身血脉中游走。 随着众官回到马车营后,陈凌心才从一种飘浮着的状态落到地面。 侯云策皱着眉头环视着院子,只见满院子都是堆得满满地木料和各式配件,对陈凌心道:“这马车的辕、衡、轭、毂、軎、舆都是在这里做的?” 陈凌心见节度使脸上有些不高兴的神情。不知自己是否说错话办错事了,很有些惶惑,说出话也颤抖起来:“是的,都是在这里制造的,军队要用马车,我不敢马虎,每道工序都是我亲自监造,绝不敢偷工减料。” 侯云策见到陈凌心满脸惊恐,才意识到自己表情有些严肃,就放松了脸部表情,笑道:“我不是责怪你。只不过若采取继续采取这个办法来制造马车,一个月下来不过五六俩而已,就算四个马车营同时开工,一个月下来不二十来俩。远远满足不了黑雕军的需求量。” 陈凌心连忙道:“我再去召募十几个人来,每天连轴转,想来可以多制造几辆。” “用这种方式来制造马车,无论如何也提不高速度,车厢、车轴和车辕并不复杂,其实可以制定好尺寸以后,让城内其他的木匠来加工,最后由马车营把各个部件装在一起。这样就会大大提高生产马车速度。具体怎么弄,张将军应该清楚。” 在黑城之时,侯大利经常到太师李甲的将作营。将作营就有明确分工,每一道工序皆有专人负责。张城擅军器,以前在黑城时就和侯大利长期混于将作营,所以,侯大利知道张城明白自己的要求。 侯大利是从黑城将作营角度来思考问题,可是在灵州,各个马车匠人都有自己的绝活,这些绝活相互间严密封锁,也正是这个原因,每个马车铺都是独立的生产单位,粗到切割木料,细到制造车轮,都是由马车铺独自完成。数十年以来。灵州马车都是采用这种方式来生产。 当侯云策提出让其他木匠来帮着做车厢、车辕,陈凌心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半响,才有些迟疑地道:“马车制造看似简单,其实有很严格的要求,每一个部件,都要经过认真检测,比如,每一辆车,都要以规测轮圆,以矩、悬绳和水浮测辐槽间距、辐条正直和材质均匀,以黍米比较两毂容量、以秤比较两轮重量等一系列检测,才能造成灵巧好用的马车。” 侯云策道:“需要检测的部位就由你来具体负责,其他不需要检测部位必须拿出来,让其他工匠制造,你只需提供尺寸和工艺要求就行。具体由张将军来安排。” 第一辆马车制作出来以后,张城也有和侯云策相同考虑,道:“我明白如何操作。” 陈凌心见节度使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敢争辩,恭谨神态中带着些无奈。因为陈家马车的绝招在车轮和车轴部分,他就退而求其次道:“车轮和车轴是马车是否好用的关键,这两个部分需要我来做,其他部分都可以由其他人来制造,我随后就把各部件的尺寸写出来。” 侯云策道:“陈家马车既然要把一些部件拿出去做,你造的每一驾马车,任何部件都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只要按照这个标准去做,不论是谁做的部件,都能用在马车上,而且不同马车的配件可以互相调换。” 陈凌心迷糊了好一会才明白了节度使的意思,心中喑喑叫苦:“陈家制造马车的技术达到了化境,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不少绝技施展不出来,这对于陈家马车声誉影响是巨大的,可是节度使的命令是不能违反的。”他暗暗在心中盘算:按照这个方式设计出来的马车,均不标上陈家的印章,这样一来,黑雕军军用马车就和陈家马车没有关系了。 侯云策看到陈凌心还是有些懵,又道:“黑雕军不会亏待你,给钱会很丰厚,若是你的子侄条件好,可以推荐进入黑雕军,成为军官。如果做马车立了功,成为将军也有可能。” 这是改变全族命运的大事,陈凌心大喜,赶紧跪下行李。 侯云策和陈凌心谈完,对着站在一旁的白霜华道:“白将军是黑雕军后勤主管,马车除了打仗,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就是运粮,你也要时常来看,严加监督。” 侯云策和张城、陈凌心谈论马车的时候,白霜华的大部分心思却落在了郭炯身上,她用余光偷偷地看着自己的情郎,根本没有注意侯云策讨论的内容,当侯云策突然点到她的名字,把她吓了一跳,脸上飞起了一丝红晕。 (第一百九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7章 统一尺寸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敏锐地注意到白霜华的表情,知其走神了,耐心解释道:“刚才我说了,新型马车除了少数核心部件由陈家马车作坊生产以外,其他技术含量不高的部分可以由其他工匠来生产。陈家只要把握住关键部件制造技术,就不怕别人偷艺。” 陈凌心有所不愿,也只能频频点头。 白霜华和陈凌心所处位置不一样,陈凌心是为了保持自家的技艺,对于让其他人参加制造马车有着天生抵触。而白霜华的视角就要客观得多,很快弄清楚了侯云策所言的意义,不住点头。 侯云策举例道:“我以前听一个墨家子弟说过,秦军兵器几乎一模一样,兵器各部件可以互换,显然具有统一尺寸,这是秦军具有超强战斗力的一个重要因素。统一尺寸说起来很简单,就是黑雕军工匠营生产的各种器具的各个部件都有固定大小和统一要求,比如马车的车轴,只要是黑雕军工匠营生产的马车,每一个车轴都必须具有相同的样式以及相同技术要求,不论是在同心城生产的还是在灵州生产的车轴,都可以互换。”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道:“我们再拿黑雕军常见的黄桦弩来说,黄桦弩弓弦的长度和柔韧度,望山刻度的大小、以及牙、悬刀、钩心和键等各个部件,都必须有统一尺寸。有了统一尺寸以后。每一把黄桦弩都是双生兄弟,即好检验又好调换,这在战场上的意义,大家明白吗?” 院子不时有微风偷偷摸摸袭来,白霜华脸上的小胡子随着微风一颤一颤的飘动。白霜华已习惯性地用手扶着胡须,思索了一会,道:“云帅的意思我大体上明白了。比如这把侯家刀,所有侯家刀的刀身、刀柄、刀鞘地尺寸都是基本相同,不同的刀身换上不同的刀鞘,都能很好的插进去,这就是统一尺寸的好处。” 统一尺寸正是侯大利和张城多次讨论的结果,张城虽然是将作营头领,毕竟在军中威信不足,所以侯大利亲自与郭炯、白霜华等人谈起统一尺寸的重要性。 侯云策对于白霜华领悟力极为满意,道:“各项器具制作标准编制出来以后,可以制成小册子,发给灵州和同心城的工匠。这样一来,不管是哪一个工匠营生产的器具都可以通用。白将军,你的任务很重。” 白霜华作为军需官,在冬季战事稍停的时候,可以说是全军最忙的人,听到节度使又布置了一项让人头痛的任务,犹豫片刻,还是拱手道:“黑雕军武器种类十分繁多,制定各项武器的统一尺寸很复杂。下官有个建议,还是由张将军来主持做此事。” 侯云策看到白霜华脸上贴着小胡子就好笑,心道:白霜华颇为能干,即使恢复了女儿身,也要让她主管军需,说不定以后的戏曲中就有多一折白霜华从军的故事。 侯云策脸上露出些笑意,道:“白将军言之有理,就让张城来负责此事。只不过统一尺寸之事看似简单,实则更需要大量物料,我是从这一点来说你的任务会更重。” 侯云策又对张城道:“统一尺寸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张城要抓紧实施,一个月之内拿出一个初步方案送给我。” 张城应诺之后,又道:“有劳白将军。” 白霜华回礼,拱了拱手。 白霜华的职务是枢密院认定的职务,只不过白霜华地性别上落地是个“男”字,父亲一栏则有意空白。各节镇牙兵将领的职务原来不必由枢密院认命,林荣为了控制各节镇军队,在显德三年秋季下旨要求节镇军队将官职务统统重新任命一次,这就把枢密院忙得够呛,花了数月时间,重新把节镇牙兵将领登记在册,并一一任命。任命依据其实还是各节镇报上来的名单,白霜华就是在这次统一任命中,正式成为大林朝枢密院有名册的将军。 白霜武情况却又是不同,白霜武是白霜华的亲哥哥,当日投到黑雕军中任了副都指挥使,他原是禁军中人,属于枢密院在册的军官,组建新黑雕军之时,若黑雕军把白霜武的名字报到枢密院,肯定会引起麻烦,所以白霜武就没有担任新黑雕军的军职,而被任命为院副院宗,协助院宗王楠主管院的军事训练,职务级别仍按照黑雕军副都指挥使对待。 当然,这个职务只是黑雕军内部承认的职务,枢密院名册中是没有的,这就和孟殊、陈猛、吴七郎担任的军职性质相同。 白霜武殴打过殿前司都指挥使韩令坤的父亲韩伦,若回殿前司,害怕会死得不明不白,因此才投到黑雕军中,从禁军角度来说,白霜武是一名真正逃将。虽说这一次没有在黑雕军没有被任命正式军职,白霜武也只好认命。 这样一来,白霜华在大林军队正式职务就高过了白霜武,这让白霜武很有些不自在,平日里就有意回避白霜华,加上白霜华事情颇多,两兄妹虽说同处灵州城,却没有见过几次面。 白霜华基本弄清楚统一尺寸的问题,向侯云策告辞后,一路盘算着如何把需要的一大堆物料备好。 白霜华告辞之前,又按照军中礼节向郭炯行了军礼,施施然地离开了马车作坊。郭炯和白霜华早已互吐衷肠,但是没有正式成亲。郭炯此时的感觉就如一个饿了两三天的汉子,看见一盆诱人红烧肉,却又隔着一堵无形的墙而吃不到嘴里,让人觉得更加饥饿难耐。 郭炯看着白霜华走出了马车作坊的大门,恨不得马上跟了上去。而侯云策仍然站在马车旁边,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自然也就不能离开。 侯云策用左手扶着下巴,对着马车左看右看,还从后门爬上马车,站在马车上东张西望,随后又蹲在车厢里,比划马车车厢的长度。 郭炯素知侯云策心思,见他在马车上鼓捣个不停,估计还有其他想法,道:“春季到来之后不知能造多少马车,狮营可以先拿出一个营来装备这种马车。” 侯云策跳下了马车,用手指敲打车厢,对郭炯和张城道:“陈家马车车厢是固定的,若把这个车厢去掉,在马车上安置床弩,对付胡人骑兵时,数十辆马车就是活动床弩,可攻可守,威力一定非凡。” 张城道:“妙,这是好计,安装起来不复杂。” 听到侯云策说起在马车上装弩,郭炯道:“据古上记载,战国时就有连弩车,可进可退,行动便捷,车上驾十二石大弩,每弩一发七支箭,中矢为主矢略大,两边各三矢略小,可射七百步,中处墙倒城摧,势不可挡。还有,大武朝和契丹人打仗之时,还用牛拉着车弩参加远征。大武人将绞绳与车轴钩连,行进就可上弦,效率极高,车弩装置着一张张拉力八百多公斤的巨弩,也有七个发射槽,最远射程超过二千多米,中间槽所用的箭有一米多长。” 侯云策对战国连弩很感兴趣,问道:“不知这战国连弩失传没有?” 郭炯道:“战国连弩已经失传很久了,我曾听姜晖说起过,西蜀军中有类似于战国连弩的弩弓,据说是盗墓贼挖开古墓后发现里面保存完好的战国连弩,高价被一名西蜀工匠获得,西蜀人多喜欢技混巧,不仅仿制出来战国连弩,还结合诸葛连弩特点,制成西蜀连弩。据姜晖说过,这种连弩曾经装备在西蜀军中,和大蕃人打仗的时候,西蜀连弩曾让大蕃人吃尽了苦头。” 张城道:“我曾经仿制过诸葛连弩,并不成功。既然熊营有人见过,我们去瞧一瞧。” 王楠、张城、李宁和赵保同时出现在营地,很快进入侯云策营房。由于黑雕军一直在扩张,有人进入很正常。郭炯是侯云策嫡系,很快意识到这四人不同寻常,虽然职务不高,却能进入房,显然极获云帅信任。 果然,当张城提出到熊营之后,侯云策马上采纳。 熊营位于灵州城外的老塑方军营,姜晖是熊营都指挥使,周青是熊营副都指挥使,侯云策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到熊营视察,道:“我们今天中午就在熊营吃饭,听听姜晖讲讲西西蜀连弩。这个姜晖嘴巴最馋,听说赵大掌柜送了一个成都府厨师,我们也去尝尝鲜。” 郭炯听说要到熊营去,心知自已今天见不成白霜华了,不禁有一丝懊恼。 一行人走出了马车作坊,侯云策看了看有些阴沉天气,对郭炯道:“城外官道定有积雪,莫把风的腿骨冻伤了,还是先回府换上风之子。” 郭炯知道侯云策和战马“风”的感情,有些感慨地道:“在沧州之时,风还是那么龙精虎猛。四年时间说短亦短,说长亦长,风已成为一匹老马了。” 灵州城是一座边城,城内居民以中原人为主,原来还有一些党项人。因为在房当明攻城战中,城内党项人做了房当军地内应,冯继业大怒之下把所以党项人全部驱逐出了灵州城。连带着少量的大蕃人也受到拖累,被迫逃离家园。现在灵州城内,除了经商的胡人以外,是清一色的中原人。 侯云策到灵州的时间不过数月,出行之时甚为低调,多数时间只有封沙、罗青松等数人跟随,而且冬季天气寒冷。城内百姓习惯于窝在屋内“猫”冬,甚少在街道上走动。城内认识侯云策的并不多,而郭炯狮营因为驻守在城内,常常带兵出城拉练,城内百姓反而有不少认识郭炯。 侯云策和郭炯骑着马并肩走在灵州地大街上,街道上也有眼尖百姓认出了狮营郭将军。虽说街道足以让骑兵正常通过,他们仍然侧身拱手,恭迎骑着高头大马的郭将军。黑雕军伙食好、薪饷高、军纪严,又为老军士们解决了家庭问题,狮营进入灵州城半年来,甚少扰民,城中百姓对郭炯尊敬确实是发自内心。 一行人刚刚转过了一个街角,侯云策就看见师高月明、师高绿绮和四名府中亲卫从街道一个店铺走出来,师高绿绮手中抱着些五颜六色的花布。 师高月明瞧见侯云策,站在街边仰头看着侯云策,等到侯云策骑马走到身边,便按照中原女子习俗行礼。 侯云策见师高月明鼻子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道:“这天气阴沉得很,街道上还有积雪,你就别在街道上走动,摔上一跤可不是玩的。等到天气睛郎、地面干燥的时候再出来逛街。” 师高月明抿嘴轻笑道:“好久没有逛街了,今天实在想出来走走,我这就回去。” 因为郭炯在身边,侯云策也没有再啰嗦,继续前行。师高月明看着郎君走远之后,才带着师高绿绮和亲卫们打道回府。 就在师高月明和侯云策短暂地谈话的时刻,在街道对面的一个瓷器店铺里,一名粟特族商人站在商铺的店铺黑暗处,很有些疑惑看着街外,他的两个仆人正在身后忙碌地搬运捆好的瓷器。 这名年轻的粟特人是近两年才崛起的粟特商人,取了个中原名字叫太清,太清也就是天空的意思,用来显示他有如天空一样高远志向。太清商队和粟特大商人罗灵相比还有不少差距,可是太清在京兆府和萨曼之间跑了三次之后,腰包渐渐鼓了,在西北商道上也有了些名气。 侯云策一行从街道角落转过来的时候,太清恰巧无意间朝街道外望了一眼,他曾经拜见过侯云策,立刻认出了马上骑手就是节度使侯云策,正想走出店铺行礼,却看见侯云策停了下来,并和一名女子说话,两人说话神态颇为亲密。 太清见此情况就不好贸然过去拜见,就站在店铺里等待节度使和女子谈话,当他把目光转到女子身上时,心中吃惊不小:这名女子竟然是师高金的女儿师高月明。 党项房当人没有和大林朝交战的时候,太清数次去过同心城,认识了师高金及其美丽女儿师高月明,师高月明皮肤雪白、眼睛呈天蓝色、鼻子挺直,身材高挑,特征很是明显,因此,太清一眼就认出了师高月明。 太清这一次到灵州来之前,曾到过靖远城,见过老朋友师高金。师高金听说太清要到灵州贩货,就请他抽空到同心城去寻找女儿师高月明。太清正准备买过这一批瓷器到同心城去,不料,在这街道口却见到了师高月明,更令太清吃惊意想不到的是师高月明看上去和节度使侯云策关系不一般。 (第一百九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8章 连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师高月明“哈”了一下有些冻僵的手掌,冷凛气温迅速使热气变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等到侯云策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远处,师高月明这才转过身来,对师高绿绮道:“我们还要买一些布,做一些厚垫子,在冬天用得着。” 师高绿绮抱着各式布料以及一些皮具,已经颇为疲乏了,道:“已经买了不少了布料了,回去理一理,差什么东西再出来买吧。” 几名侯府亲卫都是战场上撕杀汉,被封沙派出来陪同两个女子逛街,感觉很无聊。无聊归无聊,他们都知道师高月明有了身孕,不敢马虎,手按刀柄,一步不敢离开师高月明。 师高绿绮几次想请亲卫帮着提些货物,可见他们右手一直放在刀柄处,也就不好开口。好在逛街是一件愉快事情,师高绿绮勉强也能应付。 灵州城是座边城,不如凤州繁华,街道上店铺并不是十分密集。但是,两个女子就如神捕一样,没有放过一个店铺,而且在每一个店铺里都流连忘返,几名亲卫都是未成婚男子,原以为护卫两个女子逛街是个悠闲工作,谁知半天下来,几名亲卫都疲惫不堪,精神还不如两个女子旺健。 师高月明的母性已经十分泛滥了,本来这些东西可以开一个单子,让仆人采买,却坚持要亲自为小宝贝挑选。她翻了翻师高绿绮抱着的布料,道:“对面是瓷器店,我们去找找有没有小孩子合用的小瓷器。” 师高绿绮把布料在手中换了几个方位,道:“下次再来买吧,刚才节度使吩咐让你早些回去,若他看到你还在逛街。一定会责怪我的。”又用党项房当语笑道:“你看这几位亲卫哥哥都有些不耐,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我们回去吧,今天把所有货物买齐了,下一次我们就没有兴致出来逛街了。” 师高月明这才决定回侯府,四名亲卫大大松了一口气。六人走过一个买饼子的小摊子,也不知那一位亲卫肚子如雷鸣般响了几声。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性格都很直爽,听到这个响声,笑得直不起腰,倒把那名亲卫弄了一个大红脸。 高月明取过几个钱币,对亲卫道:“你们跟着我们走了半天,实在是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饼子,千万不要客气啊。” 太清远远地跟着师高月明等六人。当师高月明走进了侯府之后,他这才转身离去。 侯云策来到熊营之时,刚好是吃午饭时间,熊营都指挥使姜晖美滋滋地坐在帐中,嘴里正在嚼着一块肥嫩羊肉。听到军士报告,马上向营门外跑,快速嚼着肥美羊肉。姜晖来到侯云策面前之时,才把嘴里的那一块嫩滑的羊肉咽进肚子里。 姜晖道:“不知云帅驾到,未曾远迎,实在有些失礼。” 侯云策眼尖,已经看到了姜晖嘴角的油迹,笑道:“听说赵杰送了一个成都厨师给你,不知手艺如何。今天就来检验检验,看赵杰是否吹牛。” 姜晖是西蜀军伏虎将,西蜀人居于天府之国,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又由于盆地周围皆为高山大河,地势险要,前朝诗人曾经为此呤过:西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西蜀兵灾和中原相比就要少得多,西蜀百姓的日子大多过得悠闲而有情趣。西蜀人养成了恢谐性格,而且喜爱美食。 姜晖跟着侯云策有两年多,知道侯云策喜欢美食,笑道:“成都厨师确实名不虚传,他有三样拿手菜,一是开水白菜,二是红烧肥肠,三是萝卜炖羊肉,今天我这里备得有货,马上让他做出来,请云帅品尝。” 这几样菜品都是西蜀菜中的精品,侯云策尝过这几道菜,听到菜名都开始流口水了。郭炯在旁边听了,却不觉露出一丝怀疑,暗道:开水白菜这也算好菜? 姜晖注意到了郭炯的表情,解释道:“开水白菜看似平俗,实是川菜中最负盛名的一款佳肴,正是人人会做此菜,所以厨师手艺好坏一品便知,这就和射箭一样,射箭人人都会,可是有些人是神箭手,比如刘黑狗就能百步穿杨,而有些人却是箭法拙劣。开水白菜的真功夫在于厨师的看家本事———吊汤的功夫。俗话说:唱戏的腔,做菜的汤。此汤称为高级清汤,清澈如水,鲜美香醇,由老母鸡、鸭子、猪排、蹄膀经精心熬制红白鲜肉茸扫汤,慢吊而成。” 侯云策听着姜晖说起“开水白菜”滔滔不绝,笑着摆手道:“伏虎将军真是美食家,你就少说两句,快让那个成都厨师早说把这三样菜做出来。”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冬季为可有白菜。” 姜晖连忙召过来一名亲卫,吩咐几句后,亲卫匆匆离开了。 姜晖道:“这白菜是赵大掌柜从成都府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在成都府,有农户用特殊的方法,在冬天也能种出时鲜白菜来。”说完,姜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云帅请进帐稍歇,这个鬼天气,真是冷。”姜晖本来想说“真他妈的冷。”可是话到嘴边,想到对面站着的人是节度使,硬生生把“他妈的”三个字咽进了肚里。 侯云策、郭炯、封沙等人进了姜晖帐中,侯云策看着一盆热气腾腾的萝卜炖羊肉,馋虫爬到喉咙处,就道:“拿碗来,我先来一碗。” 姜晖听后却吃了一惊,这一盆羊肉汤是为自己准备的。虽说是舀到碗里喝的,可是毕竟是吃过的,姜晖有些惊慌地道:“云帅万万不可,这是末将用过的,如此可折杀末将。” 侯云策却对亲卫道:“快拿碗来,休要客气。” 亲卫看到侯云策态度很坚决,偷偷看了姜晖一眼,还是取了一个瓷碗过来。 侯云策自已动手舀了一碗羊肉汤,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喝完了汤,他见姜晖呆头呆脑地看着自己,道:“黑雕军军队里最小编制是火,火是什么原因你明白吗?一火十人,恰好可以围在一个锅里吃饭。黑雕军传统里,在一个锅里吃饭的都是自家人,一火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也就意味着他们是兄弟是家人,在战场上自然同生共死,进退如一。伙伴、队伍的含义皆是从这个饭桌中引申而来,我和你都是黑雕军的兄弟,难道不能在一个盆里吃肉吗?” 姜晖是西蜀军降将,虽说受到侯云策重用,可是在心理上仍和郭炯等人不一样,说话办事要谨慎得多,生怕遭人非议,侯云策对他的心理状态知之甚深,今天借这个机会解除其心病。 姜晖听到侯云策一席话,只觉得鼻子有些堵,上前一步跪在侯云策面前,沉声道:“姜晖本是西蜀降将,得蒙云帅不弃,委以重任,姜晖愿意肝脑涂地,永远跟随在云帅左右,以报知遇之恩。” 郭炯在一旁看得暗自佩服:侯云策明明是到姜晖这里来蹭饭吃,一来二去却把姜晖弄得鼻泪纵横,这种由此及彼、由轻到重、由表及里的本事真是不凡,自已真要好生学学。 成都厨师手艺确实不凡,侯云策、郭炯、封沙等人吃得肚皮滚圆,这里就按下不表。 吃完美餐。亲卫们收拾干净营帐,便退出帐外。侯云策对姜晖道:“今天到熊营来,主要为了一事,你知道西蜀连弩吗?” 姜晖一听此语,就知道云帅到熊营地主要目的,恭敬地道:“西蜀连弩是把连弩放在马车上使用的一种兵器,这种连弩一次可射九箭,射程超过四百步,是一种极为历害的兵器。当年我指挥的西蜀军中配有此种连弩,在和大蕃人的争斗中占了不少便宜。” “那为何显德二年大林军和西蜀军争夺凤州之时,没有见到西蜀军使用这种连弩?” 姜晖长叹一声,道:“连弩虽说历害,制造却甚为耗费钱财,连弩所用箭支长达一米五,必须特制,西蜀小人当道,在成都大修宫殿,舍不得花钱造连弩,所以,西蜀虽说握有神兵,却无法装备到部队中。即使部队中已经装备有的少量连弩,弩箭用完之后也得不到补充,连弩就成了一堆废材。” “成都可有工匠会造这种连弩?” “这种连弩其实脱胎于战国连弩和诸葛神弩,由西蜀中著名工匠简不凡制造出来,简不凡就住在成都府。”姜晖看了看侯云策专注地眼神,接着道:“简不凡属于匠户,因为手艺高超,所以生活还过得去,但是匠户属于下九流,在左邻右舍中的地位极低,和灵州的窦田等人相比,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除了简不凡,还有谁知道连弩的制造方法?” “西蜀连弩只有简家会制造,以前军中所用连弩,都是由简不凡的儿子简约到军中铁器营监制。” 侯云策听完姜晖的介绍,默想了一会,道:“黑雕军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西蜀连弩弄到手,装备到部队中去,姜郎,除了你,熊营还有没有军士了解简不凡的情况?” “我的族侄姜大贵曾跟着我到过成都府,他知道简不凡住在什么地方。”姜晖又解释道:“姜大贵是我亲卫,忠心耿耿,武艺不错,为人也挺机灵。” 侯云策点头道:“就让姜大贵跟着我回灵州,若此事办得好,姜大贵就算为黑雕军立了一个大功。” 谈完西蜀连弩的事情,侯云策询问了一会熊营到了灵州之后的训练情况,又到军中视察了一番,这才带着姜大贵赶回灵州城。侯云策回到灵州之后,召来钱向南,让军情营着手办理此事。 军情营在成都府建有一个活动点,活动点上有十二个人,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钱向南派出军情营得力干将张绍扬,带着姜大贵等十名会说西蜀语的军情营军士,混在赵杰商队中,悄悄南下凤州,准备从凤州出大林境,再经汉中到成都府。 军情营里许多骨干都是黑雕军狮营转过来的,钱向南最初还想把周青和武家强挖到军情营来,只不过这两人立功甚多,官职越来越高,特别是周青升至副都指挥使,已成为枢密院在册的将军,自然不会再到军情营来了。如今,军情营渡过了创建时期的艰难日子,逐步形成自己班底,如张绍扬这样的骨干迅速成长起来,总算撑起了军情营的门户。 就在侯云策趁着冬季忙着整军之时,靖远城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权力之争。 房当明三兄弟为房当人立功甚巨。在房当人中享有极高威望。房当度身为五虎将之一,率军打过不少胜仗,在房当人中也具有相当大的号召力。在这个大背景之下,师高金这位房当明的军师全力为房当度谋划,通过一系列秘密工作,房当支金部将房当山和贺耿耿,房当凌的部将细封横李、房当金甲都先后向房当度宣誓效忠。 房当度在靖远城暗中掌握地人马已经接近两千,向房当凌和房当支金摊牌的时间已经到了。 房当凌是一员沙场勇将,勾心斗角、玩弄手腕并不是他的长项。他坐镇靖远城,把注意力集中在拥有两千多人的房当支金身上,并没有把只有两百多人的新头领房当度看到眼里。因此,他对于房当度的种种小动作并没有觉察出来,当房当度请柬送来地时候,房当凌毫不怀疑其中有诈,留下房当金甲和米勒高山镇守大帐,带着细封横李、李黑虎两名指挥使和二十几名亲卫就来到房当度营帐。 晚宴一切正常。正当酒过三巡的时候。房当度借着酒劲,突然对房当凌道:“房当大哥。你说我是不是房当族的头领?” 房当凌正喝得高兴,冷不防房当度提出了这个问题,打着酒嗝道:“房当兄弟是鹰帅的弟弟,是鼎鼎大名的房当五虎将,当然是房当人的头领。”然后对着李黑虎笑道:“李黑虎,你说是不是?” 房当度似笑非笑地道:“既然我是房当人的头领,那么我说话就要算数,是不是?” 房当支金听到此语,才发现房当度情神有异,顿时警惕起来,环顾四周,见席上坐着自已的手下细封横李、李黑虎,而房当度身边只不过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亲卫,便稍稍放心,道:“房当兄弟说话当然算数?” 房当度见房当凌一步一步落入自已所设的圈套中,心中暗喜,脸上却是愁容满面,道:“我这个房当首领好没意思,身边只有两百人马,房当大哥手下有两千五百人马,能否分一千给我?” 房当凌听到此语,猛地一惊,方才后悔自已过于大意,竟然只带了二十几人来到房当度的营帐,便寻思脱身之计,道:“这个好说,我回去之后,立刻安排此事。” 房当度“哈、哈”大笑道:“何必回去再安排,座中既然有两位指挥使,就让细封横李和李黑虎对着清水神发一个效忠于我的誓言就可以了。” 房当凌缓缓地站了起来,摇头道:“对着清水神发誓是一件神圣的事情,不若我们摆上祭台,择吉日再办此事。” 房当度不慌不忙地对着李黑虎道:“李黑虎,你愿不愿意效忠于我?” 李黑虎曾是房当凌的亲卫,是房当凌的贴身心腹,他见到房当度咄咄咄逼人,就梗着头道:“房当凌将军是房当头领的部下,我效忠房当凌将军也就等同于效忠房当头领。” 房当度猛地一拍桌子,道:“李黑虎,胆子不小。” 房当度身边亲卫刚刚从黄羊坝子过来,是师高知潮精精挑细选出来的强悍之人,按照事先约定,房当度猛拍桌子就是杀人信号,点着谁的名字就杀谁,他听到房当度点着李黑虎的名字,猛地抽刀向李黑虎当头砍去。 李黑虎是亲卫出身,武艺精熟,看到亲卫动作,就想跳起来。不料细封横李突然从一旁抓住了他的胳膊,李黑虎不防细封横李突然出手,身体一歪,被亲卫快如闪电地砍中脖子。 房当凌见细封横山突然倒戈,顿时大惊失色,还没有抽出腰刀,就被房当度猛地一刀捅在心窝处。 就在房当支金到房当度的营帐赴宴地时候,师高知潮在房当另一名指挥使房当金甲的帮助下,在房当凌的营帐里,骗来了房当凌最得力亲信指挥使米勒高山。 师高知潮扮作房当凌亲卫,潜伏在房当凌的营帐里。米勒高山到来后,便成为师高知潮的刀下之鬼。 房当凌、米勒高山、李黑虎被房当度用雷霆手段解决以后,房当凌的人马全部被房当度收服,不过,房当凌的人马原来就是房当明部将,现在房当度重新执掌大权,军士们只是稍有一些惊疑便接受了现实。 房当度当日准备连房当支金一齐解决,房当支金却借故推脱了酒宴,当房当凌被解决之后,房当支金手下部将第一谋臣师高金、部将房当山和贺耿耿公开投靠了房当度。 房当支金躲在自己控制的营帐里,和房当度对峙。 (第一百九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9章 大扫除之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清水河畔的冬季漫长而又寒冷,可是无论多么严酷的寒冬,也终究有过去的一天,随着阳光流连的时候越来越长,渐渐绿起来的草地,使阴沉了半年的清水河畔现出了勃勃生机。 经过冬季整训的黑雕军各部重新活跃起来,不断从南面和东面深入到西会州地盘,进行侦察和袭扰。侯云策在冬天享受着各种美食,虽说天天锻炼,可是运动量毕竟不够,小腹部渐渐有了一些若隐若现的肥肉,最先发现这个问题是的是为侯云策穿衣的师高绿绮,有一天,她正在为侯云策穿衣服,突然吃吃笑了起来,侯云策这才发现,腰带竟然显得有些短小了。 侯云策向来对自已健美身材引以为傲,肥肉居然上身,马上加大了晨炼远动量。与时同时,在春暖花开的日子,侯云策亲自带着狮营军士深入到西会州党项人的势力范围内。 党项军的势力收缩得极为历害,侯云策第一次来到右谷军寨,守卫右谷军寨的党项军按照房当翰海命令,闭关坚守不出。黑雕军并不强行攻打军寨,耀武扬威一番之后,就退回到灵州。 第二次来到右谷军寨的时候,右谷军寨守军已经放弃了这个要塞,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军寨。 经过春季以来的数次袭击,在靠近小牛关和右谷军寨的区域内,党项牧民因为畏惧黑雕军,纷纷朝西会州或西会州更西边搬迁,因此,在房当翰海部控制的区域内,出现了大片无人区。 对于侯云策这种孤军深入的冒险行为,钱向南、赵普、刘成通等众文职官员都不以为然:虽然这样做能鼓舞黑雕军军士的士气,但是作为三军统帅,实在不宜进行这种有风险的游戏。 侯云策听到几人劝说后,虽说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再次随着部队深入敌境。侯云策停止了深入敌境的袭击的活动,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是经过数次跟随着部队的孤军深入,他对经过整训的黑雕军极为有信心,正在筹备一场大战,一战而定西会州。 西会州党项军在数量上和黑雕军相差不大,侯云策敢于和西会州党项军决战,主要是在冬季精心筹划的几件大事都取得了成功,黑雕军人数虽然没有增加,战斗力却得到了长足进步。 一是张城负责的统一尺寸工作取得了初步进展。 张城接受任务之后就思考如何又快又好的完成此项工作。他作为将作营主官,手下全是大匠,大匠技艺高超,却多不识字,能进行组织管理工作的助手严重缺乏。他找到侯云策,提出要求。侯云策当即同意调沈怀镜到将作营,作为张城副手。 沈怀镜顺利完成了迎接钦差凌实的任务,为侯云策从凤州转移财产和人员争取了至少半个月时间,立下了大功。侯云策就让沈怀镜跟随在身边为幕僚,以沈怀镜的能力,迟早要出来独掌一面。 侯云策稍加斟酌,决定让沈怀镜先来将作营。 沈怀镜和四名院先生调到将作营之后,在张城带领下,带人走访了窦田、郭宝玉、张青海和陈凌心主持的工匠营,提出了统一尺寸重点有两处。一是郭宝玉铁匠营承担制作的弩弓和投石机,二是陈凌心承担制作的马车,至于窦田承担的侯家刀、陌刀,张青海承担的青党甲甲片,则稍稍放到后一步。 由于工作重点明确,新式马车、投石机、弩弓三种器具的统一尺寸方案很快编制成功,有了统一尺寸方案,郭宝玉和陈凌心所在的工匠营极为迅速地扩大了生产规模,在春季到来的时候,已有八十多辆新型马车和四十多辆投石机生产出来。 二是军情营派到成都府的张绍扬顺利地完成任务,把简不凡和简约全家人成功地接到了灵州。 简不凡和简约虽说技艺不凡,却因为属于匠户,在成都府地位极为低下。 简约性情耿直不知圆通,得罪了管理匠户的一个小吏。这位小吏是阴险毒辣的家伙,在简约制造的一张上供给皇宫的新床上作了手脚,简约因此获罪,被关进牢房。简不凡为了救儿子,几乎花光了全家所有积蓄。 简约回到家中之时,全身已无一块好肉,往日还有一些积蓄的简家,也落得一个家徒四壁的境地。 张绍扬从灵州出发以来,对如何把简家“请”到灵州设计了好几个棋局。他们到了成都府后,得知了简家情况,大喜过望,立刻展开行动。 在姜大贵的穿针引线之下,张绍扬很快就和简家接上关系。双方来往了几次,张绍扬就成了简家座上宾客。取得了简家信任以后,张绍扬取出了侯云策的亲笔信。在信上,侯云策承诺简家到了灵州之后,立刻脱贱入良,而且许他七品官职。 简不凡看到这封信,只觉有些头昏眼花,自从简不凡记事开始,就在凶神恶煞的小吏的呼来换去中劳作,任何一个成都府小吏都可以随意欺压他们。现在大林朝的节度使居然给他们写了一封亲笔信,而且这位节度使还是在成都府用来吓唬小孩子的侯云策。 成都府现在虽是西蜀治下,但是在大多数成都府老百姓内心深处,中原政权仍是继承大武江山的正统朝廷,在骨子里,简不凡对中原大林政权并没有特别反感。简不凡看到家徒四壁的家境,再看看被打得遍体磷伤的儿子,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就答应了张绍扬的邀请。 为了干净利索地把简不凡和简约撤离成都,不给简家在成都府的其他亲属带来麻烦,更不想让人猜出简家父子去向,张绍扬买来几具尸体放在简家,为简家安排了一场大火,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简不凡和简约两家人带离了成都府。 成都府尹接到火灾烧死报信后,见烧死的不过是匠户一家人,派人草草地查看了火灾现场,就算勾销了简不凡和简约这一家人的户头。而主管简不凡这种匠户的小吏更是不把简不凡父子放在心上,反正匠户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生老病死实在是一件最为平常之事。 简不凡和简约父子到了灵州之后,安顿下来不久,很快就见到威震成都府的侯云策,来到灵州当晚侯云策就请他们吃了一顿西蜀菜。吃过宴席之后,简不凡和儿子简约被带到一座不大不小的四合院里。 众人离开的时候,简不凡父子俩抱头痛哭一场,从此安心为黑雕军制作西蜀连弩。 侯云策特意为简不凡父子设立了第五个工匠营——连弩营,专门制作可以用来安放在马车上的车载连弩。 三是侯云策开始着手经营河套地区。 灵州这几年被党项人纠缠,难有精力朝北发展,灵州一些卫所渐渐都废掉了。以前廉县驻军也退到灵州城内,灵州以北其实是没有大林军队设防。所幸契丹人这时内部不稳定,没有精力南下,所以这才保得灵州北部边境的平安。坐镇灵州以来,侯云策派出不少铁匠铺工匠在灵州以北的黄河沿岸寻找铁矿。 开春以来,北上工匠们大有收获,寻到了储量较大的铁矿和储量极大的石炭。黄河沿岸的森林相当茂密,不少大山中还有整片大森林。有煤有铁矿有森林,这对于快速发展的灵州铁匠营来说,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这一次探查到的铁矿就在廉县境内,侯云策出于北部边防需要,派出了蛟军都指挥使段无畏、副都指挥使南川进驻廉县,重新修筑廉县防所。 可是要重修廉县,仅仅靠着两千军士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有百姓,才能长治久安。 正在侯云策焦头烂额地时候,飞鹰堂的飞将军又传来了好消息,黄河凌汛之后,郑州沿岸灾民颇多,飞鹰堂的人暗中散布灵州需要人手的消息。侯云策在郑州的官声一向甚好,深为百姓拥戴。以前安置的一批难民,在这一次水灾中又失去了土地,听到了飞鹰堂暗中传递的消息,不少人就动了到灵州安家的想法。虽说灵州靠近边境,可是在灵州有侯云策坐镇,有土地有种子有农具,就能养活一家人,总比在郑州活活饿死要好。 所以得到消息之后,不少郑州难民开始了往北艰难迁移。就如小道消息的传言,这些灾民往北迁移的时候,沿途都有人提供衣食住行。这些灾民由此更加相信传言的真实性,坚定了到灵州去的想法。 就在廉县防护工事开工不久,第一批灾民来到灵州。在灵州,所有的小道消息都成为事实,灾民们分到了大得让他们想不到的土地,还有足够他们维生的粮食,以及一些牛羊等大动物。 就在郑州灾民来到灵州不久,达布留下地五十名大蕃人陆续从也从瓜、沙等州回来,也带回来数量不少的大武遗民,这些大武遗民陷落在回骨人或大蕃人或党项人手里已经上百年了,可是他们身上仍然流着大武人血脉,心中怀念着忘记他们许久的故国,听说大林节度使侯云策欢迎他们到灵州和同心城定居,无不欣喜若狂。 春天一到,这些大武遗民便拖家带口翻山越沙漠穿小道,成群结队地朝灵州方向进发。这期间有不少大唐遗民病死在回家的路上。 当数百名如乞丐一般的大武遗民带着亲人的尸体出现在灵州城墙之下,受到了官方欢迎。这数百大武遗民和郑州灾民享受了同样待遇,分到了土地、农具、种子和粮食,也在同心城安置了下来。 这以后,甘、沙等州的大武遗民不顾风险,开始踏上了归家之路,为了躲避回骨人和党项人阻截,这些大武子民用尸体开避了一条充满艰险的小道。 此外,吴七郎的私盐队伍在这个冬季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经过前一阶段实验性质的贩运,私盐队伍在盐州以北得到了军队的默许,而同心城和灵州城恰是中原与西北诸族的连接点。西北诸族对盐的需求量很大,而盐铁虽然都禁止外卖到西北胡族。但是,盐和铁仍有一些区别,盐是生活品,而且是易耗品。 铁却不一样,铁是制造武器的材料,而且是耐用品。所以,对侯云策来说,贩私盐对他来说没有心理障碍。 出于战略考虑,贩铁是黑雕军严历制裁的行为,有几位胆大妄为的走私铁具的商人,暗地里听说灵州对走私放得很宽,便带着些铁具准备偷运到灵州。被查获之后,侯云策当即下达斩杀令:凡是敢于偷于私运铁具者,立斩不赦。 当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被吊在城门之上,慢慢变成一具具骷髅头,走私铁具的商人才知道灵州并非冒险者乐园,这位传说中容忍私盐乐于接受难民的节度使,杀起人来也是毫不含糊,这才收起了在灵州一线开辟走私铁器通道的梦想。 当凛冽的北风慢慢退出清水河畔的时候。实力更加雄厚的侯云策经过数次试探性进攻。在显德四年五月,准备充分的黑雕军发起了对房当翰海部的第一次攻击。 这一次攻击战的战略目的是扫清西会州城市外围,为最后攻破西会州扫清障碍。这次“大扫除”之战,除了驻守在廉县的熊营和灵州城、同心城的少量守备部队之外,新黑雕军精税尽出,石虎率领六千人马出小牛关,从南面逼近西会州,牵制房当翰海的兵力。 而侯云策率领一万人马,出灵州,从东面逼近西会州。 镇守西会州的房当翰海在边境布有大量斥候,当黑雕军大规模出动之后,房当翰海立刻作出了相应部署。 房当翰海见识过黑雕军强大攻击力,对于战争并不乐观,为了给举族迁往居延海留下更充分的准备时间,党项军必须集中全部力量拿出全部勇气和黑雕军决战。房当翰海做好了两手准备,若能在春季大战中击败黑雕军,则准备充分以后再迁往居延海,若一旦战事不利,则立刻不顾一切地全部迁往居延海。 居延海被契丹人、靼鞑人和回骨人三分天下,但是,三族人的实力均不是雄厚,契丹人可战之兵不过四千多人,回骨人则不过二三千人马,至于靼鞑人全族不过数千人而已,房当翰海部有兵力两万多,若全族动员,可用之兵超过三万人,驱赶这些部族看来没有问题。虽然这样匆忙的迁移会给部族造成极大的损失,可是为了部族的生存,也不得不为了。 黑雕军突然发起全面进攻的时候,早有准备的房当翰海部也是全军动员,除了在小牛关北面布置三千骑兵以外,近两万主力部队扑向灵州方向过来的敌军。 房当翰海虽说为了谨慎,但是到了必须要决战地时候,拿出了视死如归的勇气,把西会州党项人地力量集中在黄河岸边,准备利用骑兵优势打退黑雕军主力的进攻,用一场血战为部族迁移争取时间。 “大扫除”战役,是黑雕军经过冬季整军以来的第一仗,也是新黑雕军经过冬训后的第一仗,侯云策极为看重此仗,亲自带兵前往西会州。 显德四年五月七日,两军主力在距离西会州五十里的一处开阔地迎头撞上。 这块开阔地没有名,是由黄河冲积而成的一块平地,站在黄河边向南望,一块平坦的大坝子望不到边,青色的草地如一张无边无际的绿色地毯,间或在春风中怒放的小花朵,更是让这块冲积小平原显得灵动多姿。 (第一百九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0章 魔鬼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黄河经过这片漂亮的平地之时,河水并未变得混浊,依稀有几分雪山清水的姿色。草地、天空、河水,构成了一幅美丽多情的风景画。就在这动物思春的季节,黑雕军和西会州房当军三万多人马,竭尽所能地武装着自己,恨不得把敌手撕成碎片。 这是一场能够一战定西北的大战,侯云策亲率大军参战。 侯云策率领的黑雕军主力是久经考验的老黑雕军和独立军,全军分为紧密结合的虎营、狮营和蛟营三大集团,三大集团呈品字形分布。这是侯云策根据新装备对雁行阵进行的变阵,称为“大雁待飞阵”。 雁头是山宗元指挥的虎营,左翼是郭炯指挥的狮营,右翼是段无畏指挥的蛟营,左右两翼均藏于大雁身后,大雁还没有伸出两支翅膀,因此,取其意为大雁待飞。侯云策率领五百名亲卫居于虎营后部,算作是雁眼,在这个位置易于观察敌情,便于指挥三军。 两军对峙之时,年轻力壮的“风之子”成为侯大利新座骑。这匹若尔盖战马比平常战马高大许多,似乎嗅到了大战的味道,不停打响鼻,用前肢踢打着长满青草的湿润地面。 侯云策用手轻轻拍了拍风之子的额头,风之子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贺术海东和刘黑狗各带五十名亲卫紧紧跟随在侯云策身后,这一百人全部使用的是党项竹牛弓,黑雕军和党项多次激战中,缴获了数百张竹牛弓。这些竹牛弓制作精良,射程和准确度都优于黑雕军长弓,因此,贺术海东、刘黑狗和他身后的神箭手都是手持清一色竹牛弓,配上精心制作的雕翎箭,专门用来射杀敌军将校。 两军对峙,贺术海东、刘黑狗等人都把竹牛弓拿在手上,每人右手上还扣着三支雕翎箭,做好了迎敌准备。 党项军吹起了一阵“呜、呜”的号角声,一队党项骑兵离开党项大队,快速向东南方向绕过去,直奔黑雕军左翼。 侯云策身边十名传令兵向各营奔去。与此同时,信号兵也举起黑色防守令旗。 各营接到命令后,摆出防守阵形。 居于雁阵头部的虎营是战车营,黑雕军战车营按每车六人编制,需要配战车三百辆。灵州和同心城所有的木匠营分工合作,加班加点干,在整个冬季也只生产出来一百五十辆战车,其中最先生产出来的五十辆战车全部安装了西蜀连弩。 新式战车设计之初,郭炯见猎心喜,提出要在狮营中装备这种新式战车。侯云策却认为狮营是黑雕军中最精锐骑兵,若装备战车,反倒有些不伦不类,经过反复思考、权衡利弊之后,新式战车安放在虎营。 虎营变成战车营之后,编制进行了相应扩大,分为三个部分,一是五百名属于西蜀连弩营,二是一千黄桦弩手,其标准装备为黄桦弩、长弓、侯家刀和一面步兵方形盾,三是一千陌刀手,这一千陌刀手全部身穿新式战甲。 一百辆战车主要目的是运兵和运粮食,以及在野外营时做为防护掩体。除了五十辆装有西蜀连弩的战车外,其他战车并不参加战斗。也就是说,两军交战的时候,黄桦弩手和陌刀手就是纯步军。 为了增加步军防护能力,在每一辆战车的车厢里都放有两块木栅栏,这是简不凡设计的可快速折卸的简易拒马,平时放在车厢内,并不占车厢位置。而需要防守之时,两块木栅栏合在一起就是一个简易实用的拒马。 黑雕军和房当军对峙的时候,虎营军士们已在车厢内把这些简易拒马安装安毕,听到摆出防守阵形命令之后,一百个简易拒马就迅速分四层摆在阵前。 一千黄桦弩手站在拒马后面,迎击将要冲锋的敌军。 由于黄桦弩张弦难度较弓箭要大,发射速度就慢一些,黑雕军将弩手编为三组:第一组瞄准射击,称为“发弩”;第二组张弦后处于待发状态,称为“进弩”;第三组张弦,称为“上弯”。当第一组射击完毕,就退为第三组,第二组则进为第一组,第三组进为第二组,如此循环不断,以保持射击的连续性。 一千陌刀手持陌刀站在黄桦弩手身后,只等敌军突破黄桦弩手以后,陌刀手就上前迎敌。 在一千陌刀手之后,是五十辆车载西蜀连弩。 如何使用西蜀连弩,却困绕了虎营许久。 新式战车平时是两匹战马,战时就是四匹马。按照常规,战车遇到敌人之时,都是马头对着敌人。新式战车受到体积限制,一辆车只能安装一张西蜀连弩,安装在车上之后,因为前门是战马位置,连弩的长箭就只能从车厢后门射出去,若要在阵前发射连弩,必须在敌人冲来之前把战车掉头,若不用车厢屁股对着敌人,就根本不能顺利地把西蜀连弩发射出去。 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大问题:安在车上西西蜀连弩要发射必须要掉转马头。但是,要在阵前让五十辆战马同时掉头,还排列成阵齐的战阵,实在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西蜀连弩的发射要采用绞索等力量才能张弦,一辆战车配有五名军士,一名架车,另外四名坐在车厢后面,五十辆战车恰好配置军士二百五十名,二百匹五十辆马车分成五个队伍,每十架为一伍。每伍有一名居中指挥的伍长。 当战车、连弩刚刚装配完成的时候,侯云策、郭炯、山宗元等将领兴致勃勃地观看五十辆战马第一次合练。 虎营副都指挥使陈猛亲自指挥了第一次合练,陈猛一声令下,战鼓声响起。战马拉着五十架战车,战车上装有西蜀连弩,载着五名军士,威风凛凛地从预定地点出发,声势逼人地向着一里外的白线奔去。接近白线之时,战车营指挥车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锣声,五十名训练有素的御者听到急促锣声,立刻让奔驰的战车停了下来。 从战车冲锋到停止。五十辆战车声势逼人,指挥如一,在一旁观战的众将们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但是,众将脸上地笑容很快就凝结在脸上了。 战车营的攻击力在于车上装载的西蜀连弩,当战马随着鼓点准备转身地时候。原本整齐一致的阵形立刻显得凌乱不堪,少数马车掉头十分迅速而且动作到位,掉过头后,车厢尾部正对目标。车上的四名军士随即各负其责,用小型绞盘上好床弩,等待发射。 但是,大多数战马却不那么听指挥,要么是掉头角度不对,车厢尾部没有对准目标,反而是对着相邻战车。要么是战马不肯掉头,直接用战马头部对着目标。 一架马车战马大概心情有些不爽,当军士让它转身时,犟着头坚决不肯就范。驾驶这辆马车地军士叫山上林,是山宗元族侄,长着满脸青春痘。山上林以前是山宗元亲卫,新式马车装配到虎营之后,他软磨硬泡地来到战车营里,成为了一名战车营伍长。 山上林平时是一个争强好胜不服输地角色,今天在云帅面前搞不定这两匹战马。让他很没有面子,于是用马鞭对着两匹犟头犟脑的战马抽了两下。这两鞭子把两匹犟马惹怒了,两匹战马就如倔强不懂事又叛逆的少年一样,赌气似地掉转身体,快速跑了起来。 有了这两匹战马的示范,众多战马起哄似地向不同方向乱跑,整个战场乱成了一锅粥。 第一次操练出现了如此场面,让山宗元很没有面子。众将看着这种混乱局面,都是暗自摇头:掉转马头的作战方式在战场上纯粹是一个笑话,真亏云帅想得出来。 第一次操练失败,让侯云策明白在战场上要让战车旋转一百八十度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虽说第一次合练完全失败,但是,侯云策想起西蜀连弩装在移动战车上的威力,仍然两眼放光。他对很有些丧气的山宗元道:黑雕军需要能够移动的西蜀连弩,必须要试验成功,若有谁解决了这个问题,重重有奖。 虎营军士天天考虑如何发挥西蜀连弩的作战效力。当时西蜀军使用的车载连弩,是把连弩装在马车上面,到达战场之后把连弩卸下来,然后再固定起来发射,这种办法和骑马步军异曲同工。但是,侯云策长在黑城,习惯马上作战,其心目中的西蜀连弩是可以移动的,在移动中发射。 如何达到这个要求,又不致造成全军混乱,侯云策也没有好的办法。 侯云策的这个特殊要求让虎营众军士伤透了脑筋。山上林被山宗元臭骂了一顿之后,天天都在和军士讨论如何解决西蜀连弩机动性问题,由于受到习惯思维影响,众人都是想到如何更好地解决战马掉头的问题,可是无论采取何种方式,都难以让战马在复杂环境之下整齐掉头。 一日,山上林坐在一张胡桌上吃饭,忽然用手猛拍桌子狂笑不止。笑过之后,山上林杠起胡桌,放在新式战车上,再把西蜀连弩放在桌子之上。西蜀连弩放在胡桌上面,位置升高,对准马头方向发射完全没有问题。 西蜀连弩和新式战车的安装就用这种异常简单地方法解决了。 陈凌心看到山上林作品,吃惊地嘴巴都合不拢。山上林的创意虽说极其新颖,但是稍显粗陋。陈凌心就把胡桌固定在战车车厢上,再把西蜀连弩底座固定在木板上,而这块木板又用一个可以旋转的铁轴和胡桌桌面联结起来。 新设计好的战车操作变得十分简单,站在车厢尾部的军士可以通过绞轴、牵引绳、牵引勾和滑轮,快速地为西蜀连弩上弦。上好弦之后,由于西蜀连弩的底板是用一个可以旋转的铁轴和胡桌桌面联结,因此,站在车尾的军士让西蜀连弩在胡桌上随意转动角度,不管敌人出现在什么方向,战车上的蜀连弩都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 为了减少战马高度,虎营战车营战马全部换作西蜀马。西蜀马长期在山路上行走,个头较矮,又由于西蜀人最喜欢爆竹,西蜀马早就习惯了剧烈响声。这样,发射西蜀连弩时的响声,很难惊吓住有些迟钝的西蜀马。 经过如此设计的新式战车完全达到了侯云策的要求,甚至超出了侯云策的想象,侯云策看过新式战车的表演之后,给山上林和陈凌心重奖。 随后,侯云策给这种新式武器取了一个让陈凌心和山上林十分高兴名字——山凌车。 当侯云策下达防守命令之时,山凌战车上的军士早已把西蜀连弩上好弦,只等房当骑兵送上门来。 党项骑兵并没有攻击黑雕军正面,而是攻击黑雕军左翼,左翼正好是黑雕军狮营。 房当翰海心中对黑雕军的弩箭心有余悸,看到黑雕军左右两翼是骑兵部队,便决定避开弩手而首先奔袭黑雕军两翼骑兵部队,右翼骑兵右侧就是黄河,不利于骑兵机动,所以,党项骑兵直取黑雕军左翼。 这两千党项骑兵既可以作为佯攻,又随时由佯攻转为实攻,这是胡族最常用的一招。 骑兵对骑兵,房当翰海还是很有底气的。 房当翰海目不转睛地盯着冲锋的骑兵,并不指望着一支骑兵队伍的冲锋就能会冲乱黑雕军的队形。房当翰海还准备了三支骑兵队伍,黑雕军稍有破绽,第二支、第三支骑兵队伍就会如老鹰捉小鸡一样全速出击。 西蜀连弩的射程远远超过黄桦弩,按照战前预定,敌人接近战阵,第一个射击的将是五十架西蜀连弩。 陈猛是战车营指挥官。他站在一辆指挥车上,紧紧盯着冲锋而来的党项骑手,这些党项骑手避开了黑雕军的正面,向着左翼攻过来。 党项骑手为了避开黄桦手弩的射击范围,绕了一个大弯,从侧面直扑左翼狮营。但是,房当人不知道西西蜀连弩的射程远超黄桦弩,当党项骑手冲入西蜀连弩的射程之后,战鼓声突然响起,中军红色旗帜也猛烈地摇动起来,陈猛如被针尖刺进了屁股,猛地大喊一声:“发射。” 战车营军士早就把西蜀连弩上好弦,作好了发射准备。他们利用悬转轴,轻松调整了射击方向。 西蜀连弩上弦需要借助绞轴,四人配合完成。但是发射却极为简单,西蜀连弩上设计有一个扳机,只需瞄准的军士轻轻敲击,西蜀连弩安装好的九支一米五的长箭就会呼啸着扑向敌军。 这是西蜀连弩战车营制成后第一次使用,黑雕军全军把目光注视战车营。 四百五十支大型弩箭呼啸着飞向党项骑兵队伍,形成了一道数十米宽的箭墙,冲击力强劲。虽说党项骑兵队形并不密集,但是弩箭冲击之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中箭的党项骑手身体被弩箭狠狠贯穿,从马上飞落而下。党项战马披着少量铠甲,在连弩攻击之下,就如纸糊一样。 房当骑兵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根本不敢再行冲锋,一千多惊慌失措的党项骑兵朝西南遁去,跑了一里远后,才停了下来,远远回望战场。 党项骑兵经验丰富,不朝自己地大队伍逃去,主要是担心自己的人马被败兵冲乱,反而给了黑雕军可趁之机。他们留在南面,随时可以重回战场。 西蜀连弩的威力让黑雕军和房当军军士同时屏住了呼吸,战场出现了短暂沉默,只剩下重伤倒地的房当骑手和战马垂死的惨叫声。房当翰海的人马大部分参加过小仓关之战,小仓关的惨败使这些骄傲地房当军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此时,黑雕军杀人于数百步之外的强弩让他们再次有了下地狱的感觉,这些不惧怕草原恶狼的好汉子眼中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畏惧神情。 房当翰海穿着铁制铠甲,脸上也罩有着铁色面具,只露出鼻孔和眼睛。这种面具是和回骨军作战的战利品,房当翰海很是喜爱这幅铠甲,这一次和黑雕军大战,房当翰海特意把这套铠甲穿在身上。 看到美丽的草地上趟满了党项汉子。而黑雕军根本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失,房当翰海的心一下揪紧了:黑雕军又有了新武器。 房当军在小仓关惨败之后,房当翰海花重金通过粟特人从中原买来了黑雕军的利器——弩,他让房当工匠认真研究了这些邪恶的武器,也仿造出了一批,只是质量不行,数量也不多,不能装备到军队中去。房当翰海却由此知道弩箭的弱点——上弦的速度不如弓箭,在骑兵冲击之下。往往只能发射一次。 房当翰海性格谨慎,但是并不懦弱,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抽出长刀,怒吼道:“房当铁柱,冲击敌阵。” 房当铁柱是房当翰海新近提拔起来的一员勇将,他奉命率领第二队骑兵。毫不迟疑地向黑雕左翼骑兵发起冲锋。房当翰海的判断是准确地,第二队骑兵冲到第一队骑兵受到重创的地方,没有受到黑雕军巨箭攻击,快速逼近黑雕军左翼。 此时,黑雕军全军士气如虹,特别是战车营,第一次发射取得了如此成绩,让战车营的军士们自信心在增。陈猛站在指挥车上,大声喊道:“两人上绞盘,两人上箭,动作快点,不要乱。” 战车营每一辆新战车上有五名军士,一名御者控制马匹,不让马匹乱动,保持战车稳定,两名绞盘手拼命地操作绞盘,这些绞盘手全部是军中大力士,另外两名身手敏捷的上箭手飞快上弦。 房当铁柱率领两千骑兵,呐喊着,拼命向前冲锋。他们只有一个心思,尽快冲进弓箭的射程,也要让黑雕军尝尝党项骑兵弓箭的历害。 当房当铁柱的骑兵冲入黄桦手弩的射程的时候,狮营都指挥使郭炯看到战车营的军士还在拼命上弦,下达了进攻命令。 狮营军士三千人是黑雕军最为精锐的骑兵,也是黑雕军老兵,使用手弩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狮营地骑兵分为六个营,每营五百人。 何五朗率领两营骑兵保护侧翼。 何五郎到了战场上,就如闻到血腥味地鲨鱼,禁不住热血沸腾。他一马当先,率领一千名黑雕军骑兵分为两队呈八字形从左翼突出阵来,平举起上好弦的黄桦手弩,没有给党项骑兵射箭机会,从容地射出手中弩箭,然后挂好手弩,取下长弓。 弩的延时性能使射手能够从容射击,而且能够达到弓箭难以达到的集中性,一千支弩箭如劈天盖地冰雹一般,射向了党项第二波次的骑兵,数百多名党项强悍骑兵还没有射出复仇的铁箭,就被弩箭贯穿了身体。 侥幸躲过攻击的千余党项骑兵们根本不顾未冲入射程,在飞奔的战马上张弓搭箭,对着黑雕军骑兵猛射。党项人虽说弓马纯熟,无奈距离过远,铁箭大多数落在了阵前。眼看着党项骑兵就要冲入箭程,狮营护卫左翼的一千黑雕军把箭支搭在了长弓上,准备与党项骑兵对射。 如果对射,那就是互有损伤的局面。 两支骑兵还未接触,虎营战车营完成了第二轮发射,四百五十支粗大的铁箭挟着狂风,如收割生命的死神席卷了悍不畏死的党项骑手。 西蜀连弩的再次攻击,彻底让党项骑手丧失了斗志,回转马头,也朝西南方向遁去。 房当铁柱躲过了黄桦手弩的进攻,冲在最前面,拉开弓箭不顾一切地向黑雕军虎射去,这时,一枝粗大铁箭射中了房当铁柱持弓的左手。铁箭冲击力太过强大,房当铁柱只觉全身一震,左手传来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左胳膊已不见了踪影,鲜血从断处奔涌而出。 房当铁柱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低下头再次看了一眼左手,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梦游般继续向黑雕军阵地冲去。 黑雕军狮营军士没有射击失魂落魄的房当铁柱。房当铁柱竟然冲到了黑雕军狮营阵前,右手抽出腰刀,举在半空中,做出一幅向下劈的姿势,然后慢慢地栽倒在黑雕军阵前。 房当翰海见到两千骑兵又如石块落入深不可测的潭水中,连一个涟漪都没有激起就惨败而逃,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房当翰海身后一名亲卫受不了这种刺激,突然失去控制,大叫:“魔鬼,这是魔鬼。” 亲卫从队伍中冲了出来,向着黑雕军奔去。黑雕军和房当军都没有攻击这名疯狂军士,他在战场上漫无目的奔跑,然后转向北面,径直跳进奔腾不止的黄河之中。 黑雕军阵营严整,未受丝毫损失。房当翰海心知如此打下去,还要用来攻击居延海的宝贵人马就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毁灭。他果断下令道:“前队转后队,退回西会州。”又对着身后一员黑脸长须的老将道:“细封黑山,你率领两千骑兵断后。” 侯云策坐镇中军,看到了这一场完全一边倒的战斗,摇了摇头。 (第二百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1章 细封断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短暂交锋就蒙受了惨重伤亡,这让血气刚健的党项好汉们也胆战心惊。当房当翰海发出撤退命令之后,除了细封黑山和他的两千骑兵,所有房当军将士都松了一口气。 两军对垒之时,大军撤退是一件极其危险之事,弄得不好,就会出现兵败如山倒的局面。房当翰海深知其厉害,让得力战将细封黑山断后。 细封黑山是房当翰海的一员战将,性格坚毅果敢。而且,细封黑山的儿子细封铮铮娶了房当翰海的妹妹。细封黑山不仅是房当翰海手下战将,也是房当翰海的长辈,深得房当翰海信任。 下达命令之后,房当翰海提马来到细封黑山身边,轻声道:“我们不能和黑雕军打了,再打就完了,全族退至居延海。尽量拖住黑雕军,大军能否顺利撤退就靠你了。” 细封黑山同样久经战阵,知道在如此情况下指挥小部队断后的重要性和危险性。他缓慢取过跟随多年的竹牛弓,道:“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侯云策一直在凝神查看党项军动静,当党项军旗帜不断移动、大队人马开始向后移动之时,敏锐地意识到房当军要撤退了,下令道:“战车营为先锋,蛟营在右翼,狮营在左翼,采取尾随战术,不要距离党项军太近。” 尾随、防守和进攻等战术,都是新黑雕军在冬季精心操练的战术,战术主旨是发挥黑雕军普遍装备强弩的装备优势,用强弩给予敌军以最大杀伤。 侯云策的命令经过传令兵、鼓声和令旗迅速传到虎营、狮营和蛟营。战场通讯对于作战极为重要,特别是数万人对阵的广阔战场,及时传达命令是战场胜利的重要保证。 黑雕军成立以来,部队人数长期保持在五千人以下。侯云策当上了朔州节度使以后,林荣为了从西部牵制房当拓跋人,特意准许侯云策扩充其牙军,黑雕军人数这才发展至两万人。 两万人和五千人的作战方式自然就大不一样了,按照新黑雕军编制,两万人分为八个营,若全军参战,战场上就会出现八个独立作战集团。要想灵活快速指挥这些散布在战场各个区域、承担着不同任务的八个营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战场情况太过复杂,随时都有命令传达不畅通的情况。 太师李甲来到黑城后,曾经研习了胡族和中原军队的行令方式,很有心得。李宁擅长兵法,将太师李甲的心得和黑雕军作战方式进行了揉合,帮助侯大利制定了黑雕军指挥令。 为了确保每一道命令都能准确快速地让八个营的指挥官接收到,中军身边都会用传令兵、鼓锣角号和红黑白三色令旗同时表达出来。各营指挥官身边都带上十人以上的信号兵,时刻观察中军发出的命令,以确保各营战场指挥官及时准确接收到命令,达到战场协同。 当然,在不同战场或在战场作战的不同阶段。三种方式的效果不同,比如在战斗初期,双方列阵对峙,传达复杂细致的命令,需要传令兵才能说得清楚。而当双方军队混战在一起的时候,传令兵就起不了什么作用,此时最好的命令就是“响鼓而进、鸣金收兵”。 侯云策发布了“尾随”命令,是结合战场力量对比、战略目的等数方面来考虑的。 此次决战,黑雕军已占尽了优势,把本来应该在草原上放牧的房当人大部分赶入西会州城池。党项人虽说也种粮食,可是种粮食毕竟是党项人副业,只能算作主食以外的补充,党项人主食还是草原上的牛和羊。在黑雕军压力之下,这些清水河畔的牧民大部分躲到高高的城池里面。因此,黑雕军只要保持军事上的优势,持续不断清扫西会州外围,失去了经济基础地党项房当人只能在西会州这座孤城喝西北风,届时不用黑雕军攻击,房当军在经济压力下也会土崩瓦解。 在这种战略情形之下,侯云策不愿意浪费那怕一名黑雕军的性命。黑雕军成立以来,虽说战功赫赫,打了无数胜仗,可是累积算下来的伤亡也是一个巨大数字,经过冬季整军,黑雕军从装备还是战术上都取得了长足进步,特别是新装备的西蜀连弩,初次上战场就发挥了令双方军士都目瞪口呆的强悍战力。 不过,让党项军蒙受损失是一回事,歼灭党项军则是另一回事情。党项军人数众多,虽然小挫但是队形不乱,在平原上机动能力极强,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视。侯云策头脑相当清醒,没有打算一战尽歼房当军主力,此次决战名称叫做“大扫除”,战略目地是彻底扫除西会州外围的房当军,把房当军打痛打怕,让房当军不能有效保护清水河畔牧民。 “尾随”命令下达发后,狮营、虎营和蛟营的战场指挥官都准确接受到中军发出的命令,立刻按照尾随命令要求行动起来。 虎营陌刀手越过了前面的黄桦弩手,把简易拒马重新搬到战车车厢里。 黄桦弩手没有放松警戒,仍然持弩保持战斗队形,为搬运简易拒马的陌刀手提供运程保护。 简易拒马放入车厢以后,黄桦弩手和陌刀手迅速跳上各自战车。 陈猛跟随在侯云策身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此刻见到黑雕军狮营阵前趟满了缺胳膊少腿的党项军士,而狮营居然毫发未伤,张着大嘴、傻乎乎地站在战车上不断哈哈大笑。 虎营都指挥使山宗元从军多年,从军士一级一级爬到都指挥使位置,定力远比陈猛好得多。他脸色严肃地看着有些混乱的场面,不敢有丝毫放松,当黄桦弩手和陌刀手全部上了战车之后,便下令出击。 两名角号手吹响了虎营特制的铜喇叭。 铜喇叭声音比不过战鼓声,却非常嘹亮,在战场上穿透力颇强。侯云策对这个战车营寄以厚望。战车营比骑兵营更需要统一指挥。铜喇叭制造成功以后,侯云策就用这种铜喇叭装备战车营,作为战车营的特有信号。 黑雕军整个大队形呈品字形排列,虎营处于品字前列。 虎营有一百五十辆战车,也呈品字形排列,陈猛指挥的装有西蜀连弩的山凌战车营居于最前面。 五十辆装着西蜀连弩的战车排成错落有致的两排,每一排相隔着十米左右,每一辆战车与左右战车的距离保持在六七米左右。 在山凌战车后面数米外是左、右两翼分布的普通战车,普通战车上载有黄桦弩手和陌刀手,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五十辆装有西蜀连弩的山凌战车。西蜀连弩发射后,需要一些时间来重新上弦,这个时候是山凌战车最脆弱的时候,若敌人骑兵趁机冲了过来,山凌战车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此时就需要紧跟其后的普通战车给予山凌战车营充分的保护。 随着中军战鼓震天地响起,虎营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党项军追去,狮营、蛟营分成左、右两翼紧跟在虎营后面。 就在黑雕军进行这一系列颇为复杂的战术动作之时,房当翰海军队也完成了前队变为后队的转换,加快了后退速度,迅速向西会州退去。 断后的两千党项骑兵是房当翰海部精锐之士,全是当日从小仓关退回西会州的人马,房当翰海担心战斗力稍弱的部队挡不住黑雕军的冲击,不惜血本地派出了自己起家的班底。 黑雕军以战车营为追击前锋,战车推进速度并不快。 细封黑山作战经验十分丰富,有了上两次密集冲锋的教训,对身边手下道:“野利贺,带五十骑迎敌。对方大弩厉害,队形散开一点。” 临危受命断后的细封黑山原本以为黑雕军会马上发起全面进攻,不料黑雕军动作并不迅速,收好了阵前的拒马才发起攻击,细封黑山见惯了骑兵们来去如风地发起攻击,发现黑雕军动作迟疑,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命令断后人马展开攻击。 细封黑山抱着必死信念,准备用坚决的攻击打乱黑雕军行动。 野利贺是房当军中有名的冲锋将。 房当人在清水河畔住了上百年,受中原影响颇大,笃信佛教,少量佛家弟子也用汉字记事、交流,而且服饰、发型已是中原化了。但是,野利贺却是典型的党项人发型——秃顶重环,只是因为作战戴上了头盗,看不到“顶上光光下面一圈头发”的党项发型,只是看到一只银制的大耳环。野利贺向来以党项人为荣,瞧不起文弱的中原人。此时,羊战败了狼,房当军的惨败让他血性勃发,接到细封黑山的命令之后,野利贺率着五十名党项骑手迎着黑雕军冲了出去。 陈猛指挥车位于山凌战车营第二排,视线非常好。他看到党项骑兵成一条长线迎在战车前面,队形十分松散,并不利于西蜀连弩的攻击,骂道:“这些党项人真是狡猾,真以为排成这种长蛇阵就可以躲过连弩的攻击吗?” 为了保持战车的稳定和队形整齐,战车速度并不快。陈猛军龄长,年龄却不大,有着年轻人的顽皮劲和热血冲动,对驾车军士道:“从空隙穿过去,冲到前面去。” 驾车军士技艺高超,也是胆大妄为的家伙,很对陈猛脾气。他听到陈猛命令,猛地一提马缰绳,指挥车就从前排战车留下的空隙钻进了第一排战车地队伍中。 陈猛大声吼道:“第一排,预备射击。” 指挥车上亲卫卖力地吹响了发起进攻的铜喇叭,二十五辆山凌战车上的军士早已做好了准备工作,听到预备命令之后,每一辆战车都寻找捕猎目标。 就在陈猛冲到第一排战车的时候,野利贺也率领着五十名骑兵迎着战车冲了过来,党项骑手们相互间的距离足有两三米宽,身体俯在马背上,手持弓箭,箭支已搭在弓上。野利贺根本不惜马力,用最快速度向着战车营冲过来,他只有一个心思:尽快逼近黑雕军,即使是战死也要咬上敌人两口,否则到了阴间也不会心安。 野利贺率领的五十骑冲进西蜀连弩射程以后,第一排二十五辆战车上的西蜀连弩发出了刺耳怒吼,无数巨箭射向冲锋的党项骑手。 第一排战车射出西蜀连弩之后,后一排上好弦的山凌战车则加快了速度,从第一排战车的空隙处插了上来。 野利贺的五十骑兵虽然俯在马背上高速冲锋,但是在西蜀连弩从容的瞄准、射击之下,一部分骑手和战马仍然没有逃脱被弩箭贯穿的命运。由于党项骑兵队形松散而且速度极快。巨箭并没有彻底消灭发起冲锋的小队骑兵,野利贺和二十多名骑手从致命的箭雨中冲了出来。 山凌战车营两翼的黄桦弩手们对准了野利贺等漏之鱼。 野利贺和党项骑手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好汉,对于打仗有着天生敏感,此时,战车营的军士位于车厢里,极难被射中。而奔跑中的战马则是最大、最易受到攻击的目标,野利贺等众骑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射杀战马,他们快速拉弓放箭,铁箭全部射向战马。 野利贺心里明白,以自己这五十人去攻击的黑雕军主力骑兵,和送死相差不多,他们的任务就是用鲜血和生命为主力部队争取到撤退时间。野利贺不顾在身边横飞的弩箭,迅捷地用竹牛弓发出了三支铁箭。一辆战车的战马被他射中了两箭,翻倒在地。 野利贺看到不可一世的战车被他射翻在地,狂笑中又举起竹牛弓,但是,他永远无法射出第四支铁箭,一支弩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胸膛。其他十几名骑手的命运和野利贺相同,拼命射出手中的弓箭之后,被如雨般的弩箭射杀。 虽说细封黑山派出来的党项小队全军覆没,但是,党项骑手还是冲到阵前,让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山凌战车蒙受了损失:三辆山凌战车因为战马被射杀而翻倒在地下。 虽然战车与战车之间地间距足够宽,位于后面的战车仍然撞上了倒地战车,黑雕军战车营出现了短暂混乱。 山宗元的战车位于山凌战车营的后面,见状心里直发抖,这些山凌战车可是节度使的心肝宝贝,连忙下令左翼、右翼发起攻击。 随着三长三短的刺耳铜喇叭声音响起,左、右两翼普通战车加快了速度,从特别战车营两翼包抄了过去,越过了山凌战车营。 细封黑山见黑雕军阵形出现破绽,下令道:“细封铮铮,迎战。” 细封铮铮是细封黑山儿子,也是房当翰海妹弟,是房当军的一名骑军指挥使。房当军军制和大林军相差不多,一个指挥使手下也有五百骑兵。细封铮铮得令后,带着手下五百骑兵,朝黑雕军扑了过去。 位于中军的侯云策清楚地看到战场变化,对于党项人的战斗精神和战术素养颇为赞赏。此战中,战车营的优点和缺点已显露无疑。 侯云策不愿意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战车蒙受更大损失,下令虎营停止追击,就地防守。 (第二百零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2章 决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山凌战车营被射倒了两辆战车,又有两辆战车撞上倒地战车而停止前进。 虎营除了山凌战车之外,左、右两翼还布有五十辆普通战车,这五十辆普通战车接到命令后,立刻加快速度,从战车营左、右两翼冲到山凌战车营前面。 陈猛看着又有一个党项骑兵小队冲了过来,来不及心疼翻倒在地的战车,大声下令:“保持队形,中速前进。” 随后身后传来三长三短的刺耳喇叭声音,这是普通战车营即将从两翼发起攻击的信号。 在铜喇叭刺耳而短促的尖叫声中,山凌战车营放缓了速度,铜喇叭作为战车营行进中最重要的指挥手段,分为“出击、防守、撤退、两翼进攻、弩手射击、西蜀连弩射击、陌刀手迎敌”等数种调子,为了让御者听熟悉这些口令,战车营花费了大量时间,制定了严格考核办法,能够通过考核的御者都是耳聪目明的机灵小伙子。 但是,平时训练和实战有较大的差异,在这种马蹄声、撕杀声、喊叫声混杂在一起的喧闹战场环境之下,加上心情紧张,信号兵发出刺耳号令之后,仍有三架战车御者没有听明白信号的含义,或者说根本没有听到信号声,仍然保持原来速度,很快就从山凌战车营里突显了出来。 此时,虎营整体阵形就由品字变成了一个倒过来的品字,左、右两翼的普通战车也是排成前后两排,每一排有二十五辆战车。 从细封黑山的角度看过来,黑雕军车营的作战正面足有数百米,显得极为宽阔。细封黑山率领的主力部队在战车逼迫之下,不快不慢向后撤退,却始终保持与战车营适当距离。 细封黑山在保持主力与黑雕军适当距离情况之下,不断派出小部队袭扰战车营。 第一批骑兵射马只是出于马上骑手的本能,第二批骑手出发之前,细封黑山下达了命令:专门射杀拉车战马。 党项骑手弓马纯熟,奔驰如飞,眨眼间便逼近虎营战车。党项骑手们根本不顾忌普通战车营射过来的弩箭,用铁箭猎杀战车营前部的三架马车。 第二批党项骑手射出了复仇之箭,在三辆马车翻倒在地之时,也有不少党项骑手被强劲的弩箭射下马来。 在第二批党项小队完成攻击之后,第三批党项骑手依葫芦画瓢,发起冲锋。党项骑手们的攻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射杀黑雕军战车营的战马。 就在第三批党项骑手冲到特种战车前面之时,两翼的普通战车已完全超越了山凌特种战车,战车上黄桦弩手纷纷发出了手中弩箭,左、右而来的密集弩箭如夏天暴雨,笼罩了党项骑手,第三批党项骑手大多只是发出一箭,便再也没有出手机会。 第三批党项骑手虽说没有给战车营造成大损失,却消耗了黄桦弩手大量弩箭。 正当黄桦弩手手忙脚乱加紧上弦的时候,第四批党项骑手飞奔而至。这一次党项骑兵有数百人之多,战马在草地上奔腾的声音轰隆隆作响,山宗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头发上竖。 细封铮铮带着五百铁骑闯入射程之后,虎营短时间组织不起整齐进攻,黄桦弩手只能各自为战,弓箭射程不如黄桦弩,连续发射的能力要强于黄桦弩。在弓箭和手弩的乱战中,弓箭并不落于下风,不断有战马和军士被党项弓箭射杀。 虎营陌刀手只能蹲在车厢里干着急,陌刀手原来也配有弩箭,但是在以前战斗中,陌刀手双手持刀徒步和敌军作战,带上弩箭反而是累赘,所以,虎营陌刀手就不喜欢带弩箭。此时,陌刀手坐在战车车厢里,既不能与党项人短兵相接,又没有弓弩等远射武器,把这群铁血汉子急得吐血。 山宗元见势不妙,下令道:“战车停止前进,就地防守。” 山宗元刚刚下达完命令,侯云策中军帐前也传来让虎营就地防守的命令。 要让战车在运动中停止下来,又不给敌军可乘之机,就需要部队具有高超的战术素养,虎营组建时间并不长,而且是第一次使用战车作战,尽管虎营脱胎于骑马步军,是黑雕军中较为适应车战的兵种,可是在实战中,战车营从装备、战术到指挥都有一些问题。经过了党项三个小队的亡命袭扰,虎营出现了较大伤亡,战阵混乱起来。 正当山宗元心急如焚的时候,在陈猛声撕力竭的命令之下,四架有射击角度的西蜀连弩向党项人发出了攻击。三十六支弩箭虽说解决不了党项人的围攻,却极大增加了普通战车营上黄桦弩手的信心。 党项铁骑给了黑雕军狠狠一记闷棍之后,随着几声尖利哨音,细封铮铮带着党项骑手掉转马头,迅速脱离虎营,向着父亲所在西面且战且退。 黑雕军狮营和蛟营已经从两翼包抄了过来,郭炯根本没有把细封铮铮这数百骑兵放在眼里,率兵直扑细封黑山,准备把细封黑山的人马全部兜在里面。 而蛟营则从右翼直击细封铮铮的人马, 细封铮铮头脑极为清醒,敏锐地发现了黑雕军狮营的意图,随着几声尖利哨声,他所部骑兵们掉转马头,迎着狮营冲了过去。 在冬季到来之前,黑雕军骑兵在和党项骑兵缠斗于清水河畔,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一次交锋,因此,党项骑兵完全掌握了黑雕军战法。找到了弩箭上弦困难的弱点,针对了这一个弱点,党项骑兵在战术上也相应进行了调整,他们在快速突击之时着重把握了两个要点,一是采取了较为松散的进攻队形。二是骑手们低身俯在马背上,减少弩箭的攻击面。 只要把握这两个要点,党项骑兵就能有效地减少弩箭带来的伤亡,突入弓箭的箭程之内,由于黑雕军手弩上弦困难,党项骑手的弓箭就可以趁着黑雕军骑手取弓箭地时间,给予黑雕军重大杀伤。 党项骑手利用了黑雕军这个弱点,射杀了不少黑雕军骑手。 侯云策很快知道了战斗情况之后,带着石虎、郭炯等将领多次研究了党项人这种新战术,并分为两队骑兵数次实验,战斗的结果显示。在高速运动中使用手弩有着很大的局限,只要敌人骑兵采用党项人的战术,就会给使用手弩的骑兵造成不小的杀伤。 以前和大蕃人、回骨人打仗之时,大蕃人和回骨人还没有摸清黑雕军的攻击规律就已经被击败了,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暴露出来。侯云策想到黑雕军骑兵使用黄桦手弩的缺陷,回想起取得的辉煌战果,不禁冷汗直流,暗叫万幸。 在冬训的时候,黑雕军就着重演练骑兵在运动中的射击能力。而黄桦手弩主要应用在步兵攻击、战车营进攻、攻打固定目标、防守阵地等不需要高速运动的作战方式上。 高速运动时,还是只能弓箭对付弓箭。 狮营骑兵是最精税的黑雕军骑兵,当细封铮铮地骑兵冲了过来的时候。狮营用弓箭和细封铮铮对,继续向细封黑山所部冲去。 羽箭穿梭,不断有骑兵从马上掉了下来。 与此同时,蛟营从右翼咬着细封铮铮的屁股追了上来。细封铮铮所部向南为狮营所阻挡,向北有蛟营追击,陷入了黑雕军大军的重重包围。 父亲主力正在向西南方向撤退,为了搅乱黑雕军,细封铮铮一咬牙,率着剩余的三百多骑兵向着虎营阵地冲了过来。 虎营停下来后,陌刀手纷纷跳下战车,把伤亡军士抬到战车车厢上,同时在普通战车前面布置了一些简易拒马,构筑新防线。 细封铮铮率领剩余的三百多骑兵,不顾一切地向着虎营阵地冲了过来,此时虎营简易拒马还没有完全布置好,有着大段空隙,党项骑兵行动十分灵活,见缝插针地朝着空隙冲了过去。 虎营黄桦弩手没有下车,在车厢上举起黄桦手弩,为布置简易拒马的陌刀手们提供保护。 党项骑兵在弩箭攻击之下伤亡过半,有一百多名党项骑兵成功突入了虎营防线,党项骑手挥动着刀、枪、狼牙棒等各种近身格斗武器,向虎营军士发起了凶猛攻击。 黄河岸边的战斗主要是远距离攻防战,陌刀手手持利器,却只能眼睁睁地被动挨打却无法还手,令这些攻击能力强悍的陌刀手郁闷不已。党项骑兵冲进虎营战车群之后,战车群限制了党项战马速度,为陌刀手提供了绝佳的战斗机会。陌刀手们以十人为一小队,有的砍马腿,有地劈骑手,向党项骑兵发起了凌历攻击,狠狠地出了心中恶气。 细封铮铮手持狼牙棒,敲碎了一名陌刀手头颅。他早就听说过黑雕军的陌刀手历害,此时见一百多名攻入战车群的骑手转眼间只剩下四十多名,大喊道:“不要在战车群里纠缠,向东跑。” 细封铮铮身高体壮,挥着狼牙棒,接连打倒了近身的数名陌刀手。虎营一辆战车盯上了细封铮铮,三人掉转三部黄桦手弩,对准细封铮铮放了三弩,两弩射中战马,一弩射中细封铮铮腹部。 细封铮铮落马倒地之后,立刻翻身站来,又与两名陌刀手斗在一起。细封铮铮在房当翰海军中出名的悍将,虽受重伤,却干净利落地将两名陌刀手接连打倒。一时之间,陌刀手竟不敢上前,细封铮铮趁机抢过一匹无人战马,带着残存的骑手冲出了战车群。 战车群后面是侯云策的亲卫队。 五百亲卫队一直没有投入战斗,紧紧护卫在侯云策身旁。侯云策眼见敌将凶悍,大声对身后贺术海东和刘黑狗道:“射杀他。” 贺术海东和刘黑狗看到一场场血腥的激战,早就按纳不住,听到节度使发话,各率手下骑兵追了过去。 贺术海东和刘黑狗两部骑兵皆为生力军,马力强劲,很快咬住了细封铮铮。贺术海东和刘黑狗互不服气,从左右包抄之后,抢着对准敌将发箭。 一阵阵弦响过后,二十多名党项骑手全部落马。细封铮铮中了数箭,只觉眼前一黑,就掉下马来。 贺术海东和刘黑狗骑着高头大马,站在细封铮铮身前。一个骑兵翻身下马,仔细查看了敌将身上的箭,大声道:“贺术将军射中三箭,刘将军射中两箭。” 贺术海东哈哈大笑。 刘黑狗不服,道:“你有两箭在肩膀上,我射了一箭在颈部,另一箭在后背,皆在要害处。” 西南方向,黑雕军狮营、蛟营数千人正紧追细封黑山所部骑兵。细封黑山见数千黑雕军骑兵紧紧咬住自己,反倒放下心来。在这草原上追逐正是党项的拿手好戏,黑雕军骑兵越是拼命追逐自已,房当翰海的主力部队就越安全。 就在细封黑山和黑雕军狮营、蛟营追逐的时候,又有一支党项骑兵加入了战团,他们突然从蛟营侧翼杀——和蛟营揽在一起。 这一支人马是受到重创而逃到西南方的党项骑兵残部,由党项军李长安指挥使作为暂时地指挥官。 指挥使李长安是一位地道的房当人,却因父亲给他取了“李长安”这个怪异名字,让他从小受到了不少欺负,李长安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父亲为什么给他起了一个这么怪的名字,父亲就战死在与回骨人的战争中。李长安为了纪念父亲,也就没有改名字,好在大家也习惯了这个怪名字,见怪不怪了。 在黑雕军和党项军的决战中,党项军前两次冲锋撞上了犀利西蜀连弩,受到了重大伤亡,两支骑兵队的都指挥使都战死在黑雕军阵前,李长安官职是党项骑兵残部中最高的,自然就担当起指挥的职责。 李长安在战场的西南部收拢了一千多人马。他和普通地党项军士一样,也被黑雕军威力巨大的武器深深震撼,直到远远地脱离了战场,才慢慢平静了下来,李长安没有莽撞地重新攻击,也没懦弱地逃跑,而是不远不近地跟关注战场发展。 当看到黑雕军紧追一队党项军之时,李长安毅然下令这支党项败兵投入战场,绕了一个大圈后,突然杀向蛟营侧翼。 坐镇中军的侯云策位于虎营阵地内,眼看着党项军主力已经撤得很远了,平坝里有数千骑手拼杀在一起,下令道:“虎营固守防线,防止撤走的党项军返回来,亲卫队出击。” 亲卫队是黑雕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激烈战斗早就让他们热血贲张,得到命令之后,如恶虎一般,猛扑向李长安率领党项军中。 侯云策没有随亲卫队冲锋,带着二十几名传令兵,坚守指挥位置。山宗元见节度使身边兵少,派了五十名陌刀手跟随在侯云策身后。 残酷地搏杀很快就见出了分晓,在七千多黑雕军精锐攻击之下,党项骑兵很快就招架不住了。细封黑山率领数百骑兵拼死突出重围,李长安所部则被黑雕军紧紧围住了,一个也没能逃出去,指挥使李长安受伤被俘。 至此,黑雕军和西会州党项军的决战也就结束了。 此战,房当翰海所部阵亡三千多人,被俘四百余人。而黑雕军战死五百三十七人,其中山凌战车营战死三十四人,普通战车营战死六十七人,骑兵部队阵亡四百二十六人。 黑雕军发起此战地目的是清扫西会州外围,为总攻西会州作准备,而房当翰海发起此战的目的是为西迁争取更多时间,此战过后,双方自认为达到战略目的。 这一次决战是对新黑雕军严峻的考验,此战虽胜,却也暴露出很多问题。回到灵州城后,侯云策立刻召集所有将校,探讨此战得失。 (第二百零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3章 战术讨论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灵州城南有一座山,名为老鹰山,山虽名为老鹰,却是一座十分平缓的小山坡,山坡上树木密集,是灵州城内老百姓踏青的好去处,老鹰山完全没有老鹰的凶猛和灵动,极似一个家财万贯的老财主。 老鹰山新辟了一个墓场,阵亡的黑雕军军士就安葬于此,黑雕军为阵亡军士立了两块石碑,一块石碑叙述了黄河岸边战斗的前因后果,另一块石碑颇为高大,前面雕刻着“黑雕军英烈碑”,后面雕刻着阵亡军士的姓名。 在整个安葬过程中,侯云策一直阴沉着脸,灵州城内文武官员一脸肃穆。 此次黑雕军发起“大扫除”战役,阵亡五百多人,房当军阵亡人数达到了五千多人。10:1的阵亡比例已是一个侯云策心里明白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只是此次阵亡的军士多是黑雕军老兵,其中有数十名阵亡老兵就快要当父亲了,而如今数十对父子永远阴阳相隔,想起这事,侯云策就颇为难过。 下了老鹰山,灵州城方官们就回到各自官衙,郭炯、山宗元、陈猛、刘黑狗等指挥使以上武官全部集中在侯云策府上。 侯云策没有啰嗦,开门见山就点了陈猛名字。 在黄河岸边的决战结束之后,陈猛脑袋里装的全是山凌战车营在作战中遇到的种种问题。当侯云策点名之后,陈猛就说出了自已的想法:“山凌战车威力很大,党项军第一次、第二次冲锋的时候,西蜀连弩三轮发射就打跨了党项骑兵冲锋。但是,山凌战车战车也有三个问题,一是战马是一个薄弱点。战场上,只有一匹战马被射杀,轻则让车跑不了,重则让战车翻倒;二是特种车营由于需要四匹战马牵引,对地形要求高,地形条件复杂的情况下,战车就没有办法使用;三是西蜀连弩的底座安了一个转轴,这样可以灵活发射。不过连弩发射时力量很大,有好几架连弩下面的转轴已经损坏了。” 谈起了正事,侯云策心思转到战场上了。陈猛说话很有条理,和当自己亲卫时相比进步极大,侯云策心里赞扬,表面却不动声色。陈猛说完之后,他没有评价,又看着山宗元道:“山将军也说说吧。” 山宗元具体指挥虎营地战斗,感触颇深,道:“战车营在使用上有问题,从战车的特点来看,战车营最适合防守。进攻能力则稍有不足,目前战车营有一百五十辆战车,若排成二排,每排的长度在四五百米以上。这就需要极好的战场条件,而且由于横面太长,战场指挥也出现了问题,黑雕军骑军向来以灵活快速见长,若使用战车影响了机动性,反而影响战斗力,成为全军拖累。” 郭炯一直眼谗着西蜀连弩,山宗元说完之后,笑道:“我的看法稍稍有些不同,从实战来说,西蜀连弩不愧为神兵利器,我这样说是有依据的,此次黑雕军阵亡了五百多人,有四百多人是在和党项骑兵短兵相接时阵亡的,若不算这四百人,战车营其实是以阵亡一百多人代价,至少击杀了两千多名党项军。从这个角度来说,战车营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黑雕军以后还要大大增加山凌战车的数量。” 白霜华最清楚一辆西西蜀连弩值多少钱,听到郭炯说要增加山凌战车,就暗暗地瞪了郭炯一眼。无意见看到郭炯的嘴唇,她不禁心中一阵狂跳。昨天晚上,郭炯来到大帐中,聊了一个多时辰,在送郭炯出营帐的时候,郭炯突然在白霜华额头上亲了亲。郭炯是结过婚的人,亲亲额头是小意思,而白霜华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亲额头,这小小的亲妮动作,让白霜华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 醒来之后,白霜华回想起梦中地情境,脸红心跳了许久。此时,白霜华看见郭炯不断说话的嘴唇,脸上涌起了一阵红晕。当然,在座诸将谁也没有注意到白霜华表情变化,其注意力都放在西西蜀连弩上面。 郭炯的话极有说服力,众将如今想到西蜀连弩发射时的威力,仍然暗自心惊。山宗元具体指挥了战车营战斗,对战车营存在的问题感受最深,又道:“战车营若要称雄沙场,必须要解决战马防护问题,我建议给战马统统加上马甲。” 白霜华忍不住反驳道:“所有装备都需要花钱,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贷,作不了假,目前军需营正在全力制造马车和西蜀连弩,若再装备马甲,黑雕军的军费就承受不起了。” 段无畏接口道:“新式侯家刀还没有完全装备到一线部队,军士们都盼着用新刀,这事军需营要放在首位。” 蛟营副都指挥使张解是原来灵州军将领,还不习惯这种在节度使面前各抒已见的议事方法,偷偷看了侯云策一眼,见侯云策很专注地听,并没有表示出不满,这才道:“我在灵州驻守十一年,黄河岸边这一仗是应是灵州驻军打的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战车营功不可没,我认为战车营还要进一步扩大,战车营第一次参加虽说有些问题,这只是战术运作的问题,并非战车营有什么问题,我建议再扩充两个战车营。” 张解久驻灵州,和契丹、党项、回骨等族都交过手,他从来没有想到大林军队和胡族打仗会有这么低的伤亡率,但是,黑雕军将领们反而觉得损失过大,在战术上有一大堆问题,而且看节度使的意思,似乎也不准备把此役当作捷报上报给朝廷,这让张解感到很是不可思议,忍不住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说了一句公道话。 听了张解的话,众将细细一想,也觉得有理,脸上都带出些笑意。 郭炯道:“我们光顾着检讨,张解将军不提醒,几乎忘记了黑雕军顺利完成了大扫除任务,打了一个胜仗。”郭炯是侯云策的心腹将领。因此说话较之其他将领还有随便一些。 众将听到郭炯如此说,侯云策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道:“这次战死的黑雕军军士中,有三十七名军士马上就要当父亲了,想到这些孩子出世就是孤儿,我心里很是难受。黑雕军原来就有抚恤制度,白将军亲自督办此事,要把抚恤金送到每一位阵亡军士地家属手里。另外,在这里我再说两件事情,一是凡是娘子有身孕的,或小孩未满一岁地,一律从作战部队中暂时转到留守部队。或让他们进院学习,这事由赵普来具体负责,封沙记住把此事交给赵司马。二是每月发给这些阵亡军士娘子一份薪饷。同时在同心城和灵州城开设一个福院,专门管理阵亡军士的家人。这样做肯定要增加黑雕军军费,不过,黑雕军即使再困难,也不饿着这些娘子和小孩,这要成为黑雕军的死规定,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能改变。” 侯云策说完之后,环视了一眼众将领,又道:“这些党项娘子年龄都不大,年纪轻轻没有郎君,党项人的风俗是可以改嫁地,我在这里立一个规距,若改嫁给黑雕军军士,这份待遇不变。若嫁给其他人,则取消待遇。若党项娘子不要小孩,由衙门专门设机构收养这些小孩子。” “刚才诸位将军从不同的角度谈了战车营的问题,都说得很好,我把大家的意见汇总起来,主要有三点,第一是战车营有运送步兵、固定防守和运送粮食辎重三大作用,很是实战价值,是黑雕军以后需要重点发展的兵种,战车的重要不容置疑;第二是黑雕军位于灵州,灵州位于黄河边,向北是河套地区,向西是河西走廊,这两大块地区将来是黑雕军的主战场,河套地区和河西走廊地形开阔,为战车营作战提供了理想的场地,战车营大有作为;第三是战车营第一战暴露出来不少战术问题,比如战马防护、命令传递、攻防转换等问题,这些问题现在我也没好的解决方案,还是那一句老话,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要发动军士们群策群力解决。” 山宗元作为战车营指挥官,很是敏感,侯云策所说战车具有的三大作用,并没有包括在战场上发动进攻,就问道:“那战车营在战场上如何发动进攻?” “通过实战检验,普通战车营并不长于冲锋陷阵,在草原上若遇到了机动灵活胡族骑兵,拉车的战马就成了活靶子,战车在秦汉时渐被淘汰,也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以后,普通战车不再用于冲锋,他的使命就是三项:运送步兵、固定防守和运送粮食辎重。” 侯云策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心血来潮,“大扫除”战役结束之后,竹园就对普通步兵营进行冲锋一事提出了建议,侯云策认同了竹园报告,道:“山凌战车营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就从战车营剥离出来,配属给狮营,具体使用细则由狮营研究制定。” 新式战车最初生产出来的时候,郭炯就想把战车装配在狮营里,当初侯云策没有同意,此时,侯云策突然把进攻犀利的山凌战车营调配到狮营,让素来喜欢进攻型武器的郭炯喜出望外。山宗元虽觉最精锐的战车被调走有些遗憾,可是节度使命令已下,也就不好多说,况且他亲自指挥过一次战车大战,知道战车数量过多很难统一指挥,就想着如何训练手中现有的一百辆战车。 虎营指挥使袁平沙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级别的军事会议,哪里轮得到他发言,就安安静静地呆在着落里听将军们议论,听到了节度使说起群策群力的话题,忍不住兴奋地道:“新式战车后面设计得有一个挂勾。这个挂勾的作用是宿营时把战车连在一起,前几天,有一名军士提了一个建议,就是在这个挂勾后面再挂一个两轮小车,两轮小车平时可以运送粮草,遇到敌军之时,可以把两轮小车摘下来,迅速在阵前连结在一起。就可以筑成一道极为严密的防线。” 中原马车绝大多数两轮马车,四轮马车因为使用不便而被历史所淘汰,这里面既有前轮转向的问题,也有在复杂地形使用不便地问题,挂拖斗是一个绝好主意,遇到平原地带就挂上拖斗,地形复杂就取下拖斗。 侯云策笑道:“袁郎的意思就是在战车后面挂一个拖车,这是一个好主意。先去制造两架试一试,若好用,就按规距重奖那个出主意的军士。” 谈完了主要内容,众将领导讨论起对手,都对党项骑兵的战斗力颇为赞赏。 当众将领散去之后。侯云策这才回到内院。 师高月明肚子已经腆了起来,不过比起怀孕前三个月,师高月明的身体状况好得多,她腆着肚子,只要天空放睛,成天就想逛街,侯云策对喜欢逛街的女子很是宽厚,只要师高月明想上街,就让四名亲卫跟在身后,由着她去街上闲逛。四名亲卫跟着师高月明逛遍了灵州大街小巷,尝完了灵州所有的小吃大餐,现在四名亲卫回想军营里那一成不变的大锅饭,就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侯云策刚踏进大门,师高月明就喜滋滋地地过来 ,撒娇道:“今天孩子又在踢我。” 心腹亲卫罗青松整理完房,又把房打开透了一会气,他不敢走开,就守在房门口让房透气,师高绿绮则在院内晒衣服。 侯云策把手放在师高月明的肚子上,『没有感觉到肚子里的动弹,刚把手放开,师高月明又喊道:“快,他在踢我这边。” 当侯云策把手放过去的时候,肚子里地孩子又不动了。 侯云策夸奖道:“这孩子,在肚子里就知道和我捉迷藏,一定是聪明宝宝。” 师高月明很骄傲地笑道:“小家伙踢我的时候,肚子就会鼓起一个小脚板印,可漂亮了,我们到屋里去看看。” 两人到了卧室,侯云策取过一床被子垫在师高月明后背上,师高月明就全神贯注地等着小家伙在肚子里面运动,肚子里的小家伙确实有些调皮,仿佛知道父母在等着他,偏偏就是不动,过了老半天,小家伙似乎也憋不住了,又开始运动起来。侯云策凝神看了一会,果然见到肚子隆起一个脚板印。 一个小生命用他们特有方式宣告存在,侯云策变得非常温柔,因为担心师高月明着凉,就轻轻地把衣服给师高月明拉了下来。师高月明舒服地趟着,睁着天蓝色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男人,眼前这个温柔地为自己拉衣服的男子是手握重兵,比雄鹰飞得还高的英雄。 师高月明仰着头,轻轻抚着侯云策强健的手臂。 侯云策道:“你父亲师高金和哥哥师高知潮都在靖远城。” 侯府日子虽说看似无忧无虑,师高月明心里却实在牵挂着父亲,突然听到父亲消息,猛地坐起,不料用力过猛,腹部一阵绞痛,不由地抓紧了侯云策肩膀。 过了好一会,师高月明才平静下来,道:“黑雕军还要打靖远吗,师高金可是孩子的外公啊。” (第二百零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4章 抢占西会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军情营经营靖远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侯云策对于靖远城的动态了解得非常清楚,师高金由于成功帮助房当度掌控了靖远城,师高知潮成为房当度手下的重要将领。 虽说军情营还没有找到和师高金接触的机会,不过,这或许是一条兵不血刃解决靖远城的办法。 侯云策见师高月明天蓝色的眼睛有些雾水,神情忧伤,道:“如今党项房当军主力已败,要想相安无事,房当军必须向黑雕军投降。” 师高月明勉强笑了笑,脸上仍然带着愁容,对于父亲的思念渐渐弥漫。听到郎君的话,道:“房当人性格刚烈,特别是房当度,年轻气盛,绝不会轻易服输,即使他们打不过黑雕军也不会投降,大不了朝西朝北迁移。” 侯云策站起身道:“中原有句俗语,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黑雕军在战场上占据了绝对上风,房当人必须要明白形势。党项人向中原投降也是有传统的,党项八族中实力最强的一族是拓跋族,拓跋族若不是向大武皇帝称臣,根本得不到夏、绥、银、宥四州之地,若拓跋人得不到这一大块土地,也就没有今天的实力。” 师高月明长期跟随在父亲师高金身边,耳濡目染之下颇有见识,道:“我们党项族人原本居住在青海湖边,大蕃人势力强大以来对我们族人多加凌辱,党项先祖们就不断向东迁移,这就和沙陀人的情况一模一样。当年大武威震天下,周边小族都以得到大武皇帝封赏为无上荣耀。拓跋人不是投降。而是受到封赏。” 师高月明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极为清晰,侯云策笑道:“想不到月明还很有些见识,不过就依着你的说法,当年拓跋人不是投降而是接受了大武封赏。那么如今房当人为何不能接受大林朝封赏,大林朝可是继承了大武的河山。” 师高月明应道:“大武之时,四周小族皆以臣服大武为荣,现在大林朝还没有达到威服四海的武力。” 侯云策笑道:“很快就要达到威服四海的地步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封沙在屋外轻轻敲了敲门。 侯云策在内院休息的时候,没有特殊事情,封沙一般不会进来打扰。侯云策心知必定有紧急公务,快步走出卧室。封沙脸上露出些兴奋又有些疑惑的神情,道:“刚才飞将军从同心城飞了过来。带回来石将军的一封急信。” 侯云策取过信件,反复看了数遍,吩咐道:“把梁使君、郭都指挥使和钱判官请到会客厅来。” 钱向南最先来到会客厅,接过纸条也是连看数遍,纸条上内容他并不知道,心中有些不相信,问道:“西会州的党项族人全族向西迁移?房当翰海虽败主力却未损,为何主动弃城而走,莫非其中有诈?” 石虎外号叫“石佛”,自从得到《金刚经》之后,更是宝相庄严,惜字如金,在黑雕军信誉良好,侯云策对石虎所述信了九成九,道:“若是其他人送的密信,或许我还要怀疑,石郎送的信,绝对不假。” 钱向南心中渐渐有些不安,军情营负责收集各族的情报,房当翰海举族西迁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军情营却毫不知晓,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军情营都有失职嫌疑。钱向南嗫嗫道:“若此事是真,军情营难逃失察之责,请云帅处罚。” 房当翰海西迁是一件大事,侯云策紧张思考,根本没有顾得上考虑责怪钱向南和军情营,道:“从小牛关北上,骑兵部队很快就能接近西会州,黑雕军侦骑最先得到消息自然不怪。” 钱向南心中稍安,道:“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小鹰帅房当度已经掌控了靖远城,他和西会州房当翰海互相不服,但是房当翰海西迁,房当度多半能够得到消息,靖远城内的房当军必定要过来占据这个空缺,我们一定要抢在房当度的前面占领西会州,这样会减少很多麻烦。” 钱向南正要谈第二个看法,郭炯来到府中。他离开侯府回到军营,顺道看了看调到狮营的山凌战车营。四名军士便给他演练西蜀连弩的上弦和发射。郭炯正看得津津有味,封沙派出来的亲卫找了过来。 看罢密信,郭炯兴奋地道:“管他党项人耍什么阴谋,我们立刻派兵占领西会州,西会州位置极为重要,是向西发展的重要依托,哈,真没有想到黄河岸边一战竟把房当翰海吓破了胆。” 侯云策盯着地图。道:“郭郎不要轻视房当翰海,此人用兵谨慎,也非无能之辈,不过,不战而逃也太不象党项人的作风了。”他又用手指着地图,问道:“你们说,房当翰海会迁到什么地方?” 侯云策会客厅的地图是军情营最新产品,以前画地图这种事情都是由狮营来做。军情营成立以后,有不少狮营军士调到了军情营,这些军士根据需要化装成商人或者是僧人,走遍了西域各个城池。他们回到军情营后,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画了出来。军情营就汇总了军士们所画之图,在大武地图的基础上重新绘制了这一幅西域地形图,侯府所挂地图是最为精准的一幅地图。 正当三人专心看图之时,梁守恒喘着粗气来到会客厅,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一件厚实皮袄子,极似一名富家翁。 近一段时间,梁守恒忙得昏天黑地,从郑州沿途过来了数千灾民。他们都是冲着侯云策的好名声,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千里迢迢投奔灵州。 当日党项鹰帅房当明率军围攻了灵州城,城内党项人多有异动,等到房当明退兵以后,灵州节度使冯继业就把所有党项人驱逐出灵州城,党项人的房产就由衙门看管。梁守恒当上灵州刺史以后,这些房产就由梁守恒掌管。梁守恒最初接管这些房产时,看着空落落房产还很是发愁,曾经提出把房产标上价格卖给城内的百姓,不料被侯云策拒绝了。当郑州百姓到来之后,梁守恒这才知道了侯云策的用意,把空屋分给了这些郑州过来地百姓。 与此同时,凤州大量商家也陆续迁到灵州。灵州城内土地和凤州一样开始紧俏起来,今天一大早,西蜀商人赵杰就找到梁守恒,想要在城中买一块地修建茶庄。此事侯云策曾给梁守恒谈过,梁守恒知道其中内幕,不敢怠慢,亲自带赵杰在城内选地。赵杰原先看中了老鹰山,得道老鹰山上安葬着黑雕军阵亡军士以后,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最后,赵杰在西城选中了一处破败地宅子,这处宅子破损得十分历害,不过面积颇大,办茶庄还是理想。梁守恒就让曹部参军丈量土地。 正在丈量土地,封沙派出的亲卫找了过来,梁守恒便急急忙忙赶过来。 侯云策道:“石将军此人你们都是知道的,话不多,可是从来都不说空话,此事应该真实可信。找你们三位来,每人有一样任务,钱判官立刻派出军情营的精兵强将,务必要把此件查得清清楚楚,另外,靖远城内的形势也要密切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要紧密关注。” 军情营是一个非常秘密的机构,大部分将领都知道有这个机构,只是对其详情不了解,侯云策向孟殊摊了底牌之后,也一步一步由浅入深向几位心腹手下摊牌,这一次在布置军情营任务的时候,就有意让郭炯等人在场。 赵普是一把政务好手,只是和杨光义有八拜之交,侯云策就让赵普到廉县去帮着熊营开辟新防所,没有让他接触到这些机密之事。 军情营通过粟特商队和于阗商队,已经潜入了靖远城,军情营屡次想潜入到西会州,无奈西会州不依常规办事,关防甚为严密,只要不是房当族人,不管什么来头,一概不准进入西会州城内十里的范围。此时钱向南才恍然大悟:原来房当翰海是早有西迁的准备。 侯云策虽说没有责怪他,钱向南心中却很有些懊恼,听到侯云策安排的任务,挺起胸膛,道:“云帅放心吧。” “郭炯带上飞将军,立刻率领狮营前往西会州,山凌战车营跟随你们一起行动。” 侯云策接着对封沙道:“让虎营准备好战车,跟随狮营前往西会州,虎营要在西会州以西布置一道防线,阻击靖远城开过来的党项军,再让飞将军通知石将军,让他派兵威胁靖远城,让靖远城内党项军不敢轻易出城。” 封沙坐在一张胡桌旁边,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他飞快记下一条条命令,这些命令记下来之后,需要全部交到隔壁竹园保管,由竹园向各军发布命令。 竹园原是幕僚机构,经过演变,成为指挥机构,里面主要集中了在黑雕军中打过仗的黑雕军军士。老的读人就算没有直接参过战,也到军中有所磨练。 亲卫罗青松快步走到封沙面前,凑到耳边说了几句,封沙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记下命令,写完最后一排命令,然后起身来到钱向南身边。道:“外面有人找你,说是有急事。” 钱向南明白肯定是军情营有急事,否则不会找到节度使府上来,连忙起身来到院中,不一会就快步回到会客厅。 钱向南走到侯云策身边,低声道:“军情营得到情报,西会州现在是空城,今天早上,房当翰海突然带着全族人向西迁移,中午时分,西会州就成了一座空城,只剩下了少量走不动的老人,军情营的军士扮作远处来的党项人。从老人嘴里套出了话,房当翰海带着族人迁向居延海了,他们从去年冬季就开始作准备了。” 钱向南说到这,稍稍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军情营军士因为在西会州城里套这些老人的话,所以回来晚了,他们为了把情报及时送回来,还跑坏了两匹马。” 听说房当族要迁到居延海,特意看了看地图。地图上清清楚楚地画着一片大湖。只是居延海距离西会州还有些距离,侯云策以前也就没有过多留意居延海。 侯云策盯着居延海看了好一会,道“居延海太远,我们暂时管不了,这个西会州我要定了。郭郎立刻占领西会州,只要拔掉西会州这颗毒牙,清水河流域就全在黑雕军掌握之中。” 郭炯听到命令,“啪”地站起来,道:“我马上率狮营去抢占西会州,灵州距离西会州不过一天马程,而靖远距离西会州至少两天半的马程,靖远城的房当军无论如何也不如我们速度快。” 侯云策补充了一句,“即使靖远城内的党项军已经来到西会州,也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你马上带上飞将军走,占领了西会州之后,立刻让它们飞回来。” 侯云策目送郭炯离开,这才转过头,对梁守恒道:“梁使君,现在西会州是空城,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组织一些百姓搬到西会州。” 梁守恒道:“郑州过来的百姓刚刚安顿好,现在就让他们搬家,有些为难他们。” 侯云策本来张口就想下命令,又想到地方事务不同于军务,命令未出口又咽回肚里,只是吩咐道:“前一段时间,党项人在西北大战了一场,盐州、庆州、泽州、颁州、秦州、义州等地都有不少流民,派人去散布些消息,多想些办法让这些流民过来。” 郭炯、钱向南、梁守恒接令后,匆匆忙忙地各自回衙。很快,城内响起了狮营紧急集合的角号声。 山凌战车营虽说在调配给狮营,但此时命令还没有下达,封沙带着侯云策亲笔命令,直接来到山凌战车营下达命令。虎营副都指挥使陈猛看了一遍命令,对着一名亲卫招了招手,道:“吹号,命令各伍备好战车,随时待命。”然后对着封沙道:“事情紧急,我要到狮营去一趟,就先告辞。” 陈猛翻身上马,直奔狮营营地。狮营分为两部,一部驻扎在城内,另一部驻守在城外南军营,陈猛在路途中,看到一队全幅武装的狮营军士杀气腾腾地朝城外奔去。 狮营大门守卫见到陈猛飞奔过来,远远地立正行礼。郭炯已经全幅披挂地站在军营的大操场上,狮营各部也正在陆续朝大操场奔来。 郭炯见到陈猛,没有啰嗦,道:“按照云帅命令,山凌车营已调配在狮营,狮营一个时辰之后向西会州进军,你部带上两天口粮,跟随狮营行动。” 狮营原来有三千人,加上新调配来的特种车营,以及一些辅助人员,总人数达到近四千人,和老黑雕军的总人数相差不多,战斗力十分强悍。 一个时辰以后,狮营如旋风一样向西会州扑去。 (第二百零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5章 契丹马贼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狮营接令出征以后,立刻开始紧急集合,灵州城就如被捅了老窝的马蜂一样,马蹄声、角号声、口令声等各种紧急短促的声音轰然响起。 灵州是边关重镇,数百年来,不间断的战争早已把灵州老百姓锻炼得无比坚强,听到这些熟悉的声音之后,城内老百姓以为胡骑又来攻城,不少人拿起菜刀、木棒等武器涌到街头。灵州刺史梁守恒担心灵州未战先乱,把灵州刺史衙门的所有衙吏都派出来维持秩序。 百姓听说是黑雕军狮营出征,不是胡人打了过来,这才放下心来,陆续散开。 狮营和虎营的营地在灵州城内,狮营、虎营紧急出动以后,城内只剩下侯云策的五百亲卫,老百姓提刀弄棍涌到街头,声势颇为壮观,这个架式把钱向南弄得有些紧张,匆匆来到节度使府。 春天明媚的阳光带来了无限生机,几只“飞将军”在笼子里咕咕地叫,院角珠珠草长得颇为丰茂,嫩黄嫩黄的铺满了院角。 一只飞将军刚刚经过长途旅行,送来大梁城赵英密信,侯云策站在中院鸽笼旁边,一边晒太阳一边读赵英信件。 第一次用“飞将军”送信,侯云策想了半天不知写什么好,就用密信写了一首前朝诗人的无题诗。正如侯云策所料,赵英接到无题诗后,被诗中的意境感动得一塌糊涂。于是赵英对“飞将军”着了迷,天天盼着“飞将军”飞来,以便把情诗带到灵州郎君处。她后来觉得鸽子太少,就亲自安排了一笔资金从南唐买来了十六只高质量的信鸽。这样,赵英兴致盎然地开展了起千里传情诗活动。 此信刚读完,又一只来自大梁的飞将军就从天而降,侯云策原本以为天上又飞过来的一首情诗,谁知这一次赵英却是说正事:按前议成立了赵家商铺,由秦家和出任掌柜。 侯家商铺变成庞然大物以后,由于有富巩的教训。虽说孟殊一直忠心耿耿,赵英仍对孟殊独掌商铺感到很不放心,一直在寻找机会另外成立一个商铺,这次趁着禁卫军攻下寿州之机,就成立了一个新的商铺——赵家商铺,调用了侯家商铺的一部分资金和小部分人员,基本按照侯家商铺模式来经营,赵家商铺很快也就上路了。 当日在大梁之时。侯云策就知道赵英有成立新商铺的想法。这次成立赵家商铺的时机选得非常之好,他在心中暗自赞了一声。 钱向南走进中院,步子挺快。 侯云策收起信,道:“钱郎风风火火,有什么急事?” 钱向南闻言放慢了脚步,道:“在黑雕军生活这么些年,走路就如安上了风火轮一般,总是慢不下来,看来以后当不了大官上不了朝堂。” 大林朝堂上的文人们,均以踱方步慢条斯量为官威,钱向南在郑州任职时,学着上司们踱起了方步。侯云策来到郑州后,钱向南成为黑雕军一员,爬坡上坎过河钻林,习惯了东奔西跑的生活,以前地官威也就荡然无存了。 侯云策摆摆手道:“那一套官威是装模作样自娱自乐,我们带兵打仗不学那一套。” 钱向南小眼睛转了数转,道:“刚才狮营出城之时,城内百姓以为胡骑又攻进城来,街道上涌出了不少提刀弄棍的汉子,灵州城内现在只有五百亲卫队,兵力实在太少,不说胡骑来攻,就是城内百姓聚众闹事,弹压起来都很是费劲。” “灵州百姓有吃有喝,凭白无故为何要聚众闹事?”侯大利还真不太在意城中百姓,道:“你只是看到汉子们提刀弄棍,忘记了汉子们提刀弄棍是做什么?他们是来保卫灵州,不让胡族进来。” 正说着,又有一只鸽子从天空中钻了出来,径直落在鸽笼上。 各地飞将军颜色略有区别,鸽子还飞在半空中,侯云策已从其飞行的身姿和颜色判断出飞将军来自何处。飞将军刚刚落在鸽笼上,亲卫就熟练地从飞将军身上取下密信,快步拿到封沙房内去解密。 侯云策问道:“你猜猜飞将军带回来什么消息?” 钱向南也认出了飞将军大体来路,道:“同心城和廉县目前各有三只飞将军。石将军上午送来一封密信,若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让飞将军飞回来,我估计这只飞将军是从廉县飞过来的。” 西会州唾手可得,侯云策心情颇佳,道:“黑雕军占领西会州之后,清水河就被我们完全控制了,这就意味着党项房当人的威胁已经完全解决了。廉县北面就是契丹人的势力范围了,莫非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契丹人也赶来凑热闹。” 钱向南到侯府的目地就是建议侯云策加强城防,此时,侯云策说起了契丹人,钱向南立刻顺着其话头道:“廉县只有熊营两千人马,若契丹军沿着黄河南下,越过廉县之后。一天时间就能逼近灵州。此时灵州城内仅仅有五百亲卫队,不如调陈亮进城,增强城防力量。” 钱向南正在说话间,封沙拿着纸条,神情严肃地来到侯云策身边,道:“这是熊营都指挥使姜晖送来密信,他们遇到大股契丹马贼,围攻不退。” 侯云策皱着眉头看过密信,道:“契丹人当真来凑热闹。” 看罢纸条,钱向南道:“契丹马贼居然敢围困熊营,熊营有两千人,料来鲜族马贼人数不少,我们是否马上增援?” 侯云策没有马上回答钱向南的问话,走到院子一角,摘下一片嫩黄的珠珠草叶子,放在口中嚼了嚼,只觉舌尖又麻又辣,侯云策把珠珠草吐了出去,问了一句:“河套有多少契丹人?” 侯云策突然问起河套地区的情况,钱向南心中一惊。自从离开郑州以来,他一直在黑雕军中,接掌军情营之后,对侯云策了解更是日益加深,侯云策要求军情营做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一个节度使的权力范围。 钱向南谨慎地道:“军情营向河套先后派了十五人,从他们传回来的情报看,契丹人在河套兵力并不多,不过万人而已,军备也不足。云帅来自幽州,可曾和契丹人交过手?” “我不仅和契丹军交过手,还曾经跟契丹马贼交过手,当年我跟随刘三商队回沧州的时候,曾遇到过契丹马贼,首领名叫悉独官,非常历害,我差点被他杀掉。契丹人所占土地宽阔,人口众多,军力强盛,实非党项、回骨诸族所能相比。这是指的总体实力,单纯论战斗力,契丹军也不比房当军强悍。河套可是富饶之地,当年汉军占领此地之后,汉武帝曾在此屯田,河套曾繁荣一时,不过昔日地辉煌已湮没于漫漫黄沙之中。” 侯云策的神情和语调。让钱向南敏感地意识到侯云策想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河套在大武未就被契丹所占领,契丹人在河套虽说驻军不多,但是契丹建国已久,是大林朝最为强劲的对手,若要和契丹轻启战端,恐怕朝廷会怪罪下来。” 侯云策知道钱向南说得极有道理:林荣的战略方针基本上是按照《平边策》来实施,收服西西蜀凤、阶、成、秦四州之后。长江以南就成为林荣势在必得的目标,林荣派侯云策镇守西北的主要目的是维持现有局面,以便让朝廷集中力量攻打南唐。 侯云策从大梁到西北之时,曾和枢密院承旨时英一路谈天论地。时英对契丹人的情况极熟,也就把契丹人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侯云策,侯云策由此知道契丹当今皇帝已经是耶律述律,而不在是耶律虎林。契丹境内多股势不服当今皇帝,内部多有战乱。至于耶律其敏敏何在,他无从得知。 契丹朝事荒芜,频生内乱,实力大减,正是收服河套的好时机,若假以时日,等到契丹国力复振,收复河套就会困难得多。 侯云策权衡良久,道:“经过义州、小仓关和黄河岸边的决战,房当人已对大林形成不了威胁,契丹人主要军力集中在易州以北,也就是契丹上京、中京、东京、南京、西京这五京之地。而在河套地区,契丹人的兵力挡不住黑雕军进攻,若集中黑雕军主力,一战可把契丹人赶出黄河几字形区域。” 钱向南正要张口,侯云策摆了摆手,不容置疑地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然契丹马贼包围了熊营。黑雕军就以攻打马贼之名,扫荡黄河以北契丹人。” 钱向南见侯云策主意已定,也就不好再劝,道:“现在黑雕军狮营、蛟营均已经前往西会州,灵州城城内有五百亲卫,城外有五千驻军,若想扫荡契丹人,实力不足。” 侯云策对一直跟在身边的封沙道:“命令亲卫队立刻到点兵场整队集合;城外狼军陈亮紧急集合。一个时辰之后到北门外等候命令;命令豹军陈仁义立刻率兵进入灵州城,加强灵州城的警戒。” 封沙快速地把命令复述了一遍。正要走开,侯云策又道:“你把梁使君和院白霜武叫过来。” 封沙急急忙忙走后,侯云策转身对钱向南道:“我要亲自带兵去廉县,灵州城就由你、梁使君和白霜武守卫。刚才你说起灵州汉子提刀弄棒涌上街头,看来灵州民风强悍得很,正好可以好好利用,你和梁使君一道在城内征集一些灵州汉子,让他们暂时充当团结兵,帮助守卫灵州城。” “灵州城现在有四万户,每户成年男丁逢二抽一,估计可以征集到数千人,另外,灵州城内商家有近两百户,这些商家都有家丁,大商家抽十名家丁,小商家抽二到五名家丁,这样一来,光是城内的团结兵就可以征到数千人,团结兵就由白霜武指挥,加上豹军两千军士,守卫灵州城应是没有问题。” 当侯云策穿着铠甲从内院出来之时,白霜武已站在中院等候。 侯云策道:“钱判官把事情向你交待没有?” 白霜武出生于军人家庭,父亲白重赞向来以军法治家,因此,白霜武很有军人气质,也极具治军才能,到了灵州,由于林荣一步一步收缩了节度使地用人权,白霜武被迫离开军队,而到院当副院宗。白霜武当上院后,天天和儒生混在一起,眼看着黑雕军东征西讨,打得房当人满地找牙,他却如陷在了流沙中,浑身是劲却使不出来,当接到节度使召见命令,立刻跨上战马,狂奔而至。 白霜武站得笔直,道:“请云帅放心,有末将在此,一只耗子也进不了灵州城。” 亲卫罗青松把战马“风之子”牵了出来,“风之子”是一匹极为灵气的战马,它见到主人披挂整齐,知道可以出城,兴奋地不断打着响鼻,同时用头亲热地摩擦着侯云策。侯云策用手拍了拍“风之子”脖子,交待道:“灵州民风悍勇,稍加训练就是能战之精兵,我把这些团结兵交给你,你给我好好带,若带出战斗力了,你就是他们的都指挥使。” 白霜武两眼放光,道:“请节度使放心,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团结兵就敢和党项骑兵决一雌雄。” 侯云策率领五百亲兵奔出北门之时,陈亮带着狼营两千军士也刚好赶到北门,大队骑兵没有任何停留,马不停蹄地朝廉县奔去。 熊营都指挥使姜晖守在廉县新修好的工事里,工事外是数千契丹骑兵,这些骑兵的服饰、武器都比较杂乱,旗帜也是五花八门,姜晖由此认定他们是马贼。 这些马贼打仗极有章法,队形散得很开,一波一波地向着廉县简陋的工事发起攻击。熊营军士全部装配有弩箭,按照黑雕军战术,军士分为两组,一组休息,一组在工事后面防守,这一千防守的军士又分为三组,轮番用弩箭向契丹人发射。契丹人没有想到廉县大林军如此难打,颇有伤亡,却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就退到弩箭射程以外,围而不攻。 (第二百零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6章 破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马不停蹄地顺着黄河右岸北上,用了半天时间来到廉县新城。廉县新城名义上是新城,实际上并没有重新选址,而是在老城基础上修建。只是老城已经彻底坍塌,这一座廉县等于重建,所以也被称为廉县新城。 廉县新城西临黄河,经过数月修筑,城墙也只修了一小段。为了抵御胡骑侵扰,黑雕军按照军寨规格,在城墙之外先行修筑高大寨门,悉独官率领军队就被阻于寨门之外。 黑雕军出发之时是中午时分,赶到廉县新城时天色已晚。黑雕军前锋小队潜入廉县新城附近,见到契丹营地连绵不断,紧紧围住黑雕军。 中原军队驻营时总要挖壕沟,设置鹿角、拒马,防止敌人袭营。契丹是马上民族,骠悍善战,特别是骑兵部队,机动灵活,飘忽不定,进攻能力强过防守能力,由于有这个特点,他们的营地和中原军队营地相比较就要马虎许多,仅用帐篷环绕护卫中军,外面散布哨兵。 这一次围廉县,契丹人来得突然。他们知道周边没有其他大林军,因此只是防备城内军队,几乎没有警戒外围。 契丹中军将领是曾经与侯云策交过手的马贼悉独官。 在广顺二年底,马贼悉独官袭击了刘三商队,差点坏了刘三和契丹军的好事,惹得契丹军四处追杀他们。悉独官在契丹军追击之下,被迫向西流窜,在流窜之中,被耶律大光收服。悉独官跟随契丹军大将耶律大光参加数里大战,渐渐成为耶律大光的重要将领。 显德三年秋季,耶律大光率军征讨野蛮人里急部。里急部虽说是一个小部落,可是其民生性最为骠悍,经常抢劫契丹商队,契丹军屡征不果。 这次从西方返回的商队又被里急部劫夺,里面有西方诸部上贡的美女数十名,契丹皇耶律述律得知美女财宝皆为里急部所得,大怒,命令西京道契丹军统帅耶律大光出兵讨伐里急部。 三万契丹军经过连番苦战,征服了骠悍异常地里急部,耶律大光十分欣赏里急部勇士,就并从里急部征召了两千人,跟随契丹军作战。 在征讨里急部之役中,悉独官所部五百人马发挥了马贼长于偷袭的特点,数百里穿插,成攻断掉里急部退路,立下大功。 耶律大光手下原有五大猛将。此战之后,悉独官被封为第六猛将。耶律大光征服了里急部之后,回到驻地西京道。灵州到西京道有一片广阔无人区,有着沙漠、草地等复杂地形,是契丹军、大林军及拓跋军之间的缓冲带。各部人马常在这一带发生冲突。几方人马保持默契,均没有在这个缓冲带里驻扎人马。 耶律大光得知大林军在缓冲带修筑城堡,虽说修筑地点在大林境内,耶律大光还是决定对大林军违反默契的行为给予惩罚,命令悉独官带领新征服的梅里急部两千人和两千契丹军,还有一些部族军,准备击破廉县新城,赶走大林军。 悉独官有着长年的马贼生涯,最长于偷袭,在凌晨人最疲倦的时候,逼近廉县新城。 黑雕军驻营最注重警戒,每天夜晚,熊营都要在新城外面安排十名暗哨,悉独官人马还没有靠近新城,数名暗哨就射出了响箭,响箭在冷冷的夜晚中格外刺耳,城内很快响起了鼓锣声。 姜晖是西蜀军中有名的伏虎将,对于守城颇有心得,听到有敌军袭营,就命令军士点燃火炬伸出墙外,用眩目火光封闭城头情况。火炬照耀之下,城墙下面一片光明,城头却很是黑暗,契丹军数次试探性进攻,除了丢下无数尸体外,没有任何进展。 悉独官下令暂时停止进攻。 契丹人虽说没有能够成功偷袭大林军,却也把廉县新城死死包围,不让廉县新城跑出一兵一卒。 当契丹军开始进攻之时,熊营已准备好飞将军。姜晖不知道飞将军在夜晚能不能飞,在天亮之后,才让飞将军飞向灵州。 天明,悉独官继续进攻。契丹人发动部族军发起了数波攻击,被城上弩箭射杀甚众。悉独官细细地观察着城上地进攻,见到城上弩箭渐渐稀疏了,就耐心地等待大林军弩箭用尽。大林军弩箭用尽之时,契丹军就要发起最后总攻。 侯云策率领黑雕军在离城三里外下了马,在一处密林休息。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黑雕军将士们下了战马,牵着马缰绳,朝着契丹的军营摸了过去。 看到了帐篷地小圆顶之后,黑雕军铁骑全部上马,如洪流一般向契丹人席卷而去。 契丹军哨兵发现了黑雕军骑兵,凄历角号声如野鬼般尖叫,睡梦中的契丹人如炸了窝的马群一样,乱哄哄地从帐篷内冲了出来。契丹宿营之时,马匹全部安置在营帐一旁,因此,冲出营帐之后,绝大部分契丹人很快跳上了战马。但是,契丹人已经失去了先机,黑雕军两千五百名骑兵分成左、右二路,刺进契丹人营地。 在黑雕军最初成立的时候,武器装备还没有形成定制,当时狼营就是有名的马枪营,营中集中了黑雕军中所有用枪好手,日日加以习练,于是形成了狼营使用马枪的传统。狼营军士们五人一组,平举马枪,依靠战马冲劲,在契丹营地驰骋冲杀。 一时之间,营地里四处都是狼营军士身影,措手不及的契丹骑手被神出鬼没的马枪不断挑落马下。 侯云策当上节度使以后,就被亲卫们严密地保护起来,从来没有亲自冲锋陷阵。这次狮营和蛟营去夺取西会州,带走了黑雕军主力,这才有机会亲自率领两千五百人救援熊营。 侯云策随着左跟军直插契丹中军。沿途不断遇到零散契丹人。贺术海东和刘黑狗作为亲卫队指挥使,各带五十名箭手紧紧跟在侯云策身边,凡是挡在侯云策面前的契丹人,均被箭手们射成了刺猬,这倒把侯云策弄得无比郁闷,自已手持陌枪,在营地里冲锋了几圈,却连契丹骑兵的衣角都没有碰到,陌枪仍然干干净净地,没有沾上一丝血腥。 正在郁闷之时,黑暗中突然冲出来一名契丹骑手,照着侯云策冲了过来。契丹骑手神勇异常,用长枪拨打开羽箭,转眼间来到侯云策身。 契丹军和黑雕军在营中混杂,这名骑手从黑暗中冲出来,亲卫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 侯云策练习《天遁功》时间很长了,眼光敏锐异常,顺着枪尖方向,稍稍一侧身体,枪尖基本上是擦身而过。契丹骑手枪势用老,无法变招,战马错身而过。他还没有掉转马头,。数只雕翎箭闪电一般插向契丹骑手,契丹骑手咽喉、面部、前胸转眼间插满了雕翎箭,惨叫着坠下马来。 侯云策提着陌枪,只能望着坠地的契丹骑手叹气。 就在侯云策率军出发的同时,飞将军带着密信从灵州飞向了廉县新城。天黑以后,熊营两千军士全部整装待发,只等援军到来就里外夹击。熊营都指挥使姜晖全身披挂坐在马扎上休息,忽然听到急促马蹄声和不间断惨叫声,知道援军已到,飞身上了战马。 大门“嘎、嘎”地打开了,随着震天战鼓声,熊营两千人马倾巢出动,向契丹人冲了过去。 城内居住着数千从郑州沿途迁过来地百姓,他们一面帮着修城,一面在城外的土地上开始春耕,廉县自汉朝以来就开始开发,土地肥沃宽阔,有不少废弃沟渠,城内老百姓简单修缮了沟渠,把黄河水引了过来,烧荒整理土地,立刻得到了无数良田熟土,现在只愁没有这么多人来耕种。 城内居民知道若被契丹人攻破新城,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数百青壮百姓拿着熊营所发的刀、枪或自家屋里的菜刀、锄头、铁叉,代替熊营官兵守卫着新城。 悉独官带着四百多心腹位于中军位置,外围是里急部军士。长年的马贼生涯,让悉独官睡觉都支起了耳朵,听到敌军马蹄声,立刻一跃而起,冲出帐篷。此时,他的手下大多数也冲出了帐门。悉独官坐在马背听了一会,对身边副手道:“袭营之敌马蹄声齐整,定是精税之师,我们要吃亏,走为上策。” 悉独官所四百多人,不顾一切地朝着东北方向冲去。踏营的黑雕军受到里急部阻挡,反复冲杀之后才接近中军,悉独官率领的心腹马贼趁着这个短暂时间,冲破了黑雕军阻击,突围而去。 熊营加入战团之后,战局立刻呈一边倒的趋势,除了悉独官率着四百马贼逃离了战场,契丹军和里急军全部被黑雕军分割包围,契丹军一千多人被打乱建制之后,立刻呈溃败之态。他们自发组成无数个小队,疯狂突围。 里急部颇为悍勇,虽被重重包围,仍然死战不退,给黑雕军制造了不少麻烦。 侯云策在阵营里冲了无数趟,每一次刚刚敌军骑手刚刚冲近,就被尽忠职守地贺术海东、刘黑狗及其亲兵准确射杀,这把侯云策弄得很没有脾气,他干脆挂上陌枪,也拿出弓箭,用弓箭射杀靠近身边的敌军骑手。 侯云策在广顺二年来到大林朝以来,至今已有六年时间,这六年来,每天必干三件事情,一是早上起来晨练,二是练习射箭。三是临睡前练习《天遁功》,这三项练习已经成为侯云策生活习惯,正是由于坚持不懈锻炼,其身体健康匀称,充满弹性,力量,视力、听力及神经反应系统也是越来越灵敏。 侯云策右手扣住三枝箭,每一声弦响,就会有一名敌人倒在地上。身后的贺术海东看得真切,喝了一声采:“云帅,好箭法。”侯云策自嘲道:“论箭法,你和刘黑狗当之无愧黑雕军第一。” 侯云策和他的亲卫队就如一支会放出飞箭的大刺猬,凡是要靠近的契丹骑手都会被射成刺猬,倒在亲卫队箭下的契丹骑手不计其数。 契丹军原本就是由契丹军、马贼和里军三个部分组成,当悉独官带着马贼队伍逃离了战场之后。契丹军队便成了一盘散沙,难以组织起有效地抵抗,根本无法抵挡气势如虹的黑雕军骑兵,契丹骑兵和里部竟成了待宰羔羊。 激烈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战场就没有能够站起来的契丹人,一队队黑雕军骑兵在战场上搜索着活着的或受伤的契丹骑兵。 第二天天亮之时,姜晖、陈亮陪同侯云策来到练兵场。 契丹人的弓箭、长枪、腰刀、狼牙棒、斧头、铜锤已经全部分开,堆满了各个事整个练兵场。 姜晖陪着侯云策查看这些兵器,道:“一共缴获了三百七十七幅竹牛弓,普通弓箭共二千四百五十六幅。箭支数量极多,还没有清理完毕。竹牛弓全部装备到部队里,两千幅普通弓箭收归军库,四百五十六幅弓箭发给了城中的老百姓,另外诸如契丹长枪、狼牙棒、斧头、铜锤等非黑雕军制式武器也准备发给城中百姓。廉县地处西北最北端,党项人和契丹人常来这里骚扰,城中百姓也要组织起来,农忙时耕地。闲时组织起来训练。” 姜晖所说的,正是侯云策所想的。 熊营到廉县有三个目地,一是开发铁矿和石炭。二是建立了一个向北面发展的桥头堡,三是廉县地靠黄河,灌溉农业向来极为发达,对原有的沟渠稍加修整,就可以得到良田万顷。 侯云策进驻灵州以来,让孟殊专门送来了不少关于历代开发河套的史,其中汉朝对于河套的开发、经营最值得黑雕军借鉴。 侯云策就道:“这一次黑雕军兵分两路,郭郎率领狮营和蛟营去抢占西会州,我带着狼营和亲卫队北上廉县,灵州城内只有豹军陈仁义率领两千军士守卫,另外还加上了白霜武临时动员城内百姓组织地数千团结兵。黑雕军只有两万人,要应对党项人和契丹人,同时经营同心城、灵州城和廉县,兵力捉襟见肘,黑雕军精锐不能用在守城上,以后守城之事就要交给团结兵来办,你把收缴的契丹军武器全部分发给城内居民,城内居民也按照黑雕军编制来管理。” 姜晖有所感悟地道:“云帅的意思是在廉县屯田。” “廉县地处北地,时常面临胡骑侵扰,必须实行半军半民的屯田制,才能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看汉史,汉朝和匈奴在河套地区的争夺远比现在历害,秦汉以前,主要是匈奴人在这里活动。秦一统天下之后,派蒙恬率十万大军将匈奴逐出河套,迁来许多百姓,还有流放的罪犯也多到河套,秦末天下大乱,移民皆返还家乡,河套复为匈奴所有。汉武帝反击匈奴,重新占领了河套。由于河套距离中原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粮饷运输极为困难,汉武帝便大力开发河套。” 正在这时,不少老百姓搬来一些武器和铠甲。 姜晖喊住一位老者道:“赵老爹,你让今天早上守城的百姓到练兵场来,青壮年都可以到这里选一把趁手的兵器。” 赵老爹是一个满脸精神的瘦老头,进了练兵场后,就一直朝这边看,听到姜晖招呼,笑着走了过来,向姜晖拱手行礼。行罢礼,他又盯着侯云策看了一眼,拱手行礼。 姜晖看到了赵老爹的表情,笑道:“你不用猜了,这位就是节度使。” 赵老爹叫了声“啊也”,翻身拜倒,郑重地磕头行过大礼。他起身后,道:“节度使可是赵小儿一家的救命恩人,住在廉县的很多郑州百姓都受过节度使大恩,听到节度使到了灵州的消息,无数百姓都千里迢迢寻过来。” (第二百零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7章 里急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对赵老爹没有多少印象,问道:“赵老爹当年在郑州住在哪里?” 赵老爹穿着一身灰色布衣,瘦瘦身材使布衣显得空荡荡的,长年劳作在脸上留下深刻印记,脸就如硬核桃一样皱成一团。为了显示对节度使的感激之情,赵老爹竭力把皱纹慢慢演变成恭敬表情,表情到位之后才小心答道:“小老儿是泽州人,从泽州流落到郑州之后,被安置在中牟县,这次来到廉县的百姓大多是泽州人。当年霍明府整修淤田,小老儿和这里的众百姓都曾经参加。小老儿听说霍明府也到了灵州,霍明府真是一个清官,那些造好的淤田真是踩一脚上去就会冒油。” 想到肥沃的田土转眼间被轮人他人所有,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仍然觉得如刀割一般。来到灵州,赵老爹在城外分到一百多亩土地,在一条废弃的水渠旁边,赵老爹和水渠旁边的数十户人家已经开始着手修复这一条还算完整的水渠,此时,赵老爹最关心的是侯云策去留。因此,赵老爹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地问道:“不知节度使能在灵州住多久?” 姜晖为了不拘小节,听赵老爹问话很是唐突,笑骂道:“赵老爹。你这个龟儿子,问的是啥子问题。” 赵老爹在这一群百姓中威信颇高,平时和姜晖十分熟悉,知道姜晖待人宽厚,陪笑道:“只要节度使镇守灵州,我们在这里开荒种地心里才踏实,否则开荒种地只能便宜别人。” 侯云策回大梁之时,知道王家之人霸占了不少好田土,很理解赵老爹的担忧,安慰道:“廉县是丰水宝地,我在这里要做地事情还有很多,近期不会离开灵州,赵老爹大可放心。现在廉县土地全是无主之地,开荒之后就给你们登记造册,这些地可以传给你们的子孙。” 节度使亲口做出承诺,赵老爹这才真正高兴起来,脸上的纹路全部散了开来,连连拱手道:“小老儿这就回去,告诉百姓这个好消息。” 姜晖看到激动的赵老爹:“你回去叫乡亲们都来领兵器。” 赵老爹这才想起还有这个任务。众多武器让他头有些昏,他首先提起一枝长枪,笨拙地舞动了两下,长枪很长,足足有两个多赵老爹那么长,舞动起来极为笨拙和滑稽。赵老爹放下长枪之后,又提起一根大狼牙棒,费力地举了起来,发现根本无法舞动,自嘲地摇头放下狼牙棒,最后他选定了一把腰刀,试了试刀刃,发觉还行,这才兴冲冲地走出练兵场。 操地边一个角落里,一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人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姜晖对他招了招手,道:“李先生。” 中年人听到姜晖招呼,放下手中事务,快步走了过来,姜晖笑道:“李先生,给你给增加一个任务。你赶紧让你的几个弟子到操场来。哪一家领了什么武器必须作好登记,现在城里百姓都有了武器。治安必定是个大麻烦,要想一个管理的好办法。” 李先生一只手拿着些纸张,另一只手扶着山羊胡须,有些心神不定,嘴里敷衍道:“应是如此,将军考虑得周到。” 姜晖知道侯云策颇为尊敬读人,介绍道:“李山河先生是我家乡的秀才,才高八斗,现在是熊营幕僚,他到廉县不到一月,还没有见过云帅。” 侯云策一行人进入操场的时候,李先生正专心在角落里低头清理一些从契丹人身上搜出来的物品,他惊在发现物品中有几封用汉字写的纸条,不仅字写得好,用词也甚为文雅,就专心读纸条上内容,以至于完全不知道侯云策走进操场。听到姜晖介绍,李先生打量了一下这位威震西西蜀的节度使,心里暗自喝了一声彩,然后恭敬地拱手行礼。 侯云策客气地回礼道:“西蜀中多名士,李先生气度恢宏,名字也取得极有气势,料想胸中定是藏有山河。” 侯云策嘴里客气,其实心中却不以为然,一般名字取得极有气势的家伙,往往虚有其表,况且长着山羊胡须的文人,总让侯云策觉得色迷迷的。他又随口问道:“李先生对于在此地建城有何高见?” 李山河没有想到侯云策如此客气,来廉县之前,特意到一位富裕同窗家中查了不少关于河套的资料,对河套历史和地理略有了解。来到廉县近一月时间,李山河有空闲时常常到百姓家中去坐坐,百姓给他说了不少困难和问题,他整理了好几件急需要办的事情,正准备向姜晖提出来。 此时节度使居然向他讨教,李山河只觉得一阵热气在身体四处游走,在家乡他中了秀才之后便停止不前,屡次考场败北,受到很多嘲笑,莫说节度使,就是县中小吏也瞧不起他,李山河无奈之下,只有拼了命假装清高,用清高来保护自己的可怜的自尊心。节度使的不耻下问,让李山河的清高如最细小的鹅毛遇到狂风一样,飞得无影无踪了。 李山河道:“黄河这个大弯分为西套、前套和后套,廉县地处西套,西套历来是半耕半牧之地,也是著名的战马产地。黑雕军要强兵,可以发动城中百姓养马。只是从中原迁过来的老百姓除了一身力气之处,可以说是一无所有,现在官府为移民建房屋、给土地、置医巫、解决衣食,百姓总算有了安身立命之地,也开始了春耕。但是,官府没有给马种,城中缺母马,因此廉县空有良好的牧场,只能眼看着绿油油地草场荒废着,实在可惜。” 能说出这一番话的秀才,绝非一般腐儒,侯云策态度顿时变得和蔼可亲,道:“梁使君等地方官员都是从中原过来的,没有放牧经验,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李先生有何良策?” 李山河再次抚了一把山羊胡须,慢慢道:“据《史记集解》的记载,边有官马,今令民能畜官母马者,满三岁归之也。”他见到侯云策全神贯注地听。李山河颇有些得意,不觉用力过猛,扯断了几根胡须,痛得吸了一口凉气。 李山河为了掩饰自已的失误,不再卖关子,赶紧道:“当年汉武帝从内地大规模迁民到河套地区,规模最大的一次向河套地区迁移居民不下三、四十万人,终西汉一代,河套徙民估计约百万人,这些都在汉中有记载。河套土平水好,可农可牧,当时人称河套为新秦中,也就是第二个关中。在徙民初到河套之地时,遇到了现在几乎一样地问题,由官府借了许多母马、母牛给予百姓,这才解决了问题。” 侯云策极有兴趣地问道:“如何借法?” “通常一匹母马三年中可繁殖两匹马驹,假如一个农户借得五匹母马。则三年可得十匹小马。上交官府二匹,自己可得八匹。牛羊同样可以采取这种办法,不出数年,廉县的牛羊马就会跑满整个草场。” 李山河是西蜀人,和姜晖一样,有享受美食的习惯,说着说着,想起了烤小羊的美味,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李山川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侯云策注意到了,笑道:“李先生是否想起了牛羊的美味。” 李山河被侯云策道破了心中的小秘室,脸红得象打鸣的公鸡。 姜晖在一旁笑道:“李先生莫红脸,云菜常常自称为美食家,也是同道中人。” 侯云策诚恳地道:“李先生若不介意,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姜晖见李山河侃侃而谈之时,已大叫不好,果然侯云策开始挖起了墙角,不过节度使发了话,姜晖也只能照办,见李山河望着自己,就笑嘻嘻地道:“李先生大材,到了云帅身边,定是大有作为。” 李山河虽说只是一个秀才,可是儒家弟子心中都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虽说初到熊营之中已觉得大有作为,此时能到节度使帐下,当然又是另一番天地,心中狂喜,却假作平静,半推半就就答应了侯云策的要求。 无意中得到一个不算太酸又知道河套历史的读人,让侯云策心情颇有些愉悦。 李山河又道:“这一支契丹军颇为怪,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不少用汉字写的家信,他们的服饰也很特别。” 侯云策接过纸条看了看,道:“围城契丹军建制颇为零乱,有一部契丹军最为强悍,他们穿的衣服和契丹军不太一样,倒和中原服饰有些相似,他们是什么人?” 姜晖也注意到这事,道:“这伙契丹军被熊营围住以后,大部分战死,一小部分突出了包围,只有二十几名受伤被俘,医官给他们医治了,也不知道有几人能活下来。” 细细地拷问俘虏是取得真实有价值情报的重要渠道,姜晖生性诙谐,脑袋瓜子极为灵动,对于拷问人办法极多。他亲自去问过一遍最早苏醒的几位契丹军军士,只是这些契丹军军士硬气得很,一个字也没有交待。 侯云策对于这伙契丹军的勇悍也颇为欣赏,道:“他们居然穿汉服写汉字,这就有些怪了,我们去看看这几个人。” 侯云策、姜晖和李山河等人走到了医馆,一路上,敬礼声不绝于耳,这里就不细说。 四名俘虏包着绷带,坐在医院胡床上,小声嘀咕,听到有人进来,立刻禁声不言,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如木头一样坐着。 这几个俘虏除去铠甲之后,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是中原服装,但和中原时尚明显不同,外衣领大且弯曲。暴露出中衣领型,面料做里,裘毛朝外,看上去颇为古雅。而几个俘虏的相貌更是典型汉人相貌,和契丹人宽脸颇不相同。 姜晖想试探这几名俘虏的身份,看这几名俘虏神色颇有些大义凛然,就假意骂道:“这些龟儿子,当了俘虏还象英雄一样。” 一名俘虏闻言抬头用愤怒的眼光盯着姜晖。 姜晖上前就是一脚,道:“你竟然还敢盯我。” 侯云策来到古代之后,和回骨、党项、吐番人等不少胡族都打过交道,知道这些胡族不少人能说中原话。 侯云策看到纸条之后,对这些胡族的身份还没有怀疑,可是看到这些俘虏穿汉服写汉字长着一幅汉人模样,心中就很有些孤疑,就留心观察俘虏一举一动。因此,当俘虏表现出愤怒之时,侯云策就知道俘虏不仅会写也会说中原话。 姜晖见这几名俘虏稍加试探便露出马脚,笑道:“你们几人都能懂中原话,竟然一直装聋作哑。” 侯云策拍了拍姜晖肩膀,道:“我来问他们几句。” 侯云策手握百炼刀柄,一言不发地来到几个俘虏面前,神色严历地盯着他们足足看了一柱香地时间,渐渐地,那名盯着姜晖的俘虏屁股开始扭动起来。 看火候差不多了,侯云策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明明是中原人,为何要帮着契丹人攻打大林军,好好的人不做,为何要当契丹人走狗,你们的祖宗在天之灵看着你们的行为,会找石头撞死。” 侯云策已断定他们定是汉人,汉人最敬祖宗,于是就用祖宗来刺激他们。 俘虏们听到祖宗受到侮辱,一个一个眼睛冒着火光,那名性格最急的俘虏猛地站了起来,道:“士可杀不可辱,既然被俘,但求速死。” 他说话的语音、语调怪怪的,和大林中原人不太一样,不过,确确实实说的是中原话。 侯云策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那名俘虏傲然答道:“士可杀不可辱。” 这一次侯云策听清楚了,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讽刺道:“为契丹人当走狗,还能有什么尊严。” 俘虏脸上现出激愤表情,“里部原是大武子民,被朝廷抛弃百年,任由我们在草原上自生自灭,哼,我们现在只是里部落的勇士,里部既不属于大林也不属于契丹,何谈走狗。” 侯云策不以为然地道:“不论里部走到天涯海角,也不管你们有多少委屈,里部始终是炎黄血脉,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帮着契丹人攻打黑雕军,脱不了走狗的嫌疑。” 侯云策见那名俘虏性格急躁,就抓住走狗的话题来刺激他,让他情急之下透露更多信息。 那名俘虏果然上当,脸红耳赤地辩解道:“耶律大光率领数万契丹军主力和部族军围攻里部半年之久,里部可战之兵不过八千人,虽连败契丹军,自身损失也很大,里部要生存下去,只有暂时依靠契丹人,绝不是什么走狗。” 另一名俘虏大然觉得他话说得太多了,悄悄地用脚去踢俘虏的小腿。 灵州、同心、廉县三地域宽阔,清水河和黄河从其间穿行而过,虽说这一个广阔区域处于内陆,却有着肥沃良田、丰美草场和煤、铁等储量丰富的矿产,有着塞上江南的美称。 党项房当人纷纷西逃,这里现在唯独缺少的百姓。里部有可战之兵八千人,说明其族人定然有在十万以上,他们能够在胡族环侍的草原上生存百年,实在是一个迹,里部经过百年沧桑,定然已经强悍如胡族,若里部能够归顺于黑雕军,那么黑雕军的实力定然会大大得到提升。侯云策想着里部众多的人口,不觉口水长流。 侯云策突对这名俘虏道:“现在不必争论这些事情了,你们三人还能行动吗,若能够行动,就跟着我们去安葬战死的里部军士吧。” 三名俘虏眼前一亮,两名坐在胡床上的军士原本态度颇为傲慢,此时“腾”地站了起来。 里部虽说游离在草原百年之外,从服饰、语言到习俗上来看,却处处遵守汉俗。料来没有完全胡化,因此,侯云策提出安葬阵亡军士,从这三名俘虏的反应来看,这一个建议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之上。 临出门时,侯云策客气地对着三位俘虎道:“请问三位如何称呼?” 三位俘虏相互看了看,依次报上了姓名:“柳苍劲”“柳苍茫”“吴水生”。侯云策听到如此名字,笑道:“柳、吴两姓以江南人居多。长江以北很少这两姓,如我料得不错,想必你们是江南子弟,那你们为何来到河套之地,为何又变成了里部落?” 柳苍劲是性格较为急躁地俘虏。柳苍茫是那位用脚去踢柳苍劲的俘虏。吴水生则一直没有说话。 柳苍茫为人向来沉稳,在族中素有才子之称,他没有想到这位大林将军思路如此敏捷。光听一个姓氏,就猜出了族人的来历,也就不再隐瞒,道:“里急族是江南士族后裔,大武时,宦官田令孜作乱,江南柳、吴、李、张、陈等等五大族近万名士子被发配到狼山,大武灭亡之后。五族子民从此成为国之弃子。” “这一百多年以来,我们只有依靠自己,放下笔墨拿起弓刀,周旋于突厥、回骨、坚昆古、党项、契丹等诸胡的缝隙之中,勉强在阴山脚下争得一块生存之地,当年突厥强大之时,里部数次面临灭顶之灾,在狼山柳氏家族出了两名英雄。一名叫柳里。一名叫吴天急,两位前辈英雄带领着里部数败突厥人。从此以后,胡族就不把我们当成汉人了,不少小部落还送上女子和我们联姻,我们也就俨然成为胡族一部,自称为里急部落。” 侯云策没有想到里部居然还有如此故事,嗟叹一番之后,又问道:“这次你们跟随着契丹军来袭营,一共有多少人?” “两千人。” 侯云策想到有两千汉人血统的勇士居然被自己消灭了,心痛得直喘粗气,顿足道:“唉,这一次廉县之战,纯是自家人打自家人,骨肉相残,让亲者痛仇者快,契丹军大将估计已跑掉了,若抓住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柳苍劲没有想到大林军将领如此仁厚,神情变得恭敬起来,道:“指挥里军的吴兵校尉已经战死,契丹军大将为悉独官,黑雕军冲营之时,便丢弃大军跑了,要是主将不逃跑,契丹军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那悉独官是否使一柄大斧?” “正是” 侯云策没有想到有如此巧的事情,竟然在河套之地遇到了马贼悉独官,道:“悉独官本是渤海人,又不改马贼本性,遇到危急,丢下大军逃跑,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他逃跑后,契丹军也不会容他,看来河套草原又要多一名强悍马贼了。” 侯云策又随意地问了一些契丹军的情况,便一同到城外的战场。柳苍劲、柳苍茫、吴水生虽说还带着伤,上马动作却极为干净利索。 侯云策赞道:“好骑术。” 柳苍茫叹道:“这一片草原水草丰美,真是上天对胡族的厚赐。不过,胡族之间的争夺也极为历害,只要哪一个胡族实力略逊或是占了丰美草地,就会引来众胡围攻,一战之下往往就是灭族之灾,里急部的江南士子为了生存,只有和胡人一样骑在马背上舞枪弄箭,否则,早就灰飞烟灭了。” 侯云策成长于黑城,黑城倒与里急部颇为相似,随口道:“胡人和中原人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生于何处。” 柳苍茫没有料到中原将军会说出这样的话,抬头看了侯云策一眼。他此时还不知道侯云策的身份,见侯云策气度不凡,身后跟着几位精干军士,猜出侯云策定是黑雕军中地位不低的将军,只是并没有想到他是黑雕军的最高将领。 一行人很快来到城外战场。 经过连夜清量,一百多名黑雕军军士已经基本完成了打扫任务,今天一早,黑雕军阵亡军士尸体全部蒙上了白布,用大车运到了廉县城里。姜晖按照黑雕军老习惯,在城内寻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宽阔地,用来安葬战死的黑雕军军士。而契丹军地尸体则就地掩埋。 契丹军阵亡军士的尸体没有运到城里去,重重叠叠堆积在一起,就如几座小山一样,从尸山中流下来的血水流成一条条小溪,汇集成一个一个的小水凼。天空中几只不知名的大雕在天空中盘旋,不时发出令人烦燥的叫声。 柳苍茫等三人没有号啕大哭,默默地跪在尸体旁,把头伏在地上。 几十名军士在挖坑,准备掩埋这些尸体。 两军对仗之时,侯云策见过太多形怪状地尸体,不怕见死人。战斗结束以后看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却并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地事情。 侯云策掉转马头,眺望黄河西岸,无边无际的草地直接连到天边。几十个老百姓正在清理一条水渠,这条水渠极长,足以灌溉着西岸一大片土地,这些土地已全部分给了城内的老百姓,他们大多数参加过中牟县修整淤田的工作,清理这些水渠自是不在话下,隔着一条河的老百姓们似乎兴致很高,一边干活一边唱山歌。 背靠黄河面对着天 陇北地山来套着山 毛垴子柳树河湾湾里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翻了架圪梁拐了道弯 满眼眼都是黄土山 提起那家来家有名。 家住那泽州三十里铺村。 听着这些很类似信天游曲调的山歌,侯云策竟有些战争远去的错觉。这些,背后传来刻意压制着的抽泣声,把侯云策从和平的意境中拉了回来。 柳苍茫低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别哭了。” 吴永生满脸是泪,指着一具尸体道:“他是吴永活,是我的伍长,也是我的堂兄。为人极好。家中还有两个小孩子,不想阵亡于此。” 侯云策顺着吴永生的手指看过去。在尸体的底部露出一张脸,半张着嘴,眼睛空空洞洞,若不是失去了生命,这张脸应该是英俊而充满生气。侯云策不忍再看,对姜晖道:“派些军士来把里部的军士和契丹人分开,另外再送一些白布过来,找一个地势高的地点把好好安葬里部军士吧。” 侯云策所说之话,柳苍茫三人均已听见,脸上露出了感激神色。 侯云策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对着三人道:“这里距离黄河水近,若黄河涨大水,说不定淹到将士们的墓地,这次阵亡的黑雕军将领全部安葬在廉县城里,不如也把这些将士们安葬在城内,即能防水淹,也不至于让里部的将士们独自忍受这天杀的凛洌北风。” 如何安葬敌军尸骨,对于军队来说是一件大事,一般须由三军主将来决定,这位将军却轻描淡写就能安排,而且周围的人并没有一人敢于提出异议,柳苍茫心思细腻,心中已起疑,长身起来,道:“将军高义,柳某代表里部阵亡将士向将军磕头了。” 磕完头后,柳苍茫双道:“恕在下冒眛,想请教将军姓名,若在下有机会回到里部,定要天天为将军烧一柱香,保佑将军万福万安。” 侯云策有心把里部收到自己囊下,也不想瞒,道:“我是侯云策。” 柳苍茫久居阴山下,契丹人把他们与大林分隔开,他们对大林情况只是一知半解,侯云策到灵州时间不长,还没有和契丹人交过手,因此,侯云策的名头在草原上并不响亮,还不如定难节度使拓跋人李彝殷和府州节度使折从阮,柳苍茫在嘴里念了一遍侯云策名字,算是把这名仁厚的将军记住了。 姜晖一直跟随在侯云策身边,已看出侯云策在刻意招纳这一批里部汉人,对亲卫下令道:“里部阵亡将士数量不少,城内有五十辆运粮的马车,全部调来,还调两百军士帮忙。” 安排完诸事,侯云策不愿在战场上久呆,带着姜晖回到了廉县城内。还未进城,天空中飞过来一只鸽子,直朝着侯云策所住院落飞去。 郭炯率军顺利占领西会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8章 巨石轰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山宗元率领蛟营阻击了靖远城房当度所部党项军。 蛟营用马车筑起野战阵地,三千党项骑兵轮番冲击蛟营,无法攻破阵地,还伤亡四百多人。 蛟营有马车阵地保护,伤亡总计不到五十人。侯云策和姜晖皆是美食家,遇此大胜,当然要用美食来热烈庆祝一番。里部柳苍茫等三人也受邀请参加了宴席。 柳苍茫已得知侯云策竟然是位高权重的朔方节度使。他对于中原朝廷没有直接印象,只是从老一辈口中地描述中得知中原“朝廷无能、宦官当权、蕃镇称雄、民不聊生”。因此,柳苍茫等从末来过中原的汉人对于大林朝没有丝毫感情,攻打廉县并无心理负担。 柳苍茫和黑雕军官兵接触之后,内心深处却很受冲击。黑雕军军士的服饰、语言乃至行为方式仍和里部族军士没有明显区别,这让柳苍茫感到无比亲切。更让柳苍茫吃惊的是大林朝并非如传说中这样黑暗,廉县城内虽然还没有修筑完成,城内呈现出和平、忙碌的景象,和老一辈人所讲大不一样。 黑雕军夜袭契丹营,击败契丹军,这或许有些偶然性,柳苍茫对黑雕军并没有完全心服。在酒宴中,柳苍茫从众将的谈话中得知党项房当人已被击败,这才大吃一惊。里部和房当人交锋多次,对房当人战斗力极为了解,这样一个强劲对手竟然被黑雕军赶出了清水河,这样看来黑雕军的战斗力就很有些恐怖了。 第二天一大早,黑雕军掌记刘成通和柳苍茫等人辞别侯云策,抄小道,朝阴山脚下而去。 侯云策率大军向靖远城进军。 五月二十日晨,靖远城内仍然沉浸在一片睡梦之中。第一缕阳光挣脱了黑暗包围,一道道金光透过云层,射向广袤大地。城墙上,一名房当军士揉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城外,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动的大叫:“黑雕军来了。” 房当度、房当支金、师高金等人急急地来到城墙上观察敌情。城外大林军约莫两万人左右,每个城门外面都有数十辆战车,大林军营地旌旗招展,联络兵在各个营地之间纵横驰骋,极有威势。 房当度脸上有些红潮,带着些轻蔑地看着城外,对房当支金道:“靖远城墙坚固,粮食充裕,黑雕军能奈我何?” 房当支金紧紧盯着城外人马,没有回应。 房当度有些无趣,左手握在刀柄上,微微擅抖。 前些日子,小鹰帅房当度率领三千靖远城精骑抢夺西会州,却在一处必经山谷被大林军堵住,大林军战车后面的飞出了密如飞蝗的弩箭,让房当军折损甚重。这一仗胜负之悬殊,彻底击破了房当度与黑雕军决战的信心。 大林军围城,房当度在内心深处涌上了一种难以排遣的绝望。 这次围攻靖远城,黑雕军出动了一万精锐,另外一万人,是同心城内三千团结兵和灵州城内五千团结兵。 同心城内团结兵主要来自西域移民。这些大武之民是在大武帝国与大蕃争锋时陷于西域之地,以后成为了金山国属民。他们久居冲突激烈的西域,悍勇并不下于回骨人,只是其分居在回骨人、大蕃人或党项人中间,势单力薄,免不了受到当地胡族欺负。此时,黑雕军把他们武装起来,严加训练,不过一个冬季,俨然有了强兵模样。 这是他们第一次跟随黑雕军出征,一个个兴高彩烈,盼着打一个胜仗,以发泄积郁多年的恶气。 灵州城是边关重镇,灵州城内百姓大多能够骑马射箭,虽然没有瓜、沙之民强悍,却也并不怯懦。灵州城内团结兵组成了四千步军和一千骑兵,骑兵由狮营郭炯指挥,侯云策没有食言,白霜武一跃而成为步军指挥官。 白霜武从小生活在军队里,其父亲白重赞向来以军法治家,因此,白霜武整军是一把好手,一个月时间不到,把这四千团结兵带得有模有样,虽说成为精兵还为时尚早,可是光从队形看起来还蛮象那么一回事情。 侯云策身披缀满青党甲片的铠甲,率领中军围在东门。他已围绕靖远城走了数圈,仔细观察了城墙防守情况,,对跟在身边的郭炯道:“房当翰海率部逃向居延海之后,靖远城就成了孤城。城头上守军里夹杂着不少百姓,这说明城上兵力明显不足,必可一战而下。” 靖远城灰色的城墙高大而坚固,城门正中有一根高高的木杆,一面大鹰旗随风招展,旗上的老鹰随风窜动,就如活物一般。 贺术海东提马跃出军阵,取过绑着信的雕翎箭,拉了一个满月,望着城楼上的大鹰旗飕地射了出去。雕翎箭势若奔雷一般射在了碗口粗细的旗杆上,箭尾不停颤动,站旗杆旁边的几名房当军士被此箭吓了一大跳。 那旗杆虽有碗口粗细,从城下看起来,不过是细细一条线,贺术海东一箭射中旗杆,城下的黑雕军军士和团结兵们齐齐地喊了一声“好”,声音震天。 黑雕军的信件很快就送到了房当度手中,房当度两条剑眉拧成了一团,一下又一下把信件撕成碎片,然后把手掌张开,无数碎片变成翩翩起舞的蝴蝶,飘落到城下。 师高金跟随在房当度左右,看着城下军容严整的黑雕军,有些心神不定。粟特商人太清已经来到了靖远城,他这才知道女儿师高月明怀上了黑雕军首领侯云策的孩子。 侯云策竟成为自己的女婿,师高金不禁暗感叹:世事之,真是令人异想不到。 师高金对当前局势看得极为清楚,房当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路向北迁移,就如房当翰海一样。房当翰海在房当军中级将领心目中是一员过于谨慎的将领,勉强挤入房当五虎的行列,但是在房当人处于危急存亡之际,房当翰海作出举族西迁的大胆决定,实在是有过人勇气和智慧,和房当明相比也并不逊色,或许,西迁之举能够让房当人重新崛起。 另一条路就是投降黑雕军,投降在党项族中也有先例,党项族最强大的拓跋部就接受了大武帝国的封赏,经过数十年经营,才有了今天兵强马壮地局面。 大林朝有着广阔土地,人力、物力极为厚实,即使大林军一时战败,很快就能卷土重来。更何况黑雕军将勇兵悍,实力强劲,而房当军支离破碎,内部呈分裂之势,若和黑雕军硬打下去,实在是得不偿失。权衡利弊,师高金希望房当人投靠大林朝,争到相对和平时间和环境用以休养生息。不出十年,房当人就能恢复元气,拓跋人就是用这种策略,取得了超越党项诸族的实力。 只不过师高金是客聊身份,这种重大决策决不能轻易出口。 房当度久久凝视城下大林军,有些疲惫地对站在一旁的房当金甲道:“看黑雕军这个样子,今天不会发起进攻。明天或许会有一场恶战,我要去休息一会,你在城墙上盯住。” 师高金跟随着房当度默默地走下了城墙,房当军将领贺耿耿带着一队人马守卫城墙。 房当度道:“黑雕军擅长用火药,同心城的城门就是被黑雕军火药所炸毁,你要时刻注意城门外地动向,有掘地声立刻出击。” 贺耿耿很有信心地拍了拍胸膛。道:“各个城门守都准备有地听,只要有人挖地道,离开四里远,就能知道。” 房当度本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张了几下嘴又放弃了,最后,用手拍了拍贺耿耿肌肉发达的肩膀。 靖远城原本是回骨人的城市,被房当军进军靖远城时,大部分回骨人都逃离了靖远城。只有些老弱留在城里,虽说从清水河迁过来一万多党项平民,可是经过了战火的靖远城已是凋敝了,以前商贾云集、行人如云的胜景已经不复存在。 房当度神情有些恍惚地朝府中走,房当族的危局重重地压在了房当度肩膀上,让他总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往日挺得笔直的脊梁似乎也变得有些弯曲。师高金看到房当度有些佝偻的后背,数次想张口,话到嘴边却缩了回来。 眼看就要走到府中,房当度心事重重地停了下来,对师高金道:“刚才黑雕军射上来一封劝降信,是战是降,我想听听房当支金的意见,请他到帐中来吧。” 师高金迟疑了一下,道:“房当支金不会到府中来,我建议还是约好一个地点见面。” 房当凌被杀之后,房当支金手下仍有一千多久经沙场的军士,房当度无法解决然房当支金,就把房当支金封为副帅,暂时稳住局面。 房当度苦笑道:“那就约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地点。要快一点,黑雕军明天就要攻城了。” 晚上平安无事。 贺耿耿准备了数十名军士,守卫拿着三个地听在城门后面上,严防黑雕军军士在城门处挖埋火药。城墙上也准备了檑石和粗绳索,只要有人要偷袭,或用檑石或者让敢死军士冲下城去,把偷袭的黑雕军军士消灭在城门处。 拿着地听的军士不敢有丝毫松懈,整个晚上,只是若隐若现地听见了黑雕军军营此起彼伏地打鼾声。 第二天一大早,城墙上的房当军睡眼朦胧地出现了城墙上,他们吃惊地发现城外黑雕军阵前堆起了数十架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是由郭宝玉加班加点督造出来的,是黑雕军最新装备的重型武器。 黑雕军没有给房当军任何准备时间,随着一声鼓响,无数火球气势汹汹飞越城墙,火球制作很是精妙,在一个密封耐火陶罐里装满猛火油,外面包上一层浸泡过猛火油的布条,投石车发动之时,点燃布条,就形成一个火球。 火球落地之后陶罐就会破裂,里面的猛火油就会燃烧起来,为了怕陶罐受热之后在中途爆炸,郭宝玉还专门制作了一批耐火经热的陶罐。 靖远城内地房屋建筑以土房为主,房顶也用了不少木料,少量房屋采用全木料制成,火球落到城内,很快就引起大火,城内百姓和房当军赶紧救火,刚刚把火扑灭。黑雕军第二轮攻击呼啸而至,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石块,正在救火的人群顿时有不少被密集石块砸中。 这些石块都在二十多斤重,砸在地面上后出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大坑。第一轮攻击结束之后,东城门后面的民居已是一片断墙残壁,无数百姓在石块威胁之下,惊慌失措地向城中心逃去。石块攻击稍停之后,躲在城墙上地房当军士这才各个角落钻出来,等待黑雕军可能到来的强攻。 黑雕军却并没有发起攻击,只是列阵于城外。 在投石机阵地上。有四架特别大地投石车,每一架投石车围着数十名军士,第一轮投石车攻击结束之后,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一块上百斤的巨石飞起,重重地砸在城墙上。 靖远城的城墙底部约有十二三米,顶部也有五六米,这百斤巨石从天而降,把城墙打下了大块下来。一石之威让两军将士都张大的嘴巴,随后,黑雕军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而房当军除了数声惊呼之外,都默然不语。 第一块巨石落下不久,又一块巨石“轰”地飞上天空。 这块石头飞出的角度偏低,没有到达城墙。负责指挥发射巨石的一位大块头伍长抬起脚,猛地踢向一名军士屁股上,气恼地骂道:“你没有长眼睛吗?” 巨石发射一次,需要数十人齐心协力合作。这位军士负有定位之职,其掌握角度差了一点,眼看这个巨石就要落到靖远城的护城河里。谁知这块巨石并没有如想象中落到护城河里,却神地在砸在吊桥上。把吊桥砸成了两段。吊桥地一半仍然在城墙上,而另一段则摔了下来。 侯云策不动声色地看着军士们往城墙上扔石块。投石营此番进攻,一个目的是检验投石机的效果,培养新出现的投石手,另一个目的是威吓房当人,逼其投降。 房当翰海率着党项军主力西迁以来,清水河畔的房当百姓约有一半跟随而去,此时,靖远城已是一座孤城,坚守孤城是死路一条。侯云策从来没有动过强攻靖远城的念头,每一名军士都是宝贵财富,消耗在攻城战上实在得不偿失。 指挥投石军的是狼军副都指挥使杨天畔。他原是庆州军骑军指挥使,在西北大战之时,庆州骑军被编成了独立军,西北节度使换防之后,庆州军顺理成章就成为了黑雕军的一部分,投石营成立以后,杨天畔就被调来担任投石营都指挥使,投石营有五十架中型投石车、四架大型投石车,还有一千五百名从团结兵转过来的军士。 杨天畔以庆州军指挥官的身份担任了黑雕军都指挥使,也让他感到侯云策颇有用人之量,靖远城之战是投石营的第一次出击,虽说投石营并不需要与敌军短兵相接,杨天畔还是特意穿上黑色玄铁铠甲,把战马洗刷得干干净净,威风凛凛地指挥投石营进攻。 中型投石车和两辆大型投石车进攻结束之后,杨天畔提马从投石营阵地跑过,来到侯云策面前,请求第二次进攻。 侯云策看了看城头上来回跑动的房当军,对杨天畔道:“大型投石车使用起来没有问题,把四架投石车集中起来,猛轰城门。” 杨天畔有些羞愧地道:“一辆大型投石车出了故障,无法再用。” “郭宝玉来了没有,能否及时排解?” “郭宝玉的大徒弟郭罗金在阵前,他说巨石太重,投石车横梁出现破裂,已经无法使用,若强行使用极易出问题。” “既然如此,不必强行使用巨石车,集中所有投石车猛轰城门。” 经过一番准备,所有投石车都朝向城门处,随着杨天畔一声命令,数十块巨石密密麻麻地砸向了城门。一时之间,城墙上下都是“轰隆隆”的巨石撞击声,东城门的房当军心胆惧丧,纷纷跑下城墙,被房当度斩杀数人之后,才重新回到了城墙上。 这一轮猛攻,又有十四架投石车出了问题,侯云策见火侯差不多了,便命令停止进攻。 投石车集中攻击的城墙出现了破坏跨塌和裂缝。 刘黑狗奉命出列。此时,大鹰旗的旗杆已被石块砸坏,刘黑狗四处寻找目标,只见城墙上有一名戴着头盔的房当军将领,便瞄准敌军头盔射出一箭。 贺术海东射了第一箭,赢得全军喝采,刘黑狗不服,抢着射第二箭。 城墙上地敌军将领正是贺耿耿,跟随他多年的亲卫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成了一团肉泥,贺耿耿是火爆性子,恨不得马上冲出城外与黑雕军拼一个你死我活。无奈敌强我弱,黑雕军无数弩箭在城门外虎视眈眈,他也只有在城墙上干着急。 城外投石车的攻击暂停之后,贺耿耿正在驱赶房当军士回到城墙上,忽然城外飞来一箭。直奔头部。贺耿耿是久阵战阵的老将,听到尖利啸声之后,心道不好,猛地往后一倒,雕翎箭擦着头盔飞了过去。他躲过了雕翎箭,头盔上的羽毛顶子还是被射了下来。这只雕翎箭射下羽毛顶子之后,正中贺耿耿身边的一名房当军军士的肩膀。 刘黑狗射出这一箭后,黑雕军开始扎营休息,数十辆战车紧紧堵住了四门,战车后是轮流休息的黄桦弩手。 中军帐位于东城门。 这场攻城战的目的在于威吓。打了一天,城内在投石机的攻击之下损失颇大,而黑雕军连扭伤、破皮都没有,侯云策心情极为放松。 实力不济的房当度此时正在热锅上煎熬。房当支金拒绝了第一次约见要求,经过这一天的攻城战之后,房当支金同意与房当度见面。 房当度和房当支金带着各自地手下来到了师高金府上。 “降,还是战?”房当度开门见山提出问题。 房当支金对于房当度斩杀房当凌心存不满,鼻子“哼”了一声,却并不发言。 战局如此,众将也闷声不语,他们都亲身领教过黑雕军战斗力,没有一位将领会天真地认为凭着三千多残兵能打破黑雕军包围。 就这样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会,房当度缓慢地道:“侯云策口出狂言,如果不投降,城破之后就要屠城,众将意下如何?” 房当支金站了起来。 大战之初,房当支金本是一名低级将领,房当军的悍将折损颇多,也慢慢脱颖而出,成为独掌一军的将领。他大声道:“房当翰海退至居延海后,清水河流域全为黑雕军掌握,房当人已无可战之兵,若退至细封、米擒诸族,凭现在的实力只能听命于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我建议寻机突围,到居延海去投奔房当翰海。” 房当明暗杀房当烜赫是极为机密之事,事发之时连房当度也不知道,房当度到了靖远城之后,一位参与此事的房当明亲信侥幸逃得一命,才悄悄将此事禀报给房当度。 房当度得知此事惊出了一身冷汗,从房当翰海前前后后的举动来看,其似乎已经知道了此事,房当度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到西会州去是多么明智之举。 有了此事,房当度心中明白:在座诸将都可以投奔房当翰海,唯独他不能。但是此事却无法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房当度沉吟良久,道:“黑雕军把靖远城死死围住,要想突围而去谈何容易。听说侯云策对降将甚为宽厚,回骨别将吐少度投降之后,其部被放回了兰州,大蕃人达布投降了侯云策之后,却得了若尔盖草原。” 房当支金没有想到以小鹰帅的高傲性子,也会想到投降,道:“不能投降。若我军全力突围,未尝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房当度当然不能说出自己若到居延海只能是死路一条,摇头道:“城中百姓逃不出去,侯云策已发出了屠城令,我不想以一已之利,让百姓受苦。” 房当度把百姓挂在嘴边,房当支金也一时无话可说。 房当度又道:“我意已决,立刻派人出城和黑雕军谈条件,若房当支金不甘心投降黑雕军。届时等黑雕军退走后,你自率人马去投房当翰海吧。” 房当支金心里正是打的这个主意,被房当度说破之后,也不回声,沉着脸坐了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9章 投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中军帐前站了二十多人,全是侯云策亲卫。虽说五月早晨还有一丝凉意,可是亲卫们身上均是满是大粒大粒的汗珠,顺着结实肌肉往下掉,地上星星点点全是汗珠痕迹。 罗青松提了一把木刀,和刘黑狗捉对撕杀。刘黑狗箭法黑雕军超群,刀法却很是一般,罗青松箭法一般,武艺却着实了得,刀法特别出众。 两人斗了一阵,刘黑狗再次被罗青松砍中大腿,大叫:“不打了,我认输。”然后跳出圈外,蹲在地上不停吸凉气。 罗青松刀法高出刘黑狗数个等级,接连四刀都砍在刘黑狗同一个位置,虽说木刀包着一层布块,罗青松又收敛了刀劲。不过四刀砍在同一个地方,还是让刘黑狗疼痛难忍。 罗青松手提木刀,笑呤呤地看着刘黑狗,道:“刘指挥使怎么顾头不顾尾,光护住上身,下盘全部暴露出来。” 刘黑狗是亲卫队指挥使,按理来说是罗青松上级,只是罗青松是侯云策贴身亲卫,平时总跟在侯云策身边,身份颇有些特殊,和一般亲卫并不一样。两人一个武艺高强,另一个箭法如神,关系极好,互相拜对方为师。昨天训练箭法的时候,刘黑狗数落了罗青松好一阵子,今天训练刀法,罗青松趁机出了一口恶气。 贺术海东见两人斗得热闹,不甘寂寞,跳将出来,道:“谁来和我角骶?” 贺术海东箭法与刘黑狗不相上下,另还有角骶绝招,打遍亲卫队无敌手,很多亲卫都曾被摔得鼻青脸肿。他出来挑战,受过“欺负”的亲卫一起发出嘘声。 侯云策兴致盎然地在场边看着亲卫们打闹,这种打闹让其感觉又回到黑城的少年营里。 一名手臂带佩戴着红色标志的值勤军官走到中军帐前。黑雕军军制,五百人设一指挥使,黑雕军两万人设有四十名指挥使,每次扎营之时,这四十名指挥使轮流充当值勤军官。 “城里派人过来了,把他们带到军帐处等候。”侯云策随手用毛巾擦了擦汗水,对坐在操场边喘气的封沙道:“请石将军、郭将军、钱判官到营帐。” 这一次突袭靖远城,黑雕军兵分两路。石虎率领着鹰营三千人和团结兵三千人,从同心城出兵,越过西陇山,先行到达靖远城。石虎心细如发,没有贸然进军,大军隐藏在在距离靖远城十里处的一处山谷中。石虎所部和侯云策所率大军会师以后,两万大军深夜出击,以绝对优势包围了靖远城,打了房当度一个措手不及。 侯云策换上软甲后,石虎、郭炯、钱向南三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房当度使者两人,一名是指挥使房当山,另一名是师高金。两人自报身份后,由房当山递上请降。 侯云策瞟了一眼信,轻描谈写地说了一句:“法倒还不错。” 房当山和师高金都精通中原话,见侯云策和颜悦色,心中稍安。随知,侯云策转瞬间就变了脸,把信丢在地上,道:“请降里还有条件,你们还有谈判的资格吗?必须投降,不讲条件。” 师高金站在帐中,冷眼看着坐在大帐正中央的黑雕军首领侯云策。自从听说女儿怀上了侯云策的孩子后,侯云策的形象无数次在师高金脑海中闪现。现在侯云策近在咫尺,师高金却感觉特别不真实。坐在大帐中的侯云策竟如虚幻一般。 房当山脸色数变,依据他的性格,宁愿战死也不愿意投降,可是若不投降,全城军民都逃不掉黑雕军屠刀,房当山强忍怒气,低声道:“请将军明示?我们应该如何投降。” 侯云策道:“很简单,投降以后,房当军成为我的部属,房当百姓成为我治下之民,” 房当山和师高金对视一眼,师高金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的意思其实和鹰帅的意思一样,我们愿意如大蕃人达布一样,为将军镇守西北,为将军放马牧牛,但有所驱,万死不辞。” 师高金报姓名之时,侯云策就知道他是师高月明的父亲,师高金的相貌和普通房当人没有区别,他的女儿师高月明却长着金发碧眼,大异于平常党项人。 侯云策绝不愿意做姑息养奸之蠢事,扫了师高金一眼,冷笑道:“效忠于我,不过是一句空话,黑雕军必须要进驻靖远城。” 侯云策处置大蕃浑末部时,黑雕军和大蕃浑末部实力不强,而且浑末部里有不少汉人血统,因此侯云策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支持浑末部抢占若尔盖草原。现在大蕃人和房当人情况不一样,房当人势力远远大于大蕃浑末部,若给他们喘息之机,数年之后,定然又会成为心腹大患。 师高金沉默了半响,道:“靖远城我们可以交出来。我们希望在清水河畔能够得到一块草地,让房当人有一个安身之地,若这个条件也不能答应,房当人只能和黑雕军决一死战。” 听到房当人愿意退出靖远城,石虎暗自高兴,虽说房当军势弱,不过靖远城城高墙厚,要攻下来也必然要经过一场血战。 “既然愿意退出靖远城,也算房当度有些诚意,贺兰山西麓诸胡杂居,水草丰美,以后房当人以为住在那里吧。”说完此话,侯云策停顿片刻,提高音调道:“这是最后条件,不可更改。” 贺兰山以东、阴山以南,也就是西套、前套和后套,这是侯云策经营的重点,而贺兰山西麓在长城以北,杂居着党项细封人、契丹人、达旦人以及数量不多的回骨人,侯云策暂时还没有精力染指这一块地方。 师高金和房当山对视一眼。 师高金再次拱手道:“贺兰山左麓诸族混居在一起,以房当人现有的实力根本不能立足,而且党项细封部和房当部同气连枝,抢占他们的地盘,从道义上说不过去。” 侯云策心中暗道:师高金倒是一个谈判地能手,说话不卑不亢,在自己的强力压迫之下,仍在竭力为房当人争取利益。 为了打消他们地顾虑,侯云策道:“此事不必担心。你们投降之后就是我的部下,黑雕军会帮助你们扫除障碍。” 房当山说了一句话之后,就插不上嘴,满脸怒气听着师高金和侯云策讨价还价。几次想到拂袖而去,可是想到黑雕军军容鼎盛,城内三千人马和黑雕军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只得把火气一压再压。 师高金暗自叹了一口气:黑雕军实力强劲,房当军若强行抵抗,只有死路一条,迁往贺兰山左麓虽说困难重重,但是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房当翰海西迁居延海,其实也面临着同样问题。 师高金恭敬地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回去禀报。” 侯云策挥了挥手。道:“给你们一天时间商议,明天辰时必须答复。时辰一到,黑雕军就在踏破靖远城。” 第二天早上,黑雕军所有的投石车都集中在东门,只待城内拒绝投降,就用投石车猛轰城门。房当军集中在城墙上,也是严阵以待,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 辰时一到。东城门“噶、噶”地打开了,五匹战马缓缓从东城门奔了出来,当先一骑正是小鹰帅房当度。 房当度身穿白色长袍,头戴一顶银色头盔,英俊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当走近了黑雕军阵营之时,他的眼角涌出了一滴泪水,抬起头向仰望着天空,五月天空阳光刺透了云层,使天空显得格外眩目,远远天际间,两只雄鹰在翱翔,如同战死沙场的两位哥哥不屈魂灵。 黑雕军将士们手握刀柄,一言不发看着这几位房当军将领从身边走过,只要侯云策一声令下,这几位房当军将领必被军士们砍成一堆肉泥。 房当度如穿行在一片沙漠中,除了中军帐的黑色大雕,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来到中军帐后,师高金在房当度身边道:“穿黑甲将军就是侯云策。” 房当度一提马缰,一马独行于前,和侯云策对视片刻,然后翻身下马,取下佩刀,弯着腰,双手捧刀高过头顶。这是房当族投降献刀仪式,侯云策虽不知道此仪式,可是看到房当度高举佩刀,也猜到是投降礼仪,探身取过佩刀。 房当度抬起头,沉声道:“房当族愿受将军驱使,希望将军遵守诺言。” 侯云策心中连赞两声:好一个英俊的少年统帅,好一口流利的中原话。 他心内赞叹,面上却沉静如水,道:“投降之后,房当族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只要你们不起贰心,我们永远和平相处。” 房当度轻声叹息道:“但愿如此。”说完,转过身来,面向清水河的方向跪下,郑重地行了大礼,低声呢喃道:“清水神啊,你的子孙辜负了你,我愿意接受你惩罚,请你给我指一条上天国的路吧。” 房当度眼角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抽出挂在腰间匕首,猛地向心口刺去。 房当度动作相当迅速,侯云策、石虎等将领都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一只雕翎箭从亲卫队飞出,“当”地一声,正好射在匕首上,雕翎箭来势如飞,力量极大,房当度只觉手腕一震,手中匕首已不知去向。 贺术海东收了弓,一脸得意。 师高金、房当山等房当将领一拥而上,把房当度双手死死控制住。 师高金狠狠地打了房当度一耳光,道:“没有想到房当度如此怯懦,竟想一死了之,你这样做辱没了鹰帅,更不配做房当族子孙。” 四周的黑雕军军士原本对这几名房当将领颇有轻视之心,见到如此情景,嘲笑神情渐渐地隐去了。侯云策见几名将领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一提马缰,来到房当度身前,厉声道:“房当度,是男子汉就站起来。” 房当度挣开众人,猛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昂着头道:“将军有何吩咐?” “下午申时,房当军退出靖远城,黑雕军接管此城。你率领房当军人马到西会城外的右谷军寨集中,你有十天时间召集清水河畔的族人,六月一日,过黄河,出吴家岭长城,迁往贺兰山西麓。” 虽说这样安排时间很紧张,可是毕竟是一条出路,侯云策并没有食言。 房当度恭敬地道:“属下遵命。” 侯云策又道:“靖远城内还有近万房当人,你留下一百名军士帮助黑雕军维护城内秩序,昨日信使师高金颇有才能,就让他留下来吧。” 师高金是鹰帅房当明的心腹,足智多谋,房当度夺取靖远城,师高金也多有出力,听说侯云策要留下师高金。房当度神色间有片刻踌躇,随即恢复如常,又道:“遵命。” 师高金一直站在房当度身后,听到侯云策提出这样地要求,暗想:原来侯云策早知师高月明是我女儿,昨日却不假颜色。这个女婿确有过人之处。 下午申时一到,城门大开。三千房当军鱼贯而出,来到城外指定地点集结。 靖远城距离兰州很近,轻骑兵一天之内能跑一个来回,黑雕军占领了靖远城以后,灵州、西会州和同心城都成为了后方。为此,侯云策重新调整了黑雕军部署:侯云策亲率狮营、虎营和蛟营和白霜武所率七千团结兵驻守灵州城;石虎率领鹰营三千人和三千团结兵镇守靖远;姜晖、周青率熊营二千人驻守廉县,胡立、刘世绪龙营二千人镇守同心城,陈仁义、张解率豹营二千人镇守西会州。 这样布防分散了黑雕军主力,有违侯云策的用兵原则,只不过一万团结兵组建时间太短,还不能独立使用,侯云策计划一年过后,再把这一万团结兵派驻到廉县、同心城、西会州,接替熊营、龙营、豹营担任防守任务。 房当军出城之后,侯云策率领狮营、虎营、团结兵和房当军一起沿黄河返回灵州。 黑雕军和房当军作战近一年,作战之时,双方军士狠不得把敌手砍成碎片,随知一夜之间,敌对两方竟成为战友,这个转变过于迅速,双方军士心理上根本不能适应,总如气盛的公鸡一样怒目而视,只是在各级军官强力拘束之下,才没有酿成冲突。 房当军诸将领自认为铁骑无敌,被黑雕军屡次击败,心中很是憋屈,此次近距离接触黑雕军,发现黑雕军装备之精良、军纪之严明、骑术之娴熟、食物之丰富,远远超出了房当军的想象,能够取得战场胜利也非偶然。 房当度和房当支金两人在靖远城失和,房当度掌握了两千房当军,房当支金掌握了另外一千军士,两军在行军途中有意无意地拉开了一些空隙。钱向南掌管军情营也有好几个年头了,甚少在公众场合露面,颇为自得地生活在大家的背影之中,嗅觉灵敏,不过一天的行军时间,房当军的异样情况就被他敏锐地感觉到了。 到了西会州以后,侯云策举行了有房当军将领参加的第一次酒宴。席间,侯云策提出了把房当族分为两部,一部由房当支金率领,从西会州北渡黄河,另一部由房当度率领,从右谷军寨渡河,黑雕军主力随同房当支金部出击。 房当度和房当支金已呈势若水火,放在一起迟早要火并起来,听到侯云策的命令之后,房当军众军均无异议。 在西会州休息一天之后,侯云策率着五百亲卫队和七千团结兵回到灵州,郭炯作为前敌指挥,统率狮营、虎营和房当军总计一万精兵,北渡黄河、越长城,准备对贺兰山西麓诸族发起突然袭击。 五月二十九日,清水河畔的房当人源源不断地集中到西会州。 六月一日,到达西会州的房当部老少妇孺约两万余人,到达右谷军寨的部众约三万余人。 房当人原本分为三部,房当朵儿一部最小,在固原之战中,被诛杀尽绝。 房当翰海部人数占到总人数地三分之一,西迁之时,带走了所部全部人口以及部分房当度所部地人口。 此时,留在清水河畔的房当人主要集中在黄羊坝子,得到房当度地命令之后,立刻开始迁移,更远一些的部众因时间限制就无法照顾了,只能留他们在清水河畔自生自灭。 清水河畔数十万党项房当人,经过一年大战,集中西迁的人口不过区区几万人,还被黑雕军所驱使,房当度踏上黄河北岸,不禁泪落沾襟。 (第二百零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0章 草原里奇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掌记刘成通跟随着柳苍茫等人,抄小道,小心翼翼地躲避党项、契丹等胡族小部落,越过了无数干涸水渠,穿过草地和戈壁,前往里急部落所在地。 一行人绕过契丹族一支小部族之后,进入了俗称“西套”之地,景色为之一变,极目远望,无边无际的草原把天地连结在一起,草原、天空、云彩溶为一体。从近处看,五月的草原绿意盎然,无数野花点缀其间,充满生机与活力。 看到如此胜境,刘成通心胸顿时开阔起来。他纵马在草原上奔驰一会,随口唱起流传甚广的《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柳苍茫紧随其后,听到一首豪迈的《敕勒歌》被刘成通唱得颇为宛转,音律虽好,却失去《敕勒歌》原本的韵味,便一夹马肚,越过刘成通,放声唱起同属于《折杨柳歌辞》: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駓跋黄尘下,然后别雄雌。 北朝民歌主要是北魏以后用中原语纪录的作品,大约是传入南朝后由乐府机关采集而存的,传世约六十多首。刘成通饱读诗,六十多首北朝民歌烂熟于胸。此时,柳苍茫唱出来的《折杨柳歌辞》和自己所知的曲调相似,味道却截然不同。 刘成通本来想接着唱另外一曲,却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唱不出柳苍茫的宽阔感,笑道:“在草场上纵马,听柳兄天籁之音,真是快哉,能否再唱一曲。” 柳苍茫头上微微有些汗水,道:“吴郎的嗓子在里急部数一数二。叫他唱一首吧。” 吴永生由于堂兄战死在廉县,心情一直不好,闷声闷气地道:“我不唱。” 柳苍茫知其心思,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廉县一战,纯粹是骨肉相残,要算帐,只能算到契丹人头上。” 吴永生低头行了一段,忽然昂起头,声音高亢地唱起《陇头歌辞》: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歌声极具感染力,一行人想起了战场惨景,全都默不作声。 刘成通也会唱这一首《陇头歌辞》,可是他学过的曲调太过宛转,远没有吴永生唱得质扑、悲哀、催人心肺。 傍晚之时,天空被晚霞染成分外绚烂,远远地看到一些山峰,几根白烟在空中飘散,无数狗吠声若有若无。 一声响箭从远处的草丛中升起,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而近。数十骑玄衣骑手渐渐露出头来,来到刘成通一行面前。 柳苍茫、柳苍劲、吴永生等等人全部翻身下马,一动不动地跪在一名中年男子马前。 那名男子是见到柳苍茫三人全部带伤,心中一震,脸面却古井无波。他下马之后,用刀子一样的眼光扫了一眼刘成通,然后看着柳苍茫,问道:“为何只有你们三人回来?” 柳苍茫低声对中年男子说了几句,中年男子看了刘成通一眼,然后掉头向北走了百来步,柳苍茫紧跟在中年男子后面,把廉县之战详细讲了一遍。 这名男子眼神如火,抬起刀刻一般的脸庞,眯着两只眼睛,道:“两千里精兵,竟然被黑雕军一战而灭。黑雕军真有这么历害?” 柳苍茫想起廉县之战,心悦诚服地道:“黑雕军军容鼎盛,强悍如契丹精锐宫卫兵,也非其敌手。” 中年男子素知柳苍茫人品,知他不打逛语,闻此言后,一时无话,用马鞭敲打着马鞋,发出一阵一阵的“噗、噗”声,良久才问道:“黑雕军主帅侯云策有意联络里急部,他是什么意思?” 柳苍茫摇头道:“侯云策没有和我细谈,只是派出黑雕军掌记刘成通来洽谈此事。在下没有经过充许,就把大林人来到营地边缘,还请吴长老恕罪。”因为里部颇重读人,柳苍茫又加了一句:“刘成通是进士出身。” 中年汉子是里军勇将吴越州,也是五长老之一。 此时里急部被契丹人步步紧逼,日子并不好过,若和大林军互通声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吴越州道:“此事甚为重大,必须经过长老会才能决定,还是按规距,蒙眼带他进入营地。” 上百年来,里部在诸胡的夹缝中生存,为了防止泄露本族秘密,对外人特别敏感,凡是进入营地的外人,均须戴上眼罩。 吴越州返身走到刘成通身边,颇为无礼地用马鞭在刘成通肩膀上敲了敲,道:“长得还挺结实,不象读人,投军几年了?” 吴越州由于常年骑马地原因,两腿呈罗圈状,身体宽阔结实,若不是事先知道他是进士,肯定认为他是纯粹军人。 刘成通数度出使险境,早由翩翩朝堂官员变为精明强干的军人,并没有计较中年汉子的态度,很随意地用手拂了拂马鞭敲打的地方,拱手道:“在下投军三年。” 话音刚落,吴越州突然变脸,“咔”地抽出腰刀,放在刘成通脖子处,呵斥道:“你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刘成通屡历险境,遇到过无数次威吓,历练得胆大如虎心细如发,吴越州的威胁举动还吓不了他,微微一笑,道:“这就是里部的待客之道吗?” 吴越州见刘成通毫无惧色,收起腰刀,“哈、哈”笑道:“谁说百无一用是生,你的胆子很大,是个好汉子。”他翻身上马,对着属下道:“回大营。” 柳苍茫来到刘成通身边,拱手道:“按规距,回大营要蒙眼,请掌记莫怪。” 里骑兵们来去如风,走了一个多时辰,转过好几个小山坡之后,出现了一座暗红色石山,石山约莫在两三百米,极为险峻,难以攀爬。石山前面是成片的带刺灌木丛,这些密密的灌木丛主干均有手腕般粗细,较细的枝条也有拇指般大小,可以说是一道天然屏障。 里骑兵在八阵图般的灌木丛中左穿右拐,很快来到石山脚的一个窄窄通道前面,通道呈喇叭形,道口只能容纳两匹战马同时通过,越往里走通道就越开阔。当走到通道尽头之时,顿时豁然开郎,出现了一片望不到头的草地。 暗红色的石山在残阳照耀之下,就如红色腰带一般,把一大块丰美的草原围在自己的怀抱之中。最为神的是石山内侧有一条清澈见底地小河围绕着这片草场,然后在聚集成一个小潭,河水日夜不停地流向这个小潭,但是小潭始终保持相同水位。 小潭水温常年不变,冬暖夏凉,就如一位修为深厚的谦谦君子,荣辱不惊,波澜不兴。 进了石山内部,柳苍茫取下了刘成通的眼罩。刘成通环顾四周,暗自咂舌,“这是什么地方,莫非是传说中的桃花源?” 柳苍茫谈吐也颇为不俗,刘成通学识自然渊博,一路之上,两人谈诗论文,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里部源自江南士族,族人极重诗礼仪。来到石山之后。为了保持传统,族人开办了义学。凡是族内年轻人都必须送到义学学习六年,六年学成之后,学业有成的可以直接升入石山学院。一般来说,能够升入石山学院的不过义学学子的四分之一,石山学院学制为两年,两年期满,最顶尖的十人就留在石山学院任教。其余学子就散入各营,充当低级官员。 由于有了义学制度,里部虽说流亡草原百年,不仅顽强地生存下来,而且能够保持江南士族传统,不至于被胡族同化。 当年创建里部的两位先贤还立下了一个规距:里急部同姓之间不能能婚,女子只能嫁给里部男子,男子却可以娶周围胡族女子。胡族女子年满三十五岁之前,或者来到里部未满十年,一律不准进入石山内部,违令者斩。 通过这几个手段,里急部人丁兴旺,百年而不灭。 在这百年来,草原上江山代有人才出,回骨人、突厥人、契丹人先后建立强大汗国,里部在胡族腹部,每一个胡族兴盛,里部就要经受住一波的攻击,虽经百年不衰,却也很难有大发展。 刘成通就如未见世面的穷小子一样,在石山草地里穿行,看到什么都新鲜。 沿途走来,石山草地上散布着一顶一顶帐篷,不少女子和小孩在帐篷前嬉戏,一些未归家的牛、羊在悠闲地吃草,无数凶猛的大狗毫不畏惧这一群人弄着刀弓,跑到马前,露出尖利的牙齿,低沉地威胁众人。 顺着小河走了许久,渐渐出现了一些青灰色砖房,越往前走,砖房越多,最后俨然一个城市模样。 刘成通被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此时天色黑尽,透过江南味道很浓的窗棂,可见满天繁星在深遂天穹中闪烁。 一位小童端上来一些精致的甜点。小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英俊,身体强健,身高也和刘成通相近,有些腼腆地笑道:“这是江南小吃,味道很地道,请先生品尝一二,正餐随后就上来。” 刘成通听小童言语文雅,想起柳苍茫提到了义学制度,心念一动,问道:“小郎可曾上过义学?” 小童彬彬有礼地微笑道:“在里族,每位男孩都必上义学,我是院学子。” 刘成通有些惊异,道:“听说能进院皆为佼佼者,想必小郎才学必定出众。” 小童笑而不答,拱手道:“先生慢用,我就在侧屋,有事喊一声就行。” 就在小童拱手的瞬间,刘成通瞧见小童右手食指、中指结有厚厚的茧子。这是练习射箭留下的痕迹。 随后上来的正餐大有胡风,一大盆羊肉汤外加一大碗马奶子,刘成通大口喝肉汤,等待族长招见。 里急部最高首领是五人,由柳、吴、李、张、陈五族各出一人,共同组成长老会,这种长老会源于胡族长老会,里急部在胡族中间生活日久,也学会了这种长老会制度。 里急部两千精兵全军覆没地消息传到石山,顿时震惊了石山高层,柳、吴、李、张、陈五族长老齐聚议事厅。 柳苍茫、柳苍劲和吴永生跪在议事厅中间,柳苍茫口才最好,就由他来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柳红叶是议事会会长,实际上就是里急部的族长。他久经战阵,对于里急部人马的战斗力极为自信,仔细听完柳苍茫地述说,侧过身体,对身旁诸老道:“从去年开始,我们和契丹耶律大光苦战不休,商路断绝。外界消息自然也就中断,竟不知朔方节度使已换为侯云策,此人什么来历,难道比冯继业还要历害?” 稍稍顿了顿。柳红叶又道:“黑雕军兵力没有形成绝对优势,居然围歼了两千里军和一千五百多契丹军,虽说有袭营之优,其战斗力很强悍。” 吴越州在五长老中年龄最轻,刚好四十出头,他虽说当上了长老,却仍然是里军的一线战将。他怒道:“契丹将悉独官是马贼出身,长于游击,弱于行军布阵,被黑雕军偷袭得手后,居然临阵脱逃。就是因为悉独官的临阵脱逃,让里军腹背受敌,以致于两千精兵命丧廉县。” 他声色俱历。道:“若逮住悉独官。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以祭两千子弟在天之灵。” 另一位长老陈红枫不过五十出头。长得极为白净,眉眼颇为清秀,不过左额上一条粗如筷子的伤痕,凭空增添些杀气,此是,他脸上伤痕不断扭曲,宛如一条游动的小蛇。当日契丹将耶律大光率军步步紧逼,里军虽屡挫契丹军,无奈契丹军势大,陈红枫指挥里北路军被悉独官偷袭之后,形势一度危如累卵。陈红枫最先同意和契丹军议和,这才有里部被契丹军征调一事。 陈红枫悄悄从怀里抽出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脸色苍白地来到柳红叶身前,道:“当初是我最先同意议和,两千子弟都是我害死的。”说完此句,他扬起左手,右手持刀一挥,小指被削下来一段,又道:“未报大仇,暂时留下我这条残命。报仇之后,我必将一死以谢族人。” 陈红枫动作极快,在座诸人反应过来之时,一指已断。柳红叶疾步来到陈红枫身旁,抓住其右手,怒道:“你做什么?议和之事各位长老都有份,要说责任我的责任最大,贤弟不必如此自责。” 医官为陈红枫包扎过后,五位长老反复询问柳苍茫三人战斗的具体情况,商议良久。 刘成通吃饱喝足之后,就在院子里等待着里急部长老们的召见。 眼见夜色已深,刘成通思忖今晚见不到里急部长老,在院中随意走动了走动了一会。正在无聊之际,小童倒似知道刘成通的心思一般,送来一本大武人诗集。 刘成通捧着,挑亮了油灯,才发现此收集地乐府、绝句等多为边塞一派,在胡族的腹部,借着摇摆不定的灯光,重读边塞诗,自然另有一番滋味。 刘成通正读得有味,院子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听到小童低声招呼了一声:柳长老。 从廉县到石山路途中,刘成通和柳苍茫言谈甚欢,刘成通对里急部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里急部有柳、吴、李、张、陈五位长老,柳红叶是执行长老,在里急部威信极高,听到小童称呼来人为“柳长老”,便放下,站了起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穿青衣圆领丝绸长衫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若不是老人左腰上挂着一柄有些弯曲的胡人腰刀,就和中原儒生没有任何区别。进屋后,老人拱手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刘成通道:“在下刘成通,多有打扰了。” 老人笑道:“掌记进士出身,却无酸腐之气,老朽柳红叶佩服之极。” 柳苍茫介绍道:“这是柳长老。” 刘成通长揖道:“原来是柳长老,在下失礼了。” 柳红叶没有和刘成通过多客气,寒暄两句,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由谦谦君子变得锐气逼人,道:“廉县城早已废弃多年,去年夏季,里族商队也曾到过廉县,当时并未见到黑雕军,黑雕军为何派重兵守卫此城,难道有意染指河套?” (第二百一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1章 西京道契丹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河套之地分为西套、前套和后套,黑雕军占据了西套之一部分,大林府州节度折从阮占据了后套黄河南岸,前套及河套其余地区皆为契丹人所占领。 在契丹人治下,又散布着同罗、仆骨等等小族,这些胡人均以放牧为生,只有契丹族人才在前套地区即耕种又放牧。 廉县之战结束以后,打了败仗的悉独官不敢再回西京道,带着四百多手下,开始重操马贼就业。悉独官以阴山为据点,在黄河以北抢劫,往日还算平静的草原顿时热闹了起来。同罗、仆骨虽说是小族,却极为强悍,他们视牛马如生命,被马贼抢劫之后,族中的青壮男子拿起刀弓,四处寻找这伙马贼。 悉独官是资深渤海马贼,忘记了打正规战的本事,偷袭、埋伏等等偷鸡摸狗战法却是极为了得。同罗、仆骨族人的人马没有碰到马贼毫毛,却被悉独官数次偷袭得手,损失惨重。同罗、仆骨族人都是极有血性的汉子,各自组成了一个千人队,在阴山脚下四处搜寻悉独官马贼队。 半个月来,千人队沿着阴山搜寻马贼下落,辗转走过无数草场,却没有寻到马贼半点踪迹。 仆骨族千人队的千夫长毗加心中烦闷无比,这伙马贼抢了家里近二十头健壮马匹,若不能抢回马匹,回到族中定会被族人耻笑,但是马贼就如遁地一般,千人队寻了三天,末见到蛛丝马迹。 千人队翻过一座小山,眼看着到了后套。后套距离西京道也就不远,是契丹人牢牢控制的区域。千夫长毗加虽说胆大,却也不敢与实力强劲的契丹人较量,准备在往前行十里,就沿阴山原路返回。 前行不过两里,千人队前锋翻过了一座小山坡。毗加生在阴山脚下,十分熟悉阴山沿途地形,知道山坡下面是一块极好的草地,草地左侧还有一条小河。毗加对身后骑手道:“传令下去,人马在小河边休息。” 话音未落,千人队的前锋出现了一阵骚乱,几名骑手快速地向毗加跑来,草地上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了契丹人的号角声。 毗加提马冲上山坡,顿时大吃一惊。 草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契丹人的帐篷,帐篷数量极多,就如夏日里满天繁星一样,数十帐篷就有一面大旗和十数面稍小的旗帜,旗帜在风中飘动,让人感觉军营就如建在流动的水中。号角声中,一左一右两路契丹骑兵队气势汹汹从军营中冲了出来。 仆骨族也算是契丹人治下之民,毗加身后数名骑手,打着仆骨族狼旗,迎着两路骑兵而去。仆骨族骑手举着狼旗,大喊道:“我们是仆骨人,正在追击马贼。” 马贼是草原上的公害,只要是追击马贼,一般情况之下都不会受到为难。但是这些契丹骑手根本不予理睬,仍然快速冲了上来。契丹骑兵队前锋接近仆骨族骑手之时,射过来一阵羽箭。几名仆骨族喊话的骑手猝不及防,被羽箭射下马来。 契丹左右两路骑兵并未停下脚步,直插仆骨骑手后路。 毗加大吃一惊,掉转马头,带着部众沿着阴山脚纵马向东而退。 契丹骑手紧追不舍,竟似铁了心要吃掉这一队仆骨千人队。毗加对于契丹人不同寻常的举动甚为不解,仆骨人每年上贡给契丹人不少牛羊马匹,两族数年来相安无事,这一次步步紧逼实在有违常理。 仆骨族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均是天生优秀骑手,虽说他们不愿意和契丹军队开战,可是铁了心要逃跑,契丹军队战力纵强,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仆骨千人队和契丹军追逐了半天,没有进行实质性的接触,到极似草原赛马一般。夜幕降临,两支契丹军会师在一起,虽然知道仆骨军就在前面,却也无力再追,只好在一条小溪边安营扎寨。 半夜时分,十几条黑影悄悄逼近契丹军营,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契丹人岗哨就全部被解决在草丛中。 契丹人以骑兵为主,行军之时甚少辎重,草原缺少木材,营地一般没有使用栅栏等阻碍物,易于为敌所袭。西京道契丹军都是耶律大光调教出来的,扎营方式别具一格,军中帐篷安排就如一个鱼鳞阵一般,敌军袭营之时,必被层层帐篷所阻,难以直到中军,这些阻碍能为中军迎敌争取宝贵的时间。 袭击契丹军营的人马并不急于攻打营地,他们把战车的战马去掉,六名军士推着一个马车车厢,转眼间,契丹军营东面聚集了六十辆去掉战马的马车车厢,马车车厢后面是黄桦弩手。 马车车厢准备停当不久,契丹军营地西北角出现一片火光,无数火箭如飞蝗一样射进了契丹军营里面,帐篷很快被火箭引燃。契丹军受到突袭,初时乱成一团,中军帐前不断冲出传令兵,契丹军很快就变得井井有条了,一步步向中军帐前靠拢。 数队骑兵向着发火箭的地方冲去,契丹骑兵们冲锋速度极快,不过,落马的速度也同样快捷。黑暗中无数弩箭构成了一堵铜墙铁壁,又如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成为契丹骑兵无法逾越的障碍。 契丹将领跟随着耶律大光多次到过中原,对于中原军队的弩箭非常熟悉,如此高密集的弩箭,只能出现在中原主力军队中。他环顾四周,黑暗处也瞧不清楚有多少中原军队在活动。 契丹骑兵很快就放弃了对弩兵阵地攻击,向着东面静悄悄的马车车厢涌了过来。 六十辆马车车厢上全部装着西蜀连弩,契丹骑兵冲过来,二十架连弩一百八十支巨大地弩箭如牛吼一般向着滚滚而来的契丹骑兵飞去。 契丹骑兵发起冲锋之后,只能向前,无法后退,当发起冲锋的骑兵大部命丧巨弩之后,后面还没有来得及冲锋的骑兵这才扭转马头,向着北面跑去。 契丹将领此时已无法收拢部众,带着数十名心腹铁卫,径直追赶逃散的部众。 朝北奔去的契丹骑兵很快就遇到麻烦,平整地草地突然出现了很多拒马,在黑暗中又看不真切,契丹骑兵一批又一批地被拒马绊倒。当拒马终被清除以后,踩踏而死的契丹骑兵已铺了一地。 经过数番折腾地契丹骑兵终于冲出了火光熊熊的营地,还没有来得及喘气。突听战鼓齐鸣,无数龙精虎猛的铁骑扑向锐气已失的契丹骑兵。契丹骑兵不复往日严整的军容,见黑压压的敌军向妖怪般从角落处冲出,顿时魂飞魄散,如炸了营的马群一样,只顾着逃命,根本无力组织反击。 在仆骨千人队营寨里。千夫长毗加和衣而卧,盖了一床羊毛毯子,睡得正酣时,忽听远处传来阵阵喊杀声。他只道是契丹人杀将过来,拿起身边弓刀,跳将起来,冲出帐外。这才发现喊杀时在远处,远处还有隐隐火光。 毗加心中大:“似乎是契丹人地营帐受到了侵袭。在河套之地,契丹人占据绝对上风,没有任何一族敢和契丹人争锋,马贼悉独官虽然强悍,毕竟人少,绝对不敢靠近契丹军,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毗加睡意全消,契丹人大军云集,绝对不会为了区区千人队,今夜袭营之军,必是契丹人的敌手,仆骨族人少力弱,不能揽到这趟混水中来,于是急令千人队趁夜拔营。 夜袭之战结束得很快,夜色中,来袭人马利用契丹军留下的帐篷安营。有一营五百名军士守住四方,军士外围是用战车车箱安置的圆阵,圆阵外面是拒马,拒马外围散布着一些明哨暗哨,把战场防守得如铁桶一样。 一场大战过后,来袭人马也显得颇为疲惫,很快,如雷鼾声四起,此外还有一些受伤军士的呻吟声。 天色刚亮,来袭人马就开始清扫战场,最主要的工作是把射出的弩箭收集在一起,这些弩箭制作颇为费力,在河套得不到补充,若不回收,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数名将军坐在契丹的中军帐前,默默地喝着马奶子,咬着肉干,为首之人,正是黑雕军中第三号人物郭炯,围坐在身边的是山宗元、何五郎、陈猛等将领。 打了胜仗,众将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反倒有些忧心忡忡。 闷了半响,山宗元有些担忧地道:“契丹人非一般胡族可比,若此战引来契丹军南下,我们就犯下大错,若陛下怪罪下来,我们可是死罪难逃。” 郭炯使劲地咬了几口破绑绑的肉干,终于咬了一大块下来,咽进了肚子,这才答道:“贺兰山西麓有不少契丹人,大军渡河北上以来,我曾经问过云帅,若遇上契丹军,我们如何处理,你们猜云帅怎么回答。” 郭炯顿了顿,道:“云帅对我说,不吃亏就行,能占便宜更好。云帅还明确对我说过,趁这些出兵贺兰山之际,横扫西套和前套。只不过我们走得太远了,居然到达了后套之地。” 何五郎此战担任的北面阻敌之责,其有一个特点,只有是大仗,几乎是每战必负伤,这一次也不例外,就在战事快要结束的时候,何五郎挥手一刀砍向一名契丹人。契丹骑兵翻身落马的时候,手中狼牙棒被扔到天空,落下之时恰恰掉在了何五郎的小腿上,把何五郎地小腿拖了一个大口子。 何五郎低头看着还在渗血的小腿,道:“这次回灵州,要找一个灵验的寺庙求一支上签,免得每次打仗都要见红。” 陈猛笑道:“谁让你胆大包天,得了一个拼命五郎的雅号。” 何五郎不断摇头道:“拼命五郎只是拼了一个人的命。勉强算得上中胆,真正大胆的是云帅,云帅敢派兵深入到契丹境内,你们想想,契丹军何其强盛,数十年间,大家避之不极。唯有云帅才敢去摸契丹军的老虎屁股,这才是了不起的泼天大胆。” 陈猛击节叫好,道:“这话说到我地心窝里去了,跟着云帅行军打仗就是痛快,甭管什么西蜀军、大蕃军、回骨军、党项军还是契丹军。黑雕军是见一个灭一个,昨晚我们杀死的不少契丹人。契丹军也并非三头六臂,遇到我们黑雕军一样完蛋。” 山宗元年纪要大些。心思自然相较陈猛等人要重一些,他暗自担心,黑雕军轻易和契丹人打仗,惹出大麻烦,自己就会成为替罪羊,毕竟这种事在军中也是寻常之事。 几人说话间,天色大亮,断臂残肢的战场出现在众将眼前。地上已堆了一大堆契丹兵刃,另外还有一大堆箭支。各营军需官们围在箭支旁边激烈争论,争取拿到更多弩箭。弩箭射出之后,有很多无法收回,另外也有一些损坏,回收的弩箭总比射出去的少。黑雕军最擅长于使用弩箭,从贺兰山到后套虽说没有遇到激烈的战斗,但是弩箭也消耗了不少。因此,各营地军需官都要为本营多多争取一些弩箭。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 陈猛来到郭炯身边,道:“西蜀连弩损坏了四架,弩箭也损失过半。” 西蜀连弩现在成为郭炯突击敌营的利器,使用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了,听到巨弩折损过半,加上粮食也过半了,就有了回到灵州的心思。 黑雕军并没有发现埋伏谷中的契丹大部队,只是恰巧伏击了追赶另一支胡族的契丹骑兵。 所以郭炯心中有不少疑问,道:“我心中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清楚,契丹人是为了追击仆骨千人队才中了我们的埋伏,仆骨人是契丹人的藩属,听说两族间向来相安无事,今日为何紧追不舍?” 两人正在想这个问题,山宗元皱着眉头走了过来,道:“这些契丹军属于西京道军队,西京道到此地有数百里之遥,为何这些契丹骑兵却是轻骑,我检查了骑兵的行囊,他们只带着可吃一两天的干粮,这又是何意?” “这是契丹军前锋?”郭炯和陈猛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山宗元阴沉着脸点头,道:“后面一定还有大队人马。” 郭炯没有犹豫,下了数道命令。 “派出三组狮营侦骑西进,探查情况。” “把契丹军尸体集中在一起,放火焚烧,不可留下伤口痕迹。” “派出一组军士尾随在大部队后面,清扫战车车辙痕迹。” “全军稍作休整,准备撤退。” 郭炯下达了一系列命令之后,陈猛赶紧回到山凌战车营。 郭炯看到山宗元脸色难看,安慰道:“不要担心和契丹人的战事,云帅为人公道,向来爱惜部众,你大可宽心。” 山宗元用手使劲搓了几下脸颊,道:“昨日风大,吹得我头皮冰凉,浑身不得紧。”随后又似随意地道:“自沧州以来,我就跟随云帅,如今已有四年多,如今,大家同乘一船,自当同舟共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跟着云帅,一定会化险为夷.”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突兀,郭炯脸色暗变,道:“这种话以后少说。” 山宗元知道郭炯是侯云策的铁杆心腹,今天是借机探其口气,山宗元已知道了郭炯的态度,拱了拱手,道:“我去看战车去了。” 黑雕军在西北东征西讨,连破强敌,占领了西会州、同心、靖远等战略要地,声威远震西北,黑雕军也在战斗中迅速地增强了实力,由大战前的近五千人,发展到现在,黑雕军八营有两万多作战部队,还有一万多团结兵,灵州团结兵和同心团结兵皆是骠勇之兵,虽说训练未久,却已有了精兵模样。 除了黑雕八营和团结兵之外,还有白霜华统领的三千多后勤辎重营,窦田、郭宝玉、陈凌心、张青海和简不凡器具五营共有一千多人,这些队伍算在一起约有三万四千多人。若加上归顺黑雕军的大蕃浑末部和党项房当度所部的人马,侯云策所部应有四万多人马,而且,其实力随着地盘的扩张还在不停止地增加。 黑雕军实力已远超过大林任何一个节镇,中央禁军虽有十万之众,要想在野战中战胜黑雕军却并不是一件轻易之事。从大武晚期开始均是藩镇割据的乱局,实力决定一切,现在黑雕军实力强大到足以称霸一方,侯云策扩张的渴望又极强,这让黑雕军的几位高级将领心中隐隐地都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 (第二百一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2章 慎于行骑兵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一个宽阔的天然凹地,阵亡契丹骑手的尸体被堆积在一起,上面放置了干燥野草,再浇上了一些猛火油,浓烟很快就冲天而起。放了一把大火之后,黑雕军狮营和蛟营迅速撤退,沿着黄河北岸西行,准备先到乌梁素海,然后南渡黄河,退回廉县。 担任断后任务的是军使慎于行率领的百人骑兵队。慎于行是沧州军转为黑雕军的老军士,五年多战斗,他已居功由伍长升为军使。他带领一百名手下,负责掩埋被焚烧的契丹军士尸体,同时策应三组侦骑。 燃烧尸体的味道极为难闻,慎于行虽说站在距离凹地约有一百来步的地方,却仍然用手捂着鼻孔,慎于行的手掌摸惯了刀弓,有不少隆起的老茧,臭味无孔不入地从老茧处渗进了慎于行的鼻孔。 慎于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顺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巾,塞住鼻子,这样一来,臭味倒是没有了,却闻到一鼻子奶味。 慎于行在同心城娶了一位长相俊俏的党项女子,党项女子在年初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让慎于行乐开了怀。这张布巾是慎于行儿子的围巾。一个月前,慎于行看望了儿子回到军中,临行前,顺手取下了儿子的小围巾,想念儿子的时候,闻闻儿子身上的奶味,也能稍稍解谗。 闻着带奶味的布巾,想着儿子肥嫩的小手和屁股,坚强如铁的慎于行涌出了一丝温情。他看着燃烧中的尸体堆,听着噼噼的爆响声,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丝不忍。 尸体堆里放有很多极易燃烧的枯草,并且浇上了猛火油,大火燃烧极猛。直到中午才慢慢小了下来。 慎于行观察了一会火势,上层尸体全部烧成了木炭,估计下层地尸体估计很难燃干净。慎于行招了招手,一百名军士挥动着铁锹,用泥土掩埋被焚烧的尸体。 军士们被臭味熏得受不了,一边干活,一边小声地抱怨着: “既然要埋,何必先烧。弄得臭气冲天。” “这完全是脱了裤子打屁,多一道手脚。” “契丹人势力不小,烧掉尸体可以掩盖痕迹。” 一名军士反驳道:“埋得如此浅,根本无法掩盖痕迹,恐怕契丹人会报复灵州。” 马上有军士道:“呸,我们黑雕军怕过谁,这些契丹军还不是小菜一碟。” 又有精明的军士接口道:“将军下命令的时候说过,不要让契丹人看到伤口。估计是怕契丹人发现巨箭痕迹,这可是我们对付契丹人的利器。他们不知道我产有巨箭,正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又有军士道:“天气已热,不烧掉这些尸体,只怕被野物所扰,惹来瘟疫。胡人多有火葬习俗,烧掉尸体算合情理。” 凹地甚大,一个多时辰。众军士一边议论着一边尽力掩埋,手掌开始出现一个个水泡,却只埋了一半。 远处一阵急促马蹄声传过来,在远处守卫的军士站起身,对着慎于行喊道:“军使,回来一组侦骑。” 十名侦骑飞一般来到慎于行身边,一名侦骑道:“动作快一些。契丹大军距离这里不过两个时辰,赶紧走吧。” 这十名侦骑并未停留,朝东而去。 慎于行看到有些军士停了下来,道:“别停下来,契丹人还有两个时辰,怕什么?”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又有一队侦骑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一名侦骑对慎于行大声喊道:“契丹大军就要过来了,怎么还不走。找死啊。” 众军士虽然心慌,见军使慎于行闷着脸不发话,就继续卖力劳动。 再过了一会,第三队侦骑旋风一般奔了过,为首一人认识老兵慎于行,道:“契丹军离此不到十里,慎老军,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 此时,仅剩下一小块烧焦的尸体没有被掩埋,慎于行坚持道:“大家抓紧,一会就埋完了。” 众军士见慎军使态度坚定,只得拼命填土。慎于行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地面隐隐传来的马蹄声。慎于行还未站起来,军士们一阵欢呼,所有焚烧印迹终于被泥土盖住了。 慎于行轻描淡写地道:“弄些草来,把新土遮住。” 慎于行是经验丰富的老军士,手下素来信服于他,见到他如此镇定,大家迅速散开,抽出腰刀开始割草,很快,焚然之地全部被青草所覆盖。 这时,众军士已经感到了地面轻微颤动,空中似乎传来了契丹人身上特有的酸酸味道,慎于行大叫道:“上马。”说完,奔向自己战马。众军士们早就盼望着这一句话,快速翻身上马。 慎于行一马当先,冲锋在最前面,一百名骑兵跟随着他,直朝阴山方向奔去。骑兵们跑动之时,行踪完全暴露在契丹前锋骑兵的眼里,前锋骑兵紧紧追赶他们。 耶律大光远远地站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一队骑手在草原上狂奔,后面是蜂拥而上的契丹骑手,就如成群发疯的山蜂追赶着闯祸的猎物。 耶律大光用马鞭遥指着前方,对身旁一位狼狈不堪的将领道:“袭击你们的就是这些骑兵,他们是什么来历?” 这位契丹军将领正是侥幸逃脱的契丹军将阿里。阿里神情黯淡地点头道:“袭击我们的人马至少在万人以上,装备大量弩箭,这支骑兵应是断后之兵。” 耶律大光面沉如水,道:“在河套,里部落和党项拓跋人有夜袭我军的实力,不过,这两部人马均以弓箭见长,很少使用弩箭,只有西北大林军才喜欢使用弩箭。这些人马定是大林军。” 阿里道:“未将请求领一支兵马,全歼这一支大林军,将功补过。” 耶律大光瞪了阿里一眼,对身边地契丹将瑟格道:“这一股小部队行动灵便,捉之不易,你派一只百人队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就行了。他们原本早就可以离开,现在才走,肯定是为了引我们追击。我军已露行迹,全军不必伪装了,急速向乌梁素海前进。” 耶律大光这才扭头对阿里道:“临阵斩将是兵家之忌。所以暂且留你一命,你就当百夫长,立功以后再重新升官。我们前去昨夜之地,我要看看谁在这么大的本事。” 契丹军中军响起了几声长长的角号声,几名传令兵手舞彩旗,在大军中穿行,就如在大海狂涛中航行的小舟。 契丹大军就如一支出鞘的利剑,随着号令,迅速转变了方向,朝着正西方前进,只留下一百多契丹骑手不远不近地跟随慎于行小队。 阿里带着耶律大光很快就来到夜袭之地,薄薄的土层自然隐藏不住痕迹,契丹军士挖开薄土,土层下露出了黑乎乎的尸体,已看不出形状,无法检查刀剑痕迹。 耶律大光瞳孔猛地收缩,道:“别挖了,重新埋上。” 耶律大光身后跟着数名全身披挂的大将,亲眼目睹如此惨象。都是怒火中烧。契丹军将瑟格催马上前,咬牙切齿地道:“大将军,踏破灵州,报仇血恨。” 耶律大光没有回答瑟格,尽量控制着自己地情绪,作为三军统帅,耶律大光考虑事情要全面得多,契丹皇耶律述律是他的堂弟。荒于政务、心胸狭窄、任用奸人、滥杀忠良,搞得朝政乌烟瘴气。 耶律大光和中京道的耶律大兴两位将军交情颇深,他们两人均手握重兵,只待时机成熟,就要兴兵逼宫,此时实在不宜和西北大林军交战。 只是,大林新任朔方节度使侯云策在河套大肆修筑城池,活动频繁。让耶律大光不得不出兵惩戒大林军,不料大林军兵锋甚利,居然全歼了契丹军和里部组成的联军。这一次,耶律大光调遣四万大军,准备突袭廉县和灵州,狠狠教训这位胆大包天的朔方节度使,岂知出师不久,就遇到了仆骨族的人马,为了达到偷袭的目地,耶律大光便命令两支骑兵队共四千人包围这支仆骨族人马,不让仆骨人走漏消息。而且要让这支仆骨人充当前锋,消耗大林军的实力。 令契丹众将都没有想到地是,大林军居然出现,袭击了契丹骑兵队。 大林军两败契丹军,这让耶律大光对大林军战斗力刮目相看,沉思良久,耶律大光还是下定了继续攻击的决心:四万契丹主力,绝非大林朔方军所能相抗。 耶律大光对契丹将瑟格道:“大军行迹已露,不必再隐藏了,你带一万骑兵为先锋,越过乌梁素海,横扫前套之地。” 契丹军主力尾随瑟格,沿着黄河北岸西进。 慎于行带领骑兵队有意把自己行踪暴露在契丹军侦骑的眼前,引诱契丹大军。但是,契丹军并未上当,只是派出了一小队人马,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大部队仍然朝着夜袭之地开去。眼见着无法掩藏焚烧痕迹,慎于行微叹一声,道:“向西全速前进。” 慎于行骑兵队有十分之一是黑雕军老军,一部分是独立军军士,还有一部分军士是在凤、秦、成、阶诸州编入狮营,军龄最短也在两年以上,绝大多数参加了西北鏖战,作战经验极为丰富。 他们撒开马蹄一阵狂奔,饶是精锐契丹骑手,也无可奈何。 这只契丹骑兵小队也是一百多人,紧紧咬住慎于行骑兵队,虽说时远时近,却也没有被甩掉。 慎于行骑兵队的军士们为了掩埋契丹人尸体,体力消耗巨大,如今再和契丹骑手玩了半天猫鼠游戏,一个手脚酸软,竟有些控制不了战马,队形渐渐有些乱了。 契丹骑兵队突然加快了速度,两军距离越来越近。 慎于行骑兵队突然掉头向北,朝着阴山方向跑去,道路也渐渐崎岖不平。到了一座密林外围,慎于行骑兵队纷纷下马,取下挂在马上的黄桦手弩,转身迎敌。 契丹骑手转瞬即至,见到敌军下马列阵,就勒住了马匹。小心翼翼地打量敌军。 两支骑兵队人数相差不多,在追踪战中,双方也都知道对手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因此,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对峙良久,契丹骑手还是首先沉不住气,派出了一支二十多人的小部队,试图接近慎于行骑兵队。被一阵弩箭射翻数人之后,契丹骑兵队就没有发起新的进攻。 中午时分,两军仍然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着对方,也不知谁的肚子最先开始“咕、咕”叫起来,很快,两军阵里充斥着各种曲调的“咕、咕”。 契丹骑兵队里传出来了一声音响亮清脆的哨声,契丹骑手顿时精神大振,掉转马头。很快就消失在慎于行的视线里。 慎于行一直举着黄桦手弩站在小山坡上,契丹骑兵队刚一离开,立刻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道:“大家休息一会,喝水、吃饼子,然后继续赶路。” 黑雕军中早已推广了特制的同心大饼子,大饼子里面有珠珠草,虽说味道不知肉饼,却有效减缓了夜盲症的发生。 众军士坐在草地上。“咔、咔”地嚼着同心大饼子,有的军士还带着肉干,掰开同心大饼子,把肉干夹在饼子里,这样,吃起来味道就要好得多。慎于行的亲卫也带着这样一块肉干,撕了一块下来,递给慎于行。 慎于行也不客气,把肉干放进饼子中,狠狠地大嚼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战马也得到了足够休息,慎于行率领骑兵队,向西南方向前进。一路上,慎于行骑兵队绕过数个胡族部落。第二天一早,慎于行骑兵队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前套地区。 前套地区沟渠纵横,有着大片的农田,只不过荒废已久,长满着繁芜的各类野草,繁衍着无数机灵无比的野兔、野羊还有他们的天敌草原狼。 在前套地区沿着黄河走了半天,路上见到不少激战痕迹,到处是插着羽箭尸体,从倒伏在地上的尸体来看,大部分是契丹骑手,另外还有一些尸体穿着打扮均与胡族不同,却有异于中原人。 慎于行正在察看尸首之时,一名军士飞马赶了过来,道:“前面有人交战。” “多少人?” “有数十人被四五百契丹人围住了,正在交手。” 慎于行翻身上马,道:“这些契丹人遇到硬手了。” 又一匹快马奔到了慎于行身边,大声道:“掌记刘成通被围在里面。” 刘成通是黑雕军中出使专员,出使夏州之时,慎于行正是刘成通护卫,听说刘成通被围,慎于行立刻下令道:“准备战斗。 慎于行带人刚刚转过一片茂密地草丛,就听到羽箭破空之声和中箭时的惨呼声。 战斗的一方是马贼,另一方是里急部人马。 那日夜晚,刘成通被柳红叶单独接见之后,第二天,刘成通就被五长老召见。不过,五长老对于侯云策联手之议颇多争议,大长老柳红叶为慎重起见,决定就跟着刘成通到灵州,一方面查看黑雕军实力,另一方面要和侯云策亲自谈判。 他们一行带有五匹骡马,驮着些木筐,里面装着里急部送给侯云策的礼物。这些礼物并非珍宝,而是石山里的一种异常甜美的野果。 悉独官马贼为躲避仆骨、同罗两部地围追,带着马贼六百多人游荡在阴山脚下,恰恰遇见抄小道的里急部人马,见一百多人护卫着五匹骡马,就认定木筐里是宝物,于是紧紧跟随里急部人马,寻打下手机会。 就在柳红叶一行就要到达刘家渡之时,悉独官马贼突然出动,仗着人多,围住里军。里军擅长用弓,用精准的箭法逼退了马贼,激战半响,杀敌数十名,没让马贼占到丝毫便宜。 不过,马贼势大,又极为凶悍,里军要想突围却也不易。 被围在战圈里的刘成通也加入了战斗。刘成通虽说是文官,在黑雕军中的两年时间里,天天参加军中操练,跟着刘黑狗学了一手好箭法。这是第一次参加实战,第一、二支箭射出去后就不知去向。适应战场环境之后,刘成通开始正常发挥,箭箭咬肉。 刘成通见到一名马贼在大声地吆喝指挥,便拉了一个满弓射了出去。这一箭原本是射向骑手咽喉,谁知敌军骑手的战马突然往上一跳,此箭就『射』在战马左眼上,战马被强劲的箭支贯穿,痛嘶一声,如山一般倒在地上,马上骑手被摔了下来。 刘成通暗自叹道:还是学艺不精,若是刘黑狗来射,那名骑手定然难逃一死。 刘成通身边是里急部长老柳红叶,一路都在暗中观察来自中原的进士。他原本以为中过进士的刘成通就是军中幕僚,不料其箭法颇精,赞道:“掌记好箭法。” 刘成通见马贼人数众多,虽说被里急部顶在外围,可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对柳红叶道:“马贼势大,不知有何退敌良策?” 柳红叶道:“马贼向来不作无利之事,久攻不下,他们必会退走。” (第二百一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3章 请先生观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慎于行骑兵队出现在悉独官马贼的背后,慢慢地逼向激战双方。 悉独官是马贼出身,作战偏好袭,向来讨厌“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阵地战,现在以绝对兵力围攻里部的小队伍,不料数次强攻,都被密集而准确的箭支逼了回来。当慎于行骑兵队出现在马贼后路之时,悉独官见到旗帜就心生退意。 一名马贼手持一面皮盾,来到阵前,用中原话大喊道:“交出木筐,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一会,一名里部落的军士走出阵来,牵着一匹驮有木筐的骡马,用契丹话道:“木筐里装的是地火果,就送一筐给悉独官将军尝鲜。” 悉独官原本以为木厢里面是珍宝,谁料里小队护卫的竟是味道鲜美却并不值钱的地火果,悉独官顿时暴跳如雷,提起大斧,一斧把木筐连同骡马劈倒在地。 慎于行骑兵队不紧不慢地逼近马贼队伍,马贼大队伍被迫分兵,用一支骑兵队拦住慎于行骑兵队。 慎于行是老军士,老军士就意味着活得长,活得长的老军士大多喜欢打滑头仗,不到最后关头,决不会和敌人拼命。马贼拦住去路以后,慎于行骑兵队掉转马头朝北侧奔去,奔了两三里,骑兵队突然转向,朝着东面奔去。 马贼骑兵队紧紧咬住慎于行骑兵队,战场形势顿时被搅乱了。 悉独官不再理睬被围之人,仔细观察慎于行骑兵队,看了一会儿,决定退兵,避掉和黑雕军硬碰硬的风险。 马贼队伍中响起“呜、呜”角号声,追击慎于行骑兵队的马贼也停止了追击,退了回来,围攻里急部的马贼也退到箭程之外。随着几声特别尖利的角号声,大队马贼向着西北面退去,飘扬的黑牛旗渐渐隐没在草原尽头。 柳红叶相貌文质彬彬,有些生模样,其实他是里急部最悍勇的将军,在战斗中脸色始终平静如常,见到马贼呼啸着离开了战场,禁不住赞道:“悉独官马贼来去如风,确有过人之处,难怪能称雄草原近十年。”然后又侧身对身边的刘成通道:“掌记箭法不错,射杀了好几名马贼。” 见一场大战莫名其妙地化为无形。刘成通有些汗颜道:“我虽在军中已有多年,参加实战还是大姑娘上花娇,头一回。”他使劲甩了甩酸软地双手,又向柳红叶介绍道:“牵制马贼的是黑雕军骑兵,骑兵队的军使曾是我的亲卫。” 里急部处于阴山脚下,契丹强大之后,里急部南下之路便被隔断。 柳苍茫兵败回石山之后,柳红叶才得知黑雕军和侯云策的大名。今天见到黑雕军骑兵小队骑术精熟,进退有度,悉独官兵力占优,却不敢再强行进攻,夸道:“原来是黑雕军骑兵,真是名不虚传。” 马贼退兵之际,慎于行骑兵队也没有追赶,虚张声势呐喊了数声,算是欢送马贼的离开。 慎于行骂骂咧咧地对两位好友道:“今天被契丹人追了两次,绝对是凶日,幸亏我们跑得快,否则定然有死伤。凌一郎、王八郎,快去查一查你们的弟兄,看有无伤亡。” 凌一郎、王八郎都是资深老兵,闻言后策马出列,各自招呼自已部属。很快凌一郎提马到慎于行身边,道:“慎军使,除了手上的血泡以外,我的弟兄们没有擦破一点皮。” 王八郎也完成了清点工作,他笑道:“老大,我这队弟兄也没事,只是今天被契丹人追得如兔子一样,不少弟兄大腿被磨破皮了。” 没有伤亡,慎于行心情极好,满脸堆笑地对着手下弟兄粗声骂道:“你们这些龟。儿子,打仗要灵醒一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类鬼话,都是骗大家送命的,千万不要相信,你们这些龟儿子,听到没有?。” 黑雕军里有不少西蜀降兵,最喜说“龟。儿子”,慎于行很快就染上了这个毛病“龟。儿子”,每遇高兴事,“龟。儿子”三字必然要脱口而出。 慎于行骑兵队参加了不少大仗,战果不小,伤亡却是全军是最少的,手下军士都佩服这个表面粗鲁,实则极为爱护部下的骑兵军使。众军士听到他接连说出“龟。儿子”,知他心情极好,调笑军士就道:“龟。儿子们知道了。” 一时之间,慎于行骑兵队热闹非凡。 清理完人数,慎于行骑兵们向里急部人马靠拢。靠拢之时,慎于行颇为谨慎,在箭程外停下脚步,一名大喉咙军士上前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刘成通单人匹马来到阵前,道:“我是刘成通,可是慎军使的骑兵队?” 慎于行见刘成通一个人出阵,知道没有危险,也就单人匹马出阵,来到刘成通身边,轻声道:“掌记没有危险吧? ”刘成通笑道:“这些人都是云帅的客人,幸好你们来了,否则被马贼围住还不知怎样脱身。” 慎于行笑道:“这些护卫那里来的,箭法了得。” 两军会师之后,带着铁锹的慎于行骑队又干起了掩埋阵亡军士的工作。为防止马贼卷土重来,简单掩埋了里部军士之后,两军快速从刘家渡口渡过黄河,再穿过一片戈壁,第二天下午,来到廉县境内。 柳红叶最后一次来到廉县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当时廉县城池已毁,城中百姓多已内迁,只剩下少量地军士守卫在此,此番进城,也算是故地重游。 此时的廉县县城远比二十年前热闹,成为名符其实的一座兵城,城内有熊营有两千军士,狮营四千多人、蛟营两千多人,军需副官李漫还带着一千多后勤军。除了军人以外,城中还有数千名迁移过来的百姓,廉县县城原本就小,一万五千多军民在城里来来往往,显得极为热闹。 此时廉县城内一派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城内城外有大量精骑来回穿梭。柳红叶进入廉县县城的第二天,朔方节度使侯云策带领五千团结兵和大量粮食辎重来到廉县。 侯云策进城之时,柳红叶正在为里急部阵亡军士扫墓。 侯云策听说柳红叶在墓地,没有进府,径直来到墓地。他刚到墓地,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柳红叶带有阵亡军士的名单,一名里部军士用毛笔把名字写在了石碑之上,另一名军士持钉凿把名字刻在石碑上。阵亡军士有接近两千人,一天时间只刻出了四分之一。 亲卫们在小山坡脚下停了下来,守卫墓地。 侯云策、郭炯、山宗元、姜晖、白霜武、刘成通等各军主将来到墓地,亲卫队贺术海东和刘黑狗也跟随上了墓地。 柳红叶听到了有人上山,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没有回头。刘成通上前一步,刚想开口说话,侯云策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了刘成通。他上前一步,从封沙手中接过一瓶老洒,分别倒在黑雕军和里部阵亡军士墓前。 柳红叶从墓前站了起来,神色颇为伤感,走到侯云策身边,欲说还休。他深深地对侯云策作了一揖,道:“大恩不言谢。” 到了廉县之后,飞将军就把柳红叶的情况带到了灵州,侯云策知道他是里部长老柳红叶,就回了一揖,道:“百年漂泊,难为你们了。” 闻此言,柳红叶双眉一挑,道:“将军是朔方节度使侯云策?” 侯云策点点头,道:“在下正是侯云策。” 小山上绿树成荫,暖洋洋的阳光照耀之下,气温也渐渐升高。无数小虫在青草下乱动,抓紧这宝贵地时间,或寻找食物或制造下一代。 侯云策和柳红叶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相互打量。 突然间,响起“嗡、嗡”之声,一群红脚马蜂如从地底幽灵一样,冲向了墓场中间的侯云策和柳红叶。 这种红脚马蜂毒性极烈。极喜攻击活物,而且展开攻击之后,就会前赴后继地持续进攻,不死不休,柳红叶久居草原,当然知道这种马蜂的历害,他不敢动作,轻声道:“不要动,它们自会飞走。” 侯云策在黑城见过各种马蜂,自然也不会乱动。侯云策不动,郭炯、山宗元、姜晖、白霜武、刘成通等人自也不动。一群纵横数千里的悍将在一群马蜂的威压之下,你看我,我看你。 罗青松守在山下,他不知墓地旁地情况,接到一份紧急军情后,急忙忙地往上赶来。红脚马蜂在墓地上不断绕圈,看见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立刻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罗青松哪里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仍然在急奔。 排山倒海地红脚马蜂就湮没了罗青松。 眼看要出人命,贺术海东抓住封沙的胸口,猛然用力,封沙长衫变成了两片。他用一片布块蒙住自已的头,几步跑到罗青松身边,用另一块布块包住罗青松的头部。 罗青松被马蜂刺得昏头涨脑,见有人上前,条件反射来了一个正蹬。贺术海东略一侧身避过正蹬,右手抓住罗青松的右脚踝,前脚别住罗青松的左腿,猛地一个抬手摔。 罗青松凌空而起,被摔入草丛中。贺术海东此时已被马蜂紧紧跟上了,幸好他包得严实,除了露在外面的手掌之处,其他部位还没有受伤。他快速地冲到罗青松身边,提起他的腰带,飞快地朝山下跑去。山下一个小水塘,是前日暴雨留下的,贺术海东提着罗青松直奔小水塘而去,距离水塘还有近两米,猛地跳了下去。 小水塘不过半人深,贺术海东趴在水中。红脚马蜂失去了攻击目标,在水塘上空盘旋不止。 贺术海东在水中和红脚马蜂对峙了一会,一些机灵的军士闻迅找了一些枯草和牛粪,点燃后冒起了浓浓地烟雾,浓烟和烈火是红脚马蜂的克星,熏了一会,红脚马蜂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术海东和罗青松水淋淋地站在小水塘中。贺术海东用布条裹住了头部,身上穿着软甲,额头上只有两个红肿的大包,亮晶晶就如又长了两只眼睛。 罗青松就凄惨得多,脸肿得如刚出笼地馒头,不断地“嘿、嘿”笑着,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太阳。道:“怎么天上有好几个太阳,晒得脸上火辣辣的,我要把他射下来。” 侯云策带着众将军也寻了下来,看到罗青松模样,听到其胡言乱语,知罗青松中了蜂毒,道:“快去请韩淇医官。” 罗青松听到侯云策的声音,头脑短暂地清醒了过来,低声道:“云帅,契丹大军还有六十里。”说完。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柳红叶在四周查看一番,见草丛中有几株尖尖地野草,连忙摘下来用手揉烂,放在罗青松嘴里,对侯云策道:“节度使,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蜂必有解药,这种野草我们里急部称之为山蜂草,解蜂毒最为有效。” 山蜂草极苦,贺术海东皱着脸把山蜂草呑进肚子里,肚子里很快就出现一阵麻辣之感。 韩淇来得极快,见到罗青松的样子,心中一惊。撬开罗青松的嘴巴,见到嘴里有一些草药,取过一些嗅了嗅,道:“原来已经吃了山蜂草,这下有救了。”他取过一个装着鲜红色液体的瓶子,把山蜂草放在瓶子里摇了摇,随后一起倒进了罗青松的嘴里。 过了一会,罗青松呻吟着睁开了眼睛,全身剧痛无比,神智却已清醒,道:“这些马蜂真是历害。” 侯云策笑道:“放你几天假,好好休息吧。” 柳红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幕。黑雕军将领和亲卫间关系极为融洽,聚在一起虽然有等级之分,却又透着如家族般的亲密,这让柳红叶大感兴趣。 侯云策赶到小坡上和柳红叶见面,心中一直想着煽情的话语,谁知刚刚说了一句话,就被不速之客搅黄了。他就不想多讲煽情之语,对姜晖道:“姜郎,你是廉县主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赶快找一个补偿办法?”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开水白菜,红烧小羊,这两样美味都已准备妥当。” 姜晖用脚使劲地踩被烟熏落地的山蜂,解释道:“春天到来之后,突然来了不少山蜂,城外劳作百姓被蛰伤了不少,这些山蜂地蜂窝都在极高的大树上,每天出动之时,成百上千,密密麻麻,极为吓人。这些山蜂最喜欢甜味和酒味,只有嗅到之后,必会聚集而至。” 闻此言,侯云策若有所思地。 狮营副都指挥使何五郎匆匆忙忙跑上山,来到侯云策面前,行过军礼后,道:“城外五十里,发现了契丹军前锋。” 侯云策有些抱歉地对柳红叶道:“本来想和柳先生长谈一次,军情紧急,只有改天再谈,契丹大军很快就要到了,若先生不嫌弃,且看在下如何破敌。” 柳红叶并不知道契丹人有多少,此时廉县驻军有一万多人,看起来战斗力还不错,道:“契丹人势大,擅长使用骑兵,且不可轻视。”本来柳红叶还要提出一些建议,看到众将一脸轻松,也就不再多说。 众将下山后,直奔侯云策设在廉县的营帐。而柳红叶则回到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干净小院子。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城里响起了急促马蹄声。 柳红叶专心听着马蹄声,过了一会,一名身穿大林圆领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道:“有数千骑兵出城了,城内各营都在加紧调动。” 柳红叶一只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道:“黑雕军这是要和契丹军大战一场。” 中年人道:“黑雕军装备了大量的弩弓,看来防守能力极强。” 里急部军队也有不少弩弓,不过,里急部地弩弓主要用来防守,集中在石山守卫部队里,一般的骑兵都没有配置弩弓,因此,中年人判断黑雕军防守能力强。 柳红叶用手在桌面敲打了一会,道:“黑雕军兵强马壮,骑兵训练有素,一路上,我们骑兵队暗自和黑雕军骑兵队较量马术,没有占到便宜。大队骑兵出城,绝对是为了进攻,黑雕军强悍,和以前看到的大林军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封沙来到了柳红叶院中。柳红叶起得很早,正有院中散步。封沙上前拱手,道:“契丹大军已在城外,云帅请先生观战。” 廉县新城城墙仍然继续在修建,城墙之外先行修筑了高大的寨门临时代替了城墙。 柳红叶出了寨门之后,看到了严阵以待黑雕军。 (第二百一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4章 耶律大光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城门外,旌旗猎猎,两军列阵于野。 廉县县城背靠黄河,东面是一片颇为宽阔的平地,黑雕军就设阵于寨门之前。 两百多辆去掉战马的战车用粗绳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弓形,弓形外,设置了数排拒马。 白霜武率领着五千步兵位于战车后面,每人携带侯家刀一柄、一张黄桦手弩、一张长弓,配有五十支弩箭和五十支弓箭。 陈亮率领着狼营和熊营骑兵位于步军之后。他们为了节省马力,没有骑在马上,而是牵着战马列于步兵之后。 步军和马军后面就是木寨栅栏,木栅栏和正在修建的城墙之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五十架中型投石车和四架大型投石车,每架投石车旁边都堆着许多石块和密封陶罐。 投石车后面就是正在修建的城墙,黑雕军想尽办法在不完整的城墙上安置了五十架西蜀连弩,西蜀连弩全部调低了角度,虎视眈眈对准契丹军。 城内的老百姓拿起了配发给他们的刀枪,守在城墙后面。 城墙门、寨门、车厢和拒马,构成了严密阻击阵地。 和黑雕军对阵的是契丹骑兵万人队,正是耶律大光派出的前锋营。 统领瑟格不断派出骑兵小队,发起小规模试探性进攻。这些骑兵小队约莫百人左右,飞快地接近黑雕军阵地,射出一两箭之后,迅速转回本队。 黑雕军完全采取守势,等到百人队接近之时,才用弓箭还击。 柳红叶对大林军的阵形颇为不解:黑雕军阵形是典型的防守阵形,以车为堡垒构筑的车垒阵多用于野战之中。相较于城墙或寨门,车垒阵更易被突破,黑雕军如此设防,颇有些不伦不类。 侯云策观察了一会契丹军动向,侧身对柳红叶道:“柳先生想必对契丹军极为了解,如何看今日战局?” 柳红叶率领里军和契丹军作战数十次,对契丹军战术极为了解,道:“契丹大军作战,步骑并重,以骑为主。骑兵单独行动则多是承担断后、袭、骚扰等任务。这支骑兵只是大军前锋。” 柳红叶的判断和狮营侦骑提供的情报基本吻合,侯云策笑道:“柳先生高明。侦骑来报,契丹大军随后将至。” 柳红叶心中有些忧虑:按照契丹人用兵习惯,前锋营一万多人,意味着契丹大军在四、五万人左右。黑雕军不过一万多人,却摆出一幅和契丹军决战的架势。黑雕军要想取胜,实在很难。 契丹军试探了数次。见黑雕军队形不乱,只以弓箭对射,也就不再派出骑兵小队进行试探,耐心等待大军到来。 双方对峙了半个时辰,远处传来马蹄声,大队契丹军蜂拥而至。 列队完毕,铠甲鲜明的契丹军分成三个重兵集团,旌旗招展。军威极盛。契丹中军飘扬着一展大大的军旗,上面有一只飞舞的银色大虎, 柳红叶脸色一变,提醒侯云策道:“统兵大将是契丹名将耶律大光,节度使不可轻敌。” 侯云策久经战阵,对黑雕军战力极为自信,轻挥马鞭,道:“耶律大光是契丹军西京道主帅,击败他之后,河套之地就归我所有。一战定乾坤,真是人生快事!” 柳红叶心中暗道:面对强敌如此轻描淡写,侯云策若不是一代名将,就是一位疯子。 契丹军中战鼓震天地响起,左右两翼各奔出一支千人队,避开黑雕军车垒阵最厚实的前端,直取相对薄弱的两翼。 黑雕军车厢全部用粗绳连接在一起,每辆车厢之间有足够的空隙供步兵自由出入,而骑兵则受到阻碍,难以跃过车厢。黑雕军步军躲在车厢后面,等到契丹骑兵进入弩箭射程之后,在各自将校的指挥下,轮番用黄桦手弩向敌骑射击。 精选出来的团结兵中大部分是瓜、沙诸州过来的大武遗民,少数是世居灵州的边民,他们均勇悍好斗,面对契丹军骑兵,最初还有短暂惊慌。黑雕军将校发布号令后,他们冷静下来,依令发射黄桦弩弓。 契丹军第一轮进攻被密集的弩箭打退,阵前横七竖八地落下了不少中箭落马的契丹军士。 白霜武是车垒阵地总指挥,契丹军退走之后,左右两翼各有一百名步兵从车厢间的空隙钻出去,飞快地奔向阵前,搜集弩箭,砍杀受伤的契丹军士。 契丹军见状,派出两支骑兵小队,袭向凶残的大林军步军。契丹骑兵刚刚出动,车垒阵后面响起数声角号,步军们撒开两腿,跑回黑雕军阵地。 黑雕军步兵此举,一是要让契丹军产生弩箭不够的假象,二是激起契丹军的怒气。 契丹军并没有继续派出骑兵进攻,一阵鼓响之后,四个契丹步军方队举着巨大的方形皮盾,保持着严密阵形,匀速向木垒阵推进。 步军后面跟着数千骑兵,随时准备冲阵。 车垒阵的优势再于躲在车厢后面发射弩箭,破坏敌人冲击。若是敌军步军靠近了车垒阵,则车垒阵极易被突破,这也是车垒阵最大的缺点。柳红叶和耶律大光对战半年之久,深知耶律大光的本事,见其变阵极快,不禁替黑雕军担心。 黑雕军中军响起了尖锐地喇叭声,两面红色大旗不断晃动,一名传令兵纵马奔到城墙边,大声道:“连弩准备发射。” 城墙上的连弩共有五十架,分为左、中、右三组,左、右两组各在十五架,中间一组有二十架,三组连弩又各自分为三组,以实现射击的连续性。 敌人步军出动以后,西蜀连弩指挥官陈猛已经命令连弩营作好发射准备。等到契丹步军进入事先设定好的射击区域之后,城墙上响起了连弩营特有的尖利喇叭声。 枪杆粗细的弩箭发出如虎吼般巨大的啸声,直扑步兵方阵。 当初慎于行之所以要烧掉契丹军的尸体,主要是怕巨箭伤口暴露出来,泄露了秘密,让契丹大军有所准备。 此时,契丹军完全不知道西蜀连弩的厉害,以密集军阵冲向黑雕军车阵。 契丹步军手中的皮盾挡住不住雷霆般的弩箭。巨弩轻易穿透了皮盾,把皮盾和军士钉在地上。大皮盾只有两排,后排的军士均手持步兵盾,步兵盾远比皮盾轻巧,可以套在手臂使用,在巨弩面前。这些步兵盾就如纸糊一样被射穿。 契丹步军步兵阵突然受到巨弩密集攻击,伤亡不少。未死的步兵被巨箭吓破了胆,四散逃走。契丹军军令极严,擅自撤退者斩。 后军将领一声令下,后军骑军对准逃散军士一阵乱箭,一支骑兵队拦住逃散军士,马刀翻飞,血光四溅。 耶律大光所率契丹军中一半骑军一半步军,契丹本族兵全部为骑兵,步军则由渤海兵和汉兵构成。步军被骑兵阻遏,无奈之下,只有回到阵地上。他们举着皮盾,愤怒地咒骂契丹族骑兵。 大林军第二轮、第三轮巨箭挟着狂风和啸声,如期而至。 每个步军方阵在五百军士,三轮巨箭之后,不少军士化为怨魂。巨箭杀伤力其实不如密集的弩阵,只不过中箭死者很惨,夺人心志。 剩下的步军知道后退也得死,在号令下,拼命地向黑雕军阵地冲去。 正在这时,契丹中军发出了撤退命令,步军如蒙大赦,飞一般逃回阵中。 耶律大光见到大林军床弩发动,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大林军要烧掉阵亡军士的尸体,原来是为了遮掩住床弩痕迹。 耶律大光身边有一位幽州谋士,姓陈名文远。他见大林军防守严密,弩弓犀利,契丹连折两阵已失税气,就趋马上前,道:“大将军,下官有一计,可破大林军。” “先生有可妙计?” “大林军防守严密,车厢与寨门连为一休,若我军硬攻必定损失惨重,但是,此阵也有致命弱点,大林军排列十分密集,若用投石车、燃火弹攻击,必可击败大林军。” 契丹军此次出击,没有准备攻打灵州城,为了行动快速,因而没有携带笨重的投石车,若是从西京道运来投石车,一去一来,至少要用上十天,因此,耶律大光有些犹豫。 陈文远似乎看穿了耶律大光的心思,道:“在等待投石车的时间里,我军可断其粮道,围而不打,大林军擅长防守,进攻不如我军,绝对突不破包围。届时,我们就用大林军的头颅祭奠阵亡军士。” 廉县原是一个残破的旧城,耶律大光挟重兵前来,原以为轻易就可踏破此城,不料大林军很是强硬,契丹军两番进攻都撞上了坚石。耶律大光很快接受了现实,同意了陈文远的建议。 耶律大光对瑟格道:“你带领前锋营,沿黄河向南,切断灵州到廉县的通道,不准一粒粮食北上。” 话音未落,契丹军士发出一阵惊呼。数十块大石扑天盖地从黑雕军阵地飞了过来。契丹军队形密集,大石飞来,惨叫声四起。 第一轮石块攻击结束,契丹军士这才发现,飞来的并非大石,而是一些大陶罐,里面装着酒水,还有一些香甜的东西。 契丹传令兵从耶律大光身后奔出,手举传令旗,喊道:“保持队形,退后一百步。” 契丹各军井然有序地退后了一百步。 柳红叶素知耶律大光之能,此时,黑雕军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契丹主力未损,必定还有一番恶战,当车厢后面团结兵一片欢呼之时,柳红叶忧色更重。 杨天畔负责指挥投石车,黑雕军投石车经过郭宝玉等人的改造,已经可以快速调整投石距离,这个技术革新是由郭宝玉大徒弟郭小宝完成的,侯云策为此奖励了郭小宝院子一套、大林通宝五十贯、郭小宝享受指挥使待遇。 郭宝玉作为新成立器械营的负责人,也得到了相应的奖励。 此举一出,灵州城内地工匠五营这相信新颁布的《技术革新令》真会兑现,灵州城内立刻掀起了技术革新热,小革新层出不穷。张城专门负责审核这些发明和革新,有价值则立刻报告侯云策,经侯云策同意之后就可以大量制造,装备到部队中去。 契丹军退后了一百步,按照常规,这个距离已经退出了投石车的攻击范围,谁知无数石块和陶罐仍然如死神一样追了过来,凡是被石块砸中者,立刻成为一团烂泥。契丹军数万人,投石车攻击一次不过伤亡数十人,伤不到契丹军筋骨。不过,被砸中者死状太惨,而石块从天而降,防不胜防,躲不能躲,契丹军士渐渐心生惧意。 耶律大光又下令全军退后一百步。 这时,从黑雕军阵营中飞出四块巨石,每一块巨石大如小牛,砸向了契丹军。重达百斤的巨石撞在地面上,发出了“轰、轰”巨响,地面出现了四个小坑。一块巨石砸中了一名骑兵,连人带马都陷在坑中,已成为一摊肉饼。 契丹军还没有从巨石进攻下清醒过来。天空中传来沉闷的“嗡、嗡”声,几朵黑云从慢慢移了过来,耶律大光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飘来的是什么怪异常武器。 契丹军中惊恐地声音四起:“红脚马蜂,是红脚马蜂。” 耶律大光闻之终于色变。 红脚马蜂喜甜味和酒味,黑雕军陶罐中装的就是糖和酒的混和之物,这混和之物是红脚马蜂的致命之爱。陶罐打破之后,香味很快随风飘荡。嗅觉灵敏的红脚马蜂准确地探知了香味的来源。转眼之间,无穷无尽的红脚山蜂扑向了契丹军。 杨天畔见计成,兴奋得手舞足蹈,他骑着战马,在投石营阵地里来回穿梭,不断催促道:“把陶罐全部投出去。” 剩下的一百多个陶罐也迅速被投向了契丹军营,杨天畔见陶罐已空,笑道:“廉县定然三月不知甜味。” 投石营为了制造甜酒混合物。把廉县所有糖料收集一空。杨天畔故有此叹。 巨石、红脚马蜂,成为契丹军士的恶梦。饶是耶律大光军令如山,在红脚马蜂无孔不入地袭击之下,部队也出现混乱。耶律大光脸上也被蛰了两三下,很快脸上就出现了大块红肿。 糖、酒香味地随风来断四处弥漫,方圆数里的红脚马蜂都朝着廉县城外飞来。 廉县城荒废已久,没有人类活动,野草、野花趁势茁壮成长,红脚马蜂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在廉县城外约三里的一座小山深处形成了庞大种群,此时,浓烈异香把所有的红脚马蜂都吸引了出来,源源不断地向契丹军飞去。契丹军士被红脚马蜂袭击之后,拼命扑打这些不速之客,红脚马蜂被激起了凶性,更是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向着契丹军士蛰去。 姜晖来到廉县有大半年的时间,估计廉县城外的红脚马蜂有近万只,不料,从四面八方飞来地红脚马蜂多得数不清,覆盖了契丹军队的上空。 黑雕军军士大张着嘴看着辅天盖地的红脚马蜂,惊讶异常。封沙张着嘴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红脚马蜂真多,只有广顺一年的蝗灾才有如此规模。” 柳红叶久居草原,也是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巨大的红脚马蜂。 侯云策见时机成熟,下令骑兵出击。 左翼的步兵迅速斩断连结车厢的绳索,推开一个大缺口,陈亮率领的狼营、熊营骑兵迅速从缺口出发,朝着契丹军扑去,蛟营中的一千陌刀队尾随在骑兵队身后,清扫残敌。 黑雕军将士为了防止红脚山蜂的袭击,在脸上都涂上了山蜂草汁水。昨日侯云策和柳红叶在墓地被红脚山蜂袭击以后,一方面派出一千团结兵四处挖掘山蜂草,另外,在城出高价收购山蜂草,城中数千老百姓见到告示之后,纷纷出城去挖崛山蜂草,经过半天疯狂挖崛,十里范围内的山蜂草被挖崛一空。 陈亮率领黑雕军骑兵手持马枪,如尖刀一样刺入契丹军。契丹军队已被红脚马蜂折磨得毫无斗志,大批的契丹军士在逃跑中被马枪挑下马。 黑雕军中军帐前,军士们疯狂地擂起了三面战鼓。 郭炯率领的狮营骑兵隐藏在廉县东南面,战斗开始的时候,精骑慢慢朝廉县外围靠拢,陈亮骑兵发起进攻以后,郭炯率领狮营精骑从契丹军侧翼凶猛地插去。 狮营精骑插入点选得极好,正好是契丹军步骑结合点,狮营精骑高歌猛进,顺利地把契丹军切为两半。 耶律大光眼见败势已定,长叹一声,拍打着盘旋在面前的红脚马蜂,下令部队向西转移。 转移意味着战场兵败,数万雄狮夺路而逃。 (第二百一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5章 契丹反冲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契丹军败退之时,骑兵仗着马快,又处于军阵后方,占得了逃跑的先机,契丹步军虽然拼命狂奔,但是很快被黑雕军骑兵追上,狂奔中的步军被枪挑、马踩,伤亡惨重,黑雕军骑兵踏着契丹步军的身体,紧追契丹主力骑军。 一千陌刀军分成十个方阵,全速出击。 数千落在阵后的契丹步军被一队黑雕军骑兵挡住去路,被陌刀军追上,一阵切菜砍瓜似的斩杀,杀得失去斗志的契丹步军尸横遍地。 数百名汉兵眼见难逃一命,大叫:“我们是幽州之民,愿意投降。” 陌刀队杀红了眼,对汉兵的喊叫充耳不闻,一律以陌刀相迎。数名传令兵从中军跃出,奔到阵前,大喊:“云帅有令,准许契丹军投降。” 陌刀队这才停止杀戮。 汉军投降之后,被围的数百渤海兵眼见如林般的陌刀,也被迫放下了武器。 守卫在车厢后面的团结兵训练时间很短,没有得到上阵的机会,他们看到陌刀队大展神威,各种表情皆有。 一千团结兵被白霜武派出押解俘虏,也算是实地观摩一下真正的战场。 眼见着黑雕军两路骑兵和契丹骑兵朝向西北方向,轰轰马蹄声和撕杀声渐行渐远,密集的蜂群紧紧追赶着西去的大军,不一会,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廉县外的草地颇为茂盛,激战过后,除了鲜血、残肢和尸体以外,空气却出清新,就如雨过天睛一般。 柳红叶没有想到一场恶战竟如此收场,目瞪口呆地看着上千名俘虏被押了过来。柳红叶想对身边人说些什么,也张开口,变成了一声长叹道:“没有想到,廉县之战毁了耶律大光一世英名。” 这些俘虏绝大部分是步兵,莫名其妙就成为俘虏,呆头呆脑地聚在了车垒阵地外面的草地上。反而是押解他们的团结兵,第一次进入残酷战场,一个个脸色苍白。不少心志稍弱一些的军士还呕吐不止。 车垒阵地一派繁忙,守在战车后地军士已把粗绳解开,从城内牵出拉车的马匹,车垒阵很快就变成了蛟营战车。城墙上的西蜀连弩也很快被拆了下来,快速安装在马车上。 蛟营变成战车营之后,攻守转换便成为一个大问题。山宗元是老校尉,蛟营由骑兵改为战车兵之后,每天都督促部下在战车上摸爬滚打,战车营的攻防转换成为训练的重点。 近一年的苦练,战车营早已练得精熟。 此时,侯云策一声令下,不到半个时辰,车垒阵就迅速变成了战车营。 侯云策脸上出现了一丝忧虑,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万黑雕军骑兵还没有传来任何信息。契丹骑兵虽然战败,人数还是比黑雕军要多一倍,穷追之下,战局或有变数。 战车营集结完毕,廉县城就交由杨天畔守卫,投石营五百人马,加上两千团结兵,只要紧寨闭寨门,短时间之内敌人难以攻破。 战车营正待出发之际,杨天畔面有难色地来到了侯云策身旁,道:“这些俘虏人数不少,留在这里是个累赘,不若杀掉。” 杨天畔是庆州军骑兵将领,在黑雕军中资历不深,能被任命为投石营的主将,单独掌管一军。他对侯云策心存感激,办起事情尽心尽力。 侯云策看了看被红脚马蜂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俘虏。道:“方圆数里的山蜂草被黑雕军一扫而空,这些俘虏中毒不轻,若不及时救治,多数难逃一死。安排这些俘虏到医馆救治,若是汉人,就留下来。渤海兵,如果愿降,也可留。” 杨天畔没有料到侯云策不仅不杀俘虏,还是医治这些人,心有不解,还是拱手道:“遵命。” 一名被俘渤海兵突然朝着侯云策兴奋地叫了起来,看守俘虏的团结兵用刀背狠狠地砸向叫喊的俘虏。俘虏出手极快,一把抓住了团结兵手腕。另外几名守卫见状,抽出腰刀围了过来。 杨天畔见俘虏闹事,道:“格杀勿论。” 侯云策已经听到叫喊声,大叫道:“不许动手。”然后一踢马腹,“风之子”向前一窜,来到俘虏前面。侯云策翻身下马,和俘虏拥抱在一起。 此名俘虏居然是黑城少年营的匡操。匡操是黑城少年营的指挥使,从小就跟随侯云策。虽说侯云策全身披挂,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孤身南下的云帅。 侯云策道:“你怎么在这?” 匡操道:“我陷在渤海人最后的马队。我被他们抓了以后,自称是渤海人后代,他们信了,留我在马队。后来,渤海最后的一支马队又被契丹人收服。”他回头看了看,用手比划道:“这一群都是渤海人,多为渤海后裔,坚持和契丹打仗,山穷水尽才投降。 侯云策见这一群人约有四五百人,占了俘虏的一半,道:“如果他们愿降,你就是他们的头。我的身份,半个字不能说,你就说是在幽州的旧识。” 匡操来到渤海人面前,谈了当前情况,谈话时,有时用中原话,有时用契丹话,有时用一种晦涩语言。 匡操讲完,众渤海兵皆愿意降服。渤海国灭亡后,他们算是最后一支渤海国的有组织武装,这些人多是渤海国灭亡以后出生,对渤海国的记忆只存在于传说中。对他们来说,契丹是灭国之元凶,能降中原肯定强于降给灭国之大敌。 侯云策拍了拍匡操肩膀,道:“大战未完,晚上我请你喝酒,你要好好招呼渤海兵,不要轻举妄动。” 匡操脸上被红脚马蜂刺了四下,此时,毒性渐渐发作。就如喝酒一样,站立不稳,摇摇晃晃。 前方还在大战,侯云策没有多言,翻身上马,对杨天畔道:“匡操都是我的故旧,尽可信任,你以匡操为渤海兵的头领,让韩医官为他们治疗蜂毒。” 柳红叶率领着八十多位里急族军士,紧跟在侯云策身后。 柳红叶亲自出石山到廉县,主要目的是近距离接触侯云策。里急部位于阴山脚下,虽说百年来顽强生存了下来,可是现在长城以北是契丹人天下,里部位于阴山之下,处于契丹人的腹地。被契丹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百年来建立的商路大部分中断,目前只能依靠一些小道和外面世界联系。这样一来,里部陷入了困境。 百年来,石山基地内储存了大量的盐、米、油、纸、布等等生活用品,这些物品终有用完的一天。坐吃山空实非长久之计。 柳红叶是里部的最高长老,时常为里部的前途担忧,和耶律大光议和也是为里部寻找一条出路。接到侯云策的密信之后,柳红叶为之心动,毕竟里部是大武子民,若能够为大林朝所接纳,自然是一条不错的道路。 另一方面,柳红叶也是心有顾虑,里部毕竟和中原分隔百年,族人血统中也有各种胡族,中原王朝能否接受里部是一个大问题。 柳红叶南下和侯云策见面,主要从三个方面考察中原王朝和发出邀请的节度使侯云策。一是侯云策贵为节度使,又是皇亲,但是,他的邀请能否代表大林朝;二是大林朝实力如何。是否和其他王朝一样是短命王朝,能否抵抗得了占据了广阔疆域的契丹国;三是大林朝如何看待有着外族血统的里急部,如何安置族人? 来到廉县之后。恰巧遇到契丹军来袭,战争最能看出人的心性、军队的士气、王朝的实力,柳红叶紧紧跟随在侯云策身边,密切关注侯云策的一举一动。 侯云策安置了被俘的渤海兵和汉兵,率战车营和亲卫队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侯云策率领的后军有两千多人,其中一千人是陌刀手,四百人是弩弓手,五十辆山凌战车,还有五百亲卫队。后军人数不多,但是在草原上,山凌战车营和普通战车营威力极大,已是一支集强攻和防守为一体的混合部队。 后军沿着契丹人的尸体向西而行,越朝西走,尸体越少。 追了十多里,到了一片荒漠,红脚马蜂生长在草地和山地之中,向来不喜欢戈壁及荒漠,到了荒漠以后,红脚马蜂突然消失在荒漠边缘。这一片沙漠原是一个水草茂盛的湖泊,湖泊干涸之后就渐渐成为一片荒漠,好在荒漠土地甚为硬实,战车行驶虽受到一定影响,却也能够通行。 就在后军到达荒漠边缘之时,郭炯率领的近万黑雕精骑已在陷于苦战。 耶律大光在廉县城外败退之后,一路狂奔,进入荒漠之后,才摆脱了铺天盖地地红脚马蜂。耶律大光很快就从溃败中清醒了过来,环顾左右,见身边除了亲卫队以外,还有乱哄哄数千骑兵。耶律大光的亲卫队约有千人,全部着银色铠甲,又被称为银甲兵,在契丹军中大大有名,虽说银甲兵被红脚马蜂蛰得鼻青脸肿,可是仍然忠心耿耿地护卫在耶律大光身边。 耶律大光眯着红肿的眼睛,派出银甲兵将领,收拢部队。 荒漠中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一面银色大旗立在耶律大光身后。 耶律柯、萧子风各带五十名银甲兵,在契丹败军中穿行,齐声呼道:“不准后退,就地聚拢,违令者斩。” 契丹骑兵是西京道精兵,平时训练极为严酷,虽说在黑雕军层出不穷的远射武器面前吃了大亏,又被突如其来的红脚马蜂攻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才酿成了溃散之局。 此时进入了荒漠,甩掉了红脚马蜂,契丹骑兵惊恐之心渐去。中军号角响起之时,败退的契丹骑军勒住了战马,在银甲兵指挥下,契丹骑军不断聚成一个一个千人队,很快,耶律大光身边就聚拢了十四个千人队。 有一名契丹骑手被红脚马蜂蛰了二十多下,脸几乎肿涨了三分之一,眼睛已不能视物,他掉在了大部队后面约有上千米,完全凭着感觉在追赶大部队。这名契丹骑手直冲耶律大光中军,就要逼近之时,一名银甲兵手举大刀,快如闪电地从耶律大光身后越出。 刀光闪过。鲜血喷出,契丹骑手头颅重重地掉在地上,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几圈,失去了生命的头颅仰面朝上,脸颊由于红肿。看上去带着些诡异地微笑。 契丹军整队之时,戴罪立功的契丹将军阿里带着一支千人队为了保护大军,阻击黑雕骑兵,为主力部队彻底完成集结争取时间。 黑雕军骑兵冲锋之时,就如狼入羊群,冲杀得十分过瘾,从郭炯、姜晖到普通军士,都有了轻敌之心,以为一场大胜已经握在手中,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契丹骑兵能在败退中迅速集结起来。 阿里为了阻击黑雕军骑军,率领一千骑军反冲击黑雕军。这一次反冲击打得十分惨烈,虽然阿里一千骑军全军阵亡,却为耶律大光争取了宝贵时间,得以完全聚拢败兵。败兵全是契丹骑军,人数比最初减少,战斗力反而提高。 当黑雕军骑兵出现在面前之时,契丹军又是一支军容整齐的精兵。耶律大光虽说一直眼睛红肿如水蜜桃,可是另外一只眼睛却凌历如电,他见追兵不过万人,立刻下令全军反冲锋。 契丹军反冲锋没有留一点余力,也没有进行试探性进攻。全军集中成一柄锋利无比的战斧。向黑雕军恶狠狠的扑去。 黑雕军一万多骑兵包括陈亮、姜晖指挥的狼营、熊营,郭炯指挥的狮营。追击之时,狮营行动最快,越过了狼营和熊营,紧紧尾随在契丹军身后。 狮营骑军和契丹骑军都是精税骑军,战马速度极快,两军相距极短,双方都没有使用弓箭的时间,转眼间便开始了血腥的短兵相接。 马枪最初主要装备于狼营,经过数次实战,马枪在骑兵冲击之时效果极佳,经过冬季整军之后,黑雕军骑军都配上了马枪。契丹骑军武器多是自备,包括刀、矛、枪、棒、斧等各式武器,两军相交之后,长枪刺入身体的“噗、噗”声、骨头被敲碎的“咔嚓”声,军士频死的惨叫声,在战场四处响起。 黑雕军没有想到契丹军的反击如此犀利,狮营、熊营和狼营先后陷入了苦战,契丹骑军原有两万,被打散再收拢之后,仍有一万四千多人,比黑雕军人数稍多,但是也没有占到绝对优势。 两军呈胶着状态,谁也不能一口吃掉对手。 后军赶到战场之时,战场已乱成了一锅粥,契丹军和黑雕军混在一起,此时,任何战术、阵法已失去作用,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才是制胜的关键。 侯云策看到如此战场形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战车营强弩已失去了用处,契丹军力颇占优势,后军两千多人投进去,也难以在人数上占到优势。 不过,除了决一死战,黑雕军已经没有退路了。 侯云策对柳红叶道:“两军相逢勇者胜,如今只有拼命了。柳先生且为我擂鼓助威。” 侯云策又道:“山将军,你率领战车营原地驻防,为黑雕骑军留一条后路。不论战场出现什么情况,山将军都要紧守岗位,否则军法无情。” 山宗元知道军情危急,道了声诺,就开始指挥战车营布防。若是战局不利,有战车营的防线,就有一条退路,不至让局势坏到不可收拾。 侯云策抽出陌枪,带着亲卫队直击敌军。 “风之子”是精力充沛的战马,吃痛之后,立刻向前窜出,向战场奔去。亲卫队五百铁骑均是箭术超群之士,早已把短弓拿在手中,紧随侯云策。 贺术海东和刘黑狗是亲卫队左右指挥使,担负着保卫侯云策的重大职责,他们根据亲卫队长于弓箭的特点,编练了刺猬阵,五百亲卫阵不求攻敌,战斗时就把侯云策围在身后,用弓箭射杀迫近之敌,就如一只浑身长满尖刺地刺猬,故名刺猬阵。 面临大战,贺术海东两眼放光,道:“你护卫云帅,我去前方杀敌。” 贺术海东和刘黑狗是亲卫队左右指挥使,两人都是神箭手,却各有特点,贺术海东擅攻,刘黑狗更长于防守。因此,守卫侯云策之职便落在刘黑狗身上。 刘黑狗手下有二十名神箭手, 其跨下战马全部来自若尔盖,战马极为神骏,较之“风之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刘黑狗打了个手势,这二十骑列成两排,四蹄翻飞,很快就越过侯云策战马, 侯云策对于刘黑狗的防护很无奈,只好无可奈何地放下陌枪,把弓箭取了出来。 黑雕军三营已被契丹军分割,虽说自保有余,但要击破契丹军却也无能为力。冲锋将何五郎带着四五百部下,在契丹骑兵阵中冲杀了几个来回,虽说没有改变局势,却也狠挫了契丹军锐气。 何五郎看到狼营被团团包围,形势危急,立刻率军冲了过去。 何五郎长枪一抖一突,猛地从一名契丹骑手嘴里捅了进去。契丹骑手临死之时,紧紧握住了敌将的长枪,垂死之力如此巨大,何五郎一时无法摆脱。一名满脸胡须的契丹汉手手持狼牙棒,冲向何五郎,当头就是一棒。何五郎松开了被契丹骑手握紧的长枪,不过为时已晚,躲无可躲,眼看着便要丧命于此。 一根投枪带着一阵风声,“呼”地从不远处飞了过来,刺破了契丹汉子的皮甲,枪尖穿透了契丹汉子的身体。 何五郎扭头一看,扔出马枪之人是精神抖擞的贺术海东。 一阵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陷入苦战的黑雕军知道援军到达,精神为之一振。 (第二百一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6章 一战定河套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荒漠原是一片碧水荡漾的湖泊,河水改道之后,湖水就渐渐干涸,湖边的黄杨树全部枯死,残败树桩成为凝固的风景,只有生命力极为顽强的野草,依靠着稀稀落落的雨雪而成活,点缀在荒漠之中。 野山羊、野骆驼以及称霸草原的狼群,都随着水源而远去,荒漠中的动物就只剩下灰褐色的荒漠鼠和长着尖锐毒牙的长蛇。荒漠鼠和长蛇不断上演着一出又一出激烈的生存之战,在荒漠中制造血腥的同时,却也为冷清的荒漠增添了一丝生机。 此时,荒漠中突然聚集了成千上万匹战马,不停追逐撕杀,血如暴雨、残肢断臂如冰雹,覆盖了荒漠,荒漠鼠和长蛇畏缩在洞穴中,躲避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 契丹军在发起反冲锋之时还有一万五千多人马,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和凶悍之气,迅速突入黑雕军阵,让黑雕军措手不及。 黑雕军狮营、狼营和熊营是乘胜追击,战斗精神颇为旺盛,顶住了契丹军的反扑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发起了全面进攻。 两军都是精锐骑军,相互追逐中,战场渐渐拉得很大。黑雕军和契丹军犬牙交错,双方的指挥系统全部被打乱,勇气,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黑雕骑军和契丹骑军都不缺少勇气,战斗进行得格外残酷,战局呈现胶着之态。 郭炯是黑雕军第三号人物,位高权重。此时,他和最普通的军士一样,在战场上左突右冲,数度遇险。 一名胡子拉喳的契丹骑手武艺颇为了得,一杆长柄大刀运转如风,接连砍翻了数名黑雕军骑手。郭炯挺枪上前截住这个契丹骑手,刀枪相交,旗鼓相当。 正激斗间,一只血淋淋的断掌从天而降,恰巧落在郭炯右肩之上。郭炯稍一分神,长枪枪杆被契丹骑手用劲一磕,差点脱手而去。契丹骑手趁机用大刀以小弧度切向敌手脖子,这一击胜在速度,力量并不大,可是大刀甚为锋利,若被切中咽喉,郭炯必然难逃一死。 契丹骑手动作迅猛有力,节奏感极强,郭炯失掉先机,眼看着无力回天。一匹快马迅疾如风,只听一声大喊:“去死吧。” 契丹骑手听到背后地喊杀声,只能回招。来袭之人借着马势,这一刀势若奔雷。契丹骑手一条胳膊被砍了下来,一腔热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来骑是冲锋将何五郎,他扔出长枪救了陈亮之后。两人很快又在冲杀中失散,何五郎冲破一群契丹骑军后,恰好见到郭炯遇险。 郭炯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好险。”他看着何五郎,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断掌五指紧缩,牢牢地抓住了凯甲边缘,郭炯试了数次才把断掌取下来。郭炯把黑乎乎的断掌扔到一边,道:“聚焦人马,抢夺先机。” 何五郎得令后,挥舞着侯家刀在乱军中冲杀,接连斩杀了两名契丹骑手。 何五郎的佩刀虽不如侯云策的百炼刀,却也是难得一见的锋利好刀,契丹军坚韧皮甲在此刀面前如薄薄的绢丝一般。此时斩掉了契丹骑手的胳膊,刀刃却闪亮依旧,没有沾上一丝血迹。他大大咧咧笑道:“冲杀几个来回,手软了,否则敌将难逃一死。” 在大战前,郭炯经常批评何五郎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此时乱军决战,何五郎的勇猛就成为极为可贵的品质。 正在此时,战鼓声震天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道:“援军到了。” 不一会,西南角出现了一面张牙舞爪的黑雕军大旗。郭炯吃惊地道:“那是云帅大旗。”话音未落,突然一支银色铁箭挟着一阵冷风,径直向郭炯飞来,郭炯此时正在凝神望着大旗地方向,没有提防有冷箭飞来,听到亲卫们的惊呼声时,银色铁箭已至面前。 何五郎眼疾手快,“当”地一声,用刀磕飞了银色铁箭。 郭炯还是“啊”地叫了一声,另一支银色铁箭插在郭炯的左胸之上,箭簇露在外面轻轻地颤抖。 这两支银色铁箭是银甲兵中用箭高手萧子风所射,郭炯率领的狮营实力最为突出,契丹军七八千人围攻狮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萧子风自幼喜爱中原文化,特别钟情于大武朝的绚烂华章,当然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萧子风一直在寻找敌军主将,可是要在乱军丛中找到敌军主将,也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 眼见敌人后军到达,萧子风已准备放弃射杀敌军主将的念头,正在此时,何五郎率军冲散了一群契丹骑军,与郭炯合兵一处,何五郎身后的亲卫举着一面黑雕军军旗,萧子风眼光追随着军旗,这才找到身穿黑甲的郭炯。 萧子风曾经是鹰军神箭手,跟着耶律虎林征战四方。其箭术来自家传,杀手锏叫做“前后箭”,“前后箭”历害之处再于两支箭相距极短,即使能避开第一箭,也很难避开接踵而来的第二箭。 侯云策率领五百亲卫队冲进了敌军丛中。贺术海东率亲卫一马当先,在敌军中横冲直撞。刘黑狗办事极为认真,忠实执行保卫云帅职责,不顾侯云策的脸色,命令亲卫军士们把侯云策包围在刺猬阵的中心。 刺猬阵经过千锤百炼,移动速度并不快,以便在行进中保持队伍的相对整齐。到了战场之后,刺猬阵就如一个能够移动的堡垒,无数契丹骑手想靠近刺猬阵,却被阵中精准的雕翎箭射杀,很快,刺猬阵移动到了战场中心。 到了战场中心以后,刺猬阵停止运动,亲卫队以黑雕军大旗和侯云策为核心,密集地围了五层。 很快,刺猬阵四周倒了一片契丹骑手和战马,形成了一道天然障碍,让契丹骑手难以靠近身边。五百亲卫兵稳如泰山地立在风暴中心,契丹骑兵屡次想突破弓手构筑的防线,均被射退。 亲卫队的大旗在战场中间迎风飘扬。意味着侯云策到了战场。“云帅到了”的呼喊声在战场四处响起,陷入苦战的黑雕军狮、狼、熊三营顿时精神大振,不少契丹骑手们脸上却现出了惊惧之色。 十几名银甲骑兵手持银色的长枪,俯在马背上,奔雷般越过了从敌群中越了过来,目标直指黑军大旗。侯云策身边是刘黑狗和十名最好的弓箭手,专门负责射杀突入刺猬阵的敌骑。 一名银甲骑兵用银枪击落了两枝雕翎箭,猛地朝着一名正在拉弓的亲卫队军士刺去,亲卫队军士对这一枪置若罔闻,仍然凝神射向一名手持开山斧地契丹骑手。当雕翎箭射出之时。银甲骑兵银枪枪头也刺向亲卫队军士。银枪枪头被打磨得十分锋利,借着马势,轻易刺破了亲卫队军士的铠甲,肋骨“咯”地一声被折断。枪尖直接捅进了亲卫队军士的心脏。 银甲骑兵还未收枪,两枝雕翎箭几乎同时而至,一枝如荒漠中的毒蛇一样咬住了银甲骑兵的咽喉,另一枝从银四骑兵的左眼射入,银甲骑兵和亲卫队射手一起落下马来。 姜晖率领的熊营刚刚击退这了数支契丹千人队,就被大队银甲骑兵盯上了。银甲骑兵人数只有千人,但是冲击力却远远强于契丹其他各军。熊营被银甲骑兵切成数段,伏虎将姜晖身后跟着七百多军士,不断向银甲骑兵发起冲击,试图救出被围的熊营军士。 可是,姜晖很快就陷入了重围,身边军士越战越少。 就在危急关头,围住姜晖的银甲骑军出现了混乱。 刺耳的铜喇叭有节奏地响起,陌刀队紧随亲卫队加入了战场。陌刀手以百人为一队,每队设一名都头和一名喇叭手,用来统一全队的行动。 如林般陌刀出现在契丹银甲骑军面前。骑军威力在于冲击力,失去了速度契丹骑军在陌刀队密集的刀阵面前,根本没有优势,陌刀手随着喇叭声,踏着整齐脚步,举起长长陌刀,从上到下猛劈下来,饶是银甲兵骠悍异常,却也挡不住闪着寒光的陌刀阵。 契丹骑兵大多数都受到了红脚马蜂的攻击,或多或少都中了蜂毒,此时激战已有一个多时辰,激烈的运动让蜂毒迅速地渗入身体中,契丹骑兵体力受到极大的影响,不断有契丹骑兵头脑昏眩地从战马上摔了下来,转眼间就被战马践踏如烂泥。 五百亲卫队和一千陌刀队,成为压倒契丹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契丹军败象已露,在黑雕军疯狂反攻之下,契丹骑军再度开始了溃逃。 廉县攻防战,契丹军败在兵异器,耶律大光心犹不服。但是,在荒漠上与黑雕军的惨烈搏杀,占据了人数优势的契丹军没有能够击败黑雕军,耶律大光明白败局已定,发出号令,率领契丹骑兵,拼死向着荒漠西北突围。 山宗元和陈猛奉命率领着普通战车营和山凌战车营镇守在荒漠西南面,为黑雕军构筑了一条稳固的防线,有了这条防线,即使战事不利,黑雕军也可以退至防线内,不至于惨败。 两人作战经验十分丰富,当黑雕军占据优势以后,战车营倒立即向北运动,在战场西面重筑了一条防线,车载弩兵和西蜀连弩都作好了战斗准备。 面对动人心魄的激战,里部军士热血奔涌,纷纷请战出击。长老柳红叶极为冷静,拒绝了军士们的请求,命令军士们轮番擂击战鼓,为黑雕军加油助威。 契丹军虽然处于劣势,但是其兵力尚厚,黑雕军要想吃掉契丹军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侯云策在战场中央冷静地观察着形势,见到战车营的旗帜由南向北移动,便立刻下令狼营朝南移动。 侯云策身后的五名传令兵拿出令红色传令旗,朝着战场四周奔去,但是,五名传令兵仅有一名回来复命,其余全部在战死。另外五名传令兵又冲了出去。战死了九名传令兵之后,命令传达了出去。 狼营原本堵在西面,接令后便慢慢向南撤退,在西面留下了一个缺口,伤亡惨重的契丹军很快了这个缺口,立刻向西北方向夺路而逃。 陈猛的五十辆山凌战车聚集在一起,按照三队轮放原则,巨弩一波又一波地向着疯狂契丹骑军射去。山凌战车两旁。是一百辆普通战车,每辆普通战车后面有六名黄桦弩手,从巨箭中逃得一命的契丹骑军,在黄桦弩手的阻击下伤亡惨重。 耶律大光身边跟着数百银甲骑兵,成为契丹军阵的核心。耶律大光见黑雕军战车防守严密。弩箭如飞蝗,立刻醒悟过来这是一个陷阱:敌军企图用弩阵来消灭自己。 银甲骑兵护卫转掉方向,护卫着耶律大光向着北面猛攻了过去。 北面是熊营残兵和陌刀手防守的阵地,熊营损失最为惨重。齐装满员两千多人,跟在姜晖身后地不过五百多人。姜晖腰部中了一枪,血流如注。姜晖部属多是跟随他数年的西蜀兵降卒,姜晖为人风趣,和这些老兵感情极好,这次伤亡之惨重,让姜晖杀红了眼。他带领残兵,狂呼着向敌军冲去。 熊营残兵身后是军容较为整齐的陌刀队,当蜂拥而来的契丹军越过熊营残兵之后,却被数队百陌刀兵挡住了去路。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陌刀兵是骑兵的克星,银甲兵数次想突破陌刀兵的防守,均如凶恶地海水撞上了坚硬的岩石,撞得越用力碎得越干脆。 耶银甲兵见陌刀手历害,不再硬撞,张弓搭箭,对着陌刀兵猛射。陌刀是长兵器,长于肉搏战,防御弓箭却是他的弱点,这数十名银甲兵弓箭极准,转眼间,陌刀手被射杀了数十人。 西边阵前冲出来数十人,领头之人正是贺术海东,黑雕军神箭手们一阵快箭,将银甲兵射得人仰马翻。 萧子风接连发出两组“前后箭”,贺术海东身旁两名神箭手都躲过了第一箭,却被第二箭射下马来。 贺术海东大怒,右手扣上两支箭,向萧子风射去。萧子风躲箭的动作十分到位,羽箭擦身而过。他迅速拉开弓,准备回敬刘黑狗一组“前后箭”,正当萧子风凝神屏气拉弓之时,刘黑狗隐而不发的第二支箭突然而至,萧子风全部心智都在自己的“前后箭”上,第二箭到来时,急躲,面颊被射穿,所幸没有被射中咽喉,逃脱一命。 箭战极为精险,刘黑狗率领的神箭手占了上风。 观战的侯云策正在喝采之时,何五郎带着哭腔对侯云策道:“郭炯中箭,看来不行了。” 郭炯文武兼备,是侯云策心腹爱将,侯云策听到此消息心中一紧,道:“他在哪里。” “已经送到战车营了。” 战车营有数名医官,是韩淇的亲授弟子,医术颇为高明,侯云策心中稍安,再看着契丹军时,脸色更寒。 大战至此,契丹军败局已定。但是,契丹军虽败,却没有丧气斗志,被反包围的数千契丹军在数百银甲骑兵带领下,绕过陌刀手防线,忽然掉转马头,朝南猛突过去。 黑雕军各部都在和契丹军交手,南线兵力并不充足,银甲兵拼死一击,突破了黑雕军的防守,数百多银甲骑兵和数千契丹骑军保护着耶律大光向南突围而去。 耶律大光摆脱了黑雕军之后,不敢停留,跑了数里之后再掉头向西,翻过一座山林,逃到一座废弃的灰色长城下,才算暂时安全。 硬碰硬的战争到此告一段落。 侯云策看到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郭炯,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杀意,可是想到柳红叶跟随在自己身边,狠狠地把“杀”字咽进了肚中。 黑雕军此战可谓大获全胜,数万契丹精锐受到重创,西套、前套已在黑雕军掌握之中。 此役是一场短兵相接的苦战,黑雕军精锐损失极为惨重,熊营两千人只剩下五百多人,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狮营近五千人伤亡近两千人,狼营两千人伤亡过半,亲卫队和陌刀阵最后参战,损失最轻。另外,将领多人受重伤,郭炯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姜晖腰中一枪,战斗一结束,姜晖掉落马下,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至少得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 柳红叶亲眼目睹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当战斗结束之时,下定决心接受侯云策的条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7章 赵普之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廉县一战,契丹军退缩至西京道,兵锋不敢过后套。仆骨、同罗等族慑于黑雕军军威,竟相派出使臣,献上牛马等礼物,河套之地皆在黑雕军控制之下。 契丹皇帝耶律述律得知西京道耶律大光战败而归,隔夜宿醉顿时被吓醒。他从幽州等地调来一万多契丹军,补充到西京道,让他们与大林军作战。 此时,契丹军朝纲松驰,军政荒芜,除了耶律大光,没有人想去和河套大林军死战。几位契丹将领避开灵州,率军进攻实力相对较弱的府州,斩杀了一些百姓,谎称打败了数支大林军队。耶律述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也就算过去了。 按照侯云策最初计划,黑雕军只是扫荡后套的一万多契丹军,没有想到,契丹大将耶律述律竟亲率大军南下,黑雕军虽然蒙受不少损失,可是以沉重的伤亡战胜了数万契丹大军,一战定河套。 此战后,侯云策反倒有些心事重重,俗语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也不知陛下林荣会如何看待此事? 侯云策字斟句酌地写了一封奏折,报告了近期边事战情。 奏折发出之后,侯云策出灵州,过西会州,到靖远城,然后折回同心城。每到一处,必要隆重祭奠阵亡将士,看望伤残军士,然后和各营军官痛饮美酒,醉卧军营。 巡视一圈,足足用去了一个月时间,至六月中旬,侯云策才回到灵州。回到灵州七八天之后,师高月明就生下一个约七斤的漂亮女儿。 师高月明家乡在清水河畔,侯云策就为女儿取名为侯小清。 侯云策回到大林朝以后已有了四个子女,耶律其敏敏生了儿子,秋菊生了侯小璐,赵英生了侯宗林,师高月明生了侯小清。除了侯小清以外,其余三个子女出生之时,侯云策皆在外征战,没有看到刚出生的婴儿。正因为此,当侯小清呱呱落地之后。侯云策闭门谢客,军务之事交由奉命调回灵州的节度副使石虎,地方事务交由梁守恒处理,专心迎接呱呱落地的小生命。 侯云策闭门谢客不过三天,飞鹰堂的“飞将军”带来两份绝密情报: 一是陛下欲调侯云策回朝,接替李穀相位,由节度副使石虎接替侯云策行节度使之职。 李穀在显德一年七月任守司徒兼门下侍朗、平章事、监修国史,和范质、王薄同为当朝宰臣,历年来多有功勋,不料在南征之时打了败仗,受到林荣责罚,后又经启用,荣耀却不比从前。 李穀多次上请辞相位,林荣都没有同意。 五月,李穀突然中风,卧床不起,林荣这才同意李穀告老还乡。 林荣先后接到了侯云策以及从其它渠道送来了廉县战役情报,大喜之后,独自沉思良久,最后决定重重封赏侯云策,由侯云策接替李穀之相位。 另一份情报则关系到赵普,吏部已下文,欲调赵普到殿前指挥使杨光义帐下任行军司马一职。 赵普在廉县主持民政之事,郑州、许州先后有数千户上万名老百姓迁到了廉县。一年来,赵普主持完成了城墙的初步修缮工作,同时在黄河两岸整田修渠,廉县城外大片荒地已有了一些往日模样。开春以来,廉县城外呈现出久违的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在农田外围则是大片葱绿的草场,不少调皮捣蛋的年轻人,在草场上骑马追逐,学着放牧打猎,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得到这两份情报之后,侯云策分别招来石虎、梁守恒和钱向南到房议事,应对变局。 过了近一月,七月中旬,吏部文到了灵州,不过,只有调动赵普之文。 七月二十日,赵普依令向大梁出发, 赵普在黑雕军中已有近两年时间,按照黑雕军规距,文武官员都必须参加部队的晨训。这两年时间,不管风霜雨雪还是风和日丽地天气,赵普都依律参加训练,即使在廉县期间,也严格遵守这个命令。 赵普和刘成通、孟殊、沈怀镜等众文官,渐成文武兼备之士。 黑雕军两年,留给赵普许多美好的回忆。当灵州城渐渐消失在身后,赵普重重叹了一口气。 显德三年,赵普和杨光义在淮南相识,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赵普所学甚杂,能观气,殿前司第一勇将杨光义方面大耳,为人豪爽侠义,颇有帝王之相。从大武以来,皇帝不过是“洛阳刺史耳”,谁的手中掌握有雄兵,谁就有可能问鼎中原。 赵普心中就有了辅佐杨光义的心思。 来到侯云策帐下之后,赵普仍和杨光义保持密切联系,常有信往来,杨光义对黑雕军很感兴趣,赵普也常在信中介绍黑雕军情况。 随着黑雕军在西北战场节节胜利,赵普对侯云策也越来越佩服,开始在侯云策和杨光义两人之间犹豫不决。 黑雕军虽强,但是地处西北,远离了政权中心,历来左右政局变化的都是处于中枢之地的禁卫之军,边境之军再强,也只能称霸一方,左右不了全国局势。杨光义在禁军中威信颇高,极似本朝太祖,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若要成事,必为杨光义。最终,赵普还是选择了杨光义。 赵普一行全是快马,沿马岭水南下,沿途有驿站提供住宿,很快就到了河中府。 洛水、无定河、黄河都要穿过河中府,河中府过往商贾颇多,虽说大林朝颇有中兴之相,可是在交通便利的水岸边,仍然活跃着一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盗贼,衙门屡次征伐,甚至动用的河中府牙兵,无奈盗贼们滑如鱼鳅,让官军们无处着力,所幸盗贼都是本地人,向来只求财不伤人,衙门无奈之下只能默许了他们的存在。 七月二十五日深夜,天空如被惊雷击破,倾盆暴雨猖獗了整整半夜,无定河水暴涨。黄河两岸的居民心又悬了起来。 良山驿站是河中府城外最好驿站,显德四年初,房舍经过重新翻整,虽说雨大,屋内却没有一处漏水。 良山驿站接待过无数南来北往的高官显贵,赵普这种极别的官员更如过江之鲫。赵普出身小吏世家,对人情世故极为了解,找到驿丞,送上几贯林元通宝,很快就和朱驿丞搭上关系。 朱驿丞就让赵普住进了一个单独小院子,还豪爽地送过来两根新鲜羊腿。 赵普的一名随从在廉县学得一手煮羊肉的好手艺,煮了一大锅香气扑鼻的羊肉汤。朱驿丞是大腹便便的汉子,素来喜美食,爱喝上一口。他没有想到羊肉汤会有这么香法。虽隔着院墙,谗虫已从肚子里被勾了出来。朱驿丞提了一罐侯家商铺送来的老酒,一摇一摆地来到了赵普所住的小院子。 正在酒酣饭饱之际,一名精瘦年轻人来到了院中,老远拱手道:“好香肉汤,朱驿丞有妙食为何不请三郎?” 三郎是河中府参军事,二年前由许州来到河中府,他为人八面玲珑,上上下下都能说得上话,三郎和朱驿丞也是极好朋友,两人常在一起吃喝玩乐,间或还一起到妙香楼风流快活。 朱驿丞笑骂道:“我说是谁,原来是三郎,你真有口福,来尝尝塞外好滋味。” 三郎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坐了下来。赵普、三郎和朱驿丞地位相当,又均是见多识广之人,几杯酒下肚,谈兴大起。 三郎和朱驿丞俩人皆醉,赵普酒量甚好,送走两人之时,在小院中坐了一会。 此时,月光透过云层,淡淡的清辉轻拂着大地,蟋蟀在杂草中鸣叫,好一幅夏日夜景,本应高兴的赵普却有些心烦意乱,洗浴之后,站在窗前遥望着黑沉沉地远处,突然闪电从天而降,随后雷霆大作,暴雨如注。 第二天,雨过天睛,空气分外清新。 赵普换上青色圆领长衫,带上束了一圈缀着玉佩的腰带,脚穿马鞭,佩戴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三尺青锋。几名手下则不改装束,身披黑雕军制式软甲,跨着侯家刀,每人带着短弓和三十支雕翎箭。 离开良山驿站不过十里,出现了一片颇为茂密林子,官道在此也变窄了许多。行走江湖,向来有“遇林莫入”地说法,赵普、提醒手下:“朱驿丞酒后曾说,河中府近日来不是很太平,有两股强盗活动甚为频繁,大家打起精神来。” 手下抽起侯家刀,围护赵普。 在林中走了一阵,高大树木越来越多,遮天蔽日,外面是骄阳,林内却阴风袭人。 突然,头顶上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尖啸声,从树顶上射下来数十支羽箭,这一阵羽箭来得十分迅猛,角度也极为怪异。赵普等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密林深处,完全想到袭击之人会隐身在树顶,箭雨过后,赵普一行全部中箭落马,赵普身中七箭,有三箭射在了要害之处,他翻身落马之时,犹自叹息了一句:没有想到赵普命丧于此。 树上又响起了一阵尖利啸声,蒙面人纷纷从树上滑了下来,这些拦路的盗贼身上挂着各式刀具。有铲刀、镰刀、环首刀、大砍刀,甚至还有菜刀,和一般盗贼不同的是,他们手中都有弓箭,这些弓箭也无特之处,全是寻常猎户和官军所用之弓。 为首一人身穿紧身软甲,脸上蒙了一张灰色布罩,他快步走到赵普身前,用手试了试赵普的鼻息,赵普已是气息全绝。 一名壮实汉子在场内转了一圈,走到软甲汉子身旁,道:“指挥使,全部死了。” 软甲汉子正是河中府参军事三郎。他点点头,道:“把财物全部搜走,用布袋装上,赶紧运走。埋了。”说完,背着手,再不理壮实汉子。 壮实汉子对三郎甚为尊敬,接令后,立刻带人把尸体用布袋装上,两个汉子从身后一个罐子里倒出一些和官道浮土相近的泥土,盖住血迹,用脚踏紧。这些汉子手脚甚为利索。一会功夫,现场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三郎低声自语道:“赵普兄,你也是条好汉子,别怪三郎心狠手辣,人生如战场,输赢都是命,认了吧。” 众盗贼来得突然,去得更为迅速。他们钻进密林。不一会,森林就恢复了平静,就如一粒水滴落入了江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眨眼间就消失了踪迹。 数天后,“飞将军”从大梁城起飞,直奔灵州。 房当度投降黑雕军之后,师高金被侯云策留在了靖远城,协助守将铁川源管理城内的房当族人,虽说师高金很想和女儿见面,可是没有节度使将令,虽说是岳父,也不敢轻易离开靖远城。 师高月明生了女儿之后,侯云策才发出命令,请师高金到灵州城内一晤。 侯云策的大名在房当族人中已成为凶恶的代名词,族人间相互诅咒之时常说:你今天出门遇上侯云策。 师高金对侯云策评价当然客观许多,常常为房当人的命运叹息:正当房当族南征北伐屡战屡胜,实力大大提高之时,偏偏遇到了大林朝不世猛将侯云策,这是天意弄人,而非战之罪。 从靖远城到灵州一路上,师高金总是盘旋着“侯云策”三个字,他对于这个未见面的女婿有三分敬意,七分好。 师高金踏进了灵州之后,城内繁华让他大吃一惊,师高金虽是党项人,可他被族人所逼而逃出家园,走南闯北,颇见过一些世面。他数次到过灵州城,在他的印象之中,灵州城就是一座军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不过,繁华程度和中原腹地的城池相比就远远不如了,而此时硝烟还未散尽,灵州城内已是众商云集,城内店铺林立,行人神色平静,穿行于店铺间颇有悠闲之意。 师高金原本以为侯云策只是一员猛将,没有想到他治下地灵州城也是如此繁荣,虽说比不上大梁的繁华,却也不逊于一般的中原名城。师高金是房当明手下心腹幕僚,同心城的地方事务多由师高金具体处理,知道管理一座城池的难度,灵州此番景象,实在有些出乎其意料。 在客房安顿下来,吃过晚饭,草草清洗一番,已是傍晚时分,师高金原本打算明日再到侯云策府上,可是思女心切,还是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侯云策府弟。 院中亲卫早知道师高月明地父亲将至,通报姓名之后,很快就来到了内院大门。 内院里,侯云策抱着半个月的女儿,站在院子中间享受着夕阳西下的美景,当然,女儿小清只顾得上蒙头大睡,再美的景色对于她来说都没有意义。 女儿小清娇嫩的小脸蛋,在火红夕阳照射之下呈现出美丽地玫瑰红,侯云策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清。师高月明站在侯云策身旁,满含着笑意看着父女两人。 封沙走了进来,道:“师高金到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8章 颇超族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和党项房当军在清水河鏖战数月,双方在战场上生死搏杀,惨烈异常。但是,双方军士们都没有想到,侯云策一声令下,七百多对黑雕军军士和党项女子喜结连理,众多黑雕军军士和党项房当族人成为一家人。 有资格成亲的黑雕军老军士皆为百战余生的精壮之士,战场上生死搏斗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床弟之战自然也勇猛无比,成婚不久,同心城满街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党项女子。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有句俗话叫:“生儿如进鬼门关。”短短的几个字就表达出了母亲所经历的痛苦与危险。大林人习惯性在孕妇临产的时候,找“接生婆”为产妇接生。侯云策为了孕妇安全,就出高价到中原之地请来大量接生婆。这一举措让黑雕军大为欢喜,却害得中原接生婆严重短缺,不少中年女子见到接生婆有利可图,纷纷改行当起了接生婆。 与此同时,在大师兄王楠建议下,侯云策要求白霜华调集了粮食、黄豆、花生、活鸡等食物到同心城,分到每家分娩产妇家中去。增加了母亲营养,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奶水喂养出生婴儿。 侯云策为了亲民,走家串户,亲自为失去了父亲的婴儿送去十贯林元通宝。 有一名驻守同心城的军士强奸了一名刚刚失去丈夫的党项女子,若在郑州时期遇上此等事情,侯云策可能只是对军士实行鞭刑。当上节度使之后,侯云策面对众胡环侍的高压局面,必须要稳定军心。自己一言一行都要影响到无数人,对违法军士仁慈,就是对战死沙场的黑雕军军士的残忍。为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侯云策下令处死这名军士,并把其头颅悬挂在东城门上,以示警戒。 头颅成为骷髅以后,仍然悬挂于东城门。过往军士无不耸然,再也没有军士敢于轻易踏入党项女子院中半步。 党项女子对侯云策既害怕又尊敬,听说师高月明有了身孕,同心城内党项女子就按照党项风俗,采集百家衣料,为小孩子做了一件小衣服,意在保佑侯云策和师高月明的小孩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侯云策接到长寿衣之后,派了数名党项僧人,来到各家收集党项女子父亲或兄弟的姓名,列成名单。房当度在贺兰山东麓站稳脚跟后,侯云策传来将令,准许房当度族人到同心城探亲,并提供了一份可以探亲名单。 此时,房当度族人已经知道同心城集体成婚之事,得令后纷纷南下到同心城寻找失落的女儿,一时之间。同心城内四处都是外公或舅舅,各家各户都充满了夹杂着哭声的笑声,或是夹杂着笑声的哭声。 黑雕军廉县城外大败契丹军之后,侯云策下定决心把剩下的五百多成了亲的老军士全部派到同心城,让他们休假两个月,尽情享受天伦之乐。两个月之后,这些老军士将成立一个训练营,专门在白狼营培训新兵和团结兵。白狼营就在同心城外,这样一来,既能为黑雕军保留下一批珍贵的战斗种子,又让这些军士们可以定期回到同心城,照顾老婆和孩子。 这些黑雕军老军士纷纷在家中摆下酒席,迎接从贺兰山远道而来的亲戚。曾经的生死对头就这么坐在了一起,虽说气氛初时有些尴尬,可是,毕竟大家没有私仇,现在成为了一家人,几杯老酒下肚,心胸开阔者杯酒抿恩仇,心胸狭窄者酒后免不了拳脚相交,更多情况是大家语言不顺,只有大眼瞪着小眼。 从同心城回到贺兰山的党项人,对黑雕军的敌意多多少少都有所减少。 同心城被攻破之后,师高金父女俩都以为今生不能再见面,今日重逢,竟有再世为人之感,父女两人双双垂泪。 师高金多年幕僚生涯,自制力极强,很快就从与女儿重逢的激动中清醒,来到侯云策面前,跪下行过大礼,用略带些京兆府口音的中原话说道:“师高金参见节度使。” 侯云策道:“都是一家人了,又是内院之中,不必行此大礼,师先生请起。”话虽然如此说,侯云策还是让师高金行过大礼。这才伸手将师高金扶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只鸽子穿破云层,径直降落在侯云策府弟的中院,侯云策对中院所养的飞将军很有感情,有空都要去观察它们,对它们熟悉得就如自己地手指一样,从飞行势态来看,这应是经过遥远飞行的飞将军。 果然,过了一会,封沙手持一张红色纸张,这是孟殊和侯云策通信的绝密信件,必须要用特定密码才能解开。侯云策接过红纸,没有打开,随手放进怀中。 师高金相貌没有特异之处,就和普通地党项人一样,一双儿女却金发碧眼,大异于常人。封沙进来之后,师高金就垂手立在一旁,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打败鹰帅的大林节度使,右手习惯性地抚摸着一直带在身边的淡黄色玉佩。 封沙退出内院之后,侯云策若无其事地对师高金,道:“小女儿叫侯小清,你看那双眼睛多漂亮,就和她母亲一样,来抱抱。” 党项族以男为尊,男子向来不管小孩,即使心中喜欢,也很少抱着玩耍。侯云策发了话,师高金也不敢违反,别扭地抱过侯小清。侯小清紧闭着双眼,仍然在沉睡之中。师高金虽说是幕僚,可是常年生活在军中,骑骏马、喝烈酒,和军中豪杰无异,抱着这不过七斤多一些地侯小清,却如抱着一块沉重石头。不一会,师高金双手就开始酸软,背上也冒出一些密集汗滴。 侯云策看到师高金抱小孩子的姿势十分别扭,手上非常用劲,仿佛稍稍松一些,孩子就会掉下来一般,笑着对师高月明道:“你来抱孩子,我请师先生喝酒。” 再一次听到侯云策称呼父亲为“师先生”,师高月明不禁心中一酸,她知道侯云策的妻子赵英是赵皇后之妹,身份高贵,自己跟着侯云策,永远只能是一名小妾。 赵英没有居住在灵州,侯云策身边只有师高月明一个女人,师高月明原本以为侯云策不久以后就会把师高绿绮收至帐中,不料,侯云策对美貌的师高绿绮并没有兴趣,虽说天天由师高绿绮穿衣打扮,却没有任何无礼之举。 不知不觉中,师高月明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此时听见侯云策的称呼,师高月明再一次明白现实多么残酷,自己只不过是生活在精心编织的一场梦中,妾仍然是妾,女主人仍是远在大梁地赵家小娘子,想起赵家小娘子,师高月明心中就是一阵绞痛。 师高月明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仍是满脸笑容地接过了孩子,笑道:“父亲远来劳顿,要少喝一些酒。” 党项人祖辈曾经生活在青海湖一带,苦寒难耐,族人好酒,遇节日则通宵达旦地饮酒,酒后打架滋事着实不少,师高月明害怕父亲喝酒之后和侯云策发生冲突,因此,特地叮嘱了一句。 酒宴很快就摆了上来,虽说酒宴,不过四五个菜而已,全是大盆的肉食肉汤。 酒至三巡,侯云策很随意地问道:“师先生是党项颇超族人吧?” 师高金苦笑道:“我来到房当族二十多年了,儿子师高知潮,女儿师高月明都是在清水河畔长大,颇超人和房当人本是同根同源,我们也算是房当人。” 侯云策脸上浮起一阵轻微地笑意,道:“我也就不绕圈子了,听说师高月明的爷爷曾是颇超族的族长,因为二十年前争夺族长之位,发生了火拼,师先生被迫逃出了颇超族,是不是这样一回事?” 师高金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 侯云策目光犀利无比,盯着师高金,严肃地道:“我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想不想回到颇超族,夺回族长之位?” 闻此言,师高金眼皮一阵微跳。 在房当族中,虽说鹰帅房当明有知遇之恩,可是毕竟是客卿身份,只能献策之权,但是没有决策权,换一个角度说,其个人命运完全掌握在房当族首领手中,不管计谋如何出色,都不过是一件用得称手的工具而已。既然是工具,用来不称手的时候,就是被丢弃之日。 重夺族长之位是师高金潜伏在内心深入的一个梦想,只不过从颇超族逃亡时间已久,回到颇超族都已成为遥远的梦想,看来永无实现的可能。此时,侯云策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以黑雕军的实力,加上房当族相助,重返颇超族地梦想就极有可能变成现实 师高金脸色如常,右手不停地搓着淡黄色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条奔跑着的草原狼。师高月明很熟悉父亲这个动作,每遇难以决断之事。父亲总要搓着这块玉佩,停止搓揉便是下定决心之时。 师高金犹豫片刻,重夺族长之位的想法还是占了上风,抬起头,道:“节度使此话当真?” 侯云策断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师高月明看见父亲眼中闪出一股异彩,心中微叹:夫君当真历害,竟把夫妻床弟之言记得如此清楚,提出的建议恰恰击中了要害,父亲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师先生离开颇超族已有二十多年了,不知族中是否还有其他亲人或是亲信好友,若要重夺族长之位。全凭武力也不行,最好有人呼应,师先生回去以后要好好斟酌一番。” 师高月明还有一个哥哥,听说孔武有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师先生可以带信给师高知潮,我要见他一面。” “节度使放心,虽说我离开颇超族多年,但是颇超族里忠于父亲的故旧不少,当年我逃离颇超族之时。颇超黑羊杀了很多忠于父亲的族人,这个仇恨再过百年不会忘记,我这几年和颇超族族人也暗中有联系,只有黑雕军大军出动,必然应者如云。颇超黑羊众叛亲离之下,族长之位难保。” 颇超族位于贺兰山北麓,有近十万族人,首领颇超黑羊身边有数千精兵,虽说他为人残暴,族人多有不满,但是要重夺族长之位谈何容易,师高金故意说得很轻松,主要是为了坚定侯云策的决心。 侯云策长期领兵,深知实力决定一切,所谓道义,不过是成功者为了维护其统治而采取的一种手段,师高金一家是权力之争的失败者,所谓应者如云、众叛亲离不过是煽情之托词。 侯云策也没有点破师高金,微微一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师先生不必操之过急,寻找合适的族人为内应,等待恰当时机,力争一击成功。” 两人交谈甚为投机,也没有回避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凝神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虽说经历不同,性格迥异,但是,两人谈话间,眼中始终闪烁雄性渴望,这种渴望是生命力强劲的表现,凭空为两人增添了些色彩。 师高月明心中正在百感交集,忽觉手中湿淋淋一片,低头看时,女儿侯小清正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七月天气炎热,怕女儿用尿布后会被捂起痱子,就没有给小清用尿布,晚上则派几个侍女轮流守候。因此,师高月明手上水流成溪。 师高月明就对着另一间房屋喊道:“绿绮,快来。” 两人手忙脚乱地走进里屋,大事谈毕,师高金见侯云策站了起来,也适时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地行过大礼之后,回到客房。 师高金背影从内院大门消失之后,侯云策脸上地笑容就渐渐隐去,他快步走到房,取过红色纸条,在架上取过一本佛经。 密码翻译出来:赵普已死,孟殊。 (第二百一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19章 婚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夕阳在天边徘徊良久,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落下了地平线,只余下万丈霞光,斜斜地直刺天际。 侯府房门口挂有厚重的帘子,屋内光线和院外相比,犹为昏暗,侯云策坐在桌旁,让自己全身融入到昏暗之中。 得知了赵普死讯,侯云策心中如被一块厚铁块堵住。赵普是有功之臣,两年来,鞍前马后出力甚多。特别是主持了廉县地方事务,他制定的“兴修水利、半农半牧、军民屯田”三大措施,已被上升为黑雕军治理河套地区根本政策。 赵普的音容笑貌宛如蝙蝠,在黑暗房中翩翩起舞。痛惜归痛惜,侯云策却并不后悔杀掉赵普的决定。 赵普曾经担任过黑雕军行军司马一职,对黑雕军军情相当清楚,若赵普为杨光义所用,自己先机顿失;而且赵普办事果断,才能出众,为友是奔腾而出的雕翎箭,为敌则是插向心口上的尖刀。 黑雕军军纪颇严,军中将领所有信皆由竹园幕僚代代送。但是,这两年来,赵普和杨光义常有信往来。这一次吏部调令更是杨光义一手促成,最初是杨光义心腹刘熙古经手此事,吏部上下都曾收过侯云策厚礼,一般不会调动黑雕军的人。刘熙古在吏部碰了一个软钉子,杨光义亲自出面周旋,吏部这才发出了调令。 孟殊把前后经过打探得一清二楚。 侯云策不愿意学项羽,项羽虽然力拔山兮气盖世,可是心胸狭隘,更有妇人之仁,数度手握刘邦性命,却不听忠言,数度放虎归山,最终自掘坟墓,葬送了数十万大军的性命。 侯云策踩了一脚掉在地上的纸条灰烬,走出房之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弯月如钩,一片清辉笼罩着大地。侯云策深吸一口气,把赵普之死丢在了一边。 师高月明在屋里哼着小曲,这首小曲曲调轻柔绵长,语意温柔。侯云策在门口听了一会,女儿小清“呀、呀”哭了一阵,渐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曲调如萤火虫般在小院里飞来飞去。 中院,罗青松蹲在胡椅上,“呼哧、呼哧”地吃着黄老六做的面块汤,面块是由炖牛肉汤为汤料,里面加上了一些熬制得金黄的方形牛肉。罗青松吃面时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侯云策走出内院,赶紧放下汤碗站了起来。 侯云策看见还有小半碗面汤,心平气和地道:“罗郎不必着急。把汤喝了吧。” 罗青松端起大碗,风卷残云般地把很有劲道的面块倒进了肚里。 走出侯府,街道黑沉沉一片,虽说是七月天,灵州城内的居民还是习惯早早地上床,少数院子里隐约有些光影。沿着一条石板铺成的街道,很快就来到不远处的黑雕军医馆。 医馆占地颇为宽阔,门口挂着四个气死风灯。把大门口照得颇为明亮,大门不时有人进出,这是灵州城内夜晚最热闹的地方。 医馆住了三位将军级人物,一是曾短暂担任过虎营指挥使吴平沙,另一位是姜晖,还有一位就是险些丧命的郭炯。 吴平沙被狼牙棒猛击在后背,虽然逃过一死,下肢却失去了知觉,看来永远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伏虎将姜晖受伤最轻。他是一个闲不住地人,伤口稍好就要闹着出院。指挥使以上的军官进入医馆之后,就直接归馆长韩淇管理,没有韩淇的批准就不能出院。姜晖伤口没有痊愈,韩淇数次拒绝了姜晖的出院要求,被纠缠了数次之后,特意给姜晖门口派了两个亲卫,全天候跟着姜晖,不准他乱走乱动。 医生在黑雕军中很受尊敬,特别是馆长韩淇,历次战役救人无数,颇有威望,姜晖虽说已升任都指挥使,被韩淇派人拘束,也只能发两句牢骚,还是依着医馆的规矩办事。 经过数年持续不断的建设,黑雕军医馆已建成体系,在灵州城内建有一个医馆,同心、西会州、靖远、廉县各自建有一个分馆,每一营中建有一个小馆,每一百人中设有一个三人医疗组。野战医院的馆长由韩淇担任,各分馆馆长则由韩淇的三个大弟子以及花重金从大梁、郑州、大名府等地请来的名医担任。 侯云策很重视医馆的建设,经常来医馆看望受伤的将士,这是他拉近各级军官和军士的重要手段。人受伤之后,情绪会受到影响,此时能来探望,比起平时怀柔之策事半功倍。 来到医馆,侯云策先和姜晖聊了一会,就来到了重病区。重病区设在院中院里,外面有一个三米左右的围墙,和四周分隔开来,相比其他病区就安静许多。重病区的走廊上挂着的两个气死风灯,原本颇有喜气地风灯,气死在此显得特别地惨淡,随着夜风缓慢地摇动着。 郭炯养伤的房间门口有两名身带腰刀地魁梧军士,均是郭炯贴身亲卫。侯云策从走廊处过来,刚好处于背光的位置,一名亲卫手抚刀柄,向前一步,伸手拦住侯云策。等到侯云策走近,亲卫这才认出是节度使。侯云策制止了正欲行礼守卫军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郭炯地病房前。 白霜华身穿普通的软甲,坐在郭炯床边。她握着郭炯左手,专注地看着沉睡中的郭炯。由于门外有岗哨,她一点也没有发现侯云策进了门。侯云策轻轻咳嗽了一声,白霜华吓了一跳,正想轻声喝斥,回头见是侯云策,连忙站了起来,握住郭炯地右手仍然没有松开。 虽说白霜华和郭炯两人已有婚约,可是毕竟还没有成亲,白霜华脸色微红,低声道:“云帅来了。” 白霜华在侯云策面前没有刻意伪装,细细的问话声,羞涩的神态,已完全是一幅小女儿神态了,和辎重营那位一板一眼按制度办事的白都指挥使判若两人了。 “今天情况如何?” “我吃过晚饭来的。听韩医官讲,上午郭郎全身发热,下午才恢复正常。” 郭炯被左胸中了一箭,只差一点距离就射中心脏。郭炯在黑雕军中地位颇高,排名第三,仅次于侯云策和石虎。郭炯受伤之后,韩淇不敢怠慢。亲自为其治疗。昏睡两天后才醒了过来,总算捡回来一条性命。 侯云策看着白霜华,微微一笑道:“赵英娘子昨日带来消息,你家大娘已经同意白娘子和郭郎的婚事,等到郭郎身体复原,你们就成亲吧。” 郭炯的父亲郭行简早已同意了郭炯和白霜华的婚事,赵英亲自到白家做媒,白重赞的妻子原本想把白霜华嫁给宰相范质的儿子,由于节度使白重赞战死,白家声威大不如前,范质借故推脱了白家提亲。正在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白家大娘见赵英亲自来提亲,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白霜华的生母并不了解情况,听说要把女儿嫁给一位将军,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只是白家大娘把婚事定了下来,她也无可奈何,除了到庙里多烧几柱香,为女儿祈福以外,另无他法。 白霜华闻言顿时大羞,只觉一股暖流在周身游动,低着头,用手指不断地绞着一根淡黄色衣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黑雕军制式软甲自然不会有巾巾吊吊的布带,白霜华虽然长在军营,外表颇为严肃,做事有板有眼,不过女儿心思纵然是最精良的甲胄也遮挡不了,白霜华在软甲不起眼的左下摆,悄悄缠了一根淡黄色衣带,作为装饰。 衣带甚小,又处于不显眼地地方,辎重营的部属都是军中壮汉,没有人会注意到白霜华这一个小小的装束。 侯云策和军中普通壮汉稍有不同,对女人的了解自非寻常军士能及,敏锐地观察到白霜华抚弄衣带的细微动作,这个细微动作已暴露出白霜华的心思,笑道:“白将军若没有异议,此事就这样定下来,这也是黑雕军的一件大喜事,需要好好操办。” 白霜华突然想到战死黑熊山父亲,以及在大梁城内忍气吞声地母亲,即喜又悲,心乱如麻,眼角渐渐湿润起来,低声道:“一切但凭节度使作主。” 侯云策说起婚事之时,郭炯已醒来,听到白霜华亲口答应婚事,心中狂喜,就挣扎着想要起来,胸口一疼,又无力地倒在床上。 白霜华赶紧回头,嗔怪道:“要起来叫一声,我来扶你。韩馆长吩咐过不可用力,否则伤口迸裂,又要重新受罪。”其实韩院垂原话是“若伤口迸裂就有性命之忧。”白霜华一颗心早就系在郭炯身上,“性命之忧”这四个字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加在郭炯身上,因此,就变为“又要重新受罪”。 郭炯那里想到白霜华心里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躺在床上道:“云帅来了,我仍然躺在床上。实在有失体统。”话虽如此说,郭炯却不敢再勉强起身,望着侯云策,余光却在白霜华身上。 白霜华牵了牵郭炯的枕头,让他躺得舒服一些,然后腼腆地道:“云帅,末将先告辞了。” 想到不久就可以郭炯成亲,白霜华心头就如装了无数只蹦跳的小鹿,万般滋味都在心中。白霜华随身带着两名辎重营亲卫,这两名军士到辎重营已有近一年的时间,两人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每天把腰刀擦拭得雪亮,梦想着到军前杀敌立功。只是,黑雕军极为重视保护辎重的,辎重兵杀敌机率实在太小,而白将军成天板着脸,不苟言笑,更别提和亲卫一起喝酒骂娘,这让两个年轻亲卫郁闷万分。 白霜华出门之时,两名郁闷的亲卫赶紧跟了上来。三人闷头走了一段路,白霜华突然道:“王九郎,弄点卤猪脚来,今天我想喝一杯。” 王七郎在家真正的排行在第八,他父亲和母亲一口气生了八个儿子。生儿子用光了他们所有精力,为孩子取名字就马马虎牙的,老大老二有名字,老三叫做王三郎,以此类推,老八自然就叫做王八郎。王八郎这个名字自然很容易引起众人的联想,王八郎之名在他们村庄是家喻户晓,让王八郎从小就受了颇多嘲笑。王八郎为了这个名字。和父母闹过无数别扭。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王八郎的名字就伴随着他长大。王八郎到了军中之后。自作主张把自己地排名朝后延伸了一位,由王八郎变成了王九郎。 辎重营向来比其他营的生活要好,今天晚上营里厨子赵大胆偷偷卤了几根猪脚,准备晚上请狮营的三名队正讲一讲在在廉县城外和契丹人决战的故事,卤猪脚就是讲故事的酬劳,王九郎没有料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白将军目光如矩,连赵大胆卤了几根猪脚也知道,更没有想到呆板的白将军竟然主动提起喝酒。 回到了辎重营,王九郎连忙去找赵大胆要卤猪脚,白霜华在辎重营里一言九鼎,颇有威信,赵大胆平时根本巴结不上白霜华,今天有些良机,赶紧把香喷喷的卤猪脚给白霜华送了过去。 喝酒之时,白霜华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只道:“今天是大喜之日,我特许两位随意喝酒,举杯吧。” 三人你一杯我一杯,白霜华酒量颇佳,当王九郎扶着另一名亲卫离开之后,白霜华紧闭房门,换上了女装,对着铜镜细细打扮,一个多时辰以后,铜镜中出现了一名俏丽佳人。 白霜华告辞之后,侯云策命令罗青松守在门口,等闲人等一律不准靠近,然后搬了一张胡椅过来,坐在郭炯身边,道:“同心城的团结兵多是从甘、凉等州迁来,他们长期和回骨、党项、大蕃等胡族生活在一起,民风极为强悍,这次和契丹军这一战,团结兵出力甚多,这些团结兵只要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可战之精兵。” 郭炯也是深有同感,道:“我第一次参加战斗,双股战栗不止,这些团结兵全是新兵,面对强敌,彪悍异常,酣战不退,实在令人佩服万分。” “勇猛是军队战斗力强劲的重要因素,但是,严明纪律、严格训练、精良装备和勇猛作风四个方面结合在一起,才称得上一支精兵。狮营是黑雕军的精税,我准备从团结兵中选四千人,补充到狮营中去。我给郭郎半年时间,把四千团结兵锤炼成一支能战之雄狮。” “请云帅放心,箭伤一好,我就开始训练团结兵。”郭炯一边毫不犹豫地答话,一边在心里猜测:补充四千团结兵之后,狮营兵力将超过八千人,从人数上已经超过了凤州时期地黑雕军,再加上陈猛率领的山凌战车营,狮营实力居于黑雕军八营之冠,远超其他诸营,云帅如此安排是何道理?另外,训练部队,是每个都指挥使应尽之责任,侯云策根本没有必要婆婆妈妈地交待得这么清楚。 侯云策要回朝廷任宰臣的消息只有石虎和钱向南知道,郭炯身受重伤,因而并不知情,当侯云策讲完前因后果,郭炯顿时呆住了。 黑雕军是侯云策一手所建,黑雕军和侯云策这两个名字向来是血肉相联密不可分,现在侯云策突然要离开黑雕军,让郭炯一时无法适应,急道:“云遇上为什么要走?您一走,就把黑雕军的军魂带走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0章 密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一盏油灯安放在窗棂下的胡桌上,胡桌上是一个白色瓷碗,碗里是一些乌黑药汤,空中弥漫着些苦苦药味。昏黄的灯光不断跳跃着,暗得侯云策和郭炯两人脸上或明或暗。 “北方草原地域契丹阔,纵横万里,草原上强族叠出,而中原之地仍然数国对峙,稍有不慎,五胡乱华之惨剧就要重演。”侯云策说此话的时候,脑海中涌起了来往于黑城的胡族,又想起五胡乱华的惨痛。 郭炯熟读史,对这一段历史非常熟悉,深有同感。 “廉县县城基本修筑完毕,城外有广阔的农田、牧场,过了黄河就是前套,再朝北走就进入里部的势力范围,向东是浩瀚的沙漠,向西渡过黄河则是贺兰山,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狮营以后就守卫此处。” “定不辱命。” “我把铁川源和何五郎调来给你当副手,铁川源足智多谋,是难得的帅才,何五郎冲锋陷阵勇猛无比,是难得的勇将,还有陈猛指挥的山凌战车营,若使用得当,当者披糜,有他们三人相助,狮营足以纵横河套。我回朝之后。郭郎要带好这支部队,和里部一起控制阴山、乌梁素海,把前套之地控制在黑雕军手中。” 侯云策原本是坐在床边,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 郭炯躺在床上,汗水已把全身衣服湿透,连床单也被打湿了。他心里明白,侯云策雄才大略,绝非池中之物,自己在沧州投军以来,命运早已和侯云策联系在一起了。 郭炯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被侯云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郭炯也就放弃了起身的努力,道:“只要云帅一声令下,郭炯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郭炯房间出来,侯云策又到吴平沙病房里坐了坐,吴平沙是一名忠厚而悍勇的老军士,从伍长一步步拼杀过来。现在被狼牙棒打断腰身,看来永远不能下地行走了。 吴平沙情绪一直颇为低落。他是一个军人,失去了行走能力是废人一个。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别人手中。侯云策说了一些宽慰的话,并诚恳地邀请他到同心城白狼营训练大队专门讲解“小队伍进攻战术”,吴平沙原本心灰意冷,准备到荣军院去养老度残生,听到云帅如此安排,心中稍宽。 野战医院和住所相隔不远,侯云策没有骑马,从医院出来,一路无话。 罗青松向来话不多,手抚刀柄,紧跟在侯云策身后。走到一个十字街道,另一条较为宽阔的街道传来杂乱的“嗒、嗒”马车声,声音并不响,只是夜晚四处寂静一片,“嗒、嗒”声音就格外明显。 侯云策停了下来,见接连又过了三辆马车。就掉头朝另一个街道走去。两人来到了另一条街道,马车已经消失在黑夜中。街道上有一队巡夜军士出现在面前,一名军士发现了站在黑暗中的人影,喝道:“是谁,出来,接受检查。” 军士在喝斥的同时,响起了一阵抽刀声。 巡逻队的火长为人仔细,见两人都带有腰刀,说出口令:“五花马。” 罗青松上前一步,道:“胡萝卜。” 口令对上之后,火长笑道:“天气已晚,两位为何不回营。” 罗青松瓮声瓮气地道:“军令在身,由不得我。” 巡逻队伍零乱的脚步渐渐消失在黑夜中。侯云策继续前行,见到一个院落有灯光,里面有走动声、说话声和嘈杂声。 侯云策看见此院子,想起这是吴七郎贩私盐的院子。 吴七郎是奉命贩私盐,受到了黑雕军军方的暗中保护,不过,贩私盐毕竟是与朝廷争利,吴七郎办事仍然极为小心,进城均安排在晚上。 侯云策知道马车上装的是什么,正欲转身离开,黑暗中突然跳出来四个手持剔骨尖刀的汉子,堵住去路。在狭窄的巷道夜战,这种剔骨尖刀端是十分历害,能轻易洞穿身体,是私盐贩子在城市巷战最喜欢用的兵器。 罗青松肩负保卫侯云策之责,虽然知道云帅武艺高强,也不敢掉以轻心。查看马车之时,他就持刀在手,紧跟在侯云策身侧。对方围上来之后,罗青松挽了一个刀花,刀尖竖立在脸侧,微微下蹲,这是夜战八方的起手式,只待云帅下令,便抢先攻击。 一人轻轻喝斥道:“什么人,敢在这窥视,跟我进院。” 侯云策心知对方是私盐贩子。这些私盐贩子由沈怀镜在联系,每次进城,都要提前通知钱向南,然后沈怀镜安排人手接应,并告知当日的接头暗号,这一套程序是侯云策同意的,侯云策就道:“五花马。” 领头一人低声答道:“胡萝卜。” 领头之人见对方是军中之人,口气缓和下来,道:“两位军爷,恕在下无礼了,请暂进小院,主人有事相询。” 侯云策突然道:“吴七郎在否,让他出来。” 领头之人闻言,态度顿时转变,能叫出首领吴七郎之名,必然是城内高级军官,吩咐手下道:“把刀收起来。”再拱手道:“将爷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一不会,两名男子人院内闪了出来,其中一名汉子身材颇为高大,正是侯云策在中牟县收服的私盐贩子吴七郎,贩私盐为朝廷所禁,捕杀甚紧。这些私盐贩子行动十分诡秘,在灵州军中,吴七郎之名不过寥寥数人知道,因此,吴七郎知道来人必是灵州军中重要人物,得到报信之后,匆匆赶了出来。 吴七郎为人谨慎,认出了来人是节度使侯云策,虽然有些惊疑,却并没有行礼,只是拱手道:“两位何事,若有要事,请到别院。” 吴七郎领着侯云策、罗青松顺着围墙隐入黑暗中,转了二三个弯,来到了一个小门处,吴七郎有节奏地敲了数声。只听“咔”地一声轻响,小门出现了一个小门洞,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小门洞传出来:“五州行船?” 吴七郎低声道:“风渐停。” 三人进了院子,驼背老者并不和吴七郎见面,关上小门之后。缩着身体,踱到西处的一个小房间,随着房门“吱”地一声轻响,驼背老者隐身在黑暗之中。 吴七郎这才行过大礼,起身后道:“贩盐这个行当利高,臭规矩也多,云帅勿怪。” 贩私盐是和朝廷争利,朝廷捉住私盐贩子从来没手软过,砍头如切萝卜一样,因此,贩私盐是风险极大的行当,为了生存,自有许多规矩,办事也就极为隐秘。孟殊所建飞鹰堂,也借鉴了不少私盐贩子的办法。 两人在屋内坐定,吴七郎恭敬地道:“末将得到急令,要运一批河中盐到灵州来。路途为躲避延州军,耽误了一天,依令在城外等到天黑才进城。” 紧急调运河中盐到灵州,正是侯云策之命,不过,他只说尽快准备一批河中盐,并没有规定具体时间。 侯云策若有所思地看着吴七郎,问道:“大林朝有多少贩盐人?” “贩盐人分为三大帮,最大一帮在海州帮,海州帮大龙头姓李,自称李狂生,手下足有三千多人,有海船数十只,散布在沧州、登州等地,另一帮是汉中帮,有一千多人;还有一帮是郑州帮,龙头老大巴仁就住在中牟县境内,他心下也有近两千人,由于有了节度使支持,郑州帮现在蒸蒸日上,抢了汉中帮不少生意。” 侯云策心道:郑州和大梁很近,这些私盐贩子又皆是亡命之徒,而且组织严密,若控制在自己手中,也算是一支兵。他当过郑州防御使,对于郑州私盐帮的情况略知一二,问道:“郑州帮龙头老大还是巴仁吧?” “正是。” “听说你们均称巴仁为巴大哥,巴仁重病已有数年,说不定哪一天就一病不起,七郎想不想接替巴仁之位?” 吴七郎不知侯云策何意,连忙站起身来,道:“末将现在是黑雕军步军指挥使,奉命贩盐,不敢有他想。”他素来悍勇,败在侯云策手中心服口服,对侯云策颇为敬重。 侯云策笑道:“这两千多兄弟都是桀骜不驯之人,若没有一个服众的龙头老大,不知要生多少事出来,七郎本是巴大哥的结义兄弟,接替巴仁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希望你去当这个龙头老大,把郑州帮掌握在手中。” 昏黄的油灯“噼啪”爆响一声。 吴七郎听侯云策说得认真,不似玩笑之语,“我们和巴大哥是八人结义,我排行第七,巴仁还有两个儿子,郑州帮龙头老大之位,恐怕很难落在我的头上。” “私盐帮主之位,向来能者居之,七郎经营西北盐务,功劳甚大,巴仁是明白人,上一次我在郑州筹粮,他就捐了不少,他应该能够想通其中关节,若实在想不通,我可派人点拨于他。” 巴仁是郑州帮老大,面对官府之时则是地方乡绅,和朝中人物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侯云策在郑州任防御使之时,巴仁还曾经拜访过侯云策,也曾为灾民捐献粮食,凡是家大业大者,做事必然三思而行。反而较为流民更容易受到权贵地控制,所以,侯云策有此言语。 和吴七郎随意聊了一会,了解私盐帮的一些逸事,侯云策就从吴七郎处回到侯府。 内院大门虚掩着,侯云策轻轻推开院门,就听到小清稚嫩地哭声,师高月明低声用党项语哼着听不太明白的歌谣。师高绿绮端着一个盆子从房内出来,没有注意在侯云策站在内院,“哗”地把水倒在一个排水洞内,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些什么。师高绿绮是一个伶牙利齿的女子,说话地速度极快,就如爆炒豆子一样。侯云策只会一些简单的党项语。师高绿绮说得又快又急,侯云策一句也没能听懂。 师高月明在屋内高声说了一句,师高绿绮仍然快速地咕噜了几句,才转身进屋。师高月明这一句侯云策听懂了,师高月明是让师高绿绮别说了。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虽说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师高月明很少用这种口气和师高绿绮说话。 七月天气颇为闷热,内院高墙耸立,外面是黑雕军亲卫,安全没有任何问题。师高月明的房门半开着,侯云策站在院内,恰恰看得见师高月明身影。 师高月明抱着侯小清,在房中来回地走动,只要师高月明停下来,侯小清就会哇哇大哭。师高月明温柔地唱歌。凝神地看着熟睡中的小清。师高月明这个神态侯云策颇为熟悉,侯云策正待要抬脚,忽然,从师高月明脸上落下一串泪水,直落到侯小清脸上,侯小清浑然不觉,仍然酣睡在母亲怀抱之中。 侯云策练习《天遁功》数年,已有小成。虽说油灯昏暗,可是他视力极佳,清楚地看到师高月明脸上一串泪水,以及她脸上深深的哀愁。侯云策不禁一愣,师高月明性格豁达,即使在最危险地时刻,也是神情自若落落大方,从未在脸上出现过如此伤心的表情。 师高月明父亲安然无事,女儿小清健康漂亮,又没有其他值得伤心之事,为何师高月明脸上会出现如此神情?侯云策想了一会,却想不出头绪。 第二天上午,侯云策请来石虎,商议调团结兵扩充狮营一事。 听完侯云策提议,石虎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侯云策也不说话,靠在胡椅之上,等待石虎说话。 过了一会,石虎缓缓道:“如此一来,狮营实力冠于全军,和里部遥相呼应,进可沿黄河南下,退可入阴山,若没有猜错,云帅有了逐鹿中原之心。” 从沧州城外破敌以来,石虎一直是侯云策的副手,参与了绝大部分机密之事,数年来,侯云策收复大蕃浑末部和房当残部、联络里部、创建军情营和器械五营,黑雕军渐从千人之伍成长为雄霸西北的强军。在石虎眼中,侯云策逐鹿中原之心揭然若揭。 侯云策没有想到石虎说话如此直截了当,不过,绰号“石佛”的石虎向来出言不虚,他说出这样的话定然经过深思熟虑,就等着他说下文。 石虎紧接着又道:“当令陛下神武,若侯兄要从西北兴兵,恐怕中原大地又要生灵涂炭,反而给胡人可乘之机,侯兄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这些话,石虎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如芒刺在喉,今日在侯云策临行前夕,终于说了出来,他是以兄弟的身份说这些话,因此,也不称侯云策为节度使,而如以前一样,称侯云策为侯兄。 侯云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地道:“石兄如何看待此事?” 石虎直言不讳地道:“侯兄天纵其才,乱世称雄无可厚非,石某必将全力辅佐侯兄逐鹿中原,可是,当令陛下同样英明神武,况且正当盛年,假以时日,大林必将一统山河,侯兄若想兴兵反叛,就是 乱臣贼子,必将祸害百姓而遗臭万年。 石某和侯云策感情极深,此时豁出命来,也要劝解侯云策,若因此丧命也无怨言。侯云策神情复杂地看着石虎,石虎所言句句在理,侯云策一时无法驳斥。他慢慢地道:“这一次我要回大梁,只带少数牙兵。朝廷不变,我也不变,黑雕军将成为西北长城。” 石虎拱了拱手,道:“黑雕军不负君命。” 侯云策本是前朝三皇子,身负家仇国恨,此时成为大林节度使,其立场也渐渐变化。诚如石虎所言,大林陛下林荣是一代明君,若真要起战端,中原涂炭,将为胡族所趁。他打定主意,只要林荣在位,复国之事休提。 至于黑雕军中遍布侯云策的亲信,石虎若有异动也逃不出军情营的眼睛。 (第二百二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1章 临行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石虎是下一任朔方节度使,将出任黑雕军主帅,也是侯云策体系中重要的一个人物,侯云策要成事,必须要得到他的支持,侯云策必须要向他交底。但是,在交底同时也得有反制措施。作为前朝三皇子和节度使,他得讲感情,也得讲谋略。 侯云策很快转移威险话题,道:“对于契丹人和党项人来说,黑雕军是一柄锋利的宝刀,黑雕军镇守西北,始终威胁契丹人的左腹,若契丹军大力南下,黑雕军随时可以从河套东进,断其退路,有黑雕军在此,契丹军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同时,黑雕军还直接压制着盘踞在银、夏、绥诸州的党项拓跋人,党项拓跋人稍有异动,黑雕军不过一日京可取其老巢。从这两点来说,黑雕军是维护大林朝平安的定海神针,我回朝后,石兄专心练好黑雕军,切不可自毁长城,给诸胡可趁之机。” 石虎久经边事,知侯云策所言不虚,频频点头。 下午,除了值勤军官,指挥使及指使使以上的军官全部受邀来到侯府。侯云策和石虎在侯府举办了隆重的结拜仪式,仪式结束以后,侯云策搬出十几坛老酒,众将一醉方休。 石虎为人严肃,虽说酒量颇巨,喝酒却向来是点到为止,众将平日里也不敢劝醉,今日石虎一反常态,主动出击,和众将推杯换盏。酒宴结束之后。出门竟有些摇摇晃晃。 侯云策回到内院,也是一身酒气。躺在床上,只觉头昏目眩,腹中酒意不断上涌,师高月明端来一盆热水,跪在床上,细心地为侯云策擦拭着脸颊,侯云策突然一坐而起,对着热水盆就是一阵狂呕,小屋顿时酒气冲天。 党项男子大多好酒,师高月明从小就见识过男人们喝醉之后的各类醉态,跟随侯云策一年多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侯云策喝醉以后呕吐不止,就对屋外喊道:“绿绮,拿点蜂蜜水过来。” 侯云策大吐一阵,酒意去了不少,浑身也舒服许多,也不用师高月明搀扶,起身坐在胡椅之上,接过师高绿绮递来的白色瓷碗,大大地喝了一口。 侯云策只觉入口甚甜,有股山野地花香,问道:“蜂蜜水?” 师高月明道:“上次我有身孕之时,买了不少放在地下室,还没有喝完。蜂蜜水解酒效果很是不错。” 侯云策有些头昏,摇了摇头,道:“你怀小清时没喝吧。” 师高月明道:“郎君不准喝,我就没喝。” 大林朝多以蔗糖为糖料,由于运输困难,蔗糖在西北算得上贵重物品,一般人家买不起蔗糖,就有贪吃甜味的人专门到野外去找蜂窝,训蜂人也就成为黄河两岸颇香的职业。 师高月明怀上小孩之后,师高绿绮自作主张,到外面买了一些蜂蜜水,准备让师高月明喝,没有喝几杯,就被侯云策发现了。在大侯太医中,有孕妇不准喝蜂蜜的规矩,侯云策虽然不解其意,却严格遵守,所以不准师高月明喝。师高月明不喝蜂蜜水之后,蜂蜜水只能让师高绿绮一人独享了,师高绿绮每天早晨一杯蜂蜜水,喝得肌肤白嫩,秀发浓密,并且意外地冶好了便秘之苦。 师高绿绮见节度使清醒了过来,就回到隔壁房间照顾小清。师高月明站在侯云策身后,轻轻为侯云策揉捏头部。 “月明,你有什么不愉快之事吗?”侯云策是偶尔见到师高月明垂泪,这几天,师高月明情绪很正常,侯云策几乎忘了此事,今日喝了酒又想起此事。 “郎君怎么如此问?” “一日我见你抱着小清垂泪,月明肯定遇到什么难事。” 师高月明一征,双手稍稍停顿片刻,道:“那是风沙吹进了眼里。” 师高金在房当部是客聊身份,在部落里颇受尊重,家中有成群牛马羊和仆人。师高月明算得上房当族中的千金之女,同心城破后,师高月明无奈之下成为了侯云策侍妾。侯云策是非常优秀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师高月明发自内心地爱上了这个称雄一方的男子。 因为有爱,就渐生占有之心。 师高月明在睡梦中醒来,常常情不自禁地点亮油灯,坐在侯云策身边。痴痴地看着侯云策沉静睡容,侯云策喝酒之后轻微地鼾声,偶尔流出来的梦口水,都让师高月明如痴如醉。师高月明的妈妈常说一句话:“男人痴,一时迷,女人痴,无药医。” 师高月明小时候不明白此句话的含义,此时当自己全身心地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子却不能被自己完全拥有,这种感受如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咬着师高月明柔软的心灵。 当师高金来到了府上的时候,侯云策和师高金纯粹是上下级见面之礼,侯云策一句“师先生”。如冬天的一盆冷水让师高月明从头冻到了脚底。师高月明甚为要强,虽自怜身世,心中的苦闷深藏在内心。落泪也总是在寂静无人时。 不过,侯云策年少遇变,阅人无数,人情练达,从师高月明支言片语和异常举止中隐约捕捉到她内心深处地情绪。侯云策对此事也无可奈何,假装完全不了解师高月明的想法,只是闲谈时不时讲讲中原的风俗人情。 师高月明双手稍停之时。侯云站道:“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伴随着侯云策绵长的呼吸,师高月明一夜无眠。天要放亮的时候。师高月明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侯云策按例早起。师高月明双膝抱在胸前,如一只受惊的浅水虾。 自从侯小清出世以来,侯云策早上雷打不动的晨练就改在中院进行。由于节度使在中院晨练,原本对晨练一直三心二意地封沙被迫起了早床,跟着众亲卫们一起习武。侯云策见封沙参加了两年晨练仍是细胳膊细腿,便命令罗青松做封沙的监工。 封沙嘴皮子十分利索,闲来无事之时,封沙和罗青松时常斗嘴,罗青松嘴拙,常被封沙说得哑口无言。侯云策下令之后,罗青松有了监工身份,自然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常把封沙弄得狼狈不堪,更可恨的是侯云策一点没有同情心,对于罗青松的暴行从来不制止,时不时还煽风点火。 这几天,撕大封沙的韧带成为罗青松最有兴趣地事情,封沙从六岁起开始读圣贤,如今已有二十二年,读期间,向来是摇头晃脑,甚少伸拳动腿,韧带自然很紧,要打开谈何容易。罗青松不顾封沙反对,强行让其压腿劈叉,弄得封沙双腿欲裂。 今天一大早,罗青松就把封沙从床上拖了起来,逼迫封沙把一条腿笔直地放在一堵灰色的半墙上,用下巴去顶脚尖,封沙费了大力气,也只能勉强地用下巴碰到膝盖。 封沙正在痛苦不堪之时,侯云策过来为他解了围。 侯云策浑身蒸腾着热气,来到封沙和罗青松地身边,对封沙道:“今天到此为止了,里部长老柳红叶说是八月十八日要到灵州,他把时间定得这么准确,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是否能到。” 他又对罗青松道:“把风之子备好鞍,我要出城迎接柳长老。” 封沙吃了一惊,道:“昨日已派出了几队侦骑,若遇到柳长老,定会迅速回来报信,届时再出去不迟。” 侯云策道:“久居灵州城,莫说风之子,就连我也觉得全身不舒服,今天就带着五百亲卫出城溜达一圈。柳长老是贵客,出城迎接才显出我们的诚意。” 封沙见侯云策主意已定,而廉县城外的胡骑早被扫荡一空,云帅率五百亲卫队出城料来没有危险,就没有强谏,急急忙忙到亲卫营房去找刘黑狗。 一个时辰不到,五百亲卫队从灵州北门奔出,直奔廉县方向而去。 亲卫队全是清一色的若尔盖战马,个头并不高大,却强健异常,五百匹战马纵蹄狂奔,踏起一阵黄沙,地面也微微颤抖,亲卫队带着那面宽阔的黑雕军帅旗,不过并没有展开,只是展开了十面中型的军旗,军旗随着战马的奔驰,在风中猎猎作响,极有威势。 亲卫队作战之时,总是对侯云策实行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在灵州城外驰骋,没有什么危险,刘黑狗没有命令军士们围住侯云策,而让侯云策一马当先,冲到队伍最前面。紧跟在后面的是两骑,一是贺术海东,另一个是归来的黑城少年营匡操。 烈马配勇士,军旗洒热血,侯云策心胸也为之一阔。 出城十里,数匹战马从远处狂奔而来,来到阵前,这一队侦骑多是狮营老军,他们远远就瞧见了这一支队伍,待到近前,瞧见队伍前面竟是节度使,立刻勒住战马,战马还未停稳,几个侦骑就干净地翻身下马,利索地行过军礼,一名军士大声报告道:“里部长老距此不过三里。” (第二百二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2章 联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亲卫队竖起了黑雕军帅旗,张牙舞瓜的黑色大雕自沧州横空出世以来,见过了太多的鲜血,在风中飒飒飘扬,竟如有生命一般。 侯云策身披玄色软甲,脸色沉静,勒马立于队伍前方,等待里部柳红叶的人马。 约莫一个时辰,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的身影,,这一队骑兵行动极为迅速,转瞬间来到了黑雕军亲卫队阵前百米处,随着数声轻脆的哨声,急驰的骑兵队纷纷勒住了马头,停了下来。 柳红叶、吴越州和柳江清身穿灰色皮甲,腰佩长刀,身背牛角弓,从队伍中缓步走出,慢慢向黑雕军亲卫队走来。 柳红叶望着大旗,侧身对儿子柳江清道:“大林节度使侯云策竟然会亲自出城迎接我们。” 柳江清是柳红叶的三子,面貌清秀,颇有些卷气。柳门四杰,以三子柳江清最有才华,在石山学院读满两年之后,以大考第一名的身份留在院,时年不过十八岁,在院当了四年助手之后,又在军中任职四年,这才获得了院教师身份,成为了石山院最年轻的教师。 柳江清微微一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南人狡猾得紧,我们须防备他们一手。”柳江清虽是江南子弟,却在阴山草原上长大,从来没有到过江南,他习惯性称呼中原人为南人。 柳红叶沉着脸斥责道:“你已是石山院的教师,怎么说话如此不知轻重。” 柳红叶对三子期望值甚高,爱之深责之切,虽说柳江清所说正是他心中所说,可是当一名长老,很多事只能意会不能明说,若说出口来,便落入了下乘。 柳江清脸色微红,道:“江清知错了。” 吴越州身体壮实,虽是长老,却仍是里军一线将领,覆灭在廉县的两千里军曾是他的部下。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黑雕军,脸色阴沉,双眼如刀锋一样盯着侯云策,听到柳红叶教训柳江清,吴越州轻轻地“哼”了一声。 柳红叶三人来到阵前以后,侯云策左手持缰,右手举起又放下。五百军士见到这个手势纷纷下马,手挽缰绳,立于战马左侧。 吴越州心道:黑雕军骑兵确实训练有素,比之草原上精骑丝毫不差,难怪能够以少胜多打败耶律大光。 柳红叶见黑雕军下马,立刻翻身下马,来到侯云策马前。侯云策也翻身下马,隔着老远。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想煞小弟了。” 柳红叶快走几步,来到侯云策面前,恭敬地做了一个长揖,道:“节度使出城相迎,柳红叶愧不敢当。”又指着吴越州、柳江清道:“这是吴越州长老,这一位是犬子柳江清。” 刘成通从里部回来以后。详细报告了里部的情况,五大长老是里部的领导核心,刘成通特别在报告中提起了每位长老的姓名和大致特征。侯云策见吴越州身材壮实,两腿微微有些罗圈,就拱手道:“吴将军威震草原,在下心仪已久,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又对着柳江清拱手道:“幸会。幸会。” “吴越州见过节度使。”吴越州淡淡地拱手道。 吴越州是一线统兵大将,御下极严,最爱护短,在里军中威望颇高。两千里军命丧廉县,让他始终不能释怀,念念不忘和黑雕军较量一番。这一次灵州之行,柳红叶请其随行,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货物的安全,另一方面,也让吴越州亲自来看看黑雕军,打消他报仇雪恨的念头。 两军会师以后,直奔灵州。 侯云策有意看看里骑军的水准,一声令下,黑雕军亲卫队纵马狂奔,里骑兵也不甘示弱,在后面紧追不舍。黑雕军亲卫队全是经验丰富、骑术精绝的老兵,里骑兵是草原上的雄鹰,两军较上劲,骏马奔腾如黄河奔流之水,声威颇壮。 没过多久,两军就见到灵州城高大的城墙,由于路程不长,这一番较量胜负未分。 为了迎接里军,黑雕军把团结兵的训练场腾空,暂作里军军营。 里军军士向来和胡人接触,极少和中原人来往,绝大多数年轻军士没有到过大城,军士们进城之时,见到城中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平常珍贵万分的货物竟随处可见,内心震撼无以言表。 里部大本营在石山,历经百年而不衰,契丹崛起之后,横扫了北方草原,里部所在石山就成了契丹腹地,通往外界的道路大多被契丹人封住,里部只能依靠一些崎岖难走的小道或穿越戈壁沙漠的秘道和外面世界联系,购买必需的生活用品。随着党项人东移,党项人对商人盘剥得极为历害,里部的通道又被党项人阻断数条,为了生存,里军和党项军爆发了数次大规模冲突,以无数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才为里部争得了两条秘道。 里部大部分生活用品都能在石山内得到解决,可是有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比如盐、药材等物品就必须要依靠外界供应,两条秘道皆崎岖难走,沿途常有胡骑抢劫,运输量极小,这极大地制约了里部的发展。 柳红叶愿意跟侯云策联合,里部物资匮乏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第一次会晤之时,柳红叶同意里部和黑雕军结成联盟,里部接受侯云策号令。但是,柳红叶提出三个要求,一是里部保持独立,侯云策不派官吏和军队到里部;二是要由黑雕军和里军共同打通、维护石山到灵州的通道,确保商路畅通;三是要求侯云策提供一批盐和药材。 吴七郎连夜运进城地盐,就是为里军所准备。 柳红叶、吴越州、柳江清看到堆积如小山一样的盐包、药包、茶砖和丝绸,半张着嘴,再也挪不开眼睛。他们都过惯了紧日子,食盐和药材等物在石山都是极为珍贵之物,虽然柳红叶贵为大长老,每年所得食盐也不过一斤而已,一天只在一道菜里放盐,有贵客光临,才在两道菜上放盐。现在突然见到如此多的盐包,三人互相望着,眼神颇为复杂。 柳江清才高八斗,满肚子文韬武略,向来眼高于顶,此时,见到如此丰富的货物,竟然有些腿肚子发软同。他突然触摸到父亲的内心:里部和黑雕军结盟,实是寻找新的生存之道。 就在里军入城之时,梁守恒召集灵州刺史府所有官员、小吏在府中议事。 梁守恒身着刺史官服,对着众多下属侃侃而谈:“里部本是江南世族,获罪后迁到了河套地区。大武内乱之时迁到了阴山脚下。里部孤悬于阴山脚下已有百年,这些军士从未到过中原之地,云帅说了,里军士都是游子。今天是游子归家,我们灵州人要有一些做主人的样子,要让这些里军士有回家的感觉,按照前天的安排,让选出来的一千户人煮好饭菜,送到操场去,至于每家所花的费用,到时由衙门来补贴。” 一名瘦小的功曹站起来。道:“此事有何难,这一年来,灵州商贾云集,老百姓日子比平时好过许多,这一千户富裕之家也不在乎这一顿饭,至于补贴,有无皆可。” 另一名小吏站起来道:“中午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分头去办。” 论计谋。梁守恒不如赵普,论学识,不如霍知行更不如王楠,论判案断理不如钱向南,但是,梁守恒地优点在于办事四平八稳,公道正派,任灵州刺史以来,办事尽心尽力,在灵州城内很有人望。 梁守恒身体已胖,捻着越来越浓密地胡须,满脸高兴,道:“既然大家都这样有把握,就分头行事,把好事办好,我在衙门处设了一口钟,等到钟响三声,大家就集中到衙门口,我们一起到军营中去。” 自从第一次和柳红叶密谈之后,侯云策敏锐地察觉到里部的弱点。侯云策就在灵州城内最好的酒楼-青城酒楼设宴款待柳红叶、吴越州和柳江清,有意让柳红叶见识灵州的繁华和富庶,坚其归顺之心。 青城酒楼是西北少见的三层酒楼,西蜀商赵杰移师灵州之后,赵杰和侯云策合作生产的西蜀茶叶,冒用了闽茶的牌子,赚得盆满钵满。移师灵州以后,赵杰常听到朋友们抱怨灵州没有好酒楼,便花血本修建了这一座三层楼高的青城酒楼,由于资金充足,酒楼不过一年就修建成功,青城酒楼去掉了西蜀的繁琐雕饰,多些北地粗犷之气。 赵杰请来法名家,请写了店名,还特意从成都府请来了数名好厨师,青城酒楼开业,一炮打响,成为灵州众商休闲聚会洽谈生意最好的去处。 赵杰听说侯云策要在酒楼招待里部的长老,自然不敢怠慢,最好地三楼全部留给了侯云策,三楼一律不接外客,专心接待节度使一行。 石虎、刘成通应邀参加了青城酒楼的宴席,六人谈论西北诸胡趣事,相交甚欢。 城内突然响起了几声激越清脆的钟声,然后人声喧嚣,侯云策笑道:“城内百姓听说里部今日要来,箪食备酒,要到军营劳军。” 青城酒楼是灵州城内第二高大的建筑,六人站在窗前,街道景致一览无余。只见街道上无数男女,手持桶、盆、篮诸物,朝训练营方向走去,其间有许多垂髫童子,在队伍中打闹追逐,不断传来大人的吆喝、斥责之声。 柳红叶和吴越州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军政双通之人,虽无一言,心意却相通:灵州百姓此举显是有所准备,定是侯云策的意思,侯云策能有此心,也足见其诚。 柳红叶深深长揖道:“柳某替军士们谢过节度使。” 侯云策道:“何谈谢字。里部虽离开故土百年,可是血浓于水,你们永远都是中华子民。” “血浓于水。”吴越州在心里默念数遍。 里部在阴山脚下居住百年,仆骨、同罗等不少小部族视其为友邻,甚为友善,但是,党项、契丹等大族一直没有停止对里部的征伐,里部在血和火中顽强地生存。当侯云策说出“血浓于水”之时,三人均感同身受。 侯云策向刘成通看了一眼,刘成通会意地拍了拍手。 屋外走过了数名手持琵琶的女子,坐定之后,一名女子先来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此曲甚为平常,女子弹来也是中规中距,没有出采之处。第二曲则曲调一变。旋律颇为低沉忧伤,此曲是太师李甲所做。李甲来到黑城多年,思念故土,所做诗曲皆是思乡之曲。 柳红叶、吴越州两个人都在石山院里任过教,琴棋画无所不精,曲声里浓浓的思乡之情如细针反复扎剌着心灵最柔软的部分,吴越州泪水夺眶而出。 六人重回酒席坐定。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侯云策最先说话,道:“听刘郎说起。石山开办了六年义学,还建有石山学院,孤悬草原而是不丢失传统,里部真是了不起。”侯云策这个赞誉出自真心,里部以区区一万之众,经百年不衰,反而成为草原上的强悍之族,确有其独到之处。 “我们在灵州也办有院,但是一直缺教师,石山院已有百年历史,力量雄厚,远非黑雕军院可比,在下冒昧,想请石山院派一些教师到黑雕军院任教,帮助我们把黑雕军院办好,多为黑雕军和灵州培养人材。” 经过大武内乱,中原早已斯文扫地,读人的地位日落西山,成为武人附庸,反而是处于草原地里部,在石山内开办义学和院,全族都通文字,素质之高已超过中原,柳红叶很以石山院为傲,侯云策此言,恰好骚到柳红叶的痒处,他略一思忖,看了柳江清一眼,道:“犬子就在石山院任教,如若不弃,可让江清带领十人到黑雕军院当学员。” 刘成通到进入过石山,知道石山院教师都是出类拔萃之人,柳江清二十多岁,能在院任职,定是了不起的人才,不禁多看了柳江清几眼。 “柳郎能留下来,那当然最好不过。”侯云策话锋突地一转,道:“里部人才济济,但是,里部毕竟囿于一地,人才如此之多却发挥不了作用,实在有些浪费,我有两个建议,一是可选拔一些子弟到黑雕军中任职,或到灵州、同心城、西会州、靖远等地任地方官,二是可以选拔一些优秀人才,由我保送到京师应试。” 石虎和侯云策推诚布公地谈了一次以后,虽然仍旧寡言少语,沉重的心理负担却放了下来,他在心中一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向来是读人的志向,里部出自江南士族,很难拒绝这样的建议。如若里部人才参加朝廷考试,以侯云策当朝宰臣的地位,必定有不少里部族人能进入了朝廷,这些人自然对侯云策忠心耿耿,成为侯系中坚。 石虎不由得对侯云策天衣无缝的安排深感佩服:如此老谋深算的好计,侯云策谈笑间就提了出来,当真了得。 柳江清素有大志,里部有不不饱学之士,苦于石山条件,只能终老山林,现在一扇通往外面广阔世界的大门被眼前之人轻轻就推开了,柳江清禁不住反问道:“节度使愿意保举里部族人到京师应试?” 侯云策已看到了柳江清眼中射出的焦灼光芒,很自信地笑道:“那当然。” 刘成通是进士出身,笑道:“灵州地处边地,老百姓性情剽悍,但是文风不盛,近二十年没有中过进士,朝中灵州籍官员凤毛麟角,里部族人若能够参加礼部之大考,定能为灵州增光添彩。” 柳红叶、吴越州再次对视一眼,柳红叶长叹道:“若里部地饱学之士听到这个消息,定会涕泪横流。” 吴越州突地猛拍胡桌,怅然道:“节度使如此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万分,唉,廉县城外的两千里军士死得真是冤枉,这一笔帐要算在耶律大光头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3章 诸葛连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青城酒楼之宴,主宾各有所得。 下楼之际,西蜀商赵杰已在二楼迎候多时。 侯云策向柳红叶介绍道:“这位先生是西蜀商赵杰,实力雄厚,信誉良好,柳先生需要什么货物,尽可与其联系。” 里急部急需货物,侯云策心知肚明,赵杰是不错的商人,可以成为里急部的供货商。赵杰对西蜀极为熟悉,若有朝一日征伐西蜀,其商队就是极好的内应。所以,侯云策不断给赵杰好处,让其死心塌地跟随自己。 赵杰是八面玲珑的商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闻言立刻上前,道:“赵杰行商多年,对商道略知一二,柳先生如有所需,尽管来找我。”赵杰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柳红叶,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惊之色。 柳红叶盯着赵杰,道:“你是赵三郎。” 赵杰一拍大腿,“柳先生原来就是柳二哥。” 侯云策道:“你们原是旧识?” 柳红叶不胜唏嘘地道:“二十年前,我是里部货运使,专门负责外出购买货物,我和三郎屡次相见于兰州,做了好几笔大买卖,一日西到瓜州,路遇马贼,和三郎一起御敌,唉,这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回想起创业时的艰难,赵杰也是感慨颇多,“那时我还是商辅的小伙计,主要活动在兰州等地,就是和柳二哥做成了几笔大生意,才被当年掌柜看中,娶了掌柜之女,若没有柳二哥,也就没有我赵杰的今日。柳二哥突然失去踪影,让兄弟遍寻不得,实在让人神伤。” 柳红叶解释道:“在兰州做成几笔大生意之后,党项颇超部和我们交战甚恶,我率兵打仗去了。大战结束之后,我就卸去了货运使之职,从此不在南下。” 赵杰久经商海,为人精明无比,见侯云策站在一旁,知道他们俩人不能过多叙旧,就道:“此酒楼是小弟所开,随时欢迎柳二哥大驾光临。” 侯云策并未露出厌烦之色,笑道:“既然是二十年旧识,赵掌柜可要好好招待一番,要让大厨们拿出得意的本事。赵掌柜从青城山带过来的猴儿酒,也不要吝惜了。” 里部由于地处草原深处,许多物资不能自产,必须依靠商队从外地贩回。百年来里部形成了重商传统,但是,中原商人有钱,社会地位却不高。衙门小吏也常在大商家面前指手划脚。节度使侯云策对商人的态度颇为友善,不禁让柳红叶暗自称,对侯云策又高看一眼。 侯云策原本为柳家父子和吴越州安排了一个清雅小院,柳红叶婉拒了侯云策好意,执意要住在军营里,侯云策听说这是里军传统,也就由着柳红叶,留下刘成通陪伴柳红叶诸人。他带着封沙、罗青松等人,回到府中。 钱向南和一名长相猥琐男子在中院等候多时,见节度使回来,钱向南小眼睛滴溜溜转了数圈,道:“事情成了。” 军情营成为了侯云策不可或缺的部门,侯云策交待了不少事情让钱向南去办理,钱向南突然说事情成了,侯云策一时没有想起是哪一件事情。 钱向南紧接着道:“这是军情营的张草。” 侯云策并未听说此人大名,料想钱向南特意带此人来,定有深意,打量了一下这位模样平常甚至有些丑陋的男子,仍然没有说话。 钱向南吩咐道:“张郎,快把东西打开。” 张草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站在鼎鼎大名的朔方节度使面前,仍然有些手脚无措,嘴唇上两撇细长胡须也在轻轻颤抖,听到钱向南吩咐,如释重负地蹲下身去,把脚下的一个竹编地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两张古旧的弩弓,铁制部分已是锈迹斑斑,弩弓旁边还有十多枝同样锈迹斑斑的铁矢。 侯云策目光一下被这两个不起眼的弩弓吸引住了,取过较大的一柄,翻来覆去打量这柄特殊的弩弓,问道:“这就是当年名震天下、令魏军吃尽苦头的诸葛连弩?” 钱向南在一旁解释道:“年初,云帅曾和下官谈起过诸葛连弩,我就令人到西蜀去寻访,到今年四月,仍是一无所获。四月底,就派张草到西蜀寻找连弩。” 看着锈迹斑斑的诸葛连弩,侯云策心中一动,道:“这两张弩弓,可是从墓地中掘出?” 张草闻言,眼中露出了佩服神情。他搓着手,脸中又显出得意之色。钱向南两眼滴溜溜转了数圈,“嘿、嘿”笑道,“云帅神机妙算,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张草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钻地鼠,他在成都府外探了数十座古墓,终于在一个将军墓中找到了这一大一小两张不同寻常的弩弓,从形制上看,正是中提到的诸葛连弩。” 侯云策抬头看了一眼张草,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领,立此大功,我要重重赏你,张郎,你想要什么?”随即又笑道:“掘了数十座古墓,料想张郎收获颇丰,并不缺钱用。” 张草脸胀得通红,手抚后脑,鼓足勇气道:“小人从小长得颇为不堪,总是受人欺负,最大愿望在黑雕军立功,挣个一官半职,回到凤州家乡让乡邻们长长眼。” 侯云策很喜欢张草直率的性格,沉吟片刻,道:“按黑雕军的规矩,有功便有奖,张草这次盗掘有功,由钱郎来奖。” 侯云策话说到这个份上,钱向南自然顺竿上爬,道:“奖惩分明,才能号令三军,就升张草为军情营伍长,专事上天入地。”说到这,钱向南笑道:“张郎有二个绰号,一为钻地鼠,另为飞天蝙蝠。” 钦差已从大梁出发,估计在十一月就能到达灵州,侯云策一直在寻找各类人才,以备回朝所需,张草有这等本领,也是一个用得着的人才,赞道:“张草就是黑雕军中的鼓上蚤。” 钱向南极为聪明,马上明白了鼓上蚤的含义,对张草道:“鼓上蚤,这个名字好,以后张郎就是节度使亲封的鼓上蚤。” 钱向南任务完成,愉快地带着张草回到营地。侯云策回到内院抱了一会侯小清,走到中院,对亲卫罗青松道:“备马,到军械营。” 窦田、郭宝玉均是技艺高超的工匠,被侯云策招揽之后。为黑雕军打制了不少利器。到了凤州之后,侯云策根据两人的特点,由窦田主持铁器营,郭宝玉主持了军械营,军械营主要制造弓、弩、投石机等远程武器。简不凡和简约两人最早单独成营,专门制造西蜀连弩,后来为了制造成本。就把简不凡合并到郭宝玉的军械器里。 整个将作营的总管则是黑城师兄张城。 窦田的铁器营、郭宝玉的军械营、张青海的凯甲营、陈凌心的战车营,四大营集中在一起,足足占了一条街道,进入了这条命名为红炉的街道,满耳都是铁器敲击声音。 郭宝玉享受黑雕军各营都指挥使待遇,本来不必亲自劳作却是天生劳碌命,看见工匠们挥汗如雨,自己闲着就如关牢笼一般难受,也就脱掉上衣,露出黑沉沉的结实上身,和工匠们一起打制黄桦弩上的望山。 听说节度使到了,郭宝玉甩下手中的铁锤就往外跑。 侯云策极为重视军械诸营建设,经常到营地视察,有些兴致来了,还试着抡一抡大锤,他未等郭宝玉行礼,就道:“把金大胳膊、简不凡、刘一手、周三郎全部叫过来,我有好东西让你们瞧瞧。请张城也来。” 这四人是军械营技艺最高超地几位大师傅,加上郭宝玉,称为军械营五虎上将。等诸人到齐,罗青松打开了盒子。 侯云策背着手,道:“诸位师傅,你们说说,这是什么东西?” 五人看了一会盒子里沉旧地弩弓,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郭宝玉、金大胳膊、简不凡分别叫道:“诸葛连弩”,周三郎和刘一手则未说话,张城慢慢地道:“元戎。” “历害,不愧为军械营高手,居然一眼就认出这玩意。”侯云策对专业人士的眼光极为佩服。 郭宝玉拿起稍大的古弩,就如捧着珍贵的汉代瓷器一般,而周三郎动作极快,抢到了另一张古弩,另外三人就围在郭宝玉和周三郎身边,不断叫嚷道:“快一点,轮到我看了。” 侯云策给将作营选营官的标准就是痴汉,凡是人情练达者一概不要,只要那种不通俗务、沉醉于技术活地憨头憨脑的痴汉子。 只有痴情,才能专注,唯独专注,才能卓越。军械营五虎上将正是从全国各地粗挑细选的痴汉子。 金大胳膊留着一嘴大胡子,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身材极为魁梧,胳膊上肌肉发达如小鼓,因而被人取了一个绰号“金大胳膊”,至于本名,反而知道的人甚少。 金大胳膊虽说貌似张飞,看着极为粗鲁,但是,他却是不折不扣地江南弟子,正经的香门第出生,青年时代中过秀才,家族获罪之后,他一人逃脱,流浪到中原,因其从小擅长做弩弓,在大名府谋了一个差事,专为天雄军制作弩弓,侯云策看中了他,想方设法把他挖到了黑雕军中。 金大胳膊接过郭宝玉过来的古旧的弩弓,喃喃道:“诸葛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金大胳膊所言出自《魏氏春秋》,中曾特意提道诸葛连弩。军械营建立之后,五虎上将意气相投,一心想要复制出诸葛连弩,却有数个技术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郭宝玉道:“周三郎,你看见没有,我说诸葛连弩没有望山,你偏偏说有,有了望山。如何能放置这十只箭矢。”望山是弩箭上用来瞄准的装备,西汉之时,在秦代增大望山的基础上,又添刻度,使弩拥有了稳定的弹道参照,因此,弩箭发射准确率十分可靠,军士稍加训练便可成为一名合格的弩手。而优秀地弓箭手则需要长期的训练,还需要有一定的天赋。 周三郎钟情于望山,认为没有望山就不能叫做弩弓,为此,周三郎和郭宝玉就望山问题数度发生争执。两人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周三郎仍有些不服,“没有望山,如何瞄准,这元戎恐怕有假。” 张城听到此言,有些哭笑不得,这几名五虎上将,说话向来没有轻重,周三郎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节度使带来的是假货。 侯云策却没有理会这些,拿起一根锈腐得极为历害的铁矢,道:“这铁矢只有八寸长,比平常弩箭短许多,定然是放在箭匣内。三郎说这弩不是诸葛连弩,那又是什么?” 金大胳膊陷入了沉思,道:“一弩十矢俱发是什么意思,是十支箭同时击发,还是先后连续发出?” 张城道:“我觉得这才是诸葛连弩的关键之处。我记得《后汉耿纯传》有这样一段话,‘选敢死二千人,俱持强弩,各傅三矢。使衔枚间行’,意思是敢死军士同时发射了三矢弩。在曹丕《饮马长城窟行》中有‘发机若雷电,一发连四五’的句子。说地是一击而发四五矢。看这弩的模样,不可能一次同时发十矢,应该是上一次弦,可以连续发射十箭。” 侯云策击节而叹:“诸葛亮真是天才。” 侯云策在府中对诸葛连弩没有完全弄明白,主要是陷入习惯思维,想到连弩,就想起装在战车上的西蜀连弩,因此,对于诸葛连弩怪异之处不太理解,经过张城这么一说,侯云策马上明白过来,诸葛连弩在射击过程中能自动装箭。这两张诸葛连弩专门设置了一个箭匣,箭匣位于弩臂的上方,遮住了一般连弩望山的位置,故望山被减掉,没有望山,显然会影响射击的准确性,但诸葛连弩能够快速连发,就弥补了这个缺点。 简不凡用手猛拍自己的乱糟糟地脑袋,道:“我怎么没有想到用这种连杆,郭宝玉,你看这连杆,如弓臂需要有一百五十斤的拉力,通过连杆,只需三四十斤的力量就能胜任。连杆还能起到击发的作用,它在扣弦下压的同时,利用箭匣下压地力量,压迫发射销,使其自然上弹,顶出弓弦,达到击发的目的,巧妙地取代了传统连弩上的弩机。” 简不凡所制造地西蜀连弩可以同时发射九支连弩,端是十分历害,和诸葛连弩虽同为连弩,却迥然相异。他是连弩专家,很快就看出了诸葛连弩的发射原理。 刘一手是五虎上将中的制箭专家,拿着几根生锈的铁箭,又接过弩弓,和铁箭对照着摆弄了一会,道:“这些铁箭只有八寸,依次放于箭匣内,发射一箭之后,另一箭自然下落,你们发现没有,箭匣底部似有磁石,落入箭槽之箭会被吸附于箭槽上,连弩向上仰射时或向下俯射之时,不至于向前向后滑落。”他仰天长叹道:“诸葛先生真是神人一般,我等平日自负万分,实是井底之蛙。” 五虎上将皆默然不语,神情间颇为落寞。 五人皆为大林朝能工巧匠,聚在一起已有近一年时间,所制黄桦弩、西蜀连弩、床弩颇为精妙,却一直没有造出传说中的诸葛连弩,今日拿到了实物,皆叹服于诸葛亮的思妙想。 侯云策对这五人着实有些佩服,一会功夫,诸葛连弩的奥妙就被看破,看到五人沮丧,就激将道:“五虎上将是大林朝制弩高手,今日拿到了实物,不知能否仿造出来。” 郭宝玉是五虎上将之首,资历最深,听节度使如此说,知其在用激将之法,就实话实说道:“以前我们试着制造诸葛连弩,不知其理,因而没有成功,如今有了实物,营中材料甚为齐备,两天之内,定然能把诸葛连弩造成,若造不出,五虎上将就是浪得虚名。” 张城点头道:“郭郎所言不虚。光是仿造不是本事,我有一个想法,诸葛连弩有一个箭匣,你们能否让它能够快速拆卸,如果能够快速拆卸,一个军士就可以带上五六个箭匣,射完一个箭匣就迅速地换上另一个箭匣,这样一来,威力就增大数倍。” 侯大利知道张城是太师李甲在器械方向的最中意弟子,今天他提出这个建议,堪称天才,道:“张郎这个想法好,金大胳膊,你做的出来吗?” 金大胳膊郎声道:“云帅交待的任务,再难也要完成。” (第二百二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4章 分别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军械器五虎上将确非浪得虚名,张城从中调度也甚为得力,如今有了诸葛连弩实物,加上军械器各类材具齐全,五天以后,诸葛弩弓就制造成功。 新制成的连弩和记载中的诸葛连弩极为接近:箭匣装弹十支,可以连续发射,有效射程在八十步,和长弓射程接近,逊于黄桦手弩。箭杆全部采用铁质材料,穿透能力极强,在五十步内,可以轻易穿透铠甲,二十步内,居然穿透了青党甲片。 按照张城建议,弩弓箭匣可以拆卸,也就是说,一名军士可以事先装好数个箭匣,射完一个箭匣之后,迅速换上另外一个箭匣,进行不间断射击。军械营为了检测新弩弓的性能,用多张弩弓进行多次不间断射击,新制作的数张弩弓在换到第七个箭匣之时,也就是连续射出七十支铁箭之后,均在不同部位出现了故障,为保险起见,军械营建议诸葛弩弓一次使用弹匣不应超过五个。 侯云策对新式弩弓非常满意,把弩弓命名为“五虎上将弩”,以褒奖郭宝玉等人的复制、创新之功,与此同时,侯云策把“五虎上将弩”纳入特种武器,严加控制。 试验成功以后,侯云策命令军械营全力生产“五虎上将弩”,一个月的时间,军械营制出了一百张刷了黑色清水漆的弩弓,第一个月还处于制造“五虎上将弩”的摸索阶段,每一个步骤都按照标准化要求进行了详细记录,包括失败之处也进行了记录,一百张“五虎上将弩”制造完成之后,军械营已经制定出来比较合理的生产工艺。有了标准工艺之后,以后制造速度和质量就能够得到保障。 这一百张“五虎上将弩”全部分发到亲卫队。亲卫队都是从各军挑选出来的神箭手,屡经大战考验,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拿到这些可以连续发射的五虎上将弩,他们很快明白可以连续发射的弩弓意味着什么:两军对阵中,五百亲卫队若同时发射“五虎上将弩”,转眼时间就可以射出五千支铁箭。若每人连续不断射出五个箭匣,就是二万五千支铁箭。换句话说,装配了“五虎上将弩”的五百亲卫队,即使与一支万人骑军交战,单单从弩箭发射量来说,绝对不会吃亏。 “五虎上将弩”,对于草原骑手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明白了这个道理。亲卫队全队对于练习使用“五虎上将弩”的热情极为高涨,因为新弩只有一百张,所以五名军士共用一张弩,军士燃香为计,每名军士只有一枝香的训练时间。一枝香燃尽,就要把新弩交给另一名军士。 亲卫队都是天赋极高的箭手,很快就掌握了新式弩弓,一个星期之后。侯云策检验了训练效果,当一百名军士同时发射时,只听“嘣、嘣”之声不断,一千支铁箭把五十步远的木靶射成了刺猬。 看到如此效果,侯云策更是满心欢喜:这些“五虎上将弩”在短兵交战必将占尽便宜。 侯云策加紧训练亲卫队的同时,黑雕军狮营移防到廉县,势力范围达到前套之地,和里部的势力范围已经连接在一起。里部选派了二十名优秀弟子到灵州为官,十名教师到灵州任教,另外还有十名弟子准备到大梁应试。柳江清原本到灵州任教,可是经侯云策建议,柳江清也将参加大梁礼部大考。 转眼间已到十一月中旬,灵州秋高气爽。草原上的牛羊都长得骠肥体壮。它们要用这一身肥肉应付着即将到来的严寒。 钦差大人经过三个月的行程,终于抵达灵州。 这一次,钦差大人带来了一系列升官的命令:侯云策接替李穀担任守司徒兼门下侍朗、平章事、监修国史;石虎接任侯云策任朔方节度使,郭炯接替石虎之职任朔方节度副使,白霖武也正式成为都指挥使,重回吏部官员兵册。 这样安排,林荣是经过精心考虑的。 黑雕军在廉县城外大破西京道数万契丹军,这是大林朝和契丹军作战最大的一次胜利,林荣高兴之余,从内心深处对黑雕军的战力有了一些忧虑,“尾大不掉”这四个字如随处可见的飞蚊一样,总是纠缠不清,让林荣又是欢心又是忧愁。最后,林荣还是下决心调黑雕军主帅侯云策回朝。 谁接任侯云策位置又成为一个难题,按范质提议,就由延州节度使袁鳷接替侯云策指挥黑雕军,袁鳷是林荣称帝前旧人,忠心耿耿,又担任过节度使,算得上一个极好的人选。而王朴反对袁鳷接替黑雕军主帅之位,理由是袁鳷战功不够,难以驾驭战功赫赫的黑雕军,若用人不当,则有自毁长城之嫌,因而倾向于由朔方节度副使石虎接任侯云策职务。 此时,大林禁军主力陷入南线,北部边境有契丹、党项、回骨等族虎视眈眈,北部边境的安全是制约南线战事的重要因素,此次西京道契丹军出动数万大军南下,若不是有黑雕军镇守北线,大林战局必然糜烂。 林荣权衡利弊,采纳了王朴建议,由石虎接任侯云策职务。郭炯接任石虎的职务,尽量保持黑雕军原有战斗力。郭炯的父亲是太祖亲族,也是林荣称帝前的好友,有郭炯在北线,谅来无事。 侯云策已为钦差大人作了三个月的准备,早已万事俱备。他揣摩林荣的心思,接到圣旨之后,越早到大梁,就越能表明自己心迹,因此,钦差大人在灵州休息十天之后,侯云策不顾风猛雪大,催促钦差大人早日返回大梁。 师高月明自从得知侯云策将要回朝之后,就陷入莫名的烦燥之中。 那一次父亲来拜见侯云策之后,师高月明眼前总浮现出郎君称父亲师高金为“师先生”这个场景,这个场景,让师高月明真正明白什么是侍妾之身。想到回到大梁之后,自己小妾身份也就明郎。从此不能一人拥有郎君,也不能自欺欺人了,就禁不住浑身发冷。虽说侯云策曾说过赵英是一名心地善良的女子,可是,师高月明想到赵英是大林皇后的亲妹妹,更是寑食难安。 师高月明数次想跟随着父亲到贺兰山,做一只自由猎鹰,可是看到小摇床上的女儿小清,心又软了下来。 师高月明在反复犹豫中,还是借着一些俗事来到了封沙房中,仔细查看了贺兰山的位置和道路图。回到家中,就凭记忆,画在了丝绢之上,隔了一天。师高月明又借机到了封沙的房间,重新核对地图,对有误地方进行了修改,她做好了去父亲所在颇超部落的准备。 师高金此时已是颇超部落的族长,三十年的愿望,借助黑雕军地力量,竟然迹般地得到了实现。 师高金在灵州拜见侯云策之后,就加紧准备夺回颇超族族长之位。他联络了几位族人,时刻关注颇超黑羊地动向。在九月,颇超军为了争夺草地,和仆骨人打了一仗,颇超军虽胜,却也有着极大损失。趁此良机,在十月中旬,师高金借用黑雕军狼营之力。在几位族人引导之下,深入到贺兰山北麓,夜袭了颇超族驻地。 颇超黑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者。失去了当年税气,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九月,颇超军和仆骨部族交战数次,抢了不少仆骨部的漂亮女子,颇超黑羊选了十名在帐中玩乐,命令这十名女子不着寸缕在帐中侍候。颇超黑羊身体早已衰败不堪,这些女子尽管漂亮,他却勉为其难,只能想一些颇为怪异法子,寻找已经逝去的青春岁月。 深夜,就在颇超黑羊正在帐中证明着自己还雄风依旧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呐喊声,随后就是激烈的搏杀声。颇超黑羊奔出帐外之时,营地早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的长枪骑手在营中驰骋。颇超黑羊没有辩认出敌人是谁,正在发愣之际,黑暗中』来了一支铁箭,直接命中了他的额头,随着“喀”地一声脆响,颇超黑羊头颅裂开了一个小口,并迅速扩大。 天亮之时,颇超黑羊的精税之师被黑雕军狼营和房当知潮率领的房当军一打尽,颇超黑羊已被冰成了一个冰块,他的身后,躺着十名仆骨女子,鲜血凝固在雪白的身体上,格外怪异。 师高金虽说离开颇超族已有三十年,但是,他一直和数位族人保持着联系,对族人情况并不陌生,杀掉颇超黑羊之后,立刻派人通知以前的族人。在狼营和房当军保护之下,师高金召开了第一次部族大会。党项、仆骨、同罗等族,大多保持着原始长老制,在屠刀面前,颇超部长老很快就推选前族长之子——师高金担任新的族长。 黑雕军狼营返回营地之后,师高金、师高知潮在房当军的帮助之下,从十多万散居各地地部族中挑选了三千人,作为新的部族军。师高金取得族长之位以后,派师高知潮来到灵州,正式提出颇超部落归降侯云策。 侯云策不费吹灰之力,收服了党项八部之一的颇超部,得了十多万部族,他赠送了一些缴获自契丹军的弓箭和刀枪给师高知潮,以增强颇超部的实力,免得颇超部因为损失了颇超黑羊的数千精兵而被周围的胡族吃掉。 正当师高月明心神不宁之时,师高知潮派来了求援使者,贺兰山突降大雪,冻死不少牛马,颇超部请求黑雕军援助一些粮草,渡过房当金当上族长的第一个冬天。侯云策满口答应了师高金地求,让白霜华调运了一些粮食到廉县。 十二月十六日是黄道吉日,也是侯云策离开灵州地日子。 黑雕军从创建那一天开始就打上了侯云策的印迹,突闻侯云策回朝,各级军官都如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好在石虎和郭炯都是老长官,众军官心中才稍稍心安。 十二月十四日,灵州、同心、西会州、靖远、廉县等地军政主官齐聚灵州,为侯云策饯行,因为有钦差大人在灵州,按照侯云策要求,各军主官都以钦差大人为敬酒对象,侯云策亲自敬了第一杯酒。此时侯云策已是当朝宰臣,钦差大人宣完圣旨后,任务也就完成,变成了一名普通五品官吏,回京以后,需要仰仗侯云策的地方还很多。他见侯云策亲自敬酒,也就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随后。侯云策亲自握着钦差大人之手,把手下诸官一个一个介绍给钦差大人,钦差大人酒量颇巨,可是和朔方各军政主官一一碰过大碗之酒后,若不是侯云策扶着,已是站立不稳了。 当钦差大人和铁川源碰过最后一杯酒后,钦差大人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侯云策趁机不容分说地道:“扶大人回去休息。” 按大林朝惯例,钦差大人一般兼有巡视四方之责,侯云策不愿意他过多地和灵州将官接触,但是若节度使回朝,各地主将不来送行,又显得过于做作,所以侯云策仍然安排了这次酒宴。 钦差大人离开,酒宴才算正式开始。 侯云策端起一大碗酒,站在大厅正中,平举着酒碗,半天没有说话。众军官都知道侯云策要开始致酒辞,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座众将,都是跟着自己在血与火中征战数年地勇士,侯云策端着酒碗。和每一个对视片刻。部下的眼睛中流露出尊敬、留恋等复杂的神情。 “第一碗酒。按老规矩,敬战死沙场的军士。”侯云策缓缓地把酒倒在了地下,大厅是用上好的青石铺成,酒入地面,四散飞溅开去。 众军官随着节度使的动作,把碗中酒倒在地面上。 “第二碗酒,敬伤残的勇士们。” “第三碗酒,敬在座的所在勇士。没有你们,安得大林朝北部边境稳如磐石,没有你们,安得黑雕军威震天下,今天晚上,大家痛饮美酒,不醉不归。” 显德四年十二月十四日晚,侯云策痛饮美酒,烂醉如泥,被抬回了侯府。 师高月明一直未睡,等待侯云策,当侯云策被抬回来之后,她让师高绿绮带着小清睡觉,然后亲自为侯云策擦拭身体,服侍其睡觉。 因为离别在即,侯云策放开肚子喝酒,喝下了从军以来最多的一顿酒,当他和石虎连碰十碗酒时,只觉天旋地转,随后软倒在地。回家以后,爬在床上,吐了两大盆污秽之物,又喝了一些蜂蜜水,然后沉沉睡去。 或许是酒精把记忆深处潜伏的隐秘全部揭开,在睡梦中,侯云策又回到了大侯王朝。,生在大侯皇宫,母亲带着小小的自己在玩耍。突然,皇宫火起,喊杀震天,他跟着神箭营仓皇逃窜。 师高月明坐在床边,一步不敢离开侯云策,侯云策大张着嘴,流着泪,叫喊着一些听不懂的话,似乎在梦中遇到了极为难过之事。师高月明看着心爱的郎君难受,想着自己的身世,也坐在床边垂泪。 师高月明不停地亲吻着侯云策的脸颊,眼泪打湿了侯云策衣襟,师高月明用党项语道:“郎君,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三更过后,侯云策才渐渐沉睡,灵州十二月已下过几场大雪了,水面早已冰冻,但是,屋内因为有火龙地原因,温暖如春。师高月明披了一条薄毛毯,看着侯云策睡梦中有些憨实的脸,竟如痴了一般,几滴泪水从眼角慢慢滑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侯云策还是准时起床,院外大雪纷飞,罗青松带着几位亲卫,把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名亲卫小声地嘀咕着。 一名军士读过些,用词颇为文雅,道:“昨晚云帅酩酊大醉,今晨仍然大雪纷飞,云帅很难起来晨练。”另一名军士不屑地反驳道:“你才来几个月,我跟着云帅都两年了,莫说下雪,就是下冰雹下刀子,云帅也要起床晨练。” “云帅马上要当宰相了,宰相又不带兵打仗,没有必要天天起来晨练。” “云帅是黑雕军大帅,就算是当了宰相也要天天晨练,不信我们打赌。” “赌就赌,我们就赌青城酒楼的大锅羊肉。” 正说话间,侯云策穿着训练服走出了内院院门。师高月明依在门口,看着心爱的郎君在中院挥刀弄棒。 (第二百二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5章 生病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晨练以后,出了一身汗水,精神却出旺健。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很是满意,昨夜醉得不醒人事,可是今天一大早起来,仍旧生龙活虎。 师高月明依在内院门口,脸色微红,当侯云策走回内院时,建议道:“郎君,澡堂烧了一些热水,洗一个热水澡吧。” 生了小孩以来,师高月明有些撕裂伤,伤好之后对于夫妻之道一直有些排斥,侯云策因此没有多想,自己出了汗,身上也正腻得慌,道:“洗个澡也好。” 师高月明认真地道:“绿绮带着小清睡觉,我来侍候郎君沐浴。” 侯云策这才仔细看了看师高月明,道:“行吗?” 师高月明温柔地用毛巾为郎君擦拭汗水,眨了眨天蓝色眼睛,微笑道:“怀上小清之后,月明就没有侍候郎君沐浴了。有一年多时间了,今天月明想要侍候郎君。” 澡房里的火墙早已烧烫,木桶里注满了热水,热气缭绕于房内。屋内传来“啊”地一声。木桶水波激荡,久久不停。 激战过后,侯云策全身放松泡在水中,把头靠在木桶边缘的一块厚木块上。师高月明跪在木桶中,把头靠在侯云策肩上。用天蓝色的眼睛近距离地凝视着心爱郎君,侯云策左侧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伤痕,从远处看不甚明显,从近处看却颇为狰狞,师高月明抬起头,细数着侯云策身上地伤痕。“一、二、三……十二”,师高月明眼睛有些湿润,数到十四条伤痕的时候。师高月明把脸埋在了木桶中,眼泪再次在水中荡漾。 休息了一会,侯云策站了起来,道:“真是舒服啊。起来吧,明天就要回大梁了。今天事情还挺多。” 师高月明跟着侯云策站了起来,水珠从凝脂一般地皮肤上滚落下来,有些恍惚地看着身体结实强壮的郎君。 侯云策信步走到中院,对封沙道:“请石节度使到内院房来。” 侯云策早上起来晨练之后,又洗了澡。体力消耗着实不小,这时肚子已经开始“咕咕”起来了,平时早饭都是由师高绿绮负责准备,侯云策在院中听到师高绿绮在房内哼着歌,陪伴着小清,就对罗青松道:“那日见你吃的面块汤着实不错,让黄老六给我做一碗来。” 侯云策坐在中院的会客厅里,“呼哧、呼哧”地专心吃着面块汤。刚吃了一半。石虎就来到了中院。 “石郎,来一碗面块汤吧。” 石虎进入院子之时,脸色沉静如初,仍是一幅标准的“石佛”表情,等到进入会客厅时,见到侯云策把头埋进大大汤碗中,吃得兴致盎然,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些笑意。 “来时吃了一块同心大饼,不必了。” “食色,性也,这两样你似乎都不喜欢,石郎,你真是不会享受生活,现在又不是行军,何必吃那种又粗又硬的东西。”侯云策刚刚完成食色两件大事,心情颇佳,放下大碗,张开一张油嘴,对着屋外喊道:“罗青松,让黄老六给石将军煮一碗面块汤,多放点肉。” 石虎看着侯云策,脸上稍有笑容。 等到石虎也喝完面块汤,黑雕军两名大帅就油着嘴进入内院房。来到房,侯云策表情慢慢严肃了起来,坐在桌后面,沉默了一会,用手轻敲着桌面,道:“黑雕军主力八营现在分散在灵州、同心、西会州、靖远和廉县,这样分布实是兵家大忌,我回朝以后,石郎要尽快调整兵力部署。” 此话甚合石虎心意,石虎也准备在今天提起此事。 “黑雕军兵分五路,若遇强敌,很容易被各个击破。”石虎来到房内的大地图旁,指着地图道:“团结兵增长速度很快,经过白狼营训练的团结兵有一万五千人,其中甘、沙之地的大武遗民有八千人左右,他们战斗技能颇为熟练,已有一部分补充到狮营,其次是灵州边民和郑州过来的流民,他们人数在七千人左右,这些团结兵完全可以接替黑雕军八营的防务。” 稍稍停顿片刻,石虎又道:“黑雕军八营近过补充,现在共有三万人,团结兵接手防务以后,黑雕军八营全部集中在灵州和廉县两地,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可以出击。” 石虎的设想和侯云策基本一样:黑雕军西北是回骨人和党项人,西南是大蕃浑末部人,东面、东南面则是大林土地,黑雕军防务重点将是北方,重兵摆在灵州和廉县。一来可以抗击契丹军,二来可以牵制党项拓跋军,三来可以和里军联成一片,控制住河套之地,特别是把西套、前套之地牢牢控制在手中。 侯云策轻拍桌子,“好,如此一来,河套之地尽在黑雕军掌握之中。石郎真是知音。白狼营位于同心城和西会州之间,现在规模颇大,可以作为训练场,各军轮流到白狼营训练,这样,白狼营始终有一支人马。白狼营之兵向南可以驰援同心城,向北一天之内可到达西会州。这样一来,灵州、白狼营和廉县就形成三道防线,即使强如契丹,也很难快速突破大纵深的三道防线。” “侯兄不带兵,实在是大林帝国的损失。”说到这,石虎突然停下不语。再说下去,就要说到陛下用人之意了。 侯云策没有掩饰地接过话头道:“若我是陛下,也会采取相同的措施。” 听到侯云策此语,石虎默然不语。过了半响,才道:“我会遵守诺言,希望侯兄也能遵守。” 就在侯云策和石虎在房密议之时,师高月明关闭房门,取过一些调料,对着铜镜化起妆来,过了一会,房门打开。一个男子从房间内出来。师高绿绮陪着她走到后院密门,取过钥匙,打开了这道厚如城门的木门,师高月明走出木门之时,吩咐道:“一个时辰,在这里等我。” 师高绿绮不知师高月明为何要化妆从后门出行,心有疑惑地关掉了木门。 灵州城内有四家马车行。专门租用马车。马车行老板听说师高月明要到贺兰山北麓,一个个把头摇得如拨郎鼓一样。一位马车行老者道:“这个时节贺兰山大雪如鹅毛一般。地上也有尺来厚,稍有不慎,就得把小命搭上去,不管先生出多少钱,也没有那一家车行敢把租给你,钱固然好,命更重要。” 老者一席话彻底让师高月明断了投奔父亲的心思,可是,师高月明又实在不愿意到大梁去,左思右想,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只得怏怏而回, 来到后门之后,师高月明轻轻敲了敲木门,却无人开门,敲了数遍,仍是无人应答。师高月明久居在有地龙和火墙房间内,又是匆匆出门,衣服就穿少了,在寒风中颇有些单薄,在木门后等了一会,巷道风大,师高月明渐渐开始发起抖来,嘴角乌青。 师高月明又敲打了木门数次,仍然没有人开门,正在此时,一队巡逻军士走了过来,见有人鬼鬼祟祟地站在节度使后院木门处,领队火长就喝斥道:“什么人?” 师高月明鼻涕长流,稍有犹豫,火长喝道:“抓回去再说,在大院外探头探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师高月明灵机一动,指着院内的大树道:“我是封沙的兄弟,从同心城来找他,封大哥只说他住在一个高大的院子里,里面有两颗高大地老树。” 师高月明中原话虽然说得地道,但是一对天蓝色的眼睛却和中原人炯然相异,就是在党项族中这种相貌也是一个异数,火长大声斥责道:“休要狡辩,看你长相就是胡人,跟我们回去查清楚。” 火长虽说不断在喝斥,可他见师高月朋衣服制地良好,佩饰多为玉制品,也摸不准他的身份,而封沙的名字隐隐也听说过,就问道:“封沙是做什么的?” 一根鼻涕顺流而下,师高月明也顾不得高雅了,用衣衫擦掉鼻涕,灵机一动,道:“罗青松,院子里的罗青松也是我的好朋友。” 封沙是幕僚出身,普通军士多不知其名,但是罗青松武艺高强,在狮营屡立功劳,被节度使看中后,成为继陈猛、杜刚之后第三个贴身亲卫,普通军士大多知道其名。 巡逻队的火长曾是罗青松属下,听到师高月明搬出罗青松的大名,料到此人有些来历,道:“跟我们走,罗伍长就在院内,一问便知。” 师高月明偷出大院,原本想租车回贺兰山,此事她做得甚为隐密。师高绿绮这个小丫头天天服侍侯云策,已有一年多时间,最近两三个月常常一个人坐在屋里走神。师高月明是过来人,对这种神态极为熟悉,怕师高绿绮为情所困,嘴不严而坏事,因此北上之事连师高绿绮也瞒住。不料师高绿绮竟然没有来及时开门,现在遇上了巡逻军士,师高月明有嘴说不清,不能到衙门去,只好搬出了封沙和罗青松。 巡逻军士来到了节度使门口,到节度使门口约二十步之站定,师高月明刚想上前,一名军士伸手一拦,历声道:“不许动。” 师高月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军士到了大院门口。 罗青松正守在房门口。前院亲卫们只能在内院门外,用手向罗青松比划数下,罗青松目不斜视,根本不理睬站在内院门外的军士。 侯府门口亲卫也知道规矩,一看罗青松这个样子,只得转回门口,颐指气使地问巡逻军士道:“谁要见罗大哥?” 此时,师高月明已扮作男子,那名亲卫自然也认不出师高月明,不客气地道:“你是罗大哥的什么人,找他什么事情。” 事到如今,师高月明被弄得哭笑不得,她在心里把师高绿绮痛骂了无数遍。师高月明稍稍迟疑,侯府亲卫便已颇不耐烦,道:“哑巴吗,怎么不说话,这是侯府。若捣乱要吃皮鞭。” 师高月明平时见到这些军士,一个个都态度谦恭,没有料到对外人态度颇为蛮横,迫不得已,道:“你把封沙叫出来,我有话说。” 军士听到师高月明直呼封沙其名,脸色一变,突然见到师高月明长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摸不清此人身份,拱了拱手道:“你稍等,我这就去请封参军。” 亲卫刚转身。还没有迈步,就立刻回到岗位之上站得笔直。很快,侯云策、石虎、封沙、罗青松出现在大门口。 送走石虎以后,侯云策看见门外站了一阵巡逻军士,似乎在等什么人,随口问守门军士道:“这些巡逻军士为何停留在此?” 守门军士敬礼后如实回话后,封沙快步走了过来,问道:“谁找我?” 师高月明瓮声瓮气道:“我是师高月明的弟弟。”师高月明长得有天蓝色眼睛,来人也长着一双天蓝色眼睛,封沙心中信了九分,这涉及到节度使的家务事,封沙说道:“稍等。”急忙转身来到侯云策身边。侯云策心里有些怪,师高月明只有一个哥哥师高知潮,从未听说还有一个兄弟,道:“带他过来吧。” 师高月明无比尴尬地来到侯云策面前。 进了内院,屏退左右,侯云策早已吩咐过师高月明不许轻易使用化妆绝技,今日之事差点泄此机密,心中有些恼火,脸色微沉,道:“你这是干什么?” 师高月明低着头不说话。 侯云策看到师高月明脸青面黑,鼻子冻得通红,放缓语气道:“明日就要上路了,你现在若病了如何了得,快进屋去吧。” 屋内温暖如春,师高月明心情烦燥,和师高绿绮说几句后,只觉头重如斗,全身酸痛难忍,躺倒在床上后,开始天旋地转。 师高月明进屋之后,侯云策也就忘记了此事,带着罗青松等几名亲卫到医馆去看望郭炯及养其他受伤军士,在医院和郭炯吃完午饭之后,又分别到军械营等四营去走了一圈,这才回到府中。 师高绿绮在屋里如热锅上地蚂蚁,今天上午,和师高月明约定时间要到之际,侯小清突然大哭了起来,侯府内院除了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之处,还有一个使女专门做杂事,她面对大哭不止的侯大清束心无策。 师高绿绮极为痛爱小清,听到小清大哭,心中就如猫抓一样,最终,忍无可忍之下,终于进屋抱起了侯小清,由此错过开门时间。 师高月明躺倒在床上,说起胡话,额头滚烫如火,嘴角起泡、出气极重。师高绿绮方寸大乱,急忙让亲卫去请军医。 侯云策进院之后,内院飘浮着一股苦苦地中药味道,师高绿绮如见到救星一般,从房内奔出来,未到侯云策身边,早已泣不成声。 侯云策用手探了探师高月明的额头,便命道:“用冷水把毛巾打湿。” 师高月明已处于昏迷状态,嘴里嘟噜道:“我不到大梁去,郎君,我们就在清水河畔生孩子。我要到贺兰山找爸爸,爸爸。” 师高月明用党项语翻来覆去地说,侯云策听了数遍,才解其意。 “不到大梁去,我要当郎君的妻子,郎君不要离开我。”师高月明仍然说着胡话。 师高月明高烧之后道出了心里话,侯云策这才明白师高月明近来情绪为何总是不对劲,世事如此,谁也无法改变,对于这个问题,侯云策也别无良策。 (第二百二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6章 环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北风凛冽,内院两株古树已被积雪所包裹,手臂粗细的枝条似乎不堪承受重压,低低地垂了下来,一阵风来,积雪“簌、簌”下落,堆积在院落之中。 师高绿绮跪在院落之中,膝下之雪早已融化,冰冷的雪水浸湿了衣裙,侯云策背负着手,脸色阴沉地看着天空,无穷无尽的雪花从无边无际的天空中飘落。他伸出手去,几片晶莹的六边形雪花落在了手掌之中,转眼就融化成水迹。 自从师高月明怀孕以来,师高绿绮天天为侯云策穿衣梳洗,两人虽说没有进一步发生关系,却也算得上亲密无间,这是第一次惩罚师高绿绮。师高月明和师高绿绮当初答应不使用化妆之术,这一次违背了诺言,师高月明重病在身,就由师高绿绮独自承担惩罚。 侯云策脸上冷若冰霜,但是看到师高绿绮衣裙很快湿透,心肠还是软了下来,“起来吧,把衣裙换了,到正房说话。” 师高绿绮跪在院中之时,脸上神情显得异常平静,起身之时,在侯云策面前规矩的行了一个大礼,转身走向她的房间。走近房间之时,师高绿绮泪水如开了闸门的江水,瞬间把前胸打湿了,她为了不哭出声音,取来一件衣服放在嘴里,用力咬住之后,任由泪水奔涌。 痛哭一场之后,师高绿绮补了补妆,换上了清洁干爽的衣服,来到厅堂内。 厅堂内空无一人,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开水,上面飘着黄黄的姜粒。师高绿绮看到姜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转身走到门口,只听节度使在小清房间内哼着舒缓曲子。师高绿绮暗叫一声“糟糕”,三步并二步来到小清房间,房内,使女杜娘低眉垂首立在一旁,节度使抱着小清,一边走一边哼着好听小曲,小清则睡在依父亲怀里。 小清出生以后,大部分时间是师高绿绮侍弄。小清是师高绿绮心头之肉,见此情景,师高绿绮顾不得伤心,接过小清后轻轻放在床上,盖好暖和的毛绒被,小清“呀、呀”哭了两声,很快就安静下来。 师高绿绮对着杜娘道:“杜娘,今天别做其他事情。就在这守着,你看那枝香,燃完地时候,就要把抱起来,冬天天冷。别把小清衣裤弄湿了。” 这些事情平时皆由师高绿绮掌管,师高绿绮此时还要到正堂去接受侯云策的问话,就让杜娘来做这些事情。 侯云策看着师高绿绮眼睛有些微红,想来回屋哭过一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正堂之后,侯云策打量了一番低着头的师高绿绮,问道:“月明为什么单独出去,照实说。” 师高绿绮咬着嘴唇,道:“奴婢不知。” 侯云策面带愠色,冷冷地扫视一眼,怒道:“狂妄。” 师高绿绮只觉侯云策眼光如刀锋一般,又如燃烧的火焰。师高绿绮心头忽地一颤,竟不敢和侯云策目光对视。师高绿绮在内院,从来没有见到侯云策发火,侯云策在其心目中是一个好郎君、好父亲,今日发怒,师高绿绮这时猛然想起:侯云策真正身份是威震西北的霸主。 师高绿绮站起身,就要作势跪下去。 侯云策见师高绿绮楚楚可怜的样子,放缓口气道:“算了,别跪了,绿绮,月明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听到侯云策又用平时地称呼叫自己,师高绿绮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哽咽了一会,道:“节度使真的不知道月明的心思吗?月明是居延海骄傲高贵的天鹅,节度使是驰骋草原的白狼王,你们两人是上天赐予的一对。” 侯云策听了师高月明高烧以后的胡话,心中已经知道其心意,听了师高绿绮之言,更觉郁闷,道:“你说直接点,别绕弯子。” 师高绿绮抬起头,看了侯云策一会,突然叹气道:“你们男人啊,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这一句话说得颇为无礼,侯云策愣了愣,到了中原以来,就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句和语气来和自己说话了,师高绿绮此语颇似现代女子对情郎的嗔怪方式。 师高绿绮也不再隐瞒了,道:“月明心中只有节度使一人,愿意和节度使白头偕老,但是节度使身边有一个赵娘子,还有无数其他女子,因而月明不愿意回大梁,这次她出门,虽说没有给我明说办什么事情,可是我知道,她定是去打听马车去了。这几天,她常常向军士询问到贺兰山的路途,也问过租马车的价钱。” “糊涂,现在正是大雪纷飞之际,坐马车到贺兰山无异于找死。”侯云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外出租车,定是要带着小清一起北上。月明小女儿心性,差点铸成大错。” 侯云策在正堂里走了几个来回,想到师高月明要带着女儿到贺兰山,心中不禁怒火中烧。 师高绿绮有些害怕侯云策发怒的模样,可是,看到侯云策发怒,又觉得他发怒地样子极有男子汉气概,让人觉得心中踏实,师高绿绮胡思乱想了一会,大着胆子劝道:“事已至此,月明也只有回大梁了,节度使最好为月明单独置一个院子,只要不必每天见着赵娘子,月明或能接受这个现实。对于月明和我来说,大梁实是凶险之地。” 侯云策深吸了一口气,挥了挥手。“西厢房有一罐药酒,是治伤良『药』,你去倒一小碗,抹在膝盖上,免得淤肿。” 侯云策来到房中坐了许久,师高绿绮之言甚为平常,侯云策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怪地想起了大侯朝的前朝的一件惨案。 前朝皇帝刘知远虽然有称帝之命,福份却并不厚,在皇位上仅仅呆了一年左右就死了。他与另一位大将陈勇关系很好,有通家之宜,临终时还对陈勇托以腹心,让其掌控兵权,与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等四人一起辅佐自己年仅十八岁的儿子刘承祐。 陈勇是枢密使又是节度使,常年带兵在外打仗,没有多少时间在朝中和皇家并没有矛盾,也没有做出格之事。 年轻皇帝刘承祐却和朝中的三位辅政大臣发生极为尖锐的矛盾,年轻皇帝不顾母亲劝阻,在广政殿埋下甲士。等到杨邠、史弘肇等人来到广政殿时,甲兵一拥而上,斩杀了这几位权高位重之臣。 年轻之君和权臣之间的较量本属寻常之事,只是年轻皇帝刘承祐手段过于毒辣。杀掉权臣之后,犹不过瘾,莫名其妙地把屠刀砍向了陈勇家人。陈家在京的人口,包括襁褓中的婴儿在内,无一幸免,被杀者包括:陈勇的第三任妻子张氏、尚在幼年地儿子青哥、意哥,未成年的侄子守筠、奉超、定哥,陈勇长子的原配之妻彭城县君刘氏。大儿子宜哥、没有取名的次子。 陈勇此时正率重兵和匈奴作战,闻此噩耗,只有率兵打回大梁。后汉因此而亡。陈勇由此建立了大陈朝。陈勇的子女全部在京城,被刘承祐全得干干净净。虽夺了皇位,却郁郁而终。 师高绿绮提到另置房产之时,侯云策脑海中冷不丁浮现出这段公案,出现之后就挥之不去,纠缠在侯云策的内心深处,“自己回到大梁之后,就不再是威震胡族的节度使,只是大梁一介匹夫,若把家人全部集中在大梁,若发生意外之事,难免被一锅煮了,师高月明就留在灵州算了,若真出意外,还可以多为侯家留一条根。” 想通了这个关节,侯云策来到卧室,看见师高月明睁着眼,就冷冷地道:“月明,今天这个举动实在既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 师高月明喝了两碗韩淇所开的汤药,在下午申时,其高烧退了。侯云策坐在师高月明床前,给师高月明扣上了一个大帽子。 看着有些迷惘的师高月明,侯云策冷“哼”一声,道:“何谓不仁,陷侯小清于暴风雪中,随时有生命危险,这叫做不仁;枉称师高绿绮为姐妹,遇大事瞒着绿绮,这是不义;居然背着郎君想私自回贺兰山,这是不礼;若私回贺兰山,惹恼了节度使,给房当部族带来兵灾,实为不智;你曾说过长相厮守,如今这算什么,可谓不信。” 师高月明高烧过后,脸色憔悴,原本丰腴地脸颊也略略消瘦,听到侯云策扣过来的几顶大帽子,有些吃惊,有些难过,还有些愧疚。 侯云策用凌历的目光盯着师高月明,师高月明并不畏惧,用天蓝色地漂亮眼睛迎着侯云策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侯云策突然露出了笑容,道:“月明,你的头发乱得像个鸡窝。” 此语一出,师高月明猛地扑到了侯云策怀中,“呜、呜”哭个不停,泪水很快就浸透了侯云策的胸膛。 “不愿意到大梁,你就给我明说吧,我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你这样做差点酿成大错,小清如何禁得起贺兰山地风霜雨雪。” 师高月明仍在怀中抽泣不止。 “月明,这样办,你也别到贺兰山去,就留在灵州,小清你也留在身边吧。” 听到郎君同意可以不去大梁,师高月明眼中闪出一丝光彩。随即又黯淡下来,师高月明紧紧贴在侯云策身上,道“我舍不得郎君,大梁距离灵州千里之遥,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见到郎君。” 侯云策轻轻抚了抚师高月明蓬乱的头发,“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有一利必有一弊。古人有诗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灵州到大梁并百天堑,想见面随时可以来往,等我到大梁安顿好以后,在郊外买一个庄园,你就搬过来住吧。” 师高月明狠狠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开心笑容。 看见师高月明又哭又笑。侯云策在心里叹息了一句:这个世道,女人真的不容易。 西北,十二月十六日,北风在大地上尽情地歌唱,雪花、霜冰以及阴雨。使世界变得灰濛濛一片,一支骑兵队伍冒着严寒,出了灵州城,沿着马岭水南下。队伍行进速度极快,十二月底,已经到达了环县远郊。 一名肥胖的官员身穿铠甲,头上戴了一顶皮帽子,手上笼着一双鹿皮手套,尽管如此,他还是缩在马背上,此人正是奉命传旨地钦差大人陆大江。 侯云策回头看了一眼缩在马背上的陆大江。暗道:吴大江文官出身,能坚持行军五天,也算是不错了。 林荣在圣旨中提到了尽快到任,侯云策也为了显示守规矩,就命令队伍以行军速度前进,这就害苦了传旨的钦差大人,他根本没有经过这样艰苦的长途行军,大腿全部磨烂。屁股也失去了知觉。可是侯云策每天规定了行军里程,他也不敢违抗。只有咬着牙在宰相面前苦撑。 侯云策遥望着远处一条孤零零的灰白小道,小道尽头是灰色的树林,扭头对钦差道,“过了这片树林就能看见环县地城墙了,今晚我们在环县安营扎寨。” 侯云策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拂了拂头盔上堆积的雪,触手处,铁制头盔竟比冰雪还冷。黑雕军地头盔全部加上了羊毛绒内衫,戴在头上舒服体贴,又增加了防护能力,以前的头盔没有加内衫,或者仅仅加上一层薄麻布,每年冬天,都会有值勤军士的耳朵被冻坏,黑雕军移师凤州以后,头盔上就开始加上羊毛绒内衫,这以后就没有发生耳朵被冻坏之事。 钦差闻言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道:“侯相,黑雕军真是名不虚传,下官实在佩服。”(注:在大武代,只有宰相才被称为“相公”,而不像后来那样用的普遍;中省和门下省的官员相互之间称为“阁老”;刺使被尊称为“使君”;县令地尊称为“明府”;至于县丞等则被称为“少府”。而他们都常被尊称为“明公”。) 侯云策点头道:“走了五天,人疲马乏了,环县是个小县,冬季物资颇为匮乏,我们就不在环县补充粮草,歇息一晚后明天一早出发,过了环县,下一站就是庆州,在庆州全军休整两天。” 亲卫队五名侦骑突然快速地向大队奔来,一名侦骑手举着一面黄旗,黑雕军侦骑旗语,一面黄旗这意味着前面有情况,但是情况不严重,若举红色小旗,则意味着有紧急事态。 侦骑来到侯云策马前,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道:“前面有两支人马,从旗帜来看,应是环县驻军在追击盗匪。” 侯云策挥了挥手,新任亲卫队副队长罗青松带着手下冲了出去,五十名骑手疏疏地排成一线,弓箭全部拿在手上。罗青松列队不久,树林另一侧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不一会,灰色树林里冲出来二十多骑,后面一百多骑紧追不舍。 来骑没有料到前面还有骑兵堵截,掉转马头就朝西侧跑,他身后二十多骑紧随其后,二十多骑动作齐整,显是配合已久。 担任两年心腹亲卫以后,罗青松被放出来担任了亲卫队的副指挥使。这两年没有独立领兵打仗,让罗青松心痒难忍。想到回到大梁以后,指挥作战的机会更少,罗青松不时叹息运气不佳,此时遇到一个难得机会,罗青松自是不肯放过,他见到来骑左转,带着亲卫们如箭一般向西侧插了过去。 环县左侧是一块平缓之地,夏天则是绿油油的草地,冬季则光秃秃一片颇为荒凉,沿着这一块狭长的平地西行不过百里,就进入了清水河流域。同心城大战之际,庆州守将吴松枥就是沿着这条道路直奔同心城,解了节度使王彦超之困。 二十余骑速度甚快,罗青松所部已竭尽全力,虽没有被甩开,要追上却也极难,而环县百余骑则被远远的扔在了后面。 二十余骑纵横清水河、乌鞘岭,早已练出了一身精绝地骑术,党项精骑也莫之奈何,不料,在环县城外,竟无法摆脱突然而至的黑甲骑兵。又跑了两里,二十余骑冲进了一个山谷,头领模样的络腮汉子大喊道:“加把劲,过了这个山谷,就是青龙草地。” 话音未落,山谷中突然鼓声大作,数百名步军手持步兵方盾,牢牢堵住了山谷通道。 (第二百二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7章 环县县令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山谷容得下十马同行,算得上很宽阔的通道了,几百名步军把宽阔的谷底堵得密不透风,最前面是一排步兵用大方盾,大方盾后面是弓箭手,弓箭手已经拉弓上箭。 一名步军小校喊道:“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络腮胡须仰头笑道:“你骗三岁小孩吧,放下武器,只怕死得更快。” 步军方形盾阵极为坚固,绝非二十骑所能攻破,络腮胡须一边长笑一边掉转马头,向着身后黑甲骑手扑去。 步军小校深吸一口气,道:“放箭。” 密集羽箭在山谷中形成了一道黑雨,直扑二十余骑。 逃跑骑手作战经验极为丰富,转身狂奔之时,身体尽量俯在马背,左手套着骑兵用的小圆盾,放在后背上阻挡铁箭,饶是如此,有四名骑手被射下马来。 罗青松率领亲卫队堵在山谷入口处,手中长弓早已拉开,亲卫队皆为神箭手,若两百夹击,二十余骑在劫难逃。罗青松正欲发箭之时,黑甲骑手身后飞奔过来一骑,他是侯云策身边的传令兵,喊话时声如战鼓,因此被取名为雷公,真名反而没有几人知道。 雷公大喊道:“朔方节度使侯云策有令,不得放箭。” 雷公之声名不虚传,一句出口,山谷四处回荡着巨大的喊声。 步军小校听到这一声喊,又见到强盗被堵在山谷中,插翅难飞了,急忙命令道:“停止放箭。” 络腮胡须虽处困境,却甚为豪迈,“哈、哈”笑道:“原来是黑雕军,难怪甩不掉。” 雷公提马上前。道:“络腮胡子,下马,随我去见将军。” 络腮胡须环顾左右,道:“今日被围,按无幸理,大家下马去见节度使,或有一条生机。”络腮胡须极有威信,发话之后,十余骑全部下马,数人过去把中箭落马的骑手放在马背上,跟随着黑雕军,走出山谷。 这二十余骑衣着甚杂,有几人穿着破旧铁制铠甲,有的穿着皮甲,还有几个身上罩着党项人的翻毛大皮袄,那几具铁制铠甲虽说破旧,却是清一色大林军制式铠甲。 侯云策上下打量了一会络腮胡须,心中一动,道:“你是凤翔军?” 王景军令极为严酷,违令者必斩。凤翔军兵数量也居西北各节镇之冠,段无畏就是因为失了粮库,不敢回营,被迫逃入山中当起了山大王。黑雕军在秦州一带至少收留了数百名凤翔逃军,因此,这些骑手身穿破旧的大林军制式铠甲,十有八九是凤翔军逃兵。 络腮胡正是从凤翔军中逃出来的指挥使向山行,当日他擅自出寨迎敌,违了王景军令,被王景绑至操场问斩。向山行作战勇猛,关心部属,甚得人心,其部下拼死把他救出军营。逃出军营之后,向山行无路可去,就在乌鞘岭、陇山、渭水、清水河一带游荡,渐渐在乌鞘岭黑云峰聚集了数百名败落山中的各部军人,成为一股颇有势力的悍匪。 山贼也并非一个理想的职业,经济、气候、地理、驻军、民风、民俗等等都是制约强盗生存的重要原因。西北战事结束之后,党项牧民被赶出了清水河,陇右、固原、同心城先后落在大林军手中,军粮运输大大减少,众多商家也从凤州迁到了灵州,商队路线由固原路线改为马岭水线路。 因此,显德四年冬天来到之际,乌鞘岭黑云峰的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他们不得不扩大活动范围,来到环县、庆州等地抢夺粮食、财物。 环县驻军原本有一千人,同心城大战之时,被吴松枥调走了五百人马,这五百人马再也没有回到环县,环县五百驻军就由指挥使孟中人带领。 入冬以来,环县不断受到一股乌鞘岭黑云峰山贼的骚扰,这些山贼人数不多,可是骑术精绝,孟中人数次带兵追击山贼,却被山贼轻易甩开,让心高气傲的孟中人气恼不已。为了剿灭这一伙山贼,孟中人布下了一个陷阱,故意派出了一支运输队从庆州方向到环县,吸引山贼前来,孟中人把驻军中的一百骑兵安排在商队必经的小村里面,两百步军则埋伏在山贼最爱走的山谷中。 果然,乌鞘岭黑云峰山贼落入圈套之中。 络腮胡须向山行见侯云策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脸上闪出了一丝惊异之色,恭敬地道:“末将原是风翔军指挥使向山行。”经过一年多鏖战,黑雕军之名早已威震西北,向山行见到大名鼎鼎的黑雕军主帅,不由自主收敛了骄狂之气,神情、语气全部依足了部下之礼。 侯云策扭头看了亲卫队一眼,道:“李六,你过来。” 李六是段无畏手下亲兵,因箭术高超,被选入了侯云策亲卫队。向山行官职不高,因为作战勇武,在凤翔军中颇有名气,李六跟随段无畏驻守粮库,就曾经多次见过向山行。李六行过军礼,低声说了一会,侯云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李六翻身下马,来到了向山行身边,拱手道:“向指挥使,我是段将军手下亲卫李六,以前驻守粮库,不知是否记得小人?” 听李六提起段将军,向山行愣了一会,“段将军,是段无畏吗?” “正是段无畏将军,他现在已是黑雕军蛟营都指挥使了。” 向山行和段无畏颇有交情,听闻段无畏已经当上了都指挥使,成为大林朝将军,而自己则沦为了山贼。向山行手抚络腮胡须,神情颇有些黯淡。 侯云策注意到向山行的神情,道:“向山行,当山贼没有出路,及时回头,莫要害已又害人。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就到亲卫队给我当一名亲卫。” 向山行心中一阵狂喜,跪倒在侯云策马前,道:“向山行愿意追随节度使马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向山行抬起头又道:“我手下兄弟皆是失落在山中的军士,望节度使一并收留。” “你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马?” “这次跟我到环县皆为骑军,另外乌鞘岭黑云峰上还有两百多名步军。这些人大多是凤翔军,还有一些逃入山中的西蜀军士,我们当山贼都是迫不得已。” “这二十多名骑军全部编入我的亲卫队,黑云峰上的步军就到灵州投黑雕军。”侯云策对身后传令兵雷公道:“把环县军统领叫过来。” 孟中人身穿玄色铠甲,骑着一匹毛发乌黑的高头大马,探头探脑地望着名震西北的节度使侯云策。一匹快马从黑雕军中闪出,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士来到军前,沉声喊道:“环县军统领,侯相召见。” 孟中人只觉耳中一阵震响,暗自咂舌:这传令兵真是声如洪钟。 孟中人随即楞了楞,心道:“侯相,侯云策已成为当朝宰臣?” 孟中人急忙上前行过大礼,并把如何设计捉拿这一伙马贼向侯云策作了简要禀报。孟中人和向山行交手多次,互有损伤。孟中人禀报之时,向山行鼓着眼睛瞪着孟中人,孟中人也偷眼瞪着向山行。 侯云策对于环县驻军颇有好感。“孟指挥使,看你指挥作战还很有一套,你参加过什么战斗?” 环县驻军属于庆州军的一部分,像这种留守部队均是各军战斗力相对较差部队,在靖远、西会州等地,留守人马皆为团结兵。环县骑步军作战颇有章法,骑兵虽然远不如黑雕军和向山行地人马,却也进退统一,并未在追逐中混乱,而步军作为伏兵守在山谷中,等着向山行自投罗,整个行动经过精心策划,一支守城部队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 孟中人是大将军孟汉卿的侄子,也是原庆州军中一员勇将,孟汉卿获罪之后。他由副都指挥降为指挥使,率领一群老弱驻守环县,这一守就是四年,职务一直没有得到提升。 孟汉卿在庆州任防御使之时,庆州虽不是节镇,但是庆州军之强悍,延州军、庆州军、凤翔军均不敢小视,孟汉卿获罪至死后,庆州军树倒猢狲散,精兵强将不是被其他节镇调走,就是被获罪贬官,韩伦当上庆州防御使以后,每天声色犬马,不理军务,孟汉卿之死和韩伦之患,让强悍一时的庆州军成为一盘散沙。 庆州骑军的现状反倒便宜了侯云策,他在任西北面行都招讨使之时,以庆州骑军为主,成立了西北独立军,战事完毕之后,庆州防御使韩伦还在洛阳养病,趁着庆州军群龙无首之际,侯云策打通枢密院关节,把庆州骑军留在了黑雕军中,成为黑雕军一部。 庆州骑军被黑雕军收编之后,骑兵统领杨天畔出任投石营主官,已是黑雕军都指挥使职务了,杨天畔当年是孟中人副手,孟中人听到此消息,难受得一天没有吃饭。 孟中人听说侯云策素来爱惜人才,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毛遂自荐道:“末将投军七年,从广顺初年起,就和回骨军、党项军作战,大小战数不清了。” 侯云策点头道:“很好,很好。庆州防御使现在是吴松枥将军吧?” 孟中人见侯云策对自己并没有兴趣,心中略有些失望,道:“吏部的任命十一月到达庆州。”说完之后,有些羡慕地瞪了一眼因祸得福的向山行, 吴松枥在同心之战中救援王彦超,立了大功,战事结束以后,侯云策和王彦超分别为吴松枥请功,陛下林荣对吴松枥的战功也高度认可,若不是吴松枥驰援,王彦超部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和小小党项房当族打仗,若阵亡两名节度使,实在是丢大林朝的面子,因此,吴松枥实乃挽救了大林朝颜面。 侯云策想起被自己收拾得服服贴贴的韩伦。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问道:“韩伦到哪里去了?” 韩伦被侯云策逼走,对于庆州军来说是一件喜事,孟中人笑道:“听说在洛阳养老。” 侯云策笑容一现即逝,指着向山行道:“孟指挥使,乌鞘岭黑云峰山贼已向黑雕军投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是一桩美事,此事你就不用再管了。” 收服了向山行后,黑雕军亲卫队就进入了环县县城。 柳江清看到侯云策极擅笼络人心,行军途中也能收服勇士,不禁暗自赞服。 柳江清一行十四人,皆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有九名在里军中任过职,他们在草原上长大,骑术皆佳,全部穿着黑雕军亲卫的铠甲,扮作黑雕军亲卫,跟随侯云策到大梁,准备参加大梁城内的科举考试。他们所有身份文、参加礼部大考资格文全部由灵州衙门备齐,现在,他们算得上正宗的大林朝百姓。 柳江清拿到这所有文之时,看着文上的姓名。柳江清心中酸甜苦辣咸五味混杂:流浪百年,终于又成为中原百姓。 环县是一个极小的县城,城墙约有八九米,面积不过二三平方公里,冬日城内极为冷清,除了少数杂货店开门营业以外,大多数人家皆紧闭着房门。黑雕军进城后,孟中人把黑雕军带到军营,随后命令环县军士开锅烧水煮饭,宰杀军中喂养肥羊两只。 侯云策住进了上一次钦差大人凌实住过的小院子。 环县县令听说朔方节度使侯云策来到小院子,赶紧过来拜见,上一次凌实路过环县,县令狠心杀了一条大狗,这条大狗是夫人所喂,是夫人的心爱之物,杀狗以后。县令夫人和县令吵了足足五天。直到县令弄来一条小狗,夫人这才勉强作罢。 县令听说节度使来了,脸皱成一团:怎么这些大官总是在寒冷冬天路过环县,今年这条狗刚刚长大,莫非又要宰杀不成。 县令心中尽管满腹牢骚,但是,节度使还是不能怠慢的,就让公孙老爹偷偷把夫人地狗杀了。 装一罐老酒,煲好狗肉汤,弄一些干羊肉,再到猎人李二处寻了一些腊好的野物,县令让公孙老爹和几个没精打采的衙役提着这些下酒菜,来到侯云策所住的小院。 “公孙维扬县令。”听到这个名字,侯云策就想起了杜甫著名地《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虽说全诗只记住了“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两句,但是公孙大娘娇健轻盈的舞姿却深深地印在了侯云策的脑海中,县令公孙维扬脸如干枣,身材高瘦且有些佝偻,虽姓公孙,却全无公孙大娘的半丝神采。 行罢礼,县令公孙维扬站立在一旁,小心地道:“环县偏僻之地,实在没有好东西可以招待节度使。” 侯云策上次带兵北上灵州,从环县城外经过,没有时间进城,自然也没有见过这名公孙维扬县令,见到县令这个模样,也不忍心让其尴尬,俯下身,闻了闻桌上地大罐狗肉汤,道:“好香的狗肉汤,真让人食欲大开。公孙明府,柳郎、孟郎,都围过来,把老酒满上,大家别拘束。” 黑雕军亲卫队中有二十多人来自庆州骑军,都曾是孟中人的部下,孟中人由此才得知侯云策回朝任宰相一职,孟中人不过是一位不入流的小官,和当朝宰相坐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虽说外面北风呼啸,他却汗流浃背。 公孙维扬并不知道侯云策为何路经环县,他默默地陪坐在一边,侯云策问一句就答一句,侯云策动一次筷子他就跟着动一次筷子。 “公孙明府,你在环县几年了?”侯云策见公孙维扬实在不擅于应酬,主动问道。 公孙维扬放下筷子,恭敬地道:“下官是天福十二年进士,到环县已有十四个年头。” 天福十二年是大侯朝的年号,公孙维扬中进士时不过二十六岁,可谓年少得意,心雄万丈,谁知大侯数年便亡,大林建立之后,尽管吏部考评年年皆为优,可是,庆州先有孟汉卿牵连之祸,后有韩伦昏庸之累,阴差阳错之下,公孙维扬在环县一呆就是十四年。 侯云策军中也有四名进士:灵州刺史梁守恒、军情营掌门人钱向南、黑雕军外交官刘成通、醉心建筑的霍知行。这四人已成为黑雕军不可或缺的人物,因此,侯云策对于进士出身的官员颇为看重,不过,在没有了解公孙维扬的政绩之前,侯云策也不愿意随意许诺,只道:“在这苦寒之地当了十四年县令,真是辛苦公孙明府了。” 十四年来,没有一位上司说过这样地话,公孙维扬禁不住老泪纵横,“有节度使这个评价,下官死而无憾。” 柳江清吃了一惊,在石山读,常见“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之句,考取进士也就有了当官资格,民间俗称为“跳龙门”,在柳江清心目中,中进士之后就无比风光,不料,今日竟看到如此窝囊之进士。 屋中气氛显得凝重起来。 突然,院外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公孙维扬,你不是东西,去年杀掉了我的黑熊宴请狗屁钦差,今年我的飞虎还没有长大,你又杀掉飞虎招待不知哪里来的神仙,公孙维扬,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8章 山东崔家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这一连串咒骂高亢嘹亮,吐字极为清晰,屋内喝酒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屋内众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着公孙维扬,公孙维扬面色灰败,一言不发地看着大门。 “喷”地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一名女子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此女身穿青色厚袄,体态娇小,未施粉黛,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正是公孙维扬的夫人公孙娘子。公孙娘子进屋后,原本想进屋把桌子掀翻,看到有孟中人和两名陌生人在场,似乎也愣了愣,没有上前掀桌子。 公孙娘子在房中教完小女儿做女红,很快就发现爱犬飞虎不见踪影,追问之下,才知被郎君宰杀了。 公孙维扬官场也不得意,却具有诗人气质,特别是钟爱五言绝句,在他身边,聚焦了一群落泊诗人,这些诗人中常到环县来打秋风,头几年,公孙娘子每次都热情接待,可是每次到来,公孙家的存货就一扫而空,有一年年关,家中居然没有一点肉食,让公孙娘子不胜其烦。 今年冬天,公孙娘子把家中腊肉全部藏了起来,免得被诗人朋友扫荡,谁知公孙维扬居然把飞虎杀了招待客人,让公孙娘子怒火中烧,闯将进来。 大祸已闯下,公孙维扬反倒镇定了下来,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喝斥道:“今天有贵客在此,娘子太过无礼了。” 公孙娘子并非蛮横无礼之人,见房内并非庆州诗友,脸色稍缓,嘴上却并不认输,锋芒直指孟中人,“孟指挥军中自有肥羊,若有心招待贵客,何不请孟指挥宰杀,非要杀一条看门瘦狗。” 孟中人和公孙维扬境遇相仿,也算是难兄难弟,平日也时常走动,素知公孙娘子泼辣,见屋内诸人都望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军中原本有三十只肥羊。一个月前,吴松枥将军带兵击破山贼,宿在环县,烹食之。只剩下两只肥羊,这两只肥羊也宰杀了,在军营里煮了一锅大汤,也让亲卫队军士有点肉味。” 他看着公孙娘子,又道:“进了环县,历来是由明府出面待客。” 侯云策到了中原以后,还没有见到敢于凌驾在郎君头上的女子,公孙娘子算是第一个,侯云策饶有兴趣地看公孙娘子如何收场。 公孙娘子出自青州世家,颇有见识,听到孟中人说起侯相,迅速地把当朝权贵在脑中过了一遍。看到侯云策气度沉稳,猛地一机灵,“难道他就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 公孙娘子抬起两手整了整头发,敛容来到侯云策身边:“小女子乃偏僻村妇,有眼不识泰山,侯相千万莫怪。” 公孙维扬反应没有娘子快,娘子行礼后,他才明白侯云策已是当朝宰相。他站在公孙娘子旁边,道:“请侯相大人不计小人过。” 侯云策有心开玩笑,就正色道:“公孙明府。这就是你地不对了,既然是公孙娘子的爱犬,你怎么能够随便宰杀,回家以后,好好向娘子陪罪。” 公孙娘子在低着头,偷看着侯云策的脸色,见其并无愠色,浅笑道:“明年初,奴家的父亲要到环县来,奴家是小女子心思,就藏了两罐好酒和一些风吹野羊肉,奴家这就取来。” 侯云策客气道:“谢谢公孙娘子好意,今日菜品也着实丰厚了,还是把酒肉留下来孝敬老人吧。” “侯相是贵客,能到环县来是环县百姓的福分,只求你走时留一首绝句,别让庆州大小诗人别再孤芬自赏。”公孙娘子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此语一出,大家随后一齐扭头看着公孙维扬,大家心思一致:这个公孙娘子真是历害,踢开房门之后,先是将了孟中人一军,随后又给侯云策出了一个难题,如此之妻,也算是万中挑一。 写诗是侯云策弱项,他在黑城全是学的实用之术,对诗文不甚留意,于是实话实说道:“在下一介武夫,写绝句只能贻笑大方,不题也罢,柳郎是个中高手,就让柳郎来题写一首。” 柳江清身穿黑雕军军士的军服,却受邀参加了这个晚会,而侯云策和他谈话颇为客气,公孙维扬和孟中人都猜不透这个柳江清是什么人。 侯云策自揭其短写,柳江清自然也不能表现得比侯云策更为抢眼,他微一思索,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吟完之后,稍稍停顿片刻,道:“煌煌大唐,早已把绝句唱完,这首《哥舒歌》是无名诗人所作,初看平常,我等却写不出这种意境,不作也罢。” 公孙维扬向来以五言绝句自傲,五言绝句也就成为他对自己处境地安慰,听到柳江清之言,脸色微红,低头不再作声。 侯云策暗自叹气:诗词歌赋,自己确是外行,回到大梁之后,却免不了要吟诗赋词,真是让人实在不爽。 公孙娘子出门以后,屋内四人突然没有了话题,大家坐在房间内,大眼瞪小眼,等着公孙娘子取来好酒肉。公孙维扬尴尬地无话找话,又如在自言自语,“不知王钦差睡醒了没有。” 就在公孙娘子为了爱犬飞虎兴师为罪之时。王钦差正在隔院心烦意乱。 钦差王清官职不高,只是从六品,不过比县令略高一些,因为有钦差的头衔,就和侯云策享受着同样待遇,在侯云策院子隔壁单独享受一个小院子。从灵州出发以后,六天行军,让略有些肥胖的王清身心俱疲。只是为了在侯相面前留下一些好印象,强撑着行军,进了院子,王清也就顾不得吃饭,倒头就呼呼大睡。 醒来之后,天色微黑,只觉前胸贴后背,肚子不断“咕、咕”直叫。亲卫连忙端过来一碗面汤。还有一些硬绑绑的干肉。王清一路上皆吃香喝辣,现在吃了六天粗食,嘴里早就淡出鸟来,进了环县,原以为能吃点好东西。不料还是这种食物。 王清来时,要为宰相范质带一封信到延州,到了河中府以后,就掉头北上。沿洛水先到延州,再从延州到盐州、灵州,因此没有经过环县,不曾见过当地县令。王清低声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用这种粗食来招待本钦差。” 正是恼火之时,隔院钻过来一股一股浓香,细品之下,竟是烧狗肉的味道。王清知道隔院住的是侯云策,倒不敢造次,踱到亲卫所住地房间,探头问道:“有没有人找我。” 听到无人来访,王清失望地回到屋中,肚子饿得更加历害,只好抓起一块肉干,狠狠地嚼了起来,或许是饥饿难忍。这粗劣的肉干竟颇有滋味,正在生着闷气,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随后传来亲卫低低的声音:“大人睡醒没有。节度使请他过去。” 敲门声响起之后,王清就竖起耳朵在仔细听,得知侯相有请,顿时兴高彩烈。当亲卫进来禀报之时,王清早就把肉干放回盘中,淡淡地道:“知道了。” 王清迈着四平八稳的四方步,走进了侯云策所住的院子,在黑暗处使劲咽了咽口水,才不紧不慢地走进院落。 落坐不久,公孙娘子就亲自端着红烧风吹野羊肉,另一位小厮则提着一罐好酒。王清坐在背光处,公孙娘子没有看清他的相貌,落落大方地介绍道:“这是环县特产风干野羊肉,这些野羊生活在大牛关以西的草原,奔跑迅疾,所以肉味特别有劲道,若不是侯相在这里,我还舍不得那出来。” 公孙娘子迥异于一般女子,在侯云策这等人物面前谈笑自若,公孙维扬脸上也露出一些佩服之色。 王清坐在背光处,公孙娘子出来之时,他全身如受雷击,筷子滑落在地面,好在众人都在听公孙娘子介绍风干野羊肉,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 公孙娘子又亲自提起酒罐子,打开泥封,一股浓浓地酒香迅速弥漫在房中,“此酒有一个俗气的名字,叫做夜来香,这是乡人形容酒味之浓,比得过夜来香。” 公孙娘子提着酒罐,依次给客人酌酒。来到王清面前之时,公孙娘子微笑着问:“这位大”,说到此,突然停了下来。孟中人恰好坐在一旁,接口道:“这位是钦差王大人。” 王清颇为尴尬地道:“崔娘子。” 公孙娘子冷冷地道:“这里没有崔娘子,只有公孙娘子。”说完之后,把酒罐递给小厮,道:“你给大人们酌酒,我有些不舒服。” 事情的变故出于所有人的预料,公孙维扬上下打量着王钦差,道:“大人可是青州王清。”王清点点头,道:“正是。”公孙维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总是说不出口,只道:“钦差大人,我敬你一碗。” 王清一句“崔娘子”,让快言快语的公孙娘子掩面而去,也揽乱了酒宴的气氛,让美味地风干野羊肉也失去了滋味。 众人散去后,侯云策让王清留了下来。 “崔娘子是青州人士,和下官是家乡人,崔娘子也是我的表妹。”王清字斟名酌回答侯云策地提问。 侯云策来到中原数年,行军打仗之余,也常看,对大武史颇有研究,听了王清之语,马上打断道:“青州崔、王皆为世家大族,你也出自名门吧。” 王清苦笑道:“大武太宗重修《氏族志》。尚官不尚亲,也就是说以官爵高下来确定氏族高低,数百年来,青州崔、王早已式微,不复有当年之势。” “不能这样说,崔、王两姓在朝中人数也不少。”得知要回到朝廷的消息之后,侯云策就命令飞鹰堂弄来了朝中重要官员的姓名、履历、家族背景等等材料,因此对朝中官员有一个大致印象。 “朝中崔、王两姓官员确实不少,但是青州崔、王人数极少,而且族谱已乱,大家各祭其祖,和异姓没有任何区别。” “好吧,你回去吧。”侯云策挥了挥手,让王清退了下去。 公孙娘子落落大方、快人快语,身上的气质和黑城女子很接近,这让侯云策很是亲切,在屋内坐了一会,出门对新来的亲卫林大郎道:“去把公孙维扬和公孙娘子请来。” 公孙维扬回到家中之时,公孙娘子犹自坐在床上垂泪。公孙维扬酸溜溜地道:“娘子,你还在想着这个负心之人吗?” 公孙娘子摇头道:“自从嫁给郎君。我心中就只有郎君,这个你是知道的,还用我说吗?” “那你为什么变色而走。” “见到此人,让我禁不住想起了青州。我们来到环县已经十四年,日子过得好快。”公孙娘子握着公孙维扬地手,抚着眼角,道:“我脸上都有皱纹了,父亲带信说要来环县看我们,也不知父亲头发白了没有。” 公孙维扬内疚地看着公孙娘子,当初如花似玉地小娘子,跟着自己来到穷乡僻壤。离开了所有亲人,一住就是十多年,道:“都怪我没有本事,只会作几首诗,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郎君不要这样说,在环县提起公孙县令,谁不交口称赞,每年大风雪,环县甚少冻死人饿死人。这在西北是首屈一指地,远的不比,延州每年就要冻死之人不下百人。”公孙娘子又道:“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侯相这人倒很和气,今天原本想哄他高兴,求他调郎君回山东,谁知遇到王清,坏了兴致。” 公孙娘子是青州崔家娘子,崔家虽已中落,但是瘦死地骆驼比马大,在青州仍有田产无数,在社会上仍有余威。王家也是青州大族,不过比起崔家来说,王家败落得更加彻底一些。崔、王两个世家历来有通婚之俗,崔娘子和王清这一对表兄妹也顺理成章地有了订了亲。 不料,布衣出身的门下侍郎黄丙为了提高社会地位,主动到王家提亲,王家为了攀上高枝,寻了一个借口,毁掉了婚约,王清虽然和表妹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为了家族,也只有抛弃崔娘子。 被毁婚的崔娘子在崔、王、卢、李等世家中的名声一落千丈,没有世家子弟愿意娶这位美貌地的崔娘子,无奈之下,崔娘子嫁给了当地略有薄田的公孙家,令崔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公孙维扬居然高中了进士,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青州崔、王两家为了此事,从此势不两立,王家为了怕崔家打击报复,利用门下侍郎黄丙的权势,极力打压崔家,把崔家亲族全部调到偏僻之地任官。公孙维扬中了进士以后,先在京兆府为官,他生意气颇重,不会迎合上司,又受到崔王之争的牵连,先被踢到河中府,又被调到泾州,最后被贬到环县,在环县阴差阳错一呆就是十四年。 太祖建立大林朝时,黄丙在兵灾中被杀,王家势力才稍减,王清靠恩荫得官,官至五品之后,王清就久未升迁,做了一个闲散官。 到灵州路途遥远,更因为上一个钦差凌实差点命丧党项人之手,回到大梁后就大加渲染此事,所以,大梁官员们均视到灵州为险途,不愿意到灵州因此,就打发王清出使灵州。 没有料到,王清在环县见到了早已没有音信的崔娘子。 就在公孙夫妇相互感慨之时,侯云策贴身亲卫林中虎来到其住所。 公孙维扬有些惴惴不安,公孙娘子为郎君理了理头发,道:“无妨,侯相何许人也,真要怪罪我们,派几个军士把我们捉去就是,何必让我们重回小院。” 公孙维扬素来佩服娘子的见识,听到娘子这样说,心中稍安。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听完公孙娘子叙说,侯云策禁不住感叹造化弄人,心道:难怪这位公孙娘子说话办事颇有大家风范,见了本相也谈笑自若,原来出自天下第一大家——山东崔家,这世家子弟见多识广,确有其长处。 侯云策对公孙娘子颇有好感,且公孙娘子家是山东大姓,用些安抚手段,若许对日后有利,就道:“今日想见也属有缘,公孙明府有什么愿望,若本相能够办得到,且不违反律法,本相愿意帮助一二。” 公孙夫妇对视一眼,公孙娘子眼中闪出一丝惊喜,用手拉了拉公孙维扬,公孙维扬这才道:“下官和娘子本是青州人士,到环县已有十四年,十四年,我们从来没有回过家乡,下官地心愿是调回山东为官,也算落叶归根,了一个心愿。” 这种事情对于公孙夫妇是天一般地大事,对于侯云策却是举手之劳,办起来不费吹灰之力,侯云策爽快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就等着吏部调令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29章 科举门道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春节是大林朝最隆重的传统节日,时间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因为它是一年中的第一天,因此,大林朝又称春节为“元日”、“元旦”、“元辰”。 在正月头几天,人们通常要举办许多丰富的活动,包括迎年、拜年、迎财神、打鬼等活动。 初一隆重迎年,吃团圆饭、饮屠苏酒、供祖祭祖,迎接喜神财神,燃放爆竹;上自官员、下自庶人,往来交错,互致新春; 初二最重要的活动是迎财神,同时又是出嫁女儿归宁的日子; 初三祭井神,又是民章传说中的老鼠娶亲日,深夜不点灯,人要早上床,把空间让给老鼠; 初四迎神; 初五是破五,按照惯例要吃水饺,同时又是五路财神的生日,大小店铺都要祭利市仙官,招幌之上要挂红布; 初六清理厕所; 初七为人胜节; 初八拜星群君; 初九祭祀天公。 除了这些必做之事,各地风俗不同,还有填仓节、送穷日等等。 侯云策一行紧赶慢赶回到大梁之时,这诸多繁琐的仪式都已经结束。赵英在春节前作好了郎君回来的充分准备,一等不回,二等不回,也不知落下了多少伤心泪水。等到一月十七日,侯云策一行才进入大梁城,亲卫队五百人,一百亲卫进入大梁,成为侯府卫兵,另外四百人则返回灵州。 侯云策、赵英久别重逢,自然更胜新婚,其中迤逦之处,只有过来人才有深切感受。 柳江清一行十四人久居石山,何曾见过这等繁华,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当日过洛阳,里诸人已震惊于西京的富庶繁荣。这次在大梁见到摩肩接踵的人群,才知道名城重镇固然繁华,和帝都大梁城相比,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集聚于灵州的众多商人,为了到大梁城办事方便,由西蜀商赵杰提议。从商家斥巨资在大梁城最繁华的东城,购买了一个宽大的院子,取名为“灵州会馆”,专门接待灵州籍人士。灵州会馆分为数个相对独立的小院,有专为商家暂住的聚财庄,有专为灵州官员暂住的名山宛,还有专为读人暂住的灵犀院,柳江清等人到大梁参加显德五年春季大考,自然就住进了灵犀院。 柳江清等人安顿好之后,迫不及待地出了会馆。街道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轿子、骆驼、牛马车、人力车各行其道,间或还有妖娆女子从眼前晃过。里部诸人长期居住在蓝天白云的草原,哪里见过这种阵式,站在会馆门口傻乎乎地看着街景。 在会馆门口呆立了半响,柳江清曾经跟随里商队到过一些西北城市。见识稍多一些,他最先清醒过来,道:“大家把嘴闭上,不要流口水,眼睛不要瞪这么大,别让人们笑话我们。” 柳江清指着东边的酒楼,道:“那边有一个三层酒楼,看起来还不错。我们到酒楼去包一个房间,站在楼上看个够。” 柳江清身边站着一个小个子,模样甚为英俊,眉眼间颇为纤秀,她是柳江清的四妹柳江婕,听到哥哥又要上酒楼,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哥,你身上有这么多钱吗?” 过洛阳之时,柳江清等人被狠狠宰了一刀,柳江婕记忆犹新。这次柳江清到大梁来,柳江婕天天缠着父亲柳红叶,强烈要求来见识故土。柳红叶在里部可说是令行禁止,可是对于这个小女儿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在柳江婕软磨硬泡之下,柳红叶同意让小女儿跟随着哥哥柳江清南下,长见识。 里部众人听到柳江清的建议,馋虫早就被勾了出来,身体矮壮的吴归思道:“哪有柳大哥一人出钱的道理,我们一人出一份,今天第一次到大梁,我们好好吃一顿。” “这一顿算我的,以后大家还是节约行事。” 柳江清出石山带着长老会交待的秘密任务,身上带了不少钱币和名贵珠宝,一直未露口风,众人自然不晓此事。 众人兴致勃勃地上了桃源居酒楼,最高的三楼雅室早已被人所订,柳江清等人只好在二楼包下一个雅室,雅室颇有香气息,墙壁上挂着两幅唐人短句,两幅水墨山水,为酒气冲天的环境增添了一丝雅意。雅评测有一个大窗棂,窗棂上吊着些琉璃珠子,众人趴在窗棂上,争看大梁城景致。 酒楼位于闹市区,二楼视野虽说比不上三楼,却也相当不错,从二楼往下看,东城区有四条相互交错的宽阔街道,街道两边地屋宇鳞次栉比,有店辅、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大的店辅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众人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繁华无比的街道,等到小二把菜上齐,也不肯挪开眼睛。过了良久,众人才围坐桌前,闷头吃菜喝酒。 柳江婕叹道:“想不到大梁是如此气派非凡,以前在石山坐井观天,以为天下之城,也和石山相差不多,真是不走出石山不知世界之大。” 吴归思是吴越州的儿子,素来快言快语,道:“听说我们的家乡杭州府和大梁相比丝毫不逊,也难怪祖先们留下那么多怀念故土地诗篇。” 柳江清是里部众人的头领,最为稳重,道:“此时杭州府并非大林的土地,吴郎现在已是大林灵州人,说话办事切莫如此随意,祸从口出,不可不防。从明天起,我们就专心应试,切莫分心,要为里部争气。” 吴归思是特意参加武举考试。他在出石山之时,信心十足,见识了黑雕军亲卫队之后,对于武举考试也是心中无底,道:“在洛阳之时,听旁人议论,才知道十万禁军是大林军精税,自从见到黑雕军之后,我已不敢小视中原英豪。禁军如此历害,我也不知武举能否考上。” 柳江清鼓励道:“上一次耶律大光派使臣到石山,喝醉之后,曾说过,契丹军和大林军决战,胜多负少。黑雕军恐怕是大林军的异数,若大林十万禁军都有黑雕军的战斗力,那么契丹军哪里还能占上风。” 里诸人正在谈论着考试,突然门外两人推门而入。两人一高一矮,身穿文人常见的青色圆领长衫,高个子手持一柄折扇,虽是冬季。高个子仍然在装模作样地挥动着折扇。柳江清等人均是里部年轻一代里面文采出众者,已瞧出折扇上面题有几排绝句,笔势纵横,绝非凡品。 矮个子拱手笑道:“在下是宋州刘程,诸君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想和诸位交个朋友。” 另一位高个子跟着也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五百年的缘分能同舟。一千年的缘分能同床,在下许州成强,能和诸君今日一晤,即使没有一千年的缘分,也有八百年地缘分。”这个高个人长得颇为结实,颌上多须,有点武将的味道,但是说话极为顺溜。 里部众人虽然聪慧不凡,但是从小住在石山,没有到过大城市,所以到了大梁之后,就如一个乡下孩子初入大城市一般,被街道上显露出来的繁华富庶所震摄,不免生出了自卑之心,如今两名中原青年才俊主动结交,里众人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让座。 成强、刘程妙语连珠。讲起大梁城内富豪逸事、官场秘闻更是头头是道,里众人听得目眩神迷。嗟叹不已,刘程、成强在东拉西扯中,已把众人到大梁地来意摸得清清楚楚,当然,里众人隐瞒了里部诸事,只是从灵州讲起。 酒过三巡,众人均有醉意,矮个子刘程随口问道:“今年考试和往年相比有些变化。”说完之后,就举着酒杯和吴归思碰杯。 柳江清是石山院中的教师,受长老会委托,管理照顾这十三人。他专心听着刘程的话,谁知刘程说了半句就没有了下文,等了一会,柳江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就问道:“刘兄,今年考试和往年究竟有何不同?” 刘程惊异地道:“柳兄真的不知道,去年十月,兵部尚张昭大人向陛下提了一个条陈,请求开制举,陛下已经同意了,今年制举有三科,其一是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其二是经学优深可为师法科,其三曰详闲吏理达于教化科。” 大武代科举有常举和制举两类。 常举每年举行,于进士科外,复置秀才、明经、明法、明字、明算等多种。学馆的生徒可以直接报考,不在学馆地自行向州、县报考,合格后再由州县送中央参加考试,应试者以进士、明经两科为最多。考试的内容,进士着重于诗赋和时务策,明经则着重于儒家经典的记诵。 而制举由皇帝临时立定名目,有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文辞清丽科、博学通艺科、武足安边科、军谋越众科、才高未达沉迹下僚科等百十余种。士人和官吏都可以参加考试。考中以后,原是官吏地立即升迁;原来不是官吏地,也立即由吏部给予官职。但制举出身当时并不被视为正途,而看成是“杂色”。 此消息并不算新闻,在灵州之时,柳江清就知道了新开制举之事。他们一行十四人,除掉柳江婕以外,柳江清等六人直奔进士科而去,李知秋等三人考制举,吴归思等四人考武举,听到刘程之话,大家并没有太多意外。成高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见柳江清等人神色,料是知道制科之事,成高和刘程对视一眼,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酒宴结束之时,刘程、成高两人说了一些客气话,翩翩而去,柳江清出了桃源居,倒吸了几口凉气,这个桃源居价钱贵得惊人,幸好柳江清经过商,身上总是习惯多带钱币,这才没有当场出丑。 柳江清等人在东逛西转,在肆转了一大圈之后,每人挟着心仪的籍,竟然找不到回家之路。柳江清、吴归思等男子耻于问路,在城内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仍然没有找到灵州会馆,最后,还是由柳江婕主动去问路,才把众人带回了灵州会馆。 这一天有太多新,众人回到会馆之后,聚在柳江清的房间内,议论着今天见到地种种趣事。正议论得起劲之时,会馆的一位小厮推门进来,“哪一位是柳江清,门外有人找。” 灵州会馆门口的阴暗处站着一名高个子男子,正是桃源楼遇见的成强,他看到柳江清出门,几步上前,神秘地道:“柳兄。请借一步说话。” 柳江清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还是跟着成强向会馆旁边的一个小巷子走去,两人在青石铺成地巷子里走了数百米,拐进了一个雅致的小茶馆,矮个子刘程在里面已经等候多时。 两人坐定。刘程故作神秘地道:“今日和柳兄一见如故,在下就帮你这个忙。” 柳江清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我没有请他俩帮忙啊。 刘程取过一柄折扇,打开来。递给柳江清。折扇上是一笔漂亮的颜体,只见上写“花繁柳暗九门深,对饮悲歌泪满襟。数日莺花皆落羽,一回春至一伤心。”这是“大历十才子”之一的钱起写地《长安落弟诗》,钱起虽然在玄宗天宝十年考取了进士,但他在科场上并不是一帆风顺,数次落弟,对于失意举子的悲伤感悟颇深。 柳江清读过这首诗,赞道:“好一笔漂亮颜体。” 刘程挪了挪板凳,坐在了柳江清身边,道:“柳兄,在下在大梁二十多年,对科举知之甚深,科学考试,用一个字概括。就是难。” 刘程举着手指。算道:“想当初,大武太宗在位二十三年。由科举入仕者一共二百二十四人,每年平均不过十人,虽然后世不断增加,也是万中取一,太多的举子终其一生也没能跳上龙门,这只是其一。而考取了进士,只是有了出身,接着还必须经过吏部的复试,吏部复试对于象柳兄这种才高八斗却没有关系的寒士,无异于不可越之天山,当年韩愈三次参加吏部复试均落选最后只有到宣武军节度使董晋麾下作幕僚,这才踏上仕宦之路,这是其二。” 柳江清知道刘程必然话中有话,假作不悦道:“刘兄不用说了,考试再难,在下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 成高轻轻“哼”了一声,用手敲着胡桌,道:“刚才刘郎说了,今日和柳兄一见如故,我俩才帮这个忙,换作一般之人,就是跪地相求,我也不肯帮忙,今日柳兄若肯听依计行事,必能让你金榜题名。” 柳江清在石山学成以后,在军队和商行皆任过职,见识也算不凡,听到这里,已明白这两人一直在引自己入局,就道:“大家都是兄弟,就打开窗了说亮话,如何才能让我金榜题名。” 刘程闻言,“哈、哈”一笑,道:“果然没有看走眼,柳兄是个明白人。实话对你说吧,在下有长辈在朝中任要职,若由他谋划,保证让柳兄进士及弟,现在就看柳兄能否出得起价钱。” “多少价钱?” “价钱绝对公道,现在市面上每匹战马约为三十贯,柳兄来自西北,就出百匹战马的价钱,我保证柳兄进士及弟。” 显德五年初,大梁城内米价为每石五百文,也就是半贯钱,三百匹马也就有三千贯,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而马价在大林一直极贵,用马匹计价,就让人觉得数目并不大。 里部长老会派柳江清出山之时,对他们抱有极大希望,如果里部族人在大林朝为官,特别是成为重臣之后,定然能为全族争取了另一条出路。柳江清深知肩负之责,听了两人一席话,不觉有些动心,毕竟大林精英皆汇聚于大梁,谁也没有必中进士的把握,若能买到官位,也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另外,侯相虽答应作为后援,可是事事依靠侯相,难免受制于人。 柳江清想了一会,道:“我还是要亲自参加考试,在下有一个兄弟,他可以交钱,不过,若在下兄弟交了钱却没能考中,谁能为此负责?” 刘程笑道:“我们做这生意也有数年,向来童叟无欺,柳兄尽管放心,你只需先付二十匹马的定金,等到金榜题名之时,再付余钱不迟。” “若真能办成此事,钱不是问题,以后还有不少西北子弟会走这个门子。”说到这,柳江清从怀中取过一柄匕首,道:“西北人士向来睚眦必报,若两位欺骗了我,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报仇。” 刘程、成高见生意做成,而且看来以后还不断有生意上门,成高满脸笑容道:“你给钱,我办事,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每年大考之前,刘程、成高两人就来到大梁城最好的六大酒楼窥视,凡是有外地模样地举子进入这六大酒楼,就证明其家中多有财富,这些举子就是刘程、成高引诱目标。而柳江清等人初出石山,根本不知大梁六大酒楼之名,无意中进入桃源居酒楼,柳江清鬼使神差和刘程、成高做了一笔交易。 而桃源居酒楼是侯家商铺的产业,是大梁城六大酒楼之一,也是飞鹰堂用于收集情报的重要场所,刘程、成高两人的底细早就被飞鹰堂摸得一清二楚,几年来,经他们之手获取功名的人数着实不少,都被飞鹰堂一一纪录在案。 (第二百二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0章 奉旨游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林荣称帝以后,大林颇有中兴之象,久不在中原露面的回骨、萨曼、粟物等族又重新出现在大梁城内,受胡族影响,大林朝贵族女子时兴穿一种极薄的羊绒背心,这种背心穿在身上即暖和,又使身材更加苗条,侯家商铺从高昌贩回来一百件,虽然价格不菲,立刻被一抢而空。 赵英把两件来自金山的羊绒穿在身上,去掉了累赘的厚袄子,穿上春天才能穿的窄袖长裙,萱草色的长裙上点缀着许多石榴花图,腰带束得很高,这样整个人就显得俏丽修长。 侯云策的穿着就要随便许多,回到大梁以后,有些不舍地脱下了黑雕军软甲,换上了青色圆领长袍,这种款式在大梁最为常见,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都这样穿,区别在于质地、颜色和一些佩饰。 侯云策在后院的一颗大树下面点燃了一根香烛,嘴里念念有词:“左羽林大将军孟汉卿老兄,侯云策占了你的宅子,今天给你烧一柱香,老兄你就一路走好。” 赵英梳着百合髻,脸色微微有些红润,看到侯云策左臂上有些灰尘,伸手轻轻拂了拂。 这两天来,赵英把长久思念化成了战斗的动力,和侯云策缠绵于床弟之上。城内不少嗅觉灵敏的官员都想来拜访新宰臣,全部被挡在了院外。朝中文臣大多不识这位威名赫赫的前任朔方节度使,求见被拒后,都觉得新宰臣高深莫测,所以,有关侯云策的小道消息成为大小官员最乐于谈论的话题。 侯云策放下香烛之后,拍了拍手,回头对赵英道:“回大梁已有两天了,今日想去见王朴。”又自嘲道:“陛下在濠州征战,倒把我晾在了石板上,现在没有陛下旨意,我不能离开大梁,现在大梁城内王朴是东京留守,奉旨全权处理大梁事务。我不过是一位有名无分的空壳宰相。” 显德四年十月底,陛下林荣再次御驾亲征,李重进、张永德、杨光义、李继勋、慕容延钊等禁卫军大将各领本部人马前往濠州,林荣留下心腹王朴为东京留守,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点检,坐镇帝都大梁。 赵英很理解侯云策的处境和心思,握住其手道:“郎君在外征战数年,难得有空闲的时间。郎君暂且丢开俗务,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用手指轻轻抚着侯云策手上的老茧,只觉手掌之茧厚如米粒,粗粗的犹如石块一般。 话虽如此说,两人随意聊了一会。赵英还是忍不住谈起了侯家商铺之事,孟殊虽然得力,但是限于身份。有很多心时话并不能对孟殊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以前郎君说的这句话可真是入木三分,许庆到了南方以后,奉我之命开了许家商铺,自以为远离大梁就可以为所欲为,竟然又成了第二个富巩,半月前事情败露,许庆卷了一笔钱财。逃到南汉去了,现在许家商辅已经全部关闭,是否再派人去经营,我心里也拿不定主意。” 侯云策默想了半天,当初创立侯家商铺,纯粹是为了解决经济问题,可是,现在政治问题已和经济问题密不可分了,道:“从今以后,侯家商铺只需尽量维持现有的格局,不用抑制也不能再发展了,南方的许家商铺可以继续经营,不过许庆用过的人要全部换掉,从侯家商铺各地分号中选五名能干的掌柜,重组许家商铺。” 侯云策说着说着,又如回到了黑雕军大帐中,在院中随意地走动了几步,挥挥手道:“为了预防商铺中再次出现富巩和许庆之类的人物,以后许家商铺要严加管理,这次组建许家商铺可以作一个新尝试,许家商铺就由五名掌柜共同执掌,许家商铺的总掌柜就从这五名掌柜中产生,三年一换,总掌柜的权力要受到限制,凡是大事至少要三位同意才能执行,要把这一条定成不能突破的死规矩。” 赵英执掌侯家商铺三年,对于经商已经颇有心得,道:“买卖之事,临机应断极为重要,若要五掌柜议事,恐怕会贻误时机。” “现在我们的生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贵在稳而非快,有句俗语叫做走得快不如走得远。” 赵英突然面有忧色,道:“最近看到帐册,我总是不寒而粟,大林全年钱币收入约有二千多万贯,侯家商铺及沧州等地总收入约有超十万贯,我们早已富可敌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总担心会为人所嫉恨,引来大祸。” 赵英保养得极好,脸上皮肤如凝脂一般,没有半分风吹雨打地痕迹,虽说已有二十三岁,又生过了孩子,皮肤仍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但是,其眼神、气质却如沙场大将一般沉稳练达,和其相貌年龄极为不相称。 自从和石虎交底之后,侯云策反复思考是否要向赵英交底,听了赵英这番话,侯云策顺势道:“俗语说,狡兔有三窟,才能逃一命,我们也要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赵英低声道:“孟殊掌握的飞鹰堂,也算是一条后路吧。”飞鹰堂成立以来,都是由孟殊向侯云策负责,赵英从来没有插手其中之事,不过赵英掌管侯家商铺大权,飞鹰堂的经费必须要从赵英心中经过,赵英对飞鹰堂之事还是约知一二,只是侯云策不说,她也就不问,今天话已至此,赵英才提起此事。 侯云策脸色愈发严肃,道:“大武亡后数十年间,各朝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中原,今日风和日丽,明日就可能是狂风暴雨,谁也不能完全看清以后的政局,飞鹰堂建立以来。主要用来打探朝内、各节镇的机密之事,也算是未雨绸缪之策。以前怕娘子担心,所以没有飞鹰堂之事没有向你透露,从今天起,娘子就把飞鹰堂之事管起来。” 侯云策见赵英脸色凝重异常,又道:“陛下为了掌握天下大事,专设了锦,专供各地臣子上奏机密之事。这其实是正大光明建了一个全国范围内的飞鹰堂,眼视物,耳闻声,都是一个人生存之手段,飞鹰堂就是我们延长了的眼和耳。” 赵英见侯云策没有再隐瞒,担心道:“飞鹰堂活动虽然甚为秘密,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飞鹰堂迟早会被陛下发现,陛下英明神武,恐怕不能容忍臣下建立飞鹰堂,这是滔天之祸,望夫君慎重。” 侯云策来到中原便有复国之志,只不过遇到林荣这个明君,让其复国之志渐渐消失,如今所为只是未雨绸缪,应付无法预料的乱局。他苦笑道:“那一年,我奉旨从沧州到大名府,在德州烧掉了万寿寺,路过贝州之时,曾在城内遇到陈抟道长,他送了一本本给我。就是《天遁功》,另外,还送了一席话给我,这话我放在心里数年,今日是第一次说出。” 林荣素好黄白之术,多次招陈抟、吕洞宾,李琪等道长进宫,民间承其风。也颇为盛行道家之术。赵英知道陈抟在贝州送之事,如今听说陈抟还有一席话送给了郎君。这席话夫君直到现在才说出来,自是重要无比。 “陈抟道长悟得《无极图》之奥妙,他说在显德年间,大林朝政将有一次大变,至于如何变化,他没说,我不知。我是大林皇亲,又手握重兵,得有所准备。”侯云策加重语气道:“陈抟道长乃世外高人,所言极准,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番话,是侯云策在回大梁路上想出了借口,否则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侯云策之话让赵英心中猛地一跳,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在心中默想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道:“贝州之时,郎君不过是低级军官,为何陈抟道长要将此事告诉于郎君。” “据陈抟道长说,当日我们过贝州之时,他正在推演《无极图》,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颗亮星,将天象完全改变。”侯云策见赵英眼神仍然极为迷惘,又道:“我现在所做的许多事情,都是防备这一天的到来。” 侯云策回到大梁以后,赵英一直在诉相思之苦,今日是第一次谈正事,赵英没有料到,谈话内容是如此心惊。大梁侯府占地数十亩,主院是一个封闭的院落,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来,犹是如此,远处响起一声爆竹地脆响,还是把赵英吓了一大跳。赵英把头靠在侯云策肩膀上,幽幽地道:“俗语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小英愿和郎君同生共死。”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有节奏地敲门声,侯云策和赵英对视一眼,侯云策道:“这是封沙敲门的节奏,定然有大人物到了府上。如我猜得没错,要么是东京留守王大人,要么是大内都点检张大人。” 来人正是东京留守王朴和大内都点检张美。王朴是侯云策老朋友了,稍作寒暄,王朴便详报南线军情。 张美长了一张大圆脸,他的正式职务是判三司,三司即盐铁、户部、度支,判三司相当于财政大臣,等到王朴说完,紧接着道:“从去年十一月我军南下以来,耗费颇巨。现在敌军拒守楚州,我军粮草也告危机,需要从各地官仓调运粮草,请侯相定夺。” 侯云策接替李谷了任宰相之职,办公机构应在中门下,按大林惯例,应由范质、王薄、魏仁辅、侯云策在中门下集体办公。 大武年间,为了防止首席宰相专权。均衡宰相之间的权力,实行了宰相轮流执笔制度,此制度最早在大武代实行,大武灭后被破坏,各朝均实行首席宰相制度,林荣称帝后,恢复了宰相轮流执笔制度。 此次林荣亲征,范质、王薄两位宰相等均跟随在林荣身边。魏仁辅带兵北下定州,防御契丹军趁南线大战之机奔袭中原,侯云策就成为在大梁的唯一一位宰相,不过,枢密使、判三司皆为天子重臣。手握实权,王朴又为陛下亲定的东京留守,侯云策虽然位列宰相,在大梁城内却并没有决定权。 王朴、张美两人到侯府拜访,礼节性意义远远大过实际含义。 侯云策自是明了自已的处境,并没有说具体地意见,笼统地道:“南唐不过是疥癣之疾,两位大人不必过虑,若在下所料不错,战事很快就会见分晓。” 果然,王朴没有深究其意,顾自道:“陛下车驾出大梁之时,曾对臣谈道,侯相在西北征战数年,今日回大梁,应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尽享天伦之乐。” 侯云策心道:谈军情是假,王枢密使最后之话才是今天来访地真实意义。如此情形,只有奉旨在大梁城内吃喝玩乐。否则定然吃不了兜着走。嘴上却道:“多谢陛下厚爱,不过。陛下浴血奋战,臣下却优哉游哉,实在难以心安。” 三人对谈一阵,王朴、张美告辞而去。 回到内院,侯云策摸着下巴,在院中站了好一会,简单把两人来访之事对赵英讲了讲,道:“现在我是奉旨玩乐,就要玩出水平来,即不能有失宰相的风范,又要玩得让大家都知道,不知娘子有何建议。” 赵英轻笑道:“要想声色犬马,那容易得紧。今日到醉八仙去包一桌,好好去吃一顿。” 醉八仙酒楼是大梁城内最好的六间酒楼之一,赵英特意在醉八仙定席,正有帮助夫君奉旨玩乐,并且让大家都知道。 虽说新春刚过,南线激战正酣,但是,大梁城内依然一片莺歌燕舞,文臣武将们都陶醉于美酒美色之中,醉八仙里座无虚席。一名青衣大汉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了醉八仙,青衣大汉气度沉稳,顾昐间自有一顾威势,数名随从满脸精悍之色。青衣大汉正是侯云策,随从则是封沙、陈猛、罗青松、林中虎。 侯云策在大梁官场名声极大,只是由于常年征战边关,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一身素服出现在醉八仙时,没有人认出这就是新任宰相。 侯云策一行进入酒家不久,这才发现醉八仙楼上房间全部被订完,侯云策也不介意,就坐在一楼的大堂之上。 几位带刀男子进入了醉八仙酒楼,一个胖汉进门之后就把柜台擂得通通直响,大呼:“杨三,出来。” 杨掌柜对这几人恨之入骨,却不敢怠慢他们,急急忙忙出来陪笑脸。 胖汉横蛮地道:“把三楼的望星阁准备好,备上几个拿手好菜。” 杨掌柜点头哈腰地道:“杨大人,实在不巧,翰林院几个大人正在望星阁饮酒。” 杨通进了内房,一把揪住杨掌柜地衣领,斥道:“杨三,为何怠慢于我,快把那几个酸丁赶走。” 杨三愁眉苦脸地道:“杨大人是醉八仙的衣食父母,小人如何敢怠慢,这不是砸自己的饭碗。不过,翰林院几个大人已经动席,没有半途让人走的道理。” 杨通劈掌给了杨三一个耳光,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听说有巨盗在醉八仙饮酒,特来搜查。”又对一名手下道:“把杨三带回去细细拷问。” 杨三脸上出现了几个手指印,无奈之下,他哭丧着脸,转身上楼。不一会,杨三又灰溜溜地下来了,道:“李大人不肯相让。” 来人杨通是大梁府城北尉,他虽然蛮横,却也不是无智之人,虽说看不起翰林院酸丁,可也不敢当真去动粗,就对杨三道:“算我晦气,那我到桃源楼去吃酒,这来回的车马费用,就算在你的头上,一共十贯通宝,快快拿来。” 侯云策冷冷地看着杨通表演,准备借机惹事。谁知,他还没有动手,另有一人猛拍桌子,道:“京师重地,竟然看到如此强盗行迹,杨通,你一个小小的城北尉,居然如此作威作福,难道当真没有王法吗?” 杨通扭头一看,此人也是街坊邻居,不过素来看不起自己,骂道:“王珏,你一个小小的军器监小吏,敢来阻我捉贼,活得不耐烦了。” (第二百三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1章 军器监王珏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醉八仙酒楼,城北尉杨通和军器监王珏当众吵闹起来,两人都是大梁人士,嘴皮顺滑,脏话就如六月暴雨一般脱口而出。 两人争吵数句,侯云策已明白了其中原由。 城北尉负责大梁城北部区域的治安,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有着极大处罚权,是一个官不大权力不小的角色。酒八仙酒楼在城北,正好在城北尉管理的辖区,所以城北尉对这些掌柜一凶二恶。 杜刚如今久在大梁,对大梁情形极为熟悉,解释道:“俗语说,县官不如现管,城北各行各业都在城北尉管辖范围之内,虽说能够在大梁城立足的掌柜们都和朝中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城北尉杨通为人蛮横,撕破脸之后常有鲁莽之举,掌柜们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就连一般朝堂官员,也不敢轻易招惹于他。” 汉以来实行了州(郡)县制,县之主官叫县令,二把手叫做县丞、老三是主薄,老四是县尉,这四个官职等级不高,却是科第出身之人初入仕途常任的职务,均是由朝廷委派而来。 历史中,由县尉出身的名人层出不穷。 魏、西蜀、吴三国的缔造者有两人是县尉出身。曹操是洛阳北城尉,他当北城尉时,颇为威风,造了五色大棒,犯禁者一律大棒侍候,权臣骞硕的叔父因为违反了不许夜行的禁令,被曹操活活打死。 刘备镇压黄巾军有功被委派到安喜当县尉。用马柳狠揍了督邮,这一段故事被罗贯中施展乾坤大挪移手法,加在了张飞身上,夺了刘皇叔的风采。 大武朝以来,当过县尉的名人更是比比皆是,白居易之弟之后就做过县尉,柳宗元当过蓝田县尉、温庭筠当过随州县尉。 大梁城是帝都,东西南北四城尉。由于处于京畿重地,城尉远非一般县尉可比,东西南北四城尉皆是勇武之士来担任,且各有背景。 对骂了一番之后,城北尉杨通在嘴皮上渐渐落入了下风,再也按纳不住,上前揪住王珏的衣领,准备抱以老拳。 王珏用手抱着头,大叫:“杨二,你狗胆包天,小心火烧屁股。” 侯云策见城北尉杨通和王珏纠缠在一起,对罗青松道:“罗郎。你去试试杨通的斤两。” 罗青松武艺了得,和浑末部大蕃人交战之时,曾被五名悍勇异常的大蕃军士围攻,罗青松一番恶斗。将五人全部劈翻在地,此役之后,罗青松就以勇武闻名于黑雕军中,陈猛出任指挥使以后,罗青松就成为侯云策的第三位心腹亲卫。 杨通扇了王珏两耳光之后,听到王珏的叫骂,想起以前的糗事,新仇旧恨一起涌下心头。扬起拳头,对准王珏挺直的鼻子砸了下去。 杨通和王珏都是大梁人,两家父亲都在朝廷当八品小官,颇为交好,常常在一起往来,杨通素来不喜读,每天舞枪弄棒,而王珏虽然喜欢读。却只喜读杂。对《四五经》没有任何兴趣,从少年时代。杨通和王珏就常常见面,两人却如上辈子有仇一样,从小就互相仇恨,也打过无数架,每次都是杨通大胜而结束。 不过,十三四岁以后,王珏常常弄来一些稀古怪的武器暗算杨通,杨通吃了几次亏以后,也就不敢招惹王珏。 两家父亲都是进士出身,见此情景,每每捶胸顿足,却也无可奈何。不过,世事往往难以预料,杨通和王珏长大以后,杨通投军居然屡立战功,而王珏也弄了一个明经出身,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军器监。两人分别成为朝廷官员,这多少给了两位望子成龙的父亲一些安慰。 杨通拳头还没有砸在王珏脸上,忽觉手腕一紧,一个青衣汉子握住了杨通地手腕。杨通手腕一翻,想去反抓对方的手腕,青衣汉子用力把杨通手腕往身边一带,右手一记重重的直拳打向杨通鼻子。 青衣汉子正是罗青松,他和侯云策一样,换上了圆领青衫。 杨通从小就在花头街打架,从军后正儿八经学过几年武艺,交手经验极为丰富,见势不对,借着青衣汉子的拉力,抬腿踢向青衣汉子的下身。这一招名为撩阴腿,当是杨通就用撩阴腿称雄花头街,也正是因为这一腿踢伤了当年的城北尉,杨通被迫投军。 罗青松见杨通反应灵敏,出招狠毒,有心教训之。他放住杨通手腕,向左一闪,在避开撩阴腿的同时,右手突然变招下沉,已抓住了杨通脚踝,随后上前一步,用全身之力猛撞杨通,杨通只有一腿支撑,在重力撞击之下,顿时失去了平衡。杨通连腿数步,撞翻了一张满是酒菜地桌子,一身干净的衣裳全是汤水。 杨通大怒,抽出腰刀,道:“小子,活腻了。” 杨通的几个随从抽出腰刀,逼向罗青松。陈猛、杜刚、林中虎等人都是战场中杀进杀出的撕杀汉,见杨通诸人动刀,也不顾江湖规矩,操起椅子就冲了过去。 一楼的食客们见事情闹大,连忙退到大厅一边,缩在角落里,伸长脖子,兴高彩烈地看着难得一见地好戏。 短暂的交锋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迅速结束,平日横行城北的衙役们哪里是陈猛诸人对手,除了杨通以外,另外数人都躺倒呻吟,地上四处散落着打坏的椅子。陈猛、林中虎手中握着衙吏的腰刀。杜刚则及时退到一边。 杨通腰刀砍在了椅腿上,正在抽刀之时,手腕被罗青松踢中,腰刀和椅腿都飞上半空。赤手空拳的杨通被陈猛、林中虎和罗青松围在中间。 侯云策对亲卫很有信心,陈猛、林中虎和罗青松都能在敌阵中杀进杀出,而杨通等人很少见军阵,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 当众食客退到一边时,侯云策仍然好整以暇地吃菜喝酒。 杨通声色俱历地道:“你们这些汪洋大盗,竟然在大梁城袭击本官,天恢恢,疏而不漏,你们定然难逃法。” 侯云策听到最后几句话,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心道:杨通不愧为城北尉,说起话来大义凛然,不知情者定然以为陈猛他们真是汪洋大盗。 王珏见事情突然变得无法控制,不知所措地看着倒地呻吟的衙吏们,有胆小食客们听到杨通之言,脸现惊惶之色,一名食客在人群中喊道:“快去禀报衙门。这里有强盗。” 侯云策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对着人群中叫嚷地食客微笑道:“别吵。”又用手指了指杨通,道:“你过来。” 杨通这才注意到平民装束的侯云策,有些不敢相信,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眼花,急忙跪到侯云策面前,道:“下官不知是侯相,多有得罪。还请侯相恕罪。” 一楼有不少食客是各部官吏,听闻此语,这才知道青衣汉子就是新任宰相侯云策。一名中年人摇头晃脑地道:“原来是威震天下的侯相,其手下亲卫均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这些横行霸道的衙吏怎么禁得起勇士的铁拳。他身边的一位长须男子接口道:“你和侯相很熟吗?” 侯云策看到杨通认出了自己,问:“城北尉杨通,站起来说话,你怎么知道是我是谁?” 杨通站起来,恭敬地道:“当年在沧州我有幸和侯相一同喝过酒,下官是曹翰将军的亲卫。” 侯云策仔细打量杨通一会,依稀还有些印象,就道:“原来如此,曹将军可好?”听到杨通自报姓名,侯云策立刻明白。这位城北尉的后台肯定是曹翰。 当日沧州刘存孝欲反。侯云策仓皇逃出了沧州城,投奔了林荣。林荣派心腹牙将曹翰率军平叛,侯云策成为了曹翰部将。创建黑雕军,也是曹翰一力促成。只不过曹翰当时万万没有想到黑雕军会成为一支名震天下的强军。 “曹将军在枢密院主持北面房,专事对契丹战备,前些天到正阳去了,估计很快就要回来。”杨通极为恭敬地答道。 曹翰对侯云策有提携之恩,侯云策对其一直心存感激,又因为他是林荣旧人,飞鹰堂对其行踪也颇为关注,因此,侯云策对于曹翰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 侯云策不想多说曹翰之事,笑道:“城北尉的手下也太不禁打了,你要好好训练他们,否则真要遇到大盗,恐怕你们也应付不了。” 杨通尴尬地笑道:“这些衙吏怎么敢跟军中撕杀汉相比,他们只能在老百姓面前摆摆威风罢了,若上战场,只怕会吓得屁滚尿流。” 侯云策挥了挥手道:“以后不要太招摇,好歹你也是上了吏部表册的官员。” 侯云策和杨通说话之时,军器监王珏手足无措地呆立在一旁。杨通带着一瘸一拐的众人退走之后,侯云策转过身打量了一番王珏,问道:“你是军器监的人?具体负责何事?敢和城北尉这等粗人打架,你的胆子也不小。” 王珏见宰相和颜悦色,心中稍安,行过大礼后,恭敬地道:“下官是军器监甲坊小令王珏。” 侯云策听说王珏是军器监甲坊之人,心中一动,问道:“甲坊可有擅长制造火药之工匠?” 火药不是大林朝军队最受重视的武器,很少有重臣会问起火药之事,王珏没有想到侯相会突然问起火药一事,就道:“军器监正是由下官负责督造火药,对火药略知一二吧。” “军器监有哪些用火药发射的武器?” 侯大利利用火药多次炸开城门,深知火药重要性。太师李甲更擅长军器,对火药也略知,可是并不算是当时的顶尖高手。侯大利这一次到大梁,也准备寻找火药高手。 王珏这时才想起,侯相领兵之时,颇为擅长用火药致胜,曾经两次用火药炸开城门,还有一次埋火药于地。炸得敌人尸骨无存,这几个战例因为涉及火药在战争中的应用,王珏也就特别留心,今日一见面,侯相就问起火药,王珏顿感遇到知音,滔滔不绝地道:“军器监火药武器种类颇为可观,有霹雳炮弹、火药鞭箭、霹雳火毬、烟毬、毒药烟毬、蒺藜火毬、铁嘴火鹞、竹火鹞、火箭等种类。这九种已经部分装备在部队中。不过,军中将领大多不了解火药』地历害之处,这些装备大多闲置在军中,还有,这些装备被分散到各军,起不到集中火力的效果,不免让火药武器的威力大为失色,若大林将领都如侯相一般擅长使用火『药』武器。则大林军定会所向无敌。” 侯云策在实战中领悟到火药集中使用的妙处,军器监小令王珏能有如此见识,也算得上不得了的人物,赞道:“王郎见识不凡,真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等到有时间。我到军器监来看一看。” 王珏心道:纵有千里马,没有伯乐又有何用,看来这位节度使出身地宰相对火药情有独钟,若他能用火药武器装备大林军队,也不枉自己在军器监苦熬六年。 王珏感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眼前,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这九样火药武器各有妙处。侯相到军器监之后,下官亲自为侯相演示。” 两人正说话间,不断在客人从楼上下来,见一楼狼藉不堪,均绕道而过,终于,一名官员认出了青衣汉子竟是新任宰相,连忙过来拜见。侯云策是奉旨快活,此时达到了“侯云策到此一游”的目的,敷衍了几句,便飘然离开。 在回府路上。侯云策暗自琢磨:回到大梁以后,还未见过秋菊、春兰,今夜是到秋菊还是到春兰那里去?还是到秋菊那里去吧,小璐不知不觉已经三岁多了,还没有抱上几次就长大了,我这个父亲也太不称职了。 还未到侯府,就看到十几个人骑着马匆匆而来,走到侯云策面前时,一人喊道:“停。”是枢密使王朴的声音。 王朴在马上拱手道:“侯相好悠闲,可把我急死了,我有急事禀报。前面不远是大梁衙门了,我们到衙门去。”王朴不仅是枢密使,还是大梁府尹,现在又是东京留守,他的办公地点仍旧在大梁府。 侯云策勒住了战马“风”,见王朴脸色有些难看,神色却并不惊慌,料来不是紧急军情,道:“何事让枢密使为难,不若我们喝上一杯,再来谈正事。” 王朴苦笑道:“到衙门再说吧,此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望侯相施以援手。” 一群人很快到了大梁衙门。 王朴苦着脸道:“这一次,我遇到大麻烦了,枢密院北面房令曹翰,奉命到正阳去运送铠甲兵刀回大梁。这批武器有几千件,因劳力缺乏,就安排了八百名南唐降卒运送这批兵器,曹翰到了正阳,不知为何,下令把这八百南唐降卒全部杀掉。” 侯云策听说是杀俘事件,心情更为放松,看着王朴苦瓜脸,故意道:“自高平之战起,陛下再三下令不准杀降卒,曹将军擅杀八百降卒,出手也过于凶狠,若陛下追究起来,也算得上一件大罪。” 看着王朴紧绷绷的脸皮又开始皱成一堆,侯云策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曹将军素来治军有方,为何会做出此事,想来必有道理,现在不宜对此事做出结论,只有等到陛下来做决定。” 王朴愁眉苦脸地道:“曹翰枢密院北面房令,出现这种事,我作为枢密使难辞其咎。” 侯云策心知王朴极受陛下重用,否则也不会被任命为东京留守,就道:“王枢密使是陛下亲任的东京留守,责任重大,稳定是此时压倒一切的大事,杀俘之事和帝都稳定相比只能算是一件小事,枢密使不必过急,陛下回到大梁之后,自然会处理此事。” 王朴故作恍然大悟状,“侯相的意思是暂且不处理此事,放一放再说。” 王朴是林荣的枢密使,又能写出《平边策》,自然不是无能之辈,王朴急急忙忙找侯云策问计,醉翁之计并不在酒,更重要的是要和侯云策形成共识,达成某种谅解。 侯云策是明白人,心有灵犀自然一点就通,看着王朴一本正经地表演,很配合地道:“正是此意。” 侯云策的思路和王朴基本一致,王朴放下心来,诚恳地道:“若陛下亲征之时侯相在大梁,定然由侯相担任东京留守,现在陛下已经下旨,在下只有勉为其难,还望侯相多多支持。” 侯云策没有接过这个话题,淡淡一笑道:“曹翰将军回城没有,若回来,先可令其在宅院中闭门思过,这种必要地姿态还是很需要,你、我可暗中去看望他。” (第二百三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2章 春兰墓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窗棂稍稍有些发白,秋菊就睁开了眼睛,郎君仍在睡梦中。想到昨夜疯狂,秋菊禁不住心中一热。侯云策也睁开了眼睛,看着床顶,一时没有弄清楚这是在什么地方,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在秋菊小屋。 秋菊知道郎君有晨练的习惯,赶紧起身道:“郎君,你别动,我去给你取短衣。” 地龙烧了一晚上,屋内早已温暖如春,秋菊看到光线却还朦朦胧胧,就为侯云策取来短衣裤,随后坐在床边盘着头发。侯云策舒适的躺在床上,想到初到中原时的事,暗自感叹,问道:“春兰是什么时候得病?” 秋菊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道:“她一直忧虑,前年得了病,赵娘子请来太医,都没有能够治好。” 侯云策道:“病故之后,为什么不给我来信?” 秋菊道:“郎君在领军和胡人大战,这时切不可用这些家事影响郎君。” 侯云策道:“这是赵娘子的意思吧?” 秋菊道:“这是春兰临终前的叮嘱。” 侯云策沉默良久,道:“今天到春兰墓前去上个香。”他又问道:“赵娘子平日对你如何?” 秋菊道:“赵娘子是好人,她常常带着宗林到这里,让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春兰的墓地在城外,距离天静寺不太远,这也是赵娘子选的,据说风水好。” 侯云策是外来户,没有祖地,问道:“地是谁的?” 秋菊道:“而且春兰无后,所以赵娘子就在天清寺找了一块地,将春兰安葬于此。 是赵氏族人之地,应该是支系族人。” 晨练结束之后,侯云策又在秋菊小院用了早餐,这才穿着青色圆领衫走出秋菊小院,此时已是巳时。 大梁侯府占地甚宽,比灵州侯府大好几倍,和沧州侯府相差不远。赵英心细,特意在主院隔壁为侯云策准备了一个单独小院。里面有寑室、会客室还有房,平日里心腹参军封沙、亲卫林中虎两人就居住于此。 封沙在灵州之时。每天都要处理大量公文,现在回到灵州,闲着没有事做,这种日子只过了三天,忙惯了的封沙已经感觉度日如年。好在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事情可做了。看见侯相过来,精神抖擞地道:“孟掌柜等候多时了?” 孟殊已经留上一缕胡须,头戴一顶黑色小帽,言行举止极为沉稳,完全不似一个未满三十的年轻人,见到侯云策进来,立刻站起敬了一个军礼。 侯云策取过一柄黑色的短刀,棕色麻线细细缠在刀柄处,整柄刀看上去朴实无华,“这柄短刀出自窦田之手,是他在灵州最得意的一把短刀,刀名叫做飞虎,此刀就当作送给侄儿地礼物吧。” 在大林朝军中有一个习俗,凡是军中将领添了男丁,主将都要送一把好刀给新生男丁,代表着大林朝又增添了一名勇敢的男子汉,孟殊儿子出生已有两月,侯云策特意选了一柄短刀作为礼物。 短刀刀刃并无任何特异之处,甚至比一般的侯家刀还要暗淡些,侯云策取过来一枝粗粗的毛笔,用短刀一割,毛笔杆应声而断。 孟殊禁不住道:“好刀。” “这柄刀和飞龙刀是一对,长刀为飞龙,短刀为飞虎,均是窦田得意之作,普天之下,只有两柄,恐怕难以仿制。” 孟殊也没有推辞,拱手道:“下官替犬子谢过节度使。” 两人坐下说了些闲话,孟殊取出几张纸,恭敬地道:“我手中有两件事情,须向云帅禀报。” “说吧。” “先说第一件,大梁城内有两名男子专门周旋于各地考生之中,一名叫刘程,一名叫成高,他们是知贡举、右谏议大夫刘涛的手下,专门寻找有钱的考生,然后利用刘涛手中之权,来和这些考生作交易,前年飞鹰堂已探知此事,今年在桃源居,刘程和成高又有了新目标,这和云帅还有些关系。” 侯云策反应很快,马上想到是柳江清诸人,道:“是柳江清他们?” “正是,柳江清他们到桃源居吃饭,被刘程、成高盯上了,柳江清随后又和两人见过面,似乎已经搭成了交易,刘涛办此事倒也牢靠,前年、去年和数名考生接触之后,这些考生都中了。考生的名单我也带来了,就是这几人。” 侯云策取过名单细细看了一遍,这些考生都做了七品、从七品小官,算是正式踏上了官场的阶梯。他放下名单,把双手放在脑后,做了一个舒服地姿势,道:“从这件事情来看。里部诸人,在草原生活了百年,学会了胡人的方式,行事注重结果不管手段,和普通儒生大不一样,若里部诸人考中,说不定真会成为大林重臣。” “是阻止他们,还是让他们继续来往?” 侯云策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地敲打,想了一会,道:“里部诸人都是可造之材,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不能让他们心生异志,现在不能让他们和刘涛拉上关系。刘涛久走夜路迟早要撞鬼,若柳江清等人和他搭上关系,若事发,他们也就难以有出头之日。若他们真是人材,就正大光明地参加考试。今年我在朝中,把礼部盯紧一些,让他们难以作弊。我们做事,不仅要有阴谋,同时必须要有光明正大的阳谋,正相辅,才能办成大事。纯粹诡诈办事,只能成一时不能在一世。” 孟殊点头,道:“下官记住了,第二件事,飞鹰堂以前曾在殿前司禁军中发展了七个成员,不过运气实在太差,南征以来,这七人先后阵亡。这些年来。杨光义提拔重用之人,主要是义社十兄弟的心腹。或是其旧部,其他人难以进入他的圈子。飞鹰堂的人进入韩通军中倒有不少。” 韩通、曹翰、向训、杨光义、李继勋等人都是林荣府邸旧人,韩通和杨光义素来不和,林荣素知此事,但是林荣并未将两人调开,殿前司形成了以张永德为主帅、杨光义、韩通为副帅的格局,只是杨光义负责整训新禁军,趁机收拢了一大部骄兵悍将,所部实力早已超过韩通。 侯云策以前主要精力在西北,对韩通所部没有给予足够关注,现在回到大梁,韩通自然也在视线之内,“要进入韩通所部,还得想办法进入杨光义所部禁军。” 谈完正事,孟殊告辞。 侯云策便带着封沙、林中虎、秋菊一起出城,前往天静寺。 天静寺是大寺,在城外占地宽阔。住持了因与朝中贵人颇有牵连,佛法精深,寿安公主也常听他讲法。 侯云策是军中撕杀汉,又因为万寿寺之故,不太愿意与天静寺打交道,便绕过天静寺,直接前往春兰墓地。 从城中出发,行了一个时辰,即将到达春兰墓地。前面出现了人声喧哗,一些和尚以及黑衣人与十几个村民殴斗起来,和尚和黑衣人凶悍,转眼将村民打倒在地。 侯云策全部着青色圆领衫,这是城中富人打扮,与官职无关。 黑衣人见这行人高头大马,随从带着刀,也不惧,道:“这里事无尔等无关,莫要停留。” 封沙正欲提马上前,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村民哭道:“这是我们的地,天静寺霸道,非说是寺产。” 一个高大和尚道:“我们有大梁府的地契,若说是你们的地,拿地契出来。” 村民又道:“我们的地就在前面,这小山是无主荒地,陈家村历代祖先都居于此,你们让我们迁坟,哪有这种道理。” 高大和尚道:“大梁城外就没有无主之地,你们若拿得出地契,那就归你,拿不出,则是天静寺产业。” 大梁留守是王朴,侯云策如今是“奉旨游玩”,不太想管地方上的闲事。他看了村民一眼,对封沙道:“我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陈家庄,行不久,眼见着就到了春兰埋骨之地。经过一个小院之时,听到里面传来哭声。侯云策问身边带路人,道:“这是赵氏族人所在吗?” 带路人道:“应该是。”侯云策下马,道:“进去瞧一瞧。” 带路人进院,将屋中人叫了出来,屋中两个老人都是鼻青脸肿,在院子凄然而立。侯云策道:“你们怎么回事?” 老人并不认识眼前汉子,道:“天静寺抢地,还打人。” 侯云策道:“天静寺抢的地,到底是谁的?” 老人道:“那是赵氏之地。” 侯云策道:“有地契吗?” 老人愤愤地道:“那山地前后左右皆是我们的地,中间一处荒山,素来就无地契。天静寺不知何故,弄来了这块地的地契,要我们迁坟。我们自然不依,他们便动手打人,下手极狠。我儿还躺在床上。” 侯云策道:“村庄都姓赵?” 老人道:“一半姓赵?” 侯云策道:“你们可以找卫王评理啊?” 老人摇头道:“我们是赵氏支族,隔得太远,找卫王,门都进不去。” 封沙进入屋内,查看老人儿子的伤情,回来禀报说是断了一条腿。 侯云策问:“你只有一个儿子?” 老人道:“另外两个儿子带着孙子们外出躲避,天静寺的和尚凶得很,还有一帮黑衣人,更厉害。再不走,更要吃大亏。” 侯云策道:“官府不管?” 老人抹泪道:“官府来了,看了地契,还责骂我们。” 别过老人,侯云策带人走向春兰墓地。陆续见到沿途有一些打斗痕迹,还有不少血迹。带路人来到春兰墓地,顿时傻眼,春兰墓地被挖开,尸骨被抛在沟里。 (第二百三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3章 辣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军士找来附近赵姓村民,都能证实这是被天静寺和尚和一些黑衣人挖的坟。 春兰和秋菊是侯云策来到中原以后最早遇到的女子之一,虽然其身份与三皇子相差甚远,可是还是有着小妾身份。如今春兰病逝,埋骨于赵家远房支系的荒地。谁知居然被天静寺的和尚挖了坟。 这是绝对不能忍受之事。 侯云策如今位高权重,手握数万精锐黑雕军,喜怒不形于色,对杜刚道:“你给春娘子找安身之处。”他又对封沙道:“让孟殊到府。”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要亲手杀了因,只不过如今形势敏感,绝不能在明面上大开杀戒。 当天中午,侯云策叫来孟殊,让其提供了天静寺地各种细节。 下午,杜刚、陈猛、林中虎和罗青松四人,身着便装来到天静寺,仔细观察围墙、大殿,后院有几名僧人守着,不准香客入内。 夜晚戌时,一名黑衣人机为灵巧地翻上天静寺围墙,顺着围墙走了一段,很快隐入到黑夜中。 第二天深夜,三更时分,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大梁城内陷入沉睡之中,除了零星狗叫,就剩下打鼾声、梦话声和呻吟声,街道上地巡逻队经过之后,留下了杂乱的脚步声。巡逻队走过之后,一辆马车从黑暗中驰出来,慢慢地朝天静寺奔去,马车距离天静寺还有数百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出了马车,贴着墙根快速地向天静寺方向扑去。 这些人正是侯云策和其亲卫。孟殊原本想让亲卫出手就足矣,谁知云帅要亲自动手,苦劝不住,便随行其中。杜刚手中握有侍卫亲军的通行腰牌,若偶尔遇上巡逻队,也足以应付过去。 一行人到了天静寺左侧围墙,停了下来。罗青松取过一段绳索,往墙头一抛,绳索前端有一个设计巧妙的飞抓,紧紧扣入围墙中。罗青松动作十分灵活,速度上了墙,在围墙上伏低身体,向里观察了一会,见院内没有任何动静,就轻轻摇动了一下绳索。 住持了因地禅房孤零零地位于东角,其余僧众地住房全部集中在后院西角,从东院到西院相距有一百多米,且有一个拐角。昨夜,黑雕军军情营的钻地鼠张草已把后院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亲卫队们定下了突袭了因之细节。 十几人来到后殿,迅速进行了分工:林中虎带人手持小型手弩守卫在黑暗处,侯云策带人守在大门旁,罗青松带人守在窗口处。 杜刚依计从背后包袱内取过一件僧衣,戴上一顶冬季僧人常见的灰色僧帽,右手暗持一棍沉重的硬木短棍,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因门口处,敲了门,压低声音含混地道:“住持,我是了果,有急事,快开门。” 只听见里面骂了一句,随后响起了起床声和脚步声。 门栓响起,大门出现一条缝时,杜刚猛地用肩膀撞击大门。起床开门的了因猝不及防,连退数步,杜刚动作如风,当头一棒打在了因头顶。了因身体强健,但是这一棍又狠又重,他只觉眼前金花四散,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一棍敲来,了因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侯云策诸人进了屋,关好房门。侯云策点燃油灯,杜刚利索地把了因下颌骨下掉,让其不能说话,罗青松则割开被单,绑住了因地手、脚。 借着暗淡的灯光。额头上满是鲜血的了因已经睁开了眼睛,他虽然落入了贼手,却凛然不惧地用眼睛瞪着来人。侯云策走上前,对着了因狠狠踢了一脚,这一脚没有留情。了因痛得卷成一只虾米,嘴里发出“嗬、嗬”之声。 侯云策狠踢一脚后,没有继续动手,借着灯光打量小屋。小屋陈设极为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盏油灯,左侧挂着一个竖着地大条幅,在空空地小屋内颇为显眼,上面写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虽然灯光暗淡,仍然可以看出这几个字的飘逸灵动。 侯云策觉得这个句子十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出自何处,用脚踢了踢了因的头,道:“你这个秃驴,分明是个贼人,还装作有道高僧。” 侯云策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了因,又踢了他一脚。暗自有些疑惑。心道:不是说你这个秃驴佛法高深,怎么没有多少佛家弟子的味道,更象一个失意生。 想到这,侯云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大户人家的房或卧室多有暗室,这个秃驴所住之处说不定也有暗室。杜刚等人对寻找暗室颇有经验,抬手就把条幅撕了下来,条幅后面是平整地屋壁,没有什么机关,用手敲了敲,也没有空响声。 侯云策用眼睛余光看着了因,对陈猛、罗青松道:“你们两人仔细搜索房间,四处敲打,看是否有空响之声。”被绑住手脚地了因犹自用眼睛瞪着侯云策,不过,眼中闪出一丝慌乱,油灯昏暗,侯云策虽说注意盯着了因,却也没有发现其眼神的异常。 两人奉命一寸一寸地敲打着小屋的角落,杜刚突然道:“这块砖是空的。” 了因眼中闪出了绝望之色。 地砖下面有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有一些珠宝,另外还有三本薄薄的小册子。侯云策取过一本小册子,凑在油灯下翻看。 了因此时已是面无人色,眼睛定定地看着屋顶。 第一本小册子里全是女人的名字,后面是身份、年龄、体形、爱好、面临的问题、还有做时的反应、做的次数等等,墨迹有新有陈,看来随时都在增添。 女人中多是军中将领的夫人、小妾,还有一些朝臣地夫人、小妾,寿安公主排在小册子的中间。 小册子的最后十几页,写了不少女子地名字,其中还有赵英之名,除了年龄等内容之外,其余为空白,标注一句:气度不凡,心智高,不可夺志。 这本册子对于侯云策来说或许有极大用处,便将册子交给孟殊,道:“你回去录一份,原件交还给我。” 侯云策取过第二本小册子。 第二本小册子完全没有男子之情,扉页是一首小诗: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也是陶渊明的诗句。 第二页,则记录着大梁城军队的扎营地、人数、将领姓名。侯云策越翻越惊讶,大林朝所有重要军事要塞、各节镇军力、主要将领、各地主要地形等等,记录得极为详尽,特别是与西蜀交接的节镇犹为详细。 第三个小册子,全是朝中重臣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些怪的名字。 此时侯云策已明白,这个了因肯定是西蜀的奸细。他把三个小册子交给孟殊,蹲在了因身边,道:“原来阁下是西蜀之人,你的本领倒是不小。” 正是此时,门外响起“啊”地一声惨叫。 陈猛把门打开一条缝,见到一个黑影倒在地上,守在外面的林中虎扑上去,左手把来人的头死死按在地上,右手挥刀猛刺黑影的胸口,这一刀极为凶狠,来人腿在地上蹬了数下,随后就一动不动。 林中虎把来人提进了因之屋,了因目无表情,张着嘴盯着屋顶。 门外地一声惨叫,有可能已引起了僧人的注意。侯云策挥了挥手,诸人走出了因的房间,各自找了隐蔽的角落,取出挂在腰间的诸葛连弩,迅速上好弦,作好迎战的准备。 等了一会,僧众没有任何反应。 侯云策等人带着了因,翻墙而去,此时已到寅时,大梁城完全睡去了,一驾马车出现在街道上,不一会,就消失在在巷陌中。 冬日清晨,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懒觉是人生一大享受,美人在怀则更有另一番滋味,城北尉杨通显然正在享受着人生,新买的小妾娇嫩似水,一头秀发散发着少女特有的体香。 一阵“咚、咚”敲门声惊扰了一场好梦。 城北尉杨通听说是二尹紧急招见,也就顾不得咒骂,急急忙忙赶到大梁府。大梁府尹是王朴,不过王朴是陛下亲命的东京留守,又是枢密使,主要精力还是在朝堂之上,大梁府的大小事情,多是由大梁府二尹郑起在处理。 郑起刚过三十,深得王朴信任,自是锋芒毕露。大梁府官吏虽然对郑起严历的态度有些不满,可是更多的还是畏惧,城北尉杨通这种强横之人也吃过郑起的苦头,听到郑起有令,丝毫不敢怠慢。 杨通赶到大梁府时,郑起正是勃然大怒,“了因房中躺着知客僧的尸体,这并不能说明了因是凶手,麻烦你们动动脑筋,了因乃是天静寺的住持,为何要杀一个小小的知客僧,杀完之后还把尸体放在房内,这样做岂不是太愚蠢,我认为凶手定然另有其人。” 城南尉王真是个干瘦的中年汉子,他是个倔强之人,整个大梁府也就是他敢于和郑起顶嘴,“二尹所说甚为有理,可是,了因身体颇为强壮,还会武艺,若了因被别人杀掉或绑走,为何其他僧人没有听到打斗声,而且院门、房门未坏,莫非这些贼人会飞不成。” 郑起走到王真面前,怒道:“王城尉,天静寺在你的管区,出了这等事情。你难辞其咎,你说你认真勘察了现场,那我问你,你发现墙头上的痕迹没有。” 王真有些发懵,道:“什么痕迹?” “江湖中人异士不少,这等围墙,若用上飞抓,爬上来也是轻易之事。院门完好无损,你应当勘察围墙,未勘察围墙就是失职,王城尉,你也是老城尉了,为何为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若是错误,还可原谅。若是,哼。” 王真听到郑起抓住一点小小失误就上纲上线,气得满脸通红,可是自己确实有失误,只有把牙齿咬得紧紧的。 看着王真无话可说。郑起也就没有继续攻击他,他对着东、西、南、北四尉道:“陛下御驾亲征之时,大梁城最重要的是稳定,有谁敢在城内捣乱。一概抓起来再说,你们千万别手软,出了事我来负责。了因虽然只是一个秃驴,在大梁城却是大大有名,你们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起如此严历也是迫于形势,今日一早,天静寺僧人发现知客僧被杀死在住持了因房内,住持了因无影无踪,大惊之下,他们一面向大梁府报告,另一方面也向相熟贵胄求援。二尹郑起来到衙门不久,就不断接到贵胄派人送过来的条子,这给郑起增加了许多压力,郑起知道这四个城尉都有些本领。若他们全力侦办此事。或许能尽快探出事情的真相,因此。他也给东、西、南、北四城尉增加了压力, 郑起训示结束,大梁衙役尽出,挨家挨户地搜查了因。不过,城南的高官府院却极为平静,没有哪一个衙役愚蠢到搜查这些高官府邸,侯云策是当朝宰臣,又是皇亲国戚,自然更没有人敢来搜查。 虽然天气寒冷,侯云策却是满头大汗,手中的皮鞭沾了不少血肉,这种皮鞭是黑雕军行刑之皮鞭,一般军士违了军令,不过责打十鞭,特别严重又罪不至死的,则责打二十鞭。此时,侯云策已经记不清打了多少鞭了,了因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一条条鞭印被翻开的嘴唇,煞是吓人。 一桶冰冷的水浇在了因身上,了因仍然没有反应。 侯云策扔掉皮鞭,对刚刚进来的医官韩静初道:“此人甚为重要,给他上药,包扎,不能让他死掉。” 了因虽然被打得不成人形,下颌骨也被重新安上,可是他甚为坚强,昏死数次仍然未说一字,这让侯云策感觉极为不好,搞来搞去了因一点都不象个混贼,反而有一种大义凛然地感觉。 罗青松、林中虎俩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之士,心硬如铁,两人知道此人是敌国奸细,下手毫不留情,听到节度使吩咐之后,俩人商量着在冷水中加一点盐。 封沙久在军中,看惯了比这残酷百倍的杀戮,看到血肉模糊的了因,也没有任何不适,他已认真看过了第二本和第三本小册子,道:“了因云游中原各地,对大林军部署甚为了解,也不知这些情报传出去没有,我估计了因定有同党,不若把天静寺的和尚全部抓起来审问。” 掘了春兰之墓,了因定然无法幸免,侯云策完完没有料到了因居然还是西蜀奸细,道:“了因是主谋,没有他,其他人并不足虑,现在我们不管其他和尚,第三册那些名字到底是什么人,孟殊要好好琢磨。” 孟殊道:“末将一定查个清清楚楚。” 封沙瞅了一眼了因,道:“这厮是个假和尚,他倒也硬气。” 孟殊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就算他是一块石头,我也要让他说话。” 医官韩静初是韩淇的弟子,经过黑雕军几年实践,他已经成为韩淇手下最优秀地弟子,被侯云策挑中,随着亲卫队到了大梁,韩静初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喂服了因一些药丸,这才起身对侯云策道:“此人伤势过重,若再用刑就会死掉。” “这是敌军奸细,我不管他死活,只要他暂时不死,人参等好药随便使用,若他死掉,我要唯你示问。” 韩静初此时才知道是敌军奸细,心道:难怪下如此毒手。原来是敌军奸细。就道:“没有问题,我带上黑雕军新近配制的活命丹,这种伤,活命有些难度,要吊命却容易。”两军交战,大家仇恨的不是面对面的敌人,而是躲在阴暗处的奸细,凡是逮到奸细。必然要大加折磨。 吃过晚饭,侯云策来到囚禁了因之地,了因已经苏醒,被赤身绑在了木桩之上,他身上被罗青松和林中虎泼了不少盐水,又痛又冷,浑身不住地颤抖,在没有人的时候,他也禁不住呻吟,有人到来,他又是一幅心如死灰地样子。 侯云策狂暴之怒已经发泄,此时,看到了因之时已经颇为冷静。他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打量着奄奄一息的了因:了因已被折磨地不成人样,耷拉着头,丝毫没有得道高僧地模样。 从了因的住处来看,他是一个文化修养颇高、爱好整洁之人;从了因的身份来看,作为间谍,他定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寻常酷刑很难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但是,每个人都有弱点,了因靠床弟之战勾引女人。他一定对他的本钱充满着自信和骄傲,人的最爱也就是人地弱点。 孟殊也看到了这一点,命人从这方面着手,对了因施加压力。 罗青松提了一个木盒子走进来,木盒子很深,上面没有盖子,木盒子里面传来“吱、吱”老鼠叫声。 罗青松进屋之后,笑道:“这些老鼠真难捉。今天上午放的放了七八个夹子,才捉了十几只。” 侯云策府邸有二百多人,建有一个小小的粮仓,仓鼠横行于粮仓,屡打不绝,是一件让人极为头疼之事。 这一次仓鼠派上了大用处。 孟殊手持一根木棍,来到了因身边,盯着了因的眼睛。道:“了因,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派你来的,你的同伙在哪里?” 了因依然闭口不说。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孟殊冷冷地笑道:“你喜欢陶渊明,想来也是一个有生活情趣之人,若不开口,就让你成为太监。” 孟殊把目光转向了因地下身。 罗青松不怀好意地看着了因,了因身边已经安放了一张木台子,木台子恰好在了因下身位置,装有老鼠的木盒子放在木台子之上,木盒子左侧新做了一个小门,罗青松把木盒子上面的小门对准了因的下身,然后迅速打开小门。把了因的下身从小门处放进了木盒子。 了因被绑在木桩之上,正好可以看到木盒子的情景,当看到十几只肮脏、丑陋、肥大的老鼠争先恐后地扑向自己地本钱,了因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愤怒地大喊,“杀了我吧,你们这些魔鬼。” 孟殊见了因开口,道:“把木盒子拿走。给他一口水。让他说话。” 了因开了口,防线就彻底崩溃,交待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果然不出所料,了因是西蜀派到大林的奸细。他先是游历四方,打探各地军情,随后寻机来到了大梁,通过勾引贵妇来套取情报。了因在来到大梁的时间不长,还没有来得及建立严密的间谍,其罗织的手下皆为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在大梁,了因并不是西蜀派来的唯一奸细,更不是最高层次的『奸』细,还有更为隐密的间谍在为西蜀服务,了因只是隐约知道此事,但是也不了解内情。 审讯持续深夜,孟殊这才走出临时审讯室,他对守在外面的林中虎道:“把了因的下颌骨下掉,别让他说话,另外,你想办法不让他睡觉,但是不必用刑了。”人累到极限,大脑就会出现空白,这个时候审问最能得到真实情况,孟殊要等到了因精神恍惚之后,再重新审问,以检验、核实刚才所得的情报。 大梁府二尹郑起没有回家,就在衙门后院睡觉,天刚亮,城南尉王真冲进了后院。 郑起带着衙役们急匆匆赶到了天静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倒挂在外院的大树上,暗黑色的鲜血流了一地,衙役们守在树下,等着二尹郑起,一群老百姓在外面看热闹。 城北尉杨通走到郑起身边,低声道:“是了因,下身被斩断,估计以前的传闻都是真的。这次得罪了某位贵人,贵人直接下手。” 郑起骂道:“多行不义必自弊。” (第二百三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4章 楚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了因尸体找到之后,大梁府二尹郑起从维护大梁城稳定的角度出发,立刻为了因之死定性:这是一起丑陋的情杀案。 大梁各大寺庙或多或少听说过了因的劣迹,而城中和了因有染的贵妇对此事更是心知肚明,因此,大梁府为此事定性之后,了因便彻底从大梁城里消失,就如从来没有存在一样。 郑起和东、西、南、北四城尉并没有就此罢休,这一伙杀手既然能越过高墙轻易杀掉了因,当然也能神不知鬼不晓地杀掉许多重要人物,因此,绝对不能让这伙杀手安然呆在大梁城内,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闹出更大的事端。 城尉王真命令手下把天静寺二十多名僧人带到衙门,还没有审问,二十多名僧人突然同时上吐下泄,不到半个时辰,僧人们七窃流血而亡。郑起得知此消息,惊得手脚冰凉。僧人们一死,了因之死就成为永远不能揭开的悬案,而死在衙门内,更把大梁衙门陷入了极为不利的位置。 侯云策听到此消息却并不吃惊,当日他的心中也产生过如此杀机,只是审问了因,知道在天静寺里只有了因和被杀的知客僧两个人是西蜀奸细,其他僧人并不知道内情,这才放过了天静寺众僧人。这一次众僧人被毒杀,定是与了因有染的贵妇为了掩盖丑闻所为。 王朴知道了天静寺惨案,勃然大怒。城尉王真就成为替罪羔羊,被捕于狱中,等待陛下最后裁决。 至此,了因事情也有了一个不是结束的结束,侯云策对于这样的结局自然也感慨连连。 大梁城为了这些鸟事弄得满城风雨,在南线战场上,大林禁军苦战楚州不下,伤亡惨重,将士们的鲜血染红了宽阔的护城河。 林荣被迫命令增兵楚州。 二月六日,一支军队从大梁出发,直奔淮南而去,中军旗帜上绣着一个大大地“侯”字。 在大梁城内无所事事的呆了近一个月,其间还发生了春兰墓地被掘的事件,想到躺在棺木中永远不会苏醒的春兰。人死如灯灭,所有对与错、悲与喜,对于春兰来说都成了过眼云烟。 接到圣旨以后,侯云策带着一万援军离开了这令人厌恶的大梁城。 楚州西面是大湖,又扼着槽运之地,位置颇为重要,是南唐与大林争夺的一个焦点。若楚州一失,南唐在长江以北也就大势去矣。反之,若楚州不失,南唐就可在江北拥有一席之地,随时威逼大林。 南唐楚州防御张彦卿是南唐国主亲选的坚毅之将,率军死守楚州,让楚州几乎成为了寿州城的翻版。从显德四年底一直到显德五年二月。林荣数次亲自上阵,仍然没有攻破城墙坚固楚州城,大林军折损极大,不得不第二次增兵淮南。 禁军主将多已随林荣亲征,另有一部分北上防御契丹人,林荣就亲命赋闲在大梁的侯云策为援军主帅。 禁军是大林朝军中精税,成为精锐有四方面的理由,一是禁军武器装备皆由中央负担。军费充足自不在话下;二是禁军选人有优先之权,军中骁勇之辈着实不少;三是陛下东征西讨,南征北战,总是以禁军为主力部队,禁军可以说是一支百战之师;四是禁军将领升职极快,从侍卫司、殿前司升职出去的节度使也有好几位了。 有了这四个原因,禁军自然成为大林军精税,军中将校们皆是眼高于顶、目空一切。 援军由殿前司、侍卫司各一部组成,殿前司所部由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指挥,侍卫司一部由侍卫司虎捷左厢都指挥使张光翰指挥。王审琦是杨光义义社十兄弟之一,张光翰则是侍卫司主帅李重进的亲信,他们两人本身有矛盾,但是,在如何对待侯云策问题上却保持着高度的默契,一句话——敬鬼神而远之。 侯云策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一路上,三人互相维持着和平,经过二十天行军,二月二十六日,援军来到了楚州城下。 王审琦、张光翰各回本部,侯云策则被留在林荣身边参赞军务。援军到达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二十七日,大林军再次猛攻楚州城,攻城战在北城和东城同时进行,林荣亲自督战东城,而由杨光义率军强攻北城。 楚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春秋战国时期,楚州先后属吴、越、楚等诸侯国。 秦统一后建淮阴县,楚州部分地区属淮阴县。 隋大业(605~618年)初,去淮阴县入山阳县,不久复置。 大武武德四年(621年),置东楚州,治山阳县。八年,裁西楚州,东楚州改称楚州,仍治山阳县。 南唐和大林交战不断,楚州作为接近大林的重镇,设置了防御使,加宽加深护城河、加高加固城墙,设置了巨大的粮仓,调配了最忠勇的将军,作好了充分的守城准备。 五米深、十米宽护城河,十五米高、基座达十米厚的城墙,成为大林军难以攻克的堡垒,大林军拥有数量众多的投石车、床弩、飞云梯、冲车,武器精良远非南唐军所能相,而且号令齐整,禁军将领大多亲冒箭矢冲锋在一线,军士们更是悍不畏死。 但是,在楚州南唐军的奋力顽抗之下,却也奈何不了这楚州坚城,几轮强攻之后,城墙下、护城河里。留下了许多相叠在一起的大林军尸体 攻城战持续到下午,东城、北城一无所获,损兵无数,眼见天色渐晚,林荣才下令收兵。 中军帐前,林荣阅读一堆来自各地的战报,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哀乐。范质、侯云策、李重进、张永德、杨光义等重臣、大将立在两旁,等待陛下发话。林荣看完了最后一个战报,这才抬起头来,问范质道:“范相,今日损兵多少?” “阵亡四百,伤者无数。”在攻城战中,城下军士可以说人人带伤,所以无法准确统计出受伤人数。 林荣每日处理大量政务、军务。还要亲自在一线督战,眼中隐有一丝倦色,道:“在楚州城下,我军打了两个多月了,前后阵亡军士有二千多人。还有许多断手断腿军士,失去战力的军士总计不下万人,这一仗禁军啃上了硬骨头,堪比寿州之战。” 范质是宰相。虽在前线,仍是一身紫色蟒袍,腰上挂了一个金鱼袋,显得格外整洁,他上前一步道:“楚州不过弹丸之地,久围必破,陛下可遣一名上将,只须统兵万人。半年即可困死张彦卿。” 范质并不赞成林荣久在军中,毕竟一国之君,要处理的政务太多,这些征伐之事,交由大将办理就行了,因此从侧面劝阻。 范质谏言议事,向来直言不讳,独独对于林荣亲征一事,从来没有力劝。此事缘于显德初年的一件事:当时,林荣新登帝位。北汉、契丹大军来犯,老相冯道极力劝阻林荣亲征,冯道用语过激而为林荣不喜,林荣北上迎敌之前,把五代不老翁冯道贬为山陵使,冯道为此一病不起,一年后病逝。 范质深知此事地来龙去脉,知道陛下有亲征的特殊爱好,所以向来亲征一事避而不谏,这一次围攻楚州两个多月,范质这才委婉提醒林荣。 林荣听出了范质的话中之意,取过一份战报,轻描淡写地对众将道:“侍卫马军都指挥命韩令坤已攻破扬州。” 林荣三征淮南,战事主要集中在淮水两岸,寿州、楚州、泗州、濠州等城,皆为淮水岸边之坚城,但是,楚州以南的扬州,却是长江沿岸地城池,这预示着大林军已越过淮水,向长江北地发起了攻击,而楚州孤悬于淮水,已成瓮中之鳖。 众将闻言,均脸露喜色,纷纷向陛下道贺。 林荣此时才露出笑容,对范质道:“就令韩将军暂时知扬州军府事,要时刻提防南唐军北上。”林荣挨个扫视众将,最后把目光落在杨光义身上,道:“杨将军可有破城良策?” 杨光义身材强壮,方面大耳,看起颇有幽燕老将之风,上前一步,道:“既然我军攻破扬州,断了楚州唐军的退路,不若采用攻心之术,将捉拿而来的扬州军士带到楚州,让他们向城上喊话,让楚州军知道大势已去,动摇其军心。” 林荣不置可否,转向侯云策,道:“侯相,你有何计?” 侯云策来到楚州城以后,也暗自寻思破城之策,南唐军和党项军、回骨等等军相比,驻城技术、守在的战术都要成熟悉得多。他设想过无数破城方法,均觉没有成功把握,就老老实实地道:“杨将军所言有理,可以一试。” 林荣没有继续征求意见,下旨道:“速令韩将军送来两百南唐降兵。” 楚州城城墙之上,防御使张彦卿、兵马都监郑起业带领众将来到南城门上,城下护城河外站着一群丢盔卸甲的南唐军士,扬州兵马都监正在向城下喊话劝降。 城上众将得知扬州陷落,均面露惧色,几名指挥使小声嘀咕着。 长得白白净净的兵马都监郑昭业耳尖,听到几人所言,大声骂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国家有难,正是用人之际,岂能轻言投降。”郑昭业全家老人都在杭州,若不战而降,只怕全家无一人能活,因此,他早存和楚州同生共死的念头。 步军指挥使淳于良是楚州人士,向来瞧不起文官出身的兵马都监,手握刀柄大声道:“泗州、濠州、扬州皆破。楚州独木难撑,不向大林军投降,徒死无益。” 大林军三次南征以来,凡是投降的南唐军不仅能活命,往往还能在大林军中混个一官半职,而城内百姓也不受侵扰,淳于良并不想拼个鱼死破。 张彦卿眯着眼并不说话。 另一名步军指挥使张彦宏骂道:“淳于良,你这个胆小如鼠地小人。” 淳于良和张彦宏素有矛盾,抽出腰刀,怒道:“张彦宏,老子和你没完。” 在楚州城内,存在着地方派和杭州派的争端,淳于良是地方派的领军人物,防御使张彦卿和兵马都监郑起业都是杭州派,淳于良等地方派在楚州军中多受压制,今日大林军破了扬州。断了楚州军的退路,淳于良便跳将出来,和杭州派唱起对台戏。 张彦卿的儿子张保刚满二十岁,是楚州军亲卫队伍长,认识城下的扬州兵马都监。见其被俘,心中颇为惊惧,就对身前的父亲道:“不若降了大林军,或有一条活路。听说寿州刘仁赡降周后,当上了郓州节度使。” 突然,张彦卿眯着眼一睁,一道刀光闪过,淳于良已是人头落地,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道刀光,张保人头也飞落于地。这两刀极为利落,张保人头飞出以后,身体还保持着站立姿态,喷涌而出地鲜血就如一丛盛开的红色杜鹃花。 众将被这两刀所震摄,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彦卿。张彦卿提着刀,刀尖上还在不断滴血。他看着众人,道:“我等世受李家厚恩。如何能降大林军。从现在起,如果谁敢说一个降字。他们两人就是下场。” 兵马都监郑起业素知张彦卿最受此子,见其毫不手软地杀掉了张保,知其要和楚州共存亡,抽出长刀,道:“楚州城高墙坚,粮食充足,我们和大林军决战到底。” 张彦宏是张彦卿的族人,毫气冲天地道:“楚军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 城墙上众将齐呼:“誓死不降大林军,决不投降。” 郑起业看着张彦卿地眼光也有了些敬意,南唐国主是个多疑之人,在各军中派出都监,作为自己代表,监视着将领行动,而这些都监的家人全部集中在杭州城内,若哪一军将领投降了大林军,则都监的家人必死无疑。 由于都监代表着国主,又身负监视职责,许多根本不懂军阵的都监掌握了各军大权,大林军兵锋刚至,这些权倾一时的都监也就顾不上南唐主子和家人,投降得最为迅速。 郑起业是这些都监中少有的正直之人,初到楚州之时,和张彦卿产生了尖锐冲突。张彦卿最为痛恨都监制度,他无法改变朝廷地决定,因而对新到的郑起业极为冷淡,把他当菩萨供起来,却不让他经手具体之事。郑起业当然不愿意成为傀儡,两人针锋相对较量几个回合之后,都知道对方不是易与之辈,各自退后一步,这样才总算没有两败俱伤。 可是,张彦卿今天的举动,让心高气傲的郑起业也大为折服。郑起业看城下有十数面黄龙旗随风飘展,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到城楼去,痛骂林荣,给我狠狠地骂。”又对身后亲兵道:“把张保地尸首收敛好,下去准备一口好棺木。” 张彦卿听到了郑起业的吩咐,他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城外,眼角悬出一颗浊泪。 两位受命骂阵的军士是军中最有名的传令兵,也是著名大喉咙,两人来到城楼上,挺胸站立后,深吸一口气之后,就如骂街妇人一般,酣畅淋漓地把林荣的女性家属问候个遍。 林荣等大林君臣听到如此难听下流的辱骂,脸色顿变。林荣突然扭转头,指着两名骂人地军士,对身后的马仁瑀道:“马将军箭法无双,今日就让三军领教将军神箭吧。” 马仁瑀骑着一匹不起眼的五花马,走到护城河边,他取下两支弓箭扣在手中,稍稍看了看角度,开弓便射,两支箭如流星一样飞上城楼,分别射在两位大喉咙的咽喉上,咒骂声噶然而止。 大林军精神大振,万人齐呼。 侯云策在高平之战就认识神箭手马仁瑀,当日黑雕军击杀北汉第一骁将张元徵之时,马仁瑀正守卫在林荣身后,他跃马而出,连发十箭,箭无虚发,让北汉军为之丧胆。此时,马仁瑀在百步之外射杀敌军,力量之大,箭法之精,让侯云策也暗自咋舌,心道:马仁瑀的箭法不输于刘黑狗和贺术海东。 正在这时,侯大利身后也跃出一骑,来到护城河边,拉开弓箭,拉弓便射,二支铁箭直飞护旗军士,两箭如闪电,楚州护旗军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射倒在地。 大林军军士再见神箭,大感过瘾,呼声雷动。 此人正是黑雕军神箭手刘黑狗,他见到马仁瑀箭法了得,手心发痒,也出阵射了两箭。大林军军士呼声未停,侯大利背后又跃出一骑,正是贺术海东。 贺术海东发了两箭,这两箭却是射向高高飘扬地楚州军军旗,由于距离过远,贺术海东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所以就连发了两箭。城里、城外的军士都眼睁睁地看着楚州军军旗,只见雕翎箭飞过,军旗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张彦卿等诸将面如死灰,楚州军三军集体噤声。 (第二百三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5章 屠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楚州军三军集体噤声,噤声归噤声,楚州城不敢降。 楚州城就如一支刺猬,竖起来的尖刺把大林军伤得鲜血淋漓。 大林军伤亡重,早期阵亡的军士还能有一口棺木,到显德五年一月,楚州附近的棺木被搜罗一空,到了二月底,阵亡军士只能裹上一张草席,集体葬于大坑之中。 这些军士生前在一起战斗,死后也能聚在一起,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总算不太寂寞。 大林军军力占了绝对优势,多次使计不成,也就毫不掩饰作战意图,大林军的投石车、临车、冲车、对楼全部集中在东城,一日不停进行强攻。而南门、北门、西门则极为平静,北门甚至没有驻军。 楚州军只有五千多人,大林军人数在六万人左右,大林军从人数到战斗力上都强于楚州军,出城野战,楚州军必然败灭得更快,死守楚州城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大战刚起时,在都监郑起业的坚持下,楚州军派出城内所有的骑兵,试探性地从北门出击,结果骑兵刚一出城,大林军骑兵就从不远处围了过来,两百多骑兵,转眼间就覆没于城下。此战过后,楚州众将便没有人再提出城之计,楚州城建有一个大粮仓,城内居民平时也有贮粮习惯,楚州坚守一年粮食也不会短缺,张彦卿就下令用巨石封死四个城门作困兽之斗。 大林军从显德五年一月起,就在城东修筑土山,在二月底,终于修成一座略略高过城墙的土山,大林军在土山上安置了数十架床弩,可以直接威胁东城门的楚州军。 大林军把所有的临车也集中在东城外,每个临车上面可以藏兵六人。全是军中箭手,在东城护城河外还有一架巨型对楼,上面可以屯兵八十,里面是清一色的弩手,土山、临车和对楼都比城墙略高,上面的大林军军士利用手中的弓弩,拼命向城墙上地楚州军射击,以掩护城墙下的步军军士。 护城河上,大林军用小舟架起了数座浮桥,数十辆愤辒车停放在护城河对岸,愤辒车顶部蒙以生牛皮,可以抵抗檑木、巨石的砸击,也能有效地抵御火攻,军士藏身在愤辒里面,依靠愤辒保护,来到了城墙脚进行挖掘作业。 大林军的愤辒车造得特别坚固结实,大林军弓弩手们拼命压制城墙上的楚州军,却仍然有二十多个愤辒车被楚州用巨石击毁,还有两个愤辒车被猛火油引燃后发生了剧烈爆炸,每个愤辒车能够藏兵五人,一百多名藏身于愤辒车的大林军军士被巨石砸成肉饼或被炸成肉快。 在前线总指挥杨光义严令之下,愤辒车仍然前赴后继地抵近城墙。 每个愤辒车里面都装有两桶黑火药,愤辒车里地军士冒着城头密集的石块。在城墙上挖出一个洞,把木桶放进洞口,引燃火线后,军士们就奔出愤辒车,跳进护城河,每一声巨响都能炸毁一部分城墙。 随着大林军持续爆破,二月二十六日,楚州城墙终于被炸出了一个缺口。缺口出现之后,大林军并没有急于进攻,在弓箭手掩护之下,他们继续爆破,城墙出现了一丈余宽的大缺口。 为了这一个缺口,数万大林军用去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阵亡数千人,耗费粮草无数。 楚州之战尽管激烈,不过尚不及寿州之战。显德三年,大林军包围了寿州城一年多。直到寿州粮绝之后才攻破寿州,就在寿州城破之时,守将刘仁蟾忧急交加而中风,其部下与儿子将其抬出城外投降大林军。林荣并没有治罪于刘仁蟾,反而因为其赤胆忠心,授予弥留中的刘仁蟾以节度使之职。 此一时彼一时,若因为楚州顽抗而给予张彦卿高官,则必然会给南唐诸将传递错误的信息:只要坚决抵抗,就能得到高官厚禄。 为此,林荣力排众议,下达了“屠城令”,警告那些敢于与大林军拼到玉石俱焚的南唐将领。 自从东城城墙响起了第一声爆炸声,楚州防御使张彦卿就知道楚州城必失,张彦卿把城内所有男子集中起来,发放了所有库存武器,令他们逐屋抵抗,再把五千楚州兵编成三支队伍,一支队伍由张彦卿带领,据守楚州衙门,一支由兵马都监郑起业为首,以慈恩寺为据点,另一支以张彦宏为首,在东城门处阻击大林军。 张彦宏所率军士共六百人,守在一丈多宽的东城缺口处,这六百军士全是训练有素的楚州步军,第一排军士举方形大盾,其后是长枪兵,弓箭手则夹在长枪兵之间。 张彦宏手提长枪,位于队伍的前列指挥作战。 大林军虽然有数万大军,可是缺口只有一丈多宽,又有护城河相阻,为了避免自相践踏而出现混乱,杨光义只派出五百军士抢夺缺口。血战半个时辰,五百军士折损过半,仍然没有攻破缺口,大林军指挥使阵亡于缺口处。 几名楚州长枪兵把大林军指挥使的尸体挑在枪尖上,发出“嗬、嗬”狂叫。 杨光义脸色铁青,瞪着牙将王彦升,声色俱历地道:“带一百亲卫,割下敌将首级。” 王彦升出身草莽,是杨光义旧部,得令后,举着朴刀,气势汹汹地扑向楚军。 楚州军顶住了第一轮大林军的攻击,也是伤亡过半,张彦宏脸上被刺了一枪,枪尖把其右耳刺掉,张彦宏顾不得包扎伤口,躲在盾牌手身后,接连刺死了几名大林军军士。 王彦升手下有二十名手持巨斧的军士,专门用来劈砍城门,楚州城门内外皆为巨石封堵,巨斧军士也就没有用武之地。杨光义见楚州盾牌兵死守不退,便派出了这一队巨斧手。 这些巨斧手均是大林军中的大力士,赶到阵前之后。在大林军长枪手地掩护之下,举起巨斧一阵猛劈。楚州军盾牌兵在这些巨斧武士的攻击之下,迅速被劈开了一个缺口。 一名楚州盾牌手被劈倒在地,另一名匹斧手“嘿”地一斧劈下来,这名盾牌手胸膛当场被劈开,巨斧直接劈到了地面。楚将张彦宏趁着这名武士旧力使老新力未生之机,举枪刺向其脸部,这些巨斧武士皆身穿铁制铠甲。只有脸部是其薄弱之处,锐利的枪尖从左眼刺进巨斧武士的脑中,巨斧武士仰头大叫一声,气绝身亡。 张彦宏抬脚把巨斧武士踢开,从其脑中抽出长枪,一名大林军短刀手狠狠一刀砍向张彦宏,张彦宏回枪不及,眼看就要中刀。正在危急关头,倒在地上的一名楚军盾牌兵,用尽最后力气,用短刀猛刺大林军短刀手,这一刀由下而上。从大林军短刀手下身直插而入。 王彦升一心要得敌将首级,盯上了身穿将军铠甲的张彦宏。当张彦宏挺枪穿透一名巨斧武士的胸膛时。王彦升赶到了张彦宏身边,举起朴刀向张彦宏劈来。张彦宏急忙抽枪迎击,不料这名巨斧武士紧紧抓住张彦宏枪杆,张彦宏急切之间没有把长枪抽回,眼见王彦升刀锋袭来,被迫放弃手中长枪,往左闪劈。 王彦升在大林军中以“奔雷刀”成名。刀势极快,张彦宏已是闪劈不及,左臂被砍了下来,一名楚军短刀手见状,挥刀扑向王彦升,王彦升手中朴刀诡异地在空中划了一个曲线,狠狠地砍在楚军短刀手腰间。 张彦宏弯腰去捡一柄掉在地上的腰刀,正在弯腰之际。一名巨斧武士高举锋利巨斧。把张彦宏拦腰劈成两断。 王彦升气急败坏地道:“他妈的。此人是我的。”说完,一刀斩下张彦宠首级。 楚州军主将阵亡,余众很快被大林军冲散,六百军士只有数十人退入城中,其余全部战死在城墙处。 气势汹汹的大林军杀进楚州城。 大林军军士在楚州城下伤亡惨重,陛下颁布“屠城令”之后,素来军纪严明的大林军军士在血腥刺激之下,变成了出笼野兽,楚州成为人间地狱。 楚州百姓预感到未日来临,青壮年手持菜刀等各式武器,在大街小巷和大林军周旋,虽然给大林军带来一些麻烦,可是大林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虎狼之师,老百姓抵抗很快就被扑灭,真正在巷战中给大林军带来巨大伤亡的还是由张彦卿和郑起业率领的楚州军。 楚州城内地激战持续了四个时辰还没有结束,不过,楚州军大势已去,慈恩寺丢失,残存的楚州军一千多人全部集中在衙门内,楚州衙门大门极为厚实,外面包着铜皮,楚州军又在里面顶上粗大圆木,大林军一时无法进入衙门。 侯云策跟随着林荣进入了楚州城。饶是侯云策身经百战,城内的惨象还是让侯云策感到震憾。 楚州城已经成为地道的修罗场,街道上四处躺满了肢残腿断的尸体,里面有楚州军士,也有大林军军士,更多的是老百姓尸体,鲜血染红了大街小巷。侯云策骑马经过一些院落之时,从虚掩或敞开的院门看进去,不少院落里都有老弱妇孺的尸体,还看到两个军士按住一个被脱光了衣衫的女子,另一位军士正是发泄兽欲。 侯云策在马上默然不语。经历了残酷战事的军队,若不加约束,就会成为一群地狱里的魔鬼。他心中叹息道:若自己不献“火药破城”之计,也许这一场屠杀就不会发生。 可是侯云策随即又想道:若不用火药破城,大林军将士必将在城下流更多的鲜血,楚州百姓是人,大林军将士同样也是父母所生,正所谓对敌人仁慈也就是对自己残忍,只要有战争,总会有悲剧发生。 只是,林荣下达屠城令,这多少有些出乎侯云策意料。 林荣一行很快来到楚州衙门。浑身是血的前线指挥官杨光义赶紧迎了上来,行过礼,禀报道:“楚军还有一千多人,张彦卿和郑起业都在里面,人是跑不掉了,只等城外把小型的冲车和长梯运到,就发起总攻。” 林荣、范质、侯云策等人就在一旁观看楚州城内最后一战。 楚州衙门和传统的衙门一样,是由住房、围墙构成的院落。而且院中有院,大林军入城地部队全是步军,冲车、床弩等重型武器仍在城外,大林军一时无法越过围墙,又无法推开衙门大门,就在外面挤作一团。 一队杀红眼地大林军搭起人墙,想翻过围墙,动作最快的一名军士刚刚在围墙上探出头。数支羽箭就射了过来。军士脸上、胸前各中一箭,翻身摔了下来。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冲车来了,快让开。” 运进城的冲车虽然是小型的冲车,但是,冲车毕竟是用来对付城门的,院门虽厚,如何经得起这般大力,不过数下,衙门大门就被撞开。 一队大林军呐喊着冲了进去,不料,楚州军在衙门的大门后面安放了柜马、胡床、椅子、茶几、胡桌等各式杂物,形成一道简易防线,楚州军趁着大林军被阻的短暂时间,箭如飞蝗,百多名大林军全部被射倒在杂物前。 大林军指挥官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及时下令停止攻击,不一会,数名军士提着大桶,在步军大盾地掩护之下,迅速把猛火油倒在杂物上,很快,门口大火熊熊。 大林军又向院内射了一些火箭,由于围墙到院内房屋有百步之远,这些火箭大多射在了空地上,没有能够引燃院内建筑。 院内杂物很快就被烧毁,大门洞开,左手持小圆盾、右手持腰刀的数百大林军刀牌手蜂拥而入,随后,弓箭手、长枪手也鱼贯而入,院内喊杀声、惨叫声大作。 林荣一直面目表情,听到院内喊杀声渐渐弱了,这才扭头对一边地侯云策道:“楚州定矣。” 正在此时,在林荣左侧的房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名手持长枪的楚州军士,他不顾一切地从房顶扑下来,就如高台跳水一般,长枪和身体成一条直线,枪尖对准了林荣。 房顶距离林荣甚远,此人无论无何也刺不到林荣,林荣根本没有躲避,眼睁睁地看着他扑向地面,只听得“噗”地一声,枪尖扎进了地面,在巨大的作用力之下,枪杆“啪”地折断了,折断的枪杆刺进了这名楚州军士的身体里,这位楚州军士嘴里吐出一些血泡,在地上抽动数下,就不能动弹了。 林荣平静地道:“真乃勇士也。” 侯云策惊出一身冷汗,抬头见临街房屋密布,多为二层小楼,若有箭手藏匿其上,后果不堪设想,虽然他并不负责林荣的警卫,仍然大声对身后的禁军将领道:“赶快派人逐屋搜索,不能让一个人留在房内。” 禁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负责保护林荣,听到侯云策命令,飞快地看了一眼杨光义,这才拱手道:“接令。”两队禁卫军迅速冲进街道两旁房屋,不一会,听见房屋内不断响起了惨叫声。 这时,从楚州衙门涌出了数十人,当先一名赤膊大汉提着两个首级,快步来到林荣面前。 张彦卿眼睛一只睁得圆圆的,一只半眯着。他平时有一个习惯,做出重大决定之前,眼睛总是半眯着,当双眼猛地睁开之时,便意味着下定决心了,此时,张彦卿失去了生命力,所有地思考和决心都随风而逝,两只眼睛也就各行其道了。 林荣久久地看着张彦卿的首级,林荣年轻之时,曾经到南方经商,当时张彦卿还是南唐军中小校,两人曾有数面之缘,张彦卿还出手相助过林荣。此时,见到故人首级,万般滋味涌上了林荣心头。 林荣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冷冷地道:“把张彦卿、郑起业的首级挂到木杆之上。” 城内的杀戮仍然在继续,禁军军士三五成群在城内乱窜,只要看见没有穿军服者,立杀无赦。天将晚时,城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地血腥气。 天黑之时,中军传来停止屠杀之令。城中之民,早已十室九绝。 (第二百三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6章 议大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夜已深,楚州城一片黑暗,没有灯光跳动,没有夫妻呢喃,没有小孩哭闹,没有看门狗狂吠,只有零星的惨叫声、重伤军士的呻吟声、军营里此起彼伏的鼾声。 血腥、浓重得让人窒息的血腥,铺天盖地笼罩着楚州城。几匹快马在城中奔驰,马上是中军传令兵,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大呼:“屠城结束,各军回营。” 各、军、回、营,这几个字在血风中渐渐远去,隐隐约约又在城内回荡。 城南有一个干净整治的小院,为都监郑起业居所,林荣入城后,就暂时住于此。其实,城内最好的院落为防御使张彦卿府弟,只是张府人口颇多,大屋小厅血腥气太重,而郑起业是都监,家属均为人质在南唐主手中,府里只住了一个小妾和三个奴仆,人少,血腥气就稍稍少一些。军士们提水冲掉地上的血迹,燃起禅香,郑起业的院落就恢复了往日的雅致和干净。 在郑府的大厅里,摆了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前都有一个烧锅,烧锅下面是做工精致的小铁炉,铁炉里燃烧着红通通的木炭,烧锅里盛着暗灰色的热汤,在炭火的烧炙之下不断地翻滚着,破裂气泡中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香味。 林荣专心致志地吃着肥嫩的羊肉,似乎没有理睬众臣的激烈争论。 范质是老资格的宰臣,虽说大林朝实行的是首辅宰相轮换制,可是凭着其资历,他在几位宰相中说话仍然最为分量。 “契丹新主耶律述律年少执政,朝政颇为荒废,与耶律虎林相比大为不如。据传他每夜招来众臣酣饮。经常是通宵达旦,第二天白天才起床,契丹人称之为睡王。契丹之燕王牒蜡被杀以后,继燕王牒蜡镇守幽州的是南京留守萧思温,萧思温是公主驸马,为人不修边幅,最是怯懦无能,此时正是夺回幽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正可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错失良机,等到契丹人恢复了元气,则北伐定然难上十倍。” 范质所说之事,涉及在契丹国的内乱:内乱始于契丹太宗耶律虎林之死,耶律虎林攻灭极西之国,却在归路途中,病死在杀狐林。南院大王耶律吼、北院大王耶律翰共同拥立永康王兀欲为帝,是为契丹世宗。而契丹国述律太后喜爱幼子李胡,拟立为帝,太后、李胡率军与契丹世宗战于潢河,契丹世宗胜利。不过亦留下许多暗流和政争,最后契丹世宗也被谋杀,于是睡王耶律述律即位,他即位以后,又杀掉了密谋反叛的燕王牒蜡。 大林一向以契丹国为主要敌手,因此,众位大臣对敌方动态都知之甚深。不过,相同的事件因为不同人来解读,也会有不同的看法和结论。 侍卫军主帅李重进是皇亲,更是重将,他素知契丹军的战斗力,和范质两人意见完全相左:“契丹人朝政虽然有些乱,可是契丹军军威极盛,远非南唐、西蜀所能相比,我军如果要北伐成功,必须要动用最精税的人马,还有分兵防守南部边境。中原腹敌只怕空虚异常,若此时北汉军从泽州南下,直袭大梁,和契丹军形成夹击之势,则大林朝就十分危险了。” 李重进加重语气道:“我的意见仍是先南后北,趁着我军接连攻克楚州、扬州、濠州的威势,扫平南方,然后再攻打西蜀和北汉,等到中原大定,我军再和契丹人决战不迟。” 范质不以为然地道:“大林四面皆敌,不论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面,如终要面临两线作战甚至三线作战的困境,如将军所言先南后北,在南线作战之时,若契丹军和北汉军南下中原,我军岂不是也会陷入两线作战?” 李重进向来心高气傲,只是此时有陛下在场,说话者又是老资格宰相,他才没有发出尖酸之语,不过,范质话音刚落,李重进似笑非笑道:“这四年,我军先和西蜀决战在凤州,然后三战南唐,怎么没有见到北汉军和契丹军南下?”他鼻子轻轻哼了一声,道:“北汉刘崇若没有契丹人支持,早就被我军灭掉,所以,北汉和契丹人也算得上唇齿相依,所以我敢肯定地说,我军若攻打契丹人,北汉必然出兵。但是,我军攻打南唐,和契丹人没有利害冲突,他们自然不会出兵相助。” 北汉是大林世仇,北汉主刘承均依靠契丹保护,占据了山西,就如一把长弓一样对准大林朝的软胁,随时都有可能制大林于死敌,因此,李重进的假设极有道理。 林荣登基之时年仅三十三岁,称帝后在高平打败了北汉和契丹的联军,由此信心大增,满怀雄心壮志,许下三十年帝王鸿图:“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为了达到十年拓天下的目标,林荣和范质、王朴等等心腹重臣多次探讨平定天下的战略,关于平定天下的战略,重臣们分为“先南后北”和“先北后南”两派,战略方向事关全局,重臣们互不让步,已经争论过数次,林荣鼓励双方争论,但是一直没有明确自己地主张。 范质是坚定的“先北后南”派,王朴、李重进、杨光义是坚定的“先南后北”派,王薄、张永德并无定见,时常在两派中游离。 范质和李重进激烈交锋之时,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只顾低头吃菜,对战局不发一言,张永德的夫人就是著名的寿安公主,与寿安公主性格相反,张永德性格颇为优柔寡断,因此,在前线地殿前司禁军实际上是由杨光义指挥,对于“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这种涉及全局的战略,他没有自己系统认识,听双方争论。一会认为范质有理,一会又认为李重进有理。 杨光义见张永德并不发言,看到林荣的眼光扫向自己,道:“在下觉得统一天下还是先易后难为妥,契丹军战斗力甚强,如果我军不能迅速破敌,而与契丹军僵持不下,南唐、西蜀极有可能趁着中原空虚之际,出兵袭扰边境。我军分兵应付,局面难免就会糜烂。南唐、西蜀相对较弱,只要灭掉南唐、西蜀等南方势力,再掉头北上,此时可以利用南方充裕的钱财物质,为北伐提供军资,这样我军必然实力大增、势气如虹。破北汉也就顺理成章。” 侯云策以前没有参加讨论过这种事关全局的战略,没有急于发言,只是静静地听。 林荣把目光转向了侯云策。道:“侯爱卿,你怎么看此事?” 侯云策虽是新任的宰相。但是在朝中时间极短,率军来到楚州以后,除了献计用火药破楚州城以外,基本上没有对国事发表意见,此时,林荣点名,侯云策也只有拿出自己的观点。 侯云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道:“总体上来讲,臣赞成先北后南的主张。” 范质是孤独的“先北后南派”,见侯云策开宗明义的支持自己,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高平之战时,李重进的地位远远高于侯云策,曾短暂地做过侯云策的上司,不过,侯云策很快就被林荣调到张永德手下,当时张永德和李重进矛盾极为尖锐,已经到了水火不容地地步,李重进颇为恼怒侯云策由侍卫军调至殿前司,曾经借故多次刁难过侯云策。 李重进万万没有想到,数年时间,当年地一名中级军官居然一跃而成为了皇亲国戚,官职也是一升再升,不过五年时间,就由黑雕军都指挥使变成了大林朝宰臣。此时,听到侯云策的表态,李重进英俊阴冷的脸颊轻轻抽动了数下,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此时的侯云策已非吴下阿蒙,轻易树强敌是极为愚蠢地。 “臣所说的先北后南,准确来说应是先北后南再北,分四个步骤,第一步,扫平长江以北的残敌,趁胜夺取舒州、蕲州、黄州等地,彻底将南唐势力赶到长江以南; 第二步,集中我军主力,夺取幽云十六州,只要能够夺取这十六州之地,以此为屏障,契丹人就难以轻易跃马中原,臣所说的向北,主要就是夺取十六州这个战略要地,而不是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第三步,稳住北方之后,就可以再次挥军南下,先攻稍弱地西蜀,次攻南唐、南汉等南方势力,南方大定之后,再返身向北; 第四步,统一天下之日,便与契丹人决战,此时挟全国之人力物力,大林军必将纵横大漠。” 侯云策说到这里,提高声音道:“不出十年,陛下必将扫平天下,建立不朽之功勋。” 林荣不动声色地听完侯云策的陈述,仍然没有表态,他自己动手,舀起一碗滚热的肉汤,随意道:“今天这羊肉汤还真香,大家别愣着,都喝一碗吧。” 林荣是马上帝王,多年军中生活让其形成自己动手的习惯。特别是在重臣议事之时,林荣特别不喜欢太监、宫女站在身后,总是把他们赶到屋外等候。 范质等众臣也依葫芦画瓢,舀起了肉汤,一时之间,屋内“呼哧”声不断。 林荣放下汤碗,这才询问范质,道:“范相。侯相之策你意下如何?” 范质身材瘦高,面貌清秀,穿着宽大的紫色官服,颇有些仙风道骨,“侯相之策甚合臣意。” 林荣又问,“李三郎,你意下如何?” 李重进是太祖外甥。林荣未称帝前,一直以“李三郎”称呼李重进,此时如此称呼,也是亲近之意。 李重进相貌和党项房当族鹰帅房当明有些相似,都有一只鹰钩之鼻。盯着人看时颇有威势,李重进把头稍稍扬起,道:“幽云十六州是战略要地,在此地地争夺战必定十分激烈。等同于和契丹军决战,我军必然要集中大量精税于此。若北汉军趁机南下泽州,或是南唐军趁机渡河而击,我军必定被动,这个问题若不能妥善解决,匆忙北上实在不智。” 侯云策走到大厅中间,取过一块黑木炭,几笔就画出一个简要的地形图,指着图道:“中原是否稳定关键在于北方是否稳定。北方不稳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使中原失去靠山而芒刺在背,因而难以得到安宁。中原要统一,必须要拿夺回燕云十六州。” 侯云策拿起木炭,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围住燕云十六州,道:“燕云十六州,是所有战略地重中之重,比西蜀、南唐重要十倍,失掉了燕云十六州,中原毫无屏嶂可言,契丹铁骑可来去自如,而我们却要费尽脑汁耗费大批军队搞防守,被动不堪,这也是石敬塘最可恨的地方。” 侯云策在灵州带兵之时,养成了挥手习惯,这是大人物决定重大事项常用的手势,此时说到兴致处,右手不禁又抬了起来,可是立刻意识到坐在对面的是大林皇帝,就把右手放在腿边,道:“南方诸国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各自为政、互相牵制,根本不能对大林形成威胁,北方一平,南方自可传徼而定。至于北汉,臣也认为不足为惧,高平之败已让其税气顿时,这数年来,刘承均始终龟缩在太原,再也不敢南下,而延州军、灵州军等西北诸军在其侧翼,东南的潞州李筠部实力也是不俗,若北汉军当真敢于南下,诸军夹击之下,只怕北汉军占不到任何便宜,根本不用中央禁军出面。” 侯云策讲完,对林荣道:“臣愚昧,所说为抛砖引玉,请陛下明鉴。” 林荣长声大笑,道:“侯相之言,句句都说到了朕的心窝里。”他对众臣道:“众爱卿所言,均为金玉良言,朕一直没有表明态度,今日侯相所献之策,就算是我的态度,先北后南是国策,就于今晚定下,不必再议了,至于具体执行,则由枢密院精心畴谋。” 李重进心中犹有不服,又见侯云策受到陛下的推崇,脸笑容就一点一点阴了下来。 杨光义爽快地笑道:“天下大定之时,楚州夜谈之盛事,必将流传千古。” 第三天,大林军开始南下,扫荡南唐在长江以北地残兵。 大林禁军尚槽运河道南下,三天后来到了扬州,然后向东到泰州,再到銮江口。 来到銮江口时,右武卫大将军李继勋率领着大林军舟师早已列阵于长江之上,正在等待着与南唐水师决战。 侯云策来到大林以后,长期在北方作战,还没有机会接触到水军,今日一见,不觉吃了一惊,大林水师规模之大,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大林舟师共百余船,分为三种: 一种是巨型战船,名为玄龙船,是从隋代“五牙”战船演变而来,当年隋将杨素灭陈时动用的“五牙”楼船,就是无可置疑的巨舰了,隋之“五牙”楼船高达30米,有船楼5层,拥有800人的海量吞吐,上面安置抛石机用于远程攻击。隋朝水军在信州岸边与陈水师对阵之时,“五牙”船抛出地大石击碎陈舰十余艘,陈水师为之胆寒,遂大败。 另一种是体型稍小一些的战船,样式和和玄龙船相仿,名为玄蛟船,玄蛟船仿制于隋之黄龙船,可容纳士兵百人,在吃水较浅的河岸行驶,比玄龙船更为灵活,是大林水师的主力船舰。 另外还有各式各样地小型船支,比如平乘、蒙冲等等船。 李继勋水师阵形严整,六艘玄龙船一字排开,船上战旗随着江风发出“猎、猎”声响,战船前端、后端均设在投石机,就如近代战船上的前甲、后甲火炮一般,船舷站着一些身穿藤甲的弓弩手,这些弓弩手同时又是格斗兵。在玄龙船两侧,是五十多艘玄蛟船,玄蛟船的装备和玄龙船几乎一样,只是略小一些,在玄龙船、玄蛟船两种主力战舰周围,还有一些平乘、蒙冲等只能乘坐十数人的小船。 林荣性格认真,办事喜欢事必躬亲,到了銮江口,根本不休息,坚持上战船,众臣劝阻不了,只能看着威风凛凛的陛下上了战船。 大林水军纪律严明,主将、副将不能同时上一条战船,这条规距是林荣亲定,他自然要遵守此项规定,侯云策和杨光义等分别上了另外的玄龙船,而范质、李重进诸人没有上船,率军守卫在岸边。 范质小时候被落水,差一点丧命,从此不敢下水,此时,看着对岸的战船和滚滚长江水,不觉双腿发软。 侯云策上船之后,立刻由都指挥使邓铁陪着巡视整条战船,邓铁长于淮河,是大林水师元老,他所在的战船是大林水师第二大战船,最大容量在千人以上,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每条船限装八百人。 侯云策对大型战舰并不熟悉,在玄龙船巡视过程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马上向邓铁询问,邓铁是个言语爽利的战船专家,又颇会比喻,往往几句话就把复杂的问题说清楚。 侯大利青年时代长期混迹将作营,对将作之事很熟悉,他很快就对大林战船有一个初步的判断:大林造船技术相当精良,船身普遍使用铁钉钉合,用石灰桐油添塞船缝,十分坚固和严密。此外,战船还广泛使用了轮桨、水密隔舱和水罗盘。轮桨的样子很像水车,安装在船舷两侧,每对为一车,以轴相连,水手踩动轴上地踏板,轴转带动轮桨划水,推进方式极为有效。水密隔舱技术,则利用彼此隔绝地船舱,使漏水的舱室不至轻易危及整条船地安全。 有了这个初步判断,对于马上开始的水战,侯云策多多少少增添了一些信心,他站在玄龙船顶部平台,观看李继勋率领水军出战。 长江下游水面宽阔,既是天堑,又是水军一决高下的良好战场,长江对岸,南唐船只也列阵等候,不过,南唐舰船显然准备不足,虽然有数十艘战舰,却没有大型舰船,最大一艘不过仅仅相当于玄蛟战船。 指挥船上战鼓大作,五色彩帜不断变化,一艘玄龙船、二十艘玄蛟船以及四十式各式小船在江面排成一列,缓缓向对岸攻去,玄龙船、玄蛟船上的投石机、床弩已全部准备就绪。 (第二百三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7章 破水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銮江口已在长江下游,江面极为宽阔,几只鱼鹰在不知疲倦地江面飞翔,发出清脆的叫声,穿透了清晨的霜雾。 在长江南岸的水军大营中,南唐兵部郎中张河源起得很早,上了楼船顶部,他伸出手,搓了搓有些紧绷绷的脸,看着滚滚长江缓慢向东而去,心中若有所思,低声吟道:“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站在一旁的参军张林杨身上的厚裘似乎也被这浓雾所浸湿,接口道:“这长江如此雄浑,又如此的让人心生愁绪,难怪杜子美会写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诗句。” 张林扬是张绅休的侄儿,两人年龄相差不大,没有外人的时候,说话向来直来直往,又道:“长江以北看来是保不住了,幸好大林军水师弱小,否则,恐有亡国之祸。” 张河源个子瘦小,脸上神情却甚为坚毅。他曾是南唐军中著名的将领,和吴越、大林作战屡有战功,不料却突然被调到兵部任郎中,虽说职务升了,却如龙困浅水,有力使不上了,颓然道:“你看我干的是什么事情,堂堂的兵部郎中,大林军南侵之际,不是率兵迎敌,反而是向大林军上贡求情。大林军虎狼之师,又不是草原胡人,区区财物岂能打发,林荣是冲着江北之地而来。” 张林扬深有同感,忿道:“这三年来,年年上贡不断,这一次又送了罗縠绢布三千匹,乳茶三千斤,以及香药犀象无数,数年间上贡的财富。加上修筑宫殿的耗费,若是用来制造战船,大唐水师至少可以多造百艘楼船,你看看现在大的大唐水师,可乘坐百人的战船已经寥寥可数,长江天险,看来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江风吹过,长江水浪拍打着两岸。发出“哗、哗”的波涛声。浓雾似乎被江风吹散了一些,张河源一直注视着对岸,猛地一征,长江北岸似乎有一些战船的轮廓。 楼船下面有专门负责观察地军士,他们也发现了异常,只听到几声惊呼:“大林军战船,全是大船。” “天啊,大林的战船。” 又是一阵江风袭来。浓雾被吹开了一个大口子,大林水师完全出现在张河源眼前,长江北岸连绵不断都是大林军战船,而且有数量众多的大型、中型战船,在北岸足足排了好几里。 张河源大吃一惊。用力抓紧了船舷,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头昏目眩好一阵,张河源这才清醒过来。赶紧朝楼船下跑去,嘴里吼道:“王将军在哪里,赶快叫他起来,大林军战船打过来了。” 銮江口的大唐水师主师刘琮并没有住在船上,而是住在水寨之中,只有副帅王延灵住在楼船中。 此次出访南唐的正使是兵部侍郎陈觉,陈觉和冯延已、冯延鲁、查文徽、魏岑等五人在南唐大大有名,被称为“五鬼”。皆为诗文出众而长于谄谀之人,把南唐内政弄得一团糟。大林军再次攻打南唐,南唐主李景恐惧万分,派兵部侍郎陈觉到江北去上贡,请求罢兵。 陈觉带着贡品来到了銮江口之后,他和刘琮是旧识。刘琮知道陈觉在朝中颇有势力。颇得李景赏识,就找来镇江美女无数。两人在水寨之中逍遥快活。张河源不喜飞扬跋扈的刘琮,更不喜欢小人陈觉,婉拒了刘琮邀请,住到楼船之上。 几个亲卫听见有人从楼上大叫着跑下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就历声吼道:“是谁,站住。” 昨夜王延灵将军拥美而醉,若搅了他清梦,必然会挨顿鞭子,或者被砍上一刀。 “让开,我是兵部郎中张河源,快叫王延灵起床。” 亲卫已认出了这个瘦小的男子就是兵部郎中张河源,连忙立在一旁,不过,并不敢去叫醒王延灵。张河源怒火中烧,抬腿猛蹬房门,这房门颇为结实,张河源就觉蹬到一块铁板上,接连蹬了数下,门忽然开了,张河源一脚蹬空,身体失去重心,差点跃倒在地。 披头散发地王延灵手提腰刀,愤怒地站在门外,看到是张河源,凶焰才稍减。 “大林军战船攻过来了。”张河源急急地道。 王延灵这才明白张河源为何如此着急,轻蔑地笑道:“大林军只有几十条小船,居然敢跨江而击,真是以卵击石。” 张河源不想和王延灵啰嗦,拉着王延灵就往楼船顶部跑去。王延灵是大唐水师的老将,知道大型楼船的威力,看到大林军船队中有数十条大型楼船,脸色顿时煞白。 大林军水师犹如从天而降,攻过来战船中有一艘五层大船,二十多艘三层大船,还有数十艘小型战船。 大唐水师多年未添新船,虽有百余条船,除了三艘西江大船,十五艘南江中型船,其余皆为搭载十多人的小船,而这些大中型战船都使用多年,早就应修补或淘汰了,却仍为大唐水师的主力舰。 张河源看见王延灵面现恐惧之色,抽出腰刀,历声道:“王延灵,组织船队敌。” 王延灵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经过一阵混乱之后,南唐水师数十艘战船迎向了大林水师。 双方渐渐接近了江中心,只听大林水师一阵鼓点响动,安置于玄龙船和玄蛟船前甲的投石车突然发动,数十块数十斤重的石块,带着风声,向南唐水师的三条大船袭去。 大林地玄龙船和南唐大船,均脱胎于“五牙船”,“五牙船”在四面甲板还备有6架长达15米的武器—拍竿,拍竿相当于利用了杠杆原理的巨型长锤,靠下落能量砸击靠近的敌船,大林水师的玄龙船已经改拍竿为投石机。 南唐西江船仍是使用拍竿,没有装备投石机。主要原因是由于中原水师素来无大船,多用斗舰来袭击南唐水师。斗舰特点是船壳用多重木板加固以利冲撞,南唐水师为了有效对付斗舰,仍然采用拍竿来击毁靠近大船的斗舰等各式小船。 此时,大林水师开始用投石机远程攻击,南唐西江船缺乏远程攻击能力,只能挨打而全无还手之力,转眼间,两条西江船地船体已被飞石击穿。江水汹涌而入。 王延灵的中军指挥船受到了重点照顾,受创最重,船体很快失去了控制,向着下游漂去,顺江而下不过一里,就沉于江中,中军船上带有两只微型小舟,是危急关头逃生所用。水军副帅王延灵和兵部郎中张河源爬上了小舟,顺水漂了数里,才在一个回水湾上岸,这才逃得一条性命。 中军船受重创,南唐水师失去了统一指挥。在江中乱成了一团。双方还没有靠拢之时,上游又出现了一支大林水师,水师是清一色的海鹘船。 海鹘船出现在大武朝,船型头低尾高。前大后小,船的外形模仿善于穿风掠浪的海鸟,适合划浪而行。船上左右设置浮板,在风浪中具有稳定船只的作用,又可阻挡侧浪,减轻船体横向摇摆,是一种比较不怕风浪的战船,大林水师在船舷两侧加装铁板。增强防护能力,又在船首加装犀利的铁尖,用来冲击敌舰,这种战船拥有一千料(约60吨)地载重量,长十丈,宽一丈八尺,深八尺五寸,底板阔四尺。分成11个水密隔舱。两边各有5支橹,可以载士兵108人。水手42人,新式海鹘船是一种结构坚实、战斗力强、能冲击敌舰的新型战舰。 顺江而下地海鹘船有二十多艘,速度极快,锐不可挡地冲入南唐水师的阵营里,南唐水师西江船船仅剩下一艘,其余皆来南江船和小型战船,这些中小船哪里能够承受海鹘船冲撞之力,挡者披靡,纷纷被撞翻在水中,很快,南唐军士在水中飘浮了一片。 大林水师有许多小船,这些小船操纵灵活,船上不过十来名军士,他们在大船空隙钻来钻去,船上军士弯弓搭箭,对着江水中落水军士射击,而有一些军士手持长枪,不少靠近小船的落水军士被刺杀于水中。 尸体和鲜血顺着江水,向下游飘去,形成一条长长的血带。 南唐水师军无斗志,剩下的一条西江船也中了无数巨石,幸好船体还没有严重损坏,他们被数条玄蛟船围住,玄蛟船上的军士已把钩枪甩在了船舷之上,西江船见势不妙,打出了投降旗语。 转动灵活的船纷纷向下游逃去,大林海鹘船队沿江追击,而其余战船趁机直袭南唐军设在江南地銮江口水寨。 南唐水师称雄长江多年,虽说战船老化十分历害,仍然夜郎自大地认为自已仍是天下第一水师,对于大林水师总是抱着一种优越的心理态度,不料,一夜之间,大江对岸突然出现了一支异常强大的舰队,南唐水师在其面前竟无任何还手之力。 銮江口水寨守卫军士吓得目瞪口呆,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飞石、弩箭,完全丧失了了抵抗能力,主帅刘琮早已吓得手脚发抖,他和兵部侍郎陈觉一道,带着百名亲卫,夺路狂奔,主帅一逃,銮江口水寨军士顿如鸟兽散。 大林军水师轻易地登上了銮江口水寨。 左领军上将军李继勋是一员三十多岁的将领,跳下战船,来到水寨之中,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对副将罗庆环道:“你带人到水寨中把能搬走的财物全部搬走,然后浇上猛火油,把水寨给我烧得干干净净,不准留下一砖半瓦。” 罗庆环带着一千名兴高彩烈地军士上了水寨,其余军士只能回到船上,眼巴巴看着罗庆环带人去烧杀抢夺。 李继勋在水寨岸边站了一会,这才转身回到船上。 禁军中义社十兄弟,原以李继勋年龄最长,职务也最高,当他升任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领武昭军节度使时,杨光义刚刚接任自己曾任过的永州防御使,不过在显德三年的围困寿州之役中,李继勋被寿州军逆袭,损兵折将,被林荣免去了禁军军职,被任命为河阳三城节度使。 在显德四年底,李继勋才被重新任命为禁军军职,为右武卫大将军。此时,他的名位已降到屡立大功的杨光义之下。 此战,李继勋带领水军攻破一向强大的南唐水师,踏上了南唐的南岸土地,足以抵销寿州失利之责。李继勋迎着江风,傲立战船上,轻拍船舷,不由得心潮起伏。 侯云策对赤壁之战印象极深。在他心目中,这一场大林水师和南唐水师地战斗应该有些壮怀激烈吧,不料,完全是一场壮汉对少儿的打斗,看着南唐水师的小船。侯云策很有些疑惑,问身边的邓铁道:“不是说南唐水师天下第一,为何今日如此不济?” “南唐水师是一年不如一年,十年前。南唐水师的主力战船叫做西江船,装载量比玄龙船还要大,当年南唐和吴越交战之时,南唐水师出动了四百艘西江战船,顺江而下,连绵数十里,大败吴越水师。”邓铁一边说,一别咂着嘴巴。脸上露出神往之色,“只可惜,这十年来,南唐水师几乎没有增添大船,五年前,西江船队被吴越伏击了一次,也损毁大半,唉,南唐水师现在的实力远远不及当年,风光不在了。” 侯云策道:“当年扬州、泰州都是南唐之地。你怎么知道南唐水师和吴越水师交战的情况?” 邓铁嘿嘿笑道:“未将是南人北相,侯相你看我长得牛高马大。实际上未将是杭州人,当年我就在吴越水军中。显德二年初,大林初建水军,承蒙陛下不弃,对我们这些南方人多有提携,现在大林水师将领中有吴越、荆南、南汉甚至南唐人,大家都盼着天下一统,重现汉唐之盛世。” 邓铁看着水中挣扎地南唐水军军士,又道:“未将很是纳闷,这长江水岸可是南唐地生命线,如未将这种粗鄙之人都知道水师地重要性,而南唐权贵竟然一再裁减水军,真是吃肉者鄙啊。” 说到这里,邓铁突然想到站在面前的侯相也是一个吃肉者,连忙道:“未将口不择言,侯相莫怪。” 侯云策并没有意识到邓铁失言之处,叹道:“自毁长城者,古今中外何止一例。” 谈话间,南唐銮江口水寨已是火光四起,浓烟随着江风四处飘散。 銮江口位置极为重要,从銮江口溯水而上,过不了多远就是南唐之金陵,因此,銮江口一战,令南唐朝野为之震动,銮江口水师副帅王延灵、兵部郎中张河源被押回了金陵,因“轻敌冒进”之罪被押进了大牢,南唐主李景命令陈觉重新备齐贡品,再到江北求和。 正使陈觉来到江北之时,一条中型战船趁着早上浓雾锁江之际,悄悄驶到一个鲜有人知的天然码头,上得岸来,一个神情飘逸的中年男子从战船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膘悍男子,身上背着一个布包,他颇为熟悉地形,上了一个山坡,躲在坡顶小树丛中观察了一会,就沿着小道慢慢向西而去,一路上,两人躲过了数次大林军巡骑,走到中午时间,两人找了一个隐蔽处休息。 天渐黑时,殿前司禁军营寨大门正欲关闭,执夜岗的小队来到了大门口,接替了白天值勤的小队,数名暗哨穿着厚袄子,躲进了各自的哨位,而明哨军士已经关闭大门,而带队的伍长有一个帐篷,他坐在里面把干肉块切碎,又从怀中取过一个小瓷器,抽开盖子,倒出一些暗红的油酱,这些油酱是大梁最出名地昊云轩油酱,最是美味,把干肉蘸上昊云轩油酱,也算得上美味之物了。 一名军士走了进来,道:“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杨将军的故旧。”伍长关山是杨光义的旧部,他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两人站在门外,几个军士手持刀枪,斜着眼睛盯着这两人。关山在营门处观察了一会,见中年男子面相熟悉,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就走出去,道:“你们两人鬼鬼祟祟,不似好人,定是南唐奸细,给我抓起来。” 身背布包的年轻人两条浓眉毛就要竖起来,中年男子连忙笑道:“军爷开玩笑,若是南唐奸细,现在岂不是自投罗。在下是洛阳人,流落到泰州,听闻香孩儿来到泰州,故来寻他。” 据说当杜氏产育杨光义时,产房中有赤光绕室,还有经宿不散的扑鼻异香,与寻常产房中的血腥之气大异其趣。杨光义因此还得一个小名叫“香孩儿”,这香孩儿不但化血腥为异香,还一生下来就遍体金色且三日不变,洛阳人大多知道这个故事。 关山是杨光义任滑州副指挥使的旧部,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因此,当来人提到香孩儿之事,立刻知道来人真是杨光义的故旧。关山露出了笑脸,道:“两位先生且进营来,待我去通报当值军官。” (第二百三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8章 南唐割地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长江岸边,弯月如钩,江水泛着清波,潮湿的空气在拍岸的涛声中缓慢地流动。数匹快马从江边小道快速地奔跑,急促的马蹄声,惊动了长江里的鱼群,只听“卟通”之声不断,一尾尾数斤重的长江鱼跃出了水面。 林荣孤独地坐在帐中,十二盏大油灯把军帐照得如白昼一般,两天以来,来自京城各地的奏折已有数十份,林荣每一份都要认真批阅。晚睡早起成为林荣的生活习惯,幸好长期军旅生涯打磨了一幅好身板,要不然,早就被繁重的军务政务累跨了。 范质、王薄、侯云策、李重进、张永德、杨光义这六人是林荣最为倚重之人,享有见林荣之时不用通报的特殊权利,杨光义来到林荣帐前这时,御前亲卫直接把急急忙忙赶来的杨光义领入帐中。 杨光义解开布袋,里面全是珠宝,在灯光中更是显得璀璨无比,然后跪在一旁道:“这是南唐送来的珠宝,意图赌赂于臣。” 林荣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堆放在桌面的珠宝。 杨光义看林荣并未发怒,接着道:“来者名为马闲,是臣在洛阳时的故识,自从臣从军以来,已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今日突然来访,说是南唐主李景要结识江北英雄。” 中年男子马闲见过杨光义之后,开门见山说明了受南唐主李景之托,来结识江北英雄,并奉上了价值千金的珠宝。杨光义闻言大惊,不敢怠慢,把来者稳在军中,然后亲自带着珠宝来到了林荣大帐。 林荣随手抓起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对着灯光看了看,宝石在灯光下发出柔和蓝光。看上去就如一只猫眼。他素来不喜这些无用之物,却也赞道:“好一颗猫眼宝石,胡商最喜欢这种猫眼宝石,我估计得没错,这种质地的猫眼宝石可以换得战马五十匹。” 他看到杨光义仍然跪在地上,就笑道:“爱卿起来吧,看来南唐主已是六神无主了。才会用这等幼稚之计来离间我君臣。” 听到林荣如此下结论,杨光义悬在心中的石头才踏踏实实地落了下来,起身道:“这个马闲本为中原洛阳人,却为南唐主充当说客,臣回去之后,就以奸细之罪杀掉马闲。” 林荣放下手中的猫眼石,道:“这倒不必了,杨大郎让这个马闲带话给南唐主。给他说,朕亦知道此事,有多少宝物尽管送来,朕照收不误。” 杨光义笑嘻嘻地退了出去,一路上快马加鞭。心情极为愉快。 南唐已是日落西山,眼看就要亡国了,杨光义才不会上这条破船。 林荣又取过一封密信,这是一封来自契丹的密信。内容很简单:“南唐李景使臣已到达上京。” 在第二次南征之际,南唐主就通过海路和契丹进行频繁联系,如今,双方联系更加密切了,大林水师已经数次在海上拦截到从南唐北上的使臣。此事让林荣内心颇为焦急,若南唐和契丹真正联合起来,南北夹击大林,则大林立刻就会陷入被动。 看过此信。林荣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在帐中不停地来回走动。 第二天,大林大军逆水而上,军旗连绵十数里,站在长江南岸的南唐军士,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行进中的大林军队。 很快,报信的南唐军士来到了金陵,南唐主李景正和冯延已等人正在花园中咏梅作乐。 冯延已一袭淡绿色的长衫,摇头晃脑地道:“大武人咏梅诗确非前朝可比。譬如李义山这首诗,‘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实是咏梅诗中的魁首。” 李景并不以为然,道:“不然,不然,杜子美颇有几首咏梅诗,意境较李义山之诗更为深远、开阔。” 杜子美就是杜甫、李义山就是李商隐,两人都有不少咏梅诗,正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李景、冯延已为此事争论的次数也不在少数,这也就是所谓地文人之乐,没有登堂入室者,难以领会其间的愉悦。 正在此时,查文徵、魏岑两人面色惊惶地赶进宫来,道:“快马来报,大林军水陆两军从泰州出发,最多明日就要到达金陵对岸。” 李景即位时间已长,虽说肚子有些微微凸起,总体来说,还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飘逸之人,闻听此言,一屁股坐在胡椅之下,喃喃道:“这可如此是好,这可如此是好?” 冯延已是当朝宰相,军国重事多由他在掌控,道:“也不知派往契丹和北汉的使臣把事情办成没有,若契丹或北汉当真出兵,当可解今日之困。” 李景对于借兵契丹之事总有些疑虚,石敬塘虽然当了皇帝,身后却是骂声不断,不过,若不与契丹或北汉联手,眼前的困局却实在无法解开。 查文徵见李景呆呆地不发一言,道:“几日来,有一些难民从楚州逃了过来,大林军攻占楚州以后,屠城一日,城内百姓,只有不到千人逃得性命。若大林军攻入金陵,恐怕又有一场大屠杀。” 一旁的魏岑正在为此事着急,补充道:“城中数千军民已知大林军逼近金陵,他们围在皇宫前,要求放出兵部郎中张河源,由他率军抵抗大林军。” 张河源是南唐少有的敢打硬仗的将领,在南唐军中素有威名,和刘仁赡、张彦卿并称为南唐军三杰,目前,刘仁赡降敌,张彦卿阵亡,三杰只余张河源一人,他却因为銮江口之败,被押入了天牢。 李景是造旨非凡地文人,成天醉心谈词论文,只觉政务索然无味,政务全部交由冯延已等人操办,张河源入狱,正是冯延已一手经办。 当魏岑说起张河源之时,李景一时没有想起此人是谁。 冯延已连忙解释道:“当日张河源为边镐之副将,在长沙之战中,边镐不听张河源之劝阻,擅自出城决战,导致大军惨败,这张河源也因此战被解除了军职,后又迁到兵部担任郎中一职。这次銮江口水师失利,张河源和王延灵乘坐在中军船上,两人侥幸逃得性命,回到金陵之后,已被臣押到天牢里。” 其实张河源当日在中军船上,并非指挥水军作战的将领,而是跟随陈觉送贡品的使节,只是冯延已和銮江口水军将领刘琮是表兄弟。銮江口之败,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因此,张河源和王延灵就成为銮江口之败的首犯。 李景这才想起张河源是谁,他问道:“张河源就是南唐军三杰吧。他倒是一个猛将,为何在天牢里?” “銮江口之败,张河源和王延灵要负主要责任。”冯延已不慌不忙地道。 李景看了看冯延已、查文徵、魏岑等人,心知他们也非能征惯战之人。想了一会,道:“现在是非常之时,就让张河源任禁卫军大将军吧,统领金陵水陆两军,作好抵御大林军的准备。” 冯延已想了想,此时金陵城中除了张河源,再无能征惯战之将,就道:“臣亲自去请张河源将军。” 天牢四处散着着阴沉沉地霉臭味。虽然牢中有一些稻草,睡在地上让后背上地箭伤如刀割一般,虽说是几年所受之伤,冷气浸身,还是觉得难以忍有受,张河源为人甚为倔强,咬着牙不出一声,却也不敢睡在地上。只有靠在木栅栏上睡觉。 此时,张河源身上之痛却远不及心中之痛。朝堂之人爱声色奢侈,每日高谈佛理及诗文,不问百姓疾苦,不理政务军务,几年下来,朝中无贤臣,军中无良将,想到从天而降的大林强大水师,张河源在天牢里数次仰天长叹息:南唐不亡,天理不存。 冯延已随着狱卒走进了天牢,走到天牢,只觉一股腐尸之气冲鼻而来,他忍不住问道:“为何有这般味道?” 典狱长对这位当朝宰相自是点头哈腰不止,道:“这天牢所关都是死囚,有些人一关数年而未决,身上有些腐肉自是难免。” 冯延已对典狱长所说自是心知肚明,自己虽是第一次进这天牢重地,却和这天牢极有缘分,因为里面关了不少自己昔日政敌,换一个说法,里面至少有一半囚犯是通过自己送进来,他虽然知道天牢如地狱一般,此时闻到这个味道,仍然有些作呕,道:“天牢之人都曾是朝廷重臣,要给他们留些体面,每日让他们轮流出来放风,下次我来,若再闻到有这种腐尸之味,你也进去呆着吧,听见没有,嗯。” 典狱长吓得双腿发软,颤声道:“下官记住了。” 张河源没有料到当相宰相能在狱中相见,他素来瞧不起这位夸夸其谈地宰相,当年边镐之败,也与这位宰相调度不力有极大的关系。 冯延已对张河源冷淡而倨傲的态度视而不见,上前一步,抽出圣旨,道:“张河源接旨。” 张河源虽然可以无视这位权臣,却不敢对皇帝无礼,无奈之下,只有跪伏在冯延已脚下。 宣读完圣旨,冯延已笑道:“恭敬张将军。” 张河源没有料到事情突然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他突然想到已经强大无比的大林水师,心中一惊,问道:“莫非是大林水师到了金陵对岸?” 冯延已脸色一敛,变得严肃起来,道:“正是,大林水陆两军,沿江逆水而上,已到了金陵对岸。” 张河源嘴角露出隐隐地讥笑:这正是天道报应,朝堂被这五鬼把持,贤臣勇将有一半死在这天牢之中,现在大林军来犯,竟无可用之大将,需从天牢里寻找领兵之人。 冯延已最擅长察言观色,似乎知道张河源的心思,道:“大林军如狼似虎,攻破楚州城以后,城中数万百姓,逃生之人不过千人,张将军。为了陛下,为了金陵数十万百姓,你也要担起金陵防御之责。” 这两顶大帽子盖下来,张河源只能无条件接受任职。出狱之后,立刻着手长江南岸的防务。 南唐金陵水师集中了七艘西江大船,六十艘中型船,各式小船足有三百多艘。张河源命令小船全部集中在金陵上游,船尖钉上尖锐地铁刺。另置黑火药、猛火油及干柴于船舱类,若大林水师来犯,小船则从上游顺流而下,借水流之势,冲入大林水师中,小船船头只要能够钉在大船之上,就有机会焚毁敌船。 另外,调集守城用的上百架投石机于岸边。用来远程打击大林军的战船,銮江口水战中,大林军战船上安置的投石机,成为水战利器,此时在船中安置投石机已经来不及了。张河源就把投石机安置在岸边。 水中布置好以后,张河源调集所有兵力集中在长江南岸,大林军若上得岸来,就在河滩之上阻杀半渡之大林军。 南唐金陵附近有近十万守军。听到南唐军三杰之一地张河源主持防务,顿时看到了防守河岸的希望,在如此恶劣的战况之下,南唐朝廷也罕见地对前线大将不予牵制,放手任张河源做好应战的准备。 从銮江口出发地水师到了金陵对岸以后,就安营扎寨,拉开了向南岸进攻地架式。 侯云策这一段时间,紧紧跟随在林荣身边。林荣是个喜欢事必亲躬地皇帝,凡是大事小事都要一一过问,这样一来,侯云策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无所事事,跟随在林荣身边,竟如观战一般。他所最关注的对手杨光义是前敌指挥,每天行军打仗,忙得团团直转。 此时,长江北岸还有舒州、蓟州、黄州等地为南唐军掌握,大林水师作出强攻金陵之势,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金陵,而在于舒、蓟、黄等江北之地,若这几州到手,按照楚州夜谈之计,南征之战也就算是完成了。 大林水军试探着进攻长江南岸南唐军水师,南唐军水师并不出战,只等大林水军靠近之时,则岸上投石机齐发,上游就会顺流而下数十只小船,这些小船只要钉在大林战船之上,受到重赏地南唐水手们就点燃火药,焚烧大林战船,经过数次激战,大林水军接连被击沉了三艘玄龙船、十多艘玄蛟船和无数小船,却难以攻上长江南岸。 杨光义怒斩临阵退却的两名指挥使以后,改变了战术,并不强攻南岸,而是把投石机的石块全部换成了装有猛火油的陶罐,趁着大雾天气,偷袭了南唐水师营地,一举烧毁了南唐金陵水师的主力战船。 此战以后,南唐水师再无力与大林水师争锋,大林水师纵横长江,长江对于大林军队已不是天险,随时可以择机而动。 这时,大林君臣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北汉主刘钧突然派出北汉军队,从石州出发,深入周境,已至隰州,大林极有陷入两面作战地困境。 侯云策得知此事后,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应该全军出击,尽全力压迫南唐,让其不战而降。 当侯云策赶到林荣帐前之时,林荣已下达了全线开展压迫性进攻的命令。 大林水师选择了数个南唐兵力薄弱地登陆点,数支大林军小部队出现在长江南岸,与时同时,已听命于大林的割据势力荆南高保融和吴越钱俶分别派兵助战,荆南军兵威直逼鄂州。吴越和南唐多年征战,本是世仇,此时派出大小战舰四百艘,水军一万七千人,也向金陵进发。 南唐军一向惧怕大林军,见大林军、荆南军、吴越军齐聚长江,军心顿时惶惶,各种谣言四起。张河源却并不惊慌,主力仍然原地驻防,守住沿江重地,另派出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沿长江岸边搜索登陆的大林军小队。 金陵城内,一夜之间,突然出现了许多传单,传单分为两种,一种历数张河源轻言兵事因而惹来大林军、作战不利毁掉水师等等种种罪行,另一种则是表明了大林军只要并不想攻打金陵,只要割献江北之地,大林、南唐就可结为盟友,永不兴兵。 这两种传单数量极大,全部贴在闹市区和官衙之处,很快就传到了南唐宫殿。李景、冯延已早就畏大林军如虎,见张河源也抵挡不了大林军,早已起了议和之心,接到传单之后,自然知道这是大林军传递过来的信息,失掉了长江金陵水师和銮江口水师,江北诸州迟早要丢失,因此,李景对于“割让江北之州换取和平”之议并无异议,再派兵部侍郎陈觉带上江北淮南十四州的地图、人口表册,到江北大林军处议和。 至此,大林征南唐之役总算取得初步的成果:从显德三年开始,大林军三征南德,到显德五年三年正式签订了盟约,南唐十四州、六十县、二十二万六千五百七十四户尽归大林,南唐奉大林为正朔,从此对大林称臣。 南唐禁军大将军张河源抗拒大林兵,被押送大林治罪。 冯延已、陈觉等退敌有攻,各得无数赏赐。 陈觉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江南不产盐,希望得到江北海陵盐田,以供南唐之需,林荣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只是为了获得暂时稳定地后方,同意每年给南唐食盐三十万斛。从此,南唐失去了江北十四州,又失去了所有盐田,南唐军三杰一人投降一人战死一人治罪,国力进一步衰弱。 大林经过三年征战,稳定了南方,转向把目光投向了北面的契丹。 (第二百三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39章 判兵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三年血战,南唐终于俯首称臣,交出了江北十四州六十四县,面对着强大的大林水师,向来占有水中优势的南唐反而被长江被阻,同时南唐还受到吴越、荆南等割据势力的牵制,再也无力对大林构成致命威胁。 大林朝达到了暂时划江而治、稳定南方的战略目的。显德五年四月底,大林军遂声势浩大地搬师回朝,兵锋直指趁火打劫的北汉。北汉军不敢与之大林军争锋,急忙退兵回到了太原。 在大林军赫赫军威之下,一向多事的边境也变得风平浪境,就连久不来朝的高丽国、占城国、女真国也派使臣来到大梁。 林荣回到大梁以后,各部官员自然睡不成懒觉了,天不亮,就要穿戴整齐来到崇元殿早朝。 侯云策穿着文官的紫色长衫,挂着金鱼袋,和蚂蚁般的朝堂官员一样,骑着老迈的战马“风”,带着罗青松和林中虎两名随从,奔向崇元殿。 侯云策在朝堂官员中虽说大名鼎鼎,可是见过他的朝堂不过十之二三,有交情的更少,不过,那一身紫色蟒袍大家可是认得清清楚楚,而且侯云策长年征战,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杀伐之气,没有文臣们常有的鼓鼓的小肚子,身姿旗杆一般挺拔,众官员不用想就知道这一定是接替李谷的新任宰臣侯云策。 一路上均有反应灵敏、自认为有些身份的朝官主动上前行礼,顺带报上姓名、官名。 林荣身穿皇袍,气势威严地来到大殿之上,等到林荣坐上龙座,随着太监尖声发号,朝会就正式开始了。 百官之首自然资相宰臣范质。第二是王薄,第三是魏仁浦,侯云策排在第四位置。 侯云策是第一次以宰相的身份在崇元殿议事,颇有些新之感,加上手中没有急需要奏之事,跟随着大家行罢礼,眼睛余光四处游走,探看百官言谈举止。这朝堂重要官员飞鹰堂均录有名单,也算是老朋友,今日和真人互相印证,印象自然就深刻不少。 范质资格最老,相应就事情就最多,先讲:“江南李景派他的宰相冯延巳上贡军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二十万石。大林依照对待属国之礼,赐李景御衣、玉带、锦绮罗縠帛共十万匹、金器千两、银器万两、御马五匹、金玉鞍辔全、散马百匹、羊三百口。” 又讲:“大梁内城城门的名字取好了,东二门叫做寅宾、延春。南三门叫做硃明、景风、畏景,西二门叫做迎秋、肃政,北三门曰叫做元德、长景、爱景。” 再讲:“契丹军犯境,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率军北上,防御北部边境等等” 范质讲地事情都是国之大事。只是他说话颇为啰嗦,每一件事情总有穷其细节,林荣也是问得极为详细,包括各门取名字的理由也一个一个询问。两人一问一答,时间用去不少。 陛下亲征有近四个月,除了侯云策以外,每个重臣手中都有些需要禀报之事,这些重臣心中均有不耐之色,可是见陛下稳坐如初,也就不敢乱动。 奏了七件事情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巳时,范质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队列之中。侯云策没有料到早朝会如此之久,他早上喝了两大碗小米粥,此时有些内急,不过众臣皆稳重得如石头一样,他只好强忍着,只是心道:下回早朝前一定要方便干净,免得内急。 范质把要事讲完。王薄、魏仁浦各讲一事后就退入行列之中。兵部尚张昭赶快出列。报告《太祖实录》三十卷已经完成,紧接着。中舍人窦俨出列,禀报《大林刑统》完成。 枢密使王朴见窦俨奏完,后面大臣们跃跃欲似,赶紧快出列,上奏任东京留守期间发生诸事,其中就有了因和尚暴亡一事。此事涉及侯云策,侯云策本已腰酸背痛,立刻来了精神,把耳朵也竖了起来。 听完此事,林荣沉吟了一会,道:“王枢密使现在兼任了大梁府尹,这两个职务都极为繁杂,这样吧,就由宣徽南院使吴延祚来任大梁府尹,另外,大梁城发生天静寺住持被杀一事,也算一件大案了,大梁府二尹郑起难辞其咎,郑起就到御史台任侍御史吧。” 郑起所任二尹为为从四品,手握实权,而御史不过六品之官,这样安排,也算是对郑起的处罚,不过,御史品级虽不高,因为有纠弹百官的职责,在大林朝,御史升迁也较快,一般官员一般要四考或五考(每年一考)才能升迁,但是,侍御史一般只有十三个月或两考就可以升迁。郑起任职其间颇有政绩,官声也不错,如此安排,算是打一个耳光给一块糖的驭臣之术。 此事毕,翰林学士李昉满嘴卷语,文质彬彬地奏道:“臣已遵旨对新科进士刘坦等一五人进行了复试,刘坦、战贻庆、柳江清、李颂、徐纬、王汾等六人诗赋皆优,宜放及第;另外,吴若谷来自灵州,陈保衡来自房州,这两个地方数十年都没有及第之人,实在难得,建议及弟;郭峻、赵保雍、杨丹、安元度、张昉、董咸则、杜思道等七人,文辞不精,建议苦学后再来考试。” 李昉奏完后,满殿之人全部把目光射向了知贡举、右谏议大夫刘涛,这十五人均是由他所录取,一下被翰林学士李昉否定了七人,算是载到家了。刚才重臣们的禀报,均是论事,此时一下论人,大臣们精神一下就来了,报着不同心态看好戏。 刘涛面色不变。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在殿内稳如泰山,众官皆佩服其修身养性功夫之好,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溃的境界。 这时,左谏议大夫周光海走出行列,道:“臣风闻郭峻、杜思道等人向刘涛送了财物。” 林荣也把目光转向了刘涛,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林荣称帝以后,当日在澶州旧人多半都成为朝廷重臣。这个刘涛更是曾跟随着自己南下的患难之交,林荣听到李昉和周光海的奏议,心知刘涛定然弄了些手脚,若换作其他人,定然令刑部严查细审,可是,对于这些澶州旧人,林荣总是有些心慈手软。他想了一会,才道:“就准李翰林所奏,今科就有刘坦、战贻庆、柳江清、李颂、徐纬、王汾、吴若谷、陈保衡等八人进士及弟,其余七人,明年再来。” 林荣突然用手指着刘涛。加重语气道:“刘涛,你身为知贡举,竟有七人文辞不精,实有失察之责。立刻免去知贡举、右谏议大夫之职,到东宫去当右赞善大夫。” 右赞善大夫属于东宫的官职。在大武以来,如玄宗、肃宗等等人,均由太子而径就帝位,所以极为重视东宫,东宫地官属组织相当庞大,右赞善大夫就属于东宫官属,为正五品官。主要掌“讽谕规谏与辞见劳问之事”。这原本也是一个要紧之差,只是皇长子侯宗训年龄尚幼,等到侯宗训长大,刘涛已垂垂老矣,林荣此举,实际上把刘涛贬为闲职官员,和知贡举这等实权官位自不可同日而语。 侯云策对里部所送的才子暗自佩服,全国成千上万的举子。最终柳江清和吴若谷二名里学子进士及弟。这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侯云策又有些暗自侥幸,当日若不是飞鹰堂得知了柳江清和知贡举刘涛有了密谋。自己狠狠地训斥了柳江清,暗中阻止了交易完成,此时,柳江清和吴若谷定然弄巧成拙,要受到刘涛牵连。 各部官员又零零总总地谈了一些杂事,林荣细无巨细,每一件事情总是问得清清楚楚,能下决断的当场就定下来,不能下决断的或是明确散朝后再议,或是直接分给相关官员去办理。 当满殿大臣都站得脚软背痛之时,陛下亲征之后的第一次早朝终于要结束了。 随后,颁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对南唐战事缮后安排。 第二道圣旨则是任命了一批在南唐战事中立了功劳之大臣:任命右龙武统军赵赞为庐州节度使;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为淮南节度使兼殿前副指挥使;任命端明殿学士窦仪判河南府兼知西京留守事;任命襄州节度使安审琦为青州节度使;任命许州节度使韩通为宋州节度使,依前兼侍卫马步都虞候;任命宋州节度使向训为襄州节度使兼西南面水陆发运招讨使;任命杨光义为忠武军节度使,依前殿前都指挥使。任命左武卫上将军武行德为鄜州节度使,以右神武统军白霜文为滑州节度使。 参与南征禁军诸将成为南征之战地最大受益者,数名将领建节开牙,成为一方之雄。 侯云策听了此旨,心中一紧:禁军将领已经渐渐掌握了国之重权,这些将领大多数都和杨光义关系密切。 散朝后,四位宰相和枢密使被留在宫中陪同林荣用膳,在席中,林荣向范质、王薄、魏仁浦和王朴宣布了侯云策的主要职责:专门负责调度北伐诸事。 这是一项不能公开宣布的任职,对外只能宣称侯云策以宰相之职判兵部事,侯云策至此摆脱了无所事事地尴尬境地。 显德五年七月,凤州节度使冯继超接到密旨,要作好伐西蜀的准备。 显德五年八月,朝廷以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加大了对西蜀作战的准备工作。 九月以来,西蜀边境不断发生小规模冲突,大林派到西蜀地间谍也在不断地增加,西蜀对于大林原本就深具戒心,急忙派西蜀将伊审征坐镇汉中,聚集了近十万大军,随时准备抵抗大林军的入侵。 大林西线战事随时一触及发。 在大林朝堂中。除了四位宰臣、枢密使王朴和李重进、张永德、杨光义等少数八人,绝大多数大林朝官员均以为大林即将开始攻打西蜀之役。 契丹、北汉派往大林的细作自然也把此信息带了回去。 与此同时,大林开始了以大梁为中心的水利工程: 一是征集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州的数万丁夫,疏通汴河,北入五丈河,再到大野泽,这样做地目的,就是让汴河通过大野泽和济水连接起来。也就是把大梁和山东的水路打通,完成此项水利工程之后,大梁城内的物质和军队就可以通过水路直达渤海,再由海路可以直断幽云十六州契丹军的后路。 二是开掘汴河堤岸,引导黄河水和淮河水连接起来,恢复唐时运路,这样,江、淮漕船也可直达大梁。 这两条水道都是恢复大武时水利工程,完工后,既是经济命脉,同样又是支撑北伐的黄金水道,契丹人建国已久。和党项、回骨不可同日而语,没有强大的后勤支撑,难以取得战场上的优势。 霍知行是水利工程地专家,侯云策就调其到工部任虞部郎中。专门督造这两条水利工程。霍知行当他在中牟县任职之时,多次到过汴水,看到大武时代造福万家地水利工程被废弃,禁不住在河岸边嗟叹不已,这次被任命为虞部郎中,专门负责恢复大武时代水利工程。接到调令之后,霍知行大喜过望,立刻带着几个随从。轻装简行,不到一月,就从灵州回到了大梁,正式走马上任。 侯云策在八月多次巡视水利工程,沿着未完工的永济渠北上,抵达了契丹边境,在独流口停留一日后,返回大梁。这一路上。侯云策免去了数名怠惰地地方官员职务。杖杀了一名贪占水利款的工部小吏,为此,在河道上,侯云策令行禁止,威风八面,有了铁面宰相之称。 九月,侯云策特意巡视了凤、秦、成、阶四州。侯云策在西蜀名声赫赫,西蜀君臣听说侯云策到凤、秦、成、阶督战,更加坚信了大林的进攻意图,一面派使臣上贡,另一方面也被迫调兵遣将加强防务。 十月初,侯云策从凤州回大梁,一路急行,二十六傍晚时分,侯云策到达大梁城外,这半年来,侯云策四处出巡,多数时间不在大梁城中,因此,到了城门外就急欲归家,好好在大木桶里洗一个热水澡,再泡上一壶青城新茶,抱抱女儿小璐和儿子宗林,顺便抱抱赵英或秋菊,这应当算是男人在外辛苦操劳的最好报酬。 一行人来到东城门处,城门已经关闭,罗青松跃马来到城门处,大喊道:“快开门,侯相要进城。” 隔着护城河,城楼上旗帜随风发出“呼、呼”地响声,城楼上值勤的军士并没有听清楚来人喊话,不过,值勤军士都久在大梁,见多识广,知道敢于在城门外叫喊者,定然有些身份,就礼貌地答道:“实在抱歉,今日城门已经关闭,明日再进城吧。” 罗青松跟随在侯云策身边已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就加大嗓门道:“少啰嗦,快点开门,否则罪责难逃。” 城墙上的军士是参加过南征之战的兵将,听到楼下口气不善,干脆装聋作哑,自顾自缩着身体躲在城墙角楼里,不再理睬城下呼喊。 参军封沙见状,走上前来,喊道:“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侯云策就在城门外,哪一位军官在城楼值岗,报上名来。” 封沙连喊数遍,料来城墙上军士已经听到,便停下来等待。 城墙上地军士们这一下听清楚来者是谁了,赶快去报告在角楼里睡觉的殿前司指挥使郭苍,这位殿前司指挥使郭苍正是当日在庆州城墙上遇到的校尉郭苍,郭苍父亲曾在太祖手下当过左骁卫大将军,和当时的宰臣王峻来往甚密,林荣称帝后,王峻被流配,郭苍父亲也受到牵连,郭苍因此从禁军中被踢到了庆州军。 显德四年,郭苍父亲的一位生死之交见王峻事件过去已久。就悄悄把郭苍调回禁军,担任指挥使一职。 今天,恰恰由郭苍在东城门上值勤。郭苍一听到侯云策在城门外,顿感啼笑皆非,嘴里念道:“难怪今日出门眼皮直跳,果然又遇到得罪权贵之事。” 当日在庆州城门,郭苍就曾经得罪过侯云策,没有想到。今日一模一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郭苍不敢怠慢,赶紧来到城墙上,恭敬道:“末将是禁军指挥使郭苍,夜间东城门开启必须要经过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光义同意,否则定斩不饶,军法无情,末将不敢擅自作主,请侯相稍等。末将这就去禀报。” 郭苍下了城楼,直奔杨光义府弟,按例送上了半贯周元通宝,赵府守门亲卫这才进去通报,正所谓无巧不成。这时杨光义恰恰被林荣叫到宫中去了。郭苍是值勤军官,不能离开城墙过久,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还不见杨光义回来,只好回到城墙之上。 郭苍虽然不愿意得罪当朝宰相,可是得罪了当朝宰相,最多是升官慢一点,若得罪了杨光义,说不定那一天就会掉脑袋,郭苍无奈之下,只好对不起侯云策了。 侯云策也知道城门不能轻启,没有刁难郭苍。掉转马头向西而去,那里有较大的驿站,名为望城驿站,专为那些夜间到达大梁城的官员居住。 罗青松、封沙等人都愤愤不平,大声地咒骂着城墙的禁军,侯云策沉着脸道:“别吵了,那些军士也是职责所在。” 侯云策被拒入门,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不断转着心思:“大武内乱后藩镇割据。武人骄横,文官毫无地位。积习日久,这些禁军眼中只有他们的长官。长久不去,对朝政不利。” “如今殿前司兵强马壮,和侍卫司一同护卫大梁城内,自己虽然贵为宰相,其实手中除了两百亲卫和飞鹰堂的一百多人,根本调不动禁军一兵一卒,在大梁城内能够制约殿前司的只有侍卫司,换一个说法,能够制约侍卫司的也只有殿前司。” “林荣是武将出身,参与了当年太祖登基的全部过程,从理论上来说,他一定对武将很不放心,所以,当黑雕军连胜诸胡声威大振之时,林荣让我弃武从文,另外,禁军分设为殿前司和侍卫司两部,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和侍卫司主帅李重进搞得势若水火,而林荣对此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是有意为之。” “制衡,是帝王驾驭手下的一个重要手段。”侯云策完全能够揣摩林荣内心深处的想法:“尽管禁军分设互不统属地两部,不过,侍卫司有八万之众,殿前司也有五万之众,两位主帅仍然手握重兵,现在若从侍卫司和殿前司各抽一部分兵力,成立一支汴河水军,即能满足北伐时对水军地要求,又能削弱侍卫司和殿前司的力量,这一策定然暗合林荣心中最隐密地想法,至于水军人选,按照林荣的用人特点,最好选用皇族成员。” “风之子”跟随侯云策近二年了,也懂得揣摩主人地心思,走得极为平稳,不再如当初那么急躁。 就要来到望城驿站之时,侯云策突然灵光一闪:“郭炯,郭迥是太祖族人,郭迥的父亲郭行简和林荣关系良好,现在郭炯为朔方军节度副使,若由他来当汴河水军统领,林荣或许能够同意此事。” 进入望城驿站,驿丞听说是侯相到来,带着众驿卫出来迎候。已在驿站安顿好的地方众官,这时官员,平时难得见到中央大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天赐良机,纷纷穿上官服,递上名刺,等待侯相接见。 (第二百三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0章 交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望城驿站地处大梁城西,一直以来均是西北、西南等地官员入城的落脚点,侯云策刚刚在上房坐下,不断就有官员递上名刺,很快,侯云策房前就聚集了十来个官员,这些官员经过长途跋涉,一个个风尘仆仆,在门前伸长了脑袋,或者低头观地,希望能够得到当朝宰相侯云策的召见。 侯云策起初也没有在意,随手接过封沙递过来的名刺,里面竟然有好数名熟悉之人,颁州节度副使吉青阳、凤州辎重官王高、还有环县县令公孙维扬,见到这几人的名字,侯云策就对封沙道:“这里有好几名旧识,太累也得见,不过,依次见面太累,你让驿站准备一桌水酒,我和他们边吃边聊。另外,驿站里养了几十头山羊,你去买几头给亲卫们做汤。” 安排完诸事,侯云策坐着养了一回神,封沙回来,道:“驿站没有什么菜了,只有几样卤菜,我让驿丞切了几大盘。” 侯云策点头道:“出门在外,有卤菜就行了。” 侯云策随即走到门口,爽快地打了一个“哈、哈”,再对着众官作了一揖,大声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相聚在望城驿站,实是有缘之人,在下已备下一席薄酒,大家边喝边聊。” 侯云策曾任过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一职,这些西部官员或直接或间接都受过其节制,面对昔日大帅,今日之侯相,都不敢有丝毫怠慢,或行军礼或跪下磕头,好一阵才把仪式行完。等到礼毕,酒水也备好,大家簇拥着侯云策围坐一起。 西部贫瘠而多战,这些官员久在西部,大多养成了相对豪放的性格,初上酒桌之时,因为有侯云策在场,还有些拘束,可是几杯老酒下肚,见侯云策没有架子,在席间谈笑风声,很快,大家就开始端起大碗敬起酒来。 侯云策是宰相之尊,众官自然不敢劝酒。侯云策和每人碰上一杯之后,便鼓动众官互相敬酒,气氛很快便热烈起来。 晚宴吃到亥时才结束,好几个不胜酒力的官员蹲在院墙角落,开始“哇、哇”大吐起来,满院都飘起酒臭味。 吉青阳为了极为机警,见侯云策看了他几眼,就控制酒量,始终保持着清醒,酒宴结束之后,来到侯云策房间。 坐定,吉青阳不等侯云策询问,主动禀报道:“下官这次是奉调进京,任侍卫司龙捷左厢都指挥使。” 侯云策正愁禁军中没有自己的嫡系,听闻此言,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道:“禁军是大林军主力,军中将领升迁远较各地边将快速,龙捷左厢都指挥使虽比泾州军节度副使要低一些。但是此职位常常跟随陛下征战,只有立有战功,受到陛下赏识,开节建牙易如反掌,此次南征就有数位禁军将领出任节度使。” 他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禁军可是一块风水宝地,没有相当机遇难以进入,不知吉郎是走的什么路子。 这些情况吉青阳心中非常清楚,白重赞战死之后。他就出任泾州节度副使。到如今已有两年多了,却因种种原因一直没有由副转正。南征以后,吉青阳以前的手下竟被派到泾州任节度使,成了他的上司,这让吉青阳郁闷异常。侍卫军副都指挥使韩通是吉青阳的老上司,两人有过命的交情,得知此事后,多次向陛下林荣提到吉青阳,吉青阳这才能够调入了侍卫军。 侯云策任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时,对吉青阳有恩,吉青阳也就没有隐瞒,道:“侍卫军副都指挥使、在京巡检韩通和在下关系甚好,这次进京,他出力甚多。” 韩通是侍卫军李重进的副手,颇得林荣赏识,在高平之战时,侯云策就认识韩通,只是两人没有私交,关系一般,听到此言,侯云策暗自留心,却并不多说。两人随意聊了些当年房当军之事,说到兵威强盛的房当军竟然落到全军覆没的境地,都唏嘘不止。 正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几句清脆了女子的数落声:“酒量不行,就少喝一些,你吐出的东西能醉死老狗。若不是今日高兴,我才懒得管你。” 侯云策听闻此言,笑道:“这是公孙维扬的夫人,她可是一个妙人。” 第二天一早,侯云策依例早起,走出房门,仍然能够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这个味道让侯云策难以在院中晨炼,就和林中虎、罗青松三人信步走到院外。 院外是一条经过细心辗压的官道,两旁多是杂草和树木,没有一块稍为宽敞的地方供三人晨炼,侯云策等人便回到院中牵出战马,准备趁着清晨官道人少之机,在官道上溜一圈,回城之后,要溜马就必须要禁军军营中去,很难尽兴。 侯云策的百名亲卫们均住在望城驿站的外院,这是专为各地官员的随从准备的通床,每一间房子挤了二十多名亲卫亲卫。刘黑狗、江小六等亲卫队正副指挥使,原本可以住到内院,可是两人习惯和军士们住在一起,仍然住在外院,只不过,他们没有和军士挤在一起,而是两人合住在一间房屋内。 贺术海东平时总和刘黑狗在一起,算得上哼哈二将,贺术海东南征后没有回大梁,而是前往何五郎军中。 罗青松和林中虎进外院牵马地时候,刘黑狗正好也在外院,他就让江小六留在外院,自己牵着战马跟随着罗青松和林中虎一道走出望城驿站。 黑雕军亲卫队跨下坐骑均是来自若尔盖的强壮战马,特别是“风之子”,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清晨奔驰在平整的官道上,真如风一般灵动,跑了约莫一里,马力犹健,侯云策一时兴起,快马加鞭,继续在官道上驰骋。 跑到约两里之时。官道上突然出现一支骑兵队伍,这支队伍四人一列,速度极快地向大梁方向驰来,官道虽宽,四名骑手并排行驶却把官道全部堵住,侯云策等人连忙勒住战马,但是这支铠甲整齐的骑兵队伍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朝着侯云策等人便冲了过来。 罗青松提马上前。喊道:“来骑停下,这是” 骑兵队伍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势不可挡地冲了过来。侯云策久习《天遁功》,视力极佳,他已经看到了领头一名军官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容。 好汉不吃眼前亏,侯云策大喊一声:“快闪。”带马跨入官道旁的草丛之中,刘黑狗、林中虎两人也跟着窜进草丛之中。 罗青松也意识到危险,连忙把朝路旁掉转马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战马刚好转身,战马的腰部已被具装战骑狠狠撞上。罗青松遇险不乱,在战马倒地瞬间,借着被撞之力,极快地往路边滚去,他在草丛中抬起头时,只看到无数马蹄从眼前晃过。自已的战马被撞到路边,受伤颇重,一动不动地倒卧于地,眼见不活。 骑兵没有旗帜,可是从盔甲来看,必是禁军无疑。 侯云策和罗青松、林中虎是出来溜马,长弓放在望城驿站,而亲卫队所佩发的五虎上将弩是巷战利器,侯云策不愿轻易示人,就让亲卫队把五虎上将弩全部集中放在大梁侯府,因此,侯云策、罗青松和林中虎只是带着随身腰刀,唯有刘黑狗这个箭痴带着硬弓。 侯云策骑马立在草丛中,怒火中烧,对弓不离身的刘黑狗道:“射马。” 刘黑狗取下长弓,也不瞄准,对着骑兵队连珠般发射。 这一支骑兵队是殿前司的人马,领头之人是殿前司散员都指挥使王彦升,王彦升是西蜀人。从小习武。长于用剑,有“王剑儿”的美称,是杨光义手下有名的悍将,他最喜欢带着骑兵队在官道上横冲直闯,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老虎嘴里拔牙。 刘黑狗手持硬弓,箭如流星,追着马队而去。 箭弦数响,两匹战马倒地。 罗青松如猛虎一般扑了过去,对着倒地的军士一阵拳打脚踢。罗青松地搏击之术在两万黑雕军也属顶尖,此时闪电般出手,落地军士被打得昏头转向,满地找牙。 罗青松抢过长弓和箭匣,朝侯云策身边跑去,把长弓和箭匣扔给侯云策和林中虎。他俯身看马,见战马已经不行,拨出匕首,刺入其要害处,帮助伙伴解除了痛苦。 此时,禁军骑兵队已经发现异常,在远处停了下来,王彦升见两匹战马倒地,顿时勃然大怒,禁军骑兵队迅速掉转马头,向着四人扑了过来。 罗青松极为机灵,见禁军骑兵冲了过来,立刻钻在路旁草丛中,向着不远处密林跑去,禁军注意力全在射箭的刘黑狗身上,无人理会遁入密林的罗青松。罗青松钻入密林之后,知道骑兵在满是灌木丛的密林中难以发挥作用,就回身观看双方交手的情况。 侯云策、林中虎和刘黑狗已重新上了官道,三人并排而立,等待禁军骑军过来。禁军骑兵掉转马头,速度慢了下来。侯云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三人张弓便射,箭如流星一样射向来骑, 侯云策、林中虎两人的箭法虽然不如刘黑狗那么高超,却也极为出色,禁军骑军战马接连倒地。 禁军没有想到偷袭之人如此历害,眨眼间,多匹战马被射倒在地,禁军骑手在官道上乱成一团。 王彦升本来还在猜测对方身份,见状大怒,下令道:“分成两队,从两旁绕过去,杀。” 禁军骑手分成两队,绕过倒地战马,向三名骑手扑来。 侯云策、林中虎、刘黑狗趁着禁军出现短暂混乱,掉转马头,在官道上疾驰,三人骑的都是若尔盖战马,而且身上均无铠甲等重物,此刻打马狂奔,很快就把禁军仍在脑后。禁军被射得人仰马翻之际,罗青松在树林里笑得合不拢嘴,看到三人掉转马头狂奔,知道凭着他们精绝的骑术和极为神骏的战马,禁军绝对无法追到。罗青松也就拼命地朝望城驿站方向跑去。 禁军骑手追赶无望,只得回到遇袭处。 王彦升看着倒地的六匹战马,心如刀绞,眼中喷火。 一方面是心痛这些战马,大武内乱之后,中原牧马之地尽被胡人所占,中原极为缺马,更缺优秀的战马,战马的价格因此长期居高不下,每匹战马实是一笔极为昂贵的财富。 另一方面是恼羞成怒,这五百铁骑均是禁军精锐。竟然被区区三人就莫名其妙地射杀数多匹战马,而自己竟连对手是谁也不知道,甚至连对手地相貌也没有看清楚。 王彦升得知对方还有一人躲到林中,就命令那些落马军士进树林围剿。他们抽出腰刀,杀气腾腾地进入密林。不过,哪里还有来人的影子。 禁军骑兵又在附近搜索一会,仍然一无所获。 王彦升暴跳如雷地骂了一会,指挥使王彦虎突然道:“这几人箭法十分了得,只伤马不伤人。而且落马之人似乎在队伍前想要说什么,如我没有料错,这几人定是军中之人,前面就是望城驿站。说不定这几人住在驿站中,是早晨出来溜马的。” 王彦虎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接着道:“望城驿站多是西北各节镇官员,西北边将常年和胡人交战,身手着实不错。” 王彦升歪着头想了一会,恶狠狠地道:“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若真是这些边将所为。定然要讨个说法。” 禁军呼啸着向望城驿站扑去。 望城驿站里,罗青松已将此事告诉给参军封沙,封沙吃惊得眼睛差点掉出来,他在屋内转了一会,不断揣摩侯云策的心思:既然节度使要跑掉,自然不想张扬此事。 封沙想清楚这一点,对罗青松道:“射杀了禁军战马,这是一件大事。我想节度定然不愿意声张此事。你脸上被树枝划了这么多伤口,把江小六叫进来后,就不要出来。”亲卫队副指挥使江小六进屋之后,封沙道:“江小六,你让亲卫队披挂整齐在外院等着,侯相随时都有可能要回大梁城。” 江小六出去不久,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伙禁军闯进外院,王彦升大喊道:“驿丞,给我出来。” 驿丞昨夜也参加了酒宴,他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行,如昨夜这种狂饮已超出了他地承受能力,禁军闯进来地时候,他在床上睡得如死猪一样,王彦升的呼喊,对于驿丞来说纯粹是耳边风。而驿站里的其他人员,见到凶神恶煞的禁军,都识趣的躲在一边,虽说驿站直属兵部,禁军并没有权利管理驿站的事务,可是这些禁军从前线回来不久,脾气大得惊人,若话不投机,被禁军军士揍一顿,也只有自认倒霉。 王彦升见驿站之一个都没有出来,反而从房间里涌出来上百名全身披挂的军士,也是一惊,却并没有在意。 一名文官面色严肃地走了出来,道:“你们是殿前司还是侍卫司,为何在此喧哗?” 王彦升正准备咒骂,王彦虎见势不对,就在后面拉了拉他地手臂,走上前来,拱手道:“我们是殿前司的,奉命捉拿几名强盗,快让驿丞出来。” 王彦虎是王彦升堂弟,素来多智,碰得这种复杂的局面,一般都由王彦虎出面。 出来的文官正是封沙,他心知肚明这伙禁军所为何事,就淡淡地道:“侯相在内院睡觉,你们莫要扰人清梦。这是兵部驿站,里面住的都是各地进京在官员,哪里有什么强盗,你们莫在这里闹事。” 王彦升是个典型的楞头青,除了陛下、张永德、杨光义等少数几人,天王老子都不怕,并没有听清楚谁在里面,见封沙啰嗦,骂道:“谁是驿丞,赶快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边说边往里闯。 封沙面色顿变,退后数步,手往上一举。只听抽刀声不断,黑雕军亲卫队快速地集结在封沙面前。 王彦升也抽出了腰刀,眼见就是一场火拼。 王彦虎急忙拦住王彦升,低声在耳边说了一会,王彦升脸色数变,最后还是狠狠地看了封沙一眼,道:“哼,山不转水转,说不定那天还要见面。”说完,扭头朝门外走去。 侯云策、刘黑狗和林中虎甩掉追赶的禁军,侯云策直呼:“过瘾,真是过瘾。”以前每一次冲锋陷阵,亲卫队就把侯云策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让侯云策总是意犹未尽,这一次虽不是真的对敌,却也是斗智斗勇,三人让数百禁军束手无策,这让侯云策扎实地过了一把瘾。 行了一会,官道上村民越来越多,三人放慢速度,林中虎是当地人,道:“这是大梁城外的一个草市。” (第二百四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1章 谣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武朝以来,商业已经颇为发达,帝国境内的商业市场分为几大类,一是两京市,也就是长安城内的西京市和东京市,其中东京市是四方财物的聚集处,有二百二十个行,商业繁盛之极;二是州县市,在州县市中也有广州市等极大的市场;三是草市;其他还有行市、墟市、亥市、庙会等等。 侯云策等人无意中进入的就是草市。 此草市位于两条官道的交接处,虽然时间尚早,却已聚集了不少村民,有的挑着担,有的提着几把青菜,有的在买农具,还有的背着碗或其他杂物,林林总总,都是百姓家中常用之物。草市多是在交通便利的地点自然形成,是村民们交换财物的场所,同时,也是村民重要的社交场所。大林朝颇有大武遗风,草市熙熙攘攘,有老有幼、有男有女,热闹得紧。 侯云策、刘黑狗和林中虎牵着马,穿行在草市当中,这个草市就在大梁城外不远处,每年春天,总是众多的达官贵人要到郊外来踏春,这一带的村民们自然比偏僻地区的村民见多识广。三人虽然没有穿官衣,但是长得天庭保满,脸上皮肤虽黑,却黑得油光水亮,所牵马匹,四肢发达有力,眼睛锐利,一看就知道是来自草原的战马。 这些村民不用猜想,也知道三人定是来自大梁城,非富即贵。于是,纷纷给三人让路。 草市有好几处热气腾腾的小餐馆,小餐馆极为简单,几张木板撑成一个矮木台,再用圆叶扇把炉火扇得火光四起,就算是一个临时餐馆,这些小餐馆多是面食,而且多是刀削面。随着一条条雪白的面条飞入滚翻地锅中,香气也就弥漫在草市内外。男女老少都站在木台旁,捧着粗瓷碗,“悉悉、呼呼”地喝着地道面食。 看着这一幕极具生活景致的画卷,侯云策突然想到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两者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侯云策停住脚步,看着一名肥胖汉子,托着一块椭圆形的白面。面条如飞天的仙女一样,在腾腾上升的水汽中反弹着琵琶。 “真的要三碗。”胖男人没有想到这三位城里人居然真要吃自己地刀削面,感到很是光荣,兴奋地对着同样肥胖的女人道:“放点小菜叶子,多放点老汤和猪油,要让几位贵客尝尝老刘家的手艺。” 灰色的粗瓷碗,雪白的面条,绿色的小菜叶子。让还没有吃早饭的侯云策等人食欲大开,侯云策吃饭向来以风卷残云著称,谁知他放下粗瓷碗的时候,林中虎和刘黑狗碗中早已空空。 “最早跟着我地亲卫是陈猛和杜刚,他们两人吃饭也着实历害,和你们两人也相差不多。”侯云策满嘴是油,回忆着他们初在大名府的日子。 远处传来一个村妇的喊声:“黑狗,黑狗。快点回来。” 侯云策和林中虎有些诧异地看着刘黑狗。刘黑狗在大梁并无亲朋好友,只以为是另有同名同姓之人。村妇的喊声突然变成了怒骂:“黑狗。怎么又去吃屎,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真是恶心。” 一条大黑狗惨叫着跑了过来,一名强壮的村妇手持一根大棍,猛追大黑狗。 这一幕极为有趣,侯云策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刘黑狗,“哈、哈”大笑起来:“刘黑狗,你这个名字太过土气了,今天我给你改一个字吧。” 刘黑狗现在已是亲卫队指挥使,也是有身份之人,可是刘黑狗这个名字让他常常羞于启齿,只不过父母取的名字,他本人不能轻易改掉,否则为大不孝,可是,若由侯相这等贵人改动自己的名字,则又是家族的荣幸。 侯云策想给刘黑狗取一个表示擅长射箭的名字,“刘羿,太文雅了,刘黑羿,也不太合适。”苦思一会,没有想到贴切之名,侯云策突然想起在《太白阴经》中看到的彀,就蹲下来,用石块在地上写了一个彀字,对刘黑狗道:“狗和彀的音相同,彀意为善射之人,不若就将刘黑狗改成刘黑彀,既不忘本,又能登大雅之堂。” 刘黑狗默记了一会,认真地把这个生僻字让了下来,然后对林中虎道:“从此,我就叫刘黑彀了。”林中虎“噗”地笑出声,道:“刘黑彀还是刘黑狗啊。” 正在这时,一大群人从草市东面穿了过来,有几个粗吼声:“大家快来看奸夫银妇,机会难得,大家快来看。” 一个嘶哑的声音拼命叫道:“恩将仇报,天理不容啊。” 没喊几句,似乎就被堵住了嘴巴。 草市本是一个大的自由市场,来草市的村民看到有热闹可以看,就全部围了过来,胖汉子也是极喜欢看热闹之人,恰好此时面馆无人,就对胖女人道:“你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胖女人倒是一个温和的娘子,知道郎君喜欢热闹,也不说话,过来守在面摊前面。 正在这时,又有两个村民来到了面摊前面,胖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三郎,你们两人稍等一会。”说完,就跑去叫自己地丈夫。 胖男子满脸红光地跟着胖女人回到面摊前,道:“想不到陶郎中竟然勾引李家小娘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胖女人脸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道:“陶郎中是行善事的人,医术也这么好,怎么会去做这种事情,一定不会。” 胖男人摇头晃脑地道:“这种事也是丑事。家丑不能外扬,现在既然说了出来,自然是真的,李家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出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胖汉子想起娇嫩的李家小娘子,禁不住有些羡慕陶郎中。 侯云策在凤州、灵州之时,深感医生、工程师等各类专业人才严重缺乏。招揽这些人才总是不遗余力,此时听到这胖子夫妇的对话,随口问道:“这个陶郎中医术如何?” 胖女人似乎对陶郎中极有好感,抢着答话道:“这陶郎中祖上是大武医学博士,医术高明得很,这十里八村谁没有受过他地好处,说他勾引小娘子,真让人难以相信。我看定是那家长舌妇乱嚼舌头。” 侯云策等人就牵着马来到人群之中,老实敦厚地村民看到三人的模样,自动地让开一条通道。 出现在侯云策面前地是极为熟悉的一幕,一对披头散发的男女被五花大绑,男的身上有许多伤痕。被堵住嘴正在“呜、呜”叫喊,女地则把头深深地埋下来,也看不清面目。 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一对狗男女是如何通奸,这名奴仆口才甚好。活灵活现、唾液横飞,宛如一切事情都在他眼前发生。 一名旁观的村民讽刺道:“陶郎中即使真的通奸,也一定会偷偷摸摸,你怎么会看得这么清楚。邓管家在吹牛吧。” 另一名口尖舌利的小娘子接着道:“对啊,陶郎中若与小李娘子在院中私通,俗语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为何当日不把他俩一起拿了,而非要等到此时?” 这名小娘子的父亲是一位读白了头也没有功名的读人,平日最喜欢和家人饶舌,因此,这位小娘子说话也伶俐得紧。 这个陶郎中看来颇有些女人缘,围观人群中不少女子纷纷帮着他说话,嘤嘤喳喳,就如一群闹山的麻雀。邓管家当然没有诸葛亮舌战群儒地本事,很快就招架不住了。 侯云策听见不少娘子七嘴八舌地帮着陶医官说话,感觉有些怪。他看到胖汉子又挤了过来,悄悄问道:“为何这些娘子都帮着这位陶郎中说话?” 胖汉子很乐意回答这位照顾了生意的城里人的问话,道:“这个陶郎中最擅长看小孩子的病,附近村庄小孩子生病,都找陶郎中,去年,我家的二小子生病,就是吃陶郎中抓的药。” 侯云策心中一动,前一段时间小璐和宗林一起得病,吃了好些药,却一直没有好转,最后还是拖好了,这个陶郎中既然长于治小儿,倒是一个用得着的人才。 侯云策来到中原已有数年,对大林朝的社会情况颇为熟悉了,大林朝官府的正式组织只设到县一级,县以下地社会主要是由家族势力在维系,象这种男女关系闹出来的问题,多半是自行处理,官府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有心要帮助这陶郎中和这名小娘子,身为宰相也有好处,除了为数极少的人,没有多少值得顾忌之人。 那个管家站在高处,道:“我们家少郎说了,把陶七绑在这里示众,就是要让大家知道,陶七看上去人模狗样,其实勾引他人之妇,为人最是无耻。” 正在这时。响起了一些女子高亢地声音,道:“陶郎中的母亲和娘子来了。”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分开了人群,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扑向陶郎中,却被几名强壮家丁挡住了。 中年女子冲了几次没有成功,回头对着围观的众人哭道:“各位乡亲,你们要说句公道话,陶七为人处世大家都知道,你们可要说句公道话啊。” 那名管家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若是按照规距。这等奸夫银妇是要被沉水塘的,但我少郎念到陶七也曾经行过善事,只是绑在这里示众,等集散了,就放陶七回家。” 中年女子跪在地上,对着邓管家道:“陶家可是有脸面地人家,你们这样做,是软刀子杀人啊。”见邓管家不为所动。中年女子拉长声音哭道:“各位乡亲,看到陶七多年行善的份上,帮我们孤儿寡母说一句话,啊、啊。” 不少村民们脸上都有些羞愧之色,有几人想上前。可是想了想李家的势力,又看了看邓管家身旁的几个牛高马大的家丁,均打消了上前帮忙的念头。 侯云策对刘黑彀使了一个眼色。刘黑彀统率亲卫队已有一年多时间,早非吴下阿蒙。他马上领会了侯云策意思,走上前去,对邓管家道:“刚才那位娘子说得好,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说他们通奸,到底捉住他们没有。” 邓管家留着两片小胡须,他见出来打抱不平之人身材魁梧,牵着高头大马,气度着实不凡,就拱手道:“这三位好汉定是路过此地,我们是李家庄的,这位陶七和我家少郎的三娘子有奸情,故而略作处罚。” 陶七见有人出头,猛地吐掉了布团,大喊道:“一个月前,小李娘子生病了。我去给她看了病,不过就开了两个药方子。今天一早,这伙人趁我不备,在我行医的路上把我绑到了这里。” 邓管家轻蔑地看着陶七,道:“别在这里吼叫,一年前,就有人风言风语说起这等脏事,这几天府上的人都说陶七和小李娘子有私情,这还能有假。” 一直低垂着头的小李娘子听到此言,猛地抬起头,道:“谣言,全是谣言,就凭着这些无凭无据的谣言,居然坏了两个人的清白。” 邓管家对刘黑彀道:“这小李娘子本是买来的奴仆,现在她做出这等事情,少郎也就不要她了,这是她的契,谁若有十贯钱,就带她去。” 胖汉子盯着小李娘子直流口水,他盘算着自己的腰包,这十贯钱对于胖汉子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胖娘子对于胖汉子的心思揣摩得极准,她一把握住胖汉子手臂,用力拉着,道:“想都别想,跟我回去。”刚才胖娘子还表现得颇为忠厚,此时面临着可能成为自己对手的小李娘子,立刻变得极为凶悍,胖汉子极不情愿地散开了。 那一群七嘴八舌的地娘子,听到邓管家以十贯钱要买掉小李娘子,顿时神情不自然起来,就暗中拉着夫君,四处散开,剩下一群垂涎三尽的单个男子。 刘黑彀回头看了看侯云策,侯云策点了点头,刘黑彀从怀里取过十贯钱,扔给邓管家,道:“钱给你,文和人给我。”邓管家接过钱,对着小李娘子道:“算是运气好,以后好好伺候这位大爷,别再去干那些丢人的事情。” 小李娘子看着刘黑彀拿到了文,也就对邓管家没有了顾忌,站起身来,对着邓管家呸了一声,骂道:“你们都是李家的狗,我知道,所有诬言秽语,都是大娘子编出来的,可怜少郎,自认为聪明万分,其实蠢笨如猪,竟然相信如此拙劣的谎言,枉我如此疼他一场。” 邓管家没有想到文刚刚易手,小李娘子就翻脸不认人,不过看着一脸严肃的刘黑彀,却也不敢造次,上前狠狠地踢了陶七一脚,道:“以后要把你下面管紧一点,别到处惹祸,今天给你一点小教训,以后可就没有这么轻松。”说完,邓管家礼貌性地向刘黑彀拱了拱手,就扬长而去。围观的村民们见这三个带着腰刀、牵着大马的异乡客买走了美貌的小李娘子,心犹不甘,却无可奈何。只有无趣地散去。 陶七的母亲和娘子解开了陶七地绳索,陶七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侯云策看了看陶七和小李娘子,道:“陶郎中,你跟我过来,我要单独问你几句话。” “既然发生了此事,你不若离开李家庄,跟我在大梁城里去。” 陶七神色呆滞、答非所问地道:“先祖本是大武医学博士,曾有遗训。陶家子孙后代不得在官府为医官。” 陶郎中祖上曾有两兄弟,都是宫中太医,专治小儿,后来因为莫名其妙死掉了一位大武皇子,陶家祖先因此获罪,大哥被杖杀在宫中,后来朝政混乱,二弟就逃到了李家庄。以后子孙都居住在李家庄。 “陶郎中不愿为官也可以,我在大梁城里有一间小铺子,闲着也闲着,不若让你在小铺面开一个诊所,悬壶济世。也不违你先祖之遗训。” 此时,陶郎中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早就想在大梁城内行医,只是大梁城的铺子价格惊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买铺子地钱,因此,陶郎中虽有一手好医术,却只有在郊外行医,此时,只到面前的城里人愿意出一个铺子给自己行医,不觉有些心动,不过。陶郎中为人方正,无功不受禄,让他内心总不踏实,就道:“在下和先生无亲无故,不知先生为何如此帮我,在下斗胆,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听说陶郎中善治小儿,我正好有一子一女。前一段时间生病。久拖未好,有陶郎中在,也不至于此。” 陶郎中知道越是富贵之人越是怕死,心道:原为是看中了我的医术。陶郎中对自己的医术颇有自信,就道:“既然如此,全凭先生差遗。” 侯云策看了看小李娘子,道:“小李娘子已被我买下,就跟了陶郎中吧。” 陶七连连摇头道:“在下确实和小李娘子没有苟且之事,这是一个天大的谣言。” 在另外一边的小李娘子此时已把披散了头发简单梳理一番,来到刘黑彀身前,道:“奴家见过阿郎。”刘黑彀连忙道:“我可不是阿郎。” 刘黑彀把小李娘子带到了侯云策身前,小李娘子跪下道:“奴家见过阿郎。”侯云策此时才看清小李娘子地面容,确实是一个未施粉黛地美女,虽说比不上赵英、师高月明,和秋菊相比确也不差。 侯云策扭头问道:“陶郎中,你可曾娶亲。”陶七对着站在一旁仍在哭泣地年轻女子道:“这是我的娘子。” 侯云策对两人道:“既然有了今日之事,我也不管你们两人是否有私情,干脆陶郎中就把小李娘子收到房中,一齐到大梁城去吧。小李娘子是我十贯钱买来的,你付十贯钱,就可以从我手中把她赎回去。” 陶郎中此时并不知道侯云策的身份,就拱手道:“母亲就在身边,若要纳妾,须得母亲同意。” 刘黑彀呵斥道:“我家主人好心救得你们两人,你去在这推三阻四,别不识抬举。” 侯云策打断道:“陶郎中所言有理,就让他去征求母亲的意见。” 陶郎中走到中年女子和少妇身边,三人说了一会,少妇就开始抹眼泪。过了一会,陶郎中回来道:“母亲同意此事,只不过现在身上没有十贯钱,等我回去取来。” 小李娘子听到陶郎中同意此事,一时之间心中百味俱全。李家少郎本和自己情投意合,误听谣言,居然同意大娘把自己卖掉,虽说此时情分已断,但是想到往日欢好,仍然心如刀绞。 另一方面,对于小李娘子来说,成为陶郎中的小妾,总胜过给大户人家当奴仆,这个结局或许是较好的一条出路。小李娘子抬起头时,正好遇上了陶郎中的眼光,小李娘子苍白地脸上泛出一丝娇羞,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侯云策笑道:“十贯钱不过是区区小数,不用急,陶郎中回家安顿好以后,自到大梁城找城东的侯家商铺,到时会有人给你安排。” 侯家商铺在大梁城可谓鼎鼎大名,陶郎中顿时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几人是侯家商铺的人,怪不得根本不在乎一个小铺子。 陶郎中拱手道:“在下被李家庄的少郎如此羞辱,也没有脸面在李家庄久呆,我这就跟着先生进城,等到安顿好以后,再回去接母亲和娘子。” “也行。” 侯云策、刘黑彀、林中虎加上陶郎中、小李娘子,就慢悠悠地朝着大梁城内走去,不过,经过草市这么一折腾,侯云策几乎把射杀禁军战马的事情忘掉了。往回没有走多远,就看到参军封沙、亲卫队副指挥使林小六带着亲卫队出现在眼前。 陶郎中听到“云帅”这个称呼,开始还不在意,后来又听到“节度使”三个字,吓得腿肚子开始转筋,一是节度使对于陶郎中来说,已是大得无法再大地大官,二是节度使据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将军。等到亲卫队牵过一匹马,陶郎中还没有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反而是小李娘子在背后用手指使劲捅了捅陶郎中的后背,陶郎中这才伸手接过了马缰绳,可笑的是陶郎中居然不会骑马,反而是小李娘子曾在李家庄里骑过大马,就由小李娘子上马持缰绳,而陶郎中则坐在小李娘子身后。 谣言,竟真地成就了一段或许前世就注定的姻缘。 侯云策想到“谣言”两个字,突然心有所悟。 有话无法说出口,是一件让人极为郁闷的事情,侯云策这一段时间正处于这种痛苦之中。 三年征淮之战,杨光义多次充当先锋官,在清流关、六合、紫金山等战役中屡破强敌,可谓功勋着著,成为大林禁军中威望最高的将领,深得林荣信任。若不出意外,杨光义定然会成为自己在复国路上的强敌。 从黑城到中原多年,侯云策已经有了明确的定计:只要林荣还在,自己决不行复国之事。 但是此刻眼见着禁军将领杨光义势力猛增,遍布朝野,若是不提前预防,杨光义倒还真有可能成为前朝权臣。 若直言杨光义之事,侯云策在林荣心中必然会成为一个挑拨君臣关系地小人,所说,侯云策处于有话不能话的状态,只能眼看着事情朝着令人不安的方向发展。 今日在草市所遇之事,突然如一柄闪电照亮刺穿侯云策的脑袋,灵感,就在不经意间迸了出来:只要是皇帝,就天然的会对手握重兵的大将产生戒备心理,很多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然,确保帝位安全,此种心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这也是反间计屡屡能够奏效的重要心理基础, 而谣言,因为具有似是而非,来无影去无踪的特点,却最容易在人们心中扎下根来,对于手握重兵地大将来说,谣言,就如细菌一样,往往是极为致命地毒药。 侯云策回到了大梁侯府以后,立刻把孟殊召到了房中面授机宜。 十月底,天气渐渐冷了,疏通永济渠的河工,突然在河中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六个字“香孩儿坐天下。” (第二百四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2章 又一块碑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显德五年十一月,西部边境战云密布,凤州节度使冯继超所部、凤翔节度使王彦超所部,已经开始了紧急动员,所有将校全部被召回部队,每天都有大量侦骑和细作在大林和西蜀的边境线上活动。 西蜀军队不敢怠惰,慑于大林军兵威,就以汉中为据点,沉兵十万,节节设防,以抵抗大林军队随时可能会发起的进攻。 侯云策从凤州调到灵州之时,有一大半商人跟随侯云策的脚步迁往了灵州,留在凤州的商家多是在经营西蜀买卖。此时双方不断调兵谴将,眼看着大战再即,不少商家悄悄把大笔资金转移到灵州,这样一来,曾经火红一时的凤州市场已是人前冷落鞍马稀。 显德五年十一月中旬,坐镇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筠派兵突袭了北汉长清寨,攻占长清寨以后,李筠部东进磁州,围城不久,北汉磁州刺史李再兴就向大林军队投降。 长江之上,大林水师上百艘玄龙战船游弋自如,不断向南唐水师挑衅,南唐为数不多的西江战船也被击沉两艘,每次击沉一艘西江战船,大林水师总会砍掉几个死囚的脑袋,再送上一些银子,给南唐国主送过去。 南唐国主深惧大林,明知大林水师是有意为之,根本不是什么“误会”或“擅自行动”,无奈南唐水师实力不济,只能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己吃,从此南唐水师更加保守,龟缩于金陵等水寨中,不敢轻易和大林水师交锋。 所有这些进攻,都是由侯云策暗中部署,目的是欺骗和麻痹契丹人,让其摸不透大林军的作战意图,不给其调兵谴将的时机。 夺取幽云十六州,是楚州夜谈制定的第二步重大战略,这是大林朝最高军事机密,除了林荣、范质、王溥、魏仁浦、侯云策、王朴、李重进、张永德和杨光义等人知道此事,在施放烟幕弹麻痹契丹人的同时,作战意图也瞒住了大林绝大多数重臣和前线将领,因此。不少耿介之臣、有识之士对于大林军队四面出击的战法,表示了强烈质疑,纳谏声不绝于耳,相关奏折也着实不少,这些纳谏声和相关奏折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反响,却也没有大臣因为纳谏受到处罚。 十一月二日,轮到侯云策担任宰相执笔。也就是当天的首席宰相。 宰相轮流执笔制度举起于大武肃宗至德二年,此项制度的主要目的是平衡宰相的权力,以免出现宰相个人专权的情况,宰相轮流执笔制度在大武晚期受到破坏,从此不断有宰相独断乾纲,比如杨颁,以宰相之职兼任枢密使,权倾朝野。也为前朝灭亡奠定了基础。林荣那时不过是中级将领,曾经见识过杨颁的飞扬跋扈,因此,称帝以后,贬斥了专权的宰相王峻,力排众议,恢复了宰相轮流执笔制度。 既然实现宰相轮流执笔制度,也就意味着宰相要集体办公,宰相办公地地点就设在中门门下。 大武初,宰相常于门下省议事,谓之政事堂,至大武高宗永永淳二年(683年)七月,中令裴炎执政事笔,遂移政事堂于中省,玄宗开元十一年(723年),张说奏致政事堂为中门下。其政事堂印亦改为中门下印。同时在其后堂列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等五房,分曹处理政务。中门下于是成为了宰相的日常办公机构,“中门下”之名相沿至大林朝而没有改变,中门下即宰相的办公机构——宰相衙门。 按照林荣的要求,三品以上的大臣的奏折、谏官的奏折,都要由执笔宰相来处理,三品以下的奏折则由其余宰相来处理。 侯云策恰好轮到宰相执笔,就坐在前堂地一间宽敞的房屋内,专心致志地看着小吏送过来的奏折。奏折很杂乱,既有兵部、吏部等各部的重要事情,又有各地的天气、灾害、兵祸、治安、粮食丰欠等事,还有一些谏官地奏折。 侯云策到了大林朝以后,先后在郑州、凤州、灵州担任过地方长官,对军事、政事都不陌生,披阅这些奏折也算是中规中距。 令侯云策颇为恼火的是不少奏折卖弄学问,用典太多,用生僻字太过,人为制造了不少阅读困难。侯云策数次想定下“有事说事,不许用典”的规矩,可是转念一想,自已本就是武人出身,一些酸文人对一介武人入相还颇有微辞,而用典过多是多数文人的通病,若由自己定下规矩强力纠正,说不定会被不通时务的文人们耻笑,凭白落一个不学无术的话柄,所以,侯云策也就放弃了定规矩的想法,继续忍受着让其头痛万分的典故和生僻的用语。 今日除了三十四份普通奏折以外,还有三份特殊的奏折。 这种特殊的奏折装在黑色木盒里,木盒正面雕刻着一条威风八面地狮子,背面是一只上古异兽,木盒开口处用封胶封住,封胶上盖有印章,同时还有四根头发,若盖章后有人擅自打开木盒,这几根头发一定有所折损。 黑木奏折是林荣给少数重臣和部分谏官的特权,凡有重大之事,可用黑木盒直接送到中门下,由执笔宰相直接送给陛下。这种黑色奏折都是极为重要的奏折,平日很少见到,今日突然出现三个黑色木盒,定然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侯云策隐隐知道所为何事,不敢有丝毫怠慢,取过黑色木盒就给林荣送去。 黑木奏折与锦构成两个略有差异的体系,能让林荣准确了解全国各地的要情。 林荣身着没有龙也没有佩饰的黄色长衫,除了衣服的颜色,就和普通读人一样,他身边已经堆放了厚厚一叠奏折,这是前一天执笔宰相范质送过来的奏折,前一天,他召见了高丽和占城使者。费了不少时间,因此没有及时这些阅完奏折,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后,简单喝了一些小米粥,就开始披阅奏折。 范质已对奏折拟定了初步意见,林荣却仍然一件一件地阅读,并在少数奏折林荣加上了自己地意见。昨天林荣已接到了两个木盒,见侯云策又捧着三个黑色木盒。沉默了一会,取过黑色木盒,顺手取过一柄锋利小刀,慢慢地割大梁印。 侯云策正欲退下,林荣突然放下黑木盒,抬头问道:“永济渠的情况如何?” 永济渠是沟通黄河与海河流域的重要水道。东汉建发九年(204),曹操曾开白沟,又开平虏渠。沟通黄河和海河水系。隋大业四年(608),隋炀帝征调河北诸郡民工约百万人,开辟永济渠,南引沁水通黄河,北通涿郡。自永济渠经黄河、通济渠、淮河、邗沟。过江经江南运河至杭州,构成了南北大运河。隋、大武向契丹东用兵,永济渠都是运输军需粮饷的主要交通干线。 从显德二年起,朝廷每年都疏通河道,加固河床,通过三年多努力,永济渠基本上水流顺畅。大林军北伐,永济渠既是后勤辎重的运输干线,同时也是向北投放兵力的重要渠道,因此,从南唐回师大梁以后。朝廷又征调了数万百姓疏通河道。 侯云策多次视察了永济渠,对其情况极为了解,道:“经过三个月疏通,玄蛟船在河道行驶没有问题,可以直达沧州。现在已有三百多艘玄蛟船在大野泽和永济渠上操练,在今冬明春若再增添一百艘玄蛟战船,则一次运送兵力可达四千人。” 林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地天空。道:“天气越来越冷了。再下几场大雪,永济渠就会结冰。侯郎要趁着这一段时间加紧操练水师,准备物资,河水解冻之时,便是大军北伐之日。” 侯云策脸上突然有些犹豫,仿佛有话要说,但是又忍着不说。 这个神情自然瞒不过林荣,道:“侯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侯云策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却露出迟疑的神情,小心道:“此事颇为蹊跷,臣也没有把事情看透。” 林荣瞟了一眼黑色木盒,道:“侯郎是重臣,又是皇亲,有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前几日,在永济河上,挖出了一个石碑。”侯云策抬头看了一眼林荣,见其神色无异常,又道:“石碑上刻着香孩儿坐天下六个字。” “我已知道此事了,昨日就有黑木盒上奏此事。”林荣淡淡地说道,“侯郎如何看待此事?” 侯云策尽量客观地道:“若不出所料,此定为西蜀所使用的离间计。平淮南之战,杨都指挥使屡破强敌,立功甚伟,南唐军闻将军名而丧胆,西蜀定然也听到了杨都指挥使的威名。现在我军正在凤州和西蜀对峙,西蜀使出这小儿伎俩,离间之意实在明显。” 林荣平静地道:“侯郎之言,甚合朕意,杨郎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林荣的神色间毫不半分欢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收到的黑木盒子中,有新谏官郑起呈上的黑木奏折,郑起在奏折上说了两年事情,一是报告永济渠发现石碑之事,另一件是指出杨光义在禁军中威信太高,人望太高,实非国家之福,若继续发展下去,等到功高震主地时候就不好收拾,为了顾全君臣之谊,最好是早日将其调出大梁城。看到这份黑木奏折之后,林荣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思考郑起的建议。 郑起和杨光义同为澶州旧人,只是两人向来不和,郑起上这份奏折,也冒着成为小人的风险。所以,林荣相信郑起所说皆为其内心的真实想法,而非落井下石之举。 侯云策看林荣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发黑,想是昼夜阅奏折所至,就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能过于操劳,要多多保重龙体。” 林荣神色有些暗淡,“幽云十六州被契丹人占据。中原其实已无险可依,契丹军随时南下中原,想到这里朕心里就总是不踏实。大雪马上将至,河水也要封冻,北征只有等到明年三月河水解冻以后,这样一来就要等待整整四个月,朕恨不得明天就发兵北上。”说到这,林荣又问道:“水师是否操练精熟?” 侯云策早就盯上了水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地机会让郭炯来执掌水军,此时永济渠石碑已经现身,也到了重组水军的时候,道:“水师在杨都指挥使的日夜督促之下,已训练得颇为精熟,不过,臣觉得北伐水师只有二千人,人数实在太少。即使达到了快速突袭的战术目地,也很难迅速扩大战果。臣建议应该大力加强水军力量,水军规模如果能够达到一万人到一万五千人,则突袭的效果更佳。” 林荣听了建议。反而微微一笑道:“侯郎一直在西北作战,估计并不熟悉水战,水师训练颇费时间,从选人到训练精熟,三个多月的时间还不够,大林最精税的水师集中在长江之上,而长江水师要遏制南唐,不能大量南调。仓促之间,根本不能训练出一万多人的水军。” 侯云策连忙解释道:“契丹人长于弓马,水战却是外行,大林水师北上之后,在水中并没有敌手,水战是打不起来的,决定胜负还是靠马步军。另外,水师过了益津关以后。玄蛟战船就无法北上。只能上岸从陆路到瓦桥关,这次出动水师北上主要是利用水道快捷地运送兵力。用以出其不意地向契丹军进攻,所以,北伐水师和长江水师不一样,他既是一支水师,又是一支马步军,训练则要稍稍容易一些。” 林荣也是久经沙场地将军,想了一会,点头道:“此言甚为有理。” 侯云策注意观察林荣脸色,见其始终有些心神不定,便出言试探道:“转眼就到明年春天,不若先派一员威望高的战将,率禁军一部到德州,作为北伐军先锋。” 其实殿前司张永德在去年已经率领一部人马北上了,侯云策故意说出这个话题,暗示把杨光义派到德州。 林荣侧脸看了侯云策一眼,未置可否,随后站起身来,道:“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园中走走。” 侯云策跟在林荣身后,两人默不作声地走出大殿,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走动。走了一会,林荣突然停下脚步,对侯云策道:“让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回到大梁,由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光义接替张永德住扎在沧州,杨郎能征善战,多次充当大军先锋,这次北伐,先锋官之位非他莫属。” 又道:“从殿前司和侍卫司各抽调五千军士,从长江水师抽调二千水师,组建汴河水军,全军一万二千人,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枢密院承旨时英为水军副都指挥使。” 话音刚落,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落叶乱飞。 林荣衣服被风吹得呼呼直响,这一阵风,似乎也吹去了一些抑郁,他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林荣所吟的是曹操的《步出夏门行》,铿锵跌宕,气魄雄壮,隐隐又带有悲凉慷慨之意。 侯云策心中一惊:此时大林朝如日中升,林荣本应雄姿英气、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为何突然想起吟诵此诗,此诗虽然气势雄浑,却颇有些伤感沉郁之情。 侯云策回到中门下之时,呆呆地坐了半响:自已来到大梁之后,一直以杨光义为假想敌,谁知这位敌人竟然如此轻易地被调出了大梁城,掌握不了禁军,杨光义也就失去争夺天下的资本。但是,侯云策原本想以郭炯为水军统帅的目地却也没有达到。 十一月六日,正式下诏:以忠武军节度使、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光义为横海节度使,加检校太尉;以翰林学士承旨、尚兵部侍郎陶穀为尚吏部侍郎;诏升湖州为节镇。以宣德军为军额,以湖州刺史钱偡为本州节度使;以铁骑四厢都指挥使石守信为水军都指挥使。 林荣称帝之后,为了改变武人割据地问题,频繁调动节度使,因此,节度使互调成为平常之事,这一次调动和无数次调动一样平常。 杨光义离开大梁之时,北风仍然在大街小巷穿行。日月星辰仍然悬挂在天空,没有人感到任何异常,在那一天夜晚,侯云策无意抬头望了望黑得让人心酸的天空,忽见一颗流星渐行渐远。 十一月中旬,天气已经颇为寒冷,河水已如刀子一般割人,永济渠的疏通工作也就难以进行,十一月十五日,定为全线停工地日期。 侯云策来到了大林朝以后,为了复国,一直把杨光义视为最大的对手。失去了杨光义这个对手,侯云策倒有些兴味索然,做事也提不起精神。 十四日夜,侯云策从中门下回来之后,就泡在木桶里,躲在袅袅的热气里想着心事,赵英新买了两个贴身使女,一个为侯云策洗头揉肩膀,一个给他全身按摩。 师高月明之事,侯云策也是回到大梁一个多月以后,才透露给赵英,赵英虽说没有表现出怒气,心中却难免酸溜溜的。 不过,大林朝风气如此,哪一个高官身边都是无数的女子,特别是身强力壮的节度使们,往往都有七八个小妾,赵英父亲魏王赵辉,在五十岁时,还接连纳了四房小妾,身体也算得上极好。一些知达礼的朝堂官员,满嘴仁义道德,在家中也养了不少舞姬,这些舞姬其实也专为主人娱乐所用。 侯云策不过一妻二妾,已算是很另类了。得知师高月明之事以后,赵英也就动上了脑筋,既然不能阻止猫吃荤腥,不如大大方方在家里准备一些鱼儿,免得在外面带回来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大鱼,比如住在灵州的师高月明据说就是党项颇超族族长的女儿,这种身份的女子,才是自己无法控制的鱼儿。 为此,赵英特意留心温顺且长得又乖巧地年轻美貌女子,赵家六妹现在已成为赵贵妃,知道姐姐地心思后,就在侍侯自己地宫女中,挑选了两个中意的贴身宫女送给赵英作为贴身使女。这两个使女,和春兰秋菊一样,都没有姓,一个就叫做小梅,一个叫做小柳,都是典型使女名字。 赵英把这两个使女弄回主院之时,侯云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两名垂首低头的小女子,然后把赵英拉回房间,道:“小英,你弄两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在主院里,岂不是存心来勾引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英笑道:“这是六妹送给我的贴身使女,是六妹身边一等一的宫女,侍候郎君料来不错。” 这两个小女子确实漂亮,侯云策也算阅女无数,看到这两个女子也是眼前一亮,正因为这两个女子模样并不逊色于赵英,侯云策完全明白赵英的心思,也不会故作柳下惠。 小梅、小柳在赵英有意无意的教唆之下,在内院之时一般穿着大武晚时的宫装,这是一种“粉胸半掩疑暗雪”的服装,惹得侯云策常常看花眼,好在侯云策已经过了急吼吼挺枪就上的年龄,并没有随意就范。 此时,两个穿着一层轻纱的女子不停地在木桶过忙碌。小梅或轻或重地捶打着侯云策地双肩,小柳则站在木桶里,细心地为侯云策揉搓着。侯云策半眯着眼睛,全身放松,享受服务。 等到侯云策走出主院之时,孟殊已经等候多时。 “什么?又出现了一块石碑。” “正是,在永济渠的贝州段,挖出了一块石碑,上面有‘点检作天子’五个字。” 第一块是石碑是飞鹰堂所为,第二块石碑却另有其人,侯云策手扶下巴,皱着眉目,看着同样迷惑不解的孟殊。 (第二百四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3章 间接查探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侯府的房秉承了侯云策最喜欢的格局,均设在左厢房的第三间房屋,而小院的正房,则辟为一间会客厅。房和其他房间相比多了一道厚实的布帘,使屋内光线稍稍有些暗。 房内有一张胡桌、四张胡椅、一排架以及一个暗室,墙上挂着一张地图,大梁侯府房、灵州侯府房还有以前在凤州的房,不同地方的房,其内部陈设基本一样。 侯云策抚着下巴,敲打桌面,自言自语道:“第二块石碑是谁放的,有什么目的?谁能得到好处?谁又要为此倒霉?” 香孩儿是指杨光义,洛阳城的老居民均知道此事,而点检之职,就是指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第一块“香孩儿坐天下”石碑是飞鹰堂所为,而第二块刻有“点检作天子”的石碑则有些出于侯云策的意料。 侯云策在心里把几位重臣和带兵大将全部过了一遍,一时之间,猜不出做这事情的目的,不由感慨道:“大梁城内暗流涌动啊!” 孟殊掌握飞鹰堂,手中握内各式各样的情报,却对此事没有一点头绪,他没有随口猜测,只是静等着侯云策下结论或新的命令。 侯云策看到孟殊沉稳地坐着,问道:“没有线索?” 孟殊摇头道:“此事真是出人意料,在下想不出谁会做此事?” 侯云策当上节度使以后,养成了挥手的习惯,可是回到了大梁城后,在中门下,和他一起办公的都是老资格的宰相,挥手这个习惯动作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今日面对孟殊。侯云策不自觉地又挥了挥手,道:“无风不起浪,有果必有因,扔第二块碑的人,必然是有相当份量,平民百姓不会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干这件事情。” 这个判断自然是正确的,孟殊点点头,表示赞成侯云策地意见。 “飞鹰堂要略略作一些调整。对李重进、张永德、杨光义、韩通、石守信、李继勋等几位带兵将领的异动都要有所掌握。” 侯云策对于包括宰相在内的几个文臣都比较放心,从大武以来的历史来看,文臣并不能成为改朝换代的主角,最多起到辅助作用,篡夺皇权的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如今杨光义已经离开大梁,可是其他统兵大将仍然实力雄厚,前门驱了虎,说不定后门就要来狼,既然侯云策这个三皇子能够到中原“复国”,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孟殊探身问道:“还是用老办法吗,用不用其他手段?” “仍然是间接查探,不必加上其他手段。” 何谓“间接查探”之法。就是飞鹰堂人员打探这些将领的消息之时,并不同这些将领直接接触,而是通过“间接查探”地方式了解这些将领的情况,监控方式的转变开始于显德五年。主要是为了掩藏飞鹰堂活动的痕迹,各地分堂也基本采用“间接查探”之法。 采用“间接查探”经过了多重考虑,飞鹰堂以前为了打探禁军情况,费了极大精力,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不过这种办法有三个的缺点,一是风险大,若出事则容易把飞鹰堂牵连出来;二是禁军征战频繁。加入飞鹰堂的禁军军士接连阵亡,使心血白费;三是飞鹰堂是不敢轻易招惹中上层军官,收买的多是禁军下层军官和军士,他们往往得不到什么有用地情报。 基于上述三个原因,孟殊在显德五年灵州之行以后,就放弃了在禁军中安插钉子的做法,而是采取的侯云策提出的“间接查探”办法。 “间接查探”通常采用五种方式: 一是侯家商铺设立了一个专为达官贵人提供农产品的商铺,侯家商铺利用已经形成的商业络。花大力气从各地包括北汉、南唐、西西蜀等地搜寻优质五谷。继而在大梁城内推出了一个侯家五谷专卖商铺,专门以市场价供应达官贵人。 侯家商铺的产品在大梁早已成为高档品的代名词。京中贵妇都以使用侯家商铺的产品为荣,这次侯家商铺推出了这个侯家五谷专卖商铺,立刻受到了贵妇们追捧,生意好得异常火爆。 侯家五谷专卖商铺的掌柜并不是飞鹰堂的人,他是一个长于交际的生意人,在孟殊的有意安排之下,他和京城中的不少大户人家的管家打得火热,建立了良好合作关系。而创造家五谷专卖商铺的记帐员却是飞鹰堂的人,他在做好普通帐目的同时,还给每位达官贵人的单独开设了一个户头,每月购进多少粮食都一笔一笔记录下来,依据这份记录,就可以判断出来达官贵人家中有多少人、要消耗多少粮食,若有异常情况,自然也就能反映到这个记载表中。 二是飞鹰堂在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开了一家大型的修车商铺,这个修车商铺的业务极为琐碎,既要修理马车、马鞍等大活,也包括换马掌等小活计,修车商铺也专门设立了一个记帐员,对这些达官贵人的修理情况进行登记,特别是每一次换马掌都有详细的记录。 三是从黑雕军中秘密调来八位擅长治疗外伤军医,在东、西、南、北四城分别设立了四个医馆,这样一来,医馆可以掌握不少有用地资讯。 四是在大梁城六个军营前安插人员,这些人员成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任务是盯住军营的大门,军队有何异动都要及时报告。 五是飞鹰堂还派了十几个人,时常混迹于茶楼酒舍,专门打探消息。 在飞鹰堂总堂里,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把这些客观地记录汇总起来,送给孟殊和陈猛,孟殊觉得重要的情况。就报给侯云策,这就是“间接查探”的运作过程。孟殊所说的老办法,正是指的这种“间接查探”之法。侯云策位于中门下,每天可以从正规的渠道获取大量情报,加上“间接查探”得到的情报,一正一,侯云策掌握的信息就极为灵敏而全面。 孟殊告辞之时,侯云策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打量了孟殊一番,道:“孟郎不像侯家商铺的大掌柜。” 孟殊有些不解,不知侯云策指的是哪一方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自已身上穿了一件来自成都府的绵绸,里面是一件极为名贵的薄羊绒,出门之时,罩上一件来自北方的貂皮大袍。也算是富贵之极地打扮。 “孟郎现在执掌飞鹰堂,需要精心掩藏自己的身份,最不引人注意的方法是什么?最好的掩藏方法并非精心的伪装,而是‘抿然众人亦’,和众多富商的行为一致就是最好的隐藏办法。任何独立特行都有可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明白吗?” 侯云策见孟殊仍然脸露疑惑,又道:“大梁城内稍有些规模地掌柜,那一个不是小妾满院、舞姬成群。孟郎一个小妾也无,这就让人感到另类。孟郎可以考虑买几个小妾,放在家中也算是装点门面。” 当年在德州,孟殊的大妹妹孟清被万寿寺住持强夺,侯云策、赵英把孟清解救出来的时候,孟清已被活埋,同时挖出来还有好几个年轻女子,看以这个场景之后。孟殊当场就软倒在地,虽说后来将万寿寺住持砍成肉泥,心中却已留下了阴影。孟殊以后又暗恋赵英,只是赵英对于孟殊来说,永远是天上星星,有了这两个原因,孟殊对别的女子也没有多大兴趣,结婚生子。不过是为了完成传宗结代地任务。唾手可得的美色,对于孟殊来说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孟殊苦笑道:“虽说食色,性也,可是我对于女色实在不感兴趣。” 不过,侯云策已开了口,孟殊就只有表态道:“我这就放出话去,说要找两房小妾。” 孟殊告辞之后,侯云策在房中取出《反经》,就着昏暗的油灯,一边翻阅一边想着心事,第二块石碑地出现,如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侯云策心里。 这一套大武人赵蕤所著的《反经》,也是赵英婚前买来的,侯云策在灵州无可看的时候,随手抽出来看了看,谁知一看就放不下手,《反经》和《太白阴经》成为侯云策两套常备。《太白阴经》记录的大武军队的装备、训练和作战等详细情况,《反经》对大武之前历代智谋权术做了一次全面的阐述和总结,集政治学、谋略学、人才学、社会学为一体,以谋略为经,历史为纬,交错纵横,蔚然成章,行文更如流水,读来酣畅淋漓。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无形者,物之君也;无端者,事之本也。” 这段话侯云策玩味了很久,特别是后面两句,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无形的东西,才是有形之万物的主宰,看不见源头的东西,才是世事人情的根本。初初阅读,只觉这是一句放之四海的空话,可是细细体验,却觉得这是具有整体思维的大智慧。侯云策读了数遍这句空话,想着大梁城内暗流涌动的政局,渐渐有些出神。 过了良久,当肚子已经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侯云策这才醒悟过来,自已还没有吃晚饭。侯云策曾经定下一个规矩:“自己在房中,没有特别紧急地事情,一律不准打扰。”因此,虽说天色已晚,却没有人敢来敲门。 侯云策空着肚皮走出房,深吸了一口清冷地空气,小院角落里的几颗大树,在黑沉沉夜色中随风摇晃着树叶,树干挺拔,在黑暗中竟有如擎天之柱。 封沙见侯云策走了出来,急忙走了过来,递过来一张纸条,轻声道:“郭炯一万人马,和颇超军、里军联手,在贺兰山以西,围歼了四千契丹军,从居延海到贺兰山,契丹人对灵州的威胁基本上解除了。” 侯云策又回到房,仔细看了一遍纸条。再把纸条在油灯上点燃烧毁,看着纸条变成了一段灰烬,侯云策对封沙道:“你给石将军带一封信,上报枢密院的军情尽量大事化小,只说黑雕军与契丹军偶然遭遇,发生了小规模冲突,随后击退了犯境的契丹军。” 侯云策再次走出房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隔壁主院传来了饭菜的香味。侯云策走出自己工作的小院,刚要触到主院虚掩地大门之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就转身朝秋菊的侧院走去。 自从春兰离世以后,侯云策很少来到秋菊的侧院,因此,当侯云策突然出现在秋菊面前的时候。秋菊最初还惊了一下,手中正在做的针线活也掉在了地上。侯云策看到秋菊这个样子,在心中微叹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布块。这是一件小璐穿的外套,上面还绣着几朵梅花。很是淡雅。侯云策用手轻轻拍了拍这件小衣服,对着灯光看了看,微笑道:“这是小璐的衣服,真是好看。” 秋菊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小璐地衣服。低着头道:“小璐长得快,春天的新衣服还没有穿坏,就已经小了。” 侯云策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冷落了秋菊,道:“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好久没有过来了,我们去看看小璐。” 按照大林朝的规矩,小孩子一般不挨着母亲睡的,特别是小妾身份的女子,更要把床位留给随时都可能来的郎君,女儿更是不能挨着母亲睡。 小璐睡得极为沉稳,浓密的黑发辅在枕头之上,小嘴紧紧闭着,眉眼间已有此小姑娘模样,侯云策凝神看着女儿,一时之间心中充满了疼爱。他随手摸了摸小璐的小手,觉得有些凉,抬头问秋菊:“这屋不是有火龙吗。怎么有些凉嗖嗖的。” 秋菊低声道:“地龙只有一条,而且才开始烧,要等一会才有热气。” 在大梁侯府,有着完善的供暖设备,特别是在赵英、秋菊等几个院落中,每一个房间都有两条地龙,进入十一月以后,这些地龙也就开始使用了。 侯云策打了一个寒颤,他伸手揭开小璐的被子,只见小璐厚厚地盖着两床被子,从这个情况看,这个房间似乎已有好几天没有地龙了,侯云策有些生气地问道:“是不是这一段时间都没有用地龙?”秋菊小心翼翼地答道:“这房子有一条地龙有些损坏,暂时停用,说是要等到修理好了再用。”侯云策脸色阴沉了下来,道:“地龙坏了多久了?”秋菊道:“六七天了。” 这时,屋内温度渐渐升高了,小璐翻了翻身,一只手露在了外面。 侯云策对于眼前的事情心知肚明,他对房间里垂手站立着的使女道:“你去把秦管家叫过来?”秦管家一溜小跑地来到了秋菊小院,刚来到小院里,就被重重的一耳光打得昏头转向。 “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狗眼看人低地东西。” 侯云策长期征战沙场,手上的力量自然极大,秦家河坐在地上,鼻血直流,眼冒金花,脑中一片金鼓之声,他听到侯云策斥骂,急忙跪在地上,道:“小人愚钝,请阿郎明示。”秦家河办事利索,到了侯府之后,侯云策和赵英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更不用说是秋菊、春兰两人,他是第一次挨耳光,此时跪在地上,不知何事惹得侯云策雷霆大作,心中既忐忑不安又有些不解。 “秦家河,为何小璐房间的地龙坏了五六天也没有修好?” 秦家河听到是此事,不禁大骂手下的吴管事,此事他几天前就交待过吴管事,顿时明白肯定是吴管事见阿郎许久没有到秋菊院中来,所以怠惰了此事,秦家河连忙磕头不停,讲了事情原委。 秋菊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客观地讲,秦家河对秋菊和春兰还是不错的,只是一些下人见风使舵,脸变得太快。此时已进入十一月,地面如冻一样冷,秋菊见侯云策没有让秦家河站起来的意思,想到以后还用得着秦管家,就解释道:“此事不怪秦管家,他到小璐的房间看过两三次了。” 侯云策对秋菊和秦家河两人的心态都清清楚楚,他今天打秦家河地目的就是给秋菊立威,免得以后秋菊受小人的窝囊气。这些小人翻不起大浪,可是秋菊的生活本来就没有多少大浪,就是由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构成的,若长期在小事上受委屈,日子就难受了。 “秦管家,你起来吧,以后,给下人们说清楚,秋菊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个家的主人,若再出现这种事情,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回到秋菊的房间,秋菊坐在床边,嘤嘤地小声抽泣,侯云策走过来,顺手把手放在秋菊肩膀上,拍了拍,秋菊顺势把头靠在了侯云策腰侧,痛快淋漓地哭了起来。秋菊心伤春兰之早逝,同时也为了自己和小璐地未来担忧,今日见到郎君对待自己仍和从前一样,禁不住又喜又悲,再也控制不了情绪,伏在侯云策怀里痛哭了一场。 良久,侯云策才道:“别哭了,我还没有吃晚饭,今天特别想吃娘子做的面块汤。” 秋菊闻言,扬起一张大花脸,哭中带笑道:“奴家这就去做。” (第二百四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4章 礼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两支檀香在屋角散发着糜混的香气,借着地龙的热气,充盈于室内,几声娇呼,一阵沉重的呼吸,更让房间温暖如春。 柳江清睁开眼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双明亮会说话的眼睛,这把柳江清吓了一跳,他急忙翻身坐起来。“你是谁?” 眼前的女子白花花的就如剥了皮的莲藕。 “探花郎,小暑给你倒杯水去。”自称小暑的女孩子举起手臂,把披散的长发聚拢,略略盘了盘,俯身从床边的桌子上取过一支金翠花钿,递给柳江清,撒娇道:“探花郎,帮帮忙啊。” 柳江清此时已清醒过来。昨日宣徽北院使昝居润宴请新科进士,参加酒宴有十几位朝堂官员,里面有好几位侍郎,酒过半巡,众人在酒精作用之下,开始少了拘束,给事中高防是好酒之人,见柳江清酒量甚宏,就和柳江清接连碰了六大碗,寓为六六大顺,在一片叫好声中,昝家少郎也和柳江清碰了六碗。 酒酣之后,随着丝竹声响起,一群粉胸半掩歌姬,穿着大武时宫廷榴花染舞裙,如穿花之蝴蝶,在人群中翩翩起舞,新科进士们大多出身平民家庭,哪里经得起如此诱惑,一个个早已面红耳赤。 等到歌姬出来之时,柳江清早已是酒意汹涌,看着旋转的歌姬,柳江清一阵昏眩,吟了一句:“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就趴在了桌子上。 至于如何上床、如何与自称小暑的女子共床共枕,柳江清只有极为迷糊的印象。 小暑从地上提起一柄陶壶,这种陶壶外壳极薄,放在两条地龙的交接处。这样放置,陶壶里面的水就能始终不冷。宿酒之后一般都要口渴,喝一碗温水是极为舒服之事。小暑把温水倒入青瓷碗,又取过一个精致小瓶,用小勺勾了一些蜂蜜在温水中,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碗来到床边。 每天一杯蜂蜜水,能使女子皮肤变得更加娇好,这是歌姬们共享的秘密。所以这些歌姬有会放一些蜂蜜备用,对于高墙大院里的歌姬,这些蜂蜜水也极为宝贵,平时也颇为节省,今日为了探花郎,小暑大方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柳江清喝完蜂蜜水,感觉人也舒服了一些。 “我叫小暑,昨夜探花郎就问过奴家。”小暑抿嘴笑道。她伸手接过青瓷碗,放回桌子上,随后又爬到床上。柳江清见一条雪白的手臂上有两圈黑手印,就如两个乌黑的手镯一样,不觉多看了一眼。 小暑娇羞地道:“探花郎怕是习过武。昨夜好大的力气。”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木梳,跪在柳江清身后,细心地为柳江清梳头。柳江清在石山有妻室,已不是羞怯少年郎,自是知道其中女人的真味,他端坐在床上,享受着女子的温柔细腻。 大梁城内的公卿大族家中或多或少都有歌姬,这些歌姬地身份极为低下,介于使女和妓女之间,姬的本意就是美女。而与妾合称为“姬妾”的姬,则主要是指姬侍、家妓、家养的戏子等等,她们多半上买来的,也有赠送的和抢来的。这些姬女没有人身自由,地位和使女差不多。只不过使女主要从事家务劳动,伺候主人的衣食住行,而歌姬主要任务是供主人娱乐。她们生活虽比使女优裕,既不必从事繁重地劳动,又有好茶好饭好衣服,平时主要是练习歌舞。姬的地位远不如妾,妾是专属于男主人的,而姬却可以招待客人,白居易在裴侍中府中夜宴,就有“九烛台前十二姝,主人留醉任欢娱”的句子,从这一点来说,姬就接近于妓了。 柳江清虽说长年居于石山之中,但是他饱读诗史,对中原文人风流事也略知一二,柳江清对中原文人们的行为举止时有啼笑皆非之感,一方面大讲男女之防,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讲究贞操、讲究从一而终,另一方面却时常留连于勾栏之地,而且还沾沾自喜,美其名目风流不羁,不俗而雅,还可以写进诗词,广为流传。 小暑就是宣徽北院使昝居润家中所养歌姬。 柳江清梳理完毕,就勿勿到府上去向昝宣徽陪罪。昝宣徽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见柳江清过来陪罪,手抚长须,郎声笑道:“何须陪罪,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说完,还意犹未尽地看了柳江清一眼。 出了昝府,漫无目的行走在大梁城的街道上,柳江清突然想起了阴山脚下的草原大漠,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放榜之日,柳江清天不亮就去看榜,他以为自己是最早的一个,没有料到,放榜地点早已是黑压压的人群,成千上万的人还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天亮之时,不少皇亲国戚、公卿大臣也纷纷赶来看榜。 张榜之后,柳江清并没有马上挤上前去,而是远远地听着众上大声念着中榜进士的名字,当听到“探花郎柳江清”时,里部众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特别是女扮男装的柳江婕,更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随后,是一些令人应接不暇的活动。 凡被录取的新进士,都要到杏园去参加宴会,称为“探花宴”,据陈耀文《天中记》云:“进士杏园相会,谓之探花宴,以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若他人先折得名花,则二人被罚。” 探花宴后还有汴江会,汴江会时,新进士会集联舟,尽情欢乐,陛下林荣亲自登上江边高楼观看,大梁城内的公卿大族尽随其后,还有不少贵夫人随行,她们兴致勃勃地看着新科进士。一边看一边品评这些进士地相貌、举止,有未嫁女儿的贵妇人,则一般要在汴江会上相女婿。 汴江会后,新进士们还要到显宁寺高塔题名留念,称为“题名会”。 除了这些活动以外,新进士们还不断受到邀请,参加名目繁多的酒宴,柳江清成为新科进士一个月,喝的酒或许比在石山两年所喝的酒还要多。 柳江清在热闹地街道上走了一阵,头脑已被马蹄踩乱,一会是石山的蓝天白云,一会是熙熙攘攘的大梁街道,一会是石山的布衣娘子,一会是娇柔如水的昝府美姬。 穿行了几条街道,柳江清只觉肚中饥饿难忍,昨日酒宴只顾着喝酒。基本上没有吃什么东西,今晨喝了一碗蜂蜜水之后,也同样未吃早饭,他见到一个卖小米粥和大饼的小店,就要了一碗小米粥、三张大饼和一盘卤猪肉。坐在简陋地小房里一边慢慢地喝粥,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突然想到当初和知贡使刘涛的交易,不禁暗叫侥幸:若不是侯云策及时制止了交易,此时自已定然被刘涛所牵连,那么所荣的荣耀和五长老的重托,全部成为了幻影。 小店极为简陋,四面窗棂都空空荡荡,冷风在店中浪荡不止,可是,柳江清想到当初之事,却冷汗不断。柳江清走出小店之后。他观察了一会方向,只觉所有道路都似曾相识,他问过小店掌柜,才知道回灵州会馆之路。 昨日下午,柳江清就曾到侯府拜访侯云策,侯云策急着进宫,就叫柳江清今日上午到府中。 大林朝绝大多数制度都沿袭大武制,士子考取了进士。只是取得了作官的资格而已。要想成为朝廷命官,还须经过吏部复试,这种考试称为“释褐试”。通过了这次考试,及第的士子才可由平民变为官员,脱掉粗布衣而穿上官服,凡是取得进士出身而吏部复试未被录取的人,可自称为“前进士”。 柳江清很快就要参加吏部复试。 有了上次的教训,柳江清不敢擅自作主,所以参加“释褐试”前,必须拜见侯云策。 柳江清对吏部复试并不担心,吏部复试分为身、言、、判四个方面,柳江清自幼习武,相貌堂堂,并非歪瓜裂枣之人,身体方面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柳江清在石山院任教多年,言、、判也没有多大问题。 柳江清最关注的是得到“告身”以后,自己能得到什么官职,侯云策为当朝宰相,对此当然极有发言权。 柳江清吃完早餐,就往灵州会馆方向前行,刚拐过一个街角,就见到前面围了一群人,人群不断传来叫好声,里面传出一个爽郎地声音:“在下陈子腾,在此献丑了,若各位看得起小生,有什么需要,在下就在此地恭候。” 柳江清分开人群,挤了进去,见人群中说话之人果然就是陈子腾,按柳红叶的说法,陈子腾是里部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法天才,自成一体,别拘一格又浑然天成。 陈子腾用两块木板铺了一个木台子,上面是几张大宣纸,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些诗句,大梁城藏龙卧虎,老百姓也是见多识广,此时围在人群中就有三个落弟的举子,他们全是沧州举子,落榜后自然是失魂落魄,与新科进士“春风得意马蹄轻,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欢乐心情相比,有着何止天壤之别。 为了排遣失意心情,他们就装着洒脱,在城内游荡。此时见有人卖字,也就挤进来看热闹,谁知一看之下,禁不住跟着众人齐声喝采。 陈子腾满脸自得地笑容,并没有因为落弟而有丝毫沮丧,他对着众人拱手道:“在下科场失意,生活无着,就凭着这一手字吃饭,敬请惠顾。”架式极象江湖卖艺之人。 里部众人南下之时,身上也带了一些钱币和珠宝,柳江清和吴若谷成为新科进士以后,又得到一些赠送,里部诸人还远远没有到吃不起饭的地步,根本不必出门卖字。 柳江清是石山院的教师,是里诸子中的领袖,除了妙趣横生的陈子腾和妹妹柳江婕,其余诸子对柳江清都执师礼。柳江清狠狠地瞪着陈子腾。陈子腾也看到了柳江清,做了个鬼脸,却并未理睬柳江清。 正在此时,一名长相儒雅的中年人缓步走到桌前,仔细看了看这几幅字,击掌赞道:“率性而为,洒脱自然,神来之笔。” 中年人见陈子腾瘦而不弱,肤微黑,两只眼睛炯然有神,大有深意地道:“请借一步说话。” 柳江清见陈子腾和中年人聊了起来,并不理会自己了,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侯府大门内侧,两位亲卫手抚腰刀,如标枪一般笔直地站着。柳江清从两名亲卫身边走过,只觉背后有一丝寒意,柳江清不禁心中凛然,只有百战老兵才能发出这样的杀气,穿行在院中。柳江清接连遇到七八位身形挺拔、目不斜视的军士,整个侯府显得非常安静,柳江清受到这种肃穆气氛的感染,不由得收敛了心神,也把腰肢挺拔。 侯云策在会客厅接见了新科进士柳江清,行罢礼,礼节性地谈了两句后,柳江清说明了来意。侯云策沉吟了一会,道:“吏部初授的官职品位都不高,一般只授九品以上的小官,而且多任中、小县县尉,只有极少数能留在朝中。柳郎有何具体想法?” 柳江清恭敬地道:“请侯相指点。” “柳郎的情况有些特殊,柳郎一直生活在石山,对中原地社会、经济、风俗等等情况都不熟悉,若留在朝中,恐怕对以后的发展不利,我建议柳郎还是去任县尉,一个县也就是一个小社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柳郎是探花郎,就不必到偏僻的小县去。大梁城南尉王真因为天静寺住持了因之死受到了牵连,已经去职。现在城南尉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不知柳郎是否愿意担任此职?” 柳江清对进士安排使用情况是非常清楚的,能留在大梁城任城尉,也确实是一个理想的职位,心中隐隐有些窃喜。 侯云策看到柳江清嘴角隐有的笑意,面色突地一沉,道:“城南尉比一般县尉品级要高一些,是正六官官职,只是在大梁城当城尉,不比得其他地方,大梁是帝都,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既有才高八斗的士子,也有纵横四海的巨盗,公卿大族如过江之鲫。若能把城尉干好,当县令、刺史甚至节度使都没有问题,而且大梁府尹向来是陛下心腹,可以直达上听。从另一主面来说,这也是一柄双刃剑,若城尉干得不好,或者一不小心得罪了权贵,则前途大大不妙。” 侯云策用凌历的眼光盯着柳江清,追问道:“柳郎有没有信心做好城南尉?” 柳江清素来自信,昂起头,毫不退缩地和侯云策对视着,斩钉截铁地道:“富贵险中求,在下若当不好城南尉,也就没有必要留在大梁。” “好,有气魄。”侯云策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中了进士以后,应酬定然很多,这是结识天下英雄地好机会,柳郎也须长袖善舞,毕竟身在官场,需要同僚关照的时间还多,只是在交往过程中要注意分寸,你们这些新科进士是货可居啊。” 柳江清想起昨夜在昝宣徵府上的荒唐事,后背泌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柳江清半喜半忧地回到灵州会馆,刚进入灵犀院,就看见妹妹对着自己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一甩头发走了,柳江清正在纳闷之时,吴越州和吴若谷相伴走了出来,吴越州似笑非笑地道:“柳郎,真是风流才子。” 吴若谷昨日也参加了昝宣徵府上夜宴,只是柳江清是探花郎,自然成为晚宴上的追捧目标之下,而吴若谷混迹于众多进士之中,没有成为晚宴地重点照顾对象,因此,歌姬起舞之时他仍然头脑清醒,虽然美女入怀,却并没有乱了分寸,酒宴结束之后,吴若谷还是坚持回到了灵犀院,他见到柳江清回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昝宣徵府上的管家刚刚才走,送了些东西在柳先生房里。” 柳江清是石山院的教师,曾经教授过吴若谷,吴若谷在柳江清面前一直执弟子礼。 柳江清在里诸子中地位最高,因此有一个单间,他有些疑惑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顿时大吃一惊,屋内站着一个俏生生的美女,正是在昝府里侍候自己的小暑。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房间内。 小暑白皙的脸上飞起了一块红霞,郑重地行了一个拜礼。 大武则天成为皇帝之后,改国号为周,同时重新制定礼仪,将女子的拜姿改为正身直立,两手当胸前,微俯首、动手、曲膝,时称“女人拜”,此礼仪就一直流传到大林时代。 “你怎么在这儿?”柳江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暑满脸娇羞地起身,正欲说话。灵州会馆的管事就走了进来,道:“柳先生,刚才昝宣徵府上的李管家到了会馆,留下一封信给先生。”柳江清取开信件,里面是小暑的身份文。 小暑乖巧地端起一杯水,低声道:“以后奴家就是阿郎的人,但凭阿郎处置。”一汪水灵灵地眼睛,似乎要滴出水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5章 刺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远处小树林旁,突然出现了一只马鹿,这是一只成年的雄性马鹿,它被四面而来的马蹄声吓住了,呆呆地立在树前,眼看着马匹越来越近,这只马鹿突然发了倔劲,朝着最密集人群奔去。 林荣素来佩服太宗箭术,虽说每天政务繁忙,仍然尽量抽空在御花园射箭,当了五年皇帝,箭法并没有荒废。马鹿距离马前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林荣从容拉开弓箭,雕翎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射在马鹿腹部上。 “万岁!”众大臣和禁军军士全都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林荣脸上并没有现出得意之色,这一箭原本是要射马鹿的脖子,不料马鹿往前一跃,此箭射中了马鹿的身体,听到四起的“万岁”声,林荣暗叫可惜。 大梁城外十里,有皇家狩猎场,没有田土,全是树林和草地,里面放养了不少大型动物,每年秋季,林荣都要带领着京城百官到这里狩猎。大林朝四面都是敌人,特别是北面的契丹人更是军锋极盛,没有尚武精神则很难自保,从太祖开始,每一年秋季都要在郊外狩猎场举行一起大型的狩猎活动。 林荣见侯云策箭壶还有十几支箭,就道:“侯郎,今日收获如何?” 侯云策也不刻意示弱,爽郎地笑道:“今日收成也不错,射了三只青羊,还有一只狐狸。” 林荣纵马驰骋了半天,只觉秋高气爽天高地阔,心胸为之一阔,心情也略为好转,他回头对宰相范质道:“范爱卿,还是壁上观吗?” 范质恭敬地摇头道:“臣可没有陛下的本事,拉不动这硬弓。只能跟在陛下身后摇旗助威。” 王朴跟在林荣身后,作为枢密使想趁着这次田猎看看禁军的操练情况。一天下来,王朴未发一箭,虎着脸一言不发,好在众臣们已经习惯了人这一幅马脸,也不觉为异。 这一次秋猎,范质、侯云策、王朴和李重进等四位重臣和数十名朝堂官员跟随着陛下。而留守大城的是宰相王薄、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和侍卫司副帅韩通留守大梁城。侍卫司副帅韩通是林荣澶州旧人,既是侍卫军副帅,又兼任大梁城总巡检,负责大梁城内的治安,手中握着侍卫司一部分兵力,也是一位实权派人物。林荣安排这三位重臣留在大梁城,大梁城自是风平浪静。 天晚之时,狩猎队伍就在郊外宿营。负责安全的侍卫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精心布置了一个宿营常用的圆阵,以林荣营帐为中心,最里面是林荣和林震率领的五十名禁军,第二圈是范质、侯云策、王朴和李重进四位重臣的营帐,第三圈就是侍卫司禁军。第四圈是殿前司禁军。 这般布置,就算一只老鼠也不能溜入陛下林荣的营帐。 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是一个阴狠之人,侍卫司众将对对其又恨又怕,敬而远之。而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则是一个散淡爱享受之人,他虽是殿前司最高长官,陛下却把整训新禁军之权交给了杨光义,禁军中的骄兵悍将被杨光义恩威并用,收拾得服服帖帖。此时杨光义北上德州,张永德又留在大梁城,殿前司群龙无首。李重进实际掌握了调动两支禁军的权力。 这一次安营扎寨,殿前司诸营被安排在最外围,没有一部人马靠近林荣大帐,营地内圈全是侍卫司的人马。殿前司诸将对此极为不满,脾气最火暴的是王彦升已经借故和侍卫司禁军搞了数次摩擦,若不是林荣在军中,大家有所顾忌,侍卫司禁军和殿前司禁军定然已经大打出手了。 营帐安置完毕之后。侯云策还是按照在黑雕军习惯,在各个营区四处走了走,也算是查看营帐。侯云策已经看明白李重进扎营的规则,他在营区转了一圈,正欲回帐,回头看见王朴从营区回来,就停下脚步等他。王朴黑着脸来到侯云策身边,两人目光相交,眼光中就有些意味深长,可是两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面对面站了片刻,王朴转身就走。 李重进将安营情况向林荣报告之后,林荣只是“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李重进退出林荣营帐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他衣甲不解,坐在宽阔的营帐里,侍卫司和殿前司争斗了数年,如今侍卫司总算全面压倒了殿前司,为此,李重进颇有些志得意满,他暗自琢磨:也不知是谁扔了两块石碑到永济渠,如此一来,张永德、杨光义定然会受到陛下的猜疑,而侯云策这个小儿主持修建永济渠,也难逃其咎。 正在得意之时,侍卫军参军王增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李重进疑心很重,心下心腹甚少,而王增是少有的几个心腹之一,他神色有些忧虑坐在李重进下首。李重进心中正在得意,见王增的模样,询问道:“王参军为何忧愁?”王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大祸不远矣,在下如何能够不忧?”李重进原本背靠着胡椅,闻言一下直起腰身,“此话怎讲?” 王增似乎下了决心,沉声道:“陛下英明神武,是少见的明君,在显德元年,力排众议,御架亲征,在高平一战定国,战后整肃禁军,连斩七十余将校,在显德二年不顾绝大多数重臣反对,毅然下诏毁佛,显德三年起,三次亲征淮南,长江以北尽归大林。” 王增口才甚好,说话总是抑扬顿锉、语调铿锵,极有煽动性,他见李重进听得专心,突然语调一转,“大帅想过没有,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为何能够容忍侍卫司和殿前司两军相斗?” 王增不等李重进回答,“依在下看,陛下是有意纵容两军相争,这是相互制约平衡之策,侍卫司和殿前司表面上是仇敌,其实唇齿相依。目前,殿前司两名主帅因为石碑受到猜疑。实是破坏了难得的平衡之局。今晚布防,殿前司禁军被排在了最外围,内层全是侍卫司禁军,如此布置显然违背了陛下平衡之道,若有人挑拨是非,则将军大祸不远。” 王增刚才见到侯云策和王朴都在军营内巡视,两人面色凝重,显是发现了李重进的小聪明。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李重进楞了半响,双手放在冰冷的铠甲之上,使劲搓了搓,道:“事已至此,只有明天再重新调整兵力布置。” 王增拱了拱手,道:“但愿没有人注意此事。” 这一番话王增早就想给李重进说,只是李重进极为自傲,而且心胸狭窄。因此一直忍着未道破此事,目前政局十分敏感,若再不说破,恐怕李重进将莫名其妙地受到连累。 王增见倨傲地李重进居然能够接受意见,暗道万幸,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王增退下之后,李重进在帐中不停地转来转去,侍卫司和殿前司地种种往事就如满天繁星在脑中一闪一闪,暗道:王增所言不虚。 林荣称帝之时。侍卫司士兵人数众多,有八万之众,殿前司不过万人,殿前司的长官殿前都指挥使的衔位也只相当于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或步军都指挥使,更别说这两个都指挥使之上的马步军都虞候和更在上面的正、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了。 高平之战后,林荣改革禁军,裁切侍卫司的老弱士卒之后,仍有六万人,而殿前司一再扩充,达到了三万多人,陛下又在显德三年置殿前都点检之职,令寿安公主的丈夫张永德任之,并明确都点检职位在侍卫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之上。 这样一来,尽管殿前司人马没有侍卫司人马多,却因为殿前司主帅地职务却比侍卫司主帅的职务高。两支禁军就这样长期分庭抗礼。 李重进正欲休息,林荣又派人相请。 林荣大帐里燃着几枝大油灯,林荣居中,范质、王朴、侯云策分坐两列,每人桌前都摆着些今日才猎到的野味。李重进进入营帐时带入了一股冷风,吹得油灯火光摇动不止。 李重进位置在侯云策后面.他一脸阴沉在入座,没有正眼看侯云策一眼。在高平之战时。林荣把侯云策从侍卫司调入殿前司。这是林荣的决定,当时侯云策不过是下级军官,哪里有说话的资格。但是,李重进从此就对侯云策记恨在心,尽管侯云策现在已是当朝宰相,他仍然对侯云策从来没有好感。 李重进看着这个昔日的下级,心里冷哼了一声:一个北地贱民,就靠着和陛下的连襟关系,竟然当上了当朝宰相,什么玩意儿。 林荣满脸春风地和四位重臣随意聊天,兴味盎然地吃着野味。但是,从永济渠中挖出地两块石碑,如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了林荣心中,让他内心充满忧虑:林家在大林朝根基太浅,浅得如浮草,大风一刮,或许就会连根吹走。 大武太宗重修家谱之后,颁行了新的《氏族志》,把天下氏族排成了数个等级,而且提出了尚官原则,宰相、知政事等位居三品以上的高官,可提挈到《姓氏录》地第一姓或第二姓,以往地世家,没有在朝中担任高官,则渐渐降低等次。 这种做法,很重要地一个原因是抑低山东士族族望、抬高关陇贵族威望,但是,山东士族在社会上拥有极高的威望,家族极为重视教育,又与新贵们不断联姻,几经沉浮,仍然是大武的一等族姓,以崔氏为例,终大武一代,崔氏十房共出二十三个宰相,数量之多仍然令人咋舌。真正给予世族以巨大打击地是大武内乱以后,武人当道而世族不存。不过,经历了数百年的望族,虽死不僵,仍然在社会上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力。 若不是许多偶然因素,根本轮不到林家来坐天下。林家历来贫寒,太租称帝前,在社会上基本没有影响力。只是在称帝之后,林家才算得上新兴的士族,不过林家人丁稀薄,林荣的三个儿子又丧命于乱世,宗训等子尚年幼,林家的统治根基还远远没有深入到大林朝的土壤之中。 林荣政权中坚力量有两类人,一类是称帝前的旧部,主要是澶州旧人。比如王朴、向训、杨光义、曹翰、郑起、王著等人,另一类是皇亲国戚,比如李重进、张永德、侯云策等人,而永济渠地两块石碑,就牵连到一员重将,一员皇亲。 林荣的目光依次从四位重臣面前扫过,油灯在不断摇晃,昏黄的灯光让四位重臣的脸色阴睛不定。林荣扫视了两遍端坐于下首的四位重臣。放下手中碗筷,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问道:“一月之内,永济渠里接连挖掘出两块石碑,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尽管众臣都知道石碑之事。但是此事关系重大,大家只是心知肚明,并没有人敢于公开议论此事,这是林荣第一次以公开的形式来讨论此事。四位大臣都低着头,仿佛地面上绣着花朵一样,不过,陛下已经发话,总得有人要首先回答,三位大臣经过短暂地低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负责永济渠工程地侯云策。 林荣也把目光转向了侯云策。 黑雕军在西北发展过于迅速,屡败胡族,甚至打败了兵力强大的契丹人。侯云策在西北声威赫赫,正因为此,变成了不带兵的宰相。当侯云策毫无怨言地回到了大梁之后,林荣对侯云策恩宠有加,虽然黑木盒子和锦多次密奏侯云策暗中掌握的侯家商铺富可敌国,林荣也置之不理。在林荣心目中,爱钱的大臣总比爱权的大臣更加值得信赖。 侯云策见到众人的目光,道:“依臣的愚见。这件事情肯定有人捣鬼,其用意十分阴险,就是想搞乱朝政。” 侯云策知道第一块石碑的来历,而确实不知道第二块石碑的来历,所以就说了一句费话。林荣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仍然盯着侯云策不转眼。侯云策只好继续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这件事情谁能从中受益,谁就最有可能是主谋。” 听闻此语,三位大臣眼睛一下就睁圆了眼睛,紧盯着侯云策。 侯云策不紧不慢地道:“最大的受益者是西蜀,现在我军大兵集结于凤州,西蜀当然希望我们内乱,所以,此事最大可能是西蜀的奸细所为。” 范质是资深宰相,处事极为老道,他赞许地看了一眼侯云策,心道:若因为两块石碑而大动干戈,轻无数人头落地,重则引起朝堂动荡,侯云策把此事推到西蜀身上,倒不失为一条妙法。侯云策能快速崛起,看来也有些真本领。 李重进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王增之言让李重进第一次认识到侍卫司和殿前司密不可分的关系,现在两块石碑锋芒都指向殿前司,这让李重进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他对侯云策不满,可是对于侯云策这种解释还是很极为欢迎地。 侯云策的解释,也正是林荣最想要的答案。 当林荣的目光转向范质地时候,范质接着侯云策的话题道:“西蜀的离间计就如南唐的手法如出一辙,他们打不过我们,就妄图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其心可诛,只不过这等小儿般的离间计,怎么能够骗得了英明的陛下,从这一点我们也看得出,西蜀对战事毫无信心。” 范质眼睛余光见林荣脸色平常,知其没有反感,又道:“石碑事件,朝廷应当淡而处之,正所谓见怪不怪,其怪必败。至于挖出石碑的民工则全部处死,免得他们四处播弄谣言。” 林荣也不想因为两块莫名其妙地石碑破坏北伐大计,道:“范相所言是老成谋国之道,石碑之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后大家再也不准提及此事。”又对着李重进道:“李将军,此事就由你来办,凡是知道石碑的村民,悄悄集中在一起,全部处死。” 侯云策命令飞鹰堂在河中投放石碑之时,只是想到如何赶走杨光义,并没有考虑到会连累到如此多的河工,此时林荣话已出口。皇帝金口玉牙自然无法更改。 回到营帐之时,侯云策想着无辜被处死的河工,心里不免有些内疚。虽然并不是自己下令处死河工,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河工也是由于自己而死。侯云策并非婆婆妈妈之人,此时知道事情已无法扭转,稍稍有些难过之后。也就把此事抛在了一边。 按照惯例,侯云策坐在帐中练习《天遁功》,他练习此功法已有五年时间,虽说一直没有练成传说中的内功,身体却受益多多,耳聪目明,侯云策初期也没有感受到此功法的妙处。随着功力日渐加深,侯云策对天遁功理解的越来越深。 天遁功开篇引用了老子地一句话:“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萧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强名之曰道”。 侯云策原本对此并不是真正了解这些“道”之类的话, 可是练习天遁功后,侯云策每日精力旺盛,可以说是百病不侵。他对于“道”仍然没有深刻的认识,却从天遁功中切切实实感受到道家“整体”理论地妙处。人是一个复杂的整体,任何局部病变都和整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在认识疾病时,道家需要始终从整体出发。天遁功并没有针对特有的疾病,但是固本强源,也就间接对付了所有疾病。 侯云策来到中原已有六年多时间,岁月似乎没有在其身体上留下丝毫痕迹,甚至比六年前的身体状态还要好一些,侯云策知道这要归功于天天习练的天遁功。正因为此,对于陈抟这类神神秘秘的高人,侯云策也有那么一丝高山仰止。 正在灵台空明之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音传入耳中,若不在练功状态之中,这类细微的声音侯云策也听不到。侯云策仔细分辨了一会,这是两人的脚步声,而且这个脚步声和巡逻军士的脚步声音不同,巡逻军士十人一组,脚步声既响又有节奏,而这个脚步声音细微且无节奏,料是夜行客所发出地脚步声。 平常时候,侯云策及众位大臣在距离林荣如此近的时候,都是不能拿武器的,只是在狩猎期间,所有的近臣都充许带武器,侯云策随身武器是一张大林禁军制式长弓和百炼刀。 林荣以及几位重臣的营帐都有前后两道门,前门是大门,后门是小门,小门也就是预留地安全通道,只能从里面打开。侯云策轻轻地拉开小门,通过一条小缝向外观察,在林荣大帐外围,四支火把照亮营帐四周。 侯云策观察了好一会,这才看见伏在草地上的夜行人,这两人均穿着禁卫军灰色军服,伏在草丛中,躲在火把阴影处极难发现,显然经过了精心准备。 侯云策心里打了一个激灵:这两人怎么通过重重禁军防线,来到了林荣帐前,莫非是李重进要反? 侯云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现在侍卫军聚于林荣大帐四周,如果李重进要谋反,林荣和众大臣都是瓮中之鳖,毫无还手之力,根本用不着派人暗杀?想通了此节,侯云策立刻大喊道:“有刺客。” 守卫在林荣帐前地军士有五十人,领队的是林震,他是林荣的一个远房侄子,孔武有力,被选来做林荣的护卫,林家人丁一直稀少,因此,林荣也有栽培林震,先让他在自已身边充当护卫,等立有功勋之后,再委以重任。 两名刺客见行迹暴露,跳将起来,发声喊,朝林荣帐前奔去。帐前亲卫听到喊声之后,正在惊疑地查看刺客,因为两位刺客趴在草丛中,又恰在火光的阴影之中,亲卫们一时没有发现刺客,此时刺客主动跳起来,反而暴露了目标,亲卫们立刻围了过去。 林震见到只有两名刺客,也就放下心来,大喊道:“一火迎敌,其余人围住大帐。” 火是大林军最小编制,一火十人,以十名百战余生的军士迎战两名刺客,料来没有多大问题,此时林震最担心的是刺客还有后援。 侯云策手持大弓已从大帐后门走了出来,他怕被亲卫误伤,就着在自己的大帐外看亲卫和刺客对峙,侯云策看到林震临危不乱,暗自赞叹:林震颇有临机应变之才。 亲卫们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并不冒进,围成一个极小半弧形,等着刺客进攻。两名刺客运刀如飞,转眼间便刺伤了三名亲卫,却没有冲破亲卫们的防守。 一名刺客左手一扬,黑暗中也不知是什么暗器,一名亲卫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另一名刺客见状再次攻上,在火光中,只见刀光闪烁,一柄普通的腰马竟如游龙一般,亲卫们一时手忙脚乱。外围的刺客接连出手,又有三名亲卫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眼见两名刺客就要攻破亲卫们的防线,突然“飕、飕”两声响,在外围正准备扬手的刺客只觉后背一阵锥心之痛,眼前的火光突然变得异常刺眼,刺客一咬牙,用最后的力气扔出飞刀。 侯云策气定神闲收了弓,用眼搜索四周。 林震下令道:“捉活地。” 十多名亲卫把负隅顽抗的剌客团团围住。刺客眼见难以得手了,放弃了抵抗,长笑一声,把腰刀扔在地上,然后就站着不动,由于林震已下令活捉刺客,一名亲卫见刺客扔掉腰刀,一个虎扑,抱住刺客双腿,把其摔倒在地。 林荣、侯云策快步来到刺客身旁,第二名刺客露出一幅似笑非笑地表情,口角有一丝鲜血,已服毒身亡。这种表情侯云策极为熟悉,在郑州过地第一个中元节,刺杀侯云策的刺客自杀身亡之时,正是这种表情。 林震跪在林荣面前,“小人无能,没有捉到活的。” 林荣突然怒道:“混帐,赶快起来,让军士们搜索现场,除了几位大人,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话音未落,营帐外的平地上,突然跃起一名灰衣人,他手持一张上好弦的手弩,抬起手弩对准林荣,事起仓促,林荣已来不及闪躲,跪在身旁的林震正在起身,听到数名军士的惊呼,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假思索地扑到了林荣身上,后背已中了一枝弩箭。 发完此箭后,灰衣刺客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等到随行太医箭开林震的军服,箭伤处已是一块黑色,太医急对徒弟道:“箭上有毒,快去取解药。”由于陛下站在一旁,徒弟就有些惊慌,道:“取哪一种解药。”有数种毒药会让伤口发黑,太医一时也拿不准应该用哪一种,侯云策见状,道:“此伤应是乌头毒。” (第二百四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6章 李重进出禁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林家历来子嗣单薄,林荣封为晋王以后,多次到邢州老家寻访林氏族人,族弟林贵、族侄林震等十几名柴氏族人这才陆续来到大梁城。 林震是柴氏家族年轻一辈的骄骄者,林荣把林震放在身边悉心调教,是其心目中未来的统兵大将。生龙活虎的林震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帐中,出气容易进气却已经十分困难。 太医听到侯云策之言,再次察看了伤口,果然和乌头毒相似,太医连忙取过七八粒黑色药丸,化入水中,用铜尺撬开林震嘴唇,用一根漏斗状的铜管插入林震口中,把药水强行灌入。同时,用清水不断冲洗着伤口,清洗到伤口发白之后,用黄色的粉状药济包住伤口。 太医清理完伤口,已是满头汗水,他神色不宁地站在林震身边,细心地观察着林震伤情。乌头毒心尽管毒性很强,却是可解之毒,但是林震中毒部位距离是人体要害之处,乌头毒渗入身体的速度极快,能否解毒太医心里没底。 林荣震怒地在大帐内走来走去,一怒在禁军中居然遇刺,二怒林震生死不知,他抽了李重进一皮鞭,抽完就把皮鞭扔在一旁。侍卫军主帅李重进知道闯了大祸,其脸色原本就隐有青色,此时青得愈发明显。他跪在林荣大帐里,脸上有一条鞭痕,鲜血不断流下来。 范质、侯云策、王朴都默不作声在站在一旁,没有人敢于劝解盛怒中的林荣。 中军官王进走进帐中,他是极为精明沉稳的军官,此时已把基本情况查清楚,“三名刺客均是侍卫司龙捷左厢的军士,他们都是在显德二年从磁州军中选入禁军。” 侯云策没有想到王进这么快就把刺客的身份查了出来,略为有些吃惊。他看着一脸沉稳的王进,心道:“这倒是一个极为历害的中军官,可堪大用。” 林荣用手指了指李重进,半天没有说话。李重进脸如死灰,以头触地,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林荣没有理睬李重进,怒道:“林贵是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此事他难逃干系。” 林荣说到这,顿了一下,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是林贵是显德三年底才从邢州军调入禁军,林荣料来和这三名刺客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三名军士都来自龙捷左厢军,不处理林贵难以服人。林荣看着王朴道:“此案涉及禁军,就由王枢密使全权来处理。” 雷霆之火发过,林荣对跪在一旁地李重进。道:“李将军,起来吧,明天回城之后,把所有磁州籍的禁军军士全部遣散。” 就在林荣在大帐发怒之时,龙捷右厢都挥挥使张令铎神色紧张地守在柴震身旁。林震在编制上属于龙捷右厢营。虽说张令铎从来没有把林震当作下属来看,可是从理论上说张令铎是林震的主官,因此在林震受伤之后,张令铎就守在其身边,祈祷其大难不死。 约一柱香以后,林震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大喊一声,头向左侧一偏,就没有动静。 太医手中的汤碗“砰”地摔落在地上。 张令铎头脑嗡地响了起来,禁不住叫道:“林震可不能死。”大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太医及时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可是林震中毒部位紧靠着心脏,毒素得以迅速侵入了心脏,太医的努力没有能够挽回林震的生命。 张令铎和太医神色惊慌地走进了大帐,两人跪在了林荣面前,张令铎颤抖着道:“林震死了。” 林荣脸色刷地变得灰白,他重复了一遍:“林震死了。” 林震、林贵两人都是人丁稀少的柴氏家族最优秀地子弟,此时林震护主而亡,刺客又出自林贵军中,林贵肯定难辞其咎。想到这里,林荣手抚刀柄,恨不得杀掉所有磁州籍军士泄愤,可是冰冷的刀柄让林荣迅速清醒了过来,现在局势一片混沌,不知道刺客的主使是谁,也不知刺客还有无后手,所以目前宜稳住局面,不宜节外生枝。 林荣迅速调整了心态,对李重进下令道:“再调一队澶州籍军士到帐前护驾,约束各营不得擅动,明日辰时,朕就回大梁城。” 众将散去后,大帐中只剩下宰相范质、侯云策和枢密使王朴,范质见陛下脸带怒容,就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息怒,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若让御厨送上了新鲜的野味,我们君臣继续饮酒,天很快就要亮了。” 林荣明白范质的意思,今夜无法再睡了,就在心中叹息一声,脸色平静地点头道:“朕已很久没有和你们夜饮了,今日就慢慢喝吧。” 很快,诱人的香味重新飘荡在大帐之中。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林荣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他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没有想到禁军中居然会混有刺客。” 林荣早年走南闯北,多次遇到过强盗山贼,对于强盗山贼的勇悍印象颇为深刻。高平之战后,林荣开始整顿禁军,为了提高禁军战斗力,曾招募了一批强盗土匪,后来这一批人出了不少问题,林荣这才停止直接从民间招募勇士,而是在各节镇军中选调武力强悍者补充禁军。林荣平静下来之后,断定这几位刺客定是最初所招募的强盗。 范质、侯云策、王朴各怀心事,听到林荣发出感叹,都没有说话,抬起头等着林荣的下文。 “侯郎毕竟是带过兵的人,感觉极为灵敏,若不是侯郎示警,又射杀了一名使飞刀的刺客,后果实在难料。”林荣心情平静下来,便夸了侯云策一句。 侯云策假意自嘲道:“臣有一个坏毛病,睡觉前必须要如厕。这军帐中摆个尿桶,味道实在难闻,这天地广阔,随处不可以如厕。因此臣就没有在帐中摆尿桶,内急之时就在帐外解决,今晚我正准备打开军帐后门,恰好看见了两个匍匐前进之人。” 侯云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却又合乎情理。林荣举起酒杯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中原尚未一统,阎王爷还不肯收留我。众爱卿举杯,干了这杯酒。” 林荣似乎突然又想起一事,对着侯云策道:“侯郎,你如何识得乌头毒?” 侯云策知道林荣会有此问,已经有所准备,就原原本本讲述了当年在郑州屡次被刺的经过,这一直是悬在侯云策心中的迷案,虽然怀疑是礼弥教所为,却并没有最终揭开迷底。 林荣没有想到事情还如此复杂,用刀细细地切割着一腿青羊,半响才道:“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梁城内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我们轻视不得。” 他用力在羊腿上割了一刀。“北伐是大局,距离河水解冻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无论大梁城内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北伐这个根本,追查刺客之事也不必由王郎来办,王郎须负责枢密院之事,不能因此这些细节未节而分了神,追查刺客一事还是交给刑部。” 王朴原本担心林荣盛怒之下大举清查禁军,若如此一来,则会让北伐主力禁军人人处危,战斗力必然要受到影响。听到陛下表态,不断点头,道:“刺客一事不可大动干戈,但是也不能淡然处之,臣建议,一是把所有磁州籍的军士全部赶出禁军,多补充一些青州老军,山东弟子向来忠厚仁义,勇猛善战,是禁军最好的兵源,二是李重进为侍卫军主帅,出了这种事情必然要给予处罚,否则就是赏罚不公。” 李重进是太祖外甥,以皇族身份掌握着大部禁军,权高位重,实是林荣的一块心病,王朴跟随林荣时间极长,对林荣心思摸得很透,就想趁着刺客一事,变坏事为好事,趁机削弱李重进的兵权。 侯云策心中一动,王朴深得林荣信任,是林荣的铁杆心腹,他这一番话大有深意:看来,林荣有意调整李重进的职务了。 林荣并未采纳完全采纳王朴意见,仍然用刀慢慢切着羊腿,羊肉已被切成细细的一堆,道:“第一件事情可以马上办理,至于第二件事情则不必再提。” 第二天一早,林荣就带着众臣回到了大梁,刺客一事就交给了刑部,因为三名刺客都当场死亡,没有更多线索,刑部忙了数天,此案仍是一头雾水。除了李重进、柴贵、张令铎等少数当事人,此事似乎就如一块小石块,被扔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除了几圈波纹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侯云策没有忘记此事,一直记着王朴地最后一番话。王朴当上枢密使以后,成天虎着脸,不露一丝笑容,话也越来越少,和当年石虎颇为相似。不过,他话少却字如千斤,其在朝堂上所议之事,无一例外地得到了林荣的支持。王朴虽是枢密使之职,实际上已经分夺了一部分相权。这样一位重臣在非常时期向林荣的建议,定然是有的放矢,侯云策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王朴的建议和林荣当时慢条期理切肉的表情神态。 十二月六旬,禁卫中一百六十五位磁州籍的军士全部被遣送回磁州,这些军士被一队禁军押解到相州,交给了彰德军节度使的人马。随后,这一百六十五位磁州军士,全部被秘密处决。十二月十日,一千青州军补充到禁军中。 磁州籍军士的悲惨结局,只有几位宰臣和具体执行者知情。对于此事结局,侯云策一点都没有意外,杀人灭口,虽然残忍,在看不清局势的情况之下,确实是极为有效的办法。这也是权贵们的习惯性思维,侯云策杀赵普同样基于这样考虑。 当侯云策回到安宁和平地府弟之时,当侯云策抱着宗林,牵着小璐在花园内玩耍之时,心情才真正宁静下来。不过,当参军封沙一脸严肃地递过来一张纸条时,侯云策内心深入地柔软也就荡然无存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冷静、果断极有杀伐之气的宰相,侯云策此时并非一个流浪汉,他身后是赵英、秋菊、师高月明、是小璐、小清和宗林,是侯家商铺、飞鹰堂、黑雕军、里部、颇超部和浑未部,若他真地倒下,或许就是这些至亲好友忠心的军士鲜血纵横。 就算不复国,在这个强权世界,人,必须有选择,要么生,要么死! 十二月十一日,赵家六女正式被册封为贵妃。 赵皇后死后,赵家六女就已经进宫,转眼间就是两年时间,林荣忘不了赵皇后。又不愿违背赵皇后之遗愿,就以赵家六女年幼为名,把赵家六女养在深宫,一直没有册封。 赵家家教极严,子女们都受到了充分的教育。赵家六女虽然比不上赵皇后,可是言行举止也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每次林荣来到赵家六女居住的侧宫,赵家六女都是盛装相迎。没有丝毫马虎,随着时间推移,赵家六女相貌也和赵皇后相似了,林荣有些在恍惚间,把赵家小女也当作了赵皇后。 经过两年观察,林荣最终认可了赵家六女,等到赵家六女满十八岁之时,也就是十二月十一日。林荣突然正式册封赵家六女为贵妃。 大林的后宫制度和大武后宫基本一样,皇后之下,有四妃,即贵妃、德妃、淑妃、贤妃,皆为正一品,四妃之下有昭仪、昭嫒等九嫔,为正二品,其次有婕妤九人。为正三品。再其次为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采女二十七人,正八品。 赵皇后逝去后,皇后之位一直就空置着,贵妃实际上就是后宫最尊者。 册封之日,皇亲国戚都入宫参加了仪式,侯云策再次成为林荣连襟,自然也入宫参加了册封仪式。所有仪式结束以后,寿安公主等皇亲都围坐在贵妃宫里,林荣等人则围坐在福元殿内。 林荣此时已脱去了龙袍,穿一身仕子们常穿地青色圆领长袍,他兴致颇高,和几位头发苍苍的老者讲着一些闻逸事,几人不时发出“呵、呵”笑声,东拉西扯地闲聊了一会,林荣对诸人道:“昨日赵皇后托梦说雨水浸身,今日思来,料是懿陵受风雨所侵,故而有此梦,朕欲修缮懿陵,在外面刻石留念。” 侯云策听见林荣说起逝起的赵皇后,仍然充满着留恋,心道:“以林荣九五之尊,能如此思念亡妻,也是一个异数,林荣真是一个情真意切之人。” 林荣镇守澶州以来,为修身养性,就迷上了法,特别喜欢大武时法名家欧阳询法,兴致极高地道:“朕无意中找到了一个法大家,此人没有任何名气,其字笔势险劲,结构严谨,森森焉若武为矛戟,风骨直追大家欧阳询,此次石碑就由此人来写。” 一名体态骄健、脸色微黑地年轻人跟随着太监走了进来,侯云策微微有些吃惊,此人居然是里部诸子中的陈子腾。陈子腾天性洒脱,见到天子也并不畏缩,大大方方上前行礼。 陈子腾不卑不亢地态度很对林荣的胃口,等到陈子腾行罢礼,林荣指着侯云策道:“这位大人都认识吧?” 陈子腾微笑道:“在下一路跟随着侯相从灵州过来,当然认识。” 由于事务繁忙,里十五子中,侯云策关注得较多的是柳江清、吴越州、吴若谷等几名比较出众的弟子,对于其余诸子则了解不多,见到陛下推崇的法大家居然是陈子腾,他不觉有些吃惊又有些惭愧,连陛下都知道的法大家,自己居然毫不知情,这是极为典型的灯下黑。 林荣看到侯云策有些尴尬,“哈、哈”大笑,“灵州数十年没有出过进士。这次一下出了两位进士,还中了两个武举,两位进士不仅文章风流俊逸,而且时务及策论也极佳,均是上佳的人才,侯相实有伯乐之能。” 这样说,外人听了,似乎会觉得侯云策有以权谋私地嫌疑。林荣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笑着补充道:“如陈郎这般天纵之才,却也落弟,这说明侯相也没有循私情啊。” 几位礼部主官手中都是绵和黑木盒子,林荣有旨,凡是有重臣来走门子,一律用其写上奏折。今年科举,奏折中就有王薄的名字。知贡举刘涛是礼部侍郎,犯事后,供出一批说情打招呼的朝官,绵和黑木奏折以有刘涛地供诉都没有涉及到侯云策。因此,林荣这才对灵州几位才子颇为青睐。 几位太监很快就辅上了桌和文房四宝,林荣想了想,吩咐道:“朕素喜曹公之诗。你就一首《龟虽寿》吧。” 陈子腾站在桌旁,抬头望着天空,把《龟虽寿》在心中默背一遍,然后一边『吟』诵一边写:“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侯云策听到林荣选了一首《龟虽寿》,心中又泛起一丝莫名其妙的预感。 陈子腾一挥而就,其笔力险劲,确有欧阳询之风骨。整幅字犹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宠之势,风旋雷激,操举若神。 林荣站在桌旁,细细品味着其间意境,等到字迹干透,林荣对一旁地太监道:“把这幅字裱好,挂到广政殿。” 林荣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陈子腾,对侯云策道:“陈郎算得上一代法大家,朕不能让其逸落在民间,就让陈郎进翰林院,明年春季开科之时,再去参加考试。” 今日进园的都是皇亲国戚,但是并非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是如侯云策、张永德、李重进这样地高官,有好几位皇亲是读人,虽是皇亲,却因为屡试不中,身份不正,只做到区区五、六品的小官,他们听见林荣这样安排,知道陈子腾铁定是明年春季的新科进士,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脸上都露出了羡慕之色。 福元殿用过午餐,李重进等人就散去,赵英仍在六妹赵贵妃宫中,林荣就把侯云策一人留在福元殿。两人随意聊了一会,林荣脸色慢慢严肃起来,道:“福元殿不是议事之地,侯郎跟朕到广政殿去。” 广政殿是林荣私下议政之地,类似于侯云策的房,只不过规模气度是小小房所不能比,侯云策听到林荣邀请他到广政殿,大脑立刻开始飞快地运转:林荣有何要事,就不能在福元殿商议,而非要一本正经地到广政殿商议? 来到广政殿,气氛较福元殿为之一变,虽然花草相仿,可是来来往往的太监和亲卫都面色严肃,不敢带一丝一毫地笑意,林荣更是收敛了笑容,闷声不响地在前面走。 王朴在殿内等候多时,看到林荣走进来,赶快站了起来。 三人坐定,林荣开门见山地道:“秋猎之事,应该有一个说法了,今日招两位来,就是拿出来一个具体方案。” 侯云策和王朴都没有说话。 林荣指着侯云策道:“侯郎是当朝宰相,又曾是节制一方的大员,你说此事如何了结?” 当日王朴在郊外所说地话,这一段时间经常在侯云策脑海中回荡,侯云策不断地置换角色,站在林荣的角度思考问题:若我是林荣,面临大武内乱后留下来武人当道的局面,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持军力的情况之下,削减军中重将的权力。禁军虽然分为侍卫司和殿前司两部,可是这两部实力极为雄厚,侍卫司虽然几经整训,仍有六万余人,实力之强令任何的君主都要天然地生起防范之心,看来林荣是想借刺客之事改变这种局面。 侯云策心中已有定见,“侍卫军李重进都指挥使负责整个秋猎活动的安全,出了刺客之事,难辞其咎,臣认为应把李重进调出侍卫军,恰好青州节度使安审琦被部曲所害,不如就让封李重进为陈王,到青州出任节度使。” 林荣飞快地和王朴对视一眼,然后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王枢密院也是这个意思。” 侯云策此时心情才轻松下来。 林荣手抚龙椅,龙椅两侧各有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头,林荣用手掌轻抚着光滑如玉地龙头,若有所思地道:“现在殿前司、侍卫司的主帅都离开大梁,这十万之众由谁来统帅?” 王朴和侯云策交情不错,颇为腥腥相吸,十分担心他说错了话,听到侯云策的想法果然和陛下一致,甚至调李重进到青州任职都想到了一起,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陈王安审琦之死是一个偶然事件。安审琦征战沙场英雄一世,近晚年时讨了一小妾,估计是体力有限没有满足小妾的性需求,因此小妾耐不住寂寞而红杏出墙,小妾勾引上的就是安审琦的亲卫,亲卫当然均是年轻力壮之辈,于是,男壮女貌,就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安审琦无意撞破此事后,亲卫就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杀掉了安审琦。此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三天后捉住了肚大妄为的亲卫,安审琦的儿子把亲卫剁成了肉浆。 此事在大林朝野中引起极大的轰动效应,特别是大林官员的妻子们,都拿此事来教育自己的郎君,林荣、侯云策、王朴都不约而同地想到让李重进接替陈王的位置,陈王原本是功勋老帅,让李重进接替青州节度使,也配得上李重进的身份。 王朴见话已说透,也就不再顾忌了,道:“臣建议十万禁军一分为四,由韩通、石守信、李继勋、高怀德分别统领,这样每一军只有二万五千人,而且形成互相牵制之态,禁军尾大不掉之势就可以完全解除了。” 侯云策摇头反对道:“从大武以来,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实是极大弊端,王枢密一分为四之计,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臣觉得事情要做就做得干净彻底,不留隐患。臣建议把十万禁军一分为十,每部一万人,分为铁骑左右厢、控鹤左右厢、龙捷左右厢、虎捷左右厢和水军左右厢,每军主帅直接受陛下指挥,中间不必另设大帅。” 这是改变军制的重大决定,林荣一时下不了决心,他站起身来,在广政殿转来转去,他走到侯云策面前,道:“一分为十,每部力量都削弱了,若要北伐,如何调兵遣将?” 侯云策道:“若要出征则另建行营,择重将,授兵符,率各部禁军参战。” 林荣道:“我怕到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打不了胜仗。” (第二百四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7章 道人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广政殿层高极高,正殿当中有六根巨大的圆木柱头。由于层高很高,就使得大殿顶部有些阴暗,大殿两侧还垂吊着一些布幔,布幔上有一些怪异图像,使大殿凭空增添了些许神秘和威严。 侯云策的提议涉及禁军体制的重大变革,林荣一时下不了决心,禁军一分为十,对林荣很有些吸引力,可是他还有些犹豫,没有急于下结论。 面对林荣咄咄逼人的目光,侯云策没有退缩,胸有成竹地道:“若遇到战事,则可以挑选德高望重的将领统领禁军出征,这在前朝也有例可循。” 设行营出征是大武朝的一项重要用兵制度,贞观以后,内地都督府大多撤并,每遇战事发生,就由朝廷另行调发府兵、兵募,派遣大将统率出征或备御,这些大将称为行军总管,规模较大的战役,又设置行军元帅或行军大总管统领诸总管,而大武在经营中亚的时候,更是经常抽调胡兵蕃将组成临时的大军。侯云策知道林荣和王朴对这项制度都很熟悉,也就没有过多解释。 林荣是平民皇帝,同时也是一位马上皇帝,林荣称帝前,曾长时间在军中任职,曾任过左监门卫将军、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广顺元年(951),大林立国后,又出任镇宁节度使,广顺三年,擢大梁尹,封晋王。显德元年(954)正月,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兼侍中,总管内外兵马事。 称帝后,林荣又先后四次御驾亲征,打败了北汉和南唐。奠定的大林中兴之局。 林荣多年征战,战争经验极为丰富,当侯云策提出把禁军一分为十的新方案以后,他立刻发现了此方案的问题,再道:“行营是以府兵为基础,府兵不复存在之后,行营制度也就失去了实用性,现在禁军这样的体制。若临时选将出征,则必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而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将帅若不对自己的部队了解指掌,如何能做到知已知彼,又如何能让各位禁军将领心服?” 林荣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非常尖锐。 侯云策对于林荣的心态摸得很准:林荣现在进入了两难选择,要想军队打胜仗。则必然要给军事将领极大的自主权,但是,军事将领权力增加以后,又会对皇权造成极大的威胁。 “十支禁军可轮流到京城守卫,没有守卫任务的禁军则集中在城外军营,由陛下亲点大将轮流到营地主持训练,这样一来。即能避免统兵大将尾大不掉。又能让统兵大将们了解军队的基本情况。”一直以来,侯云策对于解决禁军问题做过很多思考。这是一套适合林荣心理状态的方案,也是一个较为可行的方案。 侯云策这个建议有一定的可行性,林荣有些心动,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朴,询问道:“王郎觉得此议如何?” 王朴一直在静听着陛下和侯云策的议论,他的想法是把禁军一分为四,却没有想到侯云策地提议更加彻底,王朴同样没有明确表态,只是缓缓地道:“侯郎练兵着实有一套,当日在郑州之时,创立了院,让黑雕军的中下层军官都到院接受培训,黑雕军几年来迅速成了一支赫赫有名的强军,稳定了大林朝的西部边境,院的功劳不小,侯相训练禁军的主意恐怕也来源于此。” 三人又议论一会,林荣最后也没有对侯云策的提议下定论,当侯云策、王朴准备离开的时候,林荣不经意地对侯云策道:“侯郎是第一次到广政殿来议事,出了广政殿,就要把在殿里发生的事情统统忘掉。” 侯云策心中一喜,林荣此话有两层含义:一是要绝对保守秘密,凡是第一次到侯云策房议事的下属,侯云策也会叮咛相同的话;二是意味着侯云策已经真正得到了林荣的信任,成为能够进入广政殿单独议事的心腹。 一名太监总管恭敬地在前面为侯云策和王朴带路,接连走过两个大殿,再往前就是福元殿,福元殿东面就是贵妃的福齐宫和德妃的福全宫。侯云策眼尖,看到几名太监和宫女匆匆向东而去,里面还有两名穿道袍的男子,这几人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青灰色的围墙里,其中一名道袍男子身形瘦高,如竹竿一样,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侯云策一瞥之下,这个瘦高身影也印在了脑海之中。 林荣素喜黄老之术,对于道法高明的陈抟青眯有加。 显德三年,陈抟从华州来到宫中,在宫中住了将近一个月,每日林荣都要抽时间和陈抟讨论道家之事,林荣慕其才,想任命陈抟为谏议大夫,陈抟不愿受到约束,婉拒了林荣的任命。 显德五年,朱宪被任命为成州刺史,就在赴任之时,林荣让朱宪专门给陈抟带去帛五十匹、茶三十斤。 这两件事情,在大梁权贵家已是人人皆知的秘密,侯云策回到大梁之后,很快也就听说了此事,因此,在皇宫中见到道士,侯云策也就并不觉得怪。只是这几人面色凝重、行色匆匆,和宫中或优雅或小心翼翼的走路姿势不太一样,侯云策不禁多看了两眼。 王朴常年在油灯下看奏折,眼睛一向不太好。他和往常一样,心事重重一本正经地走路,根本没有注意到匆匆进宫的两位道士。 佛、道两家,在大梁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间或还有佛、道之争,也算是各领风骚十几年。 林荣即位后,曾经下过毁佛令,禁止私自剃度出家,命令一些假和尚还俗。废除了三万多所寺庙,还毁掉了铜佛像来铸钱币,用来促进商业发展。在显德四年,林荣又根据老百姓的现实需要。在各大城市恢复了一些寺庙,大梁城内天静寺等四座寺庙也就是在显德寺年得以修复。从大林全境来说,寺庙多于道观,但是由于林荣更喜欢道家。因此大梁城内权贵更推崇道家,而百姓则多信佛教,大梁城内佛、道两家都颇为兴盛。 侯云策和赵英原本一同到宫中参加赵家六妹的册封礼,随后,赵英到了妹妹的福齐宫,而侯云策则跟着林荣到了广政殿,侯云策回到府中之后,才知道赵英仍旧在皇宫之中。 侯云策在房回味了一会在广政殿地谈话。再取过信鸽飞将军从灵州带回来的几封密信,研究了一会,随后又在院中看着林中虎和罗青松两人练习了一会拳棒。 赵英仍旧没有从宫中回来。 侯云策平常很少在府中闲逛,今日久等赵英不回,心里又总是莫名其妙地想着在宫中行走匆匆地两个道士,就信步走出主院。 大梁侯府占地颇宽,有好几个独立的院落,其间用青石砌成的小道连结起来,曲径通幽。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主院围墙右侧是一条清扫得十分干净的青石小道,小道两旁种了许多花草。虽是冬天却仍然有许多绿色。侯云策出了主院,就沿着一条弯曲地小道,随意散步。 自从林荣得胜回朝以后,侯云策渡过了一段无所事事的宰相日子,开始主持北伐诸事,这是一个涉及全局的大任务,进入角色后就如上了一架狂奔的战车,很难刹得住脚,今日因为林荣册封贵妃,侯云策诸项杂事都安排在明天处理,所以回到府中居然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小道上或走或停,任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在天空中任意逍遥。 小道两旁种了许多珠珠草,这些珠珠草的适应能力极高,逐渐在侵吞着一些杂草的地盘,黄色叶子随风摇晃,格外显眼。侯云策摘下一珠叶子,放在嘴里嚼烂,珠珠草特有的又苦又涩的味道,让其禁不住想起了同心城外、清水河畔那金戈铁马、纵横疆场的日子。 “也不知师高月明和小清过得好不好。”想起师高月明天蓝色的眼睛、挺直地鼻梁、细长挺拔的长脚和成s型的柔软腰肢,侯云策突然特别地想抱她在怀里。 小道要经过亲卫们居住的院子。 侯云策从黑雕军亲卫队中精选了一百名亲卫,留在大梁侯府作为相府护卫,这也是大林朝重臣的惯例。 一百名亲卫们分住在前、后两个院落,进府门后不远处的东侧院,里面住了五十名亲卫,这五十名亲卫主要负责前院的巡逻和守卫,亲卫队副指挥使江小六住在前院指挥这一队军士。 在主院和院小院的右侧,有一个原本是供侧室居住的院落,经过改造之后,也住了五十个亲卫,这五十名亲卫主要负责内院的巡逻和守卫,亲卫队指挥使刘黑彀就住在后院。 走到后院亲卫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快笑声。 侯云策久在军中,深知这些军士都是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所以特意交待刘黑狗,要每天坚持训练,消耗这些小伙子的精力,否则说不定那一天精力过剩的小伙子就会惹此麻烦事情。刘黑彀自身也是精力旺盛,加之刘黑彀房当夫人远在同心城,自然也无处发泄精力,得令以后,每天带着亲卫们在院中操练,刘黑狗在院中设置了十个箭靶,还买了几个蹴鞠供让军士们娱乐。 军士们很快迷上了蹴鞠。亲卫们都是二十岁左右地小伙子,虽然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可毕竟少年心性,休息之时自然也闲不住,总在小院中闹得不亦乐乎,蹴鞠于是成了军士们最好的游戏。 相府内地蹴鞠起了示范作用,很多年以后。大梁城大兴蹴鞠之戏,成了男人们的主要娱乐活动,还出了不少技惊一时的好手,最后,蹴鞠风行大林全境。且成为军中必修科目,当然,这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不提。 自从健壮的亲卫来到大梁侯府以后。侯府顿时充满了阳刚之气,虽然秦家河忠于职守,把家中年轻使女管束得极紧,不准使女们和亲卫说话,可是使女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朝转到操练场,看着年轻的亲卫在操练场上快活地跑来跑去,这些使女们仿佛也觉得生活多了些色彩,脸色也悄悄红润起来。 侯云策正欲推门而入。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陌生年轻声音。 “在城北有一个荒废的大院子,据说里面常常闹鬼,等闲人等白天都不敢到院子里去,昨日我到院子里去,你们猜看到了什么?”说话之人满口大梁腔,又隐隐有些童声,说话就如竹筒倒碗豆,又快又脆,说到关键处就闭口不言,还卖起了关子。 一名带着沧州口音的军士喊道:“别吹牛了,既然院子闹鬼。你跑到里面去干什么?” “我是谁,提出小武的名字,大梁城里的三教九流谁不给三分薄面,这个院子以前是孙供承官的,他被处斩之后,这个院子就被大梁府查封了,所以现在就荒草丛生了。孙供奉官活着的时候,我和孙家少郎是好友,时常往来于孙家,若院中真中鬼,也是孙家的鬼,我以前在他家走得熟了,这些野鬼看着我亲热都来不及,我怕什么怕。” 声音到此稍稍停了一会,一个得意的声音道:“所以我常约人到孙家去赌钱,这是我的地盘,自是赢得多输得少。” 侯云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小武在这里吹牛。 侯云策在郑州粥场收留小武之时,小武不过九岁,现在小武已经要满十五岁了,他跟着杜刚学习武艺,平时又跟着孟殊认些字,也算粗通文墨,小武是一个学武的好料子,杜刚的少林拳法大部分都传给了他,虽然年龄不大,寻常二三个军士已不是他的对手。小武从小在外流浪,有着胆大包天地野性子,平时闲不住就溜到街上去,他有些武艺,又狡计百出,久而久之,在大梁城的闲汉中,小武也混出了响当当的名声,有一个“南城小蕃将”的绰号。 “东城刘二是我手下败将,上个月连衣服都输光了,昨日也不知从那里弄了几个钱,非要和我玩,就约在孙家院子。我们四人躲在东厢房内正玩得高兴。忽然,院墙上跳下来三个道人,孙家的围墙也不矮,这三个道人都如活鬼一般,轻飘飘地出现在围墙上,落地这时更是没有声音,刘二等等人还以为白天见了鬼,吓得一动不敢动。” 小武讲故事抑扬顿挫,表情则是故作深沉,亲卫们明知他故弄玄虚,还是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安静地望着小武。 小武猛地一拍大腿,道:“装神弄鬼的事情我也见过,怎么能吓住我,最可笑是这几人,明明大门都开着,非要从围墙上跳过来。” “他们几个进了院子,站在院子中间互相瞪着,其中一个高瘦子,手持一柄细长的长剑,就和一个女道人打了起来,高瘦子一口一个龟儿子,手上功夫却不含糊,两人在院中斗了一会,我也数不清有多少招了,高瘦子一剑下去,把女道人的道袍划了一个大口子,高瘦子的长剑十分锋利,居然把女道人的衣服全划破了,露出了淡绿色抹胸。” 小武得意地扫了众亲卫一眼,道:“女道长的皮肤真是白啊。随着小武的色迷迷的口水,好几个亲卫都开始吞咽口水了。 侯云策听到这,猛然间想起了在宫中见到的道士,那也是一个瘦高个子,他本来已准备走进院子,就停下来,站在门口听小武继续吹牛。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中年道长跳进场中,和瘦高个打在了一起,中年道长剑法不快不慢,连我都看得清楚,偏偏那个瘦高个就是抵挡不住,瘦高个接连遇到几个险招之后,左手突然往地上一扔,一团红色烟雾就升了起来,瘦高个转身翻上围墙,骂了一声,龟儿子,老子迟早要和你算帐,转眼就不见了。” 亲卫们听得入神,见小武停了下来,都眼着小武的嘴巴,小武却半天没有开口。一名亲卫道:“快讲啊。”小武“嘻、嘻”一笑,道:“没有了,本来想等着看女道人换衣服,谁知她披了一件袍子就走了,没有看成。” 亲卫们听到这里,哄笑了起来。 小武讲得绘声绘色,包括瘦高个子的口头语,侯云策已经明白瘦高个子定是西蜀来的道人,中原虽然分裂,但是对于佛道之人,却无大林、南唐、北汉之分。他们仍然周游四海,并没有受到各种势力地限制,此时正是在大林和西蜀在边境沉兵十万之际,这个看来有些武艺的道人来到了大梁,并且进入了皇宫,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情。 小武站在院子中间地一张胡桌之上,一群亲卫仰着头,正在听小武讲另一段故事。 小武最先看到走进院中的侯云策,眨了眨眼,停下讲述。小武身高到侯云策的耳朵,脸相依然有些稚嫩,可是一双眼睛却清澈如水。他跳下桌子,站在侯云策身边,行了一个黑雕军礼。 小武是杜刚的徒弟,现在跟着杜刚住在张家大院,侯云策这次回到大梁,为了避色不必要的麻烦,还未去过张家大院,而小武几次回侯府,侯云策又都外出未归,因此侯云策回到大梁已有数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武。 “小武,多少岁了?”侯云策用力地拍了拍小武的肩膀,这是侯云策对喜欢的军士常用的亲热方式。小武虽说被拍得有些疼痛,但是仍然挺胸大声答道:“报告将军,小武已经十五岁了。”小武的动作都是模仿着侯云策的亲卫,这些动作已暗自练习了好多遍,早已烂熟于胸,今天终于在侯云策面前派上了用武之地。 小武跟着侯云策,一前一后走出了亲卫所住的院子,很快来到办公小院,封沙、罗青松、林中虎惊地看着小武跟着侯云策走进了会客室。 侯云策随意问道:“你把孙家院子看到的所有情况再说一遍,包括他们的对话,记得多少说多少?” 小武摸着后脑匀,把所有情节又复述了一遍,又道:“瘦高个好象姓吴,他骂中年道人叫凌儿子,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凌儿子似乎让他交出什么。” 侯云策灵光一闪,这个凌儿子武艺高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遇到的凌靖,那个女子就是柳青叶,不过凌靖并不是道人,柳青叶更不是女道人。侯云策心道:“这个吴道人从西蜀来,武艺高强,似乎又混入了皇宫,行踪实在值得怀疑。” 小武离开不久,孟殊就来到了房小院。 (第二百四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48章 寻医治病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天将晚,大梁侯府的几个院落都升起了袅袅炊烟,饭菜的香味随着夜色悄悄潜入了千家万户。 侯府大门两侧站得笔直的带刀军士,军士们皆虎背熊腰、满脸杀气。陶七郎背着药箱,有些畏缩地跟着秦家河走进了侯府。 半个月前,侯相的儿子身体有些不舒服,小有名气的陶七郎受命入府来给侯宗林治过病。今天是陶七郎第三次进入侯府,不过,陶七郎踏入侯府大门时,仍然心中发虚,陶七郎暗自打气道:“陶家祖先是大武太医,就是专门给皇帝治病的,如今只是给宰相的家人看病,没有什么了不起。” 打起精神的陶七郎,跟着管家秦家河拐了好几个弯,这才来到了一个独立的院落。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位于上次来过的主院旁边。一进小院,陶七郎暗叫一声:“苦也。” 只见院中立着两条如狮子一样的猛犬,昂着方形巨头,四肢如人的手臂一般粗细,全身毛长而密,看到有人进来,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雷鸣。 陶七郎何曾见过如此凶恶的猛犬,双脚一软,若不是拉住了前面的管家秦家河,肯定已坐倒在地上。 林中虎爱煞了这两条来自清水河畔的猛犬,他得意洋洋地面无人色的陶七郎道:“不用怕,横行、霸道不会咬你的。” 这种猛犬来自清水河畔,据房当族老人讲,党项人的祖先曾和大蕃人生活在一起,大蕃人喜欢养这种大狗,后来党项人北迁以后,就把这种巨犬带到了清水河畔,成为党项人放牧的好帮手。 回大梁之时,侯云策特意从清水河带回来两条品种纯正的小犬,平时就养在别院中,一条名为横行,一条名为霸道,回大梁不过数月,小犬地身形已超过了一般大狗,横行前胸特别宽阔。眉上有黄色圆点,有着茂密的鬃毛,它眯着眼睛,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陶七郎。 进入房间之后,陶七郎仍然惊魂未定,眼睛余光仍然不断看着院中的两条猛犬,侯云策进入会客室时,陶七郎连忙跪倒在地。 “陶郎医术不错,上前一个方子就治好了小儿的病。”侯云策看着跪在地上的陶七郎,道:“起来吧,上次就给你说过,在内院之中,不必行此大礼。” 当日在大梁城外的草市,侯云策救下了擅长治儿科的陶七郎,又让陶七郎在城中行医,并把小李娘子送给了陶七郎。陶七郎因祸得福,就在大梁城内坐诊行医。陶七郎祖辈是大武医学博士,自然有些货真价实的医术,很快,陶七郎在南城区就有了些名声。 侯云策等到陶七郎起身,面色严肃了下来,道:“陛下的三公主今年有三岁,前天突得急症。甚是凶险,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陶七,若你能治好三公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侯云策话虽如此说,可是对陶七郎并没有太大的信心,陶七来到大梁以后,虽然在治小儿病方面暂露头脚。可是大林皇宫的太医医道也甚为高明。陶七医术就算不错,料来也高不过资深太医。 让陶七进宫其实是赵英的主意。 陶七突然听闻要给三公主治病。心中又是一紧,禁不住双腿又开始发软,他结结巴巴地道:“在下医术不精,恐有负侯相重托。” 这一段时间,陶七郎的生活已经完全脱离了正常轨道,有些陶七郎坐宽敞明亮、充满药草特殊香味的诊所里,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地人群,仍然觉得前一段时间的经历就如一场梦一般:先是被李家诬为和小李娘子通奸,被李家押到草市受辱,随后又被侯相解救后,莫名其妙再来到了大梁城坐诊行医,最为离的是,美貌无比的小李娘子居然弄假成真,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小妾。 如今陶七郎一个月的坐堂收入,顶得上过去两年的收入,看着装钱财的木盒里渐渐多起来地周元通宝,陶七郎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只要再过个一、两年,自已也有能力在大梁城内置房产了,等到在大梁城内有了房产,就可以把母亲和娘子接到大梁城来住,也算是尽到儿子的孝心。 陶七郎现在已把侯云策当成了从天而降的活菩萨。他毕竟是乡下郎中,想到要给公主治病,出于本能就开始恐慌。 陶七郎话音刚落,一身浓妆的赵英出现在门口,接口道:“陶先生上一次给小儿之病,一张方子,药到病除,医术甚佳,现在三公主病重,你就不必推辞,需要什么药具,赶快快人取来,我们随后就进宫去。” 陶七郎见赵英进来,又立刻起身跪下行礼,赵英心中焦急,陶七郎婆婆妈妈,有些不耐地道:“火烧眉毛了,不必行这些虚礼,陶先生快些起身。” 陶七郎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推辞,就稳了稳心神,道:“请问三公主是什么症状?小人也好对症下药。” 赵英简单说了说三公主的病情,陶七郎低着头想了一会,因为没有亲眼观察,他不敢乱下断言,就实话实说道:“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小人实在不敢乱下定语,还是要见了面再开方子。” 赵英点了点头,扭头对门外的封沙道:“封参军,叫秦管家备两辆车。” 秦家河平时基本上不进这个小院,今日把陶七郎进小院之后,秦家河就退了出去。 等到陶七郎、封沙都离开了小院,赵英对侯云策道:“今晚说不定我要住在宫中,请郎君莫怪。” 赵英刚从福齐宫回府不久,浓妆也没有去掉,浓妆也掩饰不了疲倦。侯云策不喜赵英化妆的样子,为了缓解赵英忧虑的心情,就伸手握住赵英的手,上下打量了赵英一会,开玩笑道:“我还是喜欢你素面朝天的样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赵英知道郎君在宽慰自己,就用手指轻轻拂了拂侯云策的手心,温柔地道:“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也和战场一般残酷,妹妹还小。小英受父亲的委托,要帮着妹妹。” 侯云策抱了抱赵英,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临出门时,赵英还是掩饰不住内心地不安,自言自语道:“但愿陶七郎能够妙手回春。”看着两驾马车急匆匆朝皇宫方向驶去,侯云策收敛了笑容,心情也颇为沉重。他十分理解赵英:宫中斗争其实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斗,其残酷有些会令人瞠目结舌。 赵英关注三公主的病情,实质为了赵家六妹,只要赵家六妹在皇宫中的有地位,赵氏家族在大林朝就是声名显赫地望族。若赵家六妹在皇宫中失去位置,很多事情就很能预料,或许有一天,一场大祸就会降临到赵氏家族。 赵皇后去逝后,根据其遗愿,赵家小妹被送进了皇宫,但是,进宫两年,赵家小妹进宫后却没有任何身份,而林荣勤于政事也很少到赵家小妹的侧宫,赵家小妹在宫中处境就极为尴尬。 宫中太监常居深宫之中,身体又有残疾。心理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变态,赵皇后在世时,这些太监见到赵家姐妹,恨不把热脸贴到赵家姐妹地脚底下,可是,太监们见赵家小妹没有当上皇后,很快就把热脸换成了冷屁股,时不时在一些小事上刁难赵家小妹。赵家小妹在宫中本是孤立无助。又受到太监们地刁难、冷遇,自然是度日如年。 在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贵妃、德妃、淑妃和贤妃四个妃子。刘贵妃比赵皇后死得还早,刘贵妃和赵皇后相继去世之后,皇后和贵妃这两个位置就空了下来,这两个位置对于所于后宫佳丽都有不可抗拒的魔力。 林荣的两个儿子在前朝死于非命以后,经过林荣几年来持续不断的努力,赵皇后和三个贵妃都为林荣增添了后代,其中赵皇后生的儿子林宗训,凌德妃生三公主林潇,田淑妃的儿子林熙让、林熙谨,朱贤妃生的五公主林湘,王昭仪地儿子林熙诲。 凌德妃和朱贤妃两人生的都是女儿,她们俩人也就没有了争夺皇后的念头,田淑妃的父亲是太子少保田敏,出自世家大族,她又生了两个儿子,母以子贵,最有可能当上皇后,因此,田淑妃当皇后的心最切,赵家小妹进宫以后,田淑妃视赵家小妹为大敌,一直想方设法排济赵家小妹。 赵皇后在世之前,极得林荣宠幸,在后宫说一不二,压制着有两个儿子的田淑妃,朱贤妃更是在宫中抬不起头。赵皇后去世以后,田淑妃母以子贵,在宫中就有些趾高气扬。 凌德妃和赵家小妹迫于田淑妃的压力,自然就走到了一起,凌德妃极为聪明,知道自己当不上皇后,她就一门心想让赵家小妹当上皇后,不断为赵家小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讨得林荣欢心,赵家小妹被册封为贵妃,凌德妃在其间功不可没。 田淑妃同样不是省油的灯,一门心思当皇后,就拉拢没有儿子的朱贤妃,和凌德妃、赵家小妹明争暗斗。 赵英对于宫中地情况了如指掌,此时赵家小妹只是封了贵妃,距离皇后还有一步之遥,而凌德妃是赵家小妹最有份量的帮手,所以,当凌德妃的女儿三公主病重之时,深知历害的赵英甚至比赵家小妹更加忧心忡忡。 侯云策回到房,孟殊仍然在房里耐心地等着。 侯云策把孟殊叫到房来,主要是怀疑进宫的道人,此时,赵英从宫中回来,自是知道两名道人来历。侯云策坐在宽大的胡桌旁,轻轻敲打着桌面,“今日进宫的道士叫唐适,是西蜀道人,他上一个月游历到大梁,是太常卿司徒诩推荐给凌德妃的。” 太常卿司徒诩以前是吏部侍郎,曾为侯云策行过许多方便。当然也得到侯云策不少钱财,孟殊对此人也极为熟悉,分析道:“这样说来,这个唐适来历清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和另外两名道士的争斗,或许是教派之间的矛盾。” 大林朝派出冯继业、王彦超陈兵秦川,其实醉翁之意不在西蜀。而是迷惑契丹国君臣,这声东击西之计当然越逼真越好,因此,对于西蜀的动向特别敏感,此时,一位颇有些道行的西蜀道人混迹在大林皇宫和重臣之中,实在让人有些不放心。 侯云策用手轻敲着桌面,半天没有说话。 横行、霸道从胸膛低低地发出了几声吼叫。随后,听到了鸽子“扑腾”翅膀的声音。横行、霸道对院中的鸽子有着天然敌意,每次鸽子飞到院中,都似图去进攻这从天而降地鸽子,无奈鸽笼极高。信鸽又对两只猛犬心有防范,从来不低飞,横行、霸道只能望鸽兴叹。 侯云策此时已下定了决心,道:“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宁可冤枉十人,不能放掉一人,孟郎派人盯住唐适,不过,飞鹰堂行动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暴露目标,还有那两名和唐适决斗的道士,应是许州凌靖。也派人盯住。” 赵英是第二天凌晨才回到府中,满脸憔悴和失望。 “唐适、陶七郎都留在了福齐宫,两人都开了方子,今日早晨仍然没有见效,陛下在福齐宫一夜未眠,陛下嘴角都急起了水泡。”关上房门之后,赵英俯在侯云策胸前,泪水破坏了浓妆。留下了几条明显痕迹。“郎君,若是韩淇跟着回大梁就好了,他医术极高。或许有办法救三公主。”赵英此时病急乱投医,挖空心思地想着各着名医。 “韩淇在军中数年,最精通地还是治疗外伤,治小儿之病,他并不比宫中太医和陶七郎高明。” 侯云策突然想起郑州疫情爆发之时,少林寺住持智能曾经献药,有效地遏制了疫情,随口道:“我在郑州之时,郑州、许州一带曾爆发疫情,少林寺住持智能献了药方,他献药之时说药方是安世高所传,现在回想起来,那有如此对症的药方,想来智能大师医术着实不凡。” 赵英就如落水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抬起头,道:“哎,郎君为何不早说,少林寺也不是很远,赶快派人去把智能大师请来。” “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我们不能缺了礼数,早朝后,派一名礼部侍郎去亲自请大师,只是大师喜欢云游四方,也不知此刻是否还在少林寺中,若不在寺中,可能就要费此周折。” 赵英听到这,突然想起一事,道:“天静寺的新方丈,就是从少林寺来的得道高僧,不知他有没有智能大师的本领。” 侯云策听到天静寺之名,心中就有一些不舒服,但是这种不愉快转瞬间就从脑海中滑过,道:“上朝时我要经过天静寺,顺便就去会会新方丈。你熬了一夜,赶快喝些小米粥,再好好睡一觉, 赵英听了郎君体贴的言语,心中就如在夏天吃了井水里镇过的西瓜,她用手抚着侯云策胸口的衣服,温柔地道:“郎君毕竟是宰相之尊,派人召见天静寺方丈就行了,何必亲自去一趟。” “少林寺智能大师献药方,救治了成千上万地人,这是一件功能无量的好事,对少林寺出来的高僧,我是从心底里尊敬,亲自去一趟又有何妨。”侯云策看着脸如花猫的赵英,一本正经地道:“娘子洗浴一番再去休息,就在床上等着我散朝。” 赵英和郎君说了一会话,心中烦闷则稍减,听到最后一句话中,郎君已有了调笑之意,不觉脸上微红。 侯云策骑上“风”,带着林中虎、罗青松和几个亲卫,直奔天静寺。此时天色尚早,除了早餐铺子已经开张,街道上其余的店铺都还关着门。上香地客人一般要等到天完全亮了才来,因此天静寺也是大门紧闲,林中虎跳下马,直接用拳头擂响了天静寺大门。 “谁啊,上香还早,我们还在做功课。”一个知客僧一边说一边打开侧门,见来人气度不凡,也就客气地解释道。 侯云策来到大林之后,从来不习惯座马车,在大梁城内仍然坚持骑马上朝,只是文官穿紫衣朝服骑大马走到街道上实在有些引人注目,侯云策就找了一间换衣房,每天上下朝都要换一次衣服。此刻侯云策还是穿着普通的圆领长衫,知客僧自然不知道他是当朝宰相。 罗青松上前一步,道:“快叫你们住持出来。” 罗青松身上带着腰刀,凶神恶煞地站在知客僧面前。 天静寺前任住持被杀,寺内的僧人心中都有些阴影,知客僧被罗青松吓得退后一步,道:“稍等,小僧这就去通报。” 不一会功夫,知客僧和一名高大的僧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那名僧人来到侯云策面前,道:“这位施主,。”僧人话未说完,突然脸露笑容,双手合什,郑重地行了一礼,“原来是侯施主,小僧玄静有礼了。”这名玄静正是智能大师弟子,当年因为万寿寺之事,还曾经伏击过侯云策,后来又在瘟疫突发之时,和智能大师一起到郑州来献药,也算得上是故人。 侯云策也认出了这位天静寺新住持,“哈、哈”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玄静住持,我们又见面了。” 玄静笑道:“昨夜师傅还在给我说起侯施主,没有想到今日侯施主一早就到寺中。”当年玄静是一个性格急燥的僧人,数年不见,意已历练得雍容大度,颇有大师风度。 侯云策闻言大喜,“智能大师在天静寺!” (第二百四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0章 唐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眼见三公主呼吸平稳地沉沉睡去,智能大师眼中流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温情,这种温情不是佛家普渡众生的博爱之情,而是一种舔犊之情。智能大师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又开了一张药方,收下凌德妃送上的厚礼,径直回到天静寺。 “什么,师傅这就要离开大梁?为何如此匆忙,不是说好要在大梁住了半年吗?”玄静听说师傅要离开大梁,表情中有惊讶,又有些舍不得。 智能大师见玄静没有理解自己的话,解释道:“不是老纳一人离开,玄静也要跟着师傅离开。” 玄静有些吃惊,道:“就这样走了,如何向智空大师解释。可出了什么紧急之事?” 虽说佛家四大皆空,可是玄静当了一个月的住持,身边总有恭敬侍候的僧人,还有顶礼膜拜的信男善女,这种感觉相当不错,他已经进入天静寺住持的角色,已制定了一个三年计划,突闻师傅之言,就如上楼梯正一半,突然被抽掉了梯子,满心错愕。 智能大师用睿智的眼睛看着玄静,道:“心中还有羁绊,玄静修为还不到家啊。” 玄静的心思被师傅看穿,脸色微红。 “现在不走,只怕会搅入大梁城的浑水之中,当断则断,不可迟疑,再不走只怕后患无穷。” 玄静见师傅脸色严肃,不似空言,此时他已经意识到师傅宫中之行肯定遇到了麻烦,道:“好,我去给玄难师弟交待几句,让他接管天静寺,随后就跟着师傅离开。” 午时。智能大师和玄静换上灰色僧衣,从后门悄悄地出了天静寺。走出天静寺之时,玄静没有回头,可是一步步地远离了高大庄严的天静寺,心中不禁颇有些失落。 师傅虽好,可是由自己发号施令却是另外一种滋味。 出了大梁城,智能大师和玄静掉头向东,很快就消失在大梁城郊。智能大师和玄静两人一起周游世界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走路自是行家,他们不停步行半天,到酉时时,大梁城已远远地被抛在了脑后。 走到一个小村庄前,智能大师松了一口气,道:“总算离开了是非之地。” 玄静一直没有问师傅离开大梁的原因,他望了望前面破败的小村庄,“现在已是酉时。今晚我们就在小村庄过夜吧。” 智能大师摆手道:“就在这坐一坐,稍稍休息一会,吃些干粮就行了,若我记得没错,过了小村庄。再走一里就有岔道,沿岔道走二里山路,就有一座废弃的小庙,今夜就在小庙过一晚吧。” 玄静见师傅神神秘秘。暗道:“莫非师傅闯了祸,三公主死了?”玄静满心疑惑,师傅不说,他也不问,从包袱中取过干粮,两人就默默地坐在路边啃着干粮。 两人还没有走到小村庄,村庄里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响起,十骑战马转眼间从小村庄奔了过来。智能大师喃喃道:“来得好快啊。” 玄静手持一根粗大地禅杖,猛地往地下一顿,“是谁紧追不舍,让他们知道洒家禅杖的历害。”玄静本是火爆的脾气,当上了天静寺住持以后,自然变得宝相庄严,现在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游方和尚,憋在心中的火气就一下爆发了出来。 转眼间,十骑已到了眼前。领头骑手正是侯云策身边亲卫林中虎,他在智能大师面前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是侯相手下亲卫,奉命迎候大师。” 智能大师听到是侯云策的手下,松了一口气,他见到十名亲卫下马动作敏捷、整齐,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好骠勇的骑士,难怪能够屡胜胡骑。” 显德四年黑雕军在义州大胜党项房当军时,智能大师恰恰云游到颁州一带,智能虽是胸怀宽广、普渡众生的僧人,可是对于入境烧杀抢夺地胡骑,还是从心里感到憎恶,对于能够战胜胡骑的黑雕军,智能大师从心里生出好感。 林中虎取过一枝管状物,对着天空,点燃引线之后,只听火光腾空,天空中出现满天的青红火花,火药熄灭之后,天空中仍然聚有一团黑烟,甚为显眼。 这是亲卫队最新得到的联络暗号,名为“冲天炮”,“冲天炮”的制造者军器监小吏王珏,当日大梁府城北尉杨通和军器监小吏王珏发生冲突,侯云策恰好在场,城北尉和军器监小吏都是侯云策感兴趣的人物,于是出面劝解了一场纠纷,以后,侯云策特意到军器监转了一圈,提拔王珏当上了军器监录事。 王珏长于制造形怪状的火器,这些火器被军器监主官斥为技混巧,从来没有被重视过,更别说成批量生产了,侯云策却对这些火器很有兴趣,看中了王珏制造的“震天吼”,这种震天吼类似于过节玩的“冲天炮”,火药发射在空中后,在黑夜里会发出明亮的火光,在白天则会留下浓密的黑烟,用于亲卫队的联络最合适不过。 侯云策把王珏的“震天吼”改名为“冲天炮”,每一火配发五支,只是“冲天炮”配发给亲卫队后,还从来没有机会使用,今日林中虎是第一次正式使用“冲天炮”。 侯云策此时带着十数人,正守在一座百米高地土山之上,站在土山顶上,周围十数里尽收眼底。 侯云策从宫中回到别院,先见过孟殊和杜刚,两人走后,赵英还未起床。等到赵英起身之后,侯云策才得知智能大师救治三公主的全过程,侯云策越听越怪,三公主居然吐出了腥臭的黑液,这不像是生病,反而有中毒的迹象,智能大师所说“黑痰积郁太久”地理由,侯云策更觉得牵强。心怀疑虑的侯云策赶到天静寺想问一个究竟,不料智能大师和玄静已经离开了天静寺。 智能大师不辞而别!侯云策立刻断定三公主的病情有蹊跷。 飞鹰堂在大梁城四门处都设有商铺,专事监视观察之职,玄静手持一根粗大禅杖,特征十分明显,东门商铺的店小二还有些印象。侯云策就带着几火亲卫,出东门追赶智能大师和玄静。 大梁城郊的地形,早已被亲卫侦察得一清二楚,并绘制了精密的地图,侯云策没有任何犹豫,直奔二十五里外的一座土山。侯云策带着罗青松和十几名亲卫上了土山,其他骑兵几路骑兵则分头出动,没有在沿途耽误,而是各自奔向几个必经之地,采取守株待兔之策。 果然,侯云策看到了“冲天炮”发出来的信号。 “风之子”跟随侯云策已有两年时间,一声长嘶,从平缓的小山上往下冲去。“风之子”跑步极有节奏,依着山形先慢后快,下到平地以后。这才纵情驰骋,向着“冲天炮”飞起的方向赶去。 在“风之子”的长嘶中,侯云策翻身下马,大踏步来到智能大师身前,拱手道:“智能大师,为何不辞而别?” 智能大师并不回答侯云策地问话,看着杀气腾腾的骑兵,再次感叹道:“百战精兵,果然是不同凡响。” 侯云策和智能大师并肩走向路旁的小山坡,亲卫们和玄静远远地看着两人。 “大师是智者,对智者说话就不必绕弯子,在下想问一句。大师为何离去得如此匆忙,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侯云策比智能大师高出一头,刚好可以看到智能大师头上的戒疤,整齐地戒疤如站立的小兵。 智能大师极目远眺,无穷无际的原野都渐渐沉浸在暮色中,薄薄地雾气在树梢间沉积,淡淡地炊烟在散淡地升起,几声零散的狗叫声。似在催促着行人归家。 智能大师蹙眉道:“也不知此事当说不当说。若说了此事,或许又有许多人头落地。可是不说出此事,同样会有人头落地。既然侯施主追到此地,老纳也就不妨说出来。” 侯云策见智能大师开了口,知道他定然会说下去,也就并不插嘴,静静地听着智能大师说话。 “要说清楚此事,还要从头说起。老纳并非从小进入佛门,而是三十岁才入佛门,入佛门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除了在少林寺当住持的六年时间里,其余时间老纳都在四处游历,也算得上有些见识。” 智能大师遥望着运处的山川,陷入回忆之中,“老纳年轻时候性子急燥,总喜欢和人争斗,就和玄静的性子差不多,所以我们师徒俩极为缘分。老纳二十多岁时,曾与师兄弟们游历到青城山,为了一件小事,与西蜀唐门弟子发生了争斗,老纳祖上是大武将军,这家传武艺十分霸道,只讲杀人不讲修心,和唐门弟子发生冲突地时候,手下也就没有留情,四名唐门弟子被老纳杀了一名还重伤了三名,真是罪过,罪过。” “唐门是西蜀门派,长于用毒,他们为了报仇,数次暗算我们师兄弟,都没有成功,唐门弟子先后有十几人折损在我们手上,回到中原之后,唐门弟子就再也没有出现,数年后,我们都以为此事已了,老纳娶妻生子,一家人也和和美美,谁也没有料到大祸已经临头。一日,老纳外出喝寿酒,回家之时,一家四十九口人全部中毒,此毒阴狠无比,中毒者一会冷一会热,一会呼吸急促一会呼吸停顿,四十九人整整呻吟了一天才陆续死去,其中就有老纳的父母、娘子和四个儿女。” “老纳的师兄弟的家人也全部中毒而亡。” 智能大师干涸地眼角沁出了泪滴,刚流出来一滴,就被智能大师脸上的沟壑所吞没。 “老纳也是血气方刚,和两名师兄来到西蜀中,潜伏在唐门周围,先后杀了唐门五十多人,唐门多次围杀我们三人都没有成功,唐门无奈之下被迫逃出了家园,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唐门迁族之时。两个师兄已中毒身亡,老纳也身负重伤,若非少林寺果元大师相救,老纳早已是西蜀中一堆枯骨。从此,老纳就随了果元大师,投入少林寺。” “唐门和老纳家人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只为细若微尘的小事,竟然让两个家族都受到灭族之祸。真是罪孽啊。老纳为洗清罪孽,苦学少林医术,救活一人也就减轻一分罪孽。据老纳所知,唐门经过当年的惨事,同样元气大伤,三十年来很少有人在中原活动,在家乡也是医治世人为已任,唐家之医术已惠及了无数乡人。” 侯云策没有想到智能大师竟有这样一段惨不忍睹的人生经历,安慰道:“大师在郑州瘟疫之时献上药方,救活的人成千上万,有此一项功德,什么罪孽都可以洗清。” 侯云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由衷感慨道:“数年南征北战,在下这双手,同样沾上了太多鲜血,人生百年如白马过隙,你死我活的争斗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经过百战之后,他对复国想法有些变化,此时感慨,表面说的是战争,实则也隐指复国之大计。 智能大师绕了一个大圈,最后才点题,道:“三公主并非生病,也是中了唐门之毒,此毒和老纳家人所中之毒一模一样,老纳最是熟悉不过,哎。可惜当年不知破解之法。老纳身为少林寺僧人,不愿意介入朝堂之争斗,任凭你再大的江湖门派、再历害的武功绝学,在朝廷面前都不过是路边的野草而已,为少林寺着想,老纳只能仓皇逃窜。” 听到智能大师讲前面的故事,侯云策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再次安慰道:“智能大师救了三公主,就是大林皇族的有功之臣。谁也不敢为难大师。”侯云策此话其实言不由衷,敢于向三公主下毒之人,定然不是易与之辈,智能大师坏了别人的好事,留在大梁说不定真的会遭人暗算。 侯云策看着智能大师洞穿世事的表情,道:“三公主之事,暂且你知我知,不可与外人道也,在下是大林宰相,只要在位一天,定能保得少林寺周全,此事就请大师放心。” 侯云策对着罗青松招了招手,罗青松从战马背后提了一个布袋。 “这是一袋钱,算作凌德妃地一点心意,请大师不要推辞。” 智能大师手提着钱袋,微笑道:“佛家并不痛恨钱财,否则何必在庙前设立一个功德箱,此物若用得好,同样可以做功德无量地好事,这就如快刀,能杀人,同时也能救人,也如权力,能害人,同时也能造福百姓。” 智能大师和玄静渐渐隐沉在黄昏的雾霭之中,侯云策带着众亲卫,返身回到繁荣、富庶、和平、安宁地大梁城。 凌晨,处于城南的白云道观沉浸在夜色之中,罗青松、林中虎带着二十名亲卫,从城南的一个小院子出来,悄悄摸近了白云道观,他们每人带着一柄腰刀和一张可以连续发射的五虎上将弩。 侯云策出城追智能大师的同时,罗青松、林中虎换上便装,在一名飞鹰堂老者的陪伴之下,把白云观的情况摸得十分情楚。白云观内一共有十二个道人,其中有三名道人年老体弱,基本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其余九名道人多多少少会一些武艺,也有长剑等兵器,他们分住在观后的七间平房之内,唐适是客人,就住在东头的客房之内。 罗青松、林中虎借着夜色掩护,很快来到白云观围墙之外,白云观围墙上修有些琉璃瓦,若要用飞抓攀墙,则必然会发出响动,惊醒道中之人,所以,亲卫队竖起了人墙,最下面之人都是黑雕军中有名的大力士,手抚着围墙,扎起马步,当起了人墙地基座。 二十二名亲卫军士都穿着特制的软底布鞋,这种攀墙术,亲卫队早已练得精熟,很快,二十二人潜入白云观,竟没有半分声响,白云观道人犹在睡梦之中,七间大门已全部被军士堵住了。 罗青松、林中虎两人带着八名亲卫,来到东门客房,一名军士用手指沾了一些唾液,轻轻润湿了窗纸,然后取出一个小管,这支小管设计得相当巧妙,里面隐带着火星,轻轻一吹,一股若有若无的轻烟就向屋内飘去。 江湖中,所有下三滥的伎俩其实都是制敌地利器,只是侠客们不屑于用此而已,亲卫队是军人,不是江湖侠客,自然不必理会江湖规矩,他们准备用迷烟熏倒唐适,免得武艺高强的唐适暴起伤人。 正以为得计之时,只听得屋内一声略带西蜀音的怒斥:“江湖小贼,也敢在此猖狂。” 一支长剑从吹迷烟的军士嘴里刺入,剑尖从后脑刺出,吹迷烟的军士是百战老兵,身强力壮,武艺高强,而且有一手精准的箭法,他没有料到屋内暴起发难,根本来不及躲闪,倾刻间命丧黄泉。 (第二百五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1章 杀唐适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白云观虽在城中,却位于一片树林之中,树林、围墙,把城市喧闹和道家宁静分隔开来,成为两个不同的世界,白云道观内种着数量极多的花草树木,虽是十二月,仍是绿意满园,幽雅的环境,和佛寺的庄严、开阔相比,又是另一番意境。 唐适起夜不久,正在迷迷糊糊,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传来。 “迷香”,唐适立刻清醒了过来,迷香是他常用之物,可以说是从不离身的伙伴,没有想到,竟有人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唐适睡觉向来是和衣而卧,宝剑就在枕头下面,发现迷香之后,立刻屏住呼吸,轻手轻脚下床,然后一剑结果了吹迷香的小贼。 唐适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一剑之后,就听到外面有人低低地怒吼了一声,马上判断出外面不止一人,屋外之人既然要用迷药,定然就是心狠心毒的盗贼,若从正门出去,说不定在外面等着的就是绊脚绳、石灰、闷棍或是鱼,因此,唐适抬腿踢断木窗,舞了一个剑花,破窗而出。 在半空中,唐适架住了两把凌历的快刀。 客房外面地势不宽,是一小块夯实的平地,平地外内里就是半人高的灌木丛,人多根本就摆布不开,还容易造成混乱,罗青松就让举着“五虎上将弩”的七名亲卫散布在外围,堵死屋内人的逃跑道路。 几声清脆的兵器相交之声,,林中虎、罗青松两人已和道士唐适已斗在了一起。 三四招过后,罗青松、林中虎两人迭遇险招。 唐适心中也是极为吃惊。他行走江湖,除了败在凌靖手中之外,罕遇敌手。他原本以为使迷烟的小贼定然不是一合之将,不料这两人刀法凶悍,没有任何虚招,刀刀都直奔要害之处。他本想按照江湖规矩问问两人来历,却被刀锋逼得没有说话的机会,更别说发暗器了。 此时,其余六间房屋早已结束了战斗。或者说,战斗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亲卫们的迷烟没有迷倒唐适,白云观寻常道士却在迷烟中丧失了知觉。 三人激战已过十招,唐适没有能够冲破两人夹击,眼睛余光已看到不断围过来的敌人心中有些惊慌,侧身闪过凌历的一刀,抽空问道:“是何方英雄?” 回答他的是两圈疯狂的刀影。 唐适心有退意,使出一招“雪落大江”,虚虚幻幻的剑影把两人全部裹在里面,这是唐门一代英杰唐然晚年在长江边悟出来的剑招,威力极大,最适合以少击多。 “雪落大江”是典型的防守反击招术,防御严密,反击凌历,就如天上闪烁的繁星,致命的一击就藏在繁星之中。 罗青松眼见对手剑尖突然变成无数个。他根本没有判断哪一个是真正剑尖,猛地把刀举起,大喊一声:“破”,似要抢攻进去。这是罗青松发出地暗号,“破”的意思其实是撤退。 罗青松长刀猛地劈下,长刀在行进途中突然变成了飞刀,直奔唐适面门。在江湖高手的较量中,武器就如生命一样。常在“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说法,罗青松这一飞刀袭敌,实在不按江湖规矩出牌,唐适手腕一拦,剑尖闪电般中繁星阵中飞出,直击飞刀。 趁着唐适出剑击刀的瞬间,罗青松和林中虎已跳出战圈。退入灌木丛中,灌木上的尖刺把两人衣服划出无数口子。七名亲卫一直在等待射击的机会,见两人闪开。“五虎上将弩”从不同地角度,如黑色的小蛇,发出“飕、飕”风声,向唐适咬去。 唐适见两名高手实然狼狈地退入灌木丛,左手往腰间一探,取过一只飞抓,飞抓还没有扔出,弩箭已扑面而来。这些弩箭通体都由铁制,虽然只有八寸长,却比寻常弩箭更重更快。 唐适武艺着实了得,剑光闪动,“叮当”数声,四支弩箭被长剑击落,不过有三支弩箭突破了防御,』中了唐适,一枝在腿上,两枝『射』入腰腹部。 唐适不管伤势,一边挥动着长剑,一边运劲于左手,飞抓就笔直地射向了房前的一株大树。他飞身上窗,拉紧飞抓,左脚猛地一使劲,想借劲荡向大树,不料左脚没有一丝力气,低头看时,只见胸腹部已被射中了七八支弩箭。 唐适肝胆俱丧,站在窗上喃喃道:“老子纵横四海,没有想到阴沟里翻船。” 第三轮弩箭又至,唐适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头上接连被射中三弩,他大张着嘴,鲜血如注,已毙命于窗上。 毙命前,唐适左手仍然握着飞抓,右手长剑则刺在窗棂上,他依靠着飞抓和长剑支撑着,竟然站立在窗前不倒,瞪着眼睛看着袭击他的敌人。 罗青松看着黑暗中如妖魔般的唐适,倒吸一口凉气,道:“若没有五虎上将弩,我们就要栽到家了。” 罗青松只觉肩膀传来热辣辣地,手一摸,竟是一片血迹,“妈的,中了一剑。”刚才激战中,他没有发现自己中剑,此时放松下来,才感到钻心的疼痛。 罗青松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下令道:“射出地弩箭全部收回来,一根也不要留下。” 林中虎心恨唐适杀了一名亲卫,伸手一拉唐适的腰带,唐适重重地掉在地上,林中虎提着唐适的尸体进入房中,罗青松提醒道:“听说这厮善用毒,搜身的时候小心一点,别中了暗毒。” 屋内油灯点燃之后,唐适很快就被剥成了白条鸡,林中虎小心翼翼地从衣服中搜出来一大堆暗器,包括金钱镖、梅花针、如意珠等等,梅花针锋锐处隐隐在黑色,显是有毒,除此之外,还有少量的通宝和大大小小的一些盒子,盒子里面是些白色糊状物。 罗青松观察了一会唐适所用之物,道:“唐适这厮细皮嫩肉,看来也是富贵人家,怎么只有这几个小钱。” 林中虎笑道:“屋角、桌下、画后、空心砖下,房梁顶部,都是藏宝的好地方,不知这个道士有无宝物。” 两人一边说一边四处搜索。屋内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罗青松指着房梁道:“唐适是客人,不可能在屋内设置机关,若我要藏物,就藏在房梁上。”林中虎见房梁颇高,取过身上的飞抓,稳稳地套住房梁。上了房梁,林中虎骑在房梁上,得意地轻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一个包袱。” 打开包袱,两人都楞在了当地,在油光之下。数十件珠宝熠熠生辉,除了珠宝以外,还有几个羊皮卷。 林中虎拿起一个精致地发簪,对着灯光。左瞧右看,道:“这是娘子之物,一个道士,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这个唐适,不是小白脸就是江洋大盗。” 罗青松看着这些宝物,笑道:“唐适到大梁的时间也不长,勾引不了这么多富家娘子,定然是江洋大盗。” 唐适的尸体上有着许多弩箭伤痕,自然不能留在观中,亲卫队带着唐适的尸体,很快就离开了白云观。离开之前,亲卫们还细细地擦试了地面,虽然血迹很难完全清理干净,但是,淡淡的血迹似乎也能掩盖昨日的激战。 第二天清晨。白云观的道士起床后。都觉得头痛欲裂,他们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昏头昏脑地出门,方便的方便,洗脸地洗脸。过了许久,才发现客房异常。 城南尉柳江清接到报讯,急忙带着几个衙役赶到了白云观,询问了白云观道士,仔细勘察现场,由于不知道唐适道士地死活,白云观道士又是一问三不知,现场只有破窗、血迹和几个箭孔,是凶杀还是打斗都难以定性,更别说破案。 众衙吏都是老手,见到这种情况,都在柳江清身后不断摇头,柳江清新官上任,带领着一群滑如油地老吏,常常受到或明或暗的抵制,让其如拳打棉花,始终不得力。 里部位于阴山脚下,大小胡族将其紧紧包围,里部为了生存,始终抱成一团,内部十分团结,他们的智谋主要针对敌人。而且百年来的经历让里部行事却大有胡风,崇尚武力,讲究实力,办事豪爽,说一不二。 这些都是极为宝贵的品质,但是在衙门里,任你官清如水,怎敌吏滑如油,柳江清满身傲气一身本领,却不得不和这些不入流的衙吏们斗心眼,好在衙吏们消息灵通,知道柳江清是侯相的人,都留有三分薄面,没有过分为难。 站在窗口,从依稀地血迹中,柳江清闭着眼睛,想象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名姓唐的道士站在窗台上,被箭射伤,血不断从身上流下来,又从窗台流到地面。 唐道士为什么要站在窗台上? 客房窗台完全破碎,柳江清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柳江清低着头想了一会,他慢慢走到另一间房屋,来到窗前看了一会,随后把六间房屋都看完,心中已是雪亮一片。 几个衙吏并没有跟随柳江清查看房间,他们站在客房的门前,凑在一堆,一位胖脸衙吏低声讲着昨日赌钱地坏手气,几位衙吏随着胖脸衙吏绘声绘色的讲解,“吃、吃”地低笑着。 这些衙吏都是大梁本地人,九转十八拐都和朝中的权贵拉得上关系,铁打的营盘流水地官,这些衙吏侍候过不少城尉,有的城尉飞黄腾达,成了将军成了朝中重臣,而有的城尉则被解了职或被踢出了大梁城,反而是这些衙吏,在衙门一呆就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年,陪了一任又一任的长官,也算得上“站定大梁府,笑看风云淡”。 他们还没有摸清楚柳江清的斤辆,就抱着看一看试一试的态度,和他虚与委蛇。 柳江清在最西端的房间处,对着衙吏小头目刘九郎喊了一声:“刘九,过来。”刘九郎收敛了笑容,走到柳江清身边,道:“大人,何事?” 柳江清指着窗纸上的小孔,“刘九,你看这个孔。”刘九俯下身,看了一会,抬头道:“孔口还有些湿润,如果没有错,应是昨夜留下来地。” 黑夜,窗纸被捅破。自然不会是好事。 刘九跟着柳江清依次查看了另外五间房屋,五间房屋的窗纸都有些破损之处。凑在一堆地衙吏们见两人察看得十分细致,似有所发现,也就围了过去。 柳江清对着几个衙吏道:“这些道士甚为普通,没有人有兴趣偷听他们说梦话,每个窗纸都有一个小洞,肯定是要用迷香。”他在石山院教前,曾经跟随着商队行走过江湖。对江湖伎俩并不陌生。 柳江清对着不远处的一个老年道士招了招手,老年道士一直望着衙吏们,见城南尉招手,连忙走了过来,老年道士脸得如猴子一般。满脸是皱纹,还有两个大大的眼袋,两块大大的眼屎,他殷勤地对着柳江清一阵点头哈腰。就如看门大叔,哪有一丝仙风道骨。 “道长,你起床之时,是否头痛得历害?” 老道士满脸惊,讨好地笑道:“今晨起来,头痛得紧,就如有人拿着棍子在打,城尉大人真是历害。连这也看出来了。” 柳江清看着一群愁眉苦脸的道士都在揉脑袋,问道:“他们起床后都头痛?” “正是。” 柳江清点了点头,对老道士道:“哪一位道长跟我到衙门去,我要好好问一问唐道士的事情。”说完,他转身就朝观走去,并没有理睬几位衙吏。 等到柳江清走出好十几步,刘九低声对胖脸衙吏道:“这个探花郎有些本事,竟然瞧出了道道。不是呆子,大家别小瞧了他,快点跟上去。” 胖脸衙吏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屑,可是看到其他衙吏都跟了上去,也就小跑几步,跟在柳江清身后。 罗青松、林中虎在侯府别院已经跪了三柱香了,侯云策仍然没有从房内出来,横行、霸道和两人都很熟悉,两只大獒颇为知事,忠心地趴在林中虎身边,横行依然是一幅桀傲不训地表情,微眯着眼睛,守卫在林中虎身边。 罗青松很是羡慕地看着林中虎,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罗青松也是住在别院里,天天看着横行、霸道,喂它们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可是横行、霸道却认准了林中虎,只要林中虎在院子,它们就跟在林中虎身后,对于罗青松却是一幅爱理不理地样子。此时,看到横行、霸道一左一右趴在林中虎身边,罗青松只有自我解嘲:林中虎肯定上辈子也是大狗,横行、霸道才会跟他一见如故。 侯云策铁青着脸,出现在房门口,在房站了足足一柱香地时间,这才走了出来,来到两人身边:“今日责罚你们,可曾心服?” 罗青松面有惭色,“我是指挥官,考虑事情不周祥,以至于为敌所趁。” “出发之前,我多次提醒你们两人,唐适武艺高强,尽量避色贴身近战,要根据现场情况,想办法引他出门,然后用五虎上将弩突袭他,或用兽罩住他,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伤亡。”侯云策指着罗青松的肩膀,“生死只差几寸,若你也战死在白云观,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这次白云观之战,罗青松指挥得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被唐适刺杀了一名亲卫,算是美中不足。 “以后你们两人都要成为指挥官,打仗要动脑筋,要时刻记住,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和敌人硬碰硬,每次打仗都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必然成不了良将。”侯云策挥了挥手,道:“你们到刘指挥使那里去,各自领十皮鞭。” 侯云策又对身边的封沙道:“战死的李飞是沧州人,在乡下有娘子和两个儿子,照例发了抚恤金后,给沧州府吴管家讲,让李飞两个儿子到沧州府上去读,生活费用全部由沧州府上来出,另外,每年让李娘子到府上领两贯钱。” 侯府主院,赵英仔细查看着一大包珠宝,虽然她是大富人家出身,骤然间看到如此多地珠宝,还是觉得眼花暸乱,她一件件细看,突然,发现了一件熟悉的黄金项链。 (第二百五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2章 牛毛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进到屋里,赵英惊地道:“这个唐道士真是个江洋大盗,这个首饰是嫂子的,你看,上面有个小小的林字。” 侯云策接过首饰,果然瞧见一个篆字“林”,道:“这肯定是岳母的家传之物,嫂子进门之时,岳母送地礼物。” 赵英夸奖地看了侯云策一眼,“阿郎真是历害,看一个字就知道来龙去脉,嫂嫂不和何时把黄金项链丢失了,被哥哥揍了一顿,上一次父亲到大梁时还说起此事。这个唐适真是该死,让嫂嫂受了一顿好打。” 赵英又递过来三张羊皮卷。 侯云策把羊皮卷摊开,看了半响,脸色忽阴忽睛,道:“这三张羊皮卷都是地图,这两张是大林各地军队部署图,这一张是大梁城重要官员住所分布图。”他指着地图道:“此图相当准确,你看,侯府就在这里。” 看到这三张地图,侯云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侯云策全权负责北伐的准备工作,北伐能否成功,关键在于能否出其不意,出其不意的关键又在于“声东击西”之计能否奏效,所以,侯云策对于西蜀奸细特别敏感,他是抱着宁可错杀不愿意放过地心理,派亲卫队擒杀有着种种疑问的唐适,如今证据显示,当初的怀疑并非草木皆兵。 侯云策很快又陷入了疑问:三公主中了唐门之毒,但是下毒之人肯定不是唐适,那么,又是谁对三公主下毒? 大武帝国崩溃之后,军阀割据,战争多如牛毛,北方大小战争更是接连发生,社会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每遇灾年,饿殍遍地,其状惨不忍睹,大林朝八年苦心经营,中原渐渐进入了恢复期,隐现中兴之势。 南方的战争相对北方来说要少得多,相对和平的环境,使南方经济超过了北方,形成了若干以大城市为中心的经济区域。 以成都为中心的西蜀地,是两汉以来的旧区域,每逢中原丧乱,就有人据西蜀自立,西蜀的农业和工商业都极为发达,成都市场繁荣异常,有蚕市、药市、七宝市等,市场交易量极大。 吴越都城杭州已成为东南繁华的大都市,有“地上天宫”之称,因吴越受阻于南唐,故对中原的贸易,都由杭州出海,自海路而至山东青州,海路的商业日趋发达。 扬州位于运河、长江之冲,为唐代盐铁转运使的驻在地,其地一方面为内河航运的中心,一方面外舶亦可自长江进口至扬州,所以扬州胡商极多,是一个大商富贾、达官贵人与名士妓女的集中地,杜牧长期住在扬州,流连于风华雪月之中,梦醒之时。发出了“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感叹。 另外还有广州,是南洋第一大贸易港,船舶如林,商贾云集,有婆罗门、波斯等船,载有香药珍宝、积载如山,也是繁荣之极。 大林帝都大梁城从繁荣程度来说,并不如成都、杭州、扬州、广州等城市,只是这些割据政权都是富而不强,在大林朝军事力量面前,随时都有覆灭危险,正因为此,大梁城内就成为各种势力的角逐场,表面风平浪静。暗中却激流涌动。 白云观事件,柳江清已接近了事实真相,只是道士唐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案件性质无法确定,最后案件送到新任的大梁府尹昝居润手中。昝居润一语定下了案件的基调:“道士、和尚云游四方,来无影去无踪,有什么案子可查,城南尉难道没有事情做吗。此事就不必再提。” 柳江清身边的可人儿是昝居润所送,此时,他虽然觉得白云观案件疑云重重,面对着府尹的决断,也就只好罢手。 而三公主中毒事件,让侯云策和赵英感到颇为棘手。 “除了疯子,任何人做事情都有动机。从表面上看,三公主中毒而亡。最大的受益人是田淑妃,同样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田淑妃。但是,田淑妃有两个儿子,对她形成威胁的是林宗训,她实在没有必要冒着灭族地风险去毒杀一位公主,所以,田淑妃不会笨得下毒谋杀三公主。” 侯云策加重语气道:“若不是田淑妃,那会是谁下此毒手?” 赵英小脸仍然带着憔悴。她托着腮坐在窗前胡桌旁,桌面是上好的深山老木做成,一圈圈的纹路就是水波一般。极为清晰,郎君最爱这种仅仅上了清漆的桌面,据他说这些纹路就是树的年龄,每长一年就会在树干上增加一圈,赵英一边听着郎君说话,一边用手指抚摸着桌面,心道:“这桌面竟然有二百岁。” 侯云策见到赵英有些心不在焉,就停了下来,“你在想什么?” 赵英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郎君笑了笑,道:“这树活了二百年,若人要有这么长寿就好了,我担心,若下毒之人没有清查出来,陛下、小妹、宗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此言虽是小女子平常之言,却如当头棒喝,震得侯云策大脑“嗡、嗡”作响。 如果林荣被毒,最大的赢家是谁? 此时杨光义远在德州,不再掌握禁军,其下毒地可能性几乎没有。 下毒者必然另有其人,或许和第二块石碑有关?若真是这样,现在追查出下毒之人,则是非常必要之事。 侯云策突然有些心虚:组建黑雕军、创建侯家商铺、军情营和飞鹰堂,对外联络里部、党项颇超部,收服党项房当部,还在灵州设立军械五营。 从外人角度来看,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活生生就是为了夺权。而事实上,侯云策所做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就是复国,只不过到了大梁日久,复国之心反而越淡。 这次轮到侯云策发愣了,他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脑袋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 赵英身穿一件白色外套,抬手之间,衣袖间露出一朵红色的杜鹃花,看着楞征着的侯云策,略显惊地道:“郎君为何也发愣,知道了谁是下毒之人?” 侯云策苦笑道:“智能大师走后,已经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三公主被人下毒,贸然向陛下提起此事。恐怕有恶意中伤、挑拨事非地嫌疑,而且后宫之事,最忌讳重臣参与其中。” “此事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真是愁煞人。”赵英犹豫着道:“上一次郎君让我管理飞鹰堂,我其实还一点没有参与飞鹰堂之事,可否让飞鹰堂来查此事。” 飞鹰堂在侯云策安排下,早已成功地实行了转型,变成了一个纯粹收集外围情报地机构,在孟殊和杜刚的经营之下,飞鹰堂及所有分堂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商铺,利用着合法的手段收集有用的情报,这种点多面广、由外及内、去芜存精的收集情报方式。极为客观地反映了大林朝各地的政治、经济、军事等等情况。 侯云策再次苦笑,“飞鹰堂原本收集各地商业情报,只是大梁城局面如此复杂,为了避嫌,不宜再用飞鹰堂。” 侯云策站起身来,道:“不想这么多了,如今我们宜静不宜动。” 林宗训、赵家小妹是赵氏家族富贵地保证,赵英没有侯云策这样洒脱,也没有猜到他的心思,仍然愁容满面地道:“我还是要到宫中去一趟,悄悄警告小妹,让她和宗训都提防着小人。哎。别看宗训是皇长子,失了娘地孩子在宫中就如一片孤叶。大风一来也就四处飘散了。” 侯云策叮咛道:“小妹年龄尚幼,也不知口风是否稳健,小英只可让小妹注意饮食,且不可让其知道三公主中毒一事。” “知道了。”赵英是侯云策法定妻子,她能够无限接近却永远不能达到侯云策内心最隐密的地方。 侯云策伸伸懒腰,道:“我送你到宫中,随后我要到城外去溜溜马。” 侯云策负责北伐之事,赵英也不清楚,侯云策出城看河道均是借着溜马的名义。 侯云策带着林中虎、罗青松和十位亲卫,出了北城门,沿着护城河向北而去。刚刚走出城门,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竟然铺天盖地般从阴沉沉的天空中扑射而下,护城河的冻块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地光芒。 河道经过显德五年春季的挖掘,掏出了淤泥,加固了河道,使得河床加深了约莫一丈以上,玄蛟船通过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是稍小一些的楼船也能通过。 河面上,十几个小孩子,坐在宽扁的竹筐上,两只手持着尖利的小棒,用小棒在冰面上一撑,竹筐就飞快地在冰面上滑动,小孩子们玩得尽兴,欢笑声传得极远,而江边则有几位耸头抄手的成年人,看着小孩子们在冰面上嬉戏。 侯云策扬着马鞭,指着冰面道:“这些大人并不禁止小孩子在河面上玩,说明这些冰层足以承受这些小孩子的重量,我在幽州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些雪撬,绑在脚上,就可以在雪地里快速地滑行,速度比得上快马。这是更北处胡族的法子,很好用。” 林中虎还有少年心性,听到还有这种好玩的方法,对罗青松道:“回去后我就做一个雪撬来玩。” 罗青松在灵州时,已是副指挥使了,到了大梁以后,罗青松就又跟在了侯云策身边,他地想法和林中虎不同,道:“雪地里行军,最伤马腿,有了这样雪撬,狮营以后就不惧怕雪地作战了。”说到这里,罗青松想起了在清水河畔雪夜袭敌营的寒风大雪,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侯云策赞许地看了罗青松一眼,道:“罗郎可是大有长进,这种胡族雪撬用来装备步兵,在雪地上作战最好不过。”说完又瞪了林中虎一眼,“最先跟随我的杜刚、陈猛,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了。林中虎,你别光想着玩,要动脑筋想想如何带部队。” 一行人走了不到两里,听到前面隐隐有打斗声。 一道一俗手持长剑,在冻面上交手,长剑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而一位道人埋头坐在岸边。侯云策眼尖,认出道长乃是凌靖。不用说,坐在冰面上的道长多半是其弟子柳青叶。 一行人摧马上前。来到了坐在岸边的道士身后。 坐在岸边的道士正是柳青叶,她脚上中了几枝细细的牛毛针,这种细小的牛毛针是唐门暗器,进入人体之后,会随着血液四处流走。极为历害。柳青叶的师兄就是手臂中了中了唐门牛毛针,最后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最初大家都以为牛毛针有毒,后来捉住一名唐门弟子。大家才知道牛毛针的历害之处,所以,凌靖弟子出门之时,都在身上随身带着吸石,就是专门防备唐门牛毛针。 今天,柳青叶中了牛毛针,立刻用一条布条系紧了大脚,再用吸石顺着受伤处吸取牛毛针。正在紧要处,后面响起了马蹄声,柳青叶没有回头,仍然专注地用着吸石,当两根指甲壳一般长短的细针出现在吸石之后,柳青叶用手顺着往上轻轻按压,再也没有刺痛之感,恨恨地骂了一句:好阴毒地暗器。 唐门牛毛针实际上是用小巧地机械来发射。凌靖曾经缴获过一个木盒子,鼓捣了半天,却没有能够再次发射。幸好牛毛针射程不远,数步之内才有效果,而且发过一次就不能再发,否则,唐门牛毛针绝对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武器。 柳青叶吸出牛毛针,立刻提着长剑跳了起来,她没有想到来人是侯云策,禁不住道:“怎么是你?” 侯云策道:“令师在和谁交手。” 柳青叶望着眼前这位杀父仇人,心中却没有一丝怒火,她没来由地想起了被侯云策扑倒在地上的尴尬场面,脸上微微一红,道:“是一个唐门之人,师兄就是丧命在他的手中。” 智能大师也曾和唐门结仇,侯云策怪地问:“唐门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门派,怎么到处和人结仇?” 柳青叶原本想装作矜持一些,随着侯云策问话,脱口道:“唐门使用暗器,为人自然就鬼鬼祟祟,向来为江湖中人不喜,行走江湖,难免不与人磕磕碰碰,只要没有深仇大恨,大家向来点到为止,只有唐门暗器出手就要伤人性命,连和解地机会都没有,仇人自然就多得很。” 此话极为有理,当日在郑州,侯云策和凌靖交过手,双方表明身份之后,就一笑抿恩仇,侯云策等人若是与唐门交手,多半就会结成一笔死仇。 暗器,伤人无形,伤自己也是无形。 凌靖已经占据了上风,唐门弟子已被逼得在冰面上的滚了几圈,柳青叶知道唐门暗器无孔不入,虽然师傅占到了上风,神色间仍然紧张万分。 侯云策心念一动,想起了小武说过的故事,就从马侧取下挂着的长弓。果然,唐门弟子突然一扬手,一阵淡淡的白烟出现了凌靖面前,凌靖知道唐门暗器历害,只能躲避这一阵白烟,唐门弟子就朝对岸滑去。 “飕”地一声轻响,一枝雕翎箭刺破白烟,钉在了唐门弟子地腿上,紧接着,第二箭也如影随形,钉在了唐门弟子的另一条腿上。 侯云策脸色平静地对林中虎道:“你去把唐门弟子擒过来,注意他身上的暗器。” 林中虎兴高彩烈地接受了任务,带着两名亲卫,取过马鞭就朝河中走去,他们三人看着凌靖等人在冻面上轻松自在,谁知走上去后,虽说小心翼翼,仍然不断地摔跟头。林中虎坐在冰面上,想着滑竹筐的小孩子,就干脆坐在冻面上,用刀鞘撑着冻面,滑向了唐门弟子。 唐门弟子大腿被雕翎箭射穿,双手撑着冰面,不断向下流滑去,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长地血痕。 “飕”地又一声箭响,唐门弟子的手臂上又中了一枝雕翎箭。侯云策身后的亲卫均是箭法高明之士,看到侯云策箭法如神,禁不住齐齐地叫了一声好。 此箭射完,侯云策也是暗自得意,数年来,天天弓不离手,再加上天遁功极大的改善了视力,自己的箭法已达到黑雕军一流水准,虽说比不上刘黑彀和贺术海东,却已称得上箭无虚发。 (第二百五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3章 调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结冰的河面是一条天然的风道,时而疾时而缓的北风在冰面上胡乱地吹着,受伤的唐门弟子唐刚身中三箭,已是活动不便,伏在冰面上,见三个相貌平凡的带刀军士逼向了自己,而河岸上还有持弓的军士和莫名其妙的道家高手在虎视眈眈,他不禁仰天长啸: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不到唐刚竟然丧命于此。 唐门弟子以心性坚强著称,虽然明知不幸,却并没有放弃抵抗。唐刚用未受伤的左手扣住了“凤尾砂”,这种剧毒带剌铁砂只要刺破皮肤则必无幸理,最适宜于攻击大群敌人,铁砂有刺且有剧毒,使用之时需要戴上专门的手套,此时,唐刚知道自己万难逃脱,他没有戴上手套,等到军士就要接近自己的时候,从腰间特制皮囊中摸出一把凤尾砂,准备拼个鱼死破。 林中虎根本不知道面临的危险,只是上一次在白云观亲卫之死让他吸取了教训,他对两位亲卫道:“这厮暗器历害,大家要小心一些,先把他打昏再说。” 唐刚猛地转过身,正欲发出致命的凤尾砂,河岸上又飞过来的一枝雕翎箭,狠狠地钉在了唐林的左胸之上,这一箭狠狠地刺穿了唐刚的心脏。唐刚低头看着还在微微颤抖的箭簇,脸上带着又是震惊又是绝望的表情,喃喃道:“我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人天生就有求生的本能,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虽说唐刚已有必死之志,可是死亡当真降临的时候,他仍有不敢相信死亡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唐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在旋转避,伶牙利齿的小娘子似乎露出了白玉一般的手臂。和自已在深山中的一弯清水边嬉戏。 唐刚似乎还看见不满三岁的双胞胎,在院子里追逐着花尾巴的小狗,喃喃地道:“早知如此,又何必争强好胜。” 林中虎和二位亲卫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见到唐刚前胸中箭,知道必死疑,不过出于谨慎,三人围在身边没有动手。 唐刚头猛地一歪,耸拉在冰面上,三人脸上都发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名亲卫伸手就去抓唐刚的头发,想把他拖回去,这名亲卫全无防备地抓住唐刚的头发,唐刚突然睁开眼睛,握着凤尾砂的左手猛拍在亲卫的脸上,唐刚“哈、哈”大笑两声。脑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笑声嘎然而止。 唐门弟子训练严酷,长期浸泡在各种毒物中,生命力着着实强悍,生命地最后一瞬。仍然发出的夺命一击,中了凤尾砂的唐刚和亲卫转眼间就全身乌黑,流出的血水也变得乌黑一片。 侯云策原本想活捉这名唐门弟子,解开三公主中毒之迷。可是他看到凌靖潇洒地从冰面上滑了过来,突然改变了主意,如果捉拿了唐门弟子,则很难完全掩盖行迹,除非杀掉凌靖和柳青叶,可是凌靖武艺高强,自己未必能制服他。侯云策当机立断,再次张弓,直接射向了唐刚的要害部位。 侯云策、凌靖等人看着被拖回岸边的两具尸体,半天没有说话。 侯云策回头冷冷地对凌靖道:“凌靖,你也是一方乡绅,为何要与人私斗,触犯了大林刑律,你可知罪。” 凌靖武艺高强。原本不需要侯云策出手相助。他正准备向侯云策表示感谢,不料侯云策翻脸不认人,和他打起了官腔。 凌靖出身世家,却是一只闲云淡鹤,时常云游四方,所到之处甚为受人尊敬,陛下林荣崇信道家,先后召见了道家陈抟、李琪和凌靖等数名高人,见面之时也是客客气气。此时,侯云策突然而至的训斥,让凌靖有些措手不及。他极为难堪,楞在当地,脸上地笑容渐渐消失。 柳青叶也是吃惊地看着侯云策,她对侯云策的感情就有些复杂,侯云策是她的杀父仇人,柳青叶曾经跟踪侯云策近一月,并在侯府房和侯云策短暂交手,连抹胸也被抓去。柳青叶断了刺杀之念以后,随师傅凌靖云游四方,在武当山和师傅一起成为正式的道人。 凌靖出身世家,虽为道长,可是羁绊之事着实不少,面对着手握重权的宰相,冲冠一怒实在是后患无穷,他强忍着怒气,指着全身黑得发亮地唐刚,道:“此人是江洋巨盗,正是行凶之时,被我发现,正准备擒拿下来送进官府。” 侯云策等的就是这句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此人是巨盗,凌道长为民除害,真是有道高人。” 凌靖暗道:当日在郑州之时,侯云策还是一位质朴汉子,如今当上了大林朝宰相,却让人实在是捉磨不透。 侯云策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吩咐林中虎道:“看巨盗的样子,所用毒药定是厉害无比,你们挖一个深坑,把巨盗掩埋了。” 侯云策看了一眼丧命当地地亲卫,对罗青松道:“你赶快回去运一个棺木回来,把他运到铁木岭厚葬了吧。”在白云观战死一名亲卫以后,侯云策就在大梁城外找了一块名为铁木岭的风水宝地,专门安葬战死的军士。 众亲卫各自忙碌之时,侯云策叫上凌靖离开河岸。 “在大梁城有多少唐门弟子?”侯云策见识了唐门毒药的历害,对这一久负盛名的神秘门派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凌靖出身名门、久历江湖,自是闻玄歌而自雅意,他暗自琢磨:唐门若惹怒了官府,任你毒药如何历害,也没有好下场。 “唐门弟子居于西蜀名山之中,甚少到中原来,此人名为唐刚,是西蜀唐门的一个厉害角色,前年我带着凌不破等徒弟们游历到青城山,因为道门之争,和青城山的道长发生了矛盾。最后在道观里拳脚相向。” 道家清静无为,在道观打架,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凌靖说到这里颇为尴尬,“这本是我们的道门之事,和唐门无关,双方都很克制,只动拳脚没有动兵器。不料当时唐刚恰好在青城山,他见有人在道观动手,青城道长们眼见不敌,就旁边发了暗器,出手相助。” 凌靖神色有些暗淡,当日打斗之时,他正在前往成都府,并没有在青城山上。若他在场,或许一场悲剧就会避免。 “唐门暗器着实了得,每次出手都是必杀之技,凌不破中了一枝牛毛针,这牛毛针十分细小,射入人体之后并没有痛楚,但是若不及时解救,牛毛针就会顺着血在身体里流动,流入要害之地。就算是神仙也解救不得。凌不破中针之后不知其历害,仍然在和青城道长打斗,突然间就倒地不起,青城道长和凌不破只是意气之争,完全没有伤害凌不破的意思,见凌不破倒地,这才注意到不动声色的唐刚。 唐刚知道误会以后,施救已晚,终究没有救活凌不破。” 凌靖是一个十分注重感情的人,在他地心目中,徒弟就和自已的儿女一样,得知此事之后,就四处寻找唐刚,却没有见到踪影。今日凌靖和柳青叶从贝州返回大梁,意外地与急匆匆赶路的唐刚相遇。 当日交手之时,柳青叶见过唐刚,唐刚左脸颊上有一颗红色的痔,特征十分明显,因此柳青叶一眼就认识了唐刚。 柳青叶刚刚叫了一声唐刚的名字,唐刚就发出了无影无踪地牛毛针。凌靖大怒出手。凌靖成名以来,甚少与人相斗,此时含怒出手,几招过后,唐刚就支撑不住。在凌靖快剑逼迫之下,唐刚连发暗器的机会都没有,被迫朝冰面上移动。 侯云策听完叙述,道:“既然唐门隐居在西蜀,他为什么来到大梁,肯定有什么目地?” 凌靖摇头道:“这个不清楚,唐门之人因为长期练毒,性子都比较阴沉,讲究睚眦必报,现在唐林不明不白在大梁失踪,必定会引来不少唐门弟子寻找。”又道:“唐门出手就是杀招,百年来,和大多数门派都发生过激烈矛盾,唐门凭借着无影无踪的毒药,百年来传承不熄。” 几个军士们把唐林的尸体用绳索绑好,拖到远处一个小土城后面,三名军士从远处村庄里买来几把锄头,冬天冷,土冰硬如铁石,几个军士轮番上阵,好不容易才挖了一个小坑,军士们看见唐刚乌黑的惨样,均不敢用手去触摸他的身体,就直接用脚将唐刚踢进了土坑里,四枝雕翎箭上沾着唐刚的血,估计箭头也沾有剧毒,军士们把雕翎箭也深埋在土坑里。冬日天冷,村民们在早晨一般都猫在家中,河边更是清静无人,当军士们完成工作以后,所有的一切就恢复了原样。 随后的日子,大梁城似乎平静了许多,转眼间,到了一年春节。 大林朝的春节,是货真价实的正月初一。 侯云策带着赵英、秋菊、宗林、小璐,按照大林朝的习俗,喝腊八粥、祭灶神、穿新衣、扫房舍、置年货、备佳肴、敬门神、贴春联,这许多事情,依侯云策的身份原本不必自己动手,侯云策却兴致勃勃地亲历亲为,远离了杀戮和阴谋,他又变成了质朴汉子。 赵英和秋菊几乎是同时大了肚子,赵英从小习武,身体强健,第一次怀孕之时妊娠反应就不大,而秋菊每天都要吐了个天翻地覆。春节来临之时,秋菊跟着大家一起在户外走动,反而没有吐得如此历害。 显德六年一月十六日,元宵节刚刚过完,众大臣仍然沉浸在一片欢乐和酒精之中,林荣却出人意料地宣布了新禁军的组建方案和各军主官、副官的任命: 禁军一分为六,为铁骑左右厢、控鹤左右厢、龙捷左右厢、虎捷左右厢、羽林左右厢和汴河水师,每军二万人。设都指挥一名,副都指挥使两名。 铁骑都指挥使杨光义,铁骑左厢都指挥使吉青阳,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慕容延钊; 控鹤都指挥使韩通,控鹤左厢都指挥使石守信,控鹤右厢都指挥使张藏英; 龙捷都指挥使袁彦,龙捷左厢都指挥使赵晁,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刘重进; 虎捷都指挥使向训,虎捷左厢都指挥使白霜文,虎捷右厢都指挥使孙延进; 羽林都指挥使韩令坤,羽林左厢都指挥使曹翰,羽林右厢都指挥使高怀德; 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副都指挥使时英; 禁军六部的主帅,都是建节开衙的大将,而副帅的地位也相当高,吉青阳、孙延进等等人是驻守一方地节度副使,而石守信、白霜文都人原本就是禁军各部的主力将领。 在建新禁军地同时。侍卫军原来主帅李重进已到了凤州,建立西南面行营,筹备攻打西西蜀事宜。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坐镇泽州,和北汉军对峙。 在春节前,远在德州的杨光义接连上了三个锦,锦是林荣专用品,贵为宰相也无权查看。杨光义上了三道锦之后。居然重新获得了信任,被林荣亲自任命为铁骑都指挥使,成为铁骑军统帅。 禁军六主将是由林荣亲定,而十二副将却是各位宰相和枢密使相互妥协的结果,吉青阳、孙延进就是由侯云策大力举荐进的禁军,另外。黑雕军勇将何五郎、冯继业的爱将王腾骧、以及与何五郎并称为“冲锋双将”光紫驼,也在侯云策推荐下调入禁军,他们三人官职要低一些。没有列入禁军十八将中,何五郎任虎捷左厢副都指挥使,王腾骧任铁骑左厢副都指挥使、光紫驼任控鹤右厢副都指挥使。曾经出任过钦差大臣的枢密院承旨时英,则是枢密使王朴推荐进入禁军。 此时,侯云策才真正体会到当宰相的好处,宰相的重要职责就是参与国家大事的决策,对重要人事也有发言权,这次重整禁军,侯云策和其它宰相、枢密使一起,都往里面夹了一些私货。林荣对此事相当宽容,他在几位宰相面前也搞平衡,侯云策、范质、王薄、魏仁辅、王朴等人推荐的将领也大体相当,这样一来,六位统兵大将难以一枝独大,宰相想要揽权也着实不易。 新禁军之策如一块巨石落入水潭之中,原来的涟漪都立刻不复存在,水潭中只是回荡着新禁军的振荡波。这个振荡波快速地扫荡了人们用来麻醉自己地欢乐气氛,重回到充满着诡诈、无奈的现实社会,不过,这也正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众人对禁军的高度关注有着充分的历史依据和现实意义。 大武内乱以来,有一支著名的禁军叫做神策军,神策军在大武原本是一支普通的地方部队,归属于陇右节度使,此地陷蕃之后转归陕州节度使,代宗时,宦官鱼朝恩控制了这支队伍,使之转归中央禁军系统,特别是在仆固怀恩叛乱被平定之后,朝廷更加感到了建立自身直接控制军队的迫切性,于是神策军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了一只举足轻重的力量。 在文宗和武宗等数朝,宦官因为掌握了禁军指挥权,实际把持朝政,从大武穆宗到僖宗七代之中,除了大武穆宗之外,六个皇帝都是宦官所立,宰相大臣和宗室竟无权过问,宦官势力之大可以想见。到了后来,更是谁掌握了禁军,谁就掌握了政权,太祖同样因为掌握禁军而“皇袍加身”。 郭炯、王腾骧、光紫驼等人远在西北,而永济渠解冻就意味着北伐的开始,八百里加急不断从京师发出,直奔凤州、灵州等地。 在大梁城内诛兵历马之时,幽州城内一片声色犬马,继燕王牒蜡镇守幽州的南京留守萧思温,趁着大契丹公主北上中京的机会,把二十多个杭州歌姬全部召入府中,这些歌姬是他花重金通过海路从杭州运来的,平日就安置在城东的别院中,只能偷偷地玩乐一番,此时公主到中京,萧思温就把这些歌姬全部召入府中。 至于瓦桥、益关等重镇,全由汉家降将守卫,在萧思温心目中,大契丹军威震天下,中原军队绝对不敢捋大契丹虎威,只要公主不在幽州城中,则天下一片太平。 (第二百五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4章 杨家兄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又名汴梁,战国的魏,大武之内诸朝都建都于此,另外,西汉时期的梁孝王,也曾经把大梁作为他的封国--梁国的都城。 大梁城是槽运的重要节点,便利的水陆交通为大梁城提供了发展的动力。但是,由于中原数十年动乱,历经战火的大梁城在大林朝初建之时,在城市建设、百姓富裕程度等诸多方面,都和广州、杭州、成都等南方城市拉开了差距。 经过太祖和林荣数年励精图志,大梁城日渐繁荣,各方商贾云集,和南方的几个大城市相比,差距迅速缩小。 在显德四年的时候,由于大梁城人口迅速增长,房屋已建得十分密集,不仅火灾频发,而且民宅侵入官道,严重影响城内交通,城内更有无数的墓地,占据无数黄金宝地。林荣下诏将都城内所有违章建筑全部强迫拆毁,并且将城内所有的坟墓迁往城外重新安葬,让死人为活人腾出地方。 迁祖墓就和当年毁佛行一样,受到了极大非议。 林荣力排众议,强行把此事推行下去,不到两年时间,大梁城为之一变,街道以宫城为中心,四个方向上各有一条宽阔的御道作为出城的交通干道,大武时的封闭坊里制基本废除,代之经由街巷联系宅院的开放式居住区,全城范围内商市与居住区混杂分布,沿街开设各种店铺,店铺门向街道开敞,形成若干部繁华的商业街道,城内还有五六处“瓦子”,是综合的游艺场所,常常是通宵营业,形成了晓市和夜市。 俗话说:大河流水小河满。大梁城繁荣起来,城内老百姓各项营生也就好做了,生活也慢慢富裕起来。基本生活需求得到满足之后,人们自然就会追求精神生活,春节、元宵节、填仓节、龙头节、清明节、端午节等节日就过得热闹而喜庆。 元宵节过后不久,龙头节又如期而至。 二月初二是传统的龙头节,也称为青龙节,俗称为“龙抬头”。是祭龙、迎龙、敬龙的节日,龙是瑞祥之物,能呼风化雨,人们渴望龙能抬头治水,降福人间。 对于以农为重的大林朝来说,龙抬头是一个重要的节日,林荣带领范质、侯云策等重臣以及禁军主将们在郊外举办“引龙”仪式,盛大的“引龙”仪式结束之后。众人各自回到家中,举行着各式的庆祝仪式。 初到中原之时,侯云策对这些节日一概漠视,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侯云策身心都在不断地融入到中原。特别是经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之后,侯云策渐渐地对这些节日重视起来,每到过节之日,总要认认真真按照习俗。把这些节日过好。 从郊外“引龙”回家,侯府很快就热闹起来,院子里飘浮着油煎糕、同心大饼的香味,府中的娘子们在此日不动针线,据说是怕伤了龙目,赵英还让人炒了一大盆黄豆,这个名目为“金豆开花”,象征着龙鳞闪闪。几个强健的亲卫挑着木桶出城,凿冰成洞,挑起河水回到府中,随后烧香上供,这个名目为“引田龙”,预示着迎龙、求雨,风调雨顺。 除了传统节日以外,府上的亲卫还分成四支蹴鞠队,举办了比赛。 为了保证比赛的公平性,侯云策自觉地不上场比赛,否则他作为前锋,估计没有那一个后卫敢于近抢铲球,所有联赛规则都是侯云策制定,而且他又具有无上的权威,当裁判最合适不过。 经过循环预赛,在龙抬头那天,刘黑彀的一队和罗青松的三队进入了最后的比赛,等到侯云策从郊外一回到侯府,操练场就响起了喧天锣鼓之声,除了两个守门的亲卫,侯府所有的人都来到了蹴鞠场边。府上所有的人都分为了四大集团,每个集团都支持一支球队,最终冠军获得者的球队和支持的集团,都将享用最为丰盛的宴席,既是祝贺胜利又是过节的大餐。 运动对于一支部队、一个集团甚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都具有重要的意义,锻炼身体提高体质仅仅是一个原因,还是两个更重要地原因: 一是增强对团体的归属感,中国文化有一个重要的思想内核——群体意识,认为人首先是群体的存在物,离开了一定的群体,人就不能作为人而生存,因此,每个人就都必须依附挂靠某一群体,这样才有“安身立命之所”,参加运动能够增强团体归属感,增强凝聚力。 二是发泄亲卫们多余的精力。侯云策率领的亲卫队,大多数是从狮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猛之士,个个都是身体倍棒吃饭倍香地家伙,以前在西北,不打仗的时候就泡在训练场上,此时到了大梁,虽然仍然每天都要参加训练,可是城里的训练由于条件限制,比军营的训练量要小得多、侯云策在府中举行经常性的“蹴鞠”比赛,就是为了有效地消耗这些多余的体力,免得这些体力积蓄到一定能量的时候,会给大家造成麻烦。 侯云策常年在军中,深悟其中三味,所以,隔几天就安排一场蹴鞠比赛,也是为了解决问题于萌芽状态。 蹴鞠比赛正在高潮处,一颗砂粒被一阵怪风吹起。不偏不倚地吹进了侯云策眼中,侯云策初时只感觉有些不适,用手背随意地揉了揉,却觉得眼中痛得历害,很快就泪流满面。侯云策把比赛所用地红旗交给封沙,站在一边不断地翻着眼皮。 小梅站在赵英身边,她地眼光一直跟着侯云策,当侯云策下场揉眼睛之时。就恨不得马上去拿一张湿毛巾,只是赵英没有发话,小梅就一会盯着脚尖,一会看着侯云策,心中如蚂蚁啃骨头一样。 终于,赵英用手撑着腰,在一边发话了,“小梅。去拿一条湿毛巾。”小梅闻言,美滋滋地去拿湿毛巾去了。小梅是赵英的贴身丫头,丫头也分三六九等,这贴身丫头在府中颇有身份,搞不好哪一天就翻身作主人。小梅是鬼精灵,如何不理解其中地诀窍,她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侯云策小妾,还要如秋娘子般为侯云策生下一儿半女。 小梅婀娜多姿。又是青春年少,侯云策并非柳下惠,对她的态度当然不坏,没有外人之时还要和小梅说几句玩笑话,只是最后一步始终没有跨出去,毕竟,侯云策身边并不缺女人,不仅需要肉体上的碰撞,同时也需要精神上的交流。 可是,今天侯云策颇有些反常,砂粒入眼后,他就觉得一阵气闷,心中更是烦乱难当。受到冷遇的小梅,噙着泪水,拿着毛巾回到了赵英身边。 侯云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闷头走回屋内。赵英见侯云策表情不对,连忙跟了进来。 “阿郎。”赵英把手放在侯云策肩上,轻轻地叫了一声,以示安慰。 “不知为何,心里闷得慌,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侯云策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他不是宿命论者,可是突然而至的烦闷让其心中颇为不安。 在大门上,画着一只葫芦,内画有蛇、蜈蚣、蜘蛛等等毒虫,谓之“辟百虫”,这也是龙头节的一个内容。 蹴鞠场仍然在激烈地进行着,场上、场下一派热闹,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走进了侯府。侯云策双眼直跳:果然有大事发生! 枢密使王朴的府弟,王朴脸色灰败,胡须和头颇为零乱,呼吸时急时缓、时重时轻,身体也是一会烫一会冷,他并没有因为陛下站在床前而睁开眼睛。 几个太医轮流上前摸脉,他们的脸色和王朴一样灰白,王朴的病和三公主的病极为相似,但是,他们用智能大师所开的处方抓了药,由于没有智能大师的针灸之术,王朴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 自从王朴写出《平边策》之后,王朴就参与了大林帝国的全部重大决策,包括征南唐、调侯云策回大梁、分割禁军等重大事项,已经成为林荣极为重要谋士。 北伐在即,王朴却离暴病,这让林荣暴躁异常,他在王朴床边走来走去,凶狠地斥责几位太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平日还称为神医,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束手无策,若救不活王枢密,你们也别想活了。” 林荣好几次都准备踢打太医,每次刚要出脚的时候,林荣克制地摸了摸挂在腰上的一块形制古朴地玉佩,这块玉佩是逝去的赵皇后遗物。林荣称帝前一直带兵打仗,带兵将领火气都不小,称帝后,赵皇后就送了一块玉佩给林荣,玉佩上有两个字“制怒”,林荣得到此玉后,自然明白赵皇后的心意,所以,每当要发怒之时,他就会摸摸这块古玉,平息自己地怒火。 太医李词听到此语,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大着胆子道:“以臣愚见,枢密使似是中毒。” 三公主生病,李词在心里也认定是“中毒”,只是在皇宫之中,“中毒”一事颇为敏感,说出来有可能无数人头就要落地,因此李词宁愿被人责骂为无用,也不敢轻易说出这两个字,目前陛下已是怒火攻心,既然如此,李词就豁了出去,讲出了心中所想。 所有在场的大臣均脸色一变。 三公主生病之时,林荣也守在床边。经李词提醒,林荣马上意识到三公主和王朴的病症几乎一样,李词之言极有可能是事实。 林荣脸色数变,突然勃然大怒,“李词妖言惑众,给我拿下。” 李词如小鸡一样,被几位如狼似虎的禁军提在半空之中,他的下颌被迅速地摘了下来。再也发不出一丝言语,其余几位太医见此情景,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 林荣对一位侍立一旁的禁军供奉官道:“李词妖言惑众,斩首。”供奉官面色沉静,虽是武将却颇有文气,举止间甚为干练,接令后,带着禁军走出了屋门。不一会,供奉官就提着李词的人头走了进来,人头上地鲜血不断地滴在地面。 供奉官手中地人头不断地滴着鲜血,一股血腥气和臭味扑鼻而来,一名头发花白的太医已被李词的人头吓得大小便失禁。 验李词的人头。禁军军士就拿着人头出去,而供奉官就挺胸侍立在一旁,验人头,原是军中规矩。林荣就把军中规矩也搬到朝中。 侯云策心头一片雪亮:太医李词当众揭穿了真相,因而惹来了杀身之祸,若不杀李词,林荣骑虎难下,必然要明着追究下毒一事,而北伐在即,万万不能在大本营大开杀戒,这样做要动摇军心,所以李词必死。 处罚了太医李词,林荣又变得心平气和,他对侯云策道:“听到王郎病重,一时糊涂,竟然忘记了医术高超的智能大师,侯郎赶快命人去请大师过来。” “智能大师治好了三公主之后,就向东云游,现不知在何处。”当日和智能大师一别。智能大师就向东而行。侯云策也没有找到他的把握。说到这,侯云策心中突地一跳。“智能大师能治好三公主,自然知道三公主乃是中毒,林荣聪明绝顶,定然已经想通了这一个关节。” 林荣没有继续追究太医们的责任,又对侯云策道:“侯相和智能大师相熟,就由你来寻找智能大师。”又对那名手提人头地供奉官道:“杨匡义,你带一百精骑,随时听从侯相指挥。” 原来供奉官就是杨匡义,侯云策不由得使劲看了一眼,暗道:“真没有想到,这位面相冷静地年轻人就是杨光义的亲弟弟。 侯云策在数年前的高平之战就已经见过杨光义,而杨匡义则阴差阳错没有见过面。侯云策回到大梁后,已是禁军中级军官的杨匡义一直在泽州防御北汉,今天是侯云策和杨匡义第一次见面。 杨匡义从泽州调回大梁,是枢密院命令。新禁军成立之后,禁军中下级军官的调动由枢密院负责,并不需要报经中门下,因此,作为宰相的侯云策并不知道杨匡义从泽州回到大梁。 大武以来,枢密使一直在与宰相争权,枢密使是直接通过“宣”、“头子”来行使其权力,中门下是用“敕”、“帖”发文来行使权力。枢密院地“宣”和“头子”的威力不小,大武明宗时,枢密使安重诲曾用“宣”驱走河中节度使、同平章事王从珂;隐帝时,枢密使即以“头子”命保义节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代替“位兼将相”的西京留守王守恩。 林荣称帝之后,枢密院的“宣”、“头子”和中门下的“敕”、“堂”各行其是,有分工也有冲突,两方权力各有侧重,谁也不能完全压倒另一方。 虎捷等禁军六军是大林中央军精华,为了有效控制六军,杨光义等六大将都挂着枢密副使名号,禁军中级官员的调动都必须经过枢密院,而六军主副将的调动则要经过枢密院和中门下。 杨匡义是禁军的中级军官,就由枢密院直接用“宣”调动。 侯云策特意安排飞鹰堂收集杨氏兄弟的故事,对两人也算了解,今日见到从未谋面的杨匡义,更是和以前得到的观点印证了起来。 杨匡义的性格气质和杨光义完全不相同。 杨光义从小就不喜读,却是胆大心细爱冒险,骑射本领非同凡响,怎样的烈马他都不在话下。有一次驯马的时候,马使性子在城楼地斜道上狂奔,一撩蹶子将杨光义远远地甩了出去,杨光义先是撞上城楼门楣,又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旁观的人都魂飞魄散,认为杨光义肯定脑袋都要撞碎,正在为杨家长子难过之时。谁知杨光义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摸了摸脑袋,毫无惧色反倒性气更足,发力追上烈马,纵身腾上,最终制服了烈马。 杨氏兄弟地母亲杜氏,对于野性十足的杨光义很是担心,于是决定尽早给他完婚成家。这是古代拴野马办法。大侯开运初年(公元944),十七岁的杨光义与护圣营的同僚贺景恩十六岁的女儿为结发之妻。 杨光义成婚这年,三弟杨匡义还不满六岁,刚是启蒙年龄。杨匡义年龄虽小,脾性已经初见端倪。无论是兴趣爱好还是性格,这个小孩子都与他的哥哥大相迳庭,杨光义好武善骑射,性情豁达,能交朋友,颇有江湖习气。 杨匡义嗜好读,和同龄的孩子游戏时,其它孩子都会不知不觉地对他心生畏服之情,不敢对他呼呼喝喝。出身行伍地杨弘殷对于自己竟也能生出个会读的儿子,感到很是高兴,两个儿子,一武一文,也是美事。杨弘殷外出征战时,分毫不取金银财宝,专心搜求各类古籍善本带给杨匡义,在父母的严格督促和关心之下,杨匡义学识渊博,多才多艺,很有智谋。 此时,供奉官杨匡义言语不多,行过礼后,就恭恭敬敬地跟在侯云策身后。 出了王朴府弟,侯云策猛地停住脚步,杨匡义紧跟在侯云策身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停下,差一点就撞到侯云策后背。侯云策看着相貌斯文、身材匀称的杨匡义,若有所思地问道:“杨将军,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行踪不定,不知如何才能找到他?” 杨匡义面对着大林朝宰相,表情甚为恭敬,拱手道:“末将听从侯相调遣,但有所使,万死不辞。” 侯云策不客气地道:“别说其他,我问你有何良策?” 杨匡义虽然官职较低,但是他哥哥是大名鼎鼎的杨光义,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朝中重臣大多都对他颇为客气,杨匡义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威震西北的宰相侯云策,杨匡义在侯云策面前并不敢造次,一直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隐隐感到侯云策看他的眼光有些异样,这让他感到有些怪:宰相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此时听到侯云策口气有些不耐烦,连忙道:“既然智能大师是向东而行,我可派禁军分别到澶州、曹州、宋州、滑州、济州、陈州等地,知会当地衙门,全力寻找智能大师,若在这几个州的范围内,定然能找到,若出了这几个州的范围,因为距离太远,即使找到估计也没有多大用处。” 杨匡义分析得极为透彻,侯云策也是暗自赞扬,点点头,“就按照这个方法办,找到智能大师随时报告我,去吧。” 杨匡义挺直胸脯,行罢礼,不紧不慢地向禁军兵营走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5章 武举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王朴是山东东平人,虽说很早就离开了山东,却保留着不少山东人的习惯和爱好,他的府弟曾被烧过一次,重建的府弟就变成了三进落的院子,前为大堂,中为内宅,内为花园,这是典型的山东世家大族的院落,只不过在大梁这种人多地少、寸土寸金的地方,规模、气度自然无法和山东世家的院落相提并论。 “寻找智能大师之事,就由你全权处理,有事随时来禀报。”侯云策挥挥手,又道:“你赶紧去办吧。” 杨匡义受到侯相的重视,刚才的小小不满自然就烟消云散,辞别了侯云策之后,沿着府弟的围墙向禁军军营走去,杨匡义感觉到侯云策在从背后看他,就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尽量让自己显得英武干练。 陛下亲自来探望枢密使王朴的消息,就如滔滔洪水一样,迅速传遍了大梁官场,官场真是一个怪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又确确实实存在,而且稍有动静,就会做出象模象样的反应。 王朴极有才干,性格刚毅,异常果断,不过人都有两面性,正因为王朴有才能,说话办事就颇为武断,不太尊重其他人的意见,和同僚们关系并不好。但是,王朴是天子心腹,众臣们就只记得王朴了好处,忘记了他的弱点,病重消息传出之后,不断有走路的、骑马的和坐马车的官员从四面八方涌到王朴的府前。 侯云策看着满脸焦急的众臣,敷衍了一会,带着封沙、罗青松、林中虎等人离开了王府。 杨匡义回到禁军营地之后,在当天下午就派出精骑。带着中门下的“制”,前往许州、宋州、澶州、大名府等地,接到中门下命令的各地官府不敢怠慢,纷纷动员起来,寻找少林寺的智能和尚。 第二天,各地报回来的情况令人失望,均没有发现智能和尚的身影 大梁城,每天都上演着无数的悲喜剧。对于王朴的病情,除了他地家人和林荣、侯云策等少数人以外,真正从内心深处关心王朴的人很少,整个大梁城仍然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 龙头节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禁军操场已经热闹非凡,各地的武将举子都来到了操场上,背着弓箭,提着长枪,等待武举考试正式开始。禁军操场不准寻常百姓进来观看,有不少贵胄子弟却来到了操场边,观看着热闹好看的武举考试。 大林朝的武举考试一般都是在春暖花开之时,这时候气候适宜。舞枪弄棒不容易受伤,容易发挥出真实水平,此次在二月份就开始考武举,时间至少提前了近二个月。 武举考试提前的原因,表面上是兵部尚张昭的奏折。 显德五年底,在三征淮南结束以后,兵部尚张昭又上奏折请开武举制科,为禁军选拔人才。制科创设于大武太宗贞观年间,原是皇帝临时下诏聘纳“非常之才”地一种非常隆重的选官办法,也是朝廷罗非常之才的一种措施。 张昭上之后,林荣不同意另开制科,却同意将显德六年四月的武举考试提前到二月初三。 禁军操练场位于大梁城南。柳江清是城南尉,负责城南的治安,他在其治安辖区内常常捉到犯事地禁军军士,一来二去,柳江清就成为禁军熟人,和好几位禁军军官成为朋友,武举考试之时,柳江清也进入了操练场,一名被他捉拿过的军士见到城南尉柳江清站在场边。便屁颠屁颠地扛了一张胡椅,拿了一个装水的瓦罐。请柳江清坐下,一边喝水一边欣赏武举考试。 武举考试是选拔军官,这各寻常江湖比武不同,武举考试就以骑射为主,分为长垛、马射、马枪、负重四个项目。 第一道考试是长垛,长垛其实就是射固定靶,靶子是木牌子,木牌子蒙了一层白布,白布上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参加考试之人,在一百步的地方射木牌子,射中小圈者为最优,每人射五箭。长垛考试的规矩:凡是五支箭全部射在圆圈内,就算合格,可以进入第二道考试。 六百多名各地推荐来的考生,黑压压一片,随着考官一声令下,第一组五十名考生走出队列,张弓搭箭,每人射出五箭。射完之后,五十名禁军军士就开始检查箭靶。 这一次武举考试,里部诸子中有陈鱼梁、柳赤松、李月照参加武举考试,柳江清瞪大了眼睛,寻找着陈鱼梁、柳赤松、李月照,由于考生太多,柳江清寻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里部共有十六名弟子随着侯云策来到了大梁城,经过显德五年的春试,柳江清、吴若谷已经进士及第,吴越州、李成元分别中了武举,已在禁军中任职。 另外,还是陈子腾虽说科场失意,却因为一笔好法得到了林荣垂青,进入了翰林院,按常理来说,能进入翰林院都必须是科举考试中的出类拔萃者,陈子腾本没有资格进入翰林院,他是林荣特封地庶吉士(即取得翰林官的预备资格),陈子腾洒脱不羁,极受林荣喜爱,常常随侍在林荣身前,官不大却极为显赫,成为大林朝冉冉升起的一颗明星。 陈子腾际遇之,让无数科场失意的学子们羡慕不已,在大梁城的大街小巷,也就多了不少卖弄法的学子们。 长垛考试是最简单也是最乏味的考试,六百名考生分为十二轮,足足用去一个多时辰,才全部完成了第一关。 检查箭靶的军士很快就把通过第一关地考生名单列了出来,主考官大声地念着过关考生地名字,念到名字的考生就兴高彩烈地走出队伍,在操场地左面聚集。没有念到名字地自然就是淘汰对象。 六百考生剩下了不到四百人。 里部诸子生长在草原上,他们和胡人一样,从小就在马背上弯弓射箭,用“弓马娴熟”四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来到大梁城的里部诸子都是年轻一代的骄骄者,射这种固定靶自然不在话下。柳江清根本没有为三人操心,轻松地坐在场外,果然。他听到了柳赤松、李月照的名字,随后又听到了柳汉阳的名字,然后又听到了陈鱼梁的名字。 柳江清面露怪之色:“柳汉阳,莫非有同名同姓?”里部柳江阳是个倒霉蛋,元宵节时,无意间摔断了左手,只得放弃了考试。 第二轮考试名为马射,也就是骑马射靶。马射共设了五个圆形箭靶,圆形箭靶有寻常人的脑袋大小,这就比州县考试时的人形靶要小得多,难度自然增加了数倍,另外,操练场还画有一条窄窄地跑道,骑手要沿着跑道奔跑,一边跑一边射箭,五箭皆中圆靶者就算通过。 马射的难度自然比长垛难度要大,不仅要求射中箭靶,而且要求能很好地控制战马,若速度过慢,考官有权取消考生的考试资格,若速度过快,则增加射箭的难度。 这些考生的骑射水平确实不敢恭唯,和胡人纵横驰骋的英姿相比,差得太远。柳江清一边看一边摇头,心道:难怪契丹军和中原军队打仗总是占上风,这些契丹人稍加训练就是精兵,而中原人只有艰苦的训练,才能勉强达到契丹人的水平,这是天生劣势,也是不得不承认的差距。柳江清突然想到了威震西北的黑雕军,回想起黑雕军大破契丹军的神勇。他暗叹:只有黑雕军这种变态军队,才能在与胡人骑兵对决时占到上风。 正在叹息之时,柳江清再次听到柳汉阳的名字。 一名身着黑色软甲地骑手。慢慢加快了马速,到达第一个箭靶之时,马速已经达到了规定的速度,马上骑手运箭如飞,眨眼间连发五箭,箭箭都射在箭靶的中心红点之上,围观的禁军大部分都是老军士,见到如此箭法,都发出震天喝采之声。 柳江清此时已顾不得喝水,大张着嘴站了起来:马上骑手赫然是妹妹柳江婕。 柳江婕这次随着哥哥到大梁,纯粹是来见识中原的花花世界,柳江清没有料到柳江婕竟然冒用了柳汉阳的名字参加武举考试,柳江清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前几天柳江婕神神秘秘,原来是准备参加武举考试。 看到众武举的水平,柳江清知道妹妹极有可能考上武举,虽然里部女子并不惧怕上战场,但是让女人走向战场毕竟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柳江清用手猛拍大腿,道:“真是瞎胡闹。”他恨不得跳入场中,把得意洋洋的柳江婕拖下马来。 柳江婕并未见到场外怒火冲天的哥哥,她男扮女装,身穿黑色软甲,头扎英雄巾,胸膊用布条紧紧缠住,在禁军的欢呼声中回归本队。 柳江婕在石山之时,常常骑马在草原上射兔子。 兔子是草原公害,繁殖能力又强,若任其在草原上发展,不仅要和牛马争食,而且兔子会挖洞,常在草原上留下一个一个的大洞,快速奔跑的马匹若踩在洞中,重者死亡,轻者折断马腿。 在石山内,射兔子一般是女子的事情,柳江婕就是从小就喜欢骑马射兔子,长期射练兔子,使柳江婕就了一手马上射箭的好本领,论箭法之准,柳江婕犹在柳江清之上。 柳江婕脸露笑意回到队伍中,同队武举们看她的眼神有夸奖也有嫉妒,柳江婕也不管他们的眼神,她知道这一轮自己定然能够通过,就提马来到枪架处,取过一枝马枪,拿到手中比划了一会。 第二关马射之后,仅仅剩下了六十多人。被淘汰的武举不乏武艺高强者,只是因为他们缺少骑马射箭的机会,这才导致了马上射术不精,最后胜出地选手,大多数都是家境较为宽裕、有条件骑马射箭的武举。 在操场西边,搭建了一个木台子。上面坐着一些权高位重的大臣,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侯云策,侯云策是节度使出身,对兵戈之事都有着极大地兴趣,武举考试之前,他早早地来到了操练场。 侯云策最重视部队的远程攻击能力,看到马上骑手的箭法,不禁眼前一亮。 主持武举考试的最高长官是兵部尚张昭,对于侯云策到来心中暗自不满。 自从枢密院成立以来,兵部的权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兵部对武官的选举、奖惩之权,已被枢密院夺去,兵部主要管地图车马甲械之政。每年的武举考试一直就是兵部地一亩三分地,这也是张昭经过力争之后,从枢密院夺过来的,向来都是由张昭一手操办。现在侯云策突然出现在操练场,虽然侯云策客气地说一切依据老规矩办事,可是,官场之事诡变百生,这些客气话是当不了真的。因此,张昭下令之前,总要来到侯云策面前请示一番。 第三次请示的时候,侯云策挥了挥手。对老资格的兵部尚道:“张尚,一切按规矩办,不用再请示我。” 张昭这才下令第三场马枪考试开始。所谓马枪考试,是在奔跑的马上用枪刺杀四个木偶,全部击穿头部为合格。 这一场比赛之后,全场只剩下二十四人,陈鱼梁、柳赤松、李月照以及假冒的柳汉阳全部通过了第三场考核。 第四场为负重考核,考生负米五斛。行二十步,为合格,这一场考核只有一人不合格,就是化名柳汉阳的柳江婕。 柳江婕最初参加武举考试地时候,完全是因为无聊,轻松过了三关以后,希望值也就提高了,此刻在最后一关被淘汰下来。面对着无数人或嘲讽或惋惜的眼光。柳江婕心中也有一些失落,她默默地收拾起随身武器。就退出操练场。柳江清看以妹妹在最后一关被淘汰,心情轻松下来,他站起身,也朝操场口走去。 “你好大胆子,若被父亲知道此事,你肯定要吃鞭子。”柳江清故意黑着脸,低声训斥着柳江婕。柳江婕嘟着小嘴,道:“哥,你不说,父亲怎么会知道此事。” 柳江清虽然是石山院的教师,院的教师均为族人中的精英,因此,柳江清在族人中素有威信,柳江清有院教师这个身份,成天也只好不苟谈笑,把院教师地架子端起来,也只有在这个调皮妹妹身旁,他才能自由自在。 “哎,我怎么说你,若小妹真的由兵部授官,则要领军作战,到时看你怎么办?”柳江清放缓了绷紧的脸面,没有继续责怪柳江婕。 柳江婕露出浅浅的笑容,道:“谁说女子不能领军,我们里部就曾有女军,若当年不是这些女军成为一支骑兵,里部早就不存在地。” 柳江婕所说的是事实,当年回骨汗国强盛之时,曾和盘距石山的里部多次交手,数次恶战下来,里部男子伤亡过半,迫于无奈,里部组织了一支女军,迂回穿插到敌后,突袭了回骨军大营,回骨军虽然围困了里军,却也是强弩之未,里女军坚决果敢的冲锋,成为压垮回骨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役之后,回骨军十几年不敢和里军决战,又过了数年,回骨发生内乱,回骨各部被迫远走河西走廊,从此离开了阴山山脉。 柳江清对这一段历史记忆犹新,笑道:“女军出现在特定环境之下,而且女军从军士到将军全部都是女子,而你若授了军职,则必然率领一大群军士,届时,恐怕小妹睡的地方都没有,你总不能不睡觉吧,还是洗澡怎么办、入厕怎么办?” 柳江婕心中只想到当军官的威风,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具体的问题,自我解嘲道:“幸好最后一关没有通过,要不然麻烦事还真多。” 兄妹俩一边聊一边走出了军营大门,未走多远,突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一个粗豪地声音喊道:“柳汉阳,慢走。” 很快,一个身穿软甲的禁军军士跃马来到柳江婕身边,道:“柳汉阳,最后一关你算通过了,赶快跟我回去见兵部张大人。” 这一来,兄妹两人反倒是哭笑不得,柳江婕反问道:“我不是没有走到二二步吗,为何又算通过了。” 禁军军士是来报喜的,见柳江婕并没有大喜过望,就有些无趣,就道:“侯大人和张大人爱惜箭法好,是个人才,这才破例放你过关,你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快跟我过去见过张大人。” (第二百五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6章 王朴之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柳江婕甚为机智,笑道:“在下武艺未精,自当回去苦练,等到明年大考再来应试。” 禁军传令官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拒绝如此好事的楞头青,骑在马上,用手指着柳江婕,斥责道:“真是不识抬举。” 柳江婕不慌不忙拱手道:“张大人厚爱,在下实在感谢不尽,若破格招录,恐怕其他考生不服,也有损张大人清誉,在下告辞。”说完此语,她掉头就走,不再理会禁军传令官。 兵部尚张昭刚刚送走宰相侯云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起热茶,美美地喝了一口:这个侯云策,终于走了。 这时,禁军传令军回到了操练场,在木台前翻身下马,蹬、蹬、蹬几步就上了木台。 张昭任兵部尚已有数年,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怪事,他微闭着眼想了一会,道:“你去告诉柳汉阳,若他敢不来,这一科所有灵州考生全部落弟。” 侯云策走之前,专门提及这个小子,似是很是看重他,若是柳汉阳真的拂袖而去,实在是有损兵部尚的面子,张昭看到二十四个考生中有四个灵州籍,就让传令兵去恐吓柳江婕。 柳江清对于妹妹的表现比较满意,柳江婕在操练场忙了半天,肚子饿得历害,正缠着哥哥进饭馆吃饭,背后又响起了马蹄声。禁军传令兵趾高气扬的黑脸又出现在柳江婕面前,他道:“柳汉阳,张大人有令,你若不回去,灵州考生全部落弟。” 黑脸汉子嘴里哼了一声,掉转马头,扬长而去,还了柳江婕一个背影。 柳江清和柳江婕两人真是傻在当地,柳江清猛地顿足,道:“小妹,看此事如何收场?”柳江婕心里也是一阵糊涂,道:“天下还有硬架着给功名的事?” 柳江清道:“事已至此,小妹暂且回去见过兵部张大人,侯相今天也在操练场,我到侯府去等着,求他出手相助。” 柳江清根本没有想到,正是侯云策看中了“柳汉阳”箭法了得,临走时交待了几句话,张昭张大人才会如此卖力地强留柳江婕。 柳江婕被迫返回了操练场,二十三名可以进入复试的武举正在聆听着张昭张大人的训话,张昭见到“柳汉阳”,鼻子微微哼了一声,继续进行着他的长篇大论。 柳江婕一路进来,见到无数落魄的武举灰溜溜地走出来,想到兵部尚两度派人追赶自己,这种受人重视的感觉直是不错。柳江婕对这位重才的兵部尚颇有好感,此时见到他这种态度,也不以为意,行礼之后进入队列。 陈鱼梁、柳赤松、李月照三人都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柳江婕,他们三人在考试前。并不知道柳江婕借用了柳汉阳的名字,在考场上相见之后,三人嘴里吃惊得可以放进鸭蛋,他们虽然知道柳江婕箭法高超,可是柳江婕居然连过三关,还是让三人既吃惊又骄傲。 柳江婕并没有认真听张大人的训话,余光就朝张尚身后看,却没有寻到侯云策的身影。 此时侯云策已经忽匆匆赶到了王朴府弟。不一会,范质、王薄、魏仁浦等宰相也赶了过来。 林荣脸若寒霜地坐在床边,眼角隐有泪水,王朴紧闭着双眼,嘴角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今日一早,林荣就来到了王朴府弟,因为来探病的朝官太多,为了免受打扰。林荣就派了大太监在王朴大门守候。一律谢绝百官探病。上午巳时,王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满面红潮,眼睛也清亮起来,看到王朴这个状态,林荣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回光返照”四个大字迸进了林荣脑袋。 王朴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用痛楚的眼神看着陛下,“臣于不能亲眼看见收幽云十六州,是臣最大地遗憾。”王朴突觉口里一阵甜味,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重新倒在床上的王朴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王朴性格刚强,紧闭双眼时还咬紧了牙关,侯云策不禁浮现起在郑州喝酒谈国事的场景,心中有些内疚:三公主中毒之后,自已明知是唐门下毒,却因为有顾虑,并没有向陛下禀报此事,变相放过了下毒之幕后黑手,从这个角度来说,王朴中毒,自己应该付一定的责任。 只不过,唐门之人处于暗处,用毒技术又十分高超,要想提防着实不易,侯云策看着脸色苍白的王朴,暗自下定决心:血债血还,唐门一定要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王朴似乎预感到这是最后的诀别,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林荣,又转过目光看了看侯云策、范质、王薄和魏仁浦,当看到侯云策的棱角分明、微微有些黑色的脸颊,眼神中涌出一丝谁也没有察觉地光彩,他突然双眼圆睁,大喊了一句:“陛下。” 话音未落,王朴已魂归天国。 林荣低头楞了半天,面目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窗棂旁,双肩轻颤,渐渐有了哭声,这是发自喉咙深处的哭声,低沉而时断时续。 魏仁浦曾任枢密使,王朴曾是他的副手,此刻林荣一哭,他立刻也是泪如泉涌,捶兄顿足哭道:“天妒英才啊,为什么死的不是老臣。” 范质是资深宰相,没有跟着哭泣,而是走到林荣身旁,道:“陛下节哀,万万不可伤了身体。”范质见林荣依然哭泣不止,知道劝阻没有什么效果,就道:“文伯(王朴字文伯)已去,其丧事就由老臣去办吧。” 林荣闻此言,渐渐停止了痛哭,在一旁侍立的老太监赶快送上热毛巾,林荣把擦掉泪水,回想王朴旧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众臣说道:“文伯才学不凡。殿试及第后,任校郎;在澶州任掌记;又任大梁府推官;再任比部郎中;显德三年,迁左谏议大夫,知大梁府事;显德四年,拜左散骑常侍,充端明殿学士;显德五年,任户部侍郎兼枢密副使,未几。迁枢密使、检校太保。” 王朴是林荣心腹,几个之内就成为重臣,对其经历,自是如数家珍,又道:“文伯有四件大功,一是献上《平边策》,对于大林战略形成立下了大功;二是朕数次南征,均以文伯为东京副留守。南征之际,文伯镇守大梁,稳定帝都,功不可没;三是文伯修订了历法,去芜存精。修成了《钦天历》,这是惠及子孙后代地大事;四是文伯制定律准,恢复了十二均八十四调的旋宫古法,重制了春秋礼仪。此四功。每一件都名垂青史,朕失文伯,犹失一臂也。” 林荣对文伯痛惜之情,溢于言表,范质、侯云策、王薄和魏仁浦围站在王朴床前,静静地听着。 林荣对范质道:“文伯为枢密使、检校太保,现加赠侍中。”说到这,林荣似乎平静下来。道:“让文伯的家人进屋来吧。” 王朴的娘子及儿女们在屋外,听到屋内传出地哭声,已知大事不好,但是陛下在屋内,未经召见,家人们也不敢进屋。等到家人们奉诏进屋之后,满屋皆是哭声。 等到哭声稍歇,林荣看着跪成一片诸孤。对范质道:“范相赶紧办两件事情,一是任命文伯长子王侁为东头供奉官;二是修建一座功臣阁。请大梁城最好的画师,画下文伯、郑仁晦等忠臣的画像,悬挂在功臣阁内,以后每年朕都要率百官祭拜这些为大林建立卓越功勋的大臣。” 林荣给王朴的安葬定下调子之后,再次痛哭一场,这才离开了王朴府弟。 侯云策离开王朴府弟之后,阴沉着脸,带着罗青松、林中虎等亲卫,直奔西城。 众人来到一个幽静的小院,罗青松扣响门环,过了一会,只听到“沙、沙”脚步声,大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厮露出脑袋,吃惊地看到十几名高头大马的军士站在军外,道:“你们是谁?” 罗青松在侯云策身边二年多,已是黑雕军中级军官,只是在大梁无兵可带,因此重新给侯云策当起了亲卫,他比林中虎要沉稳得多,在外出面打交道多半是他,罗青松有礼貌地问道:“凌先生在否?” 凌靖是许州大族,家中不乏朝中之人,但是在大梁城地这个小院,却极为隐密,基本没有官场中人出入,俗话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凌靖把家安在大梁城,也算得上一个中隐。 小厮眨巴了几下眼睛,干脆地答道:“不在。”说完就欲关上大门。 罗青松用手撑住大门,小厮使出吃奶地力气也没有关上大门,脸红筋涨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强闯民宅,还有王法吗?” 罗青松不想和一个小厮啰嗦,猛一用力,小厮不过十五六岁,正在使劲关门,只觉大门传来一股大力,“腾、腾、腾”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院中。 一个女子听到吵声,从偏房走了出来,见到小厮坐在地上,就喝道:“是谁,胆敢在这里闹事。” 凌靖这个小院是一个两进落的院子,凌靖住在内院,柳青叶和其他几位弟子就住在外院偏房内,外面的吵闹声柳青叶听得清清楚楚。 此女正是已成为道士的柳青叶,看到进来的居然是侯云策和手下亲卫,楞了楞,道:“原来是侯相。”柳青叶没有戴道冠,一头黑发散在胸前,似乎正在梳头,这个模样让侯云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侯云策很快就收回了眼光,一本正经地问道:“凌先生是否在家,在下有要事。” 柳青叶摇摇头,道:“今天一大早,师傅就出去了,我不知他到哪里去了,请侯大人改日再来吧。” “在下就在这里等,他总要回来。”智能大师因为不愿意介入权贵之争,治好三公主之后,立刻收拾铺盖走人,侯云策不愿意凌靖也和智能大师一样,得到消息立刻闪掉。 自从郑州一别。柳青叶行走江湖已有数年,言行举止也有了老江湖的味道,她知道眼前之人富贵逼人,自己得罪不起,就对小厮道:“快去烧壶好水。” 把侯云策带到外院的主屋,客气地道:“请侯相稍坐片刻。” 柳青叶说完,施施然转身走回她居住地偏房。柳青叶是习武之人,身材比大林女子都要强健匀称。和胡女倒有些相似,一身宽大道袍,也遮不住美丽的曲线。不一会,柳青叶戴着道冠走出偏房,手里捧着一个精美地瓷瓶,她浅浅笑道:“这是青城毛峰,是顶好茶叶,请侯相品尝。” 喝了几口清香的青城毛峰。侯云策地心肺都觉得被山林滋润了一样,便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柳青叶。 当日郑州相遇,两人曾在房交过手,柳青叶的抹胸还是扯去。事隔数年,柳青叶相貌依旧。侯云策的心情却发生了巨大地变化,他心情甚为平静,觉得柳青叶就如一个旧日朋友一般。 柳青叶坐在一旁陪着侯云策,面对着这位当朝宰相。柳青叶实在无话可说,盯着大门看,盼望着师傅早日回来,正在难熬之时,凌靖走进了院子。 “侯相,我确实不识唐门之人,前日在河边遇到的唐刚,我也并不相识。只是小徒在青城山上看到过唐刚,故而窥破唐刚地行径。”凌靖见到侯云策,就猜到没有好事,果然,侯云策是来追问唐门之事。 王朴之死的真相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仍然属于大林朝廷的机密,侯云策自然不会给凌靖讲明,就道:“唐刚既然来到了大梁。那么大梁城定然还有唐门其他人。这些人留在大梁城是祸害,在下想要除掉他们。只是唐门中人向来行踪不定,我想请熟悉唐门的青城道长到大梁城内,秘密帮助在下搜捕唐门中人。” 唐门中人要下毒,必然背后有主使之人,而且这个主使之人的地位还应该极高,否则光凭唐门之人,根本接触不到三公主和王朴这等人物,捉拿唐门中人,或许可以查出谁是真正背后黑手。另一方面,唐门之人下毒手段太历害,今天能毒杀王朴,明日就能毒杀自己及家人,放纵唐门中人,说不定是养虎为患。 王朴之死,给侯云策敲响了警钟。 凌靖刚刚游历回城,准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闻言有些犹豫,道:“大梁到西蜀来回至少要数月,这数月时间,说不定唐门中人早就离开了大梁,而且小徒和青城山道长也有些冲突,只怕他们不愿意到大梁来。” “青城山道长到大梁来,也是有好处的,大林即将发动攻西蜀之战,等到西蜀灭亡之后,在下自会下令保护青城道观。”侯云策顿了顿,突然加重语气道:“若不答应此事,等到西蜀灭亡之际,青城道观必然化为灰烬。” 凌靖周游四方,深知侯云策所言非虚,西蜀灭亡是迟早之事,他沉吟了一会,问道:“唐门是江湖中人,和官府向来没有关系,为何侯相要千方百计寻找唐门中人,能否直言相告。”凌靖实在不愿卷入官场之争,因此想问个明白。 侯云策干脆利落地否定道:“不行。” 凌靖素来受人尊敬,自然有些脾气,愠道:“若不直言相告,恕在下无能为力。” 侯云策微微一笑道:“若凌道长肯办此事,事成之后,在下为凌先生修一座道观,如何?” 凌靖不断地摇头。 侯云策脸色一变,道:“当日大梁城外,道长行凶杀人,在下可看得清清楚楚,道长是有家有业之人,到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凌靖大怒,站起身来,“没有想到堂堂侯相,竟是如此小人,当日在郑州看错了你。” 侯云策并未生气,只是淡淡地道:“查找大梁城内的唐门弟子,事关重大,凌道长还是不知道最好,今日在下话已出口,凌先生必须答应,否则后患无穷。” 凌靖武艺极高,向来没有受到别人威胁,他猛地站起身,冷笑道:“要找麻烦,可没有这么容易,哼,在下也有三尺青锋。” 侯云策冷笑道:“凌家在许州有大量田产,有三人在朝中任职,还有六人在各地官府之中,如果因为凌先生一念之差,让凌氏家族遭灭顶之灾,让凌先生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何况在下请凌先生所做之事,不过是区区小事。为了这等小事,为家族惹来滔天大祸,实是不智,还请凌先生三思。” 俗话说:光脚地不怕穿鞋的。凌靖出身于世家大族,世家既是财富也是累赘,侯云策死死拿住凌靖的弱点,逼其就范。 凌靖空有一身武艺,却受制于人,他呆了半响,长叹一声:“罢、罢、罢,明日我就出城,争取请李明道长到大梁来,他和唐门有仇,料来认识大部分唐门弟子。” 侯云策也不管凌靖的脸色,“哈、哈”笑道:“事情紧急,在下只有当小人了,多有得罪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7章 行船北上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王朴死后,林荣前后四次痛哭流涕,他还多次在范质、侯云策、王薄、魏仁浦等重臣面前感叹:天丧吾臂膀也。 林荣真情流露,让范质等重臣既感动,同时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好在王朴已逝,再也不会同大家争权夺利,重臣们也就把心气放平。 悲伤归悲伤,北伐的准备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展开。由于北伐的前期准备工作一直是由侯云策在亲自负责,王朴突然死亡并没有严重影响北伐大业的筹备。 三月上旬,当天气渐暖、春光初露之时,粮食、辎重、战船、地图等等已基本到位,还有无数玄蛟船神地出现在五丈河之上,两万水军日夜操练,明眼一看就知道水军定然有大的行动。 西蜀派到大梁城的细作已经发现这一异常情况,大林和西蜀半年前就开始对峙于凤州一线,凤州全是山地,水师毫无用武之地,细作对于大林朝水师的频繁操练很是惊疑:莫非大林要派水师沿长江而上,从夔州进入西蜀地?可是想想又不对,大林水师聚于大梁城外,远离长江,绝非沿长江攻西蜀的态势。 西蜀细作深感事态重大,连忙把这异常情报送往西西蜀,大梁距离西蜀路途遥远,而且沿途关卡重重,细作要把情报送到成都,至少也有到五月。 契丹人也有细作布于大梁城,北马南船——已经成为传统的思维模式,因此契丹细作的目光紧紧盯着马步军的动向,对于水军动向就不太关注,只是水军操练得过于频繁,契丹细作还是想办法把这个情报带回了幽州。 幽州以北,有无数雄关重镇。从南向北,有乾宁军、益津关、瓦桥关三个易守难攻的雄关,又有易州、莫州和瀛州三个重镇,大林军要攻破三关三州,才能逼近幽州城。 由于三关三镇的保护,南京留守萧思温根本没有感到渐渐逼近的战火,得知了大梁城外战船云集的消息,丝毫没有再意。他斥退了细作,依然趁着公主老婆北去之机,带着一帮手下天天行猎、喝酒,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好不快活。 王朴死后,大林朝政也慢慢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侯云策成为了最大受益者,范质、王薄、魏仁浦、侯云策四位宰相之中,范质和王薄均是文官,魏仁浦是小吏出身,只有侯云策曾是威名赫赫的黑雕军统帅。 此时,侯云策一手创建的黑雕军远在西北,没有了嫡系部队。侯云策就是没有了瓜牙的老虎,因此,林荣对侯云策很是放心,委以重任。侯云策就以宰相之位兼任了枢密使,成为了林荣身边不可缺的重臣。 三月下旬,北伐提上了议事日程; 三月二十五日,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权东京留守,判大梁府事,以宣徽北院使昝居润和虎捷都指挥使向训为副使,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吴延祚、昝居润、张美、向训成为留守大梁的四位重臣。 虎捷军成为留守大梁地唯一的禁军主力部队。 三月二十六日,西南面行营全面收缩兵力,屯兵于险关要塞之中,西南本行营都招讨使李重进在凤州储备了大量粮食,作好了抗击西西蜀进攻的准备。 与时同时,昭义节度使张永德坐镇泽州,集中了潞州、泽州、沁州总计四万边军,死死堵住北汉南下的道路。 三月二十七日,北伐大军编组完成: 侯云策为前锋大军统帅。前锋大军下辖铁骑军和汴河水师。总兵力达到四万人,铁骑军为陆路先锋。铁骑军都指挥使杨光义为为陆路都部署;汴河水师为水路先锋,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为水路都部署; 林荣坐镇后军,后军由羽林军、控鹤军和龙捷军组成,总计六万人。 三月二十八日,北伐大军从大梁城出发,水陆大军准备到沧州以后,稍作休整,再从沧州进入契丹境内。 前军水师旗舰是水师统领李继勋乘坐的大梁号。侯云策既是宰相,又是枢密使,还是北伐军前锋统帅,所乘坐的玄蛟船虽然不是旗舰,却也是制作精良甲等船,除了船头船尾的小型投石机外,还有船舷处各安装了两架床弩。 侯云策乘坐地艘玄蛟舰取名为“幽州号”,表达了北伐军志在光复幽州的决心。 玄蛟战船是隋代五牙战船的升级版本,隋代大型五牙战船可容纳军士近千人,分为五层楼高,适合在长江和近海作战,玄蛟船专为内河交战所制,可为上下两层,就如一座小型的水上战斗堡垒。 幽州号可搭载一百人,除了水手之外,船上还有传令兵和伙头兵,战斗人员总计七十人,清一色侯府亲卫,此次作战,亲卫们没有带上“五虎上将弩”,只是按照黑雕军的传统习惯,每名军士配备一张长弓和一张黄桦手弩,加上一柄腰刀,一枝马枪。另外,船上还配有一些步兵用的方形大盾,也算是武装到了牙齿。 汴河水师共出动三百艘,其中玄蛟战舰共有一百五十艘,另外还有一百五十艘各式运输船,运送粮食、辎重和马匹,整个水师战斗人员和后勤人员合计三万余人,李继勋旗舰在前,侯云策坐舰在中,水师副统领时英殿后,北伐水师连绵数十里,蔚然壮观。 水军地路线是从汴河经黄河进入永济渠,水师可以通到独流口。进入海河流域,经过百万老百姓数月的高强度劳动,这条水道已经完全疏通,成为一条十分便捷的北上通道,更为重要的是,此通道可以集中运输大量粮草,保障大军的后勤供应。 侯云策以宰相之职专事北伐的准备工作,显德五年。他两次行船至沧州,对于沿岸河道情况了如指掌,从大梁出发,大军全部到达沧州至少要一个月地时间,而这一个月的时间全部在大林境内行船,对于久经战阵地侯云策,无异于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整。 从大梁城外上船之后,侯云策就在船上潜心研究幽云十六州的地图。累了,就出屋在甲板上放风。 第二天中午,战船仍在五丈河上行驶。 侯云策在玄蛟船顶上安了一张趟椅,这张趟椅是侯云策利用权势所得,王珏原本是军器监小吏,认识侯云策之后就升了官,成为了军器监录事。王珏深感侯云策知遇之恩,专门让军器监的匠人为侯云策制造了一个十分舒服的躺椅,侯云策想到在船上生活近一个月,就把躺椅安在了幽州号的顶层之上。 侯云策逍遥自在地坐在躺椅上,两岸风光如画。 从大梁往北,一直到德州,都是农业发达地地区,或许是河水常常泛滥,庄稼的收成并不稳定地原因。大林地村民并没有把河道两旁的绿树砍尽斩绝,沿河两岸仍然绿树成荫,流动地船掠过一排排绿树,就如缓缓播放的幻灯片。 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河水清澈透明,水中不时有一群群在小鱼,长长的船队从河面划过,河面就如打碎了千百块镜片,波光嶙嶙。绚烂多姿。 岸边的老人、孩子和正在劳作的青壮年,站在河边,望着庞大船队,小孩子们无比快乐地跟着船队追逐。 “没有战争,这是一个多少美好地世界。”侯云策身披软甲,腰悬飞龙剑,发出了衷心的感慨。 河水被战船划出了一道一道痕迹,大大小小的波纹在水中相遇,又各行其道。 此次排兵布阵,林荣和侯云策还多次发生争论。 林荣最喜欢御驾亲征,而且还喜欢出现在大军前队,在高平之战时,林荣的前队在与北汉军和契丹军相遇于巴公原,由于兵力不足,差一点被北汉勇将张元徽冲破了战阵,巴公原大战结束之后,节度使刘词才带着后军赶了过来。此次北伐,林荣又有亲自率领前军的打算,范质、侯云策等重臣苦苦相谏,林荣才答应率领让侯云策率领前军。 侯云策看着青山绿水和两岸看热闹地众百姓,禁不住起在黑城生活的日子。 柳江婕端着一盘西北进贡的雪梨来到顶层,这些雪梨被削成一些薄片,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侯相,尝尝雪梨。”身着禁军军服地柳江婕。轻声地对看着河水发呆的侯云策道。雪梨在战船中是绝对的奢侈品,柳江婕这个鬼丫头真是古灵精怪,总会鼓捣也一些令侯云策意想不到的东西。 侯云策吃着入嘴即化的雪梨片,扭头看了看坐在甲板上呆呆看风景地林中虎,不由感叹:这个柳江婕倒是一个有趣的女子,不仅箭射得好,还挺会照顾人,比林中虎这个楞头青强得太多。 显德六年春季的二十四名武举。全部被授予了禁军低级军职。 禁军军制六个层级,军-左右厢军-营-都-伍-火,军的将领为军都指挥使、左右副都指挥使、都虞侯;营的将领为指挥使、副指挥使、虞侯;都的将领,马军为军使和副兵马使,步军为都头和副都头,其下还有军头、十将、将虞侯之类。 当日柳江婕受到兵部尚张昭张大人的威胁,被迫回到了操练场,尚张昭很快就把名单送进了中门下。北伐在即,各衙门办事效率也变得极为高效,等到第三天柳江清找到侯云策之时,林荣已下令让这二十四人全部到禁军中任职,木已成舟,只有将错就错。 就这样,阴差阳错之下,柳江婕以柳汉阳之名,成为龙捷军的一名马军军使。此次北伐。龙捷军编为后军,柳江清再次拜访侯云策,侯云策出面将柳江婕调到了汴河水师,柳江婕到了汴河水师之后,又被侯云策调到了幽州号。 柳江婕此时穿上了软甲,英姿飒爽不让须眉。 柳江婕从灵州南下大梁之时,均是以女子地面目出现在亲卫面前,所以。满船的亲卫都认识这位漂亮的军使,亲卫们看着这位女子成为大林龙捷军军使,佩服之余,又觉得此事荒唐得如大武人传一样。 侯云策给亲卫们下了严令,不准任何人暴露柳江婕的身份,也绝对不能让船上的水手知道柳江婕真实的性别,侯云策在亲卫队威信高如太阳,自然是令行禁止。亲卫们不敢拿柳江婕说事,不过,只要柳江婕身影出现。亲卫们的余光就粘在柳江婕身上。 上了船,柳江婕就搬进了幽州号二楼的一间小屋之中,普通玄蛟战船,只在二楼设计了一间小屋,作为战船主将的住房兼指挥室,其余房间均为可住十人的大房间。侯云策上船前,考虑到柳江婕的性别,就命令工匠在幽州号二楼隔出一间小屋,专供柳江婕居住。 侯云策特意照顾柳江婕,并非贪图其美色,柳江婕虽然美丽,但是论五官精致还不如赵英的贴身使女小梅和小柳。柳江婕父亲是里部的大长老,而里部是侯云策刻意笼络的力量,这才是侯云策对里诸子青睐有加的重要原因。 柳江婕上了幽州号,见到单独的房间,这才把悬在空中的心思放了下来。船行不过一天,柳江婕就从心底深处感谢侯云策地细心安排。 船上生活不比地面,所有个人问题都要在船上解决,北伐战船三百多条战船,有三万多名各式人员,每天消耗掉大量粮食,自然也制造了大量黄白之物,每天清晨,就有无数睡眼矇眬的军士,站在船尾无比舒服的方便。无数小瀑布从船头船尾飞落,成为五丈河上难得一见、蔚然壮观的风景线。 柳江婕住在大船二楼之上,最大限度避免了这种尴尬场面,她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小盆,然后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黄白物倒在河中。除了此事之外,生于石山的柳江婕对于船上生活还是相当满意的,她是第一次坐船,万事好,无事之时就在船中转悠。 按水师军职来说,柳江婕应该指挥幽州号,侯云策知道柳江婕生在草原之中,对于行船之事是外行,就让汴河水师副都指挥使时英调了一名精于水战的都头刘棱到幽州号,代行战船船长职务,刘棱上船,柳江婕就由船长彻底变成了女扮男妆的花瓶。 柳江婕心态很好,知道自己指挥不了这样一艘大船,每天就跟在刘棱后边,啰里啰嗦地不断询问些低级幼稚的问题,时常把刘棱问得一楞一楞的。刘棱知道柳江婕这种武举出身的下级军官,升迁极为迅速,而且柳江婕似乎和侯相关系良好,所以刘棱并不敢怠慢于柳江婕,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战船的结构以及行船知识。 战船行走间,侯云策绝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小屋内,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兵部绘制的地图,这一幅地图其实已经不算是兵部绘制的地图了。侯云策正式主持北伐准备事宜之后,他就派出七名精于绘图的亲卫,跟着商队数十次深入到幽云十六州,全面勘测了幽云十六州地地形,并且带回了十数名幽州附近的村民,根据实地情况对兵部绘制的地图加以修正,经过数次大修,侯云策心中地幽云十六州地图已相当准确了,其中有几条秘道连契丹军方也完全不知晓。 读地图,是每一名优秀将军的职业习惯,经过数月琢磨,侯云策脑中已经有一幅完整的幽云地形图,河道的宽窄、流向、水量,每一座关口的兵力布置,大山之间的秘道,都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侯云策的脑海之中,闲上眼,这些地形就如幻灯片一样,在侯云策脑海之中闪现。 孙子兵法:知彼知已,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必败。 经过几年冷兵器战场的拼杀,侯云策每每想到这一句兵战警句,对孙武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与此同时,侯云策又常常怪,古人已将用兵之道总结到哲理的高度,为何还有这么多将领总是违背如此浅显的道理。 许多将领们对于孙子兵法都是烂熟于胸,可是,《孙子兵法》就如《诗经》一样,仅仅是他熟读的文章而已,“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的哲理只是中抽象的经典,而非深入灵魂的行动纲领。当一位将领把《孙子兵法》的原则贯彻到行动中去的时候,一位名将就会腾空出世,而后人习惯性地从名将出生时的异去感叹名将的不凡,却极少从名将的工作习惯中去探究他取得胜利的关键。 (第二百五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8章 回沧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沧州因濒临渤海而得名。 沧州在上古时期属幽州和兖州,西周时属青州,春秋、战国时代为燕、齐、晋、赵等国地,秦朝时属巨鹿郡和洛北郡,汉代属冀州和幽州,三国时属魏国,南北朝时属北魏的瀛州和冀州,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公元517年)设立沧州,辖浮阳、乐陵和安德等三郡,隋初废浮阳郡,后分属河间郡、渤海郡和平原郡,大武朝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属河北道。 沧州位于海河流域的下游,许多条河流汇聚入海,沧州又有“九河下梢”之称,土地贫瘠洪涝灾害不断,由于契丹人占据了幽云十六州,跃马可下中原,沧州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因此沧州以北有大量的田土被抛荒,数十年下来,往日繁华之地竟然成为人烟稀少、土地荒凉的蛮土。沧州也由此成为发配犯人的场所,这此犯人中颇多强悍之人,他们在沧州传授武艺,慢慢地,沧州形成了好武之传统,影响千年不衰。 由于田土相对都比较肥沃,现在人烟稀少,自然就成为各种植物动物的乐园,春天一到,繁花似锦,点缀于田野间,风景分外迷人,还有野兔、野鸡等动物在田野间跑动,这也算是战争给沧州土地带来的意外收获吧。 无数禁军军士隐藏在沧州的主要道口附近,他们的任务是阻断沧州与幽州的任何联系。 自从王青水战死以后,苏文森就和烈酒交上了朋友,皮囊里长期都带着香桂坊美酒,他阴沉着脸,坐在一片树林里,打开皮囊,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冷冷的酒水进入肠胃,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苏文森原为黑雕军最早的五校尉之一,凤州之战以后,黑雕军有一部被留在了禁军之中,苏文森和另一个校尉胡绳就成为了大林禁军军官,最初留在禁军之时,苏文森心中还有一阵欢喜,禁军毕竟是大林朝最精锐的军队。而且禁军升官极易,所以苏文森抱着一番建功立业的雄心来到了禁军。 不料来到禁军之后,他身经百战,立功无数,却始终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军军使,掌管着一百多人,他就如掉在了一张中,浑身是无却无处发挥。眼见其他资历甚浅、战功平平地年轻人,如坐着雕翎箭一般直飞云天。 而留在黑雕军的将校,山宗元、陈亮、郭炯、何五郎都成为坐镇一方,率领上万人马的将军,以前听到黑雕军众将不断升官的消息。因为距离遥远,他的感受并不深刻。新禁军组建之时,以前黑雕军的年轻人何五郎居然被任命为铁骑营左厢副都指挥使,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已算得上禁军的高级将领。若再立战功,几年之后开衙建节也并不是难事,而自已仍然是一个小小军使,每每想到此,苏文森就如被蚁咬般难受。 何五郎来到禁军之后,数次宴请苏文森和胡绳。虽然他们出自黑雕军,可是毕竟分隔了六年,如今地位悬殊,数次酒宴虽然双方都表现得十分亲热,可是无形之中,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特别是有一次侯云策也来参加宴会,弄得苏文森和胡绳都很有些手足无措。 时过境迁,世异备变,无情的岁月,森严的等级,深深地改变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喝了酒的苏文森,眼睛红红的,就如一匹饿狼。 几个军士押着一个男子走进树林,这名男子看上去就是沧州普通的村民,脸上有几个淤青痕迹,鼻血长流,弄得他地前胸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块。 苏文森上下打量了一会这名露出害怕神情的男子,手抚腰刀,盯着男子的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那名男子颤颤地道:“小人的亲戚住在那边,今日是外舅地祭日,小人想过去拜祭。” 幽云十六州多是汉民,一条若有若无的边境线,把无数亲族分割开来,这名男子所说的情况,在边境线上比比皆是,不足为怪。 苏文森眼如狼,盯着颤抖的男人,这个男人普通得就如河面地一滴水珠,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苏文森手也从腰刀上放开,露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住在哪里?” 那男子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后又瑟瑟地道:“小人是丁家堡的人。” 苏文森不再说话,突然上前一步,扭住男子的手腕,用手摸了摸,冷笑道:“手指上的老茧真厚,分明是经常用箭之人,丁家堡并无猎户,哼。” 苏文森说话的同时,手下并没有闲着,左脚猛踢那男人的腿弯,苏文森动手没有半点预兆,动作简捷有力,那名男子根本无法反抗,被踢倒在地,几个军士猛扑上来,把那男子按在地上,用绳子把男子的双手双腿绑了个结结实实。 “哗、哗”几声脆响,男子地衣服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满身健壮的肌肉,手臂、肩膀上有三条长长的伤疤。 苏文森揭开皮囊,痛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斜着眼睛看着那男子,道:“你是中国人(此时契丹称中原人为中国人,另一些更西方、更北方的少数民族,他们没有机会和中原政权接触,普遍认为契丹就是中原政权),为何做契丹的奸细,快说老实话。” 那男子闭着眼,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苏文森那里有耐心仔细拷问,对身旁小个子军士道:“砍了。” 那男子心里冷哼一声,道:“用这招来吓唬三岁小孩。”他冷哼未结束,只觉脖子一痛,睁眼看时,已是满天旋转的世界。当男子头颅在地面翻滚的时候,嘴里仍在发出“嘶、嘶”地响声,“我被斩首了?”成为那名男子对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个疑问。 苏文森率领大林北伐先锋军派出的猎杀小队,悄悄隐藏在在沧州通往幽州地关口附近。捕杀从沧州前往幽州地奸细,不过边民的身份着实难以判断,苏文森完全凭感觉,凡是长得象奸细的一律杀无赦,长得老实的就暂时羁押起来,等到北伐大军出沧州以后,再放掉这些长相老实的百姓。 就在苏文森在边境线上大开杀戒的时候,北伐军水师已由黄河进入了永济渠,长长的船队连绵不断,成为了一道别致的风景线,引得沿途村民都聚在河边观看大林军队的雄姿,大林水师的军士们在船上日久,每日都看着那几张面孔,此时见到两岸出现了这许多红男绿女,均兴奋地站在船舷上看热闹。 柳江婕对战船极有兴趣,每天跟在刘棱身后。她是小女子,心中也没有大男子的面子观念,有不懂的地方就直言相询,刘棱对柳江婕颇有好感,一来柳江婕显然跟侯相关系密切。否则也不会单独和侯相住在二屋船甲之上。 二来柳江婕性格开郎,为人热情直率,又着实喜欢战船。柳江婕的性格很合刘棱脾胃,两人天天地船上窜来窜去。船行至永济渠,柳江婕已经开始试着指挥这艘庞大的幽州号。 侯云策每日在船上看地图,间或让封沙陪着自己下围棋,封沙是个典型的臭棋篓子,盘盘都是大败而回,弄得两人都没有兴趣。柳江婕本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古训,看着封沙时常走出几步败招,终于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封沙顺势把位子让给了柳江婕。 柳江婕自幼就在母亲地督促之下,苦学琴、棋、、画,她对于围棋一道特别钟爱,从小就有极高的悟性,她坐在侯云策对面,开局以后,最初两人落子如飞,而尔速度渐慢。双方落一子往往要思考良久。竟然杀了一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封沙看得兴味索然,就来到一楼船甲,和亲卫们随意聊天。 天色将晚,落阳把天空照得通红一片,万丈霞光穿透云层,景色无比瑰丽。 柳江婕身着男式软甲,头扎英雄巾,颇为干练爽利,棋局已经对她有些不利,她全部心思都沉浸地棋局里,一手托腮,一手拈着黑色的棋子,落日染红了她的侧影,使其脸部线条柔美、皮肤细腻如红玉。 侯云策屋内有美女无数,此时见到柳江婕如玉般温润的面容,心中突地一跳,“此女是里部长老女儿,若把此女纳入囊中,则里部就和自己必将形成紧密的联盟。”这个念头刚转过,侯云策不禁有些鄙视自己,“现在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真是有些卑鄙。” 侯云策挥了挥手,似乎要赶走脑中的念头,柳江婕完全沉浸在棋局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侯云策的动作。 夕阳沉入了地平线之时,一盘棋仍未下完,侯云策起身笑道:“柳军使棋艺不凡,这一局下得着实痛快,今日暂且封棋,明日我们继续。” 柳江婕浅笑道:“侯相夸我,其实也是夸自己。” 柳江婕说这句话,已把自己摆在了小妹妹的身份之上,若是以军使身份,说这句略带有玩笑意味的话,则很不符合身份。 侯云策没有在意柳江婕说话的方式,注视着烟笼雾罩的远方,感慨道:“真是如画的江山。”说了这句,侯云策想起若是自己复国带来的杀戮,心思又沉重起来,在船舷上拍了拍,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 每日看地图、下围棋、练天遁功,侯云策的日子倒也逍遥自在,不知不觉中,船已行至沧州。 等到水师全军聚集于沧州之时,已是四月二日,而林荣亲领的后军,至少还有六七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沧州。 侯云策下得船来,有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和副都指挥使时英坐镇水师,他也就不必操心军队的事情,就带着封沙、罗青松、林中虎和七十名亲卫,直奔沧州侯府。 沧州侯府是侯云策来到大林以后得到的第一笔财富,特别是密室里隐藏着的刘存孝私产,成为侯云策发家致富的第一笔钱,若没有这些启动资金,妄图建立起“侯家商铺”这种商业巨无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沧州侯府以前是沧州最大的商人刘三的府弟,刘三的哥哥是沧州节度使刘存孝,因此。刘三府弟自然造得极为气派,远远超过了大梁侯府和灵州侯府,整个院落曲径幽深,传统的楼、台、亭、阁、廊、轩、桥、榭、堂庑、舫居一样不少,堂前还有盘扎精细地罗汉松、郁郁苍苍的古柏、桢楠等老树,实是一等一的府弟。 这个府弟原有的青壮年,大部分都被派到各地的侯家商铺去了,现在住在侯府里的大部分都是致残的黑雕军军士,以及战死沙场的黑雕军军士的遗孀,他们的生活费用,全部由周围的农庄提供,也算得上衣食无忧。 等到侯云策带着亲卫队回到沧州侯府之时,整个府弟全部动员起来,上百名缺手断腿的老军士和无数的孤儿寡母全部涌到了大院之内。 侯云策亲卫队全是老兵,和这些残疾老军士大部分相识,见面之下,自然少不了一阵唏嘘,而那些孤儿寡母则如见到亲人一般,也不知谁先哭出声。很快,所有失去丈夫的寡母都放声大哭,随后老军士也个个垂泪。侯云策尽量控制住自己地情绪,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走到人群中。不断地把跪在地上的军士和娘子们拉起来。 柳江婕这一段时间天天和侯云策守在狭窄的船甲之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是混得极熟,因此,侯云策回沧州侯府,也就理所当然地跟在身后,此时她早已是泪如雨下,哭得一塌糊涂,只是满院皆哭,柳江婕的哭声自然就掩盖于其中。 侯云策好不容易才让大家散去,径直来到自己的主院,虽然自己数年都没有回到沧州侯府,但是,这个主院还是特意为主人留着,断了手臂的指挥使马春现在是沧州侯府的管家,他和大梁侯府管家秦家河在气质上完全不一样。走路、说话都保持着军人的习惯,挺直了腰,领着侯云策进入了主院。 时间在主院完全凝固了。院落和从前一样,干净、整洁,几株古树依然如此,既没有衰萎,也没有格外繁盛。 侯云策走进主院的时候,隐约嗅到了当地味道,这个院子,烙上了太多春兰、秋菊的影子,侯云策想到已经阴阳相隔的春兰,不禁有些伤感。“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他习惯性地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去。 主院内密室依旧在,打开密室之时,由于长久没有人来,密室里已经满是尘土,还有不少浓重的雾味。关上密室,侯云策又在主院坐了良久,这才提起精神,走了出来。 大家痛哭一场之后,整个侯府就开始了杀猪宰羊,气氛为之一变,宴会开始之时,侯府又陷入了欢乐的海洋,特别是小孩子们,馋虫早就被勾了起来,当大盆大盆的肉食端上桌子之后,这些小孩子的眼睛全部就被粘在了桌子上。虽说侯府的生活有保障,但是,整个侯府毕竟有数百人,每天耗费还是很大,吃肉都是有次数地,一般一月杀五、六条猪,每家每户可以得到一小块。 宴会的热闹场景在这里就不一一细表。宴会过后,一脸凝重的马春走到了侯云策的房间。 “院内有一百多军士,这些军士有许多都没有娶亲,听说黑雕军在同心城娶了不少胡女,都很羡慕,这些军士都老大不少的,身体也强壮得紧,长期没有女人,也不是个事情。”马春鼓足勇气,还是把想到的事情说了。 侯云策热衷于为部下做媒,在黑雕军中是极为有名的,他听到马春汇报此事,也觉得是个问题,道:“这些军士都是身有不便,全凭府上的农庄养活,有没有女子愿意嫁给这些军士?” 马春笑道:“这个院中,既有年轻的军士,又有孤儿寡母,生活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难免日久生情,有两三人已经做出了有伤风化的事情,此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我正为此事头痛。” 侯云策闻言笑道:“这是好事啊,你就不要怕别人地闲言碎语,若真有自愿之人,我大力成全,凡是成亲一对,就想办法分些田土给他们,让他们再把土地租给无田的村民,这样他们也算是有家有业了。” 侯云策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不用搬出去住,小孩子仍在府上读,总之,成亲之后,除了分发一些土地,让他们单独过日子以外,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改变。府内之人都是黑雕军的英雄,一定不要亏待了他们。我准备再买一些土地,修几个院子,安置黑雕军伤残军人,你要把侯府给我管好,给兄弟们一条退路。这次北伐,若有机会,我带些北地失家的汉女回来。” 马春大喜,道:“那我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侯云策摇头,道:“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你知道就行,切不可说。” 沧州侯府虽然面积大、房间多,但是现在住满了黑雕军的伤残军士和孤儿寡母,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柳江婕身份又比较特殊,侯云策想了一会,还是把她安排在主院,住在了左厢房。 侯云策吃完晚饭,又到各个院子去走了一圈,随意聊了聊天,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位在府中曾经侍侯过侯云策的使女,早已让人把热水烧好,她们都没有忘记侯云策最喜欢木桶洗浴,春兰、秋菊住在院中的时候,这两个使女不过十六七岁,如今五年时间如飞般逝去,两个使女已是二十一二的年龄,以前侍候侯云策洗浴都是春兰、秋菊,这两个使女本来没有资格来为侯云策洗浴,此时,春兰已是阴阳相隔,而秋菊则远在大梁,侯云策见两个使女在门口局促不安,就道:“进来吧。” 两个使女是中人之姿,满脸的羞怯,在热腾腾的水气包围之下,也显得颇为妩媚。 经过大林朝七年的岁月,侯云策身、心似乎都溶入了中原社会,眯着眼睛,半浮在水中,脑海中却浮现出三关三镇的地形图,这地形图就如三维立体一样,在他的脑中栩栩如生。 等到侯云策精神拦擞地从澡房出来之时,迎面就看到站在院中的柳江婕,柳江婕看着两个面色红润的使女,眼中露出复杂神情,她在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侯云策经过柳江婕身边之时,他随口对两个使女道:“你们去让人烧点水,伺侍这柳军使洗浴。”两个使女没有想到侯云策命令她们侍候别的男人,脸上尽皆变色,侍候侯云策她们心甘情愿,而侍候别的男人,则让她们难以接受。不过,使女在主人面前是没有人身自由,两个使女一下就从幸福的云端掉在硬硬的地面上,呆在了当地。 柳江婕在船上根本无法洗浴,虽然每天都要擦试,可是毕竟不如洗浴来得那么痛快,在船下大家身上都臭气熏天,她还不觉得难受,可到了侯府,她就觉得自已宛如一个会散发臭气的野马。虽然她在心中对侯云策颇有些不满,可是还是接受了洗浴的安排。 当热水准备好以后,两个使女面如木偶,低头跟在柳江婕身后。 (第二百五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59章 降宁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等到柳江婕宽衣以后,两个使女这才松了一口气,喜悦之情,在此按下不表。 四月九日,林荣率领着浩浩荡荡的水陆大军,来到了沧州。 林荣坐了数月的船,下了战船,就见到侯云策早早在岸口迎接。 “在船上憋了一月,真是闷坏了,给朕取一匹战马来。”林荣虽是皇帝,却保持着大将的本色,后宫中虽有佳人无数,但是军营中却是清一色的男子汉,那怕是在外征战数月也是如此,所以,从大梁坐船到沧州,天天看着那几张满是青春痘的脸孔,也是无趣得很。 林荣跨上一匹全身雪白的战马,配上林荣银甲,在郊外纵马狂奔,就如一道闪电。侯云策还是骑着来自若尔盖的“风之子”,虽然“风之子”脚力雄健,并不输给林荣的雪白色的战马,但是,侯云策曾是三皇子,极懂皇宫规矩,控制好马速,紧随其后,并不和林荣并驾齐驱。 林荣和侯云策的身后就满脸青春痘的供奉官们,这些供奉官都是悍勇之辈,负有保护陛下之责,他们紧紧跟在林荣、侯云策身后。把范质、王薄、魏仁浦等大臣远远地丢在身后。 范质、王薄、魏仁浦等人年纪一大把,马术又不精,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荣和侯云策的身影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跑了数里,林荣似乎过足了瘾,在一处小缓坡,突然勒住战马,战马长嘶一声,双腿高高举起,林荣如影随形的粘在战马身上,身手敏捷不输给那些供奉官门。战马停下之后,林荣跳下战马,对着身后的侯云策道:“久在大梁,这马上功夫都有些不如从前了。” 侯云策由衷地赞道:“陛下的骑术,就算在胡人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 林荣骑术高超,侯云策的赞扬也算是有谱。不过要说在胡人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就有着拍马屁的嫌疑。 林荣对这个马屁是全盘接受,背负着双手,看着一层薄雾的平原。 侯云策见林荣深沉起来,也就不声不响地跟在了林荣身后。 一群供奉官则站在山下,远远地跟在后面。 这一群供奉官都是禁军中的精英,杨匡义、曹彬、潘美、杨信、马仁瑀,若是放出去,都是一等一的猛将。 “幽州城池坚固,若在城外久攻不下,契丹援军四面而来,则必将陷入一场苦战。”林荣虽说雄心勃勃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可是在具体战术上,仍然非常谨慎,“攻打如此坚城,有四种办法,一是逼其投降,二是强攻坚城,三围而不打,四是引敌出城。侯郎,你看这幽州城如何可破?” 侯云策在船上天天思索如何攻下幽州城,心中已有比较详尽的计划,就道:“攻打幽州城,关键在于防止契丹援军。只要打掉援军,幽州城也就是瓮中之鳖。” “援军不好打啊,契丹人骑兵极强,幽州城外全是平地,我军占不到多少便宜。”林荣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了良久,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道:“契丹占地极广,军威强盛,是我中原最大的一个强敌,只是契丹主耶律述律荒诞不羁,现在恐怕还在七鹰山上,他们回援,只怕要花费些时间。” 侯云策知道耶律述律的得性,接口道:“幽云十六州汉人居多,契丹人统治未稳,若假以时日,等到契丹内部稳定下来,则攻打幽州则要难上加难。” 远处笼罩在一片薄雾中,不少高大地树木只能看到树冠,不断地战马的嘶鸣声传到耳边。 林荣继续着前面的话题,道:“据说耶律述律小儿,宠信一个女巫,让女巫为他配制‘长生不老药’,这个药需要用男子的胆作为药物,为此,述律杀了不少青壮年男子,如此荒唐之事,当然引起了契丹大臣们的反对,耶律小儿一怒之下,带着卫队到七鹰山游猎,也不知道现在回来没有。” 契丹人最早信仰普遍流行于东北方民族中地萨满教,萨满教相信鬼神崇敬巫者,一切朝野的重要礼仪,大都是太巫和从巫主持,祈祷要请巫者,治病也要请巫者,认为巫是通鬼神而法力无边。林荣所说的女巫,其实就是一个萨满教的巫者。 “这些年来,契丹人内乱不止,导致国力大衰,内乱起因于耶律虎林西征,契丹主耶律虎林原本一路势如破竹,不料病死于栾城。耶律虎林病死之后,契丹永康王耶律兀欲在镇阳称帝,然而契丹最有权势地却是在上京述律太后,她想立其爱子李胡为帝,结果耶律兀欲和李胡在潢河整兵备战,后来耶律兀欲还是夺得旁位,成为契丹世宗,太后述律一派的贵族被处死不少。” 林荣叙述契丹内情,如述家珍一般。他说到此,神情也有些暗淡,他的两个儿子也是死于内乱。 权力,其实是魔鬼的诱饵,谁若贪吃,就会走上一条充满着艰难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丢失了善良、青春、家人。甚至是生命,只是为了权力峰顶看上去美妙的风景。 侯云策手握飞鹰堂和军情营,这两个机构也是用来搜集情报的。如今听到林荣讲北地内情,暗自心惊,不知道林荣对黑雕军内部情况掌握了多少。 “在广顺二年,太祖进兵北汉,北汉向来依附于契丹,此次契丹主耶律兀欲亲自带兵来救北汉,就在耶律兀欲进兵至归化州的祥古山时,契丹贵族察割和耶律盆都联手暗杀了耶律兀欲,当时还是寿安王地耶律述律小儿起兵又攻灭了察割和耶律盆都。成了契丹主,耶律述律小儿即位十年间,契丹皇族多次爆发谋反事件,一直都没有平静下来。” 林荣见侯云策听得认真,也一字一顿地讲了下去。 “契丹崛起于大武内乱之后,其疆域已远远超过了中原,特别是得到了幽云十六州之后,更是占尽了地利,成为大林强敌。石敬塘真是一条猪。当时只需献上钱财就可以让契丹人出兵,他为了表忠心,非要割让十六州,为中原埋下了极大的祸根。” 林荣脸上现出一丝忧虚,“所幸上天始终眷顾我大林,让契丹内乱不止,若是契丹再次出现一位如耶律阿保机、耶律虎林一样的英雄人物,要想打败契丹则困难百倍。现在耶律述律昏庸,实在是解决幽云十六州的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在来,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会后悔终生。” 说到这里,林荣眼里全是坚毅之色。 尽管大侯王朝是被林家所灭,抛开这一点,侯云策对林荣充满了敬意,林荣光之长远,实非平庸之人所能理解。 林荣和侯云策对于三关三镇都没有放在眼里。对于准备充分的十分禁军来讲,这三关三镇不过是极小的拦路虎而已,他们地眼光不约而同盯紧了幽云十六州地关键——幽州。 四月十六日,大军休整充分,杨光义奉命率领两万铁骑军袭取乾宁军, 乾宁军是契丹境内东南重镇,自从石敬瑭将其割让给契丹以后,契丹改乾宁军为宁州,由契丹将王洪任宁州刺史,领三千骑兵驻防于此。杨光义统辖铁骑军两万人如猛虎一般扑到了宁州,将宁州围得如铁桶一样。 契丹将王洪本是汉人,见大林军势大,高挂免战牌,坚守不出。 契丹人地三关三镇,全部是任命的汉将,这里也有着历史渊源。 在九四七年,契丹太宗耶律德光攻入了后晋都城大梁,他就在大梁建国号大契丹,定年号为大同。契丹军进入大梁以后,大肆掠取财物、俘掳奴隶,俘掳了晋出帝,并把后晋宫女、宦官以及方技、百工、图籍、石经、铜人等全部运走,与此同时,占据各地地契丹兵不甘示弱,四处抢劫,极尽残忍之能事。 如此危机关头,后晋残部和各地义军聚集于山林,少则千人,多则万人,四处出击契丹军,比较出名的就有滏阳梁晖,他率军攻打了相州,尽杀相州契丹兵,自称“留后”,陕州的后晋军指挥使侯章、赵晖击杀契丹人使长,据州城反抗契丹人,另外,澶州王琼、丹州高彦询、徐州李仁恕,都各自率军和契丹军作战。 耶律德光没有料到中原百姓如此难制,不断损兵折将,被迫退出了中原,他在回军路上,总结出两条经验,一是对于汉地,不能纵兵掳掠,否则众多汉人造反,契丹军实在难以支撑;二是必须要由汉官来统治汉民。 这两条经验催生了以后契丹国的南、北面官制,“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幽州以南地三关三镇,全部是用汉兵汉将。 大军围城之后,杨光义并不急于进攻,命人把劝降射进了宁州城。 宁州城内绝大多数是汉民,此时距离石敬塘割让幽云十六州不过二十多年,众多汉民仍然心向中原,契丹人的统治并不稳定。 宁州宁将王洪虽是汉人,身穿契丹人的传统服饰,长袍左衽,圆领窄袖,腰间束带。下穿长裤,裤在靴筒之内,契丹人和汉人接触时间很长,不少契丹人以穿汉服为荣,王洪这一身行头穿起来,比契丹人还要契丹人。 由于是守城,并不需要冲锋陷阵,他只穿了一件皮甲,接到劝降信,不断掂量,一时难以决断,在王洪心目中,大契丹和大林没有区别,关键是看那边更强。 第二天,王洪正在城墙下的军营里呼呼大睡,忽听城墙上鼓声、叫声大作。他提起长枪,几步窜上了城墙,只见漕运河上帆墙如林,沿河西岸兵马如蚁,王洪没有想到大林军队如此众多,看了一会,对着亲卫喊道:“快给我拿汉服出来。” 亲卫飞一般地朝城墙下跑去,不一会,就取过一套衣服。王洪脱下契丹军服,对亲卫道:“把衣服拿下去放好,别弄脏了。”换上汉服,王洪悄悄地对身边副将道:“大林军势大,不如投降吧。” 副将是王洪心腹,跟随王洪时间已很久了,他看着王洪换上汉装,已猜到了他的心思。就道:“我们本是中国人,现在是重归故国,正是顺应了民心。” 宁州全城有九里长,全城守军不过三千人,站在城墙上稀稀拉拉,而且大林军队来得突然,城墙上防务也极不完善,檑木、石块等战具在匆忙间也没有备齐。 王洪已有很久没有穿中原衣服了。契丹人的衣服要比汉服相对窄一些。中原衣服初初上身,王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左扭右扯了一会,感觉才稍好一点,他观察了一会大林军阵势,对副将道:“让全城青壮年全部上城,拿上木棍或其他称手的武器,不要让大林军瞧轻了。” 副将跟随王洪多年,素知王洪多智,听到如此安排,脑筋转了几转,就料到这是为了以后投降增加些份量,就乐呵呵地下了城墙。 林荣身穿银色铠甲,在侯云策、李继勋等众将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宁州城下。林荣观察了一会城墙的防务,对紧跟在身边的侯云策道:“城墙上不过三四千人,安能挡得住大军一击。” 正在说话间,只听得城头鼓点一阵紧似一阵,城墙人头攒动,竟有上万人之多。 侯云策视力极好,抑望城墙,在人头不断增加的时候,发现城头越来越多地是没有衣甲的老百姓。 杨光义“泼喇喇”提马过来。 “守将王洪是员汉将,这厮胆小如鼠,铁骑军到达宁州之后,就一直高挂免战牌,任凭军士们百般辱骂,就是不出来交战。” 杨光义身材壮实,头盔下是一张神采奕奕的国字脸,并未下马,在马上向林荣行了一个干脆地军礼。在朝堂上,杨光义总是恭敬谦和,而此时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八面威风。正显英雄本色。 林荣一脸轻松,用马鞭指着城墙道:“赵将军,此战是北伐第一仗,只许胜不许败,你有何良策?” 杨光义胸有成竹地一笑,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这宁州城不过数千守军,面对十万大林禁军,想要守住九里长的城墙,根本是痴人说梦,臣在德州之时,听闻这宁州守将王洪为人极为狡滑,并不是一员敢打硬仗的猛将,他如此之举,就如商人一样,为自己多捞一些本钱,有待价而沽之意。” 杨光义之言,深合侯云策心意,暗道:“难怪禁军征伐,每战皆用杨光义,这乱世英豪果然是了得,并非徒有虚名之人。” 杨光义笑道:“如不出臣所料,今日中午,就能在宁州城内温酒烹羊。” 杨光义一提马缰,带着四名亲卫,奔向宁州城墙,杨光义五人全是清一色的黑马,而马蹄均有白色印迹,二十个白色马蹄翻飞,转眼间来到了宁州城墙之下。 杨光义深吸一口气,对着城墙吼道:“我是大林铁骑军统领杨光义,宁州守将王洪听着,你本汉家儿郎,岂能做契丹走狗,现在大军已至,正是回归大林地好机会。” 王洪对副将道:“原来此将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光义,不知侯云策是否也在大军之中。” 侯云策率领黑雕军在河套破了契丹名将耶律大光的数万大军,只是此战之光辉,被林荣南征的胜利所掩盖,但是在契丹军中,侯云策之名却是如雷贯耳,远在杨光义之上。 王洪探出城垛,道:“向来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将军,要想取城,只管攻来。” 副将看着大林军黑压压一片。而且运河中还不断有战船开来,担心地道:“大帅,大林军势大,若他们一怒攻城,应该如何是好?” 王洪拈须摇头道:“杨光义也算是大林名将。凡是名将定是读过些兵地,所以一般在攻城前都会尽力劝降,不会轻易损兵攻城。” 果然,杨光义又道:“王将军要为全城百姓作想。若要抵抗,破城之日,定然片甲不留。” 侯云策在一旁看着,就如在看戏,这北伐第一仗,居然是嘴仗。 王洪没有回话,慢慢地走到角楼上,对着军士们道:“军士们,大林军势大,宁州城肯定守不住了,你们说,是战还是降?” 城楼上只有极少数契丹人,面色苍白地看着城外的大林军,城破之时,汉人或许能够免于一死,而他们则必将九死一生。一名契丹军士猛地抽出腰刀,狂吼道:“你们这些胆小鬼。还是不是男人。” 话没有说完,一名汉军猛地一刀从其背部刺入。这一刀直入内脏,契丹军士“啊”地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城墙上。 这一下如捅了马蜂窝,百多名契丹人纷纷抽刀抵抗,此时城墙上除了三千多汉军,还有上万的普勇老百姓,他们明知必死,可还是拼死反扑。 在契丹军士身边有不少老百姓。老百姓在城里已和契丹人生活了二三十年,在心里其实已模糊了契丹人和汉人的界限,完全没有提防到身边还有契丹军士。在契丹军士疯狂砍杀下,一时手足无措,转眼间城墙上就倒了血肉横飞。契丹军士毕竟人少,等到汉军清醒过来之后,一阵砍杀,契丹军士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王洪身边有十几名武艺高强的亲卫,因此,他抱着双手看着城墙上的格斗,战斗结束之后,狠狠地骂道:“老子待他们不薄,却在这里反水,真应了那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奶奶的。” 城头众将都静静地看着城头上骚动。 过了一会,王洪站在角楼上,大喊道:“我是宁州刺史王洪,杨将军,我想问一句话,若我献城以后,能否保证将士和百姓地安全,如果不能保证,大家就来个鱼死破。” 杨光义已知事情成了,“哈、哈”笑道:“天朝军队,军纪严明,岂能枉杀百姓。” 林荣见城墙上王洪还在犹豫,提马上前,道:“王洪听着,只要你肯投降,朕保证全城百姓无事,你还可官居原职。” 王洪听了“朕”字,知道陛下林荣也来了,心中大喜,对副将道:“陛下金口玉牙,而且当着三军的面所许下的诺言,料来不会有变。”他从角楼上下来,道:“开城门,出城迎接陛下。” 此时副将心中直懊恼,“怎么自己就没有换上汉服。” 只听几声炮响,宁州城门慢慢打开了,吊桥也“嘎、嘎”地放了下来,不一会,一员汉将带着三千兵将,从城门处“哗拉拉”涌了出来,他们在林荣马头数百步,一齐跪下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如满天的蝙蝠,轰然飞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0章 瓦桥渡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林禁军虽然号称为大林第一强军,但是,禁军中的骑兵比例并不高,铁骑军是北伐先锋军,两万人的部队中有骑兵四千,这个比例和其他部队相比已是极高的。 大林马匹缺少的主要原因还是产马地的逐步丢失,这个恶果在大武时已经显现,当时安西诸军承担着极为繁重的边防任务,但是安西诸军的马匹比例极少,据《旧大武》卷三八地理志略云:安西节度使,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国,管戍兵二万四千人,马二千七百匹。而战马比例最高的是河西诸军,河西节度使有军队七万三千人,战马有一万九千四百匹,比例也就有27%左右。 大林此时尚未统一,又丢掉了幽云十六州,战马来源比之大武朝更有不足,禁军中骑兵比例能达到20%,已是极为难得了。 只有黑雕军是众军例外,黑雕军长年镇守西部边境,收服了浑末部吐番人和清水河流域,得到了极为良好的产马地,因此,黑雕军就如一直胡人军队一样,骑兵占了部队的绝大多数。 一千禁军骑兵,在何五郎的率领之下,沿着拒马河西岸,直扑易县北部的瓦桥渡口。 林荣北伐的战术分为两步,第一步就是收服拒马河南岸的三关三镇,而且他并没有按照常理出招,而是以拒马河为界,最先攻取最为北边的益津关和瓦桥关,另外派出一支兵在拒马河沿岸袭扰敌军,切断拒马河两岸契丹军的联系,若顺利占领了益津关和瓦桥关,则益津关和瓦桥关更南面的莫州、瀛州和淤口关就被大林军完全包围,成为瓮中之鳖。按照大林派往契丹细作的情报,三关三镇均为汉将,在被包围的不利情况之下,十有八九会选择投降。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也是侯云策向林荣进献之计。 何五郎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还没有完全结疤,这道伤痕使何五郎原本五官分明地面孔显得颇有些狰狞,他嘴上骂骂咧咧,“想休息,没门。除非马匹累了。” 何五郎虽是初来乍到,可是他一脸凶相,倒也镇得住同样是久经沙场的禁军军士。他从灵州南下之时,选了十名和他性格相投的部下,都是敢于猛冲猛打的汉子,这十名汉子骑术精绝,骑着清一色的若尔盖精壮战马,默不作声地跟在何五郎身后。 苏文森手下骑兵一百人。几乎全是留在禁军中的一部黑雕军残存下来的老兵,执行完阻杀任务之后,他们如今也成了何五郎的部下。苏文森对于曾经下属楞头青何五郎,原本还有一丝不服气,可是通过一天行军。见何五郎虽然蛮横,但是排兵布阵、调度人马均合法度,完全是一派大将风范,并非纯粹莽撞之人,心气稍平。 一千骑兵马不停蹄,从宁州出发,不过两天,就赶到了易州北面的瓦桥渡口。 瓦桥渡口位于拒马河上游,河水并不是很宽,平时水浅之时,可以涉马而过,瓦桥渡口是易州通往涿州最重要的渡口,只要堵住了瓦桥渡口,易县的契丹军则无法北逃。 站在瓦桥渡口,除了少量游骑外,众骑都下马休息,何五郎皱着眉头看着周边的地形,一言不发。 何五郎来到禁军之后,成为铁骑军左厢副都指挥使,是吉青阳的直接手下。吉青阳在泾州之时就见识过拼命五郎的手段,知道他是一员不要性命的猛将。因此,把抢占瓦桥渡口这一个重要地任务交给了何五郎。 铁骑军本身骑兵只有四千人,还有夺占益律关的任务,何五郎就只带了一千骑兵抢夺瓦桥渡口。 “我们是骑兵,如何守这鸟桥,把这几支小船烧掉,到易县城下和契丹军决战。”何五郎在心中稍有犹豫,终于决定放弃死守瓦桥渡口,而采取更加灵活的战术。 何五郎率领的一千人,是禁军两个营,按禁军编制每营五百人,设一个指挥使,一千人就有两个指挥使,一为娄敬,另一为吴显,这两人是杨光义的心腹手下,平时唯杨光义马首是瞻,他们对于吉青阳、何五郎等一干边将,心中并不服气。 这一次,何五郎带队数百里奔袭,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已让他们苦不堪言,此刻听了何五郎之言,娄敬和吴显对视一眼,娄敬梗着脑袋道:“我等任务是防守瓦桥渡口,轻易离开这里,若丢了渡口,是要掉脑袋的。何况我们只有一千人,如何能与易县守军决战,这不是摆明了去送死。” 何五郎按下性子,解释道:“易县有契丹军五百人,另有汉军四千人,实力颇为雄厚,若他们发现我们占据了瓦桥渡口,全力来进攻,我们守得住吗?” 娄敬和吴显两人没有答话。 “既然守不住,不如我们主动进攻,把易县守军歼灭在城外,只要击败易县守军,这瓦桥渡口就根本不用守了。”何五郎投军以来,每战都要进攻,在他的头脑中,很少有死守一地的概念。 娄敬同样是一个楞头青,从心里瞧不起来自灵州地何五郎,听完何五郎的解释,依然不服,道:“这是乱命,恕末将不服。” 何五郎半眯着眼睛,盯着娄敬,脸上刀疤在轻微地抽动。何五郎身边的亲卫熟悉何五郎的脾气,到此时,已悄悄把手放在刀柄之上。何五郎“嘿、嘿”笑道:“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娄敬硕大的头颅已经飞上了天空,何五郎所用的侯家刀极为锋利,头颅落地之后,娄敬的身体仍然立着马上,鲜血“突、突”地往外直涌。 吴显没有料到何五郎如此狠辣,呆呆地看着娄敬尸体。 何五郎手举长刀,在马上大喊:“我是虎骑左厢副都指挥使,娄敬临阵违令,已被我斩于马前,谁敢违命,定斩不饶。” 十名亲卫均手持长刀,齐声大呼:“谁敢违命,定斩不饶。” 苏文森没有想到何五郎居然变得如此蛮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娄敬虽然官职不高,因为曾是杨光义的亲卫,深得杨光义的信任,在禁军中向来目高于顶,没有想到,一言不合就命丧瓦桥渡口。 何五郎已来到了吴显马前,用比刀子还是锋利的眼光,盯着吴显,道:“吴指挥使,你说娄敬该不该死?” 吴显看着何五郎脸上扭曲地伤疤,又用眼睛余光看着还有滴血的长刀,心知若自己要违反军令,必然和娄敬一样的下场,只得道:“娄敬违反军令,该死。” 按大林律,临阵之际,违反军令者斩,何五郎作为虎骑左厢副都指挥使,确实有权斩杀不听将令的娄敬。 何五郎大声下令道:“任命苏文森为指挥使,接替娄敬地职务。”苏文森一愣,没有想到何五郎为如此安排。何五郎见苏文森没有答话,怒道:“苏文森。” 苏文森这才清醒过来,提马上前,在马上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道:“末将接令。” 何五郎扯开喉咙,对着众位禁军军士道:“大丈夫上了战场,就把脑袋提在了手上。横竖都是一刀,要死,就要死得轰轰烈烈,好儿郎们,跟我杀敌去。” 一千禁军军士,轰然应诺。 易州守将也是一员汉将,名为李延寿,他正在懒洋洋地睡在床上,身旁是滑腻如玉地南唐小女。这个小女是盐商吉庆送给他的,盐商吉庆控制着幽云十六州的私盐买卖,和各州地守将极为熟悉,李延寿是极为好色之人,特别喜欢江南女子,吉庆每次南行,总要给他选一两个绝色江南美女。 李府大门口,副将李侍力急得直搓手,对站在一旁的管家道:“李刺史还有多久起床,火烧眉毛了,快去请他起床。” 李侍力是李延寿的族人,平日深得李延寿的信任,此时,城外出现了一股二三百人的大林军,虽然人数不多,可是数十年来,在易州从来没有出现大林军队,这一股大林军神不知鬼不晓地出现在阵地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又过了一会,急火攻心的李侍力终于忍不住了,推开管家,道:“此事非同儿戏,你莫要拦我了,若将军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管家不敢再阻拦,他声嘀咕道:“将军发怒,别怪小人没有提醒。” 李侍力在门外道:“将军,有紧急军情。” 李延寿在欢喜之时最讨厌有人打扰,他没有理会外面的李侍力,道:“不要停,用力点。” 李侍力见将军在里面没有理睬,又道:“城外发现了大林军。” 李延寿闻言一惊,道:“有多少?” “估计二三百人。” 正在此时,李延寿突然全身一紧,已到了兴奋的顶点。完事之后,他一脚就把南唐女子踢开,道:“给我滚出去。”南唐女子用一件衣服罩着身体,急匆匆开门出去,到了自己的房间,连忙取过一个盆子,把污秽吐在盆里。 等到嘴里东西清理干净,南唐女子才发现身体痛得钻心,低头看时,身体全是乌黑一片。这名南唐女子本是杭州地一户大户人家的娘子,全家人到城外踏青,她留恋几株漂亮的花朵,不知不觉与大家走得有些开了,正在此时,只觉眼前一黑,醒来之时,已在海船之上,在船上,她多次寻死,那些贼人看得极紧,让其寻死不能。 李延寿穿戴整齐地出了门,他也是一员老将,听到大林军到城下,也觉事态严重,道:“跟我上城墙。” 苏文森带着两百骑,就在城外大呼小叫,把守将李延寿的八辈子祖宗全部问候了一遍。 李延寿不为所动,仔细观察着这一支大林军小队,道:“大林军战马向来不多,这一支大林军全是骑兵,看来定是诱饵,想把我们骗出城去,小儿之计也。” 李侍力是李延寿族人,在易州军中享有勇将之名,建议道:“任由大林军辱骂,我们不敢出城,会损了军士们的士气,不若由末将率千人队,出去驱赶他们,另外,派几个斥候到益津关去打探消息。” 由于大林军前期隐蔽了战略意图,契丹各军都以为大林军要和西蜀交战,没有与大林军作战的准备,大林军又严密封锁了边境线,所以,契丹各军对于大林军的攻势都有些措手不及。此时,易州契丹军还不知道宁州已被大林军攻占。 李延寿沉吟了一会,点头同意了李侍力的建议,又道:“这只大林军全是骑兵,你就派萧子珏领五百骑兵带出去,你给萧子珏讲清楚,把大林军赶走就行了,敌情不明,不可轻易离城。” 易州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它的西面不远处就是北汉,北汉虽是契丹的附属国,但是,双方不时也有矛盾,因此,契丹人在易州驻守了五百骑兵,作为一支机动力量,这五百骑兵驻守在易州,名义上受到李延寿节制,五百骑兵的头领叫萧子珏,是萧太后一族,曾是大契丹宫卫兵将领,耶律述律掌权之后,太后一族被贬甚多,萧子珏就被贬到了易州领兵。 萧子珏对于李延寿向来是敷衍了事,早在城墙上看了许久,早已心痒难禁,得令之后,带着五百铁骑来到城门处,当吊桥“嘎、嘎”落地,五百铁骑就朝大林军扑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1章 伏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暖洋洋的太阳把飘扬的旗帜照得透亮,主将李延寿威严地看着城下的大林军,他对副将李侍力道:“这些大林军铠甲整齐,和普通边兵大不一样,你认为是什么来头?”李延寿常年驻守在边境线上,和沧州军、德州军等大林边防军队交战多年,十分熟悉大林边军的情况,他站在城墙上,看了一会,就已经发现了这支小队骑兵的不同之处。 李侍力也是经验丰富的战将,看着在城外耀武扬威的大林军,道:“莫非这支军队是大林禁军?对,大林边军虽然勇猛,可是绝对没有这样整齐鲜明的铠甲,这支军队十有八九就是大林禁军。” 李延寿和李侍力互望一眼,从对方眼中,已经读到了答案。 李侍力突然觉得背心有些发凉,道:“若真是大林禁军,看来大林、契丹必有一场大战,现有大林禁军派一支小部队到易州城下,其中必然有诈,要尽快收兵回城,把情况探明了再出兵不迟。” 李延寿死死盯着城下的大林军和萧子珏的契丹骑兵,半天没有说话,答非所问地道:“大林军打败了南唐,是一支劲旅,大林军禁军和契丹宫卫兵相比,谁更历害?” 城墙之下,苏文森等将士紧紧盯着吊桥,手中的弓箭早已准备妥当,当吊桥放下,契丹骑兵沿着吊桥往城外冲锋之时,苏文森下令道:“放箭。”苏文森曾是黑雕军最早的五校尉之一,他受侯云策的影响极深,对集中用箭颇有心得,他手下仍有近一百黑雕军老兵,也将黑雕军的这项传统应用得纯熟异常。 第一批契丹骑手正要冲出吊桥的时候,如雨的箭支就扑天盖地而来,一时之间。吊桥上人仰马翻,趁着契丹骑手短暂混乱之机,苏文森带着二百骑兵队扬长而去。 萧子珏来到易州之前,曾是宫卫兵将领。 宫卫兵是契丹人的一种特殊的军事组织,创始于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年代,专门用来护可汗地大帐,相当于大林朝的禁军,是契丹军中的精锐之师。 萧子珏向来眼高于顶,并不把一般的契丹军队放在眼里,大林军在他眼里更被视为无物,此时还未和大林军交锋就吃了一个小亏,气得“哇、哇”直叫。 等到全部骑兵都冲出了吊桥,大林军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李延寿在城墙上,清清楚楚看到了契丹骑兵和大林军交手的情况,这些大林军箭法出众,骑术颇精,绝非泛泛之军,定是大林禁军无疑。 李侍力急急忙忙道:“将军,大林军定然有埋伏,赶快下令收兵。” 李延寿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却迟迟没有决断。城墙下。萧子珏所部骑兵已经发动起来,声势逼人地追赶着大林军。等到萧子珏所部走远,李延寿似乎松了一口气,下令道:“关闭城门。莫要被大林军偷袭了。” 李侍力看着远去的军队,有些着急地道:“是否派兵接应萧子珏?” 李延寿脸上莫名其妙地露出一股笑容,道:“李太白有诗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日天气如此之好,就由李郎在城墙上看紧点,老夫要回去快活了。” 李侍力素知李延寿老奸巨滑。此时高深莫测的样子,定然有所谋划,只是李延寿不说,他虽有满肚疑问却并不敢问。 李延寿走到梯口,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道:“从今天起封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一人进城,包括萧子珏。” 吊桥“嘎、嘎”升了起来,城墙上的汉军也各自回营,李侍力在城墙上增加了一百名观察兵之后,就命人切了一盘猪头肉,坐在角楼里津当有味地吃了起来。 萧子珏正在全力捕捉大林军骑兵小部队,他率领的是部族兵,论训练水平远远不能与宫卫兵和御帐亲军相提并论,他们虽然也号称契丹精骑,但是骑射水平并不比汉军强过多少。此时,萧子珏始终只能看见汉军的背影,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一边大声咒骂汉军怯懦,不敢堂堂正正决战,一边催促手下骑兵加快追击步伐。 何五郎带领着八百骑兵,静静地躲藏在一处小土坡后面,等到契丹军从坡地另一侧走过,何五郎举起手上长枪,大喊道:“儿郎们,跟我杀个痛快。” 何五郎身边的传令兵狠命敲响了战鼓,八百养精蓄税的禁军骑兵蜂拥而出,断了契丹军的后路。 经过了小坡以后,苏文森所部就渐渐放慢了速度,战鼓声一响,苏文森率领的二百骑手也就纷纷掉转马头,返身向契丹骑兵冲去。 萧子珏看到有伏兵,暗叫不好,此时五百骑兵已没有办法回头,他们如离弦之箭朝着苏文森部冲了过来,两军很快就搅在了一起。 何五郎进入了战场,闻到了撕杀地味道,两只眼睛顿时就红通通的,他一马当先,平举着长枪,朝着契丹军的后阵杀了过去。 骑兵对骑兵,双方速度都极快,连举弓的时间都没有,双方就混在了一起。 一群绵羊由狮子带着,也会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而一群狮子由一只绵羊来率领,也会弄得软绵无力。大林禁军原本就是从各地边军中选出来地强悍之士,此时,他们见主将何五郎如此凶猛,顿时士气大振,“嗷、嗷”叫着,扑向了契丹骑手。 何五郎转眼间就冲到了契丹人阵里,一名契丹军士正在掉转马头,何五郎平举长枪,狠狠地剌向契丹骑手,只听“噗”地一声,锋利的长枪枪头从胸口处穿透了契丹骑手的皮甲,把契丹骑手刺了一个透心凉。何五郎猛力一举,这名契丹骑手如一片树叶,被轻飘飘地扔向了天空,随后重重地砸向了另一名契丹骑手。 何五郎杀了一人之后,双眼如滴血一般,更是勇猛无比。他在战团中左冲右突,如无人之境,保护他的几名亲卫也无法跟上地脚步,很快就找不到主将。 萧子珏名字文雅,却是契丹军中有名的大力士,打仗也极为凶悍,萧子珏举着一柄狼牙棒。一名大林军军士冲到身前,举枪刺来,萧子珏的狼牙棒从下往下一磕,这名大林军军士地长枪就飞上了天空,狼牙棒当头砸下,大林军军士的头盖如脆木一样被击得粉碎,萧子珏战马前已倒下了好几名禁军军士。 何五郎虽然疯狂,却在战场上仍然眼观六路。他早已盯上了这名契丹勇将,见到萧子珏又打死一名军士,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向着萧子珏冲了过来。 一名契丹骑兵手持长刀,从侧面冲了过来。何五郎用眼睛余光瞧见了这名契丹骑兵,继续保持冲锋的姿式,等到持刀骑手接近身前,手中长枪如闪电一般刺出。正好刺中那名契丹骑手的咽喉,只见咽喉处一点血花涌出,长枪枪尖已刺穿了契丹骑手的咽喉。 何五郎眼睛紧盯着萧子珏,刺杀这名契丹骑手以后,连头也没有转动。 与此同时,萧子珏又击落了一名大林军军士以后,在乱军之中,他也注意到疯狂冲过来地何五郎,双手平握狼牙棒,一夹马腹,向着这名大林军将领冲了过去。 两马交错间,萧子珏横扫狼牙棒,沉重的狼牙棒在萧子珏手中竟如一根普通的木棍一样,发出“呼、呼”风声,把何五郎笼罩在棒风之中。 何五郎知道历害,根本不敢掠其锋芒,使出一个铁板桥。平趟在马背之上,躲过了致命一击。 何五郎躲过了狼牙棒地锋芒。但是,战马却没有这么幸运,只听得“蓬”地一声巨响,战马的头部被狼牙棒击中,头骨被沉重的棒头打得粉碎。 就在狼牙棒击碎战马头骨的时候,趟在马背上的何五郎已发起了反击,手中地长枪犹如一条毒蛇从草丛中窜出,以极为刁钻地角度直刺萧子珏下腹。 何五郎所用长枪枪头是由窦田特制,端是锋利无比,枪头从萧子珏铠甲薄弱处刺入,全部枪口已没入了萧子珏的腹中,两马交错之时,何五郎用力一绞,锋利地枪尖把萧子珏的肠胃揽成一团粥。 就在何五郎战马倒地的时候,萧子珏就不甘心地大吼了一声,从战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萧子珏战死,受到两面包围的契丹军开始遗散,此时,契丹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斗志高昂地大林军四处追杀逃军。 此役,五百契丹军受到了一千禁军伏击,仓惶之下,几乎被全歼,但是,契丹骑兵拼死反击,也让禁军产生了两百多人的伤亡,战斗结束之时,何五郎也恢复了常态,他骑在萧子珏的战马之上,默默地巡视着战场。 五百契丹骑兵被歼灭之后,从易州城到拒马河地广阔区域,都被禁军控制在手中,何五郎也经过此役,在军中树立了绝对的威信,连苏文森这等老行伍也自愧不如,从此甘心听从何五郎调遣。何五郎的任务是切断易县驻军与拒马河北岸的联系,此时易州军不敢出战,何五郎也就乐得轻闲,在拒马河以北安营扎寨。 有数名契丹骑手逃回了易州城,李侍力命人用吊篮把这些骑手吊上了城墙。 “我们追了十余里,就遇到了敌人伏军,萧将军力战身亡,其余军士尽陷敌阵。”几个契丹兵伏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傲慢。 李延寿坐在衙门主座上,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自从哪一小股大林军出现在城墙之下,他就料定了会是这种结局。等到契丹兵叙述完事情经过,李延寿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他慢条斯理地道:“按契丹军法,主将阵亡,其部属当斩。” 几个契丹兵没有想到李延寿脸上笑容可掬,嘴里所说之话却如此冷冰冰,身体顿时僵在当地。 李延寿冷冷地道:“押下去,斩首。”几个契丹兵好不容易从战场中逃得性命,不料却要被自己人斩首,他们不甘心束手就缚,跳起来就往外跑,却被一拥而上的汉军死死按住。 不一会,血淋淋的人头就被提了上来。 就在何五郎在易州伏击契丹骑兵之时,铁骑军也兵临益津关,此战更无悬念,契丹益津关守将终延辉慑于大林军威,不战而降,四月十六日开战以来,不过数天,大林禁军已经占领了宁州和益津关,林荣对这样地战绩深感满意,却也并不感到意外,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大军陆续到达益津关之后,北伐大军未作休整,就直扑瓦桥关,此瓦桥关和易县以北的瓦桥渡口是两个地方,只是不知为何,两地都以瓦桥为名。 林荣不仅有御架亲征的瘾,而且直接指挥战斗的爱好,按照侯云策的建议,林荣坐镇益津关指挥全局是最为稳妥的方案,但是林荣否决了侯云策的建议,命令杨光义继续从陆路进攻瓦桥关,而他亲率汴河水军向西进发,侯云策苦劝不止,只得跟随林荣行动。 从益津关到瓦桥关,不到九十里的路程,水路渐渐变窄,汴河水师地玄蛟船已难过通过,出益津关二十里之后,林荣便兴致勃勃地率领着五千水师官兵弃船上岸。这五千水师官兵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地水师,在侯云策的特训之下,水师官兵可以说是一支“两栖部队”,加上汴河水师运输能力极强,五千水师官兵竟有五百战马,组成一支小型骑兵队。 上得岸来,正是春光无限美好之时,两岸莽莽荒原,莺啼燕舞,绿柳垂碧,景色十分怡人。水师官兵沿河岸行军,要不断绕过小河及沼泽,行军速度并不快,黄昏时分,还没有抵达瓦桥关,只好夜宿小村落之中。 五千军队围成一个圆阵,把林荣和范质、侯云策等人团团围在中间,林荣身边地供奉官们均是全幅武装,守卫在林荣帐外,以防不测。 半夜时分,圆阵之外,马蹄声不断,不断有瓦桥关契丹游骑在阵外窥视,他们见大林军防备森严,更没有想到大林皇帝就在营中,所以,在夜里放了一些冷箭之后,契丹游骑也就各自散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2章 李延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拒马河南线战事进展得极为顺利,或者说,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得多,大林北伐军先锋铁骑军抵近瓦桥关以后,守将姚内斌没有犹豫,立刻选择了开门投降。 宁州、益津关、瓦桥关落入了大林禁军手中以后,瓦桥关更南端的莫州和瀛州就彻底与契丹人失去了联系,成为悬于大林军的孤岛,失去了所有退路。不等大林军前锋逼近莫州和瀛州,莫州刺史刘楚信,瀛州刺史高延晖主动派人来到了瓦桥关,几乎是同时献表归降。 韩通率领的控鹤军,任务是夺取益津关东边的淤口关。淤口关的守将原是汉将,但是关内的契丹军士发起突然袭击,杀掉了汉将,夺取了关内指挥权,命令守军死守城池。 战斗进行了两天,当契丹守将被床弩击毙以后,淤口关汉军一拥而入,把数量不多的契丹人全部杀掉,然后开门投降。 大林禁军夺取淤口关以后,拒马河南岸,只有远在东北方向的易州,还是由契丹汉军所控,其余皆由大林军控制。 四月二十七日上午,易州守军就如往常一样,在城墙上严阵以待,李延寿带着众将巡视着城墙。 李侍力神情有些紧张,道:“派出的三批探子,只有两人探回消息,看来其余探子恐怕都被大林兵抓获了。现在瓦桥关和益律关已经丢失,大林军似是倾巢出动,一场大战已经难以避免了。” 李侍力从军以来,也打过不少硬仗,可对于一场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心中不由有些慌张。 李延寿神色自若,当大林军骑兵出现在易州城下之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他有意让契丹兵出城送死,若有五百契丹兵在城内,是战是降就有许多的变数,也不能完全由他来控制。 极目远眺,有些许白发的李延寿似乎透过时间和空间,重新看到了大梁城里的大街小巷,现在是到了给李侍力交底的时候了。 李延寿缓缓地道:“老夫二十岁时,曾是大侯皇帝的御前军校。耶律虎林攻入中原之时,我率军遇伏,逃回幽州,我的第一任妻子就死在了契丹人刀下。” 李延寿祖籍幽州,当年曾经娶了一名面容姣好的杭州女子,育有一个小孩,一家人也算得上其乐融融。契丹人攻入了中原,李延寿的妻儿皆也丧生了契丹人的刀下,无家可归、心灰意冷的李延寿就回到了幽州。不久以后,契丹军开始征召汉人投军,李延寿咬咬牙就投入了契丹汉军,他本是大侯军中勇武的军校,在契丹汉军中屡立功勋,慢慢地官居易州刺史。 李延寿坐镇易州以后。常和私盐贩子们打交道,一来可以享用温柔漂亮的南唐女子,二来可以从私盐贩子口中得到中原各个政权的详情,因此,李延寿地信息极为准确,他对于大林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 “古人有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夫等待这一天,已有二十多年了。”李延寿一字一句地说道,并用脚踢了踢墙垛,墙垛极为结实,只有一些细微的粉尘落下。 几天来,李侍力总觉得李延寿的言行举止有些怪,在大林军极有可能设伏的情况下,仍然命令契丹骑兵追击大林军,致使契丹骑兵全军覆没。李侍力彻底明白过来:派契丹兵出城完全是李延寿有预谋的行动,他要借大林军之手消灭掉这一股驻扎在易县的契丹骑兵。 “将军。难道真的要降大林军。”李侍力出生之时,幽州已归契丹人,李侍力虽是汉人,可是潜意识中仍把大林军当成自己的敌人,得知李延寿的心思以后,反而觉得特别疑惧。 “这次征战不同寻常,大林军禁军精锐尽出,已夺得益津关和瓦桥关两个险关,莫州和瀛州已被大林军断了退路,我估计刘楚信和高延晖这两位将军很快就会投降。” 李侍力有些不相信地道:“刘楚信和高延晖都是两员能征惯战的勇将,未经一战就投降了大林,恐怕一辈子都要背上怯懦之名。” 李延寿拍了拍李侍力的肩膀,道:“幽州虽然被契丹人占了许多年,我们也变成了契丹人的将军,但是大契丹永远都是契丹人的江山,绝大多数的汉人只能在契丹人的马鞭上生活,如我等这样富贵之人,又能有几个,刘楚信和高延晖都曾是大侯朝军校,只要中原大林军实力够强,他们一定会倒戈一击。” “刘、高两位将军都曾是大侯军军校?”李侍力虽然长期跟随李延寿,可是李延寿对于过去之事很少提及,此时,李侍力已经明白,李延寿已定然要降大林,要不然也不会跟他说这些事情。 李延寿似乎沉浸在另一种氛围之中,轻声道:“大林和大契丹两强相遇,这易州城恐怕就要没有宁日了。” 易州是边境城池,也是一个重要的军事重镇,城外被契丹人占去了不少好地,往日农田就成了牧场,地少人多的易州百姓生活颇为艰难。好在契丹军力强大,大小战事主要集中在大林境内,易州反而躲过了战火的摧残,老百姓也勉强获得了安全的生存空间。 李延寿正准备走下城墙,只听到外面沉重的马蹄轰响,他连忙来到城墙边,从东面卷来一部骑兵,人数并不多,约有三千多人。骑兵来到城墙下,一名骑兵军官走出阵列,张弓搭箭,对着易州城上的旗杆就是一箭。 李延寿距离旗杆很近,听得“噗”一声,一只利箭插在了旗杆正中间。 易州汉军受契丹军队影响很深,其中有许多用箭好手,这一箭,准头和力量都极为惊人,有些军士情不自禁的低声喝了一彩。反而是城墙下的大林军,见惯了马仁瑀地神乎其神的箭技,对于射旗杆这种事。反倒觉得平平常常。 箭上有信,信自然是劝降信,而且是大林陛下林荣的亲笔信。 城墙下有一名粗豪的声音道:“李兄,我是楚信,大林军天威难挡,宁州、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莫州、瀛州全部归降了大林,易州军难以抗拒天兵。大林陛下礼贤下士,言而有信。归顺之后,你就是大林将军,我们都是汉家子弟,不要再为契丹人卖命了。”李延寿和刘楚信两人在大侯军中就是好友,几年来一直互通声息,因此,刘楚信知道李延寿十有八九会投降大林,他自高奋勇请求劝降李延寿。也是为了在新主人面前挣些功劳。 李延寿其实心中早有定见,刘楚信喊声刚落,就下令道:“开门,向大林军投降。” 至此,北伐军第一阶段的作战计划基本完成。北伐军从四月出兵。不到一个月,拒马河以南的宁州、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莫州、瀛州和易州数百里的土地,全部收归大林所有。大林领土就由沧州到定州一线,一直向北推进到拒马河岸了。 第二阶段地作战目标是幽州,幽州为契丹五京中的南京,是契丹军事重镇,城内有契丹军四万人,城防坚固,易守难攻。 在瓦桥关内,林荣建起了一座简易行营,说是行营。只不过是大一些地帐篷而已。 林荣把一份相当简陋的粗纸递给范质,范质看完之后,满脸凝重,又把纸条递给了身旁的侯云策,范质、王薄、魏仁浦和侯云策四位宰相之中。侯云策是军事将领出身,而且现在又接替王朴担任了枢密使,有重大的军事情报,范质看过之后,总是自然而然由侯云策来看,这个顺序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却也成了四位宰相心中的潜规则。 在四位宰相之下,还有铁骑营都指挥使杨光义、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控鹤都指挥使韩通等禁军大将。 侯云策看完纸条后,把纸条递给了身边的魏仁浦,四位宰相轮流看完了纸条,又递给各位将军。 众人都看完纸条后,抬头望着林荣。林荣冷冷一笑道:“拒马河以南全部险关要地都丢掉了,耶律小儿才从七鹰山回来,现在开始调兵遗将,反应也真是迟缓。” 这张纸条是大林派往幽州的细作送回来的,此人隐藏在幽州萧思温身边,是一位消息灵便地参军,这名细作叫陈东,幽州人,在广顺年间,林荣还在镇守澶州时,陈东成为了林荣部下,林荣目光早就盯上了幽州,就让陈东回到幽州为内应,陈东潜回幽州以后,投入了幽州汉军之中,在幽州汉军之中,陈东官运亨通,居然成为了萧思温十分信任的参军。 当大林攻下益津关时,幽州留守萧思温这才得到了消息,大惊失色之下,一面组织防御,一面向七鹰山的契丹主耶律述律报告军情。耶律述律得到萧思温的报告之后,这才下令调集精锐之师来幽州北边,准备在幽州和大林军决战。 林荣得到这个情报之后,立刻单独召见了侯云策。坚定了北进信心之后,林荣这才召集群臣商议。 魏仁浦是老成持重之人,有些忧虑地道:“契丹主耶律述律亲调精兵增援幽州,我军贸然在幽州和契丹军主力决战,一旦失利,北汉定然会闻风而动,只怕到时想退军也难。” 大武之时,大武军征服了东突厥,附属于东突厥的契丹族自然也归附于大武朝,大武太宗征高丽之时,曾经调用了契丹人从军作战,并用其首领窟哥为右武卫将军,契丹人性情强悍,虽然部分归化中国,被编为羁縻州府,却叛服无常,成为大武在东北地一项困扰和负担。大武衰弱之后,契丹渐渐强大起来,等到耶律阿保机横空出世,不过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不仅统一了契丹各部,而且灭掉了勃海国,夺取了中原大片土地,制定了契丹文字、法律,使契丹一跃而成为一个幅员广阔、人口众多的强国。 魏仁浦虽然对于具体的军事指挥并不内行,但是他深知两国实力对比,此时契丹虽然内乱不止、契丹主昏庸,可契丹无论从人口、地域、军队等多方面来说,实力都在大林之上,大林此时和契丹骑兵决战,胜则惨胜,败则无法收拾。 魏仁浦看过纸条以后,第一个提出了相反意见。决战之前,林荣最不喜欢听见反对意见,他心中有些怒意,看了一眼满脸是深深皱纹的魏仁浦。 杨光义虽然在内心深入同意魏仁浦的意见,但是他深知林荣的性格,当日高平之战时,林荣不顾众臣反对,下定决心亲征,在途中,禁军控鹤都指挥使赵晁派人向林荣进言,似图劝阻亲征。林荣为之大怒,将赵晁囚禁在怀州。有了前车之鉴,杨光义也不敢劝阻林荣,他上前一步道:“现在契丹军队还没有集聚,按照常理推测,耶律述律从七鹰山赶到幽州,至少也是五月中旬,现在聚集在幽州的骑兵定然不会太多,速度是取胜的关键,谁先到达幽州,谁就能取得战斗的主动权。” 侯云策暗自赞叹:众臣之中,最能摸准林荣心思的,还是这位方面大耳、面相忠厚地杨光义。 果然,林荣闻言大喜,他也不想让群臣再议,决断道:“此事不必再议,现在十万禁军已陆续到了益津关和瓦桥关,而契丹主力还在调集之中,没有十天到十五天的时间,契丹军根本无法集结,这是天赐良机,若是失掉了这个机会,以后要想收复幽州,就难上加难。” 大林军北伐是由侯云策全权策划,准备得十分充分,特别是以原侍卫军统帅李重进为西南行营都招讨使,把攻打西蜀的架式做得十足,又暗通永济渠,加快了运兵的速度,保障了后勤供应。 正是有了这一系列的运作,北伐大军才做到了出其不意,虽然是在契丹控制区域内,但是大林军的集结速度反而明显快于向来以机动灵活见长的契丹军。 林荣下令道:“龙捷都指挥使袁彦听令,你部迅速抢占拒马河上的固安渡口,架起浮桥,确保禁军主力过河。” (第二百六十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3章 修伏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瓦桥关距离固安渡口足有百里,龙捷都指挥使袁彦得令后,急忙率领着龙捷左厢军一万人马,马不停蹄地朝固安渡口扑去。 固安渡口,将是大林主力渡过拒马河的主要渡口。 龙捷右厢都指挥使赵晁带着临时征集的数千百姓紧随其后。赵晁在高平之战时,因劝阻林荣而差点被杀,高平之战获胜以后,林荣知道赵晁也是一片忠心,怒气稍歇,便将赵晁放了出来。不过,赵晃还是因为此事被贬出禁军,在边镇郁郁不得志数年。这次重组禁军,赵晁自己也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并没有忘记他,任命自己为龙捷右厢都指挥使。 赵晁来到新禁军以后,整军训练十分卖力。他原本是禁军将领,这些事情做起来自然轻车熟路,龙捷右厢军很快也就象模象样了。 此时,一万军士和五千百姓混在一起,部队行进速度就如蜗牛一般,赵晁骑在马上,不停地呼来换去。 这些百姓全是瓦桥关和益津关临时征调的,他们虽是汉人,却受到契丹人二十多年的统治,对大林军还很有成见,赵晁出发前,侯云策专门到军中交待了一番,严令对这些百姓动粗,所以赵晁尽管心中着急,口中也只是骂骂咧咧,终究没有动用鞭子。 走了三十多里地,不少百姓吵着要休息,这下可把赵晁惹怒了,他甩了一个响鞭,打得一个年轻力壮的懒汉如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猛地跳将起来。 赵晁骂道:“军士们是负重行军,犹自不歇,谁敢再坐在地下。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赵晁任边将之时,和西蜀人多有接触,因此,“老子”等词也用得极为顺溜。 众百姓见大林将发横,也就不敢再闹。 在清泰三年,也就是公元九三六年,石敬塘为天平节度使。石敬塘的部将刘知远劝其不从。石敬塘虚其兵不足以与李从珂对抗,参军桑维翰便提议借兵于契丹。 石敬塘借兵心切,竟然主动割让了幽云十六州。从九三六年到九五九年,幽云十六州已被契丹占据了二十三年,在征调的数千老百姓中,大部分都是三十岁以下之人,他们心中的朝廷向来都是契丹朝廷,此时突然出现的大林军和大林朝廷。让他们感到深深地恐惧,幸好大林军并不是十分粗暴,虽然不停地催促前进,虽有军官动手打人,但是和契丹军人相比已是好了许多。 当刘重进和赵晁两部在固安渡口汇合以后,立刻开始着手搭建浮桥,桥对岸不时有小股契丹骑兵出现,负责保护施工的刘重进根本不理会这些骑兵,只在南河岸布置了百名弩手。控制道口,强弩正是骑兵的天敌,这些骑兵试着接近架桥的渡口,被强弩一阵乱射,只得悻悻而退。 按照幽州守将萧思温的命令,拒马河北岸契丹军主力均已朝幽州集中,在拒马河北岸只留有少数骑兵,他们人数太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林军在拒马河南岸安营扎寨。 林荣是心细如发、事必躬亲之人,所以他在下诏毁佛以后,他才会亲自去劈佛象,才会亲自去规划大梁的城市扩展,此时,北伐大军挺进幽州,固安渡口是一个快捷通道,林荣等到龙捷都指挥使袁彦离开之后。心中总是牵挂此事。 五月三日,林荣带着侯云策诸人,去视察百里以外的固安渡口。 固安渡口距离瓦桥关有一百余里,就算是健马飞奔,也要花好几个时辰,侯云策从灵州回到大梁以后,长期跟随有林荣左右,深知林荣脾气,当林荣下定决心以后,他就停止劝阻,而是积极做好应对之策。 侯云策带上刘黑彀、柳江婕等十名弓箭手,备好战马,紧跟在身边,以防备路上遇到不测,毕竟拒马河南岸是新近占领的,很多情况还摸不准确。 林荣银盔白甲,带着五百精骑,精神抖擞地朝固安渡口奔去,奔了三个时辰,来到一条窄窄的小河边,众人下马休息。 按照一般常识,深入敌境以后,水井之水不能乱喝,因为极有可能被敌人下毒,但是,流动的小河水不般却没有问题,军士们下马之后,就在河边喝水擦脸。林荣九五之尊,专门有特制的水囊,他头上有一些细汗,坐在河边,喝着水囊中清洌的井水。 供奉官杨匡义带着五十名骑手,散布在小河四处,为大队人马担任警戒。巡视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杨匡义有些内急,便下马放水,杨匡义和杨光义不同,从小喜爱读,因此,在众多不通文墨供奉官里面显得卓而不群,他背过身,这才对着一丛乱草开始放水。 杨匡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舒服地放着水,眼光也就顺着水道移动,突然,他看到了草丛中的一双眼睛,杨匡义反应极为迅捷,立刻往后一跳,道:“什么人?” 草丛中站起来两个人,胡子拉喳的,也看不清楚真实年龄,其中一人身上已被淋湿了一大块。 杨匡义手下的禁军军士闻声把两名男子围了起来。 杨匡义放水正在酣处,被意外打断,还把衣服弄脏了,这让他十分恼怒,“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偷偷摸摸藏在草丛里?” 两人相貌普通,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名留着胡须的汉子道:“我们是陈家村的人,在河边钩鱼,见到大军来了,心中害怕,所以藏在草丛中。”军士们从两人身上也没有搜出来什么东西,只有一些黑黑地食物。 杨匡义一声喝斥,早已惊动了林荣和侯云策,侯云策放下水囊,看着押过来的两个人,禀道:“陛下,让臣去审问他。” 侯云策盘问了两人几句。依然没有破绽,就对身边一位降将王洪道:“王将军,你看这两人是什么人?” 王洪身边禁军服饰,混在众多禁军军官中,此时听到侯相点名,就走上前来。那名胡须男子看到王洪,眼神突然出现了一些慌乱,却很快就镇静下来。王洪走到两人身边。极有经验地摸了摸两人的右手掌,道:“手指上的老茧不薄嘛。” 那胡须男子连忙道:“我是陈家村地人,村长是陈绍金,我和小侄喜欢上山打猎,常用弓箭,自然有老茧。” 契丹人占据了幽云十六州以后,契丹人在汉化,汉人同时在契丹化。村民务农同时,也跟着契丹人上山打猎,这胡须男子所言不假。 王洪就对侯云策道:“这里的村民都这样,或农或猎,没有什么异常。” 正说到这,王看到军士手中拿着地食物,就取过来,用手分开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眼光一亮。他取过一个黑条形的食物,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道:“契丹人喜欢吃鼠狸,这就是风干的鼠狸肉,汉人们从来不吃此肉,更不会把风干的鼠狸肉夹在食物中,这两人是契丹人无疑。” 侯云策点点头,问那名胡须男子。道:“谁派你来的?” 那名胡须男子被人识破了身份,就闭口不言,侯云策没有更多地时间浪费在审讯之上,他对着文静的杨匡义道:“杨供奉官来审问?” 杨匡义闻言走了过来,重复了一遍,“谁派你来地?” 那名胡须男子紧闭着眼,一言不发。杨匡义猛地一挥手中的腰刀,胡须男子惨叫一声。手臂已掉落在地。杨匡义轻蔑地看了一眼痛苦嚎叫的胡须男,对手下道:“把他带到一边去。莫要惹人心烦。” 杨匡义原本要说“莫要惹陛下心烦”,话刚到口边,想到侯相的嘱咐,便连忙改口。 胡须男被带到了另外一边,他嚎叫了几声,很快就没有了声音。另一名男子已是满脸苍白,浑身筛糠,杨匡义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断了手臂,也不知以后日子怎么过,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剩下的那名男子神经很快就崩溃了,他蹲在地上,“呜、呜”哭了几声,完全交待了自己的身份。 这两名男子确实是幽州契丹军派出来地探子。 大林兵突然发兵,幽州守将萧思温事先没有得到一点警讯,当大林军攻下益津关以后,他才知道大林军北伐,心惊胆战中,派出大量斥候渡过拒马河,探听大林军虚实。这两名男子都是低级斥候,掌握不了什么核心机密,侯云策却极有兴趣,问了一些详细的情况。 “这名契丹人所言和我们掌握地情况相差不大,萧思温胆小如鼠,不敢与我军作战,他把四万契丹军全部集中在幽州城内,固守援军,目前只有一路援军,从奉圣州赶来的四千骑兵,这四千骑兵并未进城,估计是游动在清沙河一带。” 林荣脸色颇有些凝重,道:“援军来得好快,如果不出意外,西京耶律大光的人马,中京萧铁奴的兵马,还是耶律述律所率领地御帐亲军,都可能在十天之内到达幽州,届时契丹城内外将会有七八万人马,实力不弱啊。我们必须要按计划尽快渡过拒马河,只有趁着契丹援军未到之时,夺取古北口、德胜口等几个险关,才能把援军顶在幽州城外,孤立幽州军。” 砍杀了两名奸细,五百骑兵重新上马,继续向固安渡口飞弛。赶到固安时,林荣所率五百骑兵已是大汗淋漓,战马亦尽显疲态。 此时,两万龙捷军在拒马河边安营扎寨,所有军士都在营寨内休息,并不准随意出寨,五千老百姓在一名中年人的指挥之下,在拒马河上搭浮桥。这名中年人叫姚成林,是军器监主薄,长于架桥,在大军北伐之时,考虑到要在拒马河上架桥,就把姚成林带到军中。 幽州被契丹占领之后,由于契丹人并不着力垦田,二十多年来,在拒马河沿岸蓄留了不少树木,姚成林就地取材,砍伐树木架浮桥,此时各种材料准备齐全,已经开始架设浮桥。 袁彦、刘重进、赵晁都是禁军老将,对于林荣带五百骑突然到固安并不怪,几人把林荣迎进帐中。林荣神情严肃地扫视了众将一遍,道:“让姚成林进帐。” “何时能将浮桥架好?”林荣不等姚成林行罢礼,劈头就问。姚成林是军器监主薄,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和陛下说话,他满脸通红,颇有些激动,道:“五日之内,可将浮桥架好。” 林荣摇头道:“给你两天时间,必须将浮桥架好,若人手不够,可让一部军士参加架桥。”林荣伸出两根手指,道:“两天时间,朕要见浮桥。” 姚成林脑袋飞速运转,两天时间虽然紧张,若昼夜不停,料来可行,就道:“臣定然督促百姓,昼夜不停,两天之内架好浮桥。” 林荣叮咛道:“这些百姓都是新近回归我朝,要尽力安抚,爱惜民力,数千百姓可分为数批,轮流休息,这样就不会太累。” 姚成林没有想到林荣会想得这样细致,他心情激动,退出大帐之时,眼中已涌出泪花。 林荣再次环视众将,问道:“河对岸可曾出现契丹骑兵?” 袁彦个子矮,满脸都是深深的皱纹,恭敬地道:“敌骑常在河对岸窥探,他们数量不多,未曾靠近,只是远远地看。” 从陈东的情报中林荣已知契丹军地部署,今日和契丹军细作所言相印证,已证明陈东的情报完全准确。 林荣叹息一声:“若铁骑军在此就好了。” 袁彦人老成精,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大声道:“北伐以来,一直是铁骑军为先锋,功劳全让杨大郎占去了,此次渡河,陛下就让老臣也当一次前锋。” (第二百六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4章 重病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瓦桥关是一个边城,原来的守军不过三千多人,另有一万多老百姓,数万枕戈待旦的大林军禁军和无数的后勤辎重队伍来到瓦桥关以后,整个瓦桥关就如开了锅的沸水,到处都有人马在窜动。 战役准备是一件相当复杂的工作,涉及到进攻层次、后勤准备、情报收集等内容,要把这数万人马有效地投入到攻打幽州的战役之中,准备工作细致而深入。侯云策以前以宰相身份筹备北伐事宜,北伐开始以后,林荣就命令身兼枢密使的侯云策负责组织部队。 林荣对于侯云策的工作极为满意,多次赞扬。有了侯云策在身边相助,林荣也就能够集中精力考虑大局。 固安渡口,短暂的军事会议结束以后,林荣又依次和龙捷军正付三位将领进行个别谈话,随后又视察了龙捷军,在固安渡口呆了四五个时辰以后,林荣不顾侯云策等人发对,率领五百骑兵队返回瓦桥关。 拒马河流域已被契丹人占领了二十多年,此时,林荣亲手将失去的土地收复回来,心情自然甚佳,他率领五百骑兵意气风发地飞奔回瓦桥关,回到营地时,天已完全黑尽。 林荣率领着五百骑兵队,一天之内,一来一回骑马跑了近二百里,尽管侯云策身体强健,回营后也甚为疲倦。 侯云策满身臭汗在坐在帐中休息之时,柳江婕端着一个木盆走了进来,有些羞怯地道:“侯相,泡个热水脚吧,最能解乏。” 在幽州号上的顶层甲板上天天下棋,柳江婕早已和侯云策十分熟识,在她心中。侯云策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侯相,更是一位和蔼、睿智又不失威严的大哥。 侯云策感叹道:“真是年龄不饶人,你和我一起跑了一天,还是神清气爽。” 柳江婕微笑道:“侯相,百里奔袭是里部的拿手好戏,否则怎么能在胡人聚集的草原上生存,这两百里,小女子还能够应对。” 柳江婕犹豫了一会。还是蹲在侯云策身边,细心地为侯云策脱去鞋子,让侯云策双脚浸在热水里,然后用手按摩侯云策的脚掌。当年里部初到草原之时,并不长于骑马,每天放牧或行军归来,总会有各种不良反应,里部便想尽各种办法来适应草原地生活。泡热水脚就是里部用来解除长时间骑马造成脚部疲劳的一种有效手段。 当柳江婕蹲在身边为其脱去鞋子之时,侯云策心中略有些惊异。却并没有阻拦,他闭着眼,享受着柳江婕细心的呵护,暗道:“女孩子毕竟不同,林中虎这个毛头小伙子根本想不到打一盆热水来,更别提做脚底按摩了。” 柳江婕似乎把侯云策的臭脚当成了一件艺术品,她手法精熟,从涌泉穴、太白穴、太冲穴、昆仑穴到行间穴,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不一会,额头已经微微有些出汗了。柳江婕一身戎装,脸上微黑,只有脖颈处露出一片雪白,透过一丝散乱的乌发,跃然出现地侯云策眼前。侯云策禁不住又瞧了一眼,但是很快就收回了眼光。 柳江婕按摩三遍以后,再用干燥的布巾细细地把侯云策地双脚擦干净。柳江婕这一套手艺在家中颇有些名气,柳江清也十分喜欢,不过柳江婕过了十五岁以后就只为父亲按摩,柳江清只有眼馋的份,这其中关节,侯云策自是不知。 柳江婕直起腰时,看着神态放松、微闭着眼的侯云策,轻声道:“侯相先休息一会吧,饭菜一会就上来。”出了门,柳江婕脸色红润如玉。 经过柳江婕这么一折腾,侯云策倦意一扫而光,亲卫就把几位简单可口的西蜀菜送了进来。跟随侯云策的厨师有两名,一名西蜀地厨师是西蜀商赵杰所赠,他和另一位大梁厨师黄老六一直跟随在侯云策身边,轮流为侯云策做饭菜。 侯云策正在津津有味地吃饭,陈子腾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全是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往下流,神情颇有些慌张,顾不得行礼,紧张地道:“侯相,陛下突然昏了过去。” 陈子腾落弟之后,因为一手出类拔萃的法被林荣看中,被特准进入翰林院,陈子腾生性不羁,谈吐爽利,骑马射箭的本领也是不俗,颇得林荣喜爱,经常跟随在林荣身边,近来许多诏都出自陈子腾手笔。这一次固安渡口之行,陈子腾也跟随在林荣身边,里部诸子生活在草原上,骑射功夫已不逊于胡人,这一天两百余里的来回奔波,陈子腾虽然有些疲倦,稍稍休息一会,却也就没有事了。 侯云策咬着一块回锅肉,半天没有吞下去,心里格登跳了一下。 等到侯云策赶到林荣帐前之时,范质也同时赶到了帐前,随后,另一位宰相魏仁浦也赶了过来。 林荣仍未苏醒过来,两名白发苍苍的随军御医正侍立于床前。 “陛下是何病?”范质急切地问道。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道:“陛下龙体一向强健,很少生病,这一次估计是劳累过度。”一天奔波二百余里,这种行军速度,确实让数年没有长途行军的林荣有些劳累。 侯云策点点头,问道:“随身药材是否备齐全。” 老太医连忙道:“请侯相放心,药材很齐全,全是御医房好药。” 范质看着昏迷不醒的林荣,顿足道:“陛下白天行军,晚上还有批阅奏折,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陛下是累病的,让陛下如此操劳,是我们做臣子的罪过。”话至此,范质已是满脸泪水。 范质、侯云策、魏仁浦等人愁眉苦脸地在帐内等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林荣突然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看了一眼侍立床前的三位宰相,又觉得头昏欲裂,他重重地把头放在床上,又坚持了一会。这才睁开了眼睛,道:“朕有话说。”这一句话说得异常嘶哑。 “北伐进入了关键时期,朕这病可真是生得不是时候。你们说如何是好?”说完这一句,林荣又停了下来,浓浓地中药味道在帐内飘来飘去。 范质有些担忧地道:“契丹军如今正在朝幽州聚集。幽州之战必然是一场大战,可是陛下龙体欠安,不如暂时退兵,等来年再战。”范质是“先北后南派”。主张先取幽州,可是他见到林荣病得如此沉重,估计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心中就有了退兵之意。 战局已经进入了十分关键的时期,侯云策并不赞成退兵,正欲张嘴,魏仁浦已出声附和范质。 魏仁浦原本也是“先南后北”派,对于得到拒马河南岸的大片土地已是心满意足。就道:“我军出兵一个月,已取得拒马河南岸地广阔土地,这是和契丹人作战数十年没有的大捷,如今南方未平,匆忙和契丹人决战,臣担心南方不稳。” 魏仁浦明说是担心南方不稳,实则暗指京城暗流涌动,出兵北伐之前。河道中接连出现了两次大逆不道的木牌。另外还有一次狩猎遇袭事件,这些事情让魏仁浦直分担忧。 林荣表面对这三件事情并不在乎。也没有深究,但是,从内心深处,他对这些事情相当重视。 大武之后,短短数十年,经过了五朝江山,朝政更替,几乎都是由军队将领来完成的,林荣在北伐前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改造禁军,将兵力雄厚的侍卫司和殿前司两部,改为铁骑军、控鹤军、龙捷军、虎捷军、羽林军和汴河水师,这六军都直接受陛下统领导,相互牵制,基本消除了将领夺权地可能性,所以,他才能让京城里的跳梁小丑充分地表演。 此过了良久,林荣又睁开眼睛,望着侯云策,低声问道:“侯郎意下如何?” 侯云策缓慢而坚决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荣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费力地道:“继续说。” “此时契丹军还没有完全集结,主力还在古北口以北,现在龙捷军已经做好了夺占古北口的准备,只有占领了古北口,北方契丹军难以通过燕山,幽州不过是瓮中之鳖。可是,若现在轻易放弃了精心准备地北伐之战,若想再次出其不意,恐怕难上加难。” 范质作为实质上的第一宰相,对双方周、契丹双方的情况了解得十分全面,他知道侯云策所言不虚,可是林荣地病情实在让人不放心,就建议道:“陛下可在瓦桥关运筹帷幄,指挥大军继续进攻。” 林荣亲征总是喜欢出现在战斗一线,三征南唐之际,他数次亲自指挥攻城,范质对林荣的这种作法一直不以为然,今天借此良机,想把林荣留在后方。 林荣抬了抬手,只觉手臂竟然沉重如山,他眼中精光闪烁,一字一顿地道:“侯郎,攻打幽州之战,就有你来全权指挥,责任重如泰山,你要好自为之。” 侯云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坚毅之色,沉声道:“幽云十六州,将是臣献给陛下的寿礼。” 林荣今年已有三十九岁,过不了多久,就要满四十,他听到侯云策的回答,很是满意,对范质道:“将此议通令全军。” 在林荣地三位宰相中,侯云策是唯一带过兵的宰相,而且一直在策划北伐之战;另外,在大林将领中,侯云策又是唯一击败过数万契丹军主力的将领;更为重要的是,侯云策此时地位虽高,但是并没有直接指挥军队,从这三个因素来讲,侯云策都是替代林荣指挥北伐之战的最佳人选。 侯云策深知此令的份量,若此战打得好,北方大敌或许就要真正退却。 圣旨很快就传到各军统帅手中,侯云策快速地成立了一个北伐指挥所,一道道命令如雪片般从指挥所发了出去。 铁骑军、控鹤军和羽林左厢军数万人马陆续赶到固安渡口,汴河水师一部也从独流口沿线被急调到固安渡口。 龙捷军左厢副都指挥使王腾骧率领着二千骑兵,做为龙捷军渡河的第一支部队,所部地任务是利用骑兵的速度,出其不意地绕过幽州,夺取雄关古北口,把契丹援军阻在燕山之北。 拒马河北岸的契丹军已经全部集中在幽州城内,龙捷军所有的行动并不避讳在北岸侦察的骑兵,他们不等浮桥修好,在对岸契丹游骑的监视之下,涉水而过。 第二支渡河部队是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王审琦,他也率领着一千骑兵,目标是幽州西南面的德胜关。 第三支渡河部队是龙捷军右厢都指挥使袁彦亲率四千步军,他们带上了足够一个月粮食,朝着古北口方向前进。 第四支渡河部队是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赵晁率领四千步军,他们渡河之后,朝德胜关而去。 侯云策战略计划的关键是夺占古北口和德胜关,堵死契丹援军通道,古北口和德胜关,就成了战役第一阶段地重头戏。骑兵渡河,主要是利用速度,出其不意地夺取险关,紧随的步兵地任务就是固守险关,阻敌增援。 固安渡口北岸只有两百游骑,他们见河对岸大林军营帐连绵如山,还是无数床弩封锁着拒马河北岸,这些游骑早被吓破了胆,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摇大摆的大林军骑兵涉水到南岸。 王腾骧跟随着冯继业镇守边关多年,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将领,也是当年灵州军中最有威望的将领,在侯云策指挥的清水河之战中,王腾骧所部向来被侯云策当作独立的方面军来使用。 王腾骧所部二千骑兵渡河之后,马不停蹄直扑古北口,沿途遇到不少契丹小部队,王腾骧所部根本不接战,发疯一般朝古北口奔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5章 古北口军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幽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池,最早的名称为蓟,是战国时代燕国的都城,自秦汉至隋唐,均是重要的郡守或幽州的治所,十六国时期的前燕曾于此建都数年,大武内乱时,史思明也曾于此建都。 石敬塘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以后,契丹太宗耶律德光将幽州改名为南京,又称为燕京,只是在非正式场合,人们多半仍按照旧俗,把南京叫做幽州。 幽州位于华北平原的北缘,很早就是农业民族和游牧民族互通有无的中心,是进入中原的一条重要通道,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契丹人在幽州长期驻有重兵,一般都派重要的皇室成员担任幽州守将,目前的守将是驸马萧思温。 萧思温向来不修边幅,此时大战来临,在公主的不断督促之下,他还是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众将面前。 来到议事大厅中,萧思温抬头看着披挂整齐的众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惘,他来到幽州已有两年多时间,这两年来,萧思温从来没有认真带过兵,这些将领都是自己的酒肉朋友,向来在一起纵情玩乐,此时大家都人模狗样、一本正经地坐在大厅里,让萧思温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 萧思温的副将是耶律洪山,也是耶律家族的成员。他一直驻守幽州,彪肥体壮,脸满是浓密的胡须。他最喜中原歌舞,在家中养了一个大戏班,全是从中原甚至是从广州买来的色艺双绝的女子,耶律洪山和萧思温一样,每日嬉戏于其中,自得其乐。 两年来,萧思温甚少看过耶律洪山出现在军中,进大厅看到一身铠甲耶律洪山,居然没有认出这位时常和自己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副手。 耶律洪山满脸严肃地坐在萧思温的左侧,见萧思温久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再想什么,终于忍不住道:“萧帅,大林军在拒马河的固安渡口正在造浮桥,已有近万人马涉水渡过了拒马河,是战是守,萧帅要赶快定夺。” 萧思温看着一本正经的耶律洪山,楞了一下,暗道:“这个耶律洪山,平常总是嬉皮笑脸,今日怎么板着脸,装起正神。” 萧思温假意咳嗽了两声,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大家不必急着出战,幽州城不足四万人马。距探马所报,拒马河南岸至少有十万大林军,敌强我弱,我们轻率出战,若主力有什么闪失。幽州城必然不保,如今最好策略就是固守待援,反正城内粮食充足,守上半年时间不成问题。只要上京铁骑赶到幽州,大林军必败无疑,众将意下如何?” 萧思温见到众将都在凝神听自己讲话,暗自叹息:“这两年天天嬉戏,这四万人马根本没有认真操练,然而大林军一直在南征北战,若真要在幽州城下决战,必然不是大林军对手。众将也是明白人,也不用说得太明白。” 萧思温的固守之策,得到了不少将领的认同,纷纷随声附和。 耶律洪山站起身来,大声道:“契丹骑兵纵横无敌,中原军队无不望风而逃,今日大林军打到了家门口,我们却不敢迎敌。躲在城内做缩头乌龟。真是让祖先们蒙羞。” 萧思温没有想到耶律洪山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有怒意,强忍没有发作,道:“两军交战,比的是实力,若意气用事,离死不远矣?” 耶律洪山脸上没有表情,道:“大林军数千骑兵,已经渡过了拒马河,他们过河以后,并不与我军游骑接战,一路人马朝北,一路朝东,若末将所料不错,这两路骑兵定然是冲着古北口和德胜关而去。” 萧思温心中一惊,自从来到幽州以后,他常常出去狩猎,对于幽州城外的地形极为熟悉,古北口和德胜关两个关口,他都曾经多次到过,听闻此言,犹如当头棒喝,顿时醒悟过来,冷汗密密麻麻地涌了出来。 耶律洪山声音极为高亢,道:“大林军骑兵渡河以后,又有两支步兵紧随其后,哼,大林军打得好算盘,他们定然是以骑兵突袭险关,再以步军来固守,若是这两个关口被大林军夺占,北下援军就极有可能被堵在燕山以北,届时,幽州的四万守军,就成了大林军的一锅肥肉。末将以为,我军派出一支万人队,加上驻守在清水河四千人马,一起去歼灭首先渡河地大林军骑步军。” 幽州城上一届守将是耶律碟蜡,是皇室贵族,因为参与了耶律盆都的叛乱而被契丹穆宗耶律述律所杀,驸马萧思温这才被派到了幽州。鲜血,在契丹皇族内乱中流得太多。萧思温本是太后一族,对内乱深深厌倦了。他来到幽州以后,沉浸在山水与嬉戏中,这样做同时也是一种姿态,意在向耶律述律及表达自己无意社稷江山的心意。 两年来,萧思温天天游戏人生,成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修边幅、无所事事的一个庸才。 耶律洪山,其实也和萧思温采取了同样的策略,才在屠杀中,逃得一条性命。 只是,耶律述律、萧思温以及耶律洪山都没有想到,他们防了政敌,却让大林军队钻了空子。 萧思温很快恢复了镇静,思索了一会,道:“耶律将军所言极有道理,古北口和德胜关一定不能失,特别是古北口,实是我们能否守住幽州的关键。” 萧思温振作精神,眼神也凌历起来,一扫两年来的颓废,大敌当前,萧思温已经不能再装傻了,声色俱历地道:“耶律洪山接令,你率领一万人马出城,立刻驰援古北口。” 耶律洪山见萧思温采纳了自己的意见,心中大喜,道:“末将接令。” 就在耶律洪山就要转身离开大厅地时候,萧思温又道:“渡过拒马河的大林军已有上万人,大林军主力还在源源不断过河,依照幽州现有的军力不可能击败大林军。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死守古北口,若丢失了古北口,提着脑袋来见我。” 众将听到两位将军一问一答,均在脸露喜色。 萧思温来到幽州以前就是宫卫军将领,可是来到幽州两年来,从来没有过问政事和军务,政务是由幽州长史韩国柱负责。军务则由各军将领自行负责,众将从来没有见他指挥过部队。俗语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眼看着大战将临,幽州众将最担心的是守将萧思温胡乱指挥,害了大家性命。 此时见萧思温临阵并不惊慌,应敌安排虽然有些保守,却也是井井有条。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耶律洪山是幽州老将,向来是足智多谋著称,虽然由于耶律碟蜡之死,让他心生恐惧,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可是他毕竟是一员素有威名的将领,强敌已经要卡住脖子了,他也就振作精神,很快就带领着自己的一万铁骑,从幽州西门出城,也向着古北口赶去。 就在耶律洪山率兵出城之时,王腾骧率领两千骑兵已经到达了古北口。 王腾骧一脸漂亮长须,面如重枣,不怒而威,就如关二爷再生,禁军军士本是傑傲不训之人,新调入禁军的边将常常会受到禁军军士的软磨硬顶。但是,王腾骧初到禁军,他的相貌把禁军军士镇得一楞一楞地,禁军军士倒也不敢顶撞这位酷似关二爷的将军。乱世的军队中,是一个特别讲究实力、尊重强者的社会,王腾骧本是一员沙场老将,带兵经验极为丰富,凭相貌赢得喝采以后。接连使出了三板斧。很快就让禁军军士们心悦诚服,在禁军中站住了脚跟。 王腾骧所部骑兵接近军寨之时。山路已经很是崎岖,在一处较为开阔地密林,王腾骧命令两千骑兵全部下马,休息了一个时辰以后,留下三百人看住马匹,其余的一千七百人则隐入了群山之中。 “李三,还要走多久?”王腾骧看着自己的军士穿行在时隐时现的小道之中,抹了一把额头上地汗水。 王腾骧身边,有四个益津关降兵,他们都在古北口驻防过,十分熟悉古北口道路及布防情况,王腾骧问起的李三,是四人中最为活泼者,渡过拒马河以来,王腾骧让李三紧紧跟随在自已身边,以便随时询问。 李三也是满头大汗,脸上有些紧张之色,道:“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从这条小道平时走的人很上,小道尽头就是契丹军寨的东侧门,东侧门地护墙有些破损,正好可以这里爬上去。” 一千七百人如一条巨蛇,在莽莽群山中穿行,最前面的十几个军士,手持六米高梯子,已经接近了古北口军寨灰色的护墙,这些梯子是特意为夺取古北口军寨而特制地,刚好和护墙的高度一样。 王腾骧的人马,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支来到古北口的中原军队。 古北口虽然是险关重地,却只有一个契丹军寨,平时驻扎有五百军士,这五百军士多是蕃汉之兵,两年轮换一次。 古北口军寨和幽州守军相比,明显是一个苦差事,但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古北口军寨驻地是连绵的大山,山上野物极多,契丹人本来就喜欢狩猎,军寨头领韩世勋更是出自狩猎世家,他被派到古北口,原本是怒气冲天,不料来到军寨以后,竟然发现这是一个世外桃源,他三天两头带着手下上山狩猎,每每有着收获下山,就如回到了老家一样。 古北口守将韩世勋心情极好,今天一早他带了二十多个手下潜入大山之中,整整在山上转了半天,收获颇丰,野兔、野鸡自不必说,还猎到了两条野猪,野猪和家猪虽然是同一个祖先,但是野猪却没有家猪的蠢笨,它们体大力猛,皮粗肉糙,性格凶狠,实是山中一霸,这一次,韩世勋猎获了两只体形巨大的野猪,可谓收获颇丰。 韩世勋带着手下在密林中间道穿行,已经来到了古北口军寨对面的山岭。韩世勋等人行了半日,也是满头坐在半山腰上休息、喝水,一位军士忽然发现对面山腰上移动着地人影,吃惊地道:“指挥使,你看对面。” 韩世勋正在喝水,喝斥道:“莫要大惊小怪。”话音未落,他腾地站起来,道:“不好,是大林军。” 大林军在拒马河南边,这件事情韩世勋是知道的,只是古北口远在幽州以北,韩世勋压根没有想到大林军会越过幽州来攻击古北口。 韩世勋现在位于军寨对面的山岭之上,而大林军已接近军寨了,韩世勋已经没有时间回到军寨,他脸色苍白地对着军士们道:“听我命令,我们一起喊大林军袭营。”二十几个士兵全部站起来,韩世勋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大林军袭营了。”二十几个士兵整齐地喊道:“大林军袭营了。” 最先听到喊声的王腾骧率领的偷袭部队,李三对王腾骧道:“糟了,对面山上有契丹人,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此时,大林军先头部队距离古北口军寨的侧墙不过一百步,王腾骧当机立断,抽出腰刀,大喊道:“第一队强行从侧门登墙,第二队、第三队用弓弩掩护,第四队绕到正门进行牵制,其余部队作为预备队。” 临行前,王腾骧制定了三套作战方案,各队头领都牢记在心头,因此王腾骧下达命令之后,各队军使立刻领命而行,军伍调动严整有序,很快就向城墙发起了强攻。 古北口军寨守军反应明显要慢半拍,等到带着长梯地大林军已经开始攀爬,闻讯而来的契丹人才出现在有些破损地东侧护墙上。护墙下面,两百名弓弩手早已对准了东侧门的破损之处,等到契丹人刚刚露头,密密麻麻的羽箭便扑面而来,最先出现在东侧门的契丹人粹不及防,全部被射死在护墙之上。 口中叼着腰刀,手持小圆盾的大林军军士很快就顺着梯子爬上了护墙,军寨里也响起了凄历的角号声,无数契丹军士都朝着正在发生战斗的东侧门扑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6章 破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幽州契丹军将领,就如一只行为懒散而本性凶猛的猎狗,当战争威胁笼罩在幽州上空之时,整个幽州契丹军也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契丹人行军的作战组织以及其军事编制大部分沿袭其原始的部落作战习惯而来。 在作战组织中,每一个“正军”配家丁两人,马三匹,两家丁等于副军,一人守营辅,从事各种内务,一人专门收集粮草,正军则专门从事战斗。三马也相类似,一马为战马,其余的两匹战马为副马以备骑用,如此三人三马一正二副,构成了一个作战的小单元。 随着契丹地域的扩大、人口的增加,其作战方式有所改变。 在军事组织中,契丹的军队分为宫卫军、御帐亲军、部族兵、五京乡丁和属国兵五种,前两种军队是契丹人的主力军队,相当于大林朝的禁军,部族兵分为“大首领部族兵”和“一般部族兵”,渊源于早期契丹部落军队,是诸部族首领的私兵,类似于大林朝各节镇的军队,五京乡丁则是契丹五京一带的乡民,以汉人居多,编为乡丁,主要担任杂役,另外还有契丹之属国的军士,称为属国兵。 驻守古北口军寨的契丹军属于部族兵,是耶律洪山部族,由于耶律洪山长期生活在幽州,其部族兵也夹杂着一些契丹化的汉人,而韩世勋则是一名受汉人影响较大的契丹人。 在古北口军寨的对面山岭之上,军寨守将韩世勋目瞪口呆地看着如蚂蚁般密集的大林军,衣服很快被汗水打湿,他和二十多名部下呆呆地看了一会,突然看到一群大林军军士离开了大队伍,向着自己所在的山岭跑了过来。 韩世勋这才如梦方醒,用袖子在脸上揩了一把,咸咸的汗水让眼睛刺痛难忍。他对手下道:“阿达里,你带十个人,赶快从小道回幽州向大帅禀报,大林人追得紧,我就留在山口堵住他们。” 韩世勋是古北口守将,在山岭上看到对面大林军的攻势,已经知道古北口军寨保不住了。按照契丹军律,丢失军寨是重罪,韩世勋难逃一死。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韩世勋已经打定主意不回幽州,就让阿里达回幽州报信,自己冒险断后。 阿达里是一个性情纯朴地年轻人,闻言露出了钦佩之色,道:“韩大哥,你带人回幽州,我来挡住追兵。” 韩世勋怒道:“少啰嗦,赶快走,再走就来不及了。” 阿达里不再多说,把身上的箭支取了出来,递给韩世勋,道:“韩大哥,保重。”阿达里的手下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箭支全部递给留下来阻击的伙伴。 古北口军寨位于两座大山之间,两座大山也极为陡峭,大林军是沿着一条罕为人知的盘山小道接近军寨东侧,这也是军寨唯一的弱点。 “肯定是天杀的汉人泄露了军机。”韩世勋一边咒骂着汉兵,一边带着剩余手下在山岭上布防。 韩世勋常年在山上狩猎,对于山岭地形极熟,带着剩下的十二人埋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岩石下面是一条小道。这条小道是大林军爬上山岭的必经之处,若要绕过这块巨石,几乎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韩世勋等十三人收集了一大堆石块,放在巨石后面,并把箭枝从身上取下,放在顺手处,等到这些准备工作做完,数十名大林军军士已经出现在面前。 小道杂草丛生。从严格意义上。这条小道并非真正的道路,是由采药、打柴、狩猎的山民长期踩踏而自然形成。两人并行都显得有些拥挤,因而,大林军军士上山队形拉得很开,速度也不快,七、八个大林军在前面探路,当他们看到带着青苔的巨石以后,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就停住了脚步。 过了一会,大林军几位头领停止了争论,两名大林军军士一手持刀,一手举盾,小心翼翼地朝着巨石探来。 “这些南蛮子,真他妈狡猾。”韩世勋率领着十三人,早已虎视眈眈,只等大林军军士进入箭程便发出进攻,他看见大林军军士没有贸然进攻,狠狠地骂了一句。 两名大林军军士刚要接近巨石,只听得“嘣、嘣”两声弓弦响,前来探路地两个军士都中箭倒地,一人大腿上中了一箭,另一人腰上中了一箭。大林军军士反应速度极快,他们举着步兵圆盾,飞快地朝着倒地的两人跑去。 韩世勋猛地站起身来,拉弓如满月,望着奔跑的大林军军士射去,他的手下也跟着跳将起来,拉弓便射,跟随韩世勋打猎的契丹军士,全是古北口军寨箭法出众者,十三人同时发箭,前来救援地大林军军士悉数被射中。 前去探路和救援的大林军军士多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行动之时皆用圆盾护住了要害之处,尽管中箭却没有性命之忧,他们挣扎着想逃出射程,巨石上的契丹人并不愿意给他们逃走机会,“嘣、嘣”的弓弦直响,受伤的大林军军士腿上、手臂上不断增添晃动的箭簇。 大林军的小头领叫做黄平,是黑雕军战死校尉王青水的亲卫,他是一位身经百战却总是升不了职的老兵,从军七年,伍长就是他担任过的最高职务人,他破口大骂道:“赶快放箭,让契丹人也尝尝历害。” 禁军军士听到黄平的叫声,纷纷把弓箭拿了出来,和巨石上面的契丹军士对射起来。 巨石上面的契丹人顾不得射杀伤兵,和禁军军士对射起来,受伤军士趁机逃出了箭程。 韩世勋伏在巨石上,看见有两个手下受了箭伤,就低声道:“准备好石块,放大林军到巨石下面。” 黄平检查了军士的箭伤,嘴上骂骂咧咧,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一群契丹人箭法精准。几乎箭箭咬肉,若强攻必然伤亡不小。黄平是老兵油子,略一思忖,便对手下道:“用火箭烧。” 在禁军中,每一伍中,都有五名军士配得有火箭,作为进攻的一种辅助手段。黄平看到岩石背后有不少枯草,便想到火烧契丹人之计。 韩世勋等契丹人早已把脸盆大的石块准备好了,等待大林军强攻,不料大林军军士用火攻,契丹人所埋伏的地点是一块巨石,巨石附近土层较薄,虽然没有大树,却全是乱草和小灌木。火箭射上来之后,枯草迅速“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 巨石后面是个悬岸,成为天然地隔离带,枯草燃烧虽然猛烈,但是没有外援。很快就熄灭了。大林军军士等到火势稍小,便一涌而上巨石,契丹人已经无影无踪,攻占了巨石。通向山岭顶部就没有多少障碍了,黄平带着大林军军士,小心翼翼地到达了山顶。 登上顶峰,对面军寨也就一览无余。 护墙已经被大林军军士所占领,寨门也被打开,残存地两百多契丹军士聚在一起,依靠着五、六间石屋抵抗,这六间石屋极为牢固。相互成犄角之势,契丹军士占据了要道,大林军数次进攻,都没有成功,石屋前已经倒下了数十具大林军军士尸体。 王腾骧站在护墙上,山风吹来,长须飘动,很有些飘逸,又透着威严。当对面山岭出现火光之时,他有了破敌之策。 大林军军士弓弩手把契丹军士封在石屋内。其余军士四处寻找易于燃烧地枯枝,再把枯枝全部扔向石屋,契丹军士虽然识破了大林军的意图,不断派人想把枯枝扔出来,大林军弓弩手早就严阵以待,只要有契丹军士露面,便立刻被射成刺猬。 很快,石屋外面已经堆满了枯枝。十数支火箭射过,熊熊火光顿时跃入天空。虽然契丹军士有石屋作为保护,可是高温、浓烟,还是让契丹军士难以抗拒,等到火势稍小,最后的契丹人举着手中武器,疯狂地冲了出来。 在密集弓箭的狙击之下,这些勇敢的契丹人全部倒在了出击的路上,整个军寨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皮肉被火烧焦地臭味。当大火终于熄灭的时候,有数十名昏头昏脑的契丹人放下武器,被赶到了军寨中间的坝子里。 王腾骧正眼也没有瞧这些俘虏,他站在护墙上,观察着古北口的地形,一名亲卫上前,禀报道:“有四十九名契丹人投降。” 王腾骧面无表情地道:“斩。” 占领了古北口,王腾骧并不敢轻松,古北口是兵家必争之地,事关幽州的生死存亡,此地,必然还有恶仗。 在军寨的东北角,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粮库,里面有不少存粮,打开粮袋,有一股淡淡地霉味,从品质上看,这些存粮已有三年左右。在西角,有一口深井,井水极为清洌,喝在口中有一丝甘甜。 王腾骧率领着骑兵从拒马河一路奔来,只带了两天的粮食,此时见到存粮和水源,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王腾骧对亲卫道:“让几位军使都过来。” 几位军使都冲锋在第一线,激战过后,深身都是鲜血。王腾骧看到赵无极走路一拐一拐的,就关切地问道:“赵军使,受伤了?” 赵军使个子矮小,性格却极为粗毫,咧嘴笑道:“我从这护墙上跳下来,把脚扭伤了,没有想到这个护墙这么高。” 赵军使上了护墙时,遇到一位手持板斧的契丹汉子,赵军使本是江湖好汉出身,最长于用刀,他运刀如飞,契丹汉子抵挡不住,就从护墙上跳进院内,赵军使跟着跳下了下去,一刀劈番翻使板斧的契丹汉子,战斗结束以后,赵军使这才发现脚踝痛得历害,这才发现他跳下的那一段护墙极高,一跃而下,已伤了脚踝。 王腾骧带着几位军使走出古北口军寨,认真观察了地形,大家都暗叫侥幸:古北口地形险峻,两座大山形成了一个近千米的山沟,南、北各有两个狭窄的山口,古北口军寨正在山沟地中部,要穿过山沟,古北口军寨是必经之地。 王腾骧感叹道:“古北口确实是名不虚传,当得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八个字,若不是有熟悉古北口地形的军士带路,从崎岖难走的间道接近古北口军寨,要以一千七百名骑兵强攻古北口,根本不可能。” 查探完地形,回到军寨,王腾骧带着众人又上了护墙,王腾骧指着北面的极为狭窄的山口,对赵军使道:“赵军使,北面的山口,是北下契丹军必经之地,你赶紧带上五百人,砍伐树木做栅栏,栅栏外的壕沟能挖多深就挖多深,你的任务就是死死卡在山口处,不能放一个契丹人通过。” 赵军使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道:“山口两侧全是陡壁,正面只有十步宽,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地形,只有我在山口,就算有十万契丹军,也休想从山口通过。” 王腾骧用手指着南面的一个山口,对另一位文质彬彬的军使道:“宁军使,你的任务是守住南面的山口,不能让幽州增援的人马通过山口。” 宁军使是新近的武举,其家族世代为边将,宁军使的父亲和王腾骧也是故交,王腾骧对宁军使颇为青睐,所以把极为重要任务交给了他。 宁军使对于王腾骧地战略眼光极为钦佩:北面和南面地山口,均是极为险要之地,而古北口军寨就处于两个山口的中间部位,若发生了战事,军寨地预备队随时可以驰援。 王腾骧又道:“王军使,你带领两百人,彻底挖断我们刚才经过的小道,不给契丹人以可趁之机,然后守在大山险要处,若契丹人弃马上山,就用石头把他们砸下去。” 军队是崇尚实力的地方,王腾骧率军成功偷袭了古北口军寨,他在几位军使面前也就有了威望,几个人领命之后,就立刻行动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7章 攻防战之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古北口军寨人来人往、人喊马嘶,一派繁忙景象。 大林军占领了古北口军寨以后,隐藏在山底的三百名大林军军士连忙把战马转运到军寨之中,契丹人好马,这容纳五百人的山中军寨竟也有一个小小的马场。王腾骧看着所有战马全部进入了军寨,马场并不显得拥挤,不禁有些纳闷:“契丹人真是怪,居然在半山上的军寨建马场。” 除了马场外,更令王腾骧惊喜的是,军寨里居然存有不少铁锹、锄头和猛火油,看来契丹军为了防守这个险关也是做足了准备,只是古北口久不兴兵,虽然有防守利器,却被大林军偷袭得手,全然没有用上,白白便宜了大林军军士。 赵军使和宁军使各率本部五百人马,在南、北两个山口修加紧筑工事,山土极为粗硬,若没有军寨发现的铁锹和锄头,要挖一条深壕,恐怕也不是易事。 日落时分,南北山口的栅栏、壕沟初具规模,赵军使和宁军使就在栅栏后安营扎寨,一伍军士就在栅栏后面值勤守卫。 第二天上午,大林军仍在抓紧时间深挖壕沟,经过一天多时间的拼命挖崛,壕沟已有五米多深,六米多宽,下面还装上了一些削尖的树桩。 壕沟后面三十多步远便是栅栏,这是栅栏其实是紧紧排列在一起的圆木,圆木差不多都有两三人高,埋在地底半人高,然后由几个身强力壮实的军士,再用临时做的石锤把土夯实,这个木栅栏就变得极为稳固。若想把木栅栏弄开,就极为费力。 为了防备火攻,军士们又在木栅栏上糊上厚厚的稀泥,这也是守城常用的方法。 在木栅栏的内侧,还填上近两米的土坎,这样一来,若敌军箭猛,军士就可以避在木栅栏内。敌军攻势稍弱,军士站在土坎之上就可以向外射箭。 在土坎后面,大林军又用木料搭起了一座射击台,可供十多名弩手在上面射击。射击台建好以后,弩手多次发射,找好了射程。只要契丹人踏入射程,便可发射。 王腾骧本是边将,守卫灵州城多年,是构筑工事高手,这一番设计,深得构筑野战工事地精髓。 南、北山口的军士正在抓紧施工之时。半山腰突然射出一枝响箭,急骤的尖啸就如皮鞭一样,狠狠地抽在军寨内每一位军士的身上,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抓起身边的武器。 南山口出现了契丹侦骑。 这些契丹军是驻守在清水河(和固原、同心的清水河同名)的人马,有四千人。和王腾骧部一样,也是轻一色骑兵,他们得到了幽州城守将萧思温的命令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古北口。谁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刚刚接近古北口时,就遇到了从军寨逃出来了军士。 契丹侦骑沿着山道前往古北口军寨,从山底到南山口是一条斜斜向上的通道,能够并排行走五、六骑,契丹侦骑已经知道古北口军寨被大林军占领了,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大林军会在南山口上修筑工事。 侦骑见大林军防守严密,并不敢进攻,留下数十人远远地监视大林军,派出一名侦骑去禀报甲辛古将军。 山道上战马实在毫无用处,契丹将领甲辛古和王腾骧作出了同样的选择,把战马全部放在山上,留了一部分军士看守,带着三千人扑向南山口。 “奶奶的,这些南蛮子真狡猾。”甲辛古看着南山口上的深沟和粗大栅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用力地揉了揉脸上的金鱼袋。想着如何攻破这个南山口。 契丹人行军作战,向来不准备粮草。而是由军士随地抢劫,名为打草谷。甲辛古奉命增援幽州,萧思温却命令他驻守在清水河,这让甲辛古十分恼怒,进不了幽州城,就得不到粮草供应,甲辛古只能让军士在清水河流域四处搜寻粮草,清水河住着许多汉人,家中均有贮粮的习惯,甲辛古的部队收获颇丰。 这些汉人久在边境,民风甚为强悍,粮食被抢以后,几十人或上百人就聚在一起,只要发现落单的或是小股契丹军士,就会群起而攻之,甲辛古接连损失了好些人马,就派大军前去围剿这些汉人,却哪里寻得到踪迹。 一来二去,弄得甲辛古恼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若不是陛下也从七鹰山发出坚守幽州的圣旨,他早就掉头而去了。 甲辛古打量了一会木栅栏和深深的壕沟,下令道:“达柯,你带五百人上山砍树,萧思林,你带五百箭手守在壕沟前边。” 古北口位于大山中,自然并不缺少树木,粗大的树木铺在壕沟上,壕沟也就成了通途,甲辛古地思路正是地地道道的攻城战思路。 副将达柯领命之后,就在军中选了一些使板斧的军士,他们带着板斧来到了山边,很快就传来的“梆、梆”砍树声。 半山腰上,各有一百多名大林军军士,他们早就选择了险要处,准备袭击上山的契丹人,由于古北口森林甚为茂密,契丹人并不需要爬上山,就在山脚砍起了树木,大林军军士的任务是不让契丹人上山,契丹人在山脚上砍树,大林军军士也就没有发起进攻,大家相安无事。 宁军使站在栅栏后面的木台上,他皱着眉毛观察着契丹军的一举一动,而王腾骧仍是一幅处变不惊的关二爷脸。 宁军使终于忍不住了,焦急地道:“王将军,看来这些壕沟没有甚至用,契丹人很快就会攻过来,不若我们退回军寨吧。” 王腾骧镇定自若,道:“南山口极为狭窄,正面只能摆放十几个人,契丹兵再多也施展不开,宁军使不必着急。” 契丹军士和大林军军士已经隔着壕沟开始了对射,虽然契丹箭手们箭法精准,可是大林军有木栅栏保护。双方你来我往,谁也无法完全压制对方。相较之下,没有防护的契丹箭手伤亡要大于大林军箭手。 就在契丹军和大林军对射之际,伐树的契丹军士陆续抬着树木来到了壕沟外,甲辛古眼见着大林军射击并不猛烈,断定大林军人数不多,挥动马鞭,下令道:“多来些箭手,不准南蛮子探出头来。” 王腾骧站在木台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契丹人的动作,他看到了一名身穿黑色铁甲的契丹将领站在弩箭射程内正在指手画脚,便对木台旁的弩手道:“上好弩箭,对准那名黑甲契丹将军。” 侯云策指挥地清水河大战时,王腾骧从黑雕军中学会了“集中用弩箭、用火药”等不少极为历害的战术,回到冯继业军中以后。王腾骧就依据黑雕军战术,把军中的所有弩手集中在一起,编成了凤州弩营,在和西蜀军地边境冲突中,凤州弩营大发神威。让西蜀军吃了不少苦头。当上禁军龙捷左厢副都指挥使以后,王腾骧在他地部队中也编了一个弩营,只是此营编练时间不长,人数不过百人,全部使用的是踏张弩,战斗力远远不能和黑雕军弩手相提并论。 随着王腾骧地“发射”命令,木台子上面三十多柄踏张弩同时发射,“轰、轰”之声就如虎啸。 甲辛古位于箭程之外,没有想到大林军会在木台子上设置一个弩手阵地,弩箭发射之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几支弩箭几乎是同时射在他身体上。每一枝弩箭的力量都极为巨大,更别提几枝弩箭同时命中,甲辛古在空中飞了数米,狠狠地撞在了小道旁的一棵大树之上。 没有射中甲辛古的弩箭大多从空中呼啸而过,也有两枝射中甲辛古的亲卫。 栅栏后的大林军军士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没有短兵相接,契丹军便折了主将,气势顿挫,副将达柯带着部队退到弩箭射程之外,一时不敢靠近木栅栏。 一击得手。王腾骧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旁的宁军使早已是看得热血沸腾,他大声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王将军真是用兵如神。” 王腾骧的笑容一闪即逝,脸色很快就平静如初,他道:“幽州大战,古北口是个关键之处,侯相眼光真是犀利无比,始终让人觉得高山仰止。”他感叹了一句,又道:“幽州地契丹军和南下增援的契丹军,必然会拼死打通这一条通道,恶战才刚刚开始。” 说到最后两句话时,王腾骧脸上已是布满了寒霜。 宁军使随着王腾骧的语调,渐渐收敛了笑容,他看着木栅栏外面人数众多的契丹军,道:“不知袁将军的步军到了没有。” 王腾骧所部地任务是利用骑兵的速度抢占古北口,而龙捷都指挥使率领四千步军随后跟进,其主要目的是由步军接替王腾骧所部的骑兵。 王腾骧在心中默算了一会,道:“按步军地行程,应该在明天,最迟在后天就能到达古北口,若袁将军步军能按时到达山口,里应外合之下,契丹军必败无疑。”王腾骧停了一会,又道:“这些契丹军没有任何重武器,看来和我们一样,也是骑兵,只怕契丹人还有后援。” 说到这里,王腾骧眼底也有隐隐的忧色,对宁军使道:“栅栏不宽,军士多了无益,你每次只放五十名军士守卫栅栏,其余军士就地休息,一个时辰换一次,要尽量保存体力。”回头又对身后的亲卫道:“古北口军寨里面的预备队全部到南、北山口后面挖壕沟。” 宁军使脸色彻底凝结在一块,他道:“将军准备死守古北口了。” 王腾骧没有直接回答宁军使的话,自言自语道:“我要让契丹人一条壕沟一条壕沟地和我争夺,等到他们攻到军寨之时,必将元气大伤。” 契丹军主将甲辛古战死,让契丹军士气大损,三个时辰以后,在契丹偏将达柯的率领之下,契丹军士这才冒着大林军弓箭,把砍来的粗树杆铺在壕沟之上,等到黄昏之时,南山口的壕沟全部被粗树杆铺平,壕沟已经不复存在。 契丹军一拥有而上,他们派出一队巨斧军士,悍不畏死地冲到栅栏旁,用巨斧猛劈栅栏,栅栏全是脸盆粗细的圆木,底部深入地面约有一米,契丹军的巨斧固然历害,但是短时间之类,却难以憾动栅栏。 一排契丹箭手逼近了壕沟,飞蝗一般的铁箭向木台子射去,木台子上的十多名弩手早已全部撤了下去,在箭程之外摆开了阵势,木台子上只有宁军使站在上面,两位护卫推着一张方木桌子,半蹲在木台子上,用方木桌子护住了宁军使。 宁军使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脸上已失去了一直以来地温和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方木桌子只能护住他地下半身,他手举骑兵所用的小圆盾,一边拨打铁箭,一边观察着敌情。 在巨斧地拼命斫砍之下,圆木已经出现了大的缺口,无数契丹军士涌上前来,众多契丹箭手进至壕沟上面的树木上,拼命向里面放箭,此时,栅栏里面的大林军军士完全被契丹箭手所压制,只要一露头,就会有铁箭飞过来。他们伏在木栅栏后面,紧握长枪、腰刀、骑兵圆盾等武器,只待契丹人攻破木栅栏,就拼一个鱼死破。 宁军使见到时机成熟,他猛地向后挥手,喊道:“扔陶罐。”十个身体强壮的汉子,手持陶罐,紧跑几步,然后猛地一扔,这些陶罐就从木栅栏上飞过,摔得粉碎,契丹军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排火箭就从天而降。 十个陶罐里装的全部是猛火油,摔碎之后,猛火油四处飞溅,壕沟上的契丹军士身上沾有不少猛火油,猛火油见火以后剧烈燃烧起来,只见数十个火人惨叫着东窜西跳,想要扑灭身上的烈火,可是山道狭窄,又挤满了契丹军士,火人们根本无处逃生,发出了惊心动魄的惨叫。 宁军使站在木台子上,声撕力竭在大吼:“别愣着了,赶快放箭。” 大林军军士看着木栅栏外的惨象,似乎也有些发傻,被宁军使的呼声惊醒后,纷纷从木栅栏后面的探出头来,对着乱成一团的契丹军士猛射。 (第二百六十五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8章 意外袭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林军在南山口放了一把大火,有三十多名契丹箭手被烧死,对于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来说,三十多人阵亡仅仅是伤及皮毛,远远没有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只是,契丹军在小小的南山口屡屡受挫,先折主将甲辛古,又被一把火烧死数十名箭手,而大林军阵地却稳如泰山,这种现实让契丹军失去了攻击的锋锐。 契丹军副将达柯眼见得天色暗了下来,只得悻悻地停止了进攻。留在山下守卫战马的军士不过千人,达柯心里总是不太踏实,率军回到山下,大林军的目的是固守古北口,达柯也不怕他们跑掉。 契丹军退走以后,大林军趁机翻过木栅栏,把契丹军人费尽心力砍下的树木全部搬进了木栅栏内,这些作铺板的树木都是才从山上砍伐下来的,结实而潮湿,虽然被大火烧过,却并没有烧透,仍然坚固异常,这些圆木就成了南山口大林军第二道防线的木栅栏。 在南山口第一天的战斗,大林军有二十多名军士受了箭伤,四名中箭阵亡,伤亡远远轻于契丹军。打了胜仗,守卫南山口的禁军军士心情极好,虽然有些霉味的粮食不是那么可口,但是击败凶狠契丹军的喜悦,让军士们忘掉了晚饭的粗劣。 深夜,南山口内不断传来“吭哧、吭哧”的挖地声,挖地声、鼾声、满山虫子的鸣唱、远处的狼嚎声,构成了异的和声。 王腾骧脸上镇静如常,可是心中却有一块千斤巨石,难以抒怀:古北口是兵家必争之地,契丹人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夺取这一个事关生死的战略要地,随后必然还有恶战。 能够指挥部队打胜仗的将军总是受人尊敬的,宁、赵两位军使看着王腾骧地眼光都有了些敬畏,跟在王腾骧后面亦步亦趋。 “宁军使。此战契丹人未伤筋骨,只是暂时撤退,明天定然有一番苦斗,你定然要有充分准备。”王腾骧指着第二道壕沟道:“契丹军砍伐的树木多,这条壕沟可以稍稍挖得宽一些,契丹人就很难搭起木桥。” 宁军使原本是个白净汉子。经过一天的战斗,汗水、灰尘和烟雾,使他变成了一张黑脸,他挺起胸膛道:“契丹人精于骑射,要论步战却不如我们,此时我们占尽了地利,契丹人就算沉兵十万,也不能从南山口通过。” 赵军使守在北山口,没有能够参加白天的战斗,早已是心痒难耐,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宁军使指挥部队打了一天,肯定累了,明天干脆就由我来防守南山口。后天我再把南山口交回给宁军使,一人一天,这对我们俩人才公平。” 宁军使最清楚赵军使好战脾气,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王腾骧看着满不在乎在赵军使,认真地道:“赵军使不要担心没有仗打,北下的契丹军很快就要到了,你的任务就是牢牢守住北山口,千万不要大意,你现在趁有时间,好好改造北山口的工事。”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大队的契丹军士出现在南山口,将军达柯看到被抽掉树木地壕沟,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起来。 契丹军军纪森严,折了主将,若再攻占不了古北口,只怕达柯难逃一死,他的脾气自然也就大了些。 就在契丹军士再次进山伐木的时候,耶律洪山率领的一万幽州骑兵也赶到了古北口。耶律洪山听闻勇将甲辛古居然命丧小小的南山口,又惊又怒,等到亲自查看了大林军阵地以后。耶律洪山命令停止进攻,他派出一千名军士下山,抢来一些铁锹和独轮手推车,然后契丹军士冒着箭矢,用独轮手推车装有满满的泥土,倒入壕沟中,壕沟虽然极宽又深,长度却极短,到了停晚时分,伤亡了数十契丹军士以后,壕沟被填平了。 契丹军在填土的同时,又有数百军士到山边砍伐树木,很快就造好二十多架简易木梯。 傍晚时分,耶律洪山亲自下达了攻击令。 壕沟已经被填平,契丹人举着木梯直接冲到了木栅栏旁,怪的是,大林军根本没有进行任何阻击。 当王腾骧站在木台子上看到契丹军士地部署,知道第一道木栅栏已经很难守住,布下机关以后,便命令大林军退至第二道壕沟防守。当第一批契丹军士从木栅栏后面『露』出身体之时,守卫在第二道壕沟处的大林军弩手、箭手便疯狂放箭,密集铁箭发着死亡呼声,扑向爬上木栅栏的大林军,无数契丹军士惨叫着从木梯上摔了下去。 南山口地木栅栏并不宽,只能驾起二十多架木梯,也就意味着每一次爬上三米多高木栅栏的契丹军士只有二十多名,这二十多名契丹军士就成了大林军弓弩手的活靶子,尽管随后的契丹军士都举着皮盾,可是当他们成功翻越栅栏以后,就遇到了更为密集地射击。 看着越来越多的军士翻过了木栅栏,耶律洪山绷紧的脸色终于放缓了。突然间,木栅栏后面燃起了冲天大火,紧接着,传来了无数凄惨无比的叫声。 从木栅栏到第二道壕沟,地面上放有许多树枝,这些树枝都被浇过猛火油,越来越多的契丹军士翻过木栅栏,却又受阻于第二道壕沟,在并不宽阔的地段上挤成了一堆,此时天色将晚,大林军的羽箭又密如雨点,这些契丹军士根本没有注意到地面的异样,等到大林军火箭射过来之后,契丹军士就如进了太上老君地炼丹炉,转眼间被熊熊烈火所包围。 火光中,不少契丹军士跳进了第二道壕沟,壕沟内布置有削尖的木桩,这些慌不择路的契丹军士被尖木桩刺得肠穿肉烂。 这一场火,也终于引燃了糊有稀泥的粗壮木栅栏,南山口第一道防线完全失陷了。 达柯曾经是耶律大洪的部将,见到耶律大洪似乎想要继续进攻,赶紧上前道:“这名林将诡计多端,我们若贸然闯进去,只怕损失不小,不如等到天明以后,看清楚了里面的形势,再进攻不成。” 耶律洪山心犹不甘,不过达柯说的确实有理,就恨恨地道:“等到攻破军寨。定要将这些军寨千马万剐。” 过了良久,火光才渐渐暗淡下来。 这一晚,契丹军没有回到山下,就在南山口就地扎营。南山口狭窄,契丹军营顺着小道盘山蜿蜒,足足有数里之长。当夜月光极亮,照得小道清清楚楚,苦战多时地契丹军士很快就沉入了梦乡。四处飘荡地焦臭并没有影响到这些年轻军士睡眠。 下半夜,数名丢盔卸甲的军士气喘吁吁地上到了南山口。 听了报告,耶律洪山脸色顿变:“大林军正在进攻山下营寨。” 因为攻打南山口,骑兵发挥不了作用,耶律洪山就把一万匹战马留在了山下,并且留下了足足四千军士守卫这些战马,正是由于山下军营有如此多的兵力,耶律洪山也就并不担心马匹的安全,这才在山上安营。 战马是契丹骑兵的命根子,当他们得知大林军正在猛攻山下军寨,不顾山道不平,飞快地朝山下奔去。 契丹军下山救援之时,山下军寨地战斗已进入了尾声,攻打契丹军营的大林军正是龙捷都指挥使袁彦率领的四千步军。 四千步军渡过拒马河以后,紧跟在王腾骧所部骑兵,向古北口而去,根据事先得到的情报,幽州的四万契丹军士都收缩在城内,城外除了清水河驻有四千骑兵以外,已经没有其余的契丹军主力,因此,王腾骧所部骑兵和四千步军都没有躲藏,直奔古北口而去,在奔袭中,骑兵机动灵活的优越性就完全显露出来。王腾骧所部骑兵远远地把袁彦所辖步军甩在了身后。 等到袁彦部赶到古北口之时,发现契丹军已经云集在古北口山道之上。 袁彦是一名小个子将军,个子虽矮,却胆大包天,在众多节度使中也极为突出,得知山下的契丹军营里面有无数战马,立刻两眼放光。天黑不久,山上火光四起,袁彦地四千步军便不声不响地朝着契丹军营摸了过去。 古北口在幽州之后,其实算得上后方,拥有四千兵力的契丹守将就有些大意,契丹军营的布防相较王腾骧所部军营就要简单得多,或者根本称不上布防,只是安了一圈简易栅栏,以便圈住战马。 大林军干掉了哨兵之后,顺利地进入了契丹军营。 一名睡眼朦胧的契丹军士正在围帐外面方便,忽然发现一大群黑影轻手轻脚地出现在眼前,他心里打了一个激灵,澎湃汹涌的尿水立刻被吓了回去。“大林军袭营。” 刚刚喊完这四个字,黑暗中飞过来一柄腰刀,又准又狠地插在了脸膛之上。 契丹营地里留有四千人马,从人数上来说,并不逊于大林军,只是大林军不知道军营里有多少契丹人,因此士气高昂,一往无前地向着契丹军冲杀过去,杀了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 激烈地肉搏战很快就在军营四处出现,这些契丹军都是骑兵,作为步军在格斗技巧、武器装备都方面,都逊于大林军禁军,兼之契丹军仓促应战,不明敌情,缺少有组织的抵抗,大林军很快在战斗中占了上风。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契丹军很快就被大林军冲得七零八乱,黑暗中,见势不妙的契丹军士纷纷越过木栅栏,避入大山之中,只有西北角有两百多名契丹军在顽强抵抗。 袁彦所率军队是步军,只有他和手下五十亲卫是骑兵,但是为了袭营,他也下马作战。大林军完全掌控了战局以后,袁彦对整个战场形势就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禁在心中暗叫侥幸,如果早一点知道契丹军营里有数千契丹军士,他根本不会袭营,现在误打误撞,居然成功地夺占了契丹军营。 营地里的上万匹战马,它们全部被围在一个又一个的木栏之中,由于马缰绳被拴在木栏上,它们虽然已经被惊动,却无法逃走。 袁彦站在马栏旁,张大着嘴,借着月光,看着一匹一匹油光水滑的战马。“发财了,这次发财了。”他轻巧地翻过木栏,牵过一匹战马,恨不得把这匹漂亮健壮的战马抱在怀里。 袁彦兴奋地对着亲卫道:“楞着干什么,赶快进来牵马。”亲卫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搬掉木栏,骑上战马,跟着袁彦冲了出去。袁彦骑马在营地飞奔,喊道:“赶快抢战马。” 战马对于大林朝的军队来说,实在是太缺乏了,龙捷军两万人,只有三千骑兵,所以,军士见到如此多膘肥体壮的战马,都如土财主见到金元宝一样,再也移不开眼光。 当袁彦带着兴致勃勃的骑兵冲到西北角时,契丹军士最后地抵抗也被瓦解了。 参军黄六冷静得多,不等袁彦下令,就开始收扰部队。 部队集中起来以后,袁彦轻声问参军黄六,“我们伤亡多少人?” “聚在一起的约有三千人?” 袁彦眼皮都没眨,道:“不能移动的重伤员全部杀掉。” 黄六带着二十多名亲卫悄悄地执行任务。 “今天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抢了契丹骑军的战马,儿郎们,你们现在已经是骑军了,每人都要两匹战马。”袁彦知道山上有契丹大军,这一番打斗,定然会惊动契丹人,战事一结束,就开始安排撤退。 得令后的大林军军士兵纷纷喜气洋洋地骑上了契丹军战马,袁彦看到约摸有三百多名军士原地站着不动,大声问道:“你们为什么不骑马?” 一名伍长有些羞愧地答道:“我不会骑马。” 袁彦提高声音问这一群军士,道:“你们都不会骑马?”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袁彦“哈、哈”笑道:“真他妈笨,连马都不会骑。既然不会骑马,你们就去把木栏全部打开,把马缰绳砍断,等到我们撤退之后,放一把火把营地烧掉。” 袁彦又对那名伍长补充了一句,“你带着这些不会骑马的弟兄,躲到山里面去,等到天明以后就进入大山,看能不能从小道进入古北口军寨。” (第二百六十六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69章 西北三将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耶律洪山率领着一万大军赶到了山脚军寨,冲天的火光已经把天空照得透亮,军营狼藉一片,除了满地的死尸以外,再无一个活物,一万多匹战马竟然无影无踪。 耶律洪山脸色铁青一片,胡子根根森立。这些战马是耶律洪山的心尖尖,他恨不得把扎不哥碎尸万段,咬牙切齿半天,他才挤出一句话:“给我找扎不哥,他战死则罢,若丢下军营逃跑,一定要诛其九族。”扎 不哥作战素来勇猛,深身耶律洪山信任,因此耶律洪山才把守卫战马这一重任交给了他,如今扎不哥丢失了军营,按契丹军律必然难逃一死。 怒气稍歇,耶律洪山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古北口军寨的守将甚为狡猾,一时难以夺回古北口,而山下又隐藏着一支数量不小的大林军,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撕咬自己,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强攻古北口军寨就有着极大的风险。 达柯已经多次领教了大林军的战斗力,望着满地尸体,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安,见耶律洪山沉着脸不说话,便道:“将军,这一支大林军死守古北口,就是为了阻断援军,看来他们对幽州是志在必得。” 当夜月亮极圆,挂在半空中发清凉的光辉。 在月光和散乱的火光映照之下,乱糟糟的营地格外刺眼,到处是伏地死尸,有契丹军士,也有大林军军士,一群契丹军士在围追一匹受了惊的战马,战马发了疯地在营地里乱蹦乱跳,契丹军士虽然人多,一时之间却制它不住。 耶律洪山有些失神,盯着黑沉沉的群山,过了良久,对紧跟在身后的副将耶律洪仓道:“耶律洪仓,你从军中选出几个敏捷之士,朝西绕过这座古北口,把幽州的情况带给陛下。” 耶律洪仓是耶律洪山的族弟,他向来敬重族兄耶律洪山,即使在耶律洪山最荒唐之时,也是忠心耿耿地跟在其身边。接令后转身就走。耶律洪山扭头看了看达柯,道:“达柯,这古北口是幽州能否保住的关键,我们粮食也不多,只有拿下军寨,才有一条生路。” 耶律洪山突然提高声量,道:“不管情况多么危险,形势多么不利。我们都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古北口,达柯,就不要有其他打算了。” 达柯见耶律洪山脸上神情有些决绝,心中一凛,道:“我愿意跟随在将军左右。” 话分两口说。正当耶律洪山正在恼怒之时,占了便宜地龙捷都指挥使袁彦却快活异常,他率领着手下轻骑急退至五里开外,就停下了脚步。并不多退了,袁彦派出十几名侦骑,分布在古北口方向打探契丹军的动向,其余军士就原地宿营。 契丹军丢失了战马,成了行动缓慢了步军,就算人数再多,也不足为患。 虽然月明如水,可是军士们也是极为疲惫。扎营不久,袁彦军营就沉浸在一片鼾声之中,袁彦还是保持着老习惯,睡觉是不解衣甲更不脱鞋,侧着身体,把一只耳朵贴着地面,袁彦还是一个军士之时,曾经当过侦骑。这一套睡觉的习惯就是当年留下来的,当上节度使以后,也是只能用这种姿势才能睡得沉稳。 地面传来一阵轻微颤抖,袁彦就如一只精明的猎狗,睡着了也把耳朵竖起,他准确地捕捉到这一丝的异常,一跃而起,冲出简易的营帐,大喊道:“快上马,敌人冲营。” 值勤的军士也同时发现了异样,军营里四处响起了示警声。 等到大多数军士都跨上战马,还未整理好队形,一支骑兵队已经旋风一般冲入了军营,袁彦所部是临时休息,安营处没有多少防护,除了哨兵之外,拒马、壕沟、木栅栏统统没有,这支骑兵没有任何阻拦就冲起了营帐。 此时,天边已有亮色,月亮却悄悄地退入云层,正是黎明之前地黑暗时分。 两军刹那间撞在了一起,猛然响起一片喊杀和咒骂之声。 很快,两支军队里都有脑筋转得快的人,他们在人群中大喊:“住手,是自已人。”有的大骂:“奶奶的,怎么回事。”“兀那汉子,叫你停手。” 等到双方都停了下来,已有数十人在短暂的交手中受伤或阵亡。 摔下马来的多是袁彦的部下,吃了这个亏,袁彦不禁怒火中烧,脸上青筋暴露,提着长枪,在来将面前指指点点:“你是谁,怎么不长眼睛,连自己人也认不出来,按大林军律,袭击友军当斩,你知罪吗?” 来将并不惊慌,拱手道:“参见袁将军,末将是光紫驼,控鹤右厢副都指挥使。”他满脸带笑,脸上表情恭敬,却并不下马。 袁彦曾经见过光紫驼一面,听他报名字,也就认出了他,此时见光紫驼对自己的威胁浑不在意,暗自欣赏光紫驼胆识,嘴上却道:“我是龙捷都指挥使袁彦,光紫驼,你闯下如此大祸,下马受缚吧。” 光紫驼并不畏惧,“哈、哈”笑了一声,他指着袁彦部骑兵的马鞍道:“此事怪不得末将,将军你看了这些马鞍,都是契丹人的东西,和我们的明显不同。” 马是契丹人草原游牧生活须臾不可离开的骑乘工具,所以,契丹人特别注重马具马饰地装备,在袁彦部缴获的战马上有鞍络、缰、带、蹬、饰件等各种马件,装备齐全,工艺精湛,和大林朝的形制明显不同,而且马具制作极为复杂,费用不菲,绝非短期能完成,光紫驼派出的斥候,远远地认出了契丹马具,这才断定这一支身穿大林军军服的骑兵是契丹军。 “原来如此,这确实怪不得你们。”袁彦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光紫驼是西北边将,在禁军中没有丝毫名气,新禁军成立以后。袁彦这才知道光紫驼的名号,他下下打量了光紫驼一会,道:“光将军,你也真是勇猛,我有三位军士丧命你手。” 光紫驼心中稍有些过意不去,道:“月色虽明,却难辩知我,战死的军士就由我们好好收敛。” 袁彦没有继续追究此事,话锋一转,郑重地道:“古北口有上万契丹军,正在猛攻古北口军寨,光将军既然来到此地,就同我合兵一处,一起断掉契丹军的后路。” 论官职,袁彦是龙捷都指挥使。论资历,袁彦是老资格地节度使,在袁彦面前,光紫驼只能算是晚辈,只是此时光紫驼虽是控鹤右厢副都指挥使。是一军之主将,袁彦并没有权利指挥控鹤禁军,因此,袁彦说话间就带着商量的口气。 光紫驼点头道:“侯相率领七万大军已经渡过拒马河,把幽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侯相极为看重古北口,害怕龙捷军兵力不足,特地命令我带领四千骑兵夹击契丹军,确保古北口万无一失。” 袁彦率军渡河之时,禁军主力尚在岸边集结,并不知道当前形势,闻听此言心道:“动作好快啊,已把幽州围上了。”他笑道:“有了光将军这四千人马,古北口的契丹军插翅难飞了。” 两军合兵一处,就有七千骑兵,加上据守古北口地王腾骧部,聚集在古北口的总兵力也有九千人,而此时契丹军耶律洪山部和达柯部也有一万三千多人,双方实力接近,也算得上旗鼓相当。 两人聊了一些契丹军的情况。光紫驼面露兴奋之色,道:“袁将军,契丹军军营防守极为疏漏,人又疲倦,且失了马匹,我这四千人马是生力军,再去冲营,契丹人未必抵抗得住。。” 袁彦心中赞道:光紫驼倒真是一员悍将,居然敢以四千人马就去冲杀契丹大营。 思索了一会,袁彦道:“龙捷军刚刚和契丹军撕杀了一阵,军士疲惫,不宜在战,不过有我在此固守,光将军无忧矣。” 新禁军六名主帅,都是大林朝威震一方的人物,在朝中关系盘根错结,他知道光紫驼、王腾骧和何五郎都是侯云策从西北边镇调入禁军的,换句话说,这三人均为侯云策亲信。禁军本是百战之师,麾下勇将济济,新近调入边将要想在禁军中出头,是极不容易的,可是这三人却很快在部队里占稳了脚跟,这固然和侯云策有关系,但是能让禁军军士心服,这三人带兵本事也着实不差。 北伐开始之后,这三人地表现更是让袁彦高看一眼: 何五郎率一支千人偏师,就在易州城外消灭了五百契丹骑兵,让数千易州军困守孤城,最终逼得易州守将向大林军投降。 王腾骧率领一千五百人,成功夺取了古北口军寨,把一万多契丹军堵在了山口之下,袁彦并不知道王腾骧是如何夺取军寨地,可是远远地看了山势,不用想也就知道古北口军寨的险恶。 而眼前这一名将军光紫驼,虽说还没有值得说一说的战例,可是从袭扰契丹军营建议来说,至少他是一员好战的将领,好战,可是一员将领极为难得的品质。 光紫驼知道有袁彦军在后,既使袭营不成功,也有一条退路,道声谢,就率领骑军慢慢地向北而去。 袁彦骑在战马上一动不动,就如一座雕塑一样,等到光紫驼骑兵队完全隐没在夜色中,这才自言自语道:“难怪黑雕军威名日盛,果然名不虚传,侯云策窃居高位,也真有些本事。” 就在古北口激战正酣之时,幽州城仍然寂静无事。 大林军围城已有两天,但是大林军一直没有发起进攻,契丹军也是紧闭城门,双方还没有正式交手,只是十余万大军集聚幽州,军旗猎猎,战马嘶鸣,大战的气氛已经极浓,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七万多大林禁军集结在西门、南门和北门之下,东门只有一支二千余人的游骑。 而在城墙之上。借着清洌地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头上密集的人影。 子夜时分,大林军的中军帐里,仍是灯火通明, 侯云策高居在帅座上,座中诸将为:铁骑军杨光义、吉青阳、慕容延钊;控鹤军韩通、石守信、张藏英;羽林军韩令坤、曹翰、高怀德;汴河水师李继勋,时英。 各将神色各异,显是经过了激烈的争论。 侯云策看到火侯差不多,从容地站起来,挥了挥手,不容置疑地道:“今日之议已是定论,诸将不必再说,各位将军回营之后依计行事,若有违令者,别忘了军法森严。” 众将依次行礼之后,面色严肃地鱼贯而出。 最后只剩下控鹤都指挥使韩通。侯云策和韩通低语一阵,韩通面带喜色,兴冲冲地离开了大帐。 帅帐左侧,是一幅幽州地形图,这一幅地图自然出自侯云策所带亲卫之手。侯云策身边这一百名从黑雕军中精选出来的亲卫,不仅武艺高强,精于骑射,几乎都是狮营侦骑出身。绘制地图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数年来,凡是黑雕军征战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准确详尽的地图。 众将散尽以后,侯云策对着地图苦思冥想,在侯云策看图的时候,不充许任何人打扰,这个规矩早已是有众人皆知。参军封沙侍立帐中,侯云策不问,他也是一言不发。 帐中有十盏大油灯,照得帐内明亮如白昼。 侯云策闭上眼睛,在心中默想幽州地形,直到幽州地形完全的印在头脑中,并在头脑中形成能够旋转的三维立体,他才满意地睁开眼睛。转过身。问封沙:“还没有找到袁将军?” “我共派出了三批共二十名侦骑,前往古北口打探消息。第一批侦骑已经回来了,由于契丹军全力围攻古北口,看到古北口已被我军占据了,只是不知道古北口之上是王腾骧将军还是袁彦将军,第二批、第三批侦骑还没有回来,我估计天明之际就会回来。” 封沙长期跟随在侯云策身边,耳濡目染之下,见识也是不凡,他深知古北口地重要性,因此不停地向古北口派出侦骑。 按照陈东传出来的情报,契丹军守将萧思温一心死守幽州城,把所有兵力全部集在城内,城外只有一支四千人的契丹骑兵,渡河后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根据这一情报制订:王腾骧所部的任务是利用骑兵高速运动到古北口,寻机攻占古北口,而防守古北口的任务就交由紧跟其后的袁彦所部,袁彦所部全是步军,随军带着十五天的粮食,有了十五天地时间,大林禁军主力完全能够把击败幽州城外所有契丹军。 不过,计划永远落后于变化,驻守清水河的契丹骑兵突然拼命北上,契丹骑兵优越性在此时充分发挥了出来,从清水河到古北口的距离,比拒马河到古北口地距离还要远,而且袁彦步军的行动比清水河契丹军要早一天,但是,清水河的契丹骑兵仍然比袁彦步军先到古北口。 而一直以来龟缩在城里的契丹军,竟然一反常态,派出一万骑兵出城,两股契丹军达到一万四千人,这给驻守古北口地王腾骧部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封沙对全局形势极为了解,他有些担心地道:“契丹军和一万四千人,而袁将军、王将军和光将军所部只有一万人,只怕难以吃掉这些凶悍的契丹军。” 侯云策看着一脸愁容的封沙,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道:“古北口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关,王将军和袁将军都是沙场老将,古北口落入我军手中,契丹人就算有万余人马,也攻不下来。” “幽州城池坚固,粮食充足,守军也有四万之众,若他们闭城避战,我军除了强攻以外还真没有多少办法,现在契丹军出城寻战,正是天赐良机。”侯云策散会前把韩通留下来,就是让他率领控鹤军一万六千人赶向古北口,与袁、光两位将军合兵一处,在古北口全歼这一伙敢于出城迎战的契丹军。 封沙是侯云策参军,许多事情要他经办,是可以探知核心机密之人,当他得知韩通已经率军北上,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走出大帐,雄壮地幽州城就跃入眼帘,月光如水如烟,笼罩着幽州城,就如梦幻一般,让侯云策想起了三皇子生涯和黑城岁月。一阵风吹过,城上、城下旌旗猎猎。过了一会,侯云策回过神来,在心中叹息一声,用手使劲搓了搓脸,把自已又拉回到现实之中,吩咐封沙道:“明天继续派侦骑,一定要及时了解古北口的战事。” 回到了寝帐之中,侯云策就坐在一张胡椅之上。刚刚坐下,柳江婕就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帐中,北伐以来,柳江婕一直跟随在侯云策身边,两人已经早有默契,柳江婕也不说话,蹲在侯云策身前,细心地为侯云策脱下战鞋。 侯云策双脚浸入热水之后,柳江婕运指如飞,在脚上各个穴道上飞舞。侯云策闭着双眼,尽情享受着脚上又酥又麻的感觉,只觉得满身疲惫一扫而光。 柳江婕仍是一身黑色软甲,头上随意地挽着灰色英雄巾,站起身时,额头上已微微有些汗水,她轻声地道:“侯相,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侯云策见柳江婕神情有些郁郁,随口道:“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柳江婕低声道:“没有。” 说完,就弯腰去端那木盆。 (第二百六十七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0章 就此罢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月光如水,让世界也变得多愁善感。 侯云策本想问:“近日你情绪不佳,到底是何原因?”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去,大战当即,实在不愿意为这些小事分神。 柳江婕慢慢弯腰端起木盆,她似乎想听侯云策说些什么,可是走到门口,仍然没有听到侯云策说话,眼圈一红,数颗晶莹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林中虎手抚腰刀,带着十名亲卫,守在侯云策的寝帐之前,他知道柳江婕的真实身份,当柳江婕端着木盆出来之时,他嘴角露出隐隐的笑意,孤男寡女,天天肌肤相亲,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想都知道。 林中虎虽然尚未成亲,可是他也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看着柳江婕的目光也就有更多的和善。 柳江婕把木盆放好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帐,她的寝帐是一个单独军帐,紧靠侯云策大帐,从官职上来说,柳江婕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军使,而且她并没有实际带兵,根本不能单独使用一个军帐,这是侯云策特别批准的。 黑雕军亲卫当日和里诸子一齐南下之时,柳江婕并没有掩饰自已的身份,此时在军营,柳江婕也比白霜华轻松许多,她没有戴上假胡须,只是简单地束了束胸,不让胸脯傲然挺立,然后穿上男式铠甲,就素面朝天地扮作了一个英俊的禁军军官。 柳江婕回到军帐中,摸黑坐下,眼泪终于如决堤之水狂涌而下,她咬着心爱的黄杨木梳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痛痛快快让眼泪如黄河般奔涌。柳江婕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她爬起身来,摸黑脱下软甲,又取下束了一整天的束胸。 “我为什么哭?”心情好转的柳江婕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莫名其妙。 “为什么女人每月都要见红?”柳江婕对这个问题愤愤不平,初来月例时,她曾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要死了,好不容易克服了恐怖心理,又发现哥哥们似乎不受这个问题困扰。为了此事,柳江婕一直耿耿于怀。 想到月例,柳江婕已经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态,自己平时遇到这些日子也会心烦意乱,只是这一次似乎特别历害。 柳江婕咬着嘴唇,呆呆地想了半响。 沉入梦乡之后,柳江婕眼前总有一双满是老茧的臭脚在晃动,这一双臭脚极不老实。总要离开木盆,柳江婕就使劲地按着,最后全身都压着这一双自已十分熟悉地臭脚,可是这双臭脚力气居然拼命挣扎,柳江婕使出了浑身的力量,还是让这双臭脚从木盆中逃离了出来。 柳江婕“哇”地哭了起来,刚哭出声,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弯成一团。柳江婕这才发应过来自己梦到了什么,尽管帐中黑沉沉空无一人,她仍然双手蒙面,羞涩难当,却又全身滚烫无比。 第二天,柳江婕早早起床。若是以前,她定然会进帐为侯云策梳理头发,可是今日她实在不好意思见到侯云策,就犹犹豫豫地没有进帐。 侯云策在帐中等了柳江婕好一会,还是没有见到其人影,他心中有事,也就不等柳江婕,却实在不想让林中虎那双熊掌的巨手来为自己梳头,就自顾自梳理一番,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柳江婕正帐门前犹豫不决,眼见着侯云策头发凌乱地走了出来。愣了一会,又强忍着笑,快步走到侯云策面前,温柔地道:“侯相,奴家给你梳头。”说完此语,红着脸,飞快地看了侯云策一眼,就朝侯云策寝帐走去。 在大林朝,女子除了像后来的女子那样谦称为“奴”外,更多的自称为“儿”,也有女子自称为“某”“我”的。柳江婕是女扮男装,而且身有军职,她在侯云策面前,总是很男性化地自称为“我”。 此时,一声奴家,声音低回婉转,让侯云策不觉一楞,柳江婕走到侯云策寝帐,回头望了侯云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这一笑竟有说不清楚的妩媚,映衬着这一身戎装,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侯云策是性情中人,身边亦不缺女子,暗赞道:“回头一笑百媚生,白居易当年写这一句,定然是有感而发。” 等到侯云策再次从寝帐出来之时,发型又是往日的整齐清爽,他快步走向了中军大帐,而柳江婕就依在帐门,看着侯云策背影。 侯云策没有心思品味柳江婕的心思,他来到中军帐前,坐在地图前,却有些心神不宁,“封参军,曹将军何时回来。” 林荣重病以后,侯云策被授命全权指挥北伐之战,成为大林禁军前敌统帅,中军大帐就由羽林左厢都指挥使曹翰率军护卫,曹翰是林荣心腹亲信,对侯云策有提携之功,以曹翰为侯云策的中军护卫,正是病床上林荣的旨意。 封沙坐在大帐左侧的角落里,整理文档,听到侯云策询问,就停下来答道:“范相是卯时从固安渡口出发,就算是一路轻骑,来到幽州城下,恐怕也要等到未时。” 侯云策点点头,又扭头面对地图,心中却道:北伐大军渡过拒马河已有五日,五日了,不知陛下病情是否好转,范质此来,究竟是何意? 封沙虽是文职官员,处于战场之中,就穿着一身皂色软甲,头上扎着青灰色头巾,也有一些英武之气。他回答完侯云策问题,仍然埋头整理文档。 侯云策原本一门心思想着林荣的病情,此时见到干净整洁的封沙,不禁有些好地问道:“封参军,你每天都是自己梳理头发?” 这个问题令封沙有些不好回答,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当然是自己梳理,自从到了黑雕军以后,就再也没有使女为我梳理过头发,回家的时间除外。” 侯云策闻言也笑了起来,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些好笑,大林禁军之中,向来没有女子,这是林荣定下的规矩,在北伐大军中,除了侯云策能得到柳江婕地特殊服务以外,其余人恐怕都需要自己动手梳理头发。 几匹快马从北方快速地奔来。数日来没有下雨,地面已有浮尘,快马跑过,激起了长长一路烟尘,声势煞为惊人。 封沙和侯云策同时抬起头,封沙脸上露出喜色,道:“定是侦骑回来了。” “好,袁将军真不愧是沙场老将。”侯云策听说契丹骑军在山脚地军营被袁彦端掉了,不禁大喜过望。侯云策快步走到地图旁,抱着双臂,专注地看地图。其实幽州地形早已烂熟于胸,此时站在地图前,与其说是看图,不如说是一种思考的习惯。 侯云策看了一会地图,魏仁浦这才急匆匆地赶到了帐前。 魏仁浦曾经任过枢密使,也被林荣派到前线来辅助侯云策,魏仁浦出身于小吏,靠着小心谨慎,累迁做到了宰相。他虽然担任过枢密使,却从来没有指挥过那怕一百人的小部队。在这种围攻幽州的大战中,他很识趣地闭嘴不言。 林荣让魏仁浦到前线来原因,实在是太清楚不过,魏仁浦打仗没有本事,却对林荣忠心耿耿,放在侯云策身边,辅助是假,监军的意味更重。 侯云策对魏仁浦向来极为客气,见他进帐,简要地介绍了古北口军情,高兴地道:“袁将军端了契丹军地老窝,抢了契丹人的战马,让契丹骑兵全部变成了慢吞吞的步军,这些步军,难逃大林禁军合围。” 契丹军队中也有大量的步军,这些步军多为五京乡丁,正宗的契丹兵仍然以骑兵为主,契丹军留给大林军民的印象总是来去如风。 魏仁浦想象着在地上拖拖拉拉行军的契丹骠骑,也跟着笑了起来。 侯云策兴致勃勃地道:“陛下对我们三人如此信任,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辜负这浩荡皇恩,等到赵将军到了大帐,我们三人好好商量如何攻打幽州城。”说完此话,想到范质即将到来,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感觉。 侯云策被任命为北伐最高统帅之后,他总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躺在病床上地林荣并不是一只病猫,而是一头暗藏着杀机地老虎。 侯云策来到大林朝以后,绝大多数时间手握权柄,曾经是三皇子的他对于大林朝地政坛风云也极为了解。他渡过拒马河,立刻上了一道奏折,请求陛下设立北面行营,由侯云策任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魏仁浦、杨光义任北面行营副都招讨使。 奏折到了瓦桥关,果然不出侯云策所料,林荣见到这个奏折很是满意,痛快地答应了侯云策的要求。 由于有了陛下撑腰,侯云策也就顺理成章地把杨光义调到了中军,他的部队就由铁骑左厢都指挥使吉青阳和铁骑左厢都指挥使慕容延钊分别指挥,这样一来,侯云策、魏仁浦、杨光义这三位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实际上都不能直接带兵。 侯云策算盘打得极精,杨光义如果带领着铁骑军作战,凭着他的本事,说不定又要建立新战功,而把他调到中军帐前,不论他有多大的本事,出多么好的计策,都是在侯云策直接领导下完成地,论功劳,侯云策总是第一份。 杨光义虽然极不愿意就这样交出兵权,可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反对理由,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 侯云策和魏仁浦等了一会,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杨光义出现在大帐之时,让侯云策十分郁闷的谈话这才结束。 杨光义满脸是汗水,还有一些灰尘,他进帐以后,连连拱手道:“末将才从独流口回来。” “杨将军真是辛苦了。”虽然杨光义是侯云策心目中的对手,不过他办事,侯云策还是极为放心。 杨光义方面大耳,体格健壮,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坐下后道:“幽州城坚墙高,没有攻城利器是万万不能的,好在水路通畅,这几日水师已将飞云梯等攻城武器运了过来,再过两天,就可以强攻幽州了。” 当年大林南征军围攻寿州达一年之久,最终还是没有攻破寿州城,此役给杨光义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当上北面行营副都招讨使以后,已经数次到独流口去,督促水师将各种攻城器械运到幽州城下。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是义社十兄弟之一,算得上杨光义的结拜兄长,在这位兄弟兼北面行营副都招讨使地催促下,水师行动倒也十分地迅速。 当侯云策通报了古北口战事以后,杨光义就和侯云策站在地图边上指指点点,两人都曾手握大军,论起排兵布阵,倒颇有些腥腥相吸。魏仁浦为官多年,极懂藏拙之道,他手抚长须,目光深沉地望着巨大地地图,时不时也说上两句。 侯云策和杨光义你一言我一语,在地图边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魏仁浦要保持着一幅行家的派头可着实不易,应该插嘴的地方已尽力而为,往深里说就有些露怯,在腰酸背痛忍无可忍之时,魏仁浦轻轻咳嗽两声,道:“侯相,今日可还有其他重要之事?” 魏仁浦军事上并不是真正的行家,可是久浮宦海,为人极为精明,因为军事会议昨夜刚刚开过,诸项大事皆已有定论,今天郑重地把自己和杨光义请到了中军帐,定然不会再议军务。 侯云策离开地图,沉默了一会,道:“范相已经从瓦桥关出发,很快就要到达这里。” 跟随着林荣北伐的四位宰相,侯云策和魏仁浦渡过了拒马河,范质和王薄则留在瓦桥关,此时,范质突至幽州城下,定然是带来了陛下的消息。魏仁浦、杨光义神色都严肃起来。 未时,范质如约而至,他脸色如常,只是有眼角深处,有深深的忧虑。 “陛下病情时好时坏,龙体一直没有痊愈,在下实在是寝食难安。”范质停顿了一会,字斟句酌地道:“拒马河以南尽回我手,此次北伐可谓大获全胜,如今,契丹援军纷至沓来,幽州城池坚固,急切间攻之不下,不如就此罢兵,以待来日。” (第二百六十八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1章 合围幽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从大梁出兵以来,北伐之战一直顺风顺水,已对幽州形成了合围之势,范质退兵之语,虽是让人感到婉惜,却又在情理之中。 魏仁浦、杨光义不约而同用目光探寻侯云策。 官场中人,都遵行着一套潜规则,它无影无踪、无条无文,却深深地影响着官场中人,侯云策是北面行营都招讨使,魏、赵两人都等着他先开口。 侯云策避而不谈军务,脸有忧色地道:“陛下龙体没有痊愈,真是让做臣子的担忧。” “哎,陛下身体时好时坏,众太医都急白了头发,用了不少药方,病情仍然没有好转,真是让人心急如焚。我已派人四处寻找陈抟道长和少林寺智能大师,不过现在还没有两人的消息。”范质无意识地握紧双手,叹道:“这些和尚道士,最喜欢装神弄鬼,关键时候全都靠不住。” 范质是真诚的儒生,对佛、道两家都有成见,此时陛下病重,无可奈河之下,他想起了陈抟道长和智能和尚。 “陛下心忧幽州之战,不能亲自指挥此战,已成为陛下心病,为此数次扼腕长叹。” 范质说到这里,眼睛已经满是泪水,他久久不语,过了良久,才道:“陛下病情日重,已有回大梁之意,北伐大军随时要做好搬师回朝的准备。” 此时,座中诸人都心如明镜:陛下病重,随时都可能驾崩。 第二天一大早,侯云策、魏仁浦亲自护送范质来到固安渡口。 固安渡口已成为一个大军营,汴河水师驻扎于此,另外还有数千村民,人来人往。战马嘶鸣,侯云策一行来到渡口之时,恰有一支船队在卸货,一些村民在拒马河北岸挖壕沟,一些人如蚂蚁搬物一般,从战船上搬下货物,一派热闹繁忙景象。 拒马河已被大林军完全控制,大林军在此设立了两个渡口。一个是独流口渡口,一个是固安渡口,独流口北岸地势狭小,并不利于大规模的转移物资和兵员,固安渡口成为集散物资最主要的一个渡口,而独流口成为辅助渡口 。侯云策极为重视这两个渡口,让两位副招讨使一人负责一个渡口,魏仁浦精于吏事。就掌管集散辎重的固安渡口,杨光义则掌管独流口渡口。 固安渡口临河而建了一个大型军寨,里面辎重粮食堆满如山,是北伐大军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时英率领着四千名汴河水师军士守卫着这个重要军寨。 军寨防御措施极其严密。壕堑、栅栏、鹿角和弩台一应俱全,四艘玄蛟战船停靠在军寨后面的河边,战船前部各安有一部投石车,只有敌军攻寨。投石车就可在水中发射巨石打击敌军。 范质心中装着林荣病情,对固安渡口展现出来的强大军力没有兴趣,他带着数十名骑兵,马不停蹄地通过浮桥,迅速消失在侯云策的视线中。 等到范质的背影彻底消失,侯云策这才脸色平静地对时英道:“特制的木桶到否?” 时英曾经当过出使西北的钦差,参与侯云策指挥西北联军大破党项房当人之役,极为佩服这位威震西北的宰相。他原是王朴亲信,王朴死后,就与侯云策过从甚密,算得上侯云策地重要助手。 “用黑油布盖着的都是。” 在军寨的西北部,黑油布隆起如小山一般,旁边站着一人,正是军器监王珏,他见到侯云策和魏仁浦。急忙跑过来行过大礼。 王珏亲自揭开厚厚的数层黑油布,露出一个个木桶,木桶是极平常的木桶,只是每个木桶下面都有一条筷子粗细、长短不一的绳子,“这些绳子是请大梁、郑州、还有大名府最著名的爆竹工匠来做的,使用之时,把这些绳子用一根大绳串在一起,火花依次而过,先点燃地绳子要长一些,后点燃的绳子要短一些,我们试了几次,能按照侯相的要求,做到同时爆响。” 爆竹在中原源远流长,是春节等节日中必不可少之物,中原多有能工巧匠,这木桶上的引线,对于这些技艺精湛的爆竹工匠来说,并不是能事。王珏受侯云策提携,在军器监主管火器,官位也升到了五品,也正是由于有了这个职位,他才能轻易地找了这许多爆竹工匠。 侯云策对这些火药极为看重,对时英道:“火药怕水更怕火,千万要小心看管,这块角落就是禁区,要派重兵守卫,等闲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魏仁浦心里已经盘算着退兵一事。他精于吏事,心里早就有一杆秤,幽州固然重要,可是陛下身系天下,身体更加重要,陛下久病不起,退兵是近期之事,可是看到侯云策检查辎重的认真劲,似乎并没有退兵的打算。 魏仁浦心道:“侯云策也是精明无比之人,怎么看不透如此清晰的形势,继续兴兵实有不智,不论打胜仗还是败仗都被落人口柄。” 侯云策没有表情地在军寨里转了一圈,临出寨门,他重重的拍了拍时英肩膀,道:“固安渡口是北伐大军的生命线,时郎,只要守住这个渡口,就是大功一件。” 侯云策没有在固安渡口多作停留,快马回到幽州城下,无数传令兵飞驰而出。 中军帐里,侯云策、魏仁浦、杨光义又聚在一起。 魏仁浦、杨光义都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一脸严肃的侯云策。杨光义似乎没有听清楚,反问了一句:“真要对幽州发起总攻?”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杨光义就看着魏仁浦。 从固安渡口一路急行回来,把魏仁浦累得够呛,大腿内侧已经被磨掉了一层皮,火辣辣痛得钻心,正准备休息之时。侯云策又派出传令兵请他在中军帐前议事。魏仁浦一瘸一拐来到了中军帐,他本是一张白脸,经过数个时辰的奔弛,脸上满是风尘,这倒给魏仁浦增添了少许英武之气。 由于在固安渡口有了心理准备,听到侯云策的决定,并不觉得特别怪。此时,魏仁浦也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在五月底对幽州发动总攻,是否过于仓促,如今陛下病重,实在不宜发起这种规模的大战,请侯相一定要三思而行。” 侯云策干净利索地应道:“收复幽州是陛下多年心愿,一场大胜,定能让陛下龙体康复。” 杨光义则从历吏和军事角度来谈问题,“显德一年。高平大战获胜以后,我军乘胜围攻太原,太原城防和幽州城防相近,我军数月猛攻,都未能打下太原。最后损兵折将无数,为陛下之憾事,太原之役侯相和在下都亲身经历,想必侯相没有忘记。” “兵法云。十则围之,如今幽州城内有契丹军三万,还有数万青壮年也上城墙防守,而我军在城下不过七万余人,实力虽然强过契丹军,却没有压倒性力量,契丹援军还在源源不断南下,此时会战。胜负实在难料。” 魏仁浦一边听一边使劲点头。 侯云策来到地图边,道:“此战我军有三利,一是我军背靠拒马河,有固安和独流口两个渡口运送辎重粮草,没有后顾之忧;二是古北口、德胜关两个险关都被我军占领,短时间之内,契丹援军难以到达幽州,幽州现在已是一座孤城。已是瓮中之鳖;三是契丹内乱不止。幽州城中契丹军士气低落,而我军收复三关三州。士气高昂,彼消我涨,幽州军绝对挡不住我军雷霆一击。” “此时正是收复幽州地最后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侯云策没有给两位重臣说话的机会,道:“陛下任命在下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我要对全局负责,此战所有后果由我全权负责,魏相和赵将军不必多说,大家齐心协力,拿下幽州城。” 范质走后,侯云策已经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提前对幽州发起总攻,若林荣病重而下旨退兵,则丧失收回幽州的大好时机,侯云策很难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魏仁浦仍然不同意对幽州发起总攻,可是平常和颜悦色的侯云策态度异常强硬,他苦劝不住,急派自己手下,向瓦桥关的林荣送上锦。 杨光义从内心深处仍然倾向于“先南后北”,在林荣病重地情况之下,也不同意侯云策贸然发起总攻,他和魏仁浦一样,不约而同向林荣送上了锦。 第二天午时,铁骑军吉青阳、慕容延钊,控鹤军韩通、石守信、张藏英,羽林军韩令坤、曹翰、高怀德,汴河水师李继勋,时英,陆续来到了中军帐前。 侯云策全身披挂,满脸杀气,端坐帅帐之中,营帐外是一百名手抚腰刀地黑雕军亲卫。 “五天后,我军对幽州发起总攻,铁骑军、控鹤军攻打南城门,羽林军在东城门和北城门设防。”侯云策口气十分强硬,没有一丝商量地余地,宣布了总攻幽州地日期。 总攻令发出以后,北伐大军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由于有了水道之便,大林军数百条战船和运输船日夜穿梭于永济渠上,把投石车、冲车、飞云梯等大型设备运到了固安渡口和独流口,数万村民也被强行押解到前线,为大军运送辎重和粮食。 幽州城墙上的契凡军士,吃惊地发现数日之间,南城门就出现了近百架投石车,这些投石车如一个个凶猛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嘴,随时都有可能发起致命一击。 上万村民聚集在护城河上流,他们用木筐装上石块,投入到护城河里,一天时间,就把护城河堵住,河水漫出河道,淹没了无数村庄,幸好南侧还有一条不知名的小河道,护城河最终顺着这条不知名的小河道汇入了拒马河。 护城河水被切断之后,护城河就成了一条壕沟,上万的村民在大林军军士地押解之下,挑土填入南门外干涸的护城河,两天时间,往日天堑就变成了通途。 另有一万村民就在护城河外筑起土台,中原人本是农耕民族,祖辈们数千年来都和土地打交道,要论和泥土打交道的水平,游牧民族自是难以相提并论,就如论骑射水平一样,农夫岂是牧民的对手,上万人不分昼夜,很快就筑起了一个高台,高台就如会发芽的种子,每日迎着太阳,不断地向上生长,很快就挡住了城墙上军士地视线。 在高台后面,已经挖出了一个大洞,当这个大洞在比护城河略深一些之后,就停止向下,而是平行着向城墙靠近,大洞里面掏出来的泥土,全部用来修筑高台。 从高台到南城墙,不过两百步之远,虽然过护城河时遇到一些稀泥,给挖掘工作带来一些麻烦,但是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快施工队伍就调整了方案,趁夜运来大批木料,密密排列起来,支撑起巷道,过了河道之后,工程进度便极为顺利,四天后终于挖到了幽州城墙之下。 军器监姚成林和王珏都通过地道来到了城墙之下,他们两人一个是驾桥专家,一个极为擅长用火药,两人商议了一会,又提出了新的方案。 巷道在地底不断扩张。 大林军的进攻意图已经暴露无疑,萧思温每天都守在南门外,城外大林军连营十里,军威鼎盛,让人望而生畏,而村民则在日夜不停地变着戏法,每日村民变戏法之时,大林军总在一旁虎视眈眈,契丹众将只有无可奈河地看着自己的城防设施被衣衫破烂的农夫一点点摧毁。 萧思温不敢出城作战,但是他对于守卫幽州城还是极有信心,除了准备檑木、石块、开水、猛火油等防守器具以外,还把城内青壮年全部编入军队之中,轮流上城守卫。 (第二百六十九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2章 不退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五月二十六日,五十骑快马护送着侯云策的信使,从幽州城下中军帐直奔瓦桥关林荣行营,一路马如飞,安全地把“北伐军五月二十八总攻幽州”的绝密文送到了林荣手中。 瓦桥关林荣行营,如狼似虎的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于行营之外,上一次狩猎之时出现了刺杀事件,因此行营防范极为严密,他们由杨匡义、潘美等供奉官带领,各自负责一块区域,就算是一只老鼠,只要没有范质手令,也不能进入行营。 床边放着来自幽州的密信和三个锦。 林荣眯着眼躺在床上,胸膛在上上下下起伏,他缓缓睁开眼睛,低声对侍立一旁的范质道:“后天,北伐大军就要发起总攻,范相如何看待此事?” 范质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锦,这木盒子是侯云策、杨光义和魏仁浦分别送来,具体是什么内容却并不知晓,听到林荣发问,手捻长须,慢条斯理地道:“禁军六部一共十二万人,除了向训带着两万人守卫帝都,其余十万人参加了北伐,可谓精锐尽出,在拒马河北岸作为预备队的四万边军,防御北汉的五万人万,参与攻打幽州的总人数接近二十万人,若加上运送粮食辎重的非战斗人员,北伐总人数在三十万人以上。” “目前,我军接连获胜,收回了拒马河南岸的广阔土地,共有三关四州近百万人口,有近五万汉军向我军投降,这是中原军队对契丹数十年未有之大捷。” 范质初入公门之时,是一个急性子,说话办事总是雷厉风行,话办事趋向于稳重,说话、走路、吃饭都是四平八稳,极有儒生的风度。他把经历叙述完毕,就停下来不断地捻着长须。 林荣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范质这才抚了抚长须,继教道:“幽州守军总计有四万四千人,其中一万四千人被围在了古北口,另有三万人龟缩在幽州城内,而上京之契丹宫卫兵、御前亲卫等精锐之师还没有赶到幽州,形势对我军有利。只不过,幽州城池高大坚固,粮食充足,若久攻不下,等到契丹援军赶来,则胜负难料。” 林荣眼睛有些浮肿,肤色显得暗淡无色,他指着锦道:“范相看看这三份奏折。” 锦是林荣最为机密的奏折,甚少示人,六年来,范质只看过四份锦,此时北面行营三位招讨使分别呈上了锦,不用看就知道三人存在着不小的分歧。 阅过奏折,范质已是心中有数。 林荣对两名近身太监道:“扶我起来。” 范质连忙道:“陛下不必起来,就放两个枕头把后背垫上?” 林荣稍一用力,就觉得眼里金星闪烁,无可奈何之下,他有些伤感地道:“给朕垫三个枕头。” 枕头垫好以后,林荣又歇息了一会,道:“占领古北口和德胜关是绝妙好棋,契丹骑兵要绕过古北口到达幽州,至少要一个月,契丹骑兵纵然强,经过一个月长途奔袭,也是强弩之末了,朕没有看错侯云策。” 说话间,林荣眼睛闪出一丝锋利,他似乎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但是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觉得胸闷异常。 范质一边点头,一边在心中惦量着如何劝说林荣罢兵。 范质是“先北后面”派,从内心深处他支持侯云策的决策。此时急于退兵只有一个原因——林荣的病情日重。 如果林荣在北伐中驾崩,必然会极大地影响北伐大军的士气,即使契丹援军受阻于古北口。他们还可以从西面绕道而至幽州城,稍有不慎,北伐军就会满盘皆输。 以什么理由退兵,就成为最头痛之事:林荣性格高傲而刚强,统一天下是他多年宏愿,所以绝对不能以“病重”为退兵理由。可是,如今北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幽州城的外围,形势对大林军极为有利,实在没有退兵的绝对理由。 范质正在琢磨着如何不露声色劝说林荣。 林荣突然提高声音,用手指着锦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古人的气度让朕心折不已,如今幽州唾手可得,杨大郎和魏相还想着撤退,真是让朕失望。” 林荣猛地抬起头,用刀子一样地眼光看着范质,道:“幽州城就算是铁核桃,我们也要把它敲得粉碎,谁敢再提撤军,就以动摇军心论处,你这朕这句话传给北面行营诸将。” 一锤定音,范质也就无话可说。 古北口战场激战正酣,契丹军和大林军在山上山下一阵乱战,鲜血浸透了南山和北山口。 韩通率领着控鹤军赶到古北口以后,和袁彦所部三千人,光紫驼所部四千人会师一处,山脚下的禁军达到了两万三千人,其中步军一万六千人,骑军七千人,势力大增的禁军,立刻堵住了下山通道。 从山脚到南山门是一条窄窄的通道,契丹军一万四千多人,在山上根本摆布不下,耶律洪山就用六千人攻打南山口,另外八千人马在山脚下安营,这样既防止大林军从背后袭击契丹军,又随时可以为山上部队提供支持。 大林军大部队和契丹军在山下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半山上的耶律洪山已经杀红了眼,数天来,契丹军伤亡过千,只不过攻占了三道壕沟,而大林军一边利用壕沟抵御契丹军的进攻,一边拼命地挖崛新的壕沟,王腾骧要让这些壕沟吞噬掉契丹军军士的性命和士气。 达柯手臂上中了一箭,坐在第三道壕沟边上喘着粗气。此道壕沟已被填平,新土表面是一层黑乎乎泥土,这全是契丹军士鲜血凝结而成。达柯抬着头,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第四道壕沟前地栅栏,栅栏后面隐隐有大林军的身影在移动。 耶律洪山对眼前的战事也有些气馁,拼命撕杀数天,还没有彻底毁掉大林军外围工事,最硬地骨头——古北口军寨没有丝毫损失,耶律洪山望着灰褐色的寨墙,又看着满有疲色的 军士们,心中升起了一丝寒意。 一名契丹传令兵,满脸大汗地从山脚跑到南山门。 “大林军有多少人?耶律洪山双眼发出凶光。 传令兵被耶律洪山踢了一脚,不敢躲避,忍着痛低声道:“大林军是骑步混合,人数应在二万人以上,封住了下山的通道。”他还有一句话不敢说,有一部大林军骑的全是契丹战马。 耶律洪山面如死灰,心道:“罢、罢、罢。这古北口只能让给大林军了。”他知道古北口对于幽州的重要性,但是在目前形势之下,自己手下这一万契丹军能否全身而退已是一个大问题,更别说攻破古北口军寨了。 达柯虽然没有听到传令兵说地什么,不过从耶律洪山的举动。他已知出现了不妙之事,他起身来到耶律洪山地身边。 耶律洪山低声对达柯道:“大林军来得好快,我们只有趁夜突围。” 达柯早就不想在古北口久战,点头道:“我军马匹尽失。粮草被烧,即使大林军不来,再战一天,我们也必须退兵,好在这里山势高低起伏,我军进入山岭之后,大林军便无计可施。” 契丹人行军历来有就地筹粮的习惯,原本就不需太多粮草。粮食不足并没有引起耶律洪山和达柯的惊慌,只是若被困在山上,则极为致命。 耶律洪山对传令兵道:“传令下去,” 话音未落,只听到北山口响起了震天的角号声,这声音太熟悉了,正是契丹军进攻的号角,“佛祖保佑,援军终于来了。”耶律洪山听到这号角就如天籁之音,禁不住感谢佛祖保佑。 契丹人最早信仰的是东北各民族普遍流行地萨满教,萨满教信鬼神而敬巫者,随着佛教的传播,在太祖阿保机时代,契丹人开始接受佛教,此时,契丹人中萨满教和佛教同时并存。 本来垂头丧气地契丹兵也是闻声大振,他们手举武器,齐声欢呼,由于在古北口作战已有数日,这仗打得实在窝囊,此时的欢呼是从胸腹中吐出恶气,欢呼中带着些疯狂的嚎叫。 耶律洪山同样是精神大振,一扫刚才的担忧,对传令兵道:“吹响角号,响应北山口的援军。” 又举着战刀,大吼道:“儿郎们,全力向军寨进攻。” 王腾骧站在古北口军寨地角楼上,在这个位置,可以把南山口和北山口尽收眼底,南山口——军寨——北山口,共有一里地距离,在契丹军猛攻南山口地时候,禁军依靠地利和灵活的战术,只不过投入了宁军使所部五百人就挡住契丹人地进攻,其余千人则拼命地挖崛壕沟、构筑工事。 此时,山风吹动王腾骧如关公一样的长须,他站在角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工事的全貌:从南山口到军寨,一共挖出了四个壕沟,已有三个被契丹军攻占,目前宁军使带着手下,据守在第三个壕沟内侧。 从北山口到军寨,一直没有战事,粗豪的赵军使看到南山口战术奏效,就从信心十足地带着七八百名军士,接连挖了三个壕沟,每个壕沟都是深达四五米,宽约七米的大壕沟。 王腾骧对亲卫道:“你去给赵军使说,依计行事,切不可恋战,要保存实力,以便在军寨进行最后决战。” 当北山口响起契丹人的角号以后,赵军使双眼放光,他站在第一道壕沟处,正想杀个痛快,王腾骧亲卫就传来了命令。 赵军使只得依计行事,他在第一道山口处仅仅安放了六十名弩手,这些弩手可以以壕沟外的粗大木栅栏为掩护,以三组轮射之法,攻击北山口之敌,由于契丹人甚少用弩,弩箭就得不到补充,因此每位弩手只能射二十枝弩箭,六十名弩手,就能射出一千二百支弩箭,射完之后,就必须退到第二道壕沟。 北山口之敌士气正盛,他们蜂拥而上,却被第一道壕沟挡住了去路,正在犹豫之计,弩箭带着死亡的呼声扑面而来,山口狭窄,契丹军又颇为密集,弩箭几乎箭箭咬肉,前排契丹军手忙脚乱之机,第二轮弩箭又如约而至。 三轮弩箭之后,契丹军被迫退出数百步,脱离了弩箭射程,壕沟前面,已经倒下三十多名契丹军士。 王腾骧站在角楼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地又对亲卫道:“你给赵军使说,猛火油不多了,只在第一道壕沟使用猛火油,第二道、第三道壕沟就不用火攻了。” 南山口,耶律洪山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军寨,揭穿大林军狡计,在大林军这些狡计中,有上千契丹好汉血洒南山口,这些血的教训可谓珍贵异常。可是大林军在第四道壕沟防守得极为坚决,他们不顾伤亡,利用第四道木栅栏,和契丹军对射,让契丹军士无法靠近壕沟。 在南山口攻山的契丹军全是骑军,他们习惯了在马上驰骋的快感,现在被迫干起了步军的脏活,又苦又累,伤亡也大,真是苦不堪言,数天来,他们忍受了巨大的伤亡,开始渐渐适应步军的角色,砍树做成一些可以移动的栅栏,一点一点逼近壕沟。 耶律洪山命令手下向木栅栏内射了不少火箭,并没有引起大火,就断定大林军并没有在第四道木栅栏内铺设树枝,这让耶律洪山稍稍放心, 耶律洪山看到第四道栅栏后面地大林军数量明显多于前三道栅栏,就对达柯道:“只要攻破了第四道壕沟,就抵达了军寨地寨墙,一定要拿下这条壕沟。” 正在契丹军士利用移动栅栏为掩护,向第四道壕沟填土之时,北山口浓烟四起,夹杂着声声惨叫。 达柯顿足道:“大林军故计重施,我们援军也掉入了陷阱。” 南山口和北山口隔着一个壕沟和巍然不动的军寨,无法传递消息。 而在古北口两侧地高山,所有通道被大林军死死守住,根本无法翻越,契丹军士为了在山上寻一条便道,受到一顿乱石攻击,死了数十人,也就死了翻山的心思。 耶律洪山和达柯相顾而视,扼腕长叹息。 山脚之下,韩通指挥部队也向契丹军发起了进攻,袁彦三千骑军和光紫驼的四千骑军分列两翼,只等步军攻入契丹军营寨,骑兵就发起冲锋。 契丹军由于丢失了马匹,由骑兵变成了步军,也就老老实实地学着大林军安营扎寨,古北口群山森林繁盛,契丹军就地取材,砍下树木,做了一些拒马和栅栏,如大林军一样造了一个营寨。 袁彦曾经率军偷袭过契丹军营,此时见到契丹人的新军营,笑道:“这契丹人也不笨啊,吃了一次亏,这营寨就有这么一些意思了,不过遇到韩通的青州步军,恐怕还是顶不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3章 斩将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韩通以前是侍卫亲军的副都指挥使,虽说是李重进的副手,可是他深得林荣的信任,除了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以外,还担任了大梁城的总巡检,负责大梁城的治安。 韩通手下有近一万子弟兵,这一万人马就连侍卫亲军的主帅李重进也难以调动。李重进和韩通在侍卫军中也形成相互牵制的局面,组建新禁军之时,韩通被任命为控鹤军主帅,一万子弟兵就成为控鹤军骨干。 这一万子弟兵都是青州人,青州男子普遍身材高大,性格坚韧,稍加训练就是极好的士兵,自古以来,青州精兵就闻名于天下,东汉末年,黄巾军最悍勇的一部就是青州军,后来曹操在济北收降黄巾军三十余万,收其精锐者,因为多是青州人,就号为“青州兵”,这支部队成为曹操争夺天下的主力军。 韩通所部青州军是清一色的步军。成军以后,方形大盾、踏张弩和长短木梯就成为青州军必不可少的装备,也成为青州军的突出特点。虽然侍卫军其他将领常常嘲笑青州军行军总带着梯子,可是韩通不为所动,仍然把梯子当作必不可少的武器,也正因为此,青州军在大林禁军中以擅长攻坚作战而闻名。 随着一声令下。上万步军就不慌不忙地朝着契丹营寨逼了过去,最前排的青州步军手持方形大盾,之后则是长枪兵和弓弩手,另外还有军士抬着上百张木梯。 方形大盾在箭程之外停止了前进,青州步军有五百名弩手,他们使用的是清一色的踏张弩,踏张弩需要双手双脚并用才能上弦,上弦费力意味着动力强劲,其射程超过了一般的手弩,却又不如床弩。 一位体形高大的指挥使,手持一面红旗,声如洪钟地下令:“准备、坐地、上弦、发射』。这八个字就是踏张弩完整的发射过程,这一套动作平时不知练过多少遍。五百踏张弩手做起来行云流水,竟然颇有韵律。 红旗猛地挥下之时,踏张弩同时发出“嘣”的一声,声音由于整齐。显得极为响亮,在大山中不断回响。弩箭就如倾盖而下的冰雹,恶狠狠地砸向了契丹阵地。 五轮弩箭之后,只听得韩通中军帐前战鼓齐鸣,手持方形步兵盾地军士前队立刻向左右闪避,露出一条大通道,三架大型撞车出现在通道之上。大型撞车原本是用来撞击城门所用,底部是一个具有十六个马车车轮的平板车,一根粗壮的巨木被紧紧缚在平板车上,每一架大型撞车由四十名军士推动,飞快地向着契丹军的木栅栏撞去。 在木栅栏之后进行防守的契丹原本都是骑兵,丢失马匹之后,没奈何成了步军,大林军五轮从天而降的弩箭,使他们心惊胆战。不过他们紧靠在木栅栏后面,几轮从天而降的弩箭并没有造成大的伤亡。 当大林军战鼓齐响之时。契丹军士纷纷探出头来,只见三辆巨型撞车已经逼了过来。 指挥山脚军营地契丹将军是副将耶律洪仓,前日他派了十几名军士向西而行,准备绕过燕山,向陛下耶律述律报告幽州之战的详情,只是这西行路途遥远,十几人行动灵活,即使走一些捷径,要到上京都至少二十天以上,而二十天后,战局如何发展则是一个未知数。 当大型撞车迎面而来,耶律洪仓大喊道:“准备放箭。” 契丹军在攻打南山口时,吃尽了栅栏的苦头,因此,耶律洪仓下山之后,就命令山下军营完全按照南山口栅栏的样式来扎营,栅栏有一人多高,内侧设有一溜半人高的土台,军士站在土台上可以露出上半身,这样利于放箭,又可以居高临下地击打敌人。 耶律洪山原来还想设置壕沟,只是大林军来得迅速,山脚不比南山口,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构筑完整的工事。 大林军推动撞车的军士,皆是千挑万选的身长力大之辈,他们穿着厚厚地铁制铠甲,铁甲后面是多次硝制的皮甲,两层铠甲把全身包着严严实实,他们迈着坚实的步子,一步一步的逼近木栅栏。 在撞车前面,有一队步军手持方形步兵大盾,在前面挡住契丹人的箭枝,当撞车就要抵近木栅栏时,身后的弩箭阵地再次恐怖地响起“嘣嘣”之声,扑天盖地的弩箭又朝契丹军营飞了过去,守在栅栏后面的契丹军士只得蹲在栅栏后面,躲避漫天飞雨般地弩箭攻击。 大林军战鼓再次猛烈地响了起来,一直四平八稳的撞车突然快速启动,铠甲汉子们发一声喊,推着撞车向着木栅栏狂奔。 当契丹军听到战鼓声,再次探出身体举起弓箭,撞车已近在眼前。契丹军的铁箭密密地射向铠甲汉子,“叮当”之声不断,却不能阻止撞车的前进。 “轰、轰、轰”三架撞车都凶狠在撞在木栅栏上,这撞车上的粗壮树木就有千斤之重,由四十名壮实的汉子推动,借着奔跑之势,这一撞之力是何等之威,被撞上的几根厚实粗木应声而倒。 这时候。指挥撞车的大林军都头发现了一个问题,撞车本是用来撞击城门地,城门是一块整体,撞击到任何一点,都会给城门整体上带来压力,多撞几次,城门自然难以承受,而此时契丹人所结地木栅栏。却学足山上王腾骧所构筑的南山口木栅栏,是把一根一根地粗木深埋在地上,彼此并未连结在一起,撞车的凶猛撞击,顶多让数根粗木倒地,却并未影响到木栅栏的整体防御。 铠甲汉子们撞击经验极为丰富,第一撞以后,就意识到问题所在。指挥撞车的都头发一声喊,众汉子们掉转身,把撞车向后推,准备进行第二次撞击。 幽州城内契丹军向来纪律松驰,训练也甚为懒散。但是在这生死存亡之机,没有退路的契丹军士也只得拼死一搏,他们见铠甲汉子们正在向后推动撞车,立刻有一群契丹军士翻过栅栏,向铠甲汉子们扑去。 其余的契丹军士则在栅栏后面放箭,阻止蜂拥而上地大林军步军。 契丹人是游牧民族,向来骑射立国,骑射不仅是本领,更是生活技能,契丹在日常生活中也常以射箭为戏,最著名的为射兔和射柳之戏。 何谓射兔之戏:“每年三月二,刻木为兔,分朋走马射之。先中者胜,负者下马进酒,胜者于马上饮之。” 何谓射柳之戏:“端午节来临之际,凡重五日拜天礼毕,插柳球场为两行,当射者以尊卑序,各以帕识其枝,去地约数寸。削其皮而白之。先以一人驰马前导,后驰马以无羽横镞箭射之。既断柳又以手接而驰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断其青处,及中而不能断,与不能中者,为负。每射,必伐鼓以助其气。” 正是由于契丹人普遍爱好骑射,所以,在幽州城内的契丹军虽说并不精锐,可是箭法却依然精准,他们一轮急射,让跟随在撞车后面的大林军盾牌手、长枪兵折损甚众,被迫后退。 翻过木栅栏的契丹军士已经和铠甲军士斗在了一起,每个撞车上有十柄开山大斧,这是为十名力气最大的汉子所准备,专为用来劈砍城门,当契丹军士围上来之时,铠甲汉子或提巨斧或抽腰刀,和契丹军士斗在了一起。 不过几个回合,地上倒了一片契丹军士。 耶律洪仓见大林军武士身披铁甲,契丹军士手中的刀枪难以对他们造成伤害,灵机一动,下令道:“用套马绳。” 契丹守军全是骑军,有不少军士带着套马绳,很快,就有数十名契丹军士手持套马绳翻过栅栏,铠甲武士行动原本就有些缓慢,不断有武士被套马绳套住,再被拉倒在地,铠甲武士只要倒地,契丹人就一拥而上,刀砍棒打,根本不给武士爬起来的机会,接连有二十几名铠甲武士命丧于套马绳之下。 这一百二十名铠甲武士是韩通地破敌制胜的心肝宝贝,经过许多大仗都未曾折损,此次打一个简陋的小营地,竟然损失不小,韩通眉毛倒竖,大吼一声,道:“弓箭手上前,放箭。” 踏张弩的穿透力强于弓,能够击穿铁甲。弓箭距离稍远,就难以穿透有铁铠和皮甲两层防护,所以韩通只是命令弓箭手放箭。 铠甲武士陷入了苦战,一条条致命的套马绳随时会冲天而降,正在危急关头,一阵密集地羽箭射』来,身边的契丹人几乎全部被射倒,铠甲武士们身上亦中了不少羽箭,“当、当”声音不绝于耳,远距离的羽箭射不透铁甲,却能射穿契丹人的皮甲,这一阵乱箭就如一阵及时雨,解救了铠甲武士。 几名巨斧武士杀出了性子,他们不再用撞车,就举着巨斧,从撞车撞出地几个缺口冲了进去,守在缺口处的契丹军士无法抵挡凶猛的巨斧,近身的契丹军被砍得血肉横飞,很快,十几位匹斧武士就占据了缺口,其余武士手持腰刀,在巨斧武士的掩护之下,硬闯了进去。 铠甲武士一共有一百二十人,伤亡了近二十人,剩下约百名武士全部冲进了木栅栏内,这些武士均为青州习武之人,冲入了契丹军营之后,二十人组成了一个方阵,虽然被契丹人团团围住,却丝毫不惧,在营地是左冲右突,契丹军士虽多,急切之间却对这些铁甲军士无可奈何。 耶律洪仓急道:“套马绳,快用套马绳。” 契丹军士的套马绳一般挂在战马身侧,丢失了战马以后,绝大部分套马绳也随之而去,刚才栅栏外一战,最后的套马绳孔消耗殆尽。 韩通见铠甲武士冲进了营寨,下令道:“全军出击。” 中军战鼓再次响起,青州军在弓弩手的掩护之下,凶猛异常地扑向契丹军营。 尽管契丹军营已经大乱,可是仍然有不少契丹箭手冒着大林军地弩箭,伏在栅栏后面,拼命地向冲锋的大林军放箭,等到大林军靠近木栅栏之时,一排排青州军中箭倒地。 大林军如洪水一般,很快淹盖了整个营地。 耶律洪仓已经杀红了眼,用枪挑死了几名大林军军士,可是背上也被砍了一刀。“来啊,来送死。”耶律洪仓用契丹语大叫着,也不管对方是否听懂。 一名大林军挺枪向耶律洪仓刺来,耶律洪仓等到他枪势用老,枪尖快要接近身边之时,猛地的用小臂一抖,他的黑木枪就将大林军军士的长枪轻易荡开,耶律洪仓上前半步,一个突刺,枪尖从大林军腰间刺入。 被刺中的大林军是一名普通的军士,身上只穿了一件皮甲,他在胸口处放了一块铁片,保护自己胸腹,耶律洪仓这一枪恰恰从铁片下面刺入,枪尖把腰腹部穿了一个大洞。 另一名大林军是一名盾牌兵,他趁着耶律洪仓刺杀长枪兵之际,抢上一步,用刀对着耶律洪仓当头劈下,耶律洪仓抽枪地同时向左侧闪,躲过刀锋,以枪当棍,猛砸在盾牌兵的头部。 大林军盾牌兵一心防着敌将地突刺,用盾牌把身体牢牢护住,没有料到敌将使用了这一怪招,头部受到重击以后,只觉天地一片旋转,随后就如米袋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 耶律洪仓连杀九人,也极为困顿,收枪后大口喘着粗气,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刀风,耶律洪仓不敢回头,向前猛地一跳,同时用枪尾向后猛刺。落地之时,耶律洪仓只觉后背一痛,又被敌人所伤,不过他的枪尾也刺中了来袭之敌,耶律洪仓的枪尾镶嵌着一个颇为锋锐的短枪头,此时短枪头刺在来袭之敌的脸上,来袭之大林军嚎叫着倒在了地上。 耶律洪仓还未停稳,正面又出现一位铠甲武士,他举刀横扫,刀风凌历,势不可挡,耶律洪仓避过刀锋,举枪便刺,只听得“当”地一声,枪尖已刺在铠甲武士的前胸。 枪尖未能刺穿铁甲,耶律洪仓抽枪准备刺向敌军的脸部,突然刀光一闪,自已左臂一阵巨痛,低头看时,只见一条断臂正在向外喷血,“是我的手臂吗”,巨痛之下,耶律洪仓反应也迟钝了。 又一道刀光闪过,在半空中的耶律洪仓听到遥远地方传来一阵欢呼:“斩首契丹将。” 山脚下契丹营地被攻破后,营地里剩下的八百多契丹兵且战且退,就朝山上退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4章 决战前夜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山脚大营残存的契丹军士依着地形之便,在通往南山口的路上且战且退,狭窄的山道,同让大林军吃尽了苦头,大林军军士的尸体铺满了上山的小道。 正在指挥作战的耶律洪山得知了山下的军情,脸上一片惨白,他抬头看着军寨另一面天空中若有若无的烟火,心中涌起了一阵悲怆,“想不到这一里之遥竟成为绝路,难道我前世做下了滔天罪蘖,需要今世来报?” 古北口军寨和城池相比并不甚巍峨,却恰恰依着山势骑在小道之上,成为通过燕山的一个必经之关口,军寨寨墙和木栅栏不可同日而语,灰色的石墙显示出极为坚硬的质地。 军寨上建有一个角楼上,角楼上一名长须大林军将迎风而立,身后两面旗帜,皆为翻江倒海的蛟龙,随风竟似活物一般。 此时契丹军已经夺取了第四道壕沟,准确地说,大林军在壕沟被土填满之后,就主动地放弃了壕沟。 达柯一直冲在最前面,站在壕沟之上,抬头望着军寨,他从幽州骑兵嘴里得知守卫军寨的将领叫做韩世勋。达柯就狠狠地咒骂着韩世勋,如果不是他丢失了古北口军寨,就应该由大林军来承受这进攻之苦。 契丹军士无意中搬开倒塌的栅栏,意外地看到了一名受伤的大林军军士,在伤亡惨重的壕沟争夺战中,契丹军还从来没有抓到过大林军俘虏,甚至没有发现一具大林军尸体,这位大林军军士肯定是被栅栏压住,大林军退走时未被发现,因此被留在了栅栏处。 大林军军士胸口上插着两枝铁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角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血泡。他的生命力已衰竭到极点,这一个血泡挂在嘴边,却无力把血水吐出,看到契丹军士,眼里露出了恐惧之色,他想求饶,可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早已杀红了眼的达柯抽出腰刀,用尽全身力气向这名大林军砍去。一刀、二刀、三刀……达柯也不知砍了多少刀。他身后的契丹军士已是又累又饿,更被连日来的激战弄得神经麻木,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看着达柯在发疯。 军寨上的大林军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尽皆群情激愤,退入军寨地宁军使更是失去了文质彬彬的模样,他对数名弩手狂吼道:射杀那名契丹头领,老子赏钱一贯。” 王腾骧在设计壕沟之时,颇动了一番心思,第四壕沟军寨的距离刚好就是弩箭的射程。契丹人长于弓箭,这个距离弓箭却无能为力,几个弩手正准备发射,角楼上跑下一名传令兵,道:“等一会射击。” 宁军使正欲发怒。就看到王腾骧从角楼上走了下来,王腾骧也没有解释,只是虎着脸,用手撑着寨墙,一动不动地看着寨墙下的契丹军士,他低低地对着身边的宁军使道:“这名军士落入敌手,你作为军使对此负责,打完此仗准备接受处罚。” 壕沟处很快就聚集了一大群契丹军士,达柯提着血红的长刀,挑衅似地看着寨墙,当看到大胡子大林军将领从角楼上走了下来,环顾左右。达柯突然心念一动,道:“快退走,敌人弩箭历害。”话音未落,军寨上“嘣、嘣”之声同时大作,弩箭闪电般飞过,壕沟处已倒了一片契丹军士。 强弩突发,壕沟处的契丹军被击杀无数,大林军皆发出一阵欢呼。 达柯位于契丹军士最前面。又受到大林军弩手地重点照顾。十几枝强弩穿胸而入,把他和身后的契丹军士串在了一起。达柯临死还紧紧握着滴血的长刀,怒睁着双眼盯着军寨。 达柯战死,耶律洪山也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此时他知道凭着手下兵力和士气根本没有能力强攻军寨,只好下令道:“向后退,就地休息。” 耶律洪山此时已是心生退意,他要等到天黑以后,居高临下,强行冲下山,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王腾骧回到角楼之上,就如志得意满的国王骄傲地巡视肥沃国土,他所站的角楼是古北口军寨的最高处,登高望远,南北两处战场尽收眼底,巡视一遍之后,王腾骧不免有些暗自陶醉,契丹军已经伏尸累累了,大林军损失却微乎其微,而且军寨里粮食充足,又有水源,守上一个月没有任何问题。 王腾骧把眼光从北山口战场转向南山口战场,立刻瞪圆了眼睛,他清清楚楚看到了南山口下隐隐约约飘动着的一只仙鹤,这是控鹤军大旗。 古北口大捷的消息传到幽州城下之时,已是五月二十七日。 耶律洪山、耶律洪仓、达柯的三颗首级,挂在高高的木杆之上,百名契丹俘虏,脱去衣甲,被押至南城下,十数名会说契丹语的益津关原汉军,声嘶力竭地恐吓、利诱着城头上地契丹军士,很快,双方就对骂起来。 萧思温听闻南城门之事,急急忙忙地赶了上来,南城门守将萧里木连忙了迎了过去,脸有惊恐之色,他指着木杆道:“那是耶律将军的首级。” 萧思温强忍着震惊,怒斥道:“休得胡说,木杆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是谁,这一定是大林军的恐吓之计?” 萧里木伸出手来,递过来一张薄纸。纸上印着耶律洪山的将印,将军印是极为重要之物,如今耶律洪山地将军印已落在了大林军手中,只能说明一点,耶律洪山完了,他带出来的一万骑军完了。 萧思温拿着纸片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久久地看着城下的木杆,过了良久,才低声对萧里木道:“我是契丹驸马,宁死也不会投降,更不会当俘虏,幽州城高,大林军要想攻进城来,鲜血也会把护城河填满。” 萧思温心里清楚,如果援军不能通过古北口。就只能绕过群山,迂回半月以上才能来到幽州,就算迂回到幽州,也是人困马乏,能否击败兵强马壮的大林军还是一个未知数。 萧里木面色懔然地看着萧思温。 萧思温知道刚才这话说得虽然慷慨,也太过悲观,吓着了没有经过残酷战争的萧里木,就温言道:“幽州有三万精锐之师。还可组织数万青壮上城,只要粮食不缺,大林军能耐我何,久攻不下,大林军必然会退兵。” 幽州是契丹面对中原的一个重镇,是契丹五京之南京,为应付可能到来的兵祸,耶律德光就在幽州建粮仓储粮,如今城中粮仓极为厚实,就算围城半年,城中也无缺粮之忧。 萧里木心里稍安,看了一眼城外连绵军营。又是心乱如麻。 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城外军队重新布防,从古北口回来袁彦所部骑兵,游荡在东城门。光紫驼所部则驻守在北门,东城门和北城门地所有大林军步军,全部撤到南城门下。 至此,攻打幽州城的所有准备工作皆已经完成,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二十七日夜,南城门外是十里连营,军营里异常安静。除了值勤地岗哨以外,所有的军士都进入了营帐。 燕山峰顶吹来的缕缕阵风,在幽州城墙上徘徊一阵之后,缓缓南下,拂过挂在木杆上的三具有些变形发臭的首级,又来到大林军营寨里盘旋。 中军大帐明亮如白昼,座中诸将都已散去,大帐里空落落只剩下侯云策和封沙两人。在摇罢的灯光中。侯云策仍然是老样子,对着幽州地形图一动不动。 侯云策来到大林以来,先后率军攻下了秦州、凤州、同心、西会州等城池,积累了相当丰富地攻打坚城经验,但是,秦州、凤州、同心、西会州这些城市从规模到重要性都难以和幽州城相比,想着幽州重要地战略地位,一向沉稳坚毅的侯云策也有些激动难抑。 封沙耐心地翻看着明日的作战部署,这些部署极为简单,刚才在大帐里他已宣读了一遍,此时,他翻看了数遍这些简单的部署,几乎能够倒背如流了,可是侯云策还是对着地图一动不动。 大帐门口遮有一个布帘,灯光如水,从布帘缝隙倾泄而出,无数飞虫亦钻了进来,在灯前翩翩起舞。几个大个子的灰甲虫,在侯云策眼前穿梭盘旋,这虫身上颇有些怪味,侯云策皱着眉头,挥动着手驱赶着这些灰甲虫,当灰甲虫飞走之后,侯云策也赶走了和明日战场无关地思绪。 封沙看到侯云策从地图上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明日是一场恶仗,早日休息吧。” 侯云策一边走一边伸了伸懒腰,临出门时,道:“明天战事,你看如何?” 封沙是参军,本有参议大事之职和权,可是侯云策却仅仅把他当作了执行者,只有执行权却没有议事权。侯云策这样一问就有些让封沙参与决策的意味。 封沙跟在侯云策身边两年多了,自然明白其中的区别和玄妙,他心中猛地一跳,极为迅速地回想了一遍开会地情形,道:“幽州城坚,不用特别之法,根本不能攻破城池,魏相之言这是妇人之仁,在战场上行不通。” 侯云策没有多作评价,道:“魏相以仁义治天下,自有可取之处。”说完这句话,侯云策就快步走出了中军大帐,把满心疑虑又有些忐忑不安封沙丢在了身后。 侯云策的寝帐是由黑雕军亲卫们守卫,到了夜晚,除非侯云策特别指令,任何人都不准接近,今夜当值的军官正是刘黑彀,他是亲卫队的指挥使,不必在帐前站岗,他就带着弓箭和锋利侯家刀,坐在寝帐前的一个普通军帐里。 侯云策走过这个小军帐时见军帐大趟着门,一枝小小的油灯在军帐里闪烁,而刘黑彀挺直着腰身守在帐中,就停下了脚步,走进小帐。 “一晃就是一年多,想不想娘子和儿子?” 刘黑彀没有想到侯云策会走进帐中,又莫名其妙地谈起了家事,他用满是老茧的手摸着后脑,“笑道:“在军营中,哪里有时间想她们。”侯云策极为喜欢这位神箭手,道:“只要是人,都要想娘子,别在这里骗我。”刘黑彀有些不好意思,道:“想还是有些想,不过,跟着节度使打仗更过瘾,这是真心话。” “好,等打完了这一仗,就让亲卫们轮流去休假,娶妻生子,完成人生大事。” 或许是明日就是对幽州城的总攻,侯云策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内心却仍然激动,特别想找人说话,封沙是文人,经过这两年锤打,已经很上道了,只是他的心思比刘黑彀重一些,要论到聊天,侯云策反而喜欢这些性情耿直而纯朴的军士。 走进了寝室,柳江婕正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头打瞌睡,一盆水早已凉了。侯云策轻轻跺了跺脚,柳江婕从睡梦中惊醒,猛地抬头,见是侯云策,便红着脸站了起来。 她见侯云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道:“水早就凉了。” 柳江婕这小女孩子心思,侯云策哪里会不明白,只是在装糊涂罢了,摆摆手道:“天已热了,用凉水洗脚也不错。” 两人按照已经固定的模式,就开始了每天必备的课目,快要完成的时候,侯云策突然道:“柳江婕,在里部你也是天之娇女,没有必要天天为我洗脚。” 柳江婕有些意外的抬起头,试了试水温,就言顾左右道:“凉水洗脚是不太舒服。” 见柳江婕岔开话题,侯云策也就没有深说,只道:“明日穿戴好铠甲,记着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你的箭法好,就多带一些羽箭要身上。” (第二百七十二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5章 破墙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五月二十八日早上,太阳冲破了云层,阳光如密集的弩箭,痛快淋漓地穿透了云层,千百道金光照射向幽州城,如同太虚幻境一般美丽。 幽州南城门,数万大军从军营里鱼贯而出,列阵于城墙前,铠甲上闪着耀眼的金光,威武如同仙兵仙将。 幽州守将萧思温起得很早,骑着马施施然前往城墙边,正在城墙之下,忽然听到城墙上契丹军士的惊呼,就跳下马来,急急忙忙地赶到城墙之上,萧思温看到军容鼎盛的大林军,禁不住喃喃地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战鼓轰响,大林军上万人手持着长梯,向城墙扑了过来,很快就越过了护城河,眼着就要进入箭程。 占了地利之便的契丹军士根本不畏惧大林军的冲锋,在城墙上拉弓射箭,萧思温看到大林军只派了一万人出来,心中有些惊讶:“为什么大林军不全力进攻,而仅仅派出一支万人队,这种分次用兵之法,对于幽州这种坚城,实在没有多大的作用。” 大林军来势凶猛,却无后继之力,冲到护城河边停了下来,前排步军用盾牌列阵,后排的军士则依次而站,在诺大的幽州城下,这一万人的队列显得颇为单薄,丝毫没有刚才列队的气势,契丹军士不禁露出了轻视之意。 大林军阵地上突地出现了一片轰响,上百架虎视眈眈的投石车同时发动,无数面盆大小石块在天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发出让人心悸的啸声,争先恐后地奔向了城墙。 数十年来,中原和契丹的战争,绝大多数是契丹主动的进攻,中原军队长期处于守势。因而,契丹军队甚少死守坚城,守城经验也远远不如大林军,上百架投石车时发动地情景,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 城墙上的契丹军士正在准备痛击大林军,人数着实不少,扑天盖地的巨石,让契丹军士目瞪口呆。他们大睁着眼,看着天空中飞来的巨石,机灵一些的军士赶紧躲在墙垛之后,反应稍慢地军士还在傻呆呆地看着天空。 这突如其来的凌历巨石,只有一半落在城墙上,另外的或击在城墙之下,或越过了城墙,飞入了城内。巨石落地,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呯、呯”巨响,城墙地地面虽然坚实,石块的攻击之下,仍然被砸出了一个一个的圆坑。 由于城墙上契丹军士颇为密集。这一轮石块攻击,让契丹军士出现了伤亡,有十几人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中,虽然伤亡人数并不多。可是不幸被砸中的军士死状极惨,有十几名军士几乎被砸成了一团肉泥。绝大多数契丹军士面无人色,数名胆小的军士扔掉武器,就想朝城下跑去,还未跑到梯口,尽数被督战的亲卫们斩杀。 契丹军士还没有得到喘息,大林军投石车第二轮攻击又到,第一轮投石车发射以后。各个投石车及时调整的发射角度和力度,第二轮发射就要准确得多,无数石块呼啸着砸在了城墙之上。 萧思温虽然是契丹大帅,此时在石块地威胁之下,他也如普通契丹军士一样,伏在墙垛之后,身上压着四、五个粗壮的契丹亲卫。第二轮石块攻击结束之后,被压在最下面的萧思温站起身时。只觉得肋骨阵阵发疼,就如被折断一般。 投石车发动攻击以后,城墙下的盾牌兵便用武器使劲地敲打着盾牌,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 萧思温铁青着脸,观察了一会大林军阵形,道:“大林军一万人肯定只是佯攻,他们的投石车太历害了,我们的军士们站在城墙上只能被动挨打,城墙上只留下一百人,时刻注意大林军动向,其余人等全部离开南城墙。” 一部分南城门的契丹军士就朝东、西城墙转移,绝大部分契丹军士则退入城墙,契丹军士则视南城墙为地狱之城,接到命令之后没有任何停留,迅速完成了转移。刚刚转移完毕,只听到“轰轰”声大作,大林军第三轮攻击又开始了。 这一轮攻击和前面两轮不一样,无数地陶罐从空中飞来,越过了城墙,重重地摔碎在了城内,这些陶罐中装有猛火油,陶罐爆裂之后,城墙后面的街道、屋顶到处流趟着粘粘的猛火油。 南城墙上不少契丹兵将退到了城墙根,这一阵陶罐袭击,又有不少倒霉的契丹军士被陶罐砸中,血肉模糊地倒在了血水和猛火油之中。很快,就有机灵的契丹兵发现了陶罐中装的是猛火油,大喊道:“地上的猛火油,大林军要放火。” 契丹军士们面面相觑:猛火油之后必然是引火之物,而幽州城内建筑多为木制结构,这一场大火就是一场浩劫。 躲入城墙根的一名契丹将军下令道:“赶快挖土,把这些埋掉。 契丹军士们都意识到引燃大火地后果,接令后,飞快地跑着到附近的居民家中,取来各种各样的挖土工具,开始取土盖住猛火油。 城墙后面的道路有石板路也有土路,土路都是经过反复夯实的,要挖出泥土着实不易,兼之猛火油落地之后乱溅,四处都有,众契丹军士手忙脚乱动了起来,急切间那里掩盖得住。 正在契丹军士忙乱之时,又有无数的陶罐从天而降,取土的契丹军士被砸死砸伤无数,眼看着一场大火就要燃起,契丹军士大骂大林军无耻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那名契丹将军颇有些见识,见一场大火已经不可避免,道:“赶快让附近地百姓离开,们都到青石街道去。”青石街道是一条颇为宽阔街道,这也是重新建城之时有意设计的隔火带,十年前地一场火灾,城内建筑几乎全部损毁,这以后幽州城区就修了不少青石街道,用来隔离各个城区。 果然不出契丹人所料。二十二朵火球从大林军阵地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漂亮之极的火线,越过了城墙,落地之处正好在陶罐落地之处。 火焰迅速窜起,很快附近的木制建筑被点燃,一场地狱之火迅速蔓延起来,好在城内地居民已经被大部分转移到青石街道,大火虽猛。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看着城下熊熊烈火,城墙上的萧思温狂怒不已,用脚狠狠地踢着墙垛,骂道:“这些胆小怯懦的南蛮子,有种你们来攻城。” 萧里木紧跟在萧思温后面,劝道:“将军,我们还是到西城墙去,南蛮子的投石车太历害了。” 萧思温倔着头道:“不去,我就在南城墙上,看大林军能耐我何。” 城墙上已落下了不少巨石,还有四溅血迹和残肢,萧里木多次劝说无效,忍无可忍地大声道:“将军。石头不长眼睛,若你被砸死,幽州必然不保,若将军再不走开。我就让人把将军抬走。” 萧思温这才来到西城墙,刚刚离开南城墙,又是一阵石块落在了城墙之上,有十几块就在萧思温刚才所站的位置,看着从天而降的石块,萧思温也是暗自后怕。 此时,南城墙上只有十几名观察兵,大林军投石车的这一轮攻击。除了威吓以外,并没有产生任何实际效果。 城墙下,大林军士气高昂。 侯云策穿着一身青党甲制成的铠甲,虽然颜色并不出彩,看上去也有些单薄,可是坚固异常,打造这种青党甲费时费力,特别是侯云策所穿地这种玄青色,更是铠甲中的极品,只有石虎、郭炯这样一级的将领才有资格装备这种铠甲。 侯云策心情沉甸甸的:今天一早,就得到了从瓦桥关传来的信息。林荣在昨夜突然昏迷,病情已经加重了。得到了这个消息,侯云策心里就明白,只有迅速攻下幽州,否则将会遇到许多麻烦事。 这投石车虽然历害,却是障眼法,真正的攻击是来自地底下,当投石车发动了第四轮攻击之后,大林军的致命一击就要发动。 魏仁浦、杨光义看到早已是浓烟滚滚幽州城,都偷偷地瞟向侯云策,魏仁浦眼中已经露出不忍之色。 陈东在围城以前传出来不少情报,侯云策、魏仁浦、杨光义等人都知道幽州城多日木制结构,这一场火的后果大家都明白,侯云策玄甲在身,手抚长刀柄,望着城中大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当日定计之时,侯云策和魏仁浦就是否在幽州城放火发生了争执。 魏仁浦认为这一场大火烧过,大林军即使占领了幽州,面对地也是一片断壁残房,因而坚决反对纵火。 侯云策考虑纯从军事角度考虑,幽州城是军事重镇,城内道路纵横交错,是一个打巷战的极佳地方,城内有三万契丹军士,这些军士虽然作为一支军队缺少训练和周密配合,可是作为契丹武士,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投降,三万契丹军士足以让攻入城池的大林军血流成河。这一场大火会让城内的居民付出生命财产代价,可是至少能让大林军大大减少伤亡,侯云策是大林军统帅,焚城,虽然残忍,却是一个减少伤亡的选择。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林荣病情随时可能急转直下,幽州战事久拖则易变,侯云策也想用霹雳手段解决幽州问题。 王珏一直在侯云策身旁,城墙下的火药桶是他所布置,按照侯云策的要求,这些火药桶要同时爆炸才有威力,虽说他曾经多次试验引线,可是到了正式引爆地时候,王珏还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王郎,该你出马了。”侯云策淡淡地道。 王珏举着火把,在土山后面站了一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弯腰进了洞口。知道内情的将军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在他们眼里,这个洞口就如怪兽的嘴巴,随时都会吞噬着人的性命。 王珏进了洞口,时间就如停顿了一般,过了许久,都没有看到王珏的身影,侯云策虽说表情平静,可是他知道能否迅速拿下幽州城,就看这爆炸之计能否成功,此时北伐大军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若爆炸不能成功,北伐大军也要对幽州城展开强攻。 强攻,这就意味着北伐大军将有重大的人员伤亡。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王珏终于从野兽般地洞口冲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侯云策面前,眼露兴奋之色,道:“侯相,成了。” 突然,从地底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大地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就如地震一般,侯云策也感觉身体晃了一晃。城墙处腾起了冲天灰尘,遮天蔽日。魏仁浦、杨光义虽然知道洞口里埋藏了数量巨大的桶装火药,可是当火药爆炸之时,他们还是被一炸之威吓了一大跳,魏仁浦脸色苍白,他又看了侯云策一眼,此时,在他眼中,侯云策也成了怪兽的化身。 爆炸处灰尘未落地,侯云策果断下令道:“冲锋。” 中军帐顿时战鼓轰响,数万大军最前面是铁骑军,铁骑军最前面是悍将王彦升,王彦升原来职务并不高,禁军重建以后,王彦升也在杨光义的提议之下,升任为铁骑右厢副都指挥使,一跃而成为禁军中的中级官员。战鼓轰响之后,王彦升就如饥饿难忍的嗜血猛兽,猛然间看到了肥美地羊羔,挥动战刀,冲到了最前面。 等到前锋越过了被填埋的护城河,扬起了灰尘才慢慢散去,高大巍峨地南城墙已如一条被腰斩的长蛇,城门处已经完全踏陷了进去,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缺口。 契丹军士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大爆炸惊呆了,等到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大林军前锋从缺口处蜂拥而入,而源源不断的大林军如海潮一样向缺口处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6章 巷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地狱,是人们对恐怖事情的想象,虽然传说中地狱里面有许多断头挖心火烧磨压的惨象,只是谁也没有见过地狱,地狱究竟如何恐怖,终究不得而知,人们都只能发挥着自己的想象,编织不同的地狱形象。 可是,参加过幽州城争夺战,特别是只识过南城墙恶战的幽州人、契丹军士以及大林禁军军士,在回忆南城墙之战时,都会提到了二个字:地狱。 南城墙之战如地狱,并不是指大火及爆炸,大火、爆炸固然历害,伤亡却并不大。 青石街道在重修之时,建得颇为宽阔,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把各个区域隔离开来,以防大火起时全城同焚,因此,幽州城被一条条的青石板分隔着一个一个独立的区域。 大火起时,众百姓都转移到了与被青石街道相隔的另一个区域,财物虽被烧毁贻尽,可是性命却无忧,这些百姓和一些契丹军士提着水桶和各式扑火物器守在青石街上。大林军用猛火油引发的一场大火,烧到青石街道以后,就无法再向城内蔓延,被宽阔的道路和奋力救火的军民给隔断了。 陈东给大林提供了许多情报,包括城内的人口、粮食、兵力部署、重要建筑等等,陈东没有想到侯云策要火烧幽州城,也就忽略了青石街道,而侯云策毕竟没有亲自来到城内,他也没有想到,契丹人为了防火,居然修了青石街道来当隔离带。因此,侯云策预料的大火并没有真正烧起来,只是让南城墙后面的区域烧了起来。 城墙地底的大爆炸炸踏了城墙,只是城墙上的契丹军士人数少,除了十几个观察兵被炸得失去了影踪。伤亡也并不惨重。 真正让南城墙成为人间地狱的,是两支军队的拼命搏杀。 大林攻城地前锋军以铁骑军左、右厢军为主力,铁骑军又是以曾经的殿前司禁军主力为骨干,而殿前司都指挥使杨光义则成了铁骑军主帅,杨光义在显德二年,曾奉林荣之命整训禁军,俗语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杨光义就以整训为名。收拢了一批悍勇之士,王彦升也是其中之一。 侯云策是四宰相之下他能影响林荣,却还不能只手遮天,也不知杨光义使了什么手段,在整编禁军时,王彦升等悍将绝大部分进入了铁骑军。 大林军三次南征,杨光义曾经多次为大军前锋。立功无数,这一次攻打幽州,在侯云策提议之下,铁骑军顺理成章成了前锋军,理由很简单:攻城前锋。必须是最悍勇的部队,而铁骑军正是攻城的不二人选。 在攻打楚州之战中,发生了颇为惨烈的巷战,巨大的伤亡让一向沉稳的林荣也恼羞成怒,下达了屠城令,在两年多地南征中,这是林荣下达的唯一的屠城令,而另一座坚城寿州,虽然大林军被阻城下达一年之久,但是守将刘仁瞻最后开城投降,大林军作战时间虽长,伤亡却远远不及楚州。死守寿州达一年的刘仁瞻最后被任命为节度使,而在楚州艰苦巷战的守将张彦卿却全家皆焚。 禁军六军的主将几乎全部参加了南征之战,对于楚州巷战都是心有余悸,当侯云策决定以铁骑军为前锋之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理由堂堂正正,又是当着诸将宣布,杨光义以北面行营副招讨使一职,根本无法反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只有接受了这项注定损失惨重的任务。 当城墙被炸毁以后,铁骑军左右两厢便拼死突进城去。最前面是铁骑右厢副都指挥使王彦升率领的步军。王彦升身先率先冲入了幽州城,他越过乱石累累地缺口,却发现缺口后面大火熊熊,由猛火油引燃的大火仍然未熄,冲入城内的大林军前锋竟然被大林军所放的大火挡住了去路,只有右侧城墙根的道路勉强可以通行。 数百名契丹箭手早就在唯一地通道前面严阵以待,领头之人正是指挥城内居民转移的那位契丹将领,在爆炸响起以后,他很快就清醒过来,率领着手边的契丹军士,堵在了大林军必经之处。 王彦升顺着墙根路冲了一会,眼看着就要冲出火场,突然从火焰中射来密集了羽箭,王彦升眼快手快,虽然陌刀长大,还是用极为灵巧的手法,将几支射到面前的羽箭拨开。王彦升手下的军士就没有他的本事,密集的羽箭射翻了不少军士。 此时,大队大林军如洪水一样从缺口处拥了进来,冲进城的军士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因此,契丹人虽然用密集的箭枝封锁了道路,步军还是迎着的羽箭冲了过去,步军中有盾牌兵,也有长枪兵,盾牌兵尚可勉强用单兵盾抵挡契丹铁箭,可是长枪兵要想避过又准又疾地铁箭就难上加难,转眼间,冲到最前面的数十名禁军军士已被射翻在地。 契丹人的箭太过于密集,王彦升冲了几步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他专心拨挡着铁箭,只听得“当、当”声不断,他的身下已有十余枝箭被粗大的陌刀拨挡在地上。王彦升暗自担忧,契丹人的箭枝十分密集,力量又大,如此下去自己终究有失手的时候。 王彦升眼角瞟到身边有几个军士被射翻在地,就一边挥舞着陌刀,一边抓起一名军士的尸体,把这名军士挡在前面,回头大声道:“跟着我来。” 十几个盾牌手立刻跟了上来,他们也是久经战事的老军了,知道若被契丹弓箭手堵在这里,虽说有弓箭护身,迟早也会有挡不住铁箭,王彦升招呼后,他们也跟着王彦升往前冲,那些没有盾牌的长枪兵已被不断射来地箭枝逼得十分狼狈,见到王彦升的办法,也依着葫芦画瓢,抓到倒地的军士。做自己的人肉盾牌。 那名契丹将领见到大林军居然如此勇猛,不禁面露惊异之色,战事虽紧,他却甚为平静,心道:“都说南人怯懦,看来此说也不尽然,这些南蛮子悍勇之极,自已手下军士还颇有不如。” 眼看着城墙根下的大林军越集越多。契丹将领抬头看着倒塌的城墙,倒塌的部分足有上百步,一些契丹军士还站在断口处,向下面放箭,只是断口处并不宽阔,站不了多少人,而城墙上大林军密密麻麻,从上而下的铁箭就算射得再准,也射不了多少人,解决不了问题。 王彦升率领数十名大林军在一名陌刀汉子率领下,已接近了青石街道,他手中提着的尸体已插了数十支铁箭,根根箭簇在外。就如一个大刺猬一样。 只要禁军突入青石街,契丹箭手就很难从容发箭,形势已经极为严峻,那位契丹将军面上表情如常。他看到拥挤在城墙根下的大林军,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意,不过,笑意一闪而过,他抬头看着城墙断口处已经有军士往下扔陶罐,就咬着牙齿道:“这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些陶罐时装地全是猛火油,摔落城墙,立刻四散蔓延。断口处的契丹军士摔完陶罐。就换上了火箭向下猛射。 城墙断口处立刻大火熊熊,无数大林军挤在断口处进退不得,烈火一起,惨叫声四起,无数禁军军士在火海中翻滚。见此惨象,饶是城外大林军战意旺盛,也禁不住停下了脚步,城内城外的大林军就被分隔开来。 进入城内的大林军除了冲在最前面的铁骑右厢副都指挥使王彦升以外,还有左厢都指挥使吉青阳。 铁骑军多是杨光义的嫡系,硬插一个吉青阳来,实是侯云策暗中活动的结果。吉青阳到了铁骑军后,上有威名显赫的杨光义,下有软磨硬顶的将校,只觉得这个左厢都指挥使当得好生窝囊,北伐开始,杨光义被任命为北部行营副都招讨使,和侯云策、魏仁浦组成了北伐大军的前线指挥部,铁骑军左右厢各自领兵,吉青阳这才有了当主将的感觉。 在军队中,将领要得到部下的尊重和信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实力,能打胜仗是一种很重要地实力,吉青阳一直寻思着打一场胜仗,以树立在铁骑左厢军的权威,因此,他也是积极寻战,铁骑左厢军的步军就排列在右厢军之后,一前一后地从缺口处冲入了幽州城。 吉青阳指挥靠前,当城墙倒塌处燃烧起来之后,他亦位于城中,火起之时,吉青阳怒吼道:“大伙拼命冲出来,谁敢后退,定斩不饶。” 乱哄哄之下,铁骑军众军士也不知道听清楚这道将令没有,只是他们不往前冲实是死路一条,他们渡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又朝前涌了过去。 王彦升已经冲进了青石街道,他虽然被契丹军士团团围住,但是手中一柄陌刀在契丹军士中闪出一道道寒光,闯入刀光者必然是血肉横飞,契丹军士虽多,却抢不近这个刀光之中。随着王彦升地数十名军士却已全军皆没,没有退路的契丹军士显示出了游牧民族的悍勇,他们提枪弄棒,以多击少,砍瓜切菜般把数十人全部杀死,只有领头的将官着实凶猛,被他伤了二十几人,却仍然没有拿住他。 契丹将军已视大林军将领为死人,在契丹军士的包围之下,凭有通天本事,孤身一人也支撑不了多久,他最关注是的契丹箭手们还能抵挡多久,每位契丹箭手身上都有两个箭壶,为了堵住数量众多的大林军,箭手都不在怜惜用箭,只是不断地拼命射箭,能堵住多久就算多久。军士们早已射完了一个箭壶,正在射着第二个箭壶,若是箭枝用尽,恐怕只有和大林军拼死肉搏了。 契丹将军收回了目光,无意见扭头瞧了瞧闯入契丹军阵的大林军将领,不禁吃了一惊。大林军将领状若疯虎,一柄陌刀滴水不漏,如坚不可摧城墙,已有三十多名契丹军士倒在了他的陌刀之下。契丹将军此时已经收起了轻视之心,取过弓箭,对着王彦升射去。 这位契丹将军姓韩名德让,看上去沉稳异常,又胡子浓密,就如一名军中老将,实际上其年龄不到二十岁,他出身契丹世家,祖父韩知古,官至中令,父亲韩匡嗣,卒于西南面招讨使任,封秦王,韩德让十八岁时跟随耶律述律到七鹰山狩猎,一箭毙虎而被契丹主耶律述律封为“射箭将军”,十九岁时来到了幽州军中领兵。 王彦升此时也是叫苦连连,激战之下,他用祖传的陌刀之法击杀了数十名契丹人,如今已腰腿处各中了一枪,力气也有将尽,不过,现在他根本无法停下来,动作稍稍慢下来,就会被愤怒的契丹军士乱刀分尸。 一支铁箭破空而至,直奔王彦升的后心。 恰好这时,王彦升为躲避长枪的突刺,向左一侧,铁箭直直地『射』入王彦升的后背。王彦升中箭的瞬间,全身猛地僵住了,一名契丹军趁机突入了陌刀的防线,举着一根契丹军中罕见地尖头铁棍,当头朝王彦升砸来。 当铁棍就要触及面门之时,王彦升身体微移,铁棍带着风声,从王彦升面门砸下,距离鼻尖不过一指之远。王彦升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中陌刀从下往上一挥,陌刀是双刃尖刀,其中一面刀锋已将契丹军士地喉咙割断。 就是契丹军士软倒之时,王彦升后背又被砍中一刀,好在他身穿极为牢固的锁子甲,否则这一刀定然将其后背砍开。 正在此时,契丹军阵营大乱,大林军铁骑军虽然在契丹箭手地阻击下伤亡惨重,可是退路被一场大火阻断,退不了,就只有往前冲,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终于顺着城墙根冲到了青石街道,和契丹军士揽到了一起。 王彦升久战之下,已荫死志,大林军冲过来之后,顿感精神大振,猛吼一声,陌刀挥圆,朝左面扫去。 陌刀是由西汉斩马剑发展而来,是大武步军的重要装备,最利于群战,这陌刀有三米多长,可砍可刺,王彦升祖上是大武军李嗣业部的陌刀手,家族中代代有精于使用陌刀的好手,到王彦升手中更是发扬光大,成为十二万禁军中使用陌刀的第一高手。 在王彦升悍不畏死的突击之下,契丹军士的包围圈竟然出现了一个缺口,不过缺口处是一片火光,此进契丹军和铁骑军前然已经混在一起,但是,但是王彦升此时已经无力再战,他猛地一跃,纵身跳入了火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7章 惨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南城墙断口处火光熊熊,许多禁军军士被烧成了火人,惨呼声不断,就如地狱恶鬼在嚎叫。 幽州城外督战的侯云策神情如常,南城墙被炸出了缺口,就意味着幽州已经到手,侯云策在内心深处对残酷的攻城战早有准备,平静地对杨光义道:“没有可燃之物,火势必不以持久,杨将军上前督战,我军攻势一定不能停下来,不能让契丹人缓过劲来。” 杨光义领命而去。 一旁的魏仁浦已是脸青面黑,双腿颤抖个不停,听到侯云策平静的语气,从心中升起了一股寒气,“侯云策真是心狠似铁,如些惨状,竟如未见一般,此人万万不可为敌。” 城外的土台上有一队禁军弩兵,用踏张弩弓不断向城墙断口处的契丹军射击,意图压制其上的契丹军士。断口处聚集了不少契丹军士,居高临下,拼命射杀滞留在城墙根的大林军,根本不顾城外的弩箭,只要被城外弩箭射翻一人,立刻就有另一位军士补充上来。 果然如侯云策所料,城门断口处的火势很快就小了下来,露出了崎岖不平的残垣断壁。 大林军在城墙下挖了一个大洞,火药爆炸以后,一部分城墙就陷入了洞中,其余城墙也随之跨塌,断口处虽然到处是泥块、砖块和石块,却也形成了一个十数步宽的缺口。 在杨光义的严厉督促之下,铁骑军右军都指挥使慕容延钊率领着右厢军六千步军,冒着未尽的火苗,拼命地朝城内涌去。 此时入城的大林军已全部冲过了青石街道,和韩德让率领的数百契丹军士砍杀在一起,入城的大林军军士全部是铁骑军军士,除掉四千骑兵没有参加攻城以外。一万六千人分为三队,依次冲入了城墙断口。 悍将王彦升率领的是第一队,有四千人,吉青阳率领的是第二队,有六千人,一队、二队总计一万人,在契丹军士的火烧、箭射和阻击之下,一万人的前锋军。冲过青石街的不过五千人,竟有一半的军士伤亡在城墙断口到青石街道这一段并不长的道路之上。 脱离了城墙根的大林军早已杀红了眼,人性中凶恶地一面全部被鲜血所激发出来,他们呼喊着扑向了契丹人。 一部二千多人在吉青阳的率领之下,朝韩德让所部扑了过去。 另一部三千多人则没有和韩德让所部契丹军纠缠,在铁骑军右厢副都指挥使张令铎的率领之下,越过青石道朝东门扑去。城墙上有许多契丹人,占了地利之便,用精准的箭法城墙根的大林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城墙,是大林军必须要尽快占领的高地,而登上南城墙的两条城梯皆毁于爆炸,张令铎就率军抢占东门城梯。 等到吉青阳所部和契丹军开始肉搏之时,王彦升已经力竭,被迫跳进了燃烧的火丛中。 契丹兵马副部署韩德让所部契丹军仗着熟悉地形,且战且走,很快就退入了南城区的巷道之中。吉青阳所部大林军人数虽然占优,但是在复杂的地形之下,兵力的优势也就发挥不出来,不断有契丹军士出现在街道拐角处、门洞处和房顶处等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致命攻击。 韩德让对大林军地战斗力更是暗自吃惊,他是第一次和大林朝军队交手,在契丹族的故事中,南人军队都是不堪一击。南人更是一群胆小鬼,一个契丹人可以打赢十个南人,十个契丹人可以击败百个南人,但是今天交手,韩德让原有观念完全被颠覆了,这些攻城南蛮子一个个皆悍不畏死,战斗力极强,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契丹军士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更可怕的是南蛮子们拥有各式弩箭和投石车,这些远距离武器给契丹军造成了极大杀伤。消弱了契丹人的士气。 南城门一片混战,韩德让所部已被冲散。他带着四十名亲卫,砍杀了十几名落单的大林军军士,被一群大林军紧紧追赶,正当他们拐进一个街道,又看见一群大林军从远远的巷子口堵了过来。 韩德让正欲冲过去死战,亲卫队长恝思突然道:“这是耶律社的家,我们进去。”恝思猛踢院门,院门却丝毫不动。一名亲卫十分机灵,他取过身边的套马绳,往围墙内地一根大树扔去,正好套在一根断枝上,这名亲卫借着绳索,几步就翻进了院子。 韩德让等人刚刚进入了院子,大林军就赶到了门前。 契丹亲卫们把院门死死抵住,这个大院子是幽州左平章政事耶律社的居所,建得颇为奢华,特别是大门,为了显示气派,是用燕山上有名的青铁木所做,青铁木不仅坚硬也能防火防蛀,是做大门极佳的木材,上京大殿就是用的青铁木,耶律社还在门上包了一层铜皮,使大门颇为威武不凡。 紧追韩德让的大林军急切间无法破门,正在此时,外面乱哄哄一片,又有一股契丹人冲了过来,门外的大林军只得放弃攻门,转身迎战,两群军士各有百余人,激战之下,大门口最后只剩下十数名契丹军士。 韩德让见院落角落有一架长梯,就把长梯架在围墙之上,耶律社家的围墙足有四人高,基坐近一米,牢固异常,围墙内侧正好有一株大树,树繁叶茂,韩德让隐于树叶中,查看围墙外面地情景,刚刚探出头,就看到一群大林军军士,拥着一位身穿玄色铠甲将官,从街道拐角冒了出来。 来将正是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吉青阳其,相貌不凡,和王腾骧倒有三分相似。他见到大门处躺倒了无数大林军尸体,有十数名受伤的契丹军士正准备撤退,怒吼一声:“不要让这几个契丹小贼跑掉。” 话音未落,一枝铁箭从围墙上地树叶从射了过来,箭如闪电,正中吉青阳的面门,吉青阳只觉左眼巨痛,一枝铁箭已深深地射入眼眶之中。 众大林军见将军中箭,两名亲卫俯身抱起吉青阳,其余军士紧张地提刀四顾,韩德让年龄虽然不大,却是契丹有名的射虎将军。他借着树叶掩护,从容发箭,只听得弓弦声不断,七个大林军士被射倒在地。 众军士见敌人弓箭历害,急忙向街角退去,那十几名苦战的契丹军士趁机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韩德让见大林军退走,也停下手来,他从木梯上滑了下来。对手下军士道:“我刚才射杀了一员大林将,他们肯定要报复,现在把桌椅全部搬出来,堵住大门。”四十多名契丹军士很快就把屋内的大部分桌椅搬到了大门口,乱七糟八地物件堆积在大门之后。 不出韩德让所料。大门很快就传来了撞击声,不过,大门着实结实,门外大林军也不知用的什么工具在撞门。虽然撞击声极密,大门却并没有出现被撞开的迹象。 韩德让和亲卫们在院中张弓搭箭,只待敌军冲入,就拼个鱼死破,突然,围墙上出现了六架木梯,韩德让对身边的六位军士道:“你们六人先射,等到大林军攻得急了。大家再一齐射,我们要节约箭枝,争取多支撑一会,拖到天黑再寻机出城。” 几个大林军盾牌兵已经出现在围墙上,六位亲兵箭法也着实了得,只比韩德让稍逊,他们打猎时,射杀奔跑的野兔几乎是百发百中,射这种围墙上的大目标,实在是易如反掌。六人不慌不忙地用箭对着墙头。 大林军用盾牌护住身体。这时六人并没有发射,当大林军军士小心翼翼地跨上城墙之时,六人就敏锐地寻到了大林军军士的破绽,数声弓弦响过,爬上城墙地大林军纷纷掉了下来,其中一名掉在了院内,这六名大林军均是大腿中箭,虽不是致命伤,却让中箭者丧失了活动能力。 一名身体极为强壮,手持板斧的契丹军士狞笑着走到围墙边,大林军军士忍着大腿处的巨痛,惊恐万分地挣扎着想爬起来,契丹军士举着大斧猛地砍下来,大林军军士用单手盾挡了一下。大林军单手盾防箭、抵御刀枪都极为有有效,但是在板斧的猛劈之下,受了腿伤的大林军军士如何能抵挡得住,整个人被劈倒在地,举盾的手臂已被折断,契丹军士第二斧又劈了下来,失去反抗能力的大林军军士紧闭着眼睛,当巨斧及胸,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睛却睁了开来。 围墙外大林军不断增加木梯,数次强攻都被韩德让打退,大林军折损不少军士,被迫停止了进攻。 过了一会,围墙外射进来数十枝火箭,这些火箭射在了木质的房檐之上,慢慢地开始燃烧起来,围墙外地大林军似乎嫌火烧得不够猛烈,又扔了几个火把进来,几个火把都扔在了房檐之上,而有二个火把居然落在了大门后面。 耶律社的房屋虽然分为前园后园,但是所有房屋都用回廊连接在一起,韩德让见火起,心知在劫难逃了,就对亲卫头领恝思道:“与其被烧死,还不如拼死一搏。”说到这里,韩德让突然想起了什么,疑道:“这里是左平章政事耶律社的宅子,他的家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一人?” 正在疑惑,只见一名家将模样的人,从中园奔来,道:“韩将军,跟我走。” 韩德让曾经多次到耶律社家中,见过这名家将,喜道:“是否有密道。” 家将只道:“快快跟上。” 韩德让随着家将来到后园,刚来后园,就见到围墙上露出十几个木梯,几个大林军军士刚刚探出头来,事已至此,韩德让等人不再节约箭枝,一阵箭雨过后,大林军军士全部消失在围墙上。 后园全是浓密花草树木,树木中,有一间极不起眼地小屋,小屋里一口水井。 家将道:“水井中侧壁有一个洞口,耶律大人就藏在下来,我们赶紧下去。”说完就顺着井绳滑了下去。韩德让也紧跟着滑了下去,当滑了十六个人的时候,大林军终于翻过了前院。 铁骑军左厢军士为了给主将报仇,急于破门。他们没有找到撞车,打不开坚固异常的木门,就寻了十几架长梯到耶律社的院子,他们在前院被射杀了不少,见里面契丹人弓箭厉害,不敢强攻,就转到后园,没有想到在后园也受到了契丹军士攻击,大林军军士见契丹人全部往后面跑,又抬着梯子退到前院,这一次翻墙果真没有受到攻击。 在后面押阵地亲卫头领恝思听到前院大林军的喊叫声,抽刀猛地砍断井绳,道:“我们没有时间下去,和大林军拼了。”说完,带着剩余的二十几名没有退路的契丹军士朝着大林军冲了过去。 韩德让来到井壁,顺着一个小洞爬了过去,小洞深处有一丝亮光,小洞越向里越宽,最后韩德让可以完全站起身来。 亮灯处已是一个可容二十几人的小厅,只见一名中年人端坐在其中,衣服佩饰丝毫不乱』正是幽州左平章政事耶律社,他见到浑身是血的韩德让,“哈、哈”笑道:“韩将军,我们真是有缘啊。”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和耶律社曾经同在上京为官,两人私交不错,韩德让私下和耶律社见面,都是执晚辈之礼,故而耶律社有此说。 耶律社曾是耶律德光极为信任的大臣,担任过北枢密院知枢密副使事,耶律德光死后,契丹贵族内争不断,相互之间搏杀极为残酷,耶律社被血腥的屠杀吓得心惊肉跳,自愿来到幽州,当了幽州左平章政事,想避开上京权臣们的争斗。 来到了幽州,耶律社建高墙以自保,另外费了数年时间,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城内的乱坟岗,地道内有良好的通风设备,连接城内数口水井,又备足了粮食,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在洞内生活数月没有任何问题,这是耶律社给自己留的逃命之道。 在大林军炸断城墙以后,耶律社断定城不可守,就带着全家人下到了井中,只留下了一名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家将留在井口外,观察着事态发展。 韩德让喝了一口水,心情渐渐稳定下来,他道:“上面还有二十多人没有来得及下来,不知是否暴露这个洞口。” 耶律社微笑道:“不妨,入洞口极小,我备有断路石,断路石一放,就算千军万马也进不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8章 烧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时间,在血与火中停滞了。 王彦升被契丹军士逼到了火中,他原来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忘记死亡的奋力一越,却从火中穿了过去,除了穿越火墙时,头发、眉毛被火烧焦、脸部皮肤受到了灼伤以外,竟然没有过多受伤。 脱离了火海,王彦升已经完全脱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地面滚烫难耐,也顾不了这许多了。歇息了一会,王彦升体力渐渐恢复,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这才明白身处的环境。 王彦升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坝子,坝子周围是一圈燃烧着的树木,由于坝子中间没有可燃之物,虽然外圈的树木燃烧得历害,从外面看起来是大火熊熊,但是坝子里却极为安全。 王彦升又坐了一会,才用陌刀撑着站起身来。他看到坝子左侧有一口水井,仿佛品到了井水的甘甜,愈发地感到口干难忍,蹒跚着走到水边,发现井绳居然还在,王彦升从水井处提起一桶水,举在口中,一饮就是半桶,随后背靠着水井,取出干粮大嚼起来。 吃饱喝足,王彦升背靠着清凉的井口,听着不远处的撕杀声,恍然间竟如再世为人。 由于流血过多,王彦升头脑越来越沉重,竟有些昏昏欲睡。在矇眬中,忽然一阵风声传来,出于军人的本能,就在风声迎身之时,出于军人的本能,昏昏然的王彦升亦感觉到了危险,身体迅速向左一避。 一把菜刀狠狠地砍在了井壁。 王彦升的陌刀随时都放在身边,在闪避的同时,陌刀就斩向了来人。一片血光,来人的腰部已被陌刀砍中。 王彦升不等来人倒下。用陌刀便劲一戳,陌刀的尖刃刺入了来人身体。王彦升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来人竟然是一个女子,其胸和腰部各有一个大洞,鲜血顺着洞口直流,女子倒在地上不停地痛苦呻吟,却越来越弱。 一个年迈的老妇举着一根拐棍,颤巍巍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她实在太老,走路亦有些不稳,却举着拐棍要打王彦升。 王彦升一脚踢倒了老妇人。 老妇人和中年女子躺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了,已是难逃一死。 王彦升这才发现有一间独立的小屋,居然没有被大火烧到分毫,想来这两人都是从这间房屋中出来。王彦升提着陌刀来到门前,猛地一脚踢开小门。冲进屋里。 屋角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女子衣服虽然又乱又脏,质地却极佳,想来这屋的主人也是富贵人家,她如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孤独无助地看着凶神恶煞的王彦升。 王彦升瞪着眼睛看着小女子,这小女子脸上全是灰尘,不过从衣领处可以看到白嫩细腻的皮肤。看着惊恐万分地女子,一股无名之火从王彦升的小腹升起。他“嘿、嘿”笑了两声,走出门外,很快就提了一桶水走进屋里。 王彦升把陌刀放在一边,抓过女子衣领,把女子的脸按在水桶中,提起来之后,撕下女子的一块衣料,帮着女子擦了擦脸。洗净了尘土,女子露出了本来面目。 “好一个俏丽的小娘子。”王彦升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猎物,他已是欲火中烧。此时女子突然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就想往屋外跑。王彦升拦腰把女子抱起,扔在地上,用脚踩在女子身上,威胁道:“再敢跑,一刀砍死你。” 小女子本是幽州的汉人。她听懂了王彦升地话。面对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早已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能闭着眼哭泣。王彦升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剥掉了女子的衣服。王彦升眼睛直直地,嘴里狞笑,“真他妈的白,比大梁城的小姐还是白。”(在大林朝,勾栏之女称之为小姐,一般良家女子多称为娘子。) 王彦升是军中撕杀汉,就图个痛快。那小女子是未经人事地少女,哪里禁不住王彦升这样的壮汉子,当王彦升大叫一声之时,她也昏了过去。 经过这一番剧烈的运动,王彦升伤口全部爆裂,身上血流如注,当王彦升从女子身上爬起来之时,这才感到伤口痛彻入骨。王彦升提着陌刀,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这个小坝子,此时,他曾经越过的火墙已经燃尽,只有少许火苗在燃烧。 王彦升站在火墙边向外窥视,一群一群的大林军向城中心涌了过去,正是铁骑军右厢军的军士。看了片刻,只见一员大将出现在眼前,正是铁骑军右厢都指挥使慕容延钊,王彦升大喜过望,跳出来喊道:“将军,我是王彦升。” 慕容延钊看到一个血人突然从灰烬中钻了出来,仔细一看,来人确实是铁骑军右厢副指挥使王彦升。 慕容延钊历声道:“王彦升,你的人马在哪里?” 王彦升知道他带进城地数千人伤亡惨重,而且陷入混战之中,现在应该所剩无已,就道:“将军。” 说完这两个字,王彦升就跌倒在地。 王彦升在禁军中素来以作战勇猛而著称,平时桀傲难训,多次顶撞慕容延钊,这次他又最先攻入城,也算立了大功,慕容延钊有心杀杀他的威风,故而不提其功,反而指责其过。慕容延钊没有想到王彦升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昏倒了,只得命令一队军士把王彦升送出城。 铁骑军左厢副都指挥使张令铎率领着三千军士猛攻东城门,守卫东城门的契丹军士苦战不退,全部被砍杀干净,张令铎控制了东城门以后,城墙上的契丹军士见势不对,全部从城墙上朝北门撤去。 袁彦所部骑兵一直在东城门虎视眈眈,看到城内浓烟滚滚。知道大战正在进行,当城门打开以后,袁彦所部骑兵顿时一涌而入,袁彦所部骑兵原来是步兵,在古北口打了胜仗以后,缴获了大量的马匹,就由步军转成了骑军,他们士气高昂。从东门进入城池之后,在幽州大街上纵横驰骋,逢人便砍,很快,东城区皆是袁彦所部的骑兵。 当张令铎率领着剩余的一千多名步军来到了南城墙断城口,据守在断口处,和据守在另一边断口处的契丹军士对射。 在城外土台弩箭和张令铎所部地攻击之下,另一边的契丹军士渐渐不支。他们见到无法阻止大林军大部队入城,便向北门退去。 激战到下午,只有北城在契丹军手中,南城、东城、西城皆已落入了大林禁军手中。契丹军用条石、圆木、泥土等诸多杂物,封死了进入北城的几条街道。众多契丹军士都爬上房屋,在房顶上用弓箭袭击大林军,大林军数次强攻北城,都被契丹军击退。从早上开始。双方就在拼死撕杀,数个时辰下来,两军皆是伤亡惨重,锐气皆失,就隔着青石街道对峙。 城墙上地情形和城下相差不多,除了北城墙以外,所有的城墙都落入了大林军手中,城墙上的大林军从东、西两个方向不断向契丹军士压迫过来。已被被逼入绝路的契丹军士,在萧里木的率领之下,死死守在北城墙上,不断堆积的尸体,成为阻挡大林军进攻最好的障碍。 除了和契丹军对峙的部队,其他军士皆开始休息、饮水,吃饭,也有一些军士开始趁火打劫。 侯云策随着大部队进入城中。在幽州城中心位置有一座广济佛寺。占地面积极宽,北面行营的指挥部就设在了广济寺。 虽然侯云策对于巷战的残酷有足够的认识。可是得知吉青阳战死以后,还是吃了一惊,进城以后,满城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侯云策来到大林朝,经过无数残酷的大战,虽然尸体触目惊心,却也没有过份难受。 亲卫队地柳江婕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残酷的景象,肠胃一路上都在翻江倒海,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强忍着,进入了广济寺,柳江婕找了一个角落,痛痛快快把肠胃里的所有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刚刚吐完,柳江婕就听到一片呕吐之声,只见十几名军士皆伏地墙角吐个不停。 大堂中,北面行营的三位大帅各自心事重重。 杨光义战甲上仍有着血迹,他坐在帅帐中一言不发,攻城之战,铁骑军损失之惨重,已经超出了杨光义的预料,铁骑军一万六千名步军,目前集结起来地不过五千人,如果加上被打散没有归队的军士,料来也超不过六千人。另外,铁骑军心腹之将王彦升重伤、张令铎被射瞎一只眼睛,还有左厢军大将吉青阳战死,此战过后,铁骑军必定实力大损。 其它几军的实力都有损伤,却并没有如铁骑军那样受到严重削弱,水师主要负责后勤和守卫两个渡口,实力仍然雄厚。韩通所部在古北口大获全胜,虽有折损,却不到全军的四分之一,韩令坤地人马由曹翰率领守卫中军,几乎没有损失。向训所部军士守卫大梁,更是一点没有折损。 杨光义心中不平,可是北部行营主帅侯云策对于全局的布置丝毫没有问题,总会有一支军队会作为前锋,蒙受最重的损失,铁骑军多次担任先锋军,向来以兵精将勇称雄于禁军,此次担任攻城先锋也是众望所归。 杨光义只有咬断牙齿和血吞。 魏仁浦一手法在大林朝颇为有名,亲自写的劝降,放下笔,吹了吹还未干透墨迹,道:“劝降写好了。” 魏仁浦本来就不赞成火攻,看到城中被烧成焦炭的尸体,魏仁浦隐隐有一股怒气,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侯云策知道幽州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其注意力已从战事转到了瓦桥关,他一边看劝降,一边想着心事:林荣已经昏迷了两天,也不知现在醒过来没有? 正在三人闷坐之时,曹翰走进了大厅,对侯云策道:“侯相,有何吩咐? “曹将军,城内秩序由你负责。”在攻打沧州之时,曹翰是全局总指挥,他在攻下沧州城,斩杀刘存孝两兄弟以后,张贴布告、派兵巡逻,极快地称稳定了沧州的社会秩序,因此,侯云策将稳定幽州秩序的责任交给了曹翰。 “幽州城内地居民不比寿州、楚州之民,他们陷于契丹已有二十多年,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都没有受到中原教化,曹将军,你既要用张贴布告等软的一手,更要用巡逻、宵禁等硬的一手,若有人趁火打劫,一律处斩,绝对不能手软。” “是,末将这就去办。”曹翰虽然曾对侯云策有提携之恩,如今侯云策已经贵为宰相,权势日隆,不敢有丝毫怠慢,接令后后立刻去安排。 在北城,气氛和其他区域截然不同,三万契丹军士退入北城不过一万多伤兵,其余军士皆陷于战场中,空中不仅仅弥漫着血腥味,更有着令人室息的绝望。 “要想让我们投降,真是作梦。”萧思温在留守内走来走去,他向来以不修边幅闻名契丹贵族之中,但是一日激战下来,萧思温仍然衣冠楚楚,铁甲上的血迹也被仔细地察试干净。 耶律青公主眼光一直追随着丈夫的身影,自从大林朝开始进攻幽州城以来,萧思温就如变了一个人,一扫往日的颓废,眼光变得锐利了,走路地姿态也有些龙行虎步的味道。接到大林军的劝降以来,耶律青就十分担心这个一贯懦弱地丈夫会投降大林军,她已经吩咐自己的铁血卫队,只要萧思温有投降之意,就拿下萧思温,由自己接管北城的防务。 “若大林军真是屠城,只怕要血流成河。”耶律青原本担心萧思温投降,如今萧思温强硬起来,耶律青却又担心大林军真在城中放火。 耶律青说话口气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让萧思温还有些不适应,他看了一眼耶律青,道:“娘子莫要担心,幽州城内多是汉人,这些汉人皆为本地人,其亲族大多在城外,大林军若真敢屠城,这些大林军只怕没有安宁之日。” 萧思温平时都是以“公主”称呼耶律青,此时,不知不觉用上了娘子的称呼。 耶律青向来看不起萧思温,此时见丈夫颇有男子汉的气概,心里不觉有些欢喜,可是想到面临的困境,又皱起了眉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79章 北城墙争夺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林军势大,占领了东城、南城和西城,若死战必定全军覆没,这一仗我们已经输了。”耶律青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实话实说。 萧思温闻言,狠狠地瞪了耶律青一眼,幸好帐中无人,若有其他人在场,这一句话就是动摇之语,萧思温在耶律青面前停住:“这句话不能再说第二遍,更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否则家法侍候。” 幽州被围以后,萧思温就从一个酒鬼、邋遢汉变成了衣甲鲜明、不怒而威的将军,虽然萧思温用极为不友善地盯着自己,话语间也是咄咄逼人,耶律青反而觉得心中很踏实,她没有退缩,镇静地迎着萧思温的目光。 萧思温对自己的妻子——燕国公主耶律吕不古向来是敬而远之,两人成婚多年,除了偶尔的床弟之欢,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他知道妻子心高气傲,看不起窝囊、不修边幅、不务正业的自己,不过这正是自己处心所虚想要达到的效果,上京权贵之间的斗争残酷万分,萧思温实在不想参合进去。 此时幽州形势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萧思温也就不想再装傻充愣,他伸手托住了耶律青的下巴,稍一用力,使耶律青脸颊微微仰起来,“你把名字改过来,我不喜欢耶律青,耶律吕不古才是真正的契丹名字,听到没有。” 此时,城已破,或许就是生命中最后的一天,萧思温什么顾忌也不用管了。 这个动作极有挑衅性,耶律青一时也有些发愣。 耶律青和绝大多数普通女子一样,从小就梦想着自已的夫君是一位英雄人物,在少女时代。耶律青曾经暗暗喜欢过一位高大威猛的御前亲卫,这位御前亲卫战死沙场以后,耶律青难过了好久,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夫君就应该和那位御前亲卫一样,是一位慷慨激昂、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 当耶律青得知自己夫君萧思温曾经是御前亲军的将领之时,也曾经很为之神往,可是成婚以后却大失所望。萧思温长得颇有些威武之相,可是不修边幅,每天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实在是一个纨绔子弟,耶律青渐渐失望,最终彻底绝望。 此时,萧思温粗暴且霸道,耶律青却丝毫没有反感。点头道:“我这就把名字改过来,就用契丹名字——耶律吕不古。” 萧思温挺起胸膛,慷慨地道:“娘子,契丹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就算战死也要死得精彩,只可惜,上天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否则一切都可以从来。” 耶律吕不古听到最后一句,眼中渐渐流出了泪水,她握着萧思温的手,道:“有郎君在身边,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怕。”结婚数年,她和萧思温感情平淡如水,从来没有说过这种带着表露真情的情话,这一句话说罢。耶律吕不古脸上泛起了一朵红晕。 决战到底,成为契丹军对于大林劝降的正式回答。 广济寺前,一位无头尸体放在了寺庙地院中,此人正是前往契丹军营劝降的信使,他被契丹人斩首之后,首级被挂在一根高高的木杆之上,无头尸体则被扔出契丹军防线。 满身是杀气的大林军众将,在广济寺看到信使被杀。皆是义愤填膺。不过,众将们却没有一位主动请战,他们十分清楚,幽州之战可说取得了全胜,可是剩余的契丹军占据了北城,困兽犹斗之下,第一支突入北城的人马必然要遭受重大损失,就如最先攻入城池的铁骑军一样。 在胜利即将到来之时,谁也不会冲动地主动去啃这块硬骨头。 侯云策稍等了一会,见没有一位大将主动请战,心中暗骂:真是一群老狐狸。 “袁彦将军听令。”侯云策发出了命令。 袁彦暗自叫苦,却不得不走上前来。 “契丹人占据了北门,随时可以弃城而出,袁将军立刻率领所部人马,和北门的光紫驼、王腾骧合兵一处,不能让一名契丹人逃走。” 袁彦听到自己所部不必强攻北门,心中大喜,领命后快步走出了广济寺。 “刘重进将军,城墙上所有人马都由你来指挥,务必在今晚拿下北城墙。北城墙上大部队难以展开,弩兵却极有优势,刘将军可在城内各军中调集弩手,城外土台上设置的床弩也可以搬上城墙。” 在城墙上有铁骑军、龙捷军等诸部大林军,建制混乱,都在凭着悍勇各自为战,大林军在城墙上人马虽多,进攻却屡屡受挫,侯云策就派龙捷右厢军去统一指挥。 侯云策提高声音道:“其余各将,在今晚派出小部队轮番骚扰契丹军,一定要让契丹军寝食难安。” 在座诸将皆是久历沙场的老将,在大林禁军中资历极深,侯云策初任北部行营都指挥使之时,虽然侯云策官居宰相,又在西北有赫赫战功,但是大林主力军的将领并未彻底心服。 北伐之战,前期实际上是由林荣在亲自指挥,林荣生病以后,侯云策才取得了北伐大军的指挥权。 侯云策取得指挥权以后,首先率领大军渡过了拒马河,并在河岸建立了巩固地阵地,使大军既有了退路,又有充足的后勤保障。 其次是开展了古北口之战。 大林禁军马不停蹄,飞夺了古北口军寨,消灭了一万四千名的契丹精骑,并把来援的契丹军阻在了古北口军寨以北,从东北而下的契丹军也被顶在了幽州外围。正是由于断绝了契丹援军,北伐大军才能集中主力全力攻城。 第三是一天之内攻破了坚城。 对于攻打幽州城这样的坚城,大林诸将在内心深处都深有畏惧,在显德一年,大林军围攻太原城数月,最后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在南征之战中,一个寿州城,就阻了大林军一年之久,而在楚州,大林军虽然最终凭借着武力占领了该城,却付出了巨大的人员伤亡,林荣大怒之下,下达了屠城令。此次攻打幽州城,居然一天之内就攻入城内,所付出的伤亡也让人能够接受,这大大出乎诸将的预料。 经过这三件事情,诸将对侯云策的肃然起敬,侯云策之命,众将再无腹诽之心。 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刘重进领命之后,带着数百亲卫从东门上了城墙。 契丹将军萧里木坐在城墙上喘了一会气,又听到城墙上响起了喊杀声。由于城墙上大林军进攻着实频繁,萧里木也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嘴里骂了一句:“找死。”却并没有站起身来。 此时天已黑尽,大林军在城墙上点起了火把,把城墙照得明亮如白昼。 一名契丹军士飞快地跑了过来,还未到萧里木身边,就惊恐地大声道:“将军,大林军把床弩搬上了城墙,我们顶不住了。”萧里木抓起身边地长弓,就朝着火光跑了过去,还未接近火光,就遇到了向后败退的契丹军士。 城墙是一条窄窄地通道,萧里木身边的契丹军士用大皮盾形成数排盾阵,盾阵后面是萧里木的上百名亲卫,这些亲卫皆是箭法精准的契丹猎手,和幽州主帅萧思温、将军萧里木是同一族人,他们和萧思温的一千亲卫军,是幽州城内最精锐的部队。 眼看着败军就要来到面前,萧里木从身旁军士手中取过一个火把,抛在地上,下令道:“退过火把者,杀。” 两个大个子地契丹头领跃出阵中,站在火把旁,他们是双生兄弟,一样的相貌。一样地虎背熊腰。一样地开山大斧,两人同时大喊:“退过火把者,杀。” 声如响雷,在乱军中也清晰可闻。 这两位大个子皆是萧里木的亲卫头领,在幽州契丹军中极为有名,被称为铁塔兄弟,败军们听见铁塔兄弟的喊声,知道萧里木将军就在后面,一是后面没有退路了,二是也觉得有了依靠,败军们就回过身来,重新面对着步步逼近的大林军。 大林军的进攻步伐缓慢而坚定,最前面地军士皆是踏张弩手,弩手后面则是笨重的床弩。 侯云策担任北部行营都招讨使以来,曾多次在军中提到了大武用弩三段法,三段射击法在唐军中曾相当普及,随着大武军的灰飞烟灭,以后的诸朝的军队渐渐忘记了这个极具威力的战法,就如陌刀被淘汰一样。 军中诸将对侯云策提出的三段法都不甚在意,只有刘重进对此颇有兴趣,多次出言相询,得到了三段射击法的要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侯云策命令刘重进统一指挥城墙上的部队,并命令他在各军中调集弩手。 刘重进并没有从各军中调集弩手,在龙捷左厢军中原本就有一个弩营,有五百名弩手,这是刘重进最心爱地一个营,平时训练破为严格,经过围城时抽空的训练,这五百名弩手也算掌握了三段射击法的要义。 而从各军临时征调弩手,没有经过训练就使用三段法,临阵极有可能学虎不成反类犬,所以刘重进思虚一番之后,还是带上了自己的弩营。 北城墙上,大林军和契丹军之间,有一道尸体、杂物堆成的障碍,障碍物并不太高,刚刚及人胸口,可是却有三、四步这样厚,大林军数次想要翻越这个障碍,反而被契丹军士射杀无数。 刘重进相貌平常,甚至有些丑陋,满脸的麻子如天上的星星,他瞪着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扫视了一番战场,心中已有了办法。 很快,几张胡桌堆成了一个简易地木台子,木台子位于障碍物后面,比障碍物略高,床弩就放在上面。一队大林军军士靠近障碍物,把尸体或其他杂物朝城墙下扔。 契丹军士防守十分严密,二十名箭手一直藏在障碍物后面,听到响动,他们猛地跳起来,用强弓猛射大林军军士。 十几名大林军军士都是盾牌兵,由于要扔杂物,他们就没有带上圆盾,只是挂了一把腰刀,在契丹军士的强弓近距离的攻击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转眼间就全部被射倒。 虎视一旁的大林军弩手同时发难,强劲的弩箭破空而出,数名契丹箭手也被射中。 过了一会,又上来二十几名大林军军士,他们分为两组,一组手持步兵大方盾,一组则只是挂一柄腰刀,在大方盾的掩护之下,大林军军士一点一点地把尸体和其他杂物扔下了城墙。几名契丹军士眼见无法阻止大林军,就准备跨过障碍物攻击大林军,刚刚爬上障碍物,就被大林军弩箭射倒。 数十几名契丹军士见势不对,赶紧过来救援。 站在胡桌上的大林军观察员挥动红旗,随着“隆、隆”的巨响声,三支粗大地弩箭迎面而来,床弩之力何至千斤,中箭的契丹军士如狂风中的稻草,重重地倒在了城墙之上。 床弩是契丹军中没有的武器,也是契丹军士最怕的武器,从本质上来说,普通弩箭和床弩弩箭的伤害效力相差不大,只是床弩弩箭的伤口极为吓人,中者死相极惨,这往往会在军士心理上造成极大的影响。 因此,床弩即是杀人利器,也是动摇军心的一种极佳的武器。 城墙上的契丹军士看见大林军把床弩也搬到了城墙上,皆面露惊恐之色,双方经过激烈的争夺,阻挡大林军的障碍物终于被全部清除掉。 没有了障碍,大林军的踏张弩手就能充分发挥其威力,一阵阵强劲的弩箭,让契丹军士伤亡急剧增加,契丹军士被迫后退,直到遇到铁塔兄弟才停了下来。 铁塔兄弟齐声大喊:“带盾人,阵前列队。” 契丹败军中有不少带着皮盾的军士,他们混在败军中发挥不出作用,铁塔兄弟喊话以后,四十多名带盾军士就挤到队前,按照契丹军列阵之法,密密地结起步军盾阵。 铁塔兄弟又喊:“弓箭手,准备发射。” 契丹军士大多带着弓箭,得令后皆举弓朝天。 铁塔兄弟的两个命令简短而清晰,命令刚刚下达完毕,紧随其后的大林军就射出了密集的弩箭。大林军所用踏张弩射程远远大于契丹弓箭,大林军根本不用靠近契丹军,在箭程之外就可以给予契丹军沉重的打击。 虽然有盾阵防护,仍然有不少契丹军士中箭倒地。 铁塔兄弟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铁塔大哥喊道:“保持队形前进。” 契丹军士们保持着队形,在最前面的盾牌兵的掩护之下,冒着大林军一轮一轮的弩箭,向着大林军逼了过去,虽然不断有军士倒地,但是铁塔兄弟的大声督促之下,契丹军士皆没有后退,很快,契丹军士就进入了箭程之内。 铁塔大哥发出一声断喝:“发射。” 契丹军士刚才一直被大林军的远程弩箭压着打,在付出许多伤亡之后,他们终于能够发出了复仇的利箭。一箭、二箭、三箭,契丹军士们拼命地放箭,他们知道只要让大林军喘过气来,强劲的弩箭是终究是难以用血肉之躯来抵挡的。 大林军没有料到契丹军士这么快就发起了如此凶猛的发击,连靠近指挥的刘重进将军肩上也中了一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0章 中箭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六月的天空,满天繁星,深遂而辽阔。 城外,无数夏虫在尽情鸣叫,生机盎然,城内,撕杀声整夜未停。 大林禁军轮番派出百人小队,用弩箭和长弓对契丹军进行骚扰性攻击,让契丹军疲于应付。 最主要的战事却发生在北城墙上,黑暗中,大林军和契丹军都点起了火把,在城墙上就如两条火龙相斗,两条龙争执不下,一会向前,一会向后,格外醒目,也分外残忍。 城中没有参战的双方军士都关注着城墙上火龙的移动,火龙相争的胜负,意味着城墙的得失,而城墙的得失,直接决定着战局的发展。 北城的萧思温、耶律吕不古夫妇肩并肩看着火龙,两人双手紧握,多年来的宿怨,因为面前的困难而一笔勾销,两人如初恋情人紧紧靠在一起。 广济寺后院,魏仁浦伸长了脑袋,紧紧盯着撕杀着的两条火龙,一滴滴汗水涌出,衣服就如被水淋过一般。 侯云策知道大局已定,心情极为放松,当火龙渐渐逼向北城门之时,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要北城墙被大林军攻下,北城的契丹军就是瓮中之鳖了。 当火龙在距离北城门数百步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动了,喊杀声、惨叫声、床弩“嘣、嘣”的声响,在夜色中传得极远,既清晰入耳,又是如此的不真实。 魏仁浦移到侯相的身旁,问道:“为何不让西城门的军士也发起进攻?” 城墙上的战事已经全权交由刘重进指挥,侯云策并没有过问具体战斗的细节,此时,大林军已从东城墙向着契丹军发起了猛烈进攻,但是西城门却没有任何动静。 侯云策也有些纳闷。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了一会,道:“刘将军总揽城墙上的战事,应该很快就有行动。” 正说到此,北城墙上火光大作,这火光来得极为猛烈,火把与这股火光相比,实为米粒之光。 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刘重进有面容在火光中闪现。苦战了半夜,受了箭伤,他满脸麻子都扭曲了,显得颇为狰狞。 火烧契丹军,正是刘重进的诡计。 从东城墙进攻北城墙之敌,苦战多时,五百弩手虽然压制了契丹军士的箭手,却也在其的疯狂反击之下伤亡了两百多人。大林军推进到距离北城门数百步的距离,契丹人就以数重皮盾列阵死战不退,频频发起逆袭。大林军锋锐已失,双方再一次僵持在一起。 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罗庆环继续率兵攻打契丹兵。 刘重进就带着一百名弩手下了城墙。 来到龙捷右厢军营,一辆愤辒车和四架猛火油柜已运到多时,这几件攻城兵器是龙捷军准备攻城所用,原本放置在城外。刘重进率军上城墙的同时,就命人出城去搬运这几件兵器,看到这几件兵器,刘重进立刻命令军士们带着兵器登上西城门。 刘重进此时已有了在城墙上作战的经验,攻破障碍就显得极有章法。 十几名军士在强弩的掩护之下,钻进了愤辒车,快速逼近障碍物。这愤辒车是专为攻城所设计,由粗壮的木料搭成,外面绷着厚牛皮,可以抵挡重石和箭枝,契丹军的强弓自然难以射破愤辒车,在愤辒车和强弩的保护之下,大林军军士迅速地把障碍物搬开。 当障碍物搬开之后,大林军也学着契丹人的战法。以步兵盾为前队,呈密集队形向契丹人逼了过去,在步兵盾后面。隐藏着四架猛火油机。 大林军和契丹军在城墙上交锋以来,大林军一向以远距离的强弩为杀伤武器,这次却放弃强弩的优势,主动近身肉搏,让契丹军士迷惑不解,当然,迷惑归迷惑,契丹军士也举着刀枪疯狂地冲了过来。 双方军士距离只有十来步之时,大林军举盾军士突然闪开,四架猛火油机就正对着冲过来的契丹军士。这种能喷火的猛火油机是龙捷右厢军秘密武器,是混战中极佳的杀人利器。 四条火龙把冲到身边的契丹军士全部点燃了,契丹军士嚎叫着在城墙上翻滚挣扎,猛火油附在身上燃烧,最好的灭火办法是用土,可是在城墙上,哪里有土来灭火,大火异常猛烈,短短一会,契丹军士已经没有了声息。 城中广济寺,侯云策和魏仁浦仍然伸长了脖子,屏心静气看着城墙上的战斗,当西城墙上大火燃起之时,在广济寺内观战的黑雕军亲卫们都叫起好来。 广济寺面积并不太大,刘黑彀、江小六带着亲卫们细细地搜索了数遍,又在寺庙外围安排了三组明哨三组暗哨,做到了万无一失,这才让侯云策、魏仁浦等人住了进来。 只有北部行营副招讨使杨光义并没有住在广济寺。铁骑军伤亡惨重,北伐军攻进城以后,铁骑军就没有再参加战斗,而是接替曹翰部维持幽州治安,杨光义也就接替了曹翰之职,和铁骑军住在了一起。 在后园的右角落有一只平平常常的水井,这口水井用青石砌成,靠近广济寺的围墙,后院中虽然点有两枝火把,但是井口处距离光线颇远,让井口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井口地半壁上,有一个圆圆的小洞,这个小洞位置极为隐密,从上往下看,根本无法发现。 韩德让和耶律社就位于井口不远处的小厅里,耶律社犹在劝解:“这个井口上面就是广济寺,广济寺位于城中间,肯定被大林军占领了,出去极为危险。” 韩德让在地底呆了不过一天,实在无法忍受地底的阴暗潮湿,他就顺着耶律社的地道,查看了好几处出口。几个出口处皆被大林军所占领,连坟墓四周也有大林军在活动,这个广济寺出口距离耶律社家最远的出口,韩德让希望在深夜里碰碰运气,若大林军防范不严,他就可以回到契丹军中。 耶律社见韩德让态度坚决,无可奈何之下,递给韩德让一部可折叠并带有一个挂钩的梯子。一位身材瘦小的军士最先钻出井口,他打开梯子,再把梯子稳稳当当地挂在了井口之上,如猴子般,灵巧地攀上了井口,把头伸出井口,观察了一会,军士就滑了下来。 “寺里也有大林军。这个地方似乎是大林军首脑居住地地方,我看见了好几个文人。大林军将领们站在院中,都在看着城墙上的战斗,看来大林军已经占领了部分城墙,正在全力进攻北城墙。”这名契丹军士久在汉地。对汉人服饰十分熟悉,井口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城墙上的战斗,看他了几眼,就大致知道了周围的情况。 韩德让年龄虽然不大。却已投军多年,是一员极有头脑的骁将,他闻言之后,默默地坐在地道里想了一会,最后下定了决心,“若真是大林军大将住在院子里,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地好机会,大将丧命。必将影响大林军士气。” 耶律社吓了一跳,“既然是大将所居,必定防卫森严,如何下得了手?” 韩德让拍了拍背在身上地长弓,轻轻道:“陛下亲封的射虎将军,也非浪得虚名之辈。” 韩德让顺着井口悄悄地来到了地面上,隐藏在黑暗中,观察着院中地情形。突然间。西城墙上燃起了大火。惨叫声如地狱之鬼叫,认人毛骨耸然,汗毛倒立。 西城墙上火光不断推移,很快就接近了逼近了北城门,后院中的封沙、罗青松、林中虎等人皆知胜利在望,不知不觉地他们已来到了侯云策身边。 躲在黑暗处的韩德让极为冷静,他一直未动手,借着火把之光观察谁是院中主将,当他看到众人都站在侯云策身后之时,已经明确了目标,慢慢拉开弓箭。 柳江婕早已让人把热水烧好,等着侯云策休息,可是城墙上战斗太过激烈,侯云策一直仰头观战,目光根本没有离开城墙,柳江婕只有站在背后等着。 柳江婕正好来了月事,站着站着,肚子突然疼痛起来,她转过身就欲回屋坐一坐,刚转过身,忽然发现墙角黑暗处有一个朦胧的身影,随后“嘣”地响起一声清脆的弓弦声,柳江婕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她根本没有思索,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侯云策。 一枝长箭深深地『插』在柳江婕的后背之上。 罗青松、林中虎反应极快,他们不等侯云策下令,拔出腰刀,顺着响声音几步就赶向了发声处。 韩德让动作极为敏捷,他射出一箭之后,也不管射中没有,往井口一纵,左手准确地抓住了挂在井口地木梯,飞快起滑了下去,当罗青松、林中虎赶到井口时,只见到井口黑沉沉一片,哪里还有一丝人影,只见到井口处还有一个木梯子。罗青松、林中虎几人意识到问题出在水井之中,林中虎胆大如虎,提着腰刀,顺着木梯下到井中。 屋外陆续进了十几个亲卫,刘黑彀站在侯云策门口,守卫房门。 侯云策已把柳江婕抱回到房间,他又转身走出屋子,历声道:“封沙,让医官拿一些金创药,再把匕首、药巾和毛巾分别在开水中煮沸。” 安排完诸事,侯云策铁青着脸回到屋内,几个亲卫已在屋内点燃了数盏油灯,很快,气喘吁吁的医官送来了金创药,三把被开水煮过了匕首也送了过来。 昏迷中的柳江婕趴在床上,背上是一支长长的雕翎箭,所幸中箭部位并非心脏,伤势虽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柳江婕是女子之身,所中部位又是后背,取箭、疗伤要剪下后背衣服,露出整个后背,此事自然不能由医官来完成,好在侯云策在黑城所学甚杂,经常帮助黑城少年治伤,对治疗这种外伤并不陌生。因此,侯云策决定亲自为其治疗。 侯云策细心地脱去柳江婕身上所穿的软甲,柳江婕所穿软甲是大林禁军中常用纸甲。 铠甲按材料分为铁、皮、纸三等,纸甲的发明源自大武,在大林朝渐成军队的标准甲式之一。纸甲性能优良,不仅轻便,其坚固也并不逊于皮甲,在六月天,纸甲透气性能远远超过了铁甲和皮甲,成为大林禁军中极受人欢迎的软甲,柳江婕是女儿心性,试穿了一次纸甲以来,再也不愿意穿透不了气的皮甲。 坚固的纸甲减弱了雕翎箭的冲击力,救了柳江婕一条性命。 侯云策用匕首划开柳江婕的衣服,让受伤的背部显露出来,整个背部已被浸出来的鲜血染红。侯云策用煮沸过的毛巾擦试了箭口附近血迹,见受伤处并没有变色,这说明不是毒箭,侯云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多时辰,侯云策才最终完成了治疗,擦试干净血迹之后,就用药巾把金创药牢牢地绑在背部,不一会,药巾也被血水浸透,好在禁军中的金创药十分灵验,慢慢地止住了流血。 由于要用药巾把金创药绑在柳江婕背上,侯云策只有将柳江婕上身衣服全部割掉,柳江婕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经常在草原上纵马,身体娇健,结实而匀称,脱下衣服之后,露出了曲线极为优美背部。 疗伤之时,全神贯注的侯云策眼中只有伤口,没有注意到柳江婕的上身已全部露出来,当停了下来,侯云策也是满身大汗,再次看到柳江婕优美的背部,不禁愣了愣,柳江婕是大漠女子,大漠中风沙大,日照时间长,柳江婕脸上皮肤并不是十分细腻光滑,虽然柳江婕在中原住了近一年,脸上皮肤已渐渐光滑起来,可是仍旧不如赵英、秋菊等人,但是柳江婕背部的皮肤却十分细腻,竟然让侯云策感到有些眩目。 侯云策连忙收回眼光,取过那一枝雕翎箭,这枝雕翎箭制作得十分精致,在雕翎后部有一排契丹文字,箭杆处刻有几只老虎,老虎神态各异,连毛发也丝丝入目,从这份精细的做工来看,此箭主人定是契丹贵族。 柳江婕轻轻“哼”了一声,苏醒了过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1章 突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柳江婕苏醒以后,最先撞入眼帘的是侯云策关切的目光,她一直恍惚,才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她想起身,刚用手撑床,就感到背上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侯云策的声音如天堂般遥远:“你受伤了,趴着别动。” 柳江婕猛然间发现自己光着上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再次想从床上撑起,刚撑起身体,背上的剧痛又让她无力地趴在了床上,柳江婕着急地道:“给我找件衣服。” 侯云策原有此意,只是才为柳江婕处理完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去取衣服,听到柳江婕羞不可耐的声音,取过一件圆领长衫,盖在柳江婕身上。 侯云策是一个极为整洁之人,虽是行军打仗之中,也随身带着干净的衣服,这些衣服也是柳江婕帮洗的,整整齐齐放在床角。 柳江婕把脸埋在床上,连耳朵根也红透了。 侯云策的衣服虽然干净清爽,却仍然带着淡淡的汗味,柳江婕每天都要为侯云策洗脚按摩,这个味道她原本是熟悉不过的,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趴侯云策的床上,盖着他的衣服,闻着淡淡的汗味,柳江婕眼光中似乎有了些醉意,而这种醉意,让疼痛也减轻了少许。 侯云策见衣服没有盖住柳江婕的肩膀,就伸手牵了牵衣服,一边牵一边说道:“我马上派人找几个使女来服侍你,你好好休息,安心养伤吧。” 柳江婕流了不少血,只觉得嘴里如火烧一般,就低声道:“我想喝水。” 侯云策端起一个瓷碗,可是柳江婕趴在床上,无法喝到水,问道:“能坐起来吗?” 柳江婕双手撑在床上,咬紧牙齿,谁知稍稍用力,背上又传来一阵剧痛,豆大的汗滴出现在额头之上,只有无奈地趴回了床上。 “我帮你吧。”侯云策已知柳江婕无力起身,只能依靠自己。出于礼貌,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柳江婕面红耳赤地把头埋在枕头上,既不说同意也没有否定。 此时无声胜有声,侯云策岂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放下白净光润的瓷碗,用双手揽住柳江婕的胳膊,指尖刚刚触到柳江婕皮肤,只觉滚烫一片。侯云策惊了一跳:难道发烧了? 此话还没有问出口,他看到柳江婕脸如红苹果一般,顿时醒悟过来。 随着侯云策双臂的力量,柳江婕身体渐渐立起来,最后稳定成一个跪姿。盖住身体的圆领衫也随之滑落在地,柳江婕光洁如珏的身体再次出现在侯云策眼中。 治疗时为了止血,侯云策就用金创药缚在后背的伤口处,再用药布压住金创药。药巾从胸前绕过去打了一个结,这样就扎成了一个简易的绷带,金创药就不会脱落下来。 侯云策温柔地道:“别动,我帮你穿上衣服。” 柳江婕头脑乱轰轰一片,如草原的千万只野马在奔腾,又如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她木偶一般,任凭着侯云策为自己穿上了衣服。等到穿上了衣服,柳江婕这才清醒过来,她用如水般温柔的目光看着侯云策。身体轻轻地靠在了侯云策肩上。 喝了水,柳江婕渐渐有了睡意。 侯云策对刺客之事并不太关注,黑雕军亲卫自会对他们的失误作出解释。他最关心的城墙之战,城墙之战结束,也就意味着幽州城被大林军彻底控制。 东、西城墙上两道火龙距离北城门只有百步之遥,双方仍在激战之中,大林军两面夹击,已是胜利在望。 院内火把通明,一群亲卫围在井水边,封沙最先发现侯云策走出了房间,急忙跑了过来。 “魏相在哪里?你们要增派人手,千万不能大意。”侯云策没有追问刺客,首先问起了魏仁浦的安危,魏仁浦是宰相之尊,切切不能有半点闪失。 柳江婕的身份对于黑雕军亲卫来说并不是秘密,在封沙等人心目中,柳江婕早已是侯云策的女人了,封沙偷窥侯云策脸色,见其并无异常,心知柳江婕伤势已无大碍,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魏相的住处我们已经重新搜索了一遍,还加派了一队人马,应该没有问题。”魏仁浦住在广济寺的客房,这是一个半独立的小院子,也和侯云策所住地院子相邻。 “没有问题?这个刺客那里来的?”侯云策毫不客气地道。 封沙连忙道:“我们已在水井壁上发现了一个圆洞,刺客肯定是从水井爬上来的,林中虎顺着刺客留下的木梯下到井中,发现圆洞已被条石封住了。” “哦,契丹人居然懂得此法。”侯云策在黑城时曾专门研究过黑城地道之法。若是没有黑城地道,黑城众人在最危急时刻也就无法逃脱。他听到封沙地问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诀窍。 侯云策“哼”了一声,沉着脸快步来到水井旁,水井里有一个木梯,林中虎满身是汗水地坐在井口边。 侯云策正在出言相询,北城墙上突然喊杀声震天。东、西城墙上的火光已经全部集中在了北城门上,北城门处的因而喊杀声骤然响亮起来。 侯云策掩饰不住内心喜悦,道:“北城门入我手矣。” 城墙上地激战不仅让侯云策夜不能寐,也牢牢地吸引了满城人的眼神,火光终于在北城墙上汇合,一片惊呼却各有各的意味。 城中老百姓多数是汉人。他们并不因为是汉人而明显倒向大林军,在契丹人统治幽州的二十多年间,大家生活还过得去,而大林军虽说是自己的同族,可是以后日子是好是坏,大家心中都没有底,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两军撕杀,只能惴惴不安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城中的所有契丹百姓都退入了北城。夜晚之时,契丹人中地青壮年被编成队伍,被派到北城南部,配合着契丹军和大林军相对峙,他们手中拿着弓箭、菜刀、砍刀、铁杈、木棍等各式武器,准备和大林军殊死一搏,北城墙最终陷落之时,他们皆面如死灰。 最精锐的契丹军全部集中在尚由契丹军控制的北门。萧思温、耶律吕不古亦在其中,当北城墙陷落之时,萧思温面无表情地下令:“开城门。” 出北门就是一马平川,二千契丹骑兵一涌而出,他们没有点火把。只是牢记着“向前突击”的命令,拼命向北方奔去。紧随其后的是二千步军,他们冲出城门之后,也向着黑沉沉北方冲了过去。 最后一路人马就是萧思温率领的一千铁血亲卫。这一千亲卫和萧里木身边的亲卫,是幽州契丹军中实力最强地一部,他们出了城之后,并没有向北方而去,而是顺着城墙转向西方。 当契丹军打开城门之时,城墙上地大林军就发现契丹人想要逃跑,无数大林军在城墙上大喊:“契丹人开城门了。” 侯云策已经冲到广济寺地高塔之前,下令擂鼓。 六面战鼓被安放在高塔的六楼之上。这是全城地一个高点,战鼓敲响之后,声音远远地传向了四方。位于城内的各部大林军在战鼓的指挥下,同时向契丹军阵地发起了攻击。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在下午和傍晚时分还凶狠异常的契丹军士,如今个个都惶惶如丧家之犬,只顾得逃命,没有一人敢于回转身来和大林军搏杀。反而是北城门上的残存的契丹军士。在萧里木和铁塔兄弟的率领之下,犹未投降,和蜂拥而上的大林军缠斗在一起。 铁塔兄弟手中的开山巨斧已出现了数不清地缺口。倒在巨斧之下的大林军军士更是不可计数,他们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可是两兄弟体力仍然充沛,两团斧光在火把的亮光中闪烁,让近身者血肉横飞。 刘重进眼中闪出野兽一样的光芒,在混战中,他腿上被砍中一刀,刀伤及骨,刘重进干脆就坐在床弩之上,由军士抬着,在北城门上指挥战斗。 此时,猛火油柜中的猛火油已全部喷了出去,床弩的粗大弩箭也发射殆尽,大林军和契丹军已经完全混在了一起,战斗只能凭着双方军士的体力和求生意志。 大林军越战越多,契丹军士已是所剩无已。 萧里木被一名大林军军士刺中了小腹,萧里木自己武器早已不见了,手中是一柄大林军军士的腰刀,他用左手握着枪杆,右手猛地一挥,把这名大林军军士砍翻在地,萧里木把长枪从腹中拔出来之后,鲜血喷涌而出,萧里木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看着一柄锋利地长刀从头劈下,他亦无力抵抗了。 一柄巨斧挡飞了长刀,铁塔大哥抓起萧里木,扛在肩上,他用一只手挥动大斧,跟着铁塔小弟身后,如猛虎一样朝大林军人群中冲去,大林军军士不敢掠起锋芒,纷纷朝两边闪避,眼睁睁看着三人朝城墙下冲去。 当铁塔兄弟刚刚冲出城门,大林军的大部队也赶到北城门,北城门随即被重新关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2章 夫妻变时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五月三十一日夜雨突降,雷鸣闪电,终于浇熄了幽州城内的四处烟火。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空气清新无比,弥漫多日的烟火焦臭味和尸体特有的腐臭味,随着一阵清风,消逝得无影无踪。 大林禁军征发了数千幽州百姓,在幽州郊外修筑墓地,所谓墓地,也就是挖了两个大坑,再立上一块石碑而已。 大林禁军墓地上以青石彻成石屋,前面树立了一个大型的石碑,正面是一行大字:“大林禁军之墓”,后面是战役经过和阵亡军士的姓名,有许多阵亡军士已无法考证其姓名,知道姓名的都尽量刻在的石碑之上。 契丹军士的墓地则要简单得多,没有青石,只是树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并无一字。 两个墓地相对而立,长眠于地底的双方军士都不曾想到,生前双方是以性命相搏的敌手,身后却相对而立,永远相守在一起,共同承受着风霜雨露,默默地守望着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土地。 “奋勇追击,不可松懈。”五月三十一上午,在北部行营军事会议结束的时候,侯云策只说了这两句话,一锤定音,结束了诸将对于是否继续进军的激烈争念论。 这一句话,也成为各军将士奋勇杀敌、扩大战果的口号。 北部行营制定了继续进攻的战略以后,迅速根据战场态势进行了再次调整:控鹤右厢副都指挥使韩尚领军二千人驻守古北口军寨,龙捷军右厢副都指挥使王审琦驻守在德胜关,幽州城由杨光义率领铁骑军数千残部据守,其余各军全力奔袭幽州附近的城池。 萧思温、耶律吕不古夫妇以数千契丹军士做为掩护,拖住了袁彦、光紫驼的人马,这才逃得一条性命。这一千骑兵向西急奔,渡过了一片泥泞,来到了儒州,暂时有了喘息之机,大林军来得亦极快,萧思温来到儒州的第二天傍晚,就在儒州城外发现了大林军的侦骑。 萧思温知道大势已去。儒州小城绝对难以抵抗大林军的攻击,不待大林军主力来到就弃城西去。 萧思温率人渡过了桑干河,这才遇到了绕道而行的上京契丹援军主力,契丹主力得知幽州已失,大林军势大,不敢孤军深入,就在长城口附近徘徊。 幽云十六州的契丹军主力全部集中在幽州,幽州失陷以后。其余各城皆只有少量的守城部队,这些弱小的守城部队根本不敢和大林军主力抗衡,大林军兵锋所至,契丹守城诸将纷纷弃城而逃,只有在朔州和云州遇到了较为顽强的抵抗。但是,当大林军炸开两州城门以后,朔州和云州的抵抗也就结束了。 至六月十二日,幽州、顺州、儒州、檀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新州、妫州、武州、蔚州、应州、寰州、朔州、云州已全部落入了大林禁军手中。更有两个意外收获,何五郎顺手把平州、韩通把滦州亦顺手牵羊地夺了过来,平州和滦州的位置非常重要,契丹在建国前已经攻占此二州,著名的要隘山海关、喜峰口都在这一段。 六月十三日,当重病中地林荣得知北伐大军夺取了幽云十八州,大喜之下,禁不住从床上一跃而起,随后吐出一大口鲜血,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六月十四日,一道圣旨传至幽州:设卢龙节镇,辖拒马河以北各州,以韩通为卢龙节度使,以控鹤军为主体,征召十八州边境汉民三万,为大林军守卫北部边境。另外。拒马河以南各州,受沧州辖制,以袁彦为沧州节度使。 至此,北部行营完成了收复幽州十六州的历史使命,正式撤销,大林朝的战略目标得到了完全实现,大林军也就由攻势变成守势,只等北方稳定,大军就要再次南下,完成统一大业。 六月十五日,六万禁军主力,跟随着侯云策回到瓦桥关。 六月十六日,北伐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从固安渡口上船,从水路返回大梁,一路沿着独流口,过沧州,下德州,从陆路返回大梁。 六月二十五日,还在船上的林荣自知身体难以康复,为了以防万一,连下两道诏,第一道诏晋封赵贵妃为皇后,儿子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幼子宗让为燕公,领左骁卫上将军。第二道诏任宰相范质、侯云策、王溥、魏仁浦兼参知枢密院事;而杨光义为枢密使则加以兼任中侍郎,同平章事。 六月三十日,汴河水军最先回到大梁。 大梁百姓得知北伐禁军取得大胜,收复了幽云十八州,百姓们家家户户以此为契机,杀猪宰羊,呼儿唤女,就如过年一般热闹。 皇宫之中的气氛又完全不同,由于林荣病重,宫中之人都屏气凝神,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范质、侯云策、王溥、魏仁浦、杨光义诸人,每天有一人轮流到中门下值守,其余之人便日日都守在林荣身边。 侯云策从宫中出来之时,想到被病魔击垮的林荣,不禁大加感叹。他回到中原,想法多次变化,最后给自己下了一道线:只要林荣还在当皇帝,复国之事休提。 谁知,林荣居然大病不起。如果林荣病逝,复国之事是否得重新提起? 夜已了,除了巡夜的军士,街道上再无一个行人。 侯云策一行十数人,全部是高头大马,要到侯府之时,遇到了一队巡夜地军士,这十数天来,巡夜的军士每天晚上都能遇到威名赫赫的侯相,见到马队,也就不再盘问,只是恭敬地避在一旁,让侯相一行通过。 想到自己作为前朝三皇子的经历和林荣的重病,侯云策又不断地摇头。 “柳城尉,是你吗,你何时成了禁军军官?”侯云策正在策马而过,忽然看到了军士中的柳江清。 在禁军主力北伐之时,宣徵北院使昝居润成为权东京副留后。主要责任是负责京城的治安,柳江清就成为了昝居润的直接下属,在昝居润提携之下,柳江清在担任城南尉的同时,还担任了京城左厢巡检。左厢巡检是禁军中的中级职位,原来由张令铎担任,张令铎随军北伐,就由昝居润从中斡旋。由柳江清接替了这个职位。 林荣回到大梁城后,重病在床,大梁形势骤然紧张起来,柳江清这种极别的官员都要分别带队巡逻,这才偶遇了侯云策。而侯云策回到大梁以后,主要精力都在林荣身上,并不知道柳江清已有军职。此时看到他率领着一队禁军在巡夜,不觉感到怪。 柳江清听到侯云策相询,神情颇有些尴尬,可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侯云策马前。 柳江婕回到大梁之时,箭伤已经大大好转。虽说没有痊愈,可是已经能够自由行动,她没有回到军营,也没有回到灵州会馆。而是住进了侯云策为她在南城买下的小院子,安安静静养伤,此时柳江婕的心境和初到大梁时完全不同,以前总觉得是匆匆过客,如今心有所属,这大梁城在眼中也就有了另外一番意味。 柳江清对于妹妹的选择是又急又怒,他是里部大长老的儿子,虽说里部和大林相比。就如蚂蚁和大象,可是柳江清是里部大长老的儿子,又是令人尊敬的石山院教师,其身份和经历都让其颇为心高气傲,根本没有想到妹妹柳江婕会成为侯云策小妾。 尽管侯云策权倾一时,威震八方,柳江清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妹妹主意已定。侯云策又权倾天下,他亦不敢过分威逼柳江婕。 此时。柳江清看着侯云策的眼神有些复杂,行过军礼之后,柳江清站在侯云策马前,嗫嗫道:“末将现任京城左厢巡检。” 京城巡检职位虽然并不高,却处于风口浪尖,和城尉一样,都是风险高升职也快的职位。柳江清有才学有胆识也有手段,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京城水太深,稍不注意就要淹死会水人。 此时人多眼杂,侯云策也不便多说,他话中有话地道:“大梁城是帝都,左厢巡检和城尉这两个职位都非同小可,柳巡检要好自为之。”不等柳江清加答,侯云策挥挥手,提马离开。 回到府中,侯云策在房小院和主院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了主院,随着“嘎吱”一声轻响,侯云策推开了虚掩的大门,这个声音虽然并不美妙,可是侯云策却觉得此音是如此的熟悉和温馨,主院主屋闪着一丝灯光,灯光如溪水般流向了小小的院子,在偏房的两个使女连忙走了出来,侯云策摆摆手,自顾自进了主屋。 赵英肚子已经凸了出来,她坐在灯下,专心致志地缝着小衣服,旁边胡桌上放着厚厚地一本帐册,看到侯云策进屋,随口问道:“陛下病情如何?” 按赵英的身份,自是不必亲自动手缝制衣物,只是赵英觉得能亲自为未出世地儿子或女儿做亲衣,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因此,总要亲手为未出生地宝贝缝制一些衣物。 “时好时坏,太医一点办法也没有。”侯云策知道她的心思,看见妻子对着油灯缝制衣物,也不觉怪,他坐在床边,一边答话,一边随手翻了翻桌上帐册,侯家商铺就如会变魔术的金手指,已给侯家带来了太多的利润,财富对于侯家,只不过是数字地增长而已。侯云策暗自盘算,若把这些财富变成战马和武器,不止是否够用。 “阿郎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赵英看着侯云策有些发愣,就放下小衣服。 侯云策没有正面回答,却道:“杨匡义这个小子,平时不是挺有能耐,为何动用如此人,却连智能大师也找不回来。” 赵英叹息一声:“智能大师是世外高人,说不定此时正在哪一个深山老禅寺里,没有一点消息,如何寻得到。” 侯云策脸色突然极为凝重,声音低沉地道:“只怕陛下过不了这一关,晋封小妹为皇后,封宗训为梁王,已有安排后事之意。” 赵英默默点头。 “俗语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少有拖孤大臣能有善终,想到这里,我总觉心中闷得慌。” 赵英劝慰道:“宗训是我的侄子,皇后是赵家小妹,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侯云策把头轻轻靠在赵英隆起的腹部之上,过了良久,慢慢抬起头来:“大武灭亡这数十年间,你何曾看到有忠心耿耿的臣子,谁有兵权,谁就有可能是九五之尊,若陛下驾崩,剩下无权无势只有虚名的孤儿寡母,只怕大林朝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赵英出生于官宦之家,如何不知其中诀窍,听了此语,她仍然脸色微变,“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侯云策接口道:“不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是谁有这样的实力。” 赵英脸色数变,盯紧侯云策,过了片刻,才道:“阿郎心里有什么想法,能瞒得住别人,可瞒不到小英。”她一字一顿地道:“阿郎早有逐鹿之志,在灵州就有了此心。” “若宗训年过十五,我将永远是大林朝的忠心之臣,可是若陛下很快就驾崩,则需要依形势而定。”侯云策苦笑道:“对于年幼的宗训来说,我就是大林朝的权臣,权臣和孤儿寡母,初期能够各取所需,可是发展到最后,必然成水火不容之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阿郎可以称病不朝,离开大梁,在山岭间当一个富家翁,去过逍遥的神仙日子,也未尝不可。” “满殿文武,资历长于我的不在少数,李重进、张文德、杨光义、韩通等人,都是领军的大将,我不当权臣,自然会有其他人要当权臣,此人首先要对付的就是皇族中人,到时候,只怕天下再大,也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只有这一条道路吗?” “别无选择。” 赵英不禁低头垂泪,“宗训毕意是大姐儿子,从他手中夺了皇位,我会终生难安。” 侯云策安慰道:“有我在,还有宗训一条生路,若是由其他人登上大位,只怕柴氏、侯氏和赵氏,都难逃灭族之灾。” 赵英隐有泪水,双手合什道:“但愿陛下早已康复,我们就安安心心当个忠臣。” 她用手帕擦掉泪水,沉默了一会,道:“阿郎在大梁城手中无兵,就算有逐鹿之志,却无兵可调,只怕此事难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3章 青州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苏文森在前面战死,前两章误写了,抱歉。 。。。。。。。。 大梁城是帝都,是北方最为繁华的大城市,但是,大梁城却和一般的大城不一样,是一个怪的菱形,菱形的长轴是西北——东南方向,短轴是东北——西南方向。 城市呈菱形的原因,是顺应河道走势的结果。 大梁城内蔡河,汴河、五丈河和金水河“四水贯都”,四条河通过护城河相互连通,除蔡河外,汴河、五丈河、金水河流势均自西北而东南。 汴河连接着南北大运河,是大林朝的生命线,蔡河、五丈河转运大梁附近数州的漕粮,城内河道两边多码头、仓库等设施,一些河段成为街河相接的繁华地区,只有金水河主要供皇宫后苑所用,不用于漕运。 大梁城的外城墙除了十二座大门之外,还设有新政门、新宋门、封丘门等等六座水门,这些水门是汴河水军的重要咽喉,运送货物必须经过这些门,而水军军士的快速调动也必经这些水门。 大梁城防中,六座水门就由汴河水军控制。 傍晚时分,就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红似火,天空就如要燃烧起来一样,十艘玄蛟船从汴河慢慢地驶来,玄蛟船压碎了宁静的汴河,千万道波光使傍晚的汴河格外的迷人。 校尉陈猛新近调至水军,是何五郎最重要的助手。他站在高高的新政门前,指着汴河是的玄蛟船,道:“何将军,玄蛟船到了。” 一名身穿便衣、腰跨长刀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脸上有几道长长的刀疤,这些伤疤也有夕阳下发着亮光,使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变得有些狰狞。这名年轻人正是“拼命五郎”何五郎,由于在北伐幽州时数有战功,他就接替战死的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吉青阳,成为了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一跃而成为禁军十二将之一。 十条玄蛟船停靠在新政门口。每条玄蛟船能运兵一百人,一位身穿铠甲的军官最先跳下船来,他操着青州口音,对着玄蛟船喊道:“岸口太窄,下船后两人一排,站起行军队列。” 他喊完话,环顾左右,快步来到了身穿铠甲年轻校尉身前。行过军礼,大声道:“末将是青州步军指挥使崔,带领一千青州兵,特来报到。” 陈猛道:“快来见过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何将军。” 崔随着苏文森的手势,看到了长相狰狞的何五郎。心里一楞,既惊其年轻,又异其脸上的刀痕,他不敢怠慢这等有异相之人。立刻上前行过大礼。 何五郎来到崔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会,突然伸手重重地在崔正肩上拍了拍,崔身上的铠甲发出了“呯”地一声,崔脸色不变身体不抖,如一根牢实的树桩。何五郎露出了一丝笑容,道:“青州兵名闻天下,果然强壮得紧。很好。” 一千青州军士在崔的指挥下,依次下船,排成了一个长队,虽然河门狭窄却也丝毫不乱,跟随着何五郎的亲卫快速地前往铁骑军军营,青州军走过,守卫新政门的水军军士立刻关闭了水门。 崔是山东青州崔家的子弟,虽然经过数十年动乱。山东崔家已经失去了当年天下第一大姓的风光。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家在青州潜在势力仍然极大。崔家自办有学堂,崔正、崔皆是青州崔家学堂最为得意的弟子,两人从军时间并不长,皆已成为青州军指挥使,这其中固然有崔家的影响力,同时也是两兄弟自己努力的结果。 禁军攻打幽州之战中,做为先锋军的铁骑军损失惨重,在侯云策的建议之下,就从素来以精兵勇将闻名于世的青州挑选两千人马补充铁骑军,崔率领的这一千人,是第一批到达大梁的青州子弟兵。 到了军营,陈猛就着手安排青州军士诸事,崔正就来到了何五郎地营帐。进了营帐,何五郎就沉下脸来,他自顾自翻着几张纸片,这几张纸片是青州别驾公孙维扬送来的青州步军将领名单,排在第三位的正是面前的崔,上面还特意注明排名第二地崔正和排名第三的崔是亲兄弟,皆为当日环县公孙娘子的亲弟弟。 侯云策早已将当日环县一事告诉了何五郎,并令何五郎亲自与第一批到达大梁的崔等人接触,观其颜,查其色,拭其态度。 崔正脸色不变,笔直地站在营帐中。 “青州别驾公孙维扬是你什么人?”过了好一会,何五郎这才抬头问道。 公孙维扬是崔家的女婿,虽然是进士出身,却受到王家的打压,窝在环县十几年,直到巧遇过路的侯云策,生活才发生了彻底的转变,公孙维扬由环县调回了山东,而且由七品县令升成了五品青州别驾。 别驾一职是节度使的助手,权力着实不小,公孙维扬意外地获得了这个职位,对整个青州崔氏家族当然有着极大的益处,崔氏家主知道此事全拜侯云策所赐,这个数百年的大族现在已经势衰,家主为了振兴崔家绞尽了脑汁,可是世事无情,他费尽心力也未能振兴崔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崔家一天天衰弱下去,如今通过公孙维扬攀上当今宰相,家主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竭力地为侯云策效劳,或许能让青州崔氏重振雄风。 这次禁军抽调两千青州军到大梁,朝廷出了公文,侯云策还暗地派出了使节,崔氏家主当然不会放掉这个机会,痛快地答应了侯云策使节,崔家少年一代的英雄人物有不少出现在了这两千青州军中。 崔正清楚地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只是他不知道何五郎的底细。就老老实实地答道:“公孙维扬是末将姐夫。” “崔正是你的四哥?” “正是,他和第二批青州军士已在前往大梁地路上了。” “公孙先生当年在环县很有功绩,寒冬腊月,居然不让一名环县百姓冻死,实是一个爱民地好官,公孙娘子豪爽大气,是一位女中豪杰,有这样的姐夫和姐姐。想必崔、崔正两兄弟也是英雄豪杰。” 崔心中一动:这位满脸杀气的年轻将军看来是侯云策的心腹。他口中道:“蒙将军抬爱。” “刚才我说的话,是云帅令我转告的,他还有一道菜相赐与你。” 何五郎拍了拍手,几个军士抬着一些漆盒就走进帐中,找开盒子,香味很快就飘满了军帐。 这个香味正是“风吹野羊肉”的味道,风吹野羊肉地原料全部来自大牛关,风味独特。和山东的羊肉迥然相异,崔的大姐,也就是公孙夫人,曾经多次托人带回这种环县特产,崔对这个味道熟悉之极。 何五郎也露出了笑脸。“云帅当日经过环县,多蒙公孙刺史盛情款待,他特意吩咐我,要用这一道菜来招待崔郎。我离开黑雕军南下之时,也曾在环县小筑,此菜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崔正此时已是心如明镜,何五郎出自黑雕军,年纪轻轻成为禁军十二将之一,必是侯云策的心腹,他拜倒在地:“姐夫公孙维扬嫡居环县十几年,若没有侯相提携。只怕姐姐、姐夫这辈子都离不开环县,侯相的大恩,公孙家、崔家将铭记在心。” 崔正从怀里取过一个盒子,恭敬地取出来,双手捧给何五郎:“这是崔家祖传的千年古玉,崔氏家主道,只有侯相才有资格配用。” 何五郎脸上几条伤疤稍稍地舒展开来,接过木盒。道:“崔指挥使一路鞍马劳顿。早些安歇,明日我领你去拜见侯相。” 崔正连忙起身告辞。 何五郎又道:“这一千青州军士,你是否熟悉?” 崔正拱手道:“这一千名青州军士,崔姓弟子有五十多人,多为伍长或都头,另外,青州人性情耿介,皆是极为忠义之士,请将军放心。” 崔正离开大帐,从屏风处出来一人,却是黑雕军前任的军需官孟殊,他一身普通的圆领长衫,嘴角两道黑黝黝有胡须,相貌普通,举止从容,他对何五郎笑道:“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用在五郎身上,当真贴切不过。” 若论官职,何五郎已是堂堂地禁军十二将,孟殊只不过是侯家商铺的掌柜,但是,何五郎等少数心腹皆知孟殊在侯云策面前的地位,而且孟殊在黑雕军中任军需官时,何五郎不过是一员小校,因此在私下场合里,何五郎对孟殊总是恭敬有礼。 何五郎从座位上站起来,用手搓了搓脸颊,笑道:“弯弯扭扭扯了这半天,才把事情说明白,这打肚皮官司的事情,真比冲锋陷阵还要累人。” 孟殊拒绝了何五郎让其坐在主位的建议,随意地坐在主位左厢,随意道:“五郎现在是堂堂地禁军十二将,已是一军之主将,主将和先锋将不同,要勇,更要有智,这才能带出一支强军,五郎有事无事,多多琢磨云帅的处事之法,定然会有大的长进。” “云帅是天纵之才,学其形容易,学其神则太难。” 从黑雕军出来的众位将领,私下里皆称侯云策为云帅,甚少有人称其为侯相。 此语一出,孟殊不禁多看了何五郎一眼,他敛了敛笑容,心道:以前只道何五郎是冲锋猛将,如今看来,经过数年磨砺,何五郎确实已非吴下阿蒙,他刚才所说地两句话,一个莽夫如何能说得出来。 “我在屏风里听其言,又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其形,这个崔脸形方正,谈吐得体,眼神平静,看来是一个可以值得信赖之人,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五郎对此子还须暗中观察,世家大族的子弟,心机深沉得紧。” 何五郎自信地笑道:“在我这里,崔翻不起大浪,陈猛是崔的直接长官,其手下还有上百的黑雕军老军士,他们就和青州军编在一起,一来可以更好地掌握这支人马,二来可以用黑雕军整训之法操练青州军,过不了多久,这支人马就是一支强兵。” 孟殊和何五郎随意聊了一会,就从军营的侧门悄悄离开,就在孟殊离开之时,数名黑雕军亲卫身穿巡检军士的军服,来到皇宫之外。 大林翰林院位于皇宫左侧,是一座占场颇宽的院落群,进了主院,院内绿树成荫,时常有风度翩翩地文官穿行其间,人们走在其中,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身体也端正起来。 陈子腾虽然在翰林院职位极低,但是,他以一手绝伦的法受到了林荣的欣赏,北伐以来,长期陪侍在林荣的身边,陈子腾亦成为翰林院新贵,就算是翰林院元老窦仪兄弟,也不敢对陈子腾稍有怠慢,专门腾出一间独立的院子供陈子腾居住。 青州步军来到大梁城之时,陈子腾也正侍立于皇宫,子夜过后,陈子腾这才出了宫,好在翰林院距离皇宫很近,来往极为方便。 陈子腾坐上马车,舒服地靠在后背之上,在皇宫是出入,看似威风,但是其中的苦累根本无人理解:早上入宫时繁星满天,晚上出宫之时繁星依然满天,陛下清醒的时候,就要侍立于旁,随时备询或写诏,陛下睡觉之时,他还要坐在角落里等待着陛下醒来,除了深夜睡觉,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陈子腾在马车上靠了一会,发现马车未动,就催促道:“陈郎,走吧。” 马车依然未动,陈子腾感觉有些不对,借着明亮地月光,只见一人已坐在马车之上,陈子腾也是文武双全之人,身手极为敏捷,他也不说话,挥拳直击来人地鼻梁,这一拳虎虎有风,若是打实了,来人的脸上必然会开起酱染铺。 来人轻松地格开陈子腾地拳头,轻声道:“我是云帅的亲卫,莫要动手。” 陈子腾曾随着侯云策从灵州南下,亲卫队军士大多相识,听来人说话,已认出了来人是侯云策亲卫队副指挥使江小六,他道:“江副指挥使,有何事?” “我家主人请陈翰林借一步说话。” 陈子腾走出了自已的马车,跟着江小六来到街角的另一辆马车之上,马车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院子,主屋里有隐隐的灯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4章 陈子腾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夏天的夜晚,万物勃兴,蟋蟀等小动物无忧无虚地地释放生命中最旺盛的精力,月季等开花植物则拼命抓紧上天赐予的适宜温度和湿度,绽放出生命中最美丽的花朵。 陈子腾走进小院,稍稍停住了脚步,小院角落里是一片小花园,鲜花发出阵阵清香,随风四处飘散。这一段时间里,陈子腾天天呆在皇宫之中,闻惯了浓浓的草药味,此时闻到了清新的花香,不觉贪婪地吸了两口。 从小院主屋走出来一名男子,借着月光,可看到他穿着一件标准文官服,圆领长衫,头戴短翅幞头,腰束革带,行走间干净利落。 “封参军,多日不见,一向可好。”陈子腾眼尖,已认出来人正是侯云策身边的参军封沙。 封沙低声道:“云帅等你多时了。” 陈子腾这一段时间跟在林荣身边,亲手抄写了不少诏,他悟性颇高,暗自揣摩帝王之术,有了不少官场心得,眼界比在石山之中高了许多,侯云策半夜相邀,定有重要之事。一路上,陈子腾都在暗自琢磨到底是为了何事。 进了小屋,就闻到一股酒香,陈子腾使劲嗅了嗅,露出惊异之色,暗道:怎么有石山红果酒。 里部有一种特制的石山红果酒,红果是石山特产,用红果酿制的果酒度数不高,味道淡如水,和米酒有几分相似,草原上真正的胡人并不喜欢,却是里部族的最爱。 陈子腾在小屋坐定,闻到红果酒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陈子腾就爱这石山红果酒。从灵山出发之时,曾经专门带了一个大皮囊。这一大皮囊红果酒,走到河中府时,已被喝得干干净净。陈子腾到了大梁以后,也曾经遍寻米酒来代替红果酒。可是米酒虽好,却始终无法让陈子腾过瘾。 陈子腾坐了片刻,侯云策出现在门口,面带微笑道:“听说陈郎也喜欢围棋,今日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陈子腾尽管有些疲惫,可是侯云策是何等身份,他有兴趣手谈一局,陈子腾只能带着疑惑奉陪。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无数的人绞尽脑汁、花费无数,也未必能争取到和侯云策手谈一局的机会。 封沙亦是棋道高手,静静地站立在侯云策身边。 侯云策落下了第一颗棋子,他沿用黑城常用开局式。黑城地处胡地,冬季常年闭城,大家无事之时常常手谈,久而久之,形成了独特的黑城风格。对于大林的棋手来说,这个开局非常怪,封沙第一次接触时亦是颇费了些思考,陈子腾的棋艺一般。不如柳江婕,更不如封沙,见到如此怪异的开局式,久久不敢落子。 中盘过后,侯云策已经占据上风,棋盘上白棋只剩下约三分之一的地盘,陈子腾没有料到侯云策棋艺如此高明,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侯云策身后的封沙。封沙只是笑呤呤看着陈子腾,一幅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模样。 陈子腾为人极为洒脱,因此才有落弟之后在大街上卖字的举动。林荣身边多是唯唯诺诺之人,陈子腾气质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这也是林荣欣赏地另一个重要原因。当他看到棋盘上残破的江山,就笑道:“米粒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棋艺相差甚远,实在是有扫侯相雅兴。” 侯云策亦把棋子放进竹编的提篮,道:“陈郎法冠绝天下,这围棋之技却不如柳江婕。” “柳江婕的棋艺在里部也是出了名的。我是自愧不如。”陈子腾对柳江婕从军感到颇为好,就道:“在石山之时,对花木兰代父从军之事颇为神往,柳江婕先中武举,又参加攻打幽州的盛事,其人其事,比之花木兰也相差不远。” 自从北伐大军搬师回到大梁以后,陈子腾还没有见过柳江婕,此时听到侯云策提起柳江婕,心中一动:侯云策是北部行营都招讨使,柳江婕不过是区区的指挥使,两人为何会在一起下棋? 侯云策微笑道:“石山曾有组建过数支女军,在里部生死存亡之际,数次立下不朽功勋,每念及此,我总会发出想,若大林军民都如里部一般,则胡狄何敢来犯我边境,炎黄子孙的威名方能远播于四方之地。” 陈子腾深爱着他地故土——阴山脚下的石山,侯云策此语正好碰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虔诚地道:“里部位于胡虏腹部,上百年来,遇到过无数次的困境,所幸天佑里,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侯云策摇摇头,慢慢地道:“里部有重大缺陷,极为致命。” 一语惊人,陈子腾面色凝重起来,静听下文。 在里部诸子心目中,侯云策是大林朝最历害的大将:侯云策在灵州之时,率领黑雕军大破西京道契丹军,夺占了党项房当部地地盘,驱赶着房当残部来到贺兰山西麓,而契丹人和党项人均曾经把里部逼入绝境,是胡人中最为强悍的两部,侯云策和黑雕军之名已经传遍了里部。 在此次北伐幽州之役,侯云策指挥了拒马河以北的战役,其中包括了攻打幽州这样的重头戏,大林禁军飞夺古北口,抢占德胜关,绝断了上京契丹援军,然后集全军之力,仅用一天就攻破了和太原城相仿的幽州坚城,除了萧思温等少数人,几乎是全歼了幽州城内的契丹军。这一仗,也成就了侯云策在大林军和百姓中的威名,“绝代名将”“大林卫青”等称呼已有市井流传开来。 侯云策道:“里部百年不倒,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里部重视传统,又能吸取胡人之长,在培养子弟方面着实不凡,十六子到大梁时间不长,已有数人闯下了赫赫名声。里部实在是人才济济,让人羡慕不已。” “二是里部把大本营建在石山里,石山地形险要,内部又别有一番天地,是天然的堡垒,契丹、党项、回骨诸胡都曾经用大军围困过石山,最后皆无功而返,所以说。石山是上天赐给里部的一份绝好的礼物。只是,” 说到转折之处,侯云策却停了下来,深呼吸两口,道:“好香的酒啊,我们喝了酒继续深谈。” 侯云策说到关键处停了下来,让陈子腾心痒难耐,他压制住开口相询地念头:话题本是侯云策引起。此时停下不说,不过是卖关子而已。 红果酒的香味在屋里飘来荡去,就如纯洁而多情地少女,专门吸引成年男子。 侯云策拍了拍手,不一会。几个军士端着数个盆子走了进来,揭开盖子来,居然全是石山的特色菜,见到这些特色菜。陈子腾心里不断嘀咕道:“以侯相这种身份,特意弄来石山红果酒和石山特色菜招待我,这顿饭只怕好闻好看不好吃。” 两人端起酒杯,均一饮而尽。 侯云策咂了咂舌头,红果酒酒味极淡,还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实在一般得紧,只是陈子腾喝得意犹未尽。接连喝了四碗,胀得腹中难受,这才停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用小刀割下来肥嫩的小羊肉,放在嘴里大嚼起来。 又接连碰了好几碗红果,侯云策用眼睛向封沙示意了一下。 封沙走到门口,抬起胳膊,挥了挥手。这个动作和侯云策极为相似。他也不是故意学侯云策,只是长年跟随在侯云策身边。侯云策又极喜欢挥手这个动作,封沙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时常使用这个动作。 两个军士抬进来一张胡桌,另外的军士很快就送来了笔墨纸砚。 “当年王羲之酒醉而《兰亭序》,成就了天下第一行之名,今日陈郎畅饮美酒,提笔挥毫,或也可以留下千古传。” 圣王羲之法中影响最大是《兰亭序》,也是法史上一段千古传地故事:东晋有一个风俗,在每年阴历得三月三日,人们必须去河边玩一玩,以消除不祥,这叫做修褉。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地三月初三,时任会稽内史、右军将军地王羲之邀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位文人雅士聚于会稽山阴地兰亭修褉,诸位名士列坐溪边,由僮将盛满酒的羽觞放入溪水中,随风而动,羽觞停在谁的位置,此人就得赋诗一首,倘若是作不出来,可就要罚酒三觥。 正在众人沉醉在酒香诗美的回味之时,有人提议不如将当日所做的三十七首诗,汇编成集,这便是《兰亭集》。这时众家又推王羲之写一篇《兰亭集序》。王羲之酒意正浓,提笔在蚕纸上畅意挥毫,一气呵成。这就是名噪天下的《兰亭序》。翌日,王羲之酒醒后意犹未尽,伏案挥毫在纸上将序文重一遍,却自感不如原文精妙,一连重几遍,仍然不得原文的精华。这篇序文就成为王羲之法的顶峰之作,他的法艺术在这篇序文中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发挥。 陈子腾向来以王羲之自许,听到侯云策之言,也不推辞,一边呤一边笔走龙蛇。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陈子腾出自里部,对唐之边塞诗情有独钟,借着酒劲,将王昌龄的《从军行七首其四》一挥而就,写完之后,陈子腾把笔往桌上一抛,抱着手臂细细地品味着自己的作品。 整幅字如行云流水,潇洒飘逸,倒和陈子腾地性格有几分相似。 等到墨迹干透,封沙小心翼翼地提起字幅,道:“我明日就寻大梁城最好的裱画匠,把此幅字裱起来。” 封沙等人出门之时,轻轻地把门关上。 陈子腾喝了红果酒,虽未醉,可是人多多少少有些兴奋,写完条幅,仍然沉浸在法和诗句的意境中,他没有注意到,侯云策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而去。 “我们接着刚才地话题说,里部百年不倒有两个原因,同时这两个原因也是里部致命的缺陷,草原民族都是遂水草而居,不同部落在长期的游走中,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强大的部落,党项八部,契丹的大贺氏联盟,都是不同部族融合而形成强大的部族,而里部保持正统的汉家学说,和草原诸胡格格不入,里部很难真正融入到胡人中去,也就很难发展壮大。” “里部以石山为据点,虽然安全,但是活动范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从军事角度来说,里部每一战都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只能胜不能败,可是世上哪有永远不败的军队,里部随时都有可能一战而亡。” 此时,侯云策恢复了军帐之中的表情,说话间不怒而威。 陈子腾一下从画的意境中被侯云策拉回到现实中,暗道:这此宰相,变脸真是快如闪电,刚才还谈笑风声,让人如沐春风,突然间就阴风惨惨,可是他也当真是目光如矩,所说皆直指里部的要害。 想到这里,陈子腾往日疑惑之事浮上了脑海: 陈子腾以灵州人的身份进京参加了考试,因缘际会,成为了天子近臣,有机会接触大林朝核心机密,他查阅了灵州送往朝廷的文,找到了一份灵州报送的有关里部的文,此文只是不咸不淡报告在河套北部发现了一些远走胡地地汉人,这些汉人人数有多少、在什么位置都没有提及,河套地区汉人原本就多,朝廷接到这个消息以后,也就没有在意,此公文很快就被扔在了一边。 可是,此时里部在名义已经臣服了黑雕军,其特殊位置和实力不俗的军队,对于大林朝有着重要地战略意义,侯云策是出色的将领,自然对此一清二楚,隐匿不报,到底是为了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5章 陛下病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走到了胡桌旁,随手在蚕纸上画线,很快,一幅地形图就出现在纸上,地形图是一个驼峰的形状。 看到陈子腾有些困惑,侯云策解释道:“这是大武地图。”他一边说,一边用一条虚线在大武地图上又勾了几笔,虚线只有实线的十分之一,这一次不用侯云策解释,陈子腾已经明白,侯云策画得是大林地图。 侯云策指着地图上长江南岸,“当日攻打楚州之时,曾制定了分为三步的战略计划,你知道此事吗?” “知道此事,陛下在瓦桥关也多次谈到楚州定下的统一大计。”林荣在北伐之际突然发病,无奈之下就在瓦桥关养病,对于不能亲自指挥攻打幽州一役,他一直耿耿于怀,多次在陈子腾流露出遗憾之意。 “收复了幽州,第二步就要对付西蜀、南唐等几个位于南方的割据势力,大林军军威正如日中天,我相信,大林军队很快就能夺回南唐之地,重现当日大武雄风。” 侯云策在地图是用力指了指,“这是里部的故地,若大林军攻下此地,里部的族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回到你们的百年故地,当然,你们愿意继续留在石山也可以。”他说到这,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曾经答应过柳长老,要为里部寻找一条出路,刚才给陈郎所说之事,我已经派人给柳长老送了过去。” 以大林目前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实力,侯云策所说的目标完全有可能实现。 陈子腾没有想到侯云策会突然作出如此承诺,他头脑中有如里部的牛群一样,纷乱如潮。 在大武最为黑暗的年代,江南水乡的大儒们凭空获罪,一族人携老扶幼、泪水婆娑地来到了河套之北,当他们终于习惯于塞北苦寒之地。大武这个庞然大物突然就轰然倒地,江南子弟们痛苦地发现,以契丹为首的胡人军队纷纷越过黄河,在中原自由地驰骋,而他们在河套地新家园已经成为胡人的后花园, 江南弟子们曾经想回到江南,可是中原之地到处是占地为王的军队,杀人、放火已是平常之事。中原不再是礼义之地,而成为虎狼横行之地,反而在草原深处还有不少平静之地。 此时近江南子弟已经在河套繁衍生息了二十多年,多数江南子女均在河套出生、长大,河套的风沙已把这些江南子弟们磨砾得如胡人一般坚强,他们骑战马,一路北行,经过无数次苦战。最终夺得了石山这个上天赐予他们的宝地。 从此,江南子弟变成了里部。 大武盛世是一个梦,是一个留在里部所有人心中的一个梦,虽然他们曾是大武之罪人,受到了大武贬嫡。从江南水乡被迫来到了边关大漠,可是一百多年过去了,对于煌煌盛世的回忆并没有衰弱,却在潜移默化之中成为了里部集体意识。 进了小院。所有的一切皆有准备,红果酒、特色菜、法、地图,样样都能打动陈子腾。 陈子腾闪过无数念头,脑中又生出一个疑问:里部诸子地头领是柳江清,柳江清的父亲柳红叶是里部大长老,可是,侯云策为何将如此重大之事告诉我? 侯云策似乎看清了陈子腾的思路,道:“陈郎定然在想。为何要把此事说给你听,我向来明人不做暗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柳江清在里诸子中地位最高,现在任城南尉兼京城左厢巡检,位置极为重要,他干得也很不错,大梁府尹多次夸他。很快就会再有升迁。而陈郎是天子近臣,品级虽然不如柳江清。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位置却比柳江清重要得多。” “目前大梁城看似风和日丽,实则随时面临着一场大风雨,北伐之前,修崛河道时曾先后挖出两块有谋逆之言的石碑,陛下在郊外狩猎,竟然遇到了刺客,枢密使王朴也死得不明不白,这几件事情的幕后黑手直到目前还未见踪影,陛下又久病未愈,真是让我寝食难安。” 陈子腾知道下面的话就是今晚的主题,他尖着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侯云策目光锐利如刀,“大梁稳则天下太平,乱则鸡犬不宁,我需要和陈郎互通声息,以应不测之需。” 陈子腾心里已是一片雪亮:陛下随时都有可能驾崩,自己做为天子近臣,掌握着大量的绝密消息,这些消息皆事关国之重器,范质、侯云策等权臣们自然趋之若鹜。 侯云策话说得客气,准备工作极为细致,实际上却没有给陈子腾留下任何退路。 林荣从瓦桥关回到大梁以后,已有了托孤之意,范质、侯云策、王薄、魏仁浦、杨光义五人皆为托孤大臣,林荣之后地大林朝廷就掌握在这五人手中,侯云策是皇太后的妹后,又是收复幽州的大功臣,必然将在新朝廷中处于核心地位。 陈子腾对于形势看得很清楚,没有犹豫:“侯相是国之柱石,又是里部的恩人,下官旦有所知,定然会及时禀报。” 中国自古就有一朝天子一朝的传统,谁是主子,比才能、政绩都要重要,站错队伍,任是有经天济世之才,也只能对月空嗟叹,陈子腾此语一出,也算是表明地立场。 送走了陈子腾,侯云策进屋慢慢喝了一杯酸酸的红石果酒。 小院寝房在正堂屋左侧,侯云策举着油灯推门而入,前屋是一位十来岁的青涩小女子,专为侍候柳江婕而买,此时她早已沉入梦乡。 进了里屋,在一盏弱弱的油灯之下,柳江婕趴在胡桌上睡着了,旁边放了一本侯云策送给他的大武朝传故事,这些传故事对于侯云策来说实在是小儿科,对于柳江婕就极具杀伤力,她原本以为一个在小院养伤是极为心烦之事,可是有了厚厚几本大武传,柳江婕沉迷其中,发觉清静也自有妙处。 侯云策轻轻拍了拍柳江婕的肩膀,柳江婕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问道:“柴绍最后娶了平阳公主没有?这掉了几页,看了认人好生焦急。” 侯云策对于柴绍印象颇深,柴绍是唐朝大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少年时代就是一个任侠儿,以勇武闻名于关中,李渊极有眼力,把女儿也就是后来的平阳公主嫁给了柴绍。 侯云策知道的皆是史实,可是对于大武传中的柴绍就知之不多,他哄道:“我明日派人给你寻来,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就早些休息。” “当今陛下也姓柴,不知和柴绍有没有关系。”柳江婕青春年少,正是爱幻想和崇拜英雄的年代,此时仍然沉浸在唐传的故事中,在柳江婕眼中,指挥着禁军攻下幽州的侯云策,也是如柴绍一般地英雄人物。 侯云策来到中原前后遇到过不少女子,最先是契丹公主,其次在沧州遇到身世不幸的秋菊和春兰,然后娶了名门之女赵英,在攻打同心之役中,把同心城的师高月明也收入了房中。 这几个女子特点各异,契丹公主霸气,秋菊温婉,赵英英姿飒爽,师高月明性格刚强,而眼前的这位柳江婕,却是聪明伶俐,会武艺,下有一手好棋艺,还喜欢玄蛟船,现在又迷上了唐传。见惯了对自己毕恭毕敬、低眉顺眼的女子,柳江婕的纯朴自然就如一道春风,让侯云策似乎见到了后世的女子。 外屋的使女听到屋里的说话声,睡眼矇眬地走了进来,见到是侯相,就赶紧退了出去。 “赶快睡了,你身上有伤,别调皮了。”见柳江婕仍然趴在桌上,脸上仍然是神往之色。 侯云策一边劝说,一边将柳江婕抱了起来,让她趴在床上,等到柳江婕沉沉睡去,侯云策这才离开小院,回到城南侯府。在外面忙累了一天,侯云策正欲进澡房洗浴一番,几个人慌慌张张地来到了侯府。 “陛下病重,请侯相速速进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6章 辅政之臣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飞一般冲出了府门。 大梁城笼罩在黑暗之中,原本挂在天空中的明月和稀少的星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绝大多数的大梁百姓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对天空的变化一无所知。 “风之子”很少能在城中纵情奔跑,如今街道上空无一人,在主人的命令下,“风之子”带起一阵疾风,在大街上急奔而过。 一道闪电如愤怒的长剑,从天空深处直击而下,把黑沉沉的大梁城照得一片惨白,侯云策带着几名侍卫正好经过归云寺,突如来的雷电击中了寺庙的飞檐,飞檐掉下了一大块,砸在地上,发出了“轰”地一声巨响。 侯云策的坐骑“风之子”也算是老行伍了,它也没有意识到平和的大梁城会突然间电闪雷鸣,当飞檐落地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长啸一声,猛地向上一跃,若不是侯云策骑术精绝,早已被“风之子”抛在了地上。 天人感应!林荣有难! 侯云策出门之时,已有不详的预兆,此时见到老天又突发混威,心尖尖更是就揪紧了。 几匹马快如发疯一般向皇宫奔去,马蹄声急,和阵阵雷声相和。 来到宫中之时,赵皇后、柴宗训正跪在床头,林荣紧闭双眼,一日不见,似乎又瘦了许多,往日英俊、睿智的一代神武之君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无助地躺在了床上。 范质、王薄、魏仁浦、杨光义、王著五人陆续来到宫中,赵皇后挪到床头,凑在林荣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林荣猛地睁开了眼睛,翻身从床上撑了起来,他迅速地扫视了众臣一眼,眼光居然凌历如初。林荣高举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柴宗训,道:“众臣辅”。 众臣都尖着耳朵听着林荣说话,可是林荣说了三个字以后,就停了下来,保持这个姿势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皇后一声凄厉的哀嚎,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猛地响起。 侯云策一阵昏眩:大武以后最英明的君主,就这样去了! 尽管侯云策是前朝三皇子,可是他仍然认为,林荣是大武以来最好的君主。自己的父亲以武力称雄一时,南征北讨,战无不胜,可是国内生活困顿,民不聊生,这正是侯家王朝垮台的主要原因。 往日辉煌的大殿突然间蒙上了一层阴气。 在范质的安排之下,整个帝国都在为林荣的丧事运转。 皇帝在帝国里是绝对的稀少物,驾崩自然也成为和火山喷发一样极为罕见的事情,物以稀为贵,帝王的葬礼就变成了世界上最严肃、最繁琐、最细致的事情。只有如宰相范质、翰林学士窦俨等少数专业人士才能驾驭。侯云策已被这些程序弄得昏头转向,而且他还有极为重要地事情要做,因此,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当着提线木偶。 七月六日,范质宣遗旨,梁王于柩前即皇帝位,服纪月日一依旧制。 七月二十六日,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俨上谥曰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世宗。 八月中旬,幽州守将韩通、沧州守将袁彦、坐镇潞州的张永德分别向大梁发回急报,契丹军和北汉军正在边境聚集大军,小股敌军正在不断渗透。 长江水师已数次和南唐水师交手。互有胜负。 狼烟又起! 八月二十日,中门下,几位宰相聚在前堂,范质坐在了正中位置,这是林荣驾崩以来第一次全体宰相聚集在一起议事。 在林荣当政之时,为了防止权臣的出现,首辅之位早已取消,而是由宰相们轮流当值。轮到哪一位宰相当值。哪位宰相就是首席宰相。但是,在林荣遗诏中。范质却被任命为首席辅政大臣、首席宰相,这样一个任命,变相恢复了首席宰相制度。 范质把几份紧急公文往桌上一拍,怒斥道:“北汉、契丹趁我朝新丧之机,大举犯边,实是狼子野心,若不给以迎头痛击,定然有损我朝天威。” 在五位宰相之中,侯云策是由军事将领入阁拜相,对于军事他最具有发言权,等到范质话音停下来,就接口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高平之战,契丹并未出全力,只是派兵助战,而这一次,契丹国主耶律述律为报幽云十八州被夺之耻,亲自率上京契丹兵近十万,绕道西京,借道北汉东北的代县,直逼我境,北汉也趁火打打劫,派出大将刘继业领兵三万,已到达团柏,此战之凶险,比起高平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侯云策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当年高平之战,大林新继位者是林荣,林荣此时已满三十二岁,领兵打仗多年,积有威名,对部下有极强有统御力,而此时新君还是一个童子,他根本无法有效统御三军,这是当前大林和契丹相较最大的劣势。 众位宰相都知道这个情况,大家都有些忧虑。 王著淡淡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何必忧心忡忡。” 王著是林荣藩底旧人,为人最是散慢,又喜饮酒,林荣心底十分信任他,却一直让他做一个不大不小的闲散官,但是真正在托孤之时,林荣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王著。 王著在朝中不显,但是范质却是林荣的近臣,对王著极为熟悉,此时见他说得如此轻巧,就道:“若只有一面之敌,我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南唐水师近日也在蠢蠢欲动。” 王蒲曾经参加过南征之战,对南唐水师很是不屑,“有我长江水师驻于江上,南唐水师就算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妄动,范相多虑了。” 范质解释道:“此次南唐水师有些不同了。林仁肇是南唐水师主将。” 林仁肇能征惯战,和大林军交手屡有斩获,在南唐军中享用极高威望,大林水师亦对这位南唐骁将又恨又怕。古来有一名话,叫做人无完人,金无赤金,林仁肇是员勇将智将,在政治上却颇为迟钝。数次得罪李璟身边的小人。 大林朝为了削弱南唐水军的实力,亦派细作到南唐不断散布林仁肇拥兵自重的谣言,这个谣言被皇甫继勋等人利用,李璟于是给了林仁肇一个闲散之职。在南唐与大林的三年大战中,南唐名将林仁肇都在作壁上观,看着原本纵横长江无敌手的南唐水师被大林新建水师打得丢盔卸甲,林仁肇满身是计却无人问津,急怒之下一病不起。 这一次林仁肇被起复重用。全仗了李煜之功,南唐主李璟听到了大林军攻占了幽州的消息之后,当场就软倒在地,卧床不起,把国事交与了李煜。李煜初接国事。颇有些雄心壮志,接见了北汉的密使之后,亦动了北伐之心思,有了这个心思。他立刻起用了被弃之不用的南唐名将林仁肇,令他为水师主将,策应北汉攻势。 王蒲也听过林仁肇地名头,嘴上并不服软,道:“李璟已被我军吓破了胆,若是重新启用林仁肇为将,如今南唐恐怕是由李煜来执掌,李煜这个无知小儿。不给他历害瞧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侯云策脑袋在急速地转动,自从林荣死后,他就寻找黑雕军南下大梁的机会,此时,飞鹰堂已经重新活跃起来,远在灵州的军情营也正式踏入了中原,两个系统都带来了北汉、南唐、契丹以及西西蜀的兵力调整详情。因此。侯云策对天下形势是了如指掌:大林朝攻破了幽州。带给四方的震动实在太大,北汉、南唐、西蜀等势力为了自保。已开始呈联合之势,这就如战国时代,各国联衡以制强秦。 自从当上了首席宰相之后,范质无形之中多了一分威严,他不疾不缓地道:“杨枢密使到了没有?” 这一问,却没有明确是在问谁,首席宰相有一个很重要地权力,就是主持中门下的议事会,掌握了这个话语权,很多事情就有了操纵的余地。 中门下,是宰相办公地点,此时众人讨论的问题涉及到国家机密,无关人等全部回避,因此坐中之人全是宰相之尊,对于范质相询,他们之人没有一个回答。 无人回应,这在范质的意料之中,他缓缓地扫视了一遍,最后看着王著,道:“请王相派人催催杨枢密?” 若林荣仍在,王著身份自然不一样,此时林荣已死,王著在朝中根基不深,范质就点了他的名字。王著淡淡一笑,起身走出门外。 范质又对魏仁浦道:“魏相,你有何良策?” 魏仁浦虽然曾经担任过枢密使,但是从来没有亲自带兵,也没有指挥过大的战役,对具体作战甚少发言,可是担任枢密多年,魏仁浦对大形势还是极为了解,略一思索,道:“大林面临四个敌人,这四个敌人有强弱之分,契丹最强,北汉次之。” “南唐虽富,就算有林仁肇这等骁将,却隔着长江,难以憾动实力强大的大林长江水师,南唐对我无甚威胁。” “西蜀虽有异动,但是李重进将军扼着秦州咽喉,西蜀军根本不能越过秦岭,南唐、西蜀不足忧也。” 范质极有风度地点头道:“魏相说得有理。” 范质和魏仁浦原本就是同级的宰相,此时范质极有派头地点评魏仁浦的观点,就有些上下级谈话味道,魏仁浦是小吏出身,最精于察言观色,对官场潜规则知之甚深,心思也隐藏得极好,他听出了范质话语中地意味,不露声色地坐在位中眼观鼻、鼻观心,如入定地老僧。 魏仁浦心里早有定计:范质是首辅宰相,侯云策是刚刚立有大功的强势宰相,而且是皇族成员,从历史经验来说,一山难容二虎,范质和侯云策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冲突,此时,最好的策略就是壁上观。 王薄在第一次南征之际,曾因过失受到过责罚,后来官复原职之后,在宰相中排名就落在侯云策之后,此时,他抱着和魏仁浦相同地心思,稳座不言。 “魏相说得有理。”范质再次强调了一遍,又道:“契丹军才是大林最大的敌人,我军的重点在北方,必须立刻派出能征惯战的勇将率领禁军前往潞州迎战。”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声音:“末将杨光义愿意率军迎战契丹人。”虽然是在大梁城里,身为枢密使的杨光义仍是一身戎装,大踏步地走到了范质身前。 范质闻言“哈、哈”大笑,道:“杨枢密向来是军中先锋,南征北讨,立下战功无数,由杨枢密领兵出征,定然能够旗开得胜,驱逐契丹人,保我边境平安。” 范质当上了首席辅政大臣,深感责任重如泰山,他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及朝野,可是军中主将除了韩通以外并无心腹,因此心中极不踏实,为了笼住大林军队,范质已数次试探杨光义,两人一即合,已形成了初步同盟,此次出兵潞州,两人事前已多次密谋。 侯云策暗自叹息:自己千方百计削弱杨光义的兵权,谁知此人当真了得,竟然又通过如此方式重获兵权,自已与他的斗争真的是不可避免吗? 范质扫视众位宰相,道:“契丹军势大,前锋已至白马岭,事不宜迟,就由杨枢密为讨虏大将军,率禁军五万北上邢州,沧州袁将军率沧州军二万赴定州,契丹大军向来不带粮草,不耐久战,此役只须守住险关,契丹人自然会无功而返。” “抽调大名府、澶州、曹州、德州四节镇兵马,共三万人,组成后军,由羽林都指挥使韩令坤为后军统帅。” “汴河水师沿永济渠北上,军粮积聚于德州。” 范质说到这,稍稍顿了顿,道:“众相若无异议,就请陛下发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7章 孤儿寡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是一个长期在原地发展并逐步改造的城市,其宫城源于大武宣武军节度使治所,大林朝以来,多次对宫城进行了营缮。 林荣心细如发、事必躬亲,他继位后,亲自对大侯宫城进行了详细规划,严格按图实施,因此,林荣留给林宗训的皇宫已初具规模,整个宫城呈正方形,严守子午线,轴线对称,前朝后寝,坐在万岁殿上,洞开诸门,则视线可直达宫外。 侯云策、赵英在进入皇宫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在宫门停了下来,巍峨的皇宫依旧气象万千,英明神武的林荣却已经远去。林荣生前,侯云策总有算计着他的死期,林荣逝后,侯云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他的影响,仿佛大梁城空气中仍然残留着这位昔日帝王威严无比的声音。 田妃和赵家六妹争宠三年,终以赵家六妹成为皇后、皇太后而结束,凡是田妃一系的太监、宫女,全部被踢去守陵,这是赵英的主意,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三公主中毒事件给赵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宫中太监,见到侯云策、赵英,一个个都把最美好的笑容堆在脸上,稍有品极的太监都极为殷勤地上前问候、致意。 皇后寝宫,宫女和太监们早已退到了一边,诺大的院落只剩下林宗训、侯宗林两兄弟,赵英、赵皇后两姐妹,还有一位稳重如山的侯云策。 林宗训拿着一棍木棒,追逐着数只翩翩起舞的漂亮蝴蝶,侯宗林最为崇拜他的表兄,翘着两片小肥屁股,跟着宗训一起在满是鲜花和绿叶的院中跑来跑去。 侯云策在内心深处有些怜悯赵家六妹,宫中三年时间,天天和田妃明争暗斗。没有过上一天的舒心日子,终于当上皇后却死了丈夫,好在她的儿子宗训亦成了皇帝,否则日子较之以前难过百倍。 赵英和赵家六妹都穿着寻常贵妇服饰。 大林的服饰源出于大唐,却又出现了不少变化,大武代妇女整体上圆润丰硕,大林女子则渐以修长为美,赵家六妹的服装皆体现了这一特点。上身为贴身、窄袖的交领短衫,下身为宽松至地的长裙,长裙的上端一直系到柔软,胸前还束有绣花的抹胸,衣裙用丝带束紧,长出来的丝带像两条飘带一样垂于身前。 赵英由于有了身孕,则穿着一件宽大外衫。 两姐妹坐在花丛中低声交谈,侯云策不想掺和在两姐妹之间,喝了一杯酽茶,就起身行走于绿树红花中间。 “抓住了,抓住了一只。”林宗训满头是汗,捉住了一只宽翅膀的蝴蝶,兴奋地举起来。 侯宗林是个小跟屁虫,对表哥的崇拜溢于言表,“陛下哥哥,我要这只蝴蝶。” 林宗训有些舍不得这个胜利成果,不过看着侯宗林红朴朴脸蛋和一脸渴望,想了想,还是大方地把蝴蝶送给了侯宗林。 “我很卑鄙吗?居然要谋划这孤儿寡母的大好江山。”看着可爱的林宗训,侯云策不觉涌上了这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逐鹿中原岂能有妇人之仁,更何况中原本是侯家的江山。” 在园中看似悠闲地转了一圈,侯云策这才踱回到赵英姐妹身边。 “姐夫,此次契丹国主耶律述律带着大军南下。这该如何是好?”赵家六妹进宫三年,一直忙于和田妃争宠,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等军国大事,如今刚刚当上皇太后,就遇到了这样一件天大的难事,日思夜想,已是心力憔悴。 听到赵家六妹一声温婉的姐夫,侯云策不觉在心中微微一叹。道:“此事中门下已经议过,应对措施已经出来,各军也开始准备。只等圣旨一到就立刻前往北上。”看到赵家六妹仍然眉头紧锁,侯云策又道:“大林军刚刚取得了幽州之战地全胜,兵强马壮,士气高昂,定然能够护卫京师安全,皇太后不必过虑。” 赵家六妹勉强展颜笑道:“在内宫之中,姐夫就不必称小妹为皇太后,还是依着原来称呼叫我六妹吧。” 赵英在一旁道:“阿郎,我们是至亲,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也不必太过拘礼。” 兴致勃勃的林宗训举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边跑边喊:“阿娘,我又捉到了一只漂亮蝴蝶,我要把它放在竹篮里面。” “这小小的孩童,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却要承担这样一个大大的天下,真是为难他了。”赵家六妹神情复杂地看着奔跑过来的侄子,她和林荣也育有一女,刚刚出生就夭折了,林荣已逝,赵六妹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女了,所以,她视大姐的儿子林宗训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失去母亲的林宗训也特别依恋赵家六妹,称呼赵家六妹为阿娘。 赵六妹为林宗训擦去头上的汗水,又低声吩咐了几句,林宗训又带着侯宗林到别处玩耍。 赵家六妹看着林宗训蹦蹦跳跳的身影,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才扭头对侯云策道:“此次北上迎敌之策,既然姐夫已经同意,我也就放心了,以后朝中诸事还要请姐夫多多费心。” 林荣驾崩以后,在侯云策的提议之下,形成了一条的制度:凡是五品官以上的人事调整、动用一万人以上的军事部署,必须由中门下五位宰相中地三人同意以后,面呈报给陛下,陛下同意之后才能具体实施。 侯云策想出这一条建议以后,先发制人,未经商议,就交由一品以上大臣讨论,得到了绝大多数大臣的支持,在五位宰相之中,王蒲、魏仁蒲不置可否。王著大力支持,范质虽然对侯云策此举心有不满,可是这条建议十分敏感,又得了大多数大臣和皇太后的支持,范质也不敢公然反对,此条建议就成为了一条正式制度。 林宗训年幼,赵家六妹实际上就对中门下呈报的公文有最后的决定权,赵家六妹不过是一位青春可人的少女,没有经过任何历练和学习,如何有能力应对复杂的军国大事,因此,中门下呈送地公文,她基本上是照批不误。 在赵家六妹心中,最值得信赖地人只有赵英、父亲和侯云策,在六妹心目中,侯云策是百战百胜的将军,既然侯云策也认同范质地北上之策,她悬得高高的心才放了下来。 用过餐,侯云策一家人这才离开了皇宫。 赵英脸色极为难看,回到侯府以后,没有理会侯云策。径直回到了主屋,也不洗浴,和衣躺在床上,留给侯云策一个背影。 小梅看到侯云策和赵英回来。喜滋滋就端着茶水来到主屋,见两人面色不对,就急忙退了出来,侯云策和赵英向来夫唱妇和,几乎没有红过脸,小梅是第一次见到两人闹别扭,回到偏房之后,就坐在胡桌旁。用手撑着下巴,想着自己的心事。 侯云策是一位极为爱干净之人,每日回家必然要洗浴,小梅极聪明,在侯云策的指点之下,很快就掌握了按摩之术,这是消减疲劳极有用地方法,小梅技成以后。洗浴之事主要就落在了她一人身上。 一年多来。小梅对于侯云策身体熟悉之极,闭着眼睛也能完成工作。 小梅这种贴身的使女,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侯云策的小妾,自然也不吝惜自己的身体。 侯云策对小梅的心愿心知肚明,只是人地精力有限,眼下政局纷乱,他根本没有精力把心思耗在一个使女身上,占有,或是不占有,对于侯云策来说,都是极其微小的事情。 但是,妻子赵英在侯云策的心中份量却重如山,赵英的情绪是一定要安抚的。 侯云策坐在床边,把手放在赵英地腰上,指尖轻轻的动了动,道:“小英,还有一月就要临产了,不准生闷气,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赵英极为疼爱孩子,转过身,平躺在床上,握住侯云策的手,道:“小妹和宗训都是我的亲人,他们一心一意把我们当成了靠山,面对他们的信任,我实在是愧疚万分,无脸见他们。” 侯云策把手放在赵英隆起的肚子上,静静地看着赵英。 “阿郎,我们尽心辅佐宗训吧,等到宗训能够亲政,我们就退隐山林,快快乐乐地做一个富家翁。”赵英用满怀祈求的眼光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仍然不著一言,只是轻轻的抚摸肚中的孩子,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父亲的大手,小脚用力顶着母亲的肚子,形成了小拳头似地凸起。 当前政局,就如身上的血液一样,时时刻刻都在侯云策脑中转动。 “大武亡之后的五十年,谁掌握了军队,谁才能真正地执掌朝政。六妹和宗训无法掌握禁军和边军。” 赵英辩道:“大林禁军、各节镇之军队,都是忠于陛下地。” “不错,大林禁军和各节镇的军队都是忠于陛下地,他们忠于的是林荣陛下,而非林宗训陛下。我们细细数数,禁军六军的大将,韩通、韩令坤、袁彦、向拱(即向训,因避柴宗训的讳,而改名向拱)、李继勋、杨光义,对宗训和赵家六妹忠心耿耿的到底有几位?这些统兵大将,不管谁来当皇帝,对他们影响都不大,只不过换一个人磕头罢了,大武后之五朝莫不如此。” 五朝以来,领兵大将夺权是最为正常之事,赵英喜读,熟知这一段历史,侯云策所言虽然大逆不道,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赵英想了想,道:“向拱是澶州旧臣,杨光义是忠厚之人,此二人定然忠于当今陛下。” “只怕未必。”侯云策“哼”了一声,又道:“世宗帝去得太早太突然,当今陛下年纪太小,根本没有任何羽翼,在这个世界上,上位者没有一支可靠、强大的军队,而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品质上,是最危险之事,如果我们不早做谋划,或许哪一天晚上睡下,就没有醒来的机会,我是一个男人,保护妻儿是我的责任,我可不会傻到等着别人来屠杀。” “但愿佛祖保佑,少生杀戮。”赵英和小妹相比阅历要丰富得多,对于侯云策的观点从内心深处是赞同的,更何况此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赵英见阿郎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 圣旨一下,杨光义带着六万禁军紧急北上。杨光义率军赶到邢州之时,定州,契丹军的小队侦骑已和定州军交手数次,小队契丹骑军避而不战,在定州附近不停地游动,牵制住定州军,等待主力到达。 契丹军主力大军借道北汉代州,为诸山所阻,其骑兵的机动优势大打折扣,杨光义率军到达镇州之时,耶律述律的前锋军亦刚刚到达定州。 刘继业率领的三万北汉军故计重施,大军通过团柏至太平驿,再次突破昭义节度使李筠部阻截,乘胜进逼潞州,这个行军路线和六年前高平之战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大林军准备极为充分,张永德率军三万驻守泽州,当北汉军接近潞州之时,张永德军的前锋骑兵也出现在潞州南面。 一时之间,潞州、镇州、定州、易州沿线,到处都成为血流满地的战场,双方互有胜负,呈僵持之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8章 边军入帝都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沁水岸边,数十名血迹斑斑的汉子躺在岸边,他们都张着嘴巴,仰望着黑成一片的天空,不停地喘着粗气。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中年汉子撑起身体,道:“小么,让大伙起来,翻过了那道山梁,才是安全之地。” 小么并不小,是一个面相凶狠的大胖子,他站起身来,抬头一脚踢向身边之人,低沉着嗓子道:“快起来,别睡了。”小么接连踢了数人,被踢之人呲牙裂嘴地站起来,圣主就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就不敢如平常一般和小么笑骂,都偷偷望着往日神秘莫测、法力无力的圣主。 圣主衣着黑衫,黑衫来自于成都府,质地极佳,即飘逸又透气凉快,黑衫上绣有一只飞翔的神鸟,神鸟是由红色的丝绣成,平日里,随着黑衫的飘动,就如有灵性一般,但是此时,神鸟也如斗败的公鸡一般,沮丧地低垂着头。 圣主见众人神情中透着些游移,少了些往日的虔诚,他用宽厚的低声镇静地道:“小么,你带五名护法在前面探路,刘总护法,你带五名护法断后,翻过山梁,就是大林的地盘了,我们到了潞州分坛再休息。” 这一伙人是礼弥教的圣主谷应天及其手下。 礼弥教在大林和北汉边境兴起多年,大林和北汉地方官分别对其用兵多年,却剿而不灭,反而是越剿越多,契丹州、代州等边境诸州,许多边民只知圣主谷应天,不知大林、北汉皇帝。 圣主谷应天肩膀上有一团血迹,走动之时,阵阵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谷应天为了在教众面前保持着法力。只是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偷偷地抹了些金创药,而没有如寻常手下一样用厚布包捆。 “真没有想到太原牙兵如此历害?”谷应天想着如飞蝗般的箭雨,六名被射成刺猬的大护法,仍然心有余悸。 谷应天是上一届礼弥教主的关门弟子,一身武艺,在江湖上罕有敌手,他能当上新一届教主。除了其心思缜密以外,武艺高强也是一个原因。谷应天手下有八大护法,个个都是武林中的好手,皆有万夫不挡之勇,总坛的其余教众,大多武艺精熟,他们与大林、契丹、北的汉州府、定州府、汾州、隆州和沁州的地方官府争斗数年,数次把地方官府派出的军队引入山中,分割击破。 这些地方官府慑于礼弥教的实力,对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谷应天当上教主之后,千方百计和这些地方官府搭上关系,双方形成了默契,井水不犯河水,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谷应天也就慢慢地放松了警惕,把总坛由极为偏僻的大山移到了较为平坦的五炉山中,总坛有五百多人。每日吃穿用度着实不少,移到五炉山中以后,采买方便了许多。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分为利大于弊,利小于弊或利等于弊三种情况,而且利、弊会随着形势的变化而转移。 礼弥教总坛移至了五炉山,一时之间,五炉山朝拜如云。好生兴旺,总坛还暗中买了大片田地,秋收之季,更是一幅五谷丰登地盛世景象。谷应天和上一届教主不同,他是一个务实派,他执教以来,教中的神鬼之色去了不少,另外由于教内富足。杀人越货的勾当也越来越少。 前一任教主为一个女子数次刺杀侯云策。谷应天掌教以后,立刻放弃了这一个危险的行动。谷应天孜孜以求的目标就是让礼弥教成为佛、道一样受到官府承认和保护的教派,对于大林朝这位声威日隆的权臣,还是不碰为好。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南下的太原兵突然夜袭了五炉山,太原兵足有万人,他们封住了五炉山所有出口,然后猛攻总坛,总坛五百人皆能战,他们依险力战,但是太原牙兵卑鄙无耻,不仅派兵偷袭,而且占据了高地,就用强弩硬弓狂射,使众多好手死得窝囊之极。 谷应天带着四十多名教中骨干,仗着地形熟悉,冲出了北汉军包围,沿着沁水南下,经过两天的逃亡,已来到了北汉与大林的边境。走了数里,终于翻过了缓缓的山梁,谷应天一行踏入了大林国境内。 太原兵攻打总坛非常隐蔽,因此谷应天等人逃得十分仓促,众人都没有带粮食,两天逃亡中,只能寻些野果充饥。正是众人眼冒金花之时,小么带着一群衣衫简朴的村民走了过来,这些村民来到了谷应天面前,目光不敢直视,跪在地上不停地念着礼弥教的经文。 看到这个情景,谷应天暗自松了一口气,暗自打气道:“多年的心血毕竟没有白费,有了这些礼弥信众,礼弥教必将处于不败之地。” 谷应天一口气吃了两个大饼和两个鸡蛋,他擦掉嘴上的痕迹,又在一间破烂但总算干净地小宅子里睡了一会,把黑衫上的污血擦试干净,出门之时,重新恢复了圣主的庄重和神秘。 上百名艾家村民聚集在院外,谷应天一露面,呼拉拉全部跪了下来。 谷应天很少讲经,只是总坛蒙难,专门讲经的护法被北汉军射杀,他又感于村民的虔诚,就亲自布坛讲经。讲经刚刚开始,村外就发生了激烈的打斗声和喝骂声,小么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大林军队来了。” 来到村边的大林军队不过百骑,他们是潞州军的侦骑,自从刘继元率兵三万南下以来,早有大林细作潜回了潞州,每日潞州军都派出数队侦骑,不断地在边境处巡视,侦探敌人地行踪。 艾家村位于山窝之中,平日里依靠着背后的小山遮挡北风,潞州侦骑十分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艾家村里来了一群礼弥教教众,从小山左侧穿行过来,他们刚要从村口进入艾家村,就遇到了礼弥教的守卫。 礼弥教守卫此时已是惊弓之鸟。见到大林军骑军到了艾家村口,一面阻击,一面派入去通知圣主。 侦骑皆由各军中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在村口骤然遇袭,一名军士被大树下的长枪刺下马来,礼弥教众平时亦有大弩,可是这次匆忙南逃,弩弓全部丢在了总坛。为了阻止骑军入村,被迫用长枪和骑军交战。 五名礼弥教守卫平举着手中长枪,站在村庄地入口处,虎视眈眈地盯着骑兵。 大林侦骑虽然只有百人,可是排兵布阵极为章法,一名军官喊了几声音,四十多骑就绕过村口,向村后插去,剩余的骑兵就准备从村口进入。 战马也感到了战斗地威胁,它们兴奋地喷着响鼻,脚掌敲打着地面,十几名骑兵飞快地取下弓箭,对准了几名长枪手。 在总坛之役上。礼弥教众多武艺高强地大小护法,还没有短兵相接,就被北汉一排又一排的弓箭射成了刺猬。守卫们见大林军士又拿出来弓箭,便知大事不好。一名守卫便大吼一声,挺着长枪冲了过来,其余地守卫明白过来,若不主动进攻,只能是箭手的活靶子,他们也跟着大叫着冲了过来。 五名礼弥教守卫还未接近骑兵队,十几枝箭就迎面而来,在这样短的距离里。守卫们根本无法完全躲开迅捷无比羽铁箭,四人被射倒在地。 只有一名武艺精纯的守卫用长枪挡开了铁箭,冲到了战马前面,他一枪刺入了一名弓箭手的腹中,正待抽枪,却发现弓箭手双手紧紧握住了枪杆,死不松手,他猛然使力,把这名弓箭手从马上挑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那名骑军军官跃马上前,手中长刀猛地劈了下来。礼弥教守卫还末收回长枪,只觉胳膊一麻,回首看时,自己的左胳膊已被斩断。 左手从身体上分离出去,却仍然紧紧握着长枪。 一枝铁箭飞来,插在了这名礼弥教守卫的胸口。 当谷应天提着长剑越过信众之时,大林骑兵们已经冲到身前,众护法保护着谷应天穿过极窄的小巷,朝村外退去。 刘总护法带着五位弟子守在巷口狭窄处,他们每人提着一块门板,用来挡住铁箭,并且在地上扔了一些胡桌和杂物,减缓骑兵的速度,这样一来,骑兵优势不能发挥,数名靠近的骑兵接连被刘总护法格杀。 众骑兵不敢走进狭窄的小巷子,对峙了片刻,一些骑兵然后绕过村口,准备迂回去追赶谷应天一行。 等骑兵迂回过来之时,谷应天已经进入了村旁的一片大林子中,这片大林子连接着小山,骑兵刚入密林,又有数人被刘总护法刺入马下,“遇林莫入、穷寇莫追”是侦骑的两大原则,骑兵们见敌人历害,不敢再追,就只有眼看着这一群来历不明的汉子逃入了林中。 骑兵回到村中,得知来者是礼弥教护法一级地重要人物,大惊之下,一面派人在小山沿途搜索,一面派人回去报信。 礼弥教诸人常年受到官府围剿,进入山中就如鱼得水,等到骑兵引来大队步军之时,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边境烽烟四起之时,在大梁城内,仍然一派和平景象。 杜刚、小武带着一名老者,整日混在茶馆、酒楼、勾栏、寺庙、道观等人群集中的地方。 杜刚在显德六年初和孟殊的妹妹孟清结为夫妻,孟清现在已有了身孕,三年的帝都生活,洗去了杜刚脸上征尘,他就如一名翩翩城中少年郎一样,穿着一件极为随意的“半臂”。 大林服饰继续承了晚唐时期的风格,常穿的有襦、袄、衫、裙等品类,颇具特色的是“半臂”之服,“半臂”是一种上衣,又叫“半袖”,是有里子的夹外衣,对襟式样,袖子齐肘、身衣很短。 半臂、短剑和黑头巾,是大梁城内游侠儿的标准打扮,不管走到大街小巷,总会遇到不少这样装束的年轻人。 那一名老者却极为普通,把两只手笼在袖中,眼睛微闭着,面无表情地跟在杜刚身后,他就如水滴般融入到大梁城内,看过他地人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三人从归云寺出来,坐在一个空空的茶舍里,茶舍全是旧木桌子,上面有一道道裂痕,看来桌子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来一杯白水茶”,杜刚走了半天,着实有些口干,坐上凳子就吩咐道。一位中年汉子手脚麻利地摆上了三个洁白的茶杯,然后提着一壶水过来,随着开水入茶,一股绿意在水中翻滚。 杜刚曾是侯云策的亲卫,不知不觉学了侯云策的很多习惯,喝白水茶就是其中之一,喝惯了白水茶,杜刚再无不肯喝有盐、葱、姜煮在一起的正式茶饮。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吹开茶味片子,杜 刚轻轻地抿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山水间的清新由唇中升起,不由赞道:“真是好茶,定是今年的明前茶。” 中年汉子为杜刚等人泡完茶,就苦着脸坐在一边,听到赞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讨好地道:“少郎真是好手段,一闻就知道是今年地新茶,可惜现在识货地人太少了,买卖真是难做。” 杜刚身边的老者眼光扫了中年汉子一眼,道:“听你口音,似是西蜀中人氏。”老者是一口地道的大梁腔,问完之后,就随意的端起茶杯。 中年汉子似乎很有些惊,他到大梁已有十多年,年轻时因为一口家乡话,作买卖时常受到别人欺负,因此他苦学大梁话,现在一口大梁话说得比大梁人还顺溜,没有想到说了一句话,就被老者听了出来,不禁颇有些惊地问道:“听老丈口音,必是大梁人无疑,怎么知道我的是西蜀人?” 老者笑道:“西蜀人说话,不喜卷舌头,你有两个音就没有卷舌头。” 茶舍掌柜脸露佩服之情,“老丈端是历害。” 老者长叹一声道:“我是大梁人,二十岁放西蜀,在西蜀中住了三十年,我的两房小妾都是成都府人,这西蜀语,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可惜,战乱连连,想回去看看也不能成行,现在听到说西蜀语的,也觉得亲切,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老者平日里半天也不放个屁,今日见了茶舍掌柜却说个不停,小武好地瞪着老者,正欲开口调笑,忽觉脚上一痛,已被师傅陈猛踩了一脚,抬头看时,杜刚却在低头喝茶。 大林朝从广顺元年开国,日前到显德六年,十年时间,这个残缺的帝国经历了无数大战,幸运的是大林越战越强,残酷的战事总在边境线上或敌国境内进行,帝都大梁已经初具盛世的和平之景,不少回骨人、大蕃人、党项人以及西蜀、北汉的老百姓都定居在大梁。 茶舍掌柜来到大梁多年,他见老者谈到西蜀中之时,脸上隐有泪痕,不由得大起好感,他禁不住提起自己最得意的手艺“老先生,我这个茶舍在早上还卖成都府最出名的杂碎面,大梁城里有不少西蜀人喜欢在我这里来吃面。” 老者眼睛一亮,咽了咽口水,道:“掌柜这里有杂碎面?真是太好了,成都府南门拐弯的那一家小店,里面的杂碎面臭死人,吃过永远都忘不了。” 茶舍掌柜他乡遇故知,心情激动起来,他对坐在一旁呆呆的小厮道:“把火捅开,我要给先生做一碗杂碎面。”茶舍掌柜看了看老者身旁的杜刚,狠了狠心,加重语气道:“来三碗。” 很快,三碗热腾腾的杂碎面端了上来,老者贪婪地嗅了嗅,“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杜刚在外走了大半日,正有些肚饿,见老者吃得香,也就动起了筷子。长长的面条还未进嘴,一股十日不洗脚的臭味就扑鼻而来。猛然间嗅到这个味道,杜刚胃肠一阵翻动,差点吐了出来。 老者吃得兴致盎然,吃完一碗之后,见杜 刚不吃,就毫不客气地取过了杂碎面。风卷残云般地把杜刚的那一碗吸进了肚子里。小武年少时,流浪四方,曾经吃过又臭又香的杂碎面,他见老者吃得香美,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吃到最后之时,杂碎面的独特香味便充满了整个胃肠。 老者要付钱,茶舍掌柜死活不收。很有几分西蜀人的豪爽。等到三人离开了茶舍,老者立马就成为了一个闷葫芦,转到了路口,他才轻声对杜刚道:“唐门之人全是西蜀人,西蜀人十有八九喜欢杂碎面,盯住这一家茶舍,说不定会有意外地发现。” 北伐之前,三公主和王朴相继中毒。三公主幸得智能大师出手,捡回了一条性命,枢密使王朴却不幸遇难。唐门与这两件事情脱不了干系。唐门弟子行踪隐秘,用毒的手段阴狠毒辣,他们向三公主和枢密使王朴下毒,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和大梁城的某些势力联系在一起。否则,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机会向三公主和枢密使下毒。 杀掉大梁城唐门弟子,消除潜在的隐患,是侯云策交给飞鹰堂杜刚的一个重要任务。 北伐之前,侯云策对凌靖半是威胁半是利诱,让凌靖到西蜀中去请青城山道长。 青城山道长和唐门同处一地,唐门行事颇为偏激,因此两派恩怨交织,青城老道昊月和唐门掌门人是莫逆之交,另一位有名的道长李明却和唐门仇深如海。凌靖多次到青城山,颇知其中内情,他在侯云策的逼迫之下,来到了青城山,把李明道长的弟弟李通请到了大梁城。 在青城山,李明道长极其出名,可说是众人皆知地人物,而李通却是青城山下一个普通富家翁。平时为人低调。没有多少名气,但是李通并不是平凡人物。他在暗中操持着李家的生意,正是由于其兄李明和他的共同努力,李氏家族十数年就成为财力雄厚的一方大族。 李通四个儿子皆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买卖,广顺三年,长子在汉中莫名其妙中毒而亡,尸体运回青城以后,李明道长立刻断定,是西蜀门“凤尾砂”夺了侄子之命。李明道长找到唐门,唐门主事却推把责任推给了唐门除名弟子唐适。 李家在青城山族人众多,为了族人的生计,李明也不愿和唐门撕破脸皮,听到唐门主事的推脱之辞,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放弃追查此事。不过,仇恨的种子已在李明和李通心中产生,特别是李通,杀子之仇更是永远铭记在心。 凌靖说明来意之后,李通就把家族的生意交给了儿子们,跟随着凌靖前往大梁。 借着大梁城权臣侯云策地手,杀掉唐门子弟,亦是人生快事。 在茶舍旁边,总是停着好多俩马车,这些马车极为普通,全是到归云寺上香的妇人所乘,每天来来往往只怕不下百辆。 第二天一大早,李通就乘坐着一辆灰色的马车来到了茶舍,他透过一层薄纱紧紧盯着茶舍。 早上是茶舍掌柜是忙的时候,有时吃杂碎面的西蜀人来得集中一些,他就忙不过来,茶舍里就充满了“龟儿子,日你妈”等亲热地西蜀骂,每当此时,茶舍掌柜脸上就总会笑成一朵花。 李通守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行走间小心翼翼,生怕踩死一只蚂蚁,他在一旁观察了很久,最终忍不住杂碎面的臭味,还是坐在了茶舍地角落之中。 得到了准备消息的杜刚匆匆走进了侯府。 林中虎在院中逗弄着两条大狗,横行、霸道已长成了小狮子一般的大狗,它们围绕在林中虎的左右,雄纠纠、气昂昂,听到小门吱地响了一声,性急的横行胸膛里发出低低地的一声怒吼,就向门口冲去。 能进小屋的人,都是和侯云策关系密切之人,横行相貌凶狠,记忆力却着实惊人,只要到过小屋之人,它都牢牢的记在心中。 杜刚一支脚刚刚迈进小门,就看到了一个硕大脑袋,森森利牙就在眼前。杜刚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从来没有胆怯,但是在横行、霸道面前却总是有些惴惴不安,他用双手托着横任的粗壮的前肢,忙道:“横行,别闹。” 横行精力特别旺盛,它紧紧扑住杜刚,用低沉地胸声打着招呼,杜刚无可奈何地对着林中虎喊道:“阿虎。快把横行招呼住。” 横行、霸道跟林中虎最亲,只要林中虎一声令下,横行、霸道就会毫不迟疑地立刻执行,这也是林中虎最为得意之处,时常为了此事向罗青松炫耀。 参军封沙听到了杜刚的声音,从偏房走了出来,道:“杜郎,你到小厅稍坐一会,云帅有事还未过来。”封沙现在已成为侯云策颇为信任的谋士,许多大事皆由其操办,说话办事,自信心也就满满地。 林中虎见参军封沙走出门,就满脸笑意发话道:“横行。回来。” 一串鸽哨从空中响起,随后一只鸽子“扑腾腾”从天而降。 小院之中,横行、霸道两条大狗称雄于地面,它们俩一心想袭击院内角落的鸽子。可是鸽子们也是极为精明的家伙,早就知道下面地两条大东西对自己不怀好意,警惕性高得惊人,从来不飞落到两条大狗的势力范围,而总是高高在上、悠然自得地俯视着两个不怀好意地大家伙。 杜刚在小厅里坐了一会,孟殊也来到了小厅。 如今孟殊成为杜刚的大舅子,两人关系自是非同一般,经侯云策同意。孟殊主要掌管侯家商铺,飞鹰堂具体事务就全部交给杜刚来负责,飞鹰堂的活动经费仍然由侯家商铺单独列帐处理。 孟殊和杜刚等了一会,侯云策还没有回来,封沙就命亲卫送来一盘围棋和茶水,请两人安心等候。 到了中午,侯云策仍然没有回来。 中门下。范质、侯云策、王蒲、魏仁浦、王著等人围坐在一起。 范质心中极为恼怒。在心中狠狠地骂道:“赵家小女子真以为自己是大汉吕后、大唐武皇,竟然数次驳回我的奏折。”范质用眼解瞟了一眼端坐不语的侯云策。他心里十分清楚,没有侯云策的支持,赵皇后绝对不敢轻易否决宰相们的提议。 范质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禁军主力大部分随着赵枢密北上抗敌,大梁城不过有铁骑军一万人,实是一座空城,必须要加强帝都的力量,不知为何陛下屡次不同意辅政大臣地意见?” “若论兵精将勇,禁军自然是第一,其次就要算各地边军,抽调一些边军到大梁,整训成新禁军,确实是当务之急。”魏仁浦做过数年枢密使,他虽然没有在一线带过兵,对军队作战并不在行,但是对大林各军的状况极为了解。 王溥也赞成此议:“范阁老的意见是对的,六部禁军共有十二万,北伐之战,禁军总的伤亡有三万多人,虽然补充了青州军和德州军,也只有十万之数,这里面还包括了汴河水师地二万人,如今赵枢密带着六万五千人北上御敌,京城中不过一万多人,力量实在太过薄弱。若南方、西方出现紧急之事,朝中根本无兵可用。” 侯云策默不作声,赵皇后两次驳回范质的提议,他正是始作俑者。 调哪一部人马入京,事关京城安危,是极为敏感的话题,亦成为各位宰相较劲的焦点。范质提出从两个地方调动人马进入大梁,一是李重进部调一万军队,二是从安审琦部调一万军队。 这个方案侯云策自然不能同意。 林荣驾崩以后,侯云策就在谋划调动黑雕军进入大梁,却一直没有合适地借口调动黑雕军南下,杨光义和范质联手之后,侯云策更加坚定了调动黑雕军南下的决心。 陛下对大事有最后决定权,这是由侯云策提出、经众辅臣同意的制度,范质两次提议被驳回以后,有一肚子无名火却无法发泄,被迫再次请辅政大臣一起议事。 王著虽是新任宰相,却是林荣旧人。王朴为人严肃,王著为人潇洒无羁,他们俩人最得林荣信任,林荣病重期间,曾专门召见过他,让王著尽收辅佐林宗训,在各位宰相中寻求平衡,不让一人独大。 此时,王著表面平静,大脑却飞快地转动着: 大武朝初期恢复府兵制,较隋朝更为完备。府兵为基本的常备军,分为隶属于皇帝的十二卫和皇太子的东宫六率,统称为禁兵;驻防边境的军事机构称镇、戍,主要任务是配合军队防卫边疆。 自大武睿宗时起,开始设立节度使,天宝中期,节度使增至安西、北庭、河西、范阳、平卢、陇右、朔方、河东八个,这些节度使各镇一方,所辖兵力极为雄厚。大武内乱后,军阀占据地地节度使,形成了半独立的政权,即使表面上听命,也始终是大武政府力量所不能控制的地方割据军阀。 林荣吸取了晚唐的教训,着力加强了禁军的建设,不断地限制各地节度使的力量,内地节镇只有少量维护社会治安的地方军队,而且这些军队的装备、训练和禁军相差甚远,已经不足为患,只有边境节镇因为要防御外敌,还保持了相当军力。 从历史地角度来看,加强禁军、削弱节镇是必然之势,把精税边军改造成禁军,也是顺应天命之事。 从现实角度来看,各位宰相都愿意自己熟悉地部队进入大梁,范质所调两部显然是他能掌控的人马,这自然会引起了侯云策等人的不满。 王著既不愿意范质势力太强,也不愿意侯云策一枝独秀,等到王溥说完,就淡淡地笑道:“边军有守卫边境之重任,目前,大林西南有西蜀军陈兵数万,西北有契丹、党项、回骨诸胡,北面有北汉军狼顾于前,南是南唐水师虎视于后,若单从一个地方抽调上万人马,势必削弱各地的兵力,若为外敌所趁反而不美。” “在下有一个提议,我们从西南面抽调李重进将军所部五千人马,从西北面抽调石虎将军所部五千人马,从东面面抽调安审琦将军所部五千人马,再从南面抽调王彦超部五千人马,这样一来,既有二万边军调入大梁,也可以减轻各节镇的压力,各位阁老,在下这个提议行否?” 王著的建议是可说是滴水不漏,照顾了各方的利益,又达到了调边军入城的目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89章 圆桌饭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中午时分,侯府里四处飘荡着饭菜香味。孟殊和杜刚已经下了数盘围棋,却仍然不见侯云策回府。正当两人肚子开始提出抗议之时,封沙进来道:“云帅回来了,正在隔院,很快就要过来。”又道:“侯相今天定有高兴事,回来是满脸春风。” 侯云策回到了大梁以后,虽然贵为宰相,却总觉得自已是个光杆司令,飘在云端,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空落落无所依靠,如今就要抽调五千黑雕军南下,虽然人数少了一点,可是有了自己嫡系部队,侯云策觉得腰杆硬了许多。 兴致勃勃地回到院中,侯云策听说孟殊和杜刚已在小院里等候多时,就对封沙道:“我先到主院去坐一会,再和孟殊和陈猛谈话,你让秦家河准备一桌好菜,把刘黑彀、江小六叫过来,今天我们要好好地喝一杯。” 侯云策嗜好美食,府中请有六名厨师,分别来自西蜀、山东、河北及灵州等地,管家秦家河为人十分机灵,总是能根据天气的变化、参加宴席者的身份以及侯云策的心情,来安排合适的美食。 今日侯云策回府时有脸有喜色,秦家河就对封沙道:“封参军,午餐就让灵州的金大郎准备些烤肉,做一桌灵州餐,烤肉下老酒,肯定有一番风味,参军意下如何?” 金大郎是灵州著名的厨师,做菜有胡人风格。侯云策每回到畅饮之时,总是要让金大郎来主厨。封沙对于秦家河的眼力颇为赞赏,笑道:“秦管家安排自然极有道理,对了,等金大郎把肉烤到五成熟的时候,就来给我说一声。” 侯云策走进主院之时,赵英和秋菊都腼着肚子,在主院大树下说闲话。小璐带着宗林在院中跑来跑去。看到父亲回来了,小璐张着双手,飞快地扑向了侯云策。 侯云策抱起小璐,高高地举过头顶,又狠狠地在小璐脸上亲了亲,小璐“咯咯”笑着,用胖胖的小手抱着侯云策的脖子,也学着父亲的样子,使劲地亲了亲父亲的脸颊。 跟在后面的侯宗林见父亲抱着姐姐,就有些着急,抱着侯云策的小腿,喊道:“抱我、抱我。” 秋菊见状,急忙走过来。对小璐道:“小璐,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快些下来。让父亲抱宗林。”小璐仍然抱着侯云策不放手,秋菊飞快地用眼角偷偷地看了赵英一眼,见赵英神色如常,心中稍宽,就温柔地对小璐道:“快些下来,别调皮。” 宗林已经开始嚎淘大哭。 秋菊心中一急,稍稍用力,拍了拍小璐的屁股。小璐看见宗林哭,屁股又被拍了一巴掌,就“哇”就哭了起来,她圆圆地脸胀得通红,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水。 侯云策对小璐着实疼爱,此时见小璐满脸是泪水,就责怪秋菊道:“小孩子喜欢父亲抱,这是好事情,你打她干什么。” 秋菊出身使女,又是小妾身份,平时处事总是小心翼翼,特别是在主母赵英面前更是察言观色,如履薄冰。正是由于秋菊处处小心,她和赵英的关系才日渐亲密,成为无话不说的密友。 赵英见宗林的哭闹让秋菊极为不安,就想抱起坐在地上的宗林,可是她腼着肚子,弯腰着实困难,扭头对站在一旁地小梅、小柳道:“你们俩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少郎抱起来。” 小柳几步上前,弯腰想抱起小宗林,随知小宗林抱着侯云策的腿就是不松手,小柳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小女子,她涨红着脸,又不敢太用劲,只是凑在宗林耳边道:“少郎,起来,我陪你到花园去捉蚂蚁。” 侯宗林平时最喜欢蚂蚁、蟋蟀、蝴蝶等小动物,总是要求小柳陪着他到花园去寻找这些小动物,今天也不知什么原因,宗林就是缠着侯云策不放。 自从有了多个孩子,侯云策就反复告诫自己,切切不可厚此薄彼,历史中兄弟不和、血肉相残的事情太多太多,光是一个三国,就先后发生袁氏兄弟、曹氏兄弟、刘氏兄弟等相互残杀地惨事。 他见两个孩子都不依不饶,秋菊面色不安,就左手抱起宗林,右手抱起小璐,两个小家伙都得到满足,这才停止了哭泣,秋菊也松了一口气。 一家人在园中其乐融融地在玩了一会,烤肉的味道就飘了过来。 孟殊、杜刚、刘黑彀、江小六、林中虎、罗青松都在小院等候,侯云策走进小院,挥了挥手,孟殊和杜刚就跟着侯云策走进了房。 杜刚禀报了发现西蜀中唐门之事。 侯云策勃然大怒道:“西蜀唐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派,竟然不自量力敢掺和到大林的政事当中,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唐门弟子在大梁城出现了两人,一次是曾在宫中露面地唐适,此人据说已被唐门清理了门户,和唐门并无联系,此人已被侯云策的亲卫队用五虎上将弩射杀,为了杀此人,亲卫队还损失了一名老手。另一人则是被侯云策箭杀的唐刚,他随身携带毒物,差点要了柳青叶的性命。 杜刚经历了小莲子的惨事以后,仿佛一下就成熟了十岁,他一举一动就如石虎一般沉稳,尽管侯云策发怒,仍然平静地道:“据李通讲,这名唐门弟子叫唐勇,是唐门主事的侄子,也是唐门二代弟子中极为厉害的人物,我已派出六名飞鹰堂的弟子,扮作各式人等,紧跟着唐勇。唐勇在东在逛了许久,最后进了西城地极普通地小院子,进去后一直没有回来,估计这是他落脚的地方。小院子对面有一个杂货铺子,这是我们开设的观察点,现在如何处理唐勇,请云帅定夺。” “好。此事处理得不错。” 陈猛和杜刚是侯云策最早的亲卫,六年的历练,杜刚 成为了飞鹰堂的副堂主,陈猛成为了黑雕军中的一员骁将。侯云策对亲自培养地两个心腹极为满意,耐心地道:“唐门弟子使毒法子虽然高明。但是若没有内应,他们也无法对三公主和枢密使下毒,唐门弟子就如一柄无比锋利的刀,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并不是这把刀。而是使用刀之人,你们要继续监视唐门弟子地行踪,让幕后之人现出原形。” 说到这,侯云策加重语气道:“不过,唐门弟子虽然只是一把刀,可是这把刀太过阴毒,只有调查清楚,就必须要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房里烤肉的香味越来越浓,大家的肚子越来越饿,杜刚事情报告完后,孟殊赶紧禀报道:“中牟县的盐贩子头目病死了,吴七郎被推举了中牟私盐贩子头目,他手下的私盐贩子分布在大梁、郑州、河中府、京兆府等黄河沿线,有数千人之多,吴七郎已是大林、北汉、西蜀和南唐最大的私盐头子,是在郑州、中牟、许州一带就聚集了数百人。” 贩私盐是重罪,也是暴利,大武实行盐铁专卖以来。贩盐贩子就层出不穷,著名的黄巢就是私盐贩子的一个头目。 吴七郎早已被侯云策收服,成了黑雕军记名军官,侯云策专门派他去做郑州到西域这一条线上的私盐生意,有了黑雕军的庇护和参与,吴七郎很快控制了黄河沿线的私盐买卖,实力之雄厚,已远远超过一般地私盐贩子。吴七郎的买卖造就了无数富翁,也为黑雕军带来了大量的利润。 “孟郎,你要给吴七郎交待,一定要约束好手下,除了私盐以外,其他违法之事坚决不能做,特别要把握两条,一是不能乱杀人,二是不能行奸之事,若犯了这两条,莫怪我翻脸无情。”说到最后几句话时,侯云策脸色已经极为严肃。 孟殊、杜刚皆正襟危坐,满脸凝重。 侯云策看到两人的神情,微微一笑道:“陛下很快就会下诏,五千黑雕军就要进入大梁城,另外还有李重进所部、安申琦所部、王彦超所部各五千人,总共两万人进入大梁城,组成新禁军。” 孟殊、杜刚两人皆为黑雕军军官,听到此消息后,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孟殊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沉重。 这两年来,黑雕军以灵州为据点,不断向四周出击,河套平原的西套和后套已经成为黑雕军实际控制区,控制区向北就是里部的地盘;向西是贺兰山,居住着投降了黑雕军的党项房当残部和师高金为族长的党项颇超人;向东虽契丹人,可是契丹名将耶律大光主力被消灭之后,契丹人又在幽州吃了一个大亏,也没有实力进逼后套和西套。 黑雕军占据了的地盘已经超出了大林朝传统意义上的管辖范围,并没有建立正式的管理机构,也自然并没有正式列入大林朝版图,枢密院的地图仍然把黄河以北算作契丹人等诸胡的地盘。 黑雕军有了河套为基地,又经过两年多的休养生息,实力明显提高,除了原来的黑雕军各营以外,又新建了大蕃浑末营三千人,里营三千人、颇超营三千人、金山营一万人。其中编制最大金山营,其军士全部由从西域迁回的汉人组成,他们以前主要居住在甘、沙十一州,也就是原张议潮所建金山国的辖区内,所以其营取名为金山营。 杜刚以副堂主地身份执掌飞鹰堂,消息自然极为灵通,对于黑雕军近年在灵州的发展情况颇为清楚,心道:“黑雕军建军之时,不过一千二百人,七年时间已成为一等一的强军。” 侯云策见事情谈得差不多,站起身来,道:“抽调到大梁城的四部人马皆是精锐边军,你们也别小瞧他们,你们一定要把其他三部人马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等到侯云策三人走出房之时,一桌灵州风味的宴席已经摆在了会客小厅里,这个会客小厅位于西侧房,和房相对,小厅是专门招待极少数心腹所用,安有一张大的圆桌,在大林朝,世家大族多用方形桌子,一人或两人一桌,严格按照地位高低排座次,而这种圆桌是胡人样式,由于是圆桌,就不易排座次,这对于十分注重长幼、尊卑的礼仪之邦,完全是一个挑战,因此一般人家都不用圆桌,只有行走在大梁的胡人才用这种圆桌。侯云策来自黑城,大有胡气,最喜这种圆桌。 侯云策安放一张圆桌在小厅里,表示坐上这张圆桌就是亲密的一家人,当然,面对正门的位置是侯云策的,没有任何人会糊涂地坐上这个位置。 除了这个圆桌,小厅内其他布置就充分体现了中原特色,左侧墙上挂着一个条幅,上面“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诗句,条幅下面是两盆茂盛的绿竹。孟殊、杜刚、刘黑彀、江小六、封沙、林中虎、罗青松围坐在圆桌旁,在座诸人都知道规矩,一个个把手放在膝上,等着侯云策训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0章 退路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酒酣饭足,众人皆散。 杜刚身为飞鹰堂副堂主,此时已有了自己的宅院,他的宅院在大梁城中极为普通,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住着使女和仆人,后院是杜刚和孟真的二人世界。 孟真见丈夫回家,就放下手中女红,谁知一不小心,针尖刺破了手指,一粒红红的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自从在德州的寺庙中见到了姐姐的尸骨,孟真就极为怕血,此时手指这一点点血珠,也让她脸色发白。 杜刚把孟真的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地吸了吸,温柔地道:“没有事了。” 杜刚和孟真新婚燕尔,正是情浓意迷,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这些天,杜刚和李通混在一起,倒有好几日没有和孟真亲热,此时,一身青衣的孟真俏生生如初春露水,杜刚不觉心中大动,把孟真拦腰抱起,就朝寝室走去。 孟真原本有无数的话要说,见郎君如此,顿时满脸红润,道:“阿郎,没有关门。”手推着陈猛却软弱无力。 夏天衣衫单薄,转眼间,杜刚和孟真就坦诚相见。杜刚出身少林,来到大梁之后,又得到少林俗家高手指点,一身外家功夫已有小成,极为龙精虎猛。 大战结束,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汗珠在身上滚动。 两人又缠绵了一会,杜刚正欲起床,杜刚伸手拉着其手臂,有些羞涩地道:“阿郎。”陈猛回头见孟真神态中有些异常,不仅仅是娇羞。更有些欲说还休的模样,在这瞬间,杜刚神情突然有些恍惚,当年和小莲子私会,每当分手之际,小莲子脸上总是这种依依不舍、欲说还休的表情,想到小莲子,杜刚心中就如被蜜蜂蛰了一下,内心深入不由得颤抖一下。 孟真沉浸在幸福之中,没有注意到杜刚这一刹那地表情变化,抱住了丈夫。 杜刚亲了亲孟真,道:“我还有些事情。马上要出去了。” 孟真见杜刚着急离床,就轻轻地道:“阿郎,奴家有了。” “有了,有了什么?” 杜刚已经坐在了床上,并没有醒悟到孟真所说是什么意思, “有了孩子。” 杜刚就如中了定身咒一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重新拥着孟真,杜刚脸上却面无表情。 孟真原先以为杜刚听到这个消息会欣喜若狂。孰料杜刚只是默默地抱着自已,孟真咬着嘴唇,眼泪水在眼眶转了数转,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脸色苍白地问道:“阿郎,你不喜欢我们的孩子吗?” 杜刚这才注意到孟真的异常,大声“哈、哈”笑道:“谁说我不喜欢,我这是喜欢傻了。” 杜刚猛地翻下床,抱起孟真,把她抛在空中,吓得孟真“哇、哇”大叫:“快点放我下来。别伤着孩子。” 平静下来地杜刚,紧紧抱着孟真,道:“你倒沉得住气,何时发现有了身孕,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今日我觉得身体不舒服,就请了陶郎中,他说我有喜了。” 陶郎中擅长治小儿之病,在大梁城已颇名气,他所在的药房东家就是侯家商铺,听说杜刚娘子不舒服,就巴巴地跑来为子孟真瞧病。 杜刚和孟真相拥着又聊了几句,道:“我下午还有些事情,晚上我派人去请大哥大嫂到家中来,让明月楼的大厨师到家里来弄一桌好菜,好好庆祝一番。” 走出房门的杜刚,脸色凝重起来,在前院叫出小武,就离开了小院。 小武已是半大的小伙子,跟随着杜刚习武数年,身体猛向上窜,如今只不过比杜刚略矮一些,若从背影来看,已和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没有多少差别。小武五官说不上漂亮,只是他的眼角和嘴角总有些上翘,神情间总有约约地桀傲不训,这倒凭空给他增添了一些神采,让他小小年纪就有些男子汉的味道。 杜刚只说了一句:“牵马。” 数年来,小武一直是陈猛的影子,听到牵马两字,就知道陈猛要出城去看小莲子的墓地,也不多问,就到马廊去牵了两马健马过来。 小莲子的墓地在城外地一处小山坡的山腰上,郁郁葱葱的松树连绵成片,山下是一条宛转而流的清洌小溪。看到小莲子墓地上有些杂草,杜刚便一言不发地围着墓地除草,一根一根地拔起杂草,又把杂草根部的泥土小心地抖落下来,用手指把浮土按紧。 杜刚为墓地除草时,极为不喜有外人在场,小武多次被他赶下山来,所以小武知趣地坐在小溪旁,把脚伸在水中,任凉丝丝的溪水冲打着脚背,正在舒服之时,忽然脚背处有些痒,低头看,只见数支小鱼围在脚边,用嘴不停地较咬着自己的脚趾。 小武照准小鱼,快捷无比地往下一探,一条食指大小的鱼儿就被握在了手中,小鱼大张着嘴,不停地挣扎,却哪里能够逃得出去,小武心性调皮,却不是残忍之人。见小鱼离水之后甚为可怜,就把手放入水中。 小鱼入水之后,尾巴一摆,转眼间就没有了踪影,行动快捷,哪有半分刚才的楚楚可怜。 杜刚一边除草,一边自言自语。 “小莲子,我自小就不知父母在何处。靠师傅把我养大,师傅死了,你也走了,剩下我一人孤零零在世上,现在我有儿子了,你可为我高兴。” “孟真是个好娘子,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等到她把孩子生来。我们一起来给你上墓。” “现在大梁城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乱哄哄的,哪些高官们都有各自的打算,我的事情亦多,平时来看你的时间不多。不过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 等到杂草全部除净,杜刚这才离去。 回到大梁城,杜刚没有回家。带着小武来到飞鹰堂秘密的窝点——位于北城的一处宅院 富巩任侯家商铺掌柜之时,曾经秘密买了一个院子,买了不少获罪的世家女子,放在院内供自己享乐,富巩获罪以后,这个院子就被孟殊卖掉了,然后用这笔钱在北城买了一个普通的宅院,专门作为飞鹰堂的聚会之地。 一名干净利索。不过二十多岁地年轻人对陈猛道:“我们的人一直跟着唐勇,现在院中人已经基本清楚,西蜀中唐门有三人住在小院中,一名叫做唐勇、一名叫唐强,另一位少年人刘通不认识,他们三人很少出门,每次出门都是单独行动,从来没有看到他们一起走出院门。” 在飞鹰堂里。骨干人员全是当年狮营亲卫。他们跟随着赵英来到大梁,随后集体成为飞鹰堂地成员。狮营在黑雕军中向来承担着侦察任务,“狮营侦骑”这四个字,已代表着一种应付各种险境的能力,这五十名狮营亲卫,大多成为飞鹰堂各地的头脑,留在大梁城里的,也多是各分堂的堂主或骨干。 此时向杜刚报告的是飞鹰堂一分堂的堂主张有富,一分堂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擅长跟踪,刘通发现西蜀门弟子唐勇以后,就由一分堂接手跟踪唐勇。 “今天,唐门弟子到了什么地方,和谁见了面?” 杜刚坐在他的大座上,沉稳如山,翻看了一会各地汇上来的要情。 张有富和杜刚都同是亲卫,做亲卫之时,长期混在一起吃喝玩乐,算得上亲密无间,又经过数次大战,并肩作战也算得上生死之交。当杜刚主持飞鹰堂具体事务以后,就让张有富担任了一分堂的堂主。 张有富看着眼前阴沉着脸的杜刚,斟酌着道:“唐勇和唐强,分别在大梁城内四处闲逛,那少年人到了城北的明月酒楼,独自喝了一会酒,就离开了酒楼。” 杜刚以副堂主身份执掌飞鹰堂,杀伐果断,令出必行,张有富虽然和他极熟,却也竟然渐渐生出敬畏之心,谈正事之时不敢有丝毫马虎。 “少年人没有和其他人接触?” “没有。” 杜刚思索了一会,道:“唐门弟子就如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但是长刀是不会主动杀人的,主动杀人的是用长刀的人,我们必须找出唐门弟子背后这个人,你们给我盯死这三个人,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这一番话侯云策曾经说过,杜刚深以为然,自然而然地将此语转给了张有富。 张有富点点头,又道:“在下一直有个疑问,看这个少年人的做派,应是富贵之人,为何唐门将一位出身富贵的少年郎派到大梁来?真有些怪。” “唐勇、唐刚在外面吃饭没有?” “没有,只有这少年郎在外面吃饭。” “这少年郎倒有些意思,你们多派几个人盯住他。” 谈完正事,杜刚沉默了一会,张有富也就静等着他说话。 “张郎,你派人到海州去,帮我买一套小院子。” 杜刚取过一个木盒子,递给张有富,道:“这是买房子的钱,此事是私事,请你为我保密,切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张有富也没有推辞,接过木盒子,道:“你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会用适当的方式,到海州城里买一套普通房屋。” 杜刚又道:“在海州找些本地仆人和使女,就为我守着这空房子。” 到了晚餐时间,杜刚这才回到了小院之中,他刚回到院中,孟殊一家人也来到了小院。 孟殊是孟真的哥哥,但是他们父母双亡,孟殊其实是长兄当父,两人感情极深,听到孟真有了身孕,自是高兴无比。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晚餐,在这里就不细表。晚饭后,姑嫂两人自回小屋去交流怀孕心得,杜刚和孟殊也来到偏房里,坐在一起喝茶,这个偏房是杜刚平日办事所用,没有经过充许,院中的仆人和使人都不能进入偏房。 “什么?你准备将孟真送到海州,为什么?”孟殊似乎不太相信自已的耳朵。 杜刚依然沉着脸,慢慢道:“陛下年幼,要成年还有十年时间,这一段时间里,不知大梁城会上演多少好戏,神仙打架,受罪地是凡人,所以我想悄悄把孟真送离这个是非之地,让她在远离大梁的海州安安静静地生儿育女。” 小莲子不幸身亡,在杜刚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得知孟真有了身孕以后,本能地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孟殊是侯家商铺的掌柜,又是飞鹰堂的堂主,比陈猛更加了解大梁城的复杂形势,听了杜刚之言,沉默良久,道:“云帅是一个精细之人,孟真可以悄悄到海州去,但是我的娘子不能走。” 杜刚已经料到孟殊有此言,建议道:“狡兔有三窟,我们可以到偏僻的乡下,其他人地名义置些田土,情况不对之时可以立刻把家人送出大梁城,免得到时束手束脚。” 孟殊叹息一声,道:“目前只能这样。” 杜刚、孟殊两家人其乐融融,柳江清和柳江婕兄妹却如一对公鸡,昂着脖子,互不相让。小暑满身是油污,尴尬地站在一旁。 柳江婕背伤已经痊愈,她指着小暑道:“你给我出去。”柳江婕在军中已有半年多了,经受了战火地考验,说话间带着军营的火性。 小暑看着身穿软甲、瞪着眼晴地柳江婕,不觉有些心虚,灰溜溜地走出了房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1章 柳长老受伤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内有无数会馆,最出名的是京兆会馆、郑州会馆等大型会馆。 这些会馆都是由各地商人出资修建,一般只接待同乡,为有前途、有钱、有势的乡党到大梁城内经商、办事、求学、考试提供方便。现今不少掌权的当朝大臣,未登龙门之时也曾寄居在会馆内,掌权之后,多数人都能记着会馆的情义,为会馆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灵州会馆是一所极其普通的会馆,论财力,不能与大名府、河中府等富裕之地相比,论在朝为官的人数,比不上江南一带的州县,只是在显德六年,灵州会馆大大出了名,一个小小的会馆,竟然涌出了陈子腾、柳江清、吴若谷、柳江婕等知名人士,自然让大梁城其他会馆刮目相看,每次会馆联盟议事,灵州会馆也有了一个显要的位置。 灵州的掌柜们更是觉得脸上有光,纷纷提高了月份钱,有了钱,王馆长又对会馆进行一些检修,重新弄了门脸,如今的会馆,从头以外已经面貌一新。 这些变化,都是里诸子带来的。 按照惯例,制考结束以后,会馆也就尽到了香火之谊,参加考试的学子们不管是否考中,都要离开会馆另谋他处。而灵州会馆则开一面,准许里其余诸子继续住在会馆里,安心备学。以备明年的考试,里诸人南下之时,带有一些钱财,可是大梁城米价高,居住着实不易,得到会馆关照,自然都欢喜万分。 而柳江清、陈子腾、吴若谷、柳江婕等人,登龙门以后,各自又有不同机缘,陆续搬出了灵州会馆。 柳江婕回到大梁之后,就在侯云策为其准备的院中养伤,她从小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甚少受到约束。此时关在院中只觉百无聊耐,日日想见到侯云策。侯云策却杂事繁多,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背伤稍愈。柳江婕就开始四处走动,今日无事,就回到灵州会馆搬取自己的随身物品。 柳江婕初到灵州之时,并没有掩饰自己女子身份,灵州会馆就为她单独准备了一间小房,房子虽小,却布置得清新雅致,两个使女一阵忙碌,小屋就凌乱起来。 柳江婕正欲离开,拐角处传来一阵笑声。 柳江清穿着青色长袍,腰挎长刀,显得格外神清气爽,灵州会馆王馆主跟在他身边,两人边走边笑。 两人身后,则是风情万种的小暑。 柳江清和柳江婕近日来闹着别扭,柳江清不喜柳江婕跟了侯云策。柳江婕则很讨厌小暑。柳江婕回到大梁以来,两人见面总是语不投机。已经发生了数次争执。两人都没有想到今天同时来到了灵州会馆,都是略略一楞。 柳江清看到柳江婕带着两个使女,使女抱着一些杂物,明白妹妹是准备搬家,他脸色一沉,对那两个使女道:“你们俩人出去。” 这两个使女是新近买来的,并不认识柳江清,她们见到柳江清腰上挎着军中的腰刀,面色严厉,就怯生生地看着柳江婕,柳江婕微微点头之后,两名使女便逃一般地出了灵州会馆。 王馆主能当上照顾八方的馆主,自有一颗玲珑八巧心,听到柳江清的语气不对,就停下了脚步。 柳江清是城尉,又是军中巡检,灵州会馆正是他地管辖范围之内,有句俗语叫做不怕官只怕管,王馆主对这位从会馆走出去的实权人物是尊敬有加。两兄妹说话之时,他已经假意去欣赏走道旁边剪裁得极为巧妙的盆景,虽说这个盆景他已看了千百回,仍然装作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王馆主也走到一边,柳江清凑在柳江清耳边,低声却严历地道:“小妹,父亲是里部大长老,你是何等身份,为何要偏偏要做人小妾。” 这个问题很是敏感,柳江婕在养伤期间,和侯云策见面亦不多,冷静下来之后,在内心深处也一直为了这个问题在挣扎,柳江清见面就直指柳江婕的心痛处,柳江婕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反击道:“我们兄妹离开里部时,嫂嫂和侄子送了我们数十里,若她知道了哥哥身边有个这样的女子,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感受。” 小暑紧紧挨着柳江清,虽说柳江婕是低声说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对于女扮男装成为禁军军官的柳江婕,小暑在心中颇有几分畏惧,听到此语,羞红了眼,有些幽怨地看了柳江清一眼,低垂着头,眼泪水就挂在了脸上,就向以前住过的房间走去。 柳江婕在草原长大,素来豪爽大方,看着挂着眼泪水的妩媚女子,就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江清脸色更加难看。他不愿在外人面前多说,走到王馆主面前,拱手道:“王先生,大恩不言谢,在下就告辞了。” 王馆主极为看重柳江婕,脸上却摆出一幅不卑不亢地表情,也拱手道:“其他几个学子的衣食住行,就由会馆全部负责,柳城尉就不必费心了。” 出了馆门,柳江清、柳江婕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小暑才袅袅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委屈地看了柳江清一眼,这才上了马车。 几个人刚刚来到柳江清所住的院子,已经进入吏部的吴若谷穿着圆领便便服,淡淡地道:“小暑娘子先回屋休息吧。” 吴若谷是宽厚的兄长,颇受柳江婕地尊敬,听到他让小暑离开,柳江婕感谢地看了吴若谷一眼。 等到小暑离开,吴若谷有些着急地道:“柳兄到哪里去了,让我们一顿好找。”然后又压低声音道:“石山来人了。” 柳江清心中一惊,跟着吴若谷快步走到小厅。 来人是石山的柳江亮。他是柳江清堂弟,是石山有名的商人,奉命从事对中原商贸,是一位极为精明的汉子,他看到柳江清,随口笑道:“柳兄弟,你现在可是闻名于江湖,只有踏入大梁的地界。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柳兄的大名。” 柳江亮虽然说话带笑,柳江清心中猛地一沉,他太了解柳江亮了。 柳江亮常年在外经商,平日间很有些大掌柜的派头。不管走多远的路,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此时站在面前地柳江亮,满身尘土。头发蓬乱,眼带血丝,柳江清没有理会柳江亮的调侃,着急地道:“石山出现了什么意外?” 柳江亮面色一下就严肃起来,他语气低沉地道:“柳长老出事了。” “什么?” “前一段时间,仆固人和我们发生了数次冲突,一个月前,伯父率军驱逐仆固人。不料耶律大光设伏于后,突袭了我们,我们折损极大,幸亏黑雕军闻讯而来,契丹人这才退走。”柳江亮稍稍停了停,脸上面情日益沉重,道:“柳长老身中五箭,受了重伤。” 柳江清惊道:“父亲受了重伤,现在情况如何?” “我是一个月前从石山南下。走之时,伯父还处于昏迷之中。如今伤情如何,我也不清楚。” 一旁地柳江婕已是面如土色,既然长老们让柳江亮南下,就说明父亲的伤情已经极重,说不定现在已经不治而亡,她的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却没有流下来。 柳江清同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沉吟了一会,道:“如今禁军主力北上和契丹军作战,战事短时间难以结束,大梁府尹有令,任何人不得请假,特别是几个城尉和军中巡检,更是有严令,此事如何是好?” 每次禁军远征,大梁城都是戒备森严,大梁府的官员衙吏、军中巡检等重要岗位之人,一律不得请休,柳江清既是城尉又是军中巡检,责任重大,府尹绝对不会准假,若要强行回到石山,只有弃官这一个办法。 柳江亮并不知道其中的情况,见柳江清犹豫不决,就道:“伯父伤重,柳兄要速作决断。” 柳江清用眼睛余光看了看柳江婕,心念一动,苦笑道:“古人有句话,叫做忠孝不难两全,如今我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能公而忘私。柳江婕先回去照看父亲,等到战事结束,我就立刻北上。” 虽然这一段时间,柳江婕一直在和哥哥闹别扭,可是涉及到大事,她还是一心一意为哥哥考虑,等到柳江清提出建议,她就点头道:“好吧,我回去收拾些细物,明天就上路。” 在侯府,接到秦家河通报,侯云策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一个低级军官求见,是谁?” 秦家河连忙道:“他不报名字,只说是在船下和相爷下过棋。” 秦家河在侯府当了数年的管家,眼力极好,见到门外军官神情间隐隐有些傲色,脸上没有求见者常见地卑微笑容,便不敢怠慢,急忙回来禀报。 听到此语,侯云策立刻明白,门外之人定是柳江婕,他心中虽有些惊,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把门外之人带到隔壁小院的房内。” 秦家河暗自得意,自己眼力果然不错,能进入房谈话之人,都是相爷心腹,幸好没有轻易打发。 秦家河一路小跑去接柳江婕。 房内光线有些偏暗,和屋外灿烂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柳江婕进了房,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柳江婕简单说了说事情经过,最后道:“父亲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灵州和大梁一直凭借着信鸽而保持密切联系,一月前的战事,侯云策了解得清清楚楚,他亦知道柳红叶受伤之事,柳红叶虽然受了重伤,经过黑雕军军医的救治,目前已经没有大碍。 信鸽在黑雕军中亦是机密,只是一方主将和少数亲卫知道此事,侯云策自然不会给柳江婕讲起这等机密之事,因此,他安慰道:“吉人自有天佑,柳长老一定不会有事,小婕尽管放心。” 柳江婕看着神色平静的侯云策,想起哥哥多次说过的话,心中不觉五味俱全,道:“大哥说得对,侯云策贵为一国之相,怎么会在意我。”她又在心中自怨自艾:“我是他什么人,为何要巴巴地跑来给他说这些事情。” 柳江婕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做潇洒地站起身,道:“我准备明日就回石山去照顾父亲。” 柳江婕受伤以后,一直由侯云策为她换药,天天皆有肌肤之亲,虽然两人并没有苟且之事,可是对于青春年少、富于幻想的柳江婕来说,看过且摸过自己身体的侯云策,已经天然地是自己的夫君,更何况侯云策本身就具有吸引年轻女孩子的所有要素,一言一行具有强烈的自信和成熟男人的魅力,这是多年上位形成的独特气质,是里诸子所不能相比的,柳江婕不知不觉地坠入情,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北伐,原本是一件刀光剑影的血腥之事,柳江婕恋上侯云策,却觉得北伐这一段时间是最缠绵、最愉快的时间。不过,回到大梁以后,诸事皆变,侯云策只是隔三岔五地来一趟,每次过来之时,常常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要离开,这让心气颇高地柳江婕难以忍受。 听到柳江婕要回石山,侯云策不觉皱了皱眉头,道:“你回去照顾父亲,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梁距离石山千里迢迢,来回一趟恐怕要半年时间,你箭伤并未痊愈,路上亦不太平,不如还是让柳江清回去,你就留在大梁吧。” 柳江婕摇摇头,道:“我还是回了吧,大梁虽好,却不是我的家。”后面两句说得很轻,亦是喃喃低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2章 跟踪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房门口挂着门帘,关上门后,光线比外面要昏暗许多,也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一只蚊子,在昏暗的光线在不停地飞来飞去,“嗡、嗡”的声音在小屋内清晰无比。 侯云策用手扇了扇不知在何处的蚊子,沉默了一会,道:“小婕,回石山的路途极为遥远,路上也并不太平,你要考虑清楚。” 柳江婕低声道:“不用考虑,我已经想清楚了。” 北伐之时,侯云策和柳江婕已经很是亲密,虽然没有山盟海誓,却已是你情我愿,若遇上点点火星,就会燃烧起来。回到大梁以后,侯云策为柳江婕准备了单独的小院,其意就十分明显了。柳江婕也是大大方方在住了进去。此时,柳江婕突然要离开大梁,让侯云策觉得十分突然,虽说柳江婕是以照顾父亲为名,可是从柳江婕有表情和言谈中,侯云策也感受到一些异常。 侯云策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敲打的节奏越来越快,过了一会,他似乎已经决断,站起身来,道:“为人子女,尽孝道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过,你现在仍是禁军指挥使,不能说走就走,这样吧,我命人行文,派你到灵州办事,让一百禁军跟着你吧。” 侯云策的用意很明确,就是用一百禁军保护柳江婕,柳江婕明白侯云策的用意,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示感谢,深深要看了侯云策一眼,似乎要把侯云策印在脑海之中。 “小女子这就去了,云帅,保重。”说完,柳江婕眼圈微红,她飞快地转身走出了房。 罗青松陪着柳江婕出了小院。刚刚经过主院,就见到大着肚子的赵英带着小梅和小柳两个使女从前院回来。罗青松停在路边,恭敬地行过礼。赵英见罗青松陪着一名不认识的军官,微微点头,也没有过停留,带着两个使女从柳江婕身边如微风一般走过。 赵英是侯云策的正室,又是卫王的女儿、皇太后的姐姐,在大梁城内名声极大。柳江婕是久闻其名,却一直没有见过面,此时赵英迎面而来,柳江婕从其穿着、相貌特别是气度上,一眼就认定来人就是赵英,就问道:“这是赵娘子吗?” 罗青松是侯云策的贴身亲卫,对于柳江婕之事一清二楚,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怀有身孕地赵英看上去有些臃肿,可是行走间仍是婀娜多姿,极有丰韵。柳江婕望着这个雍容华贵、满脸幸福的女子,一时之间竟然挪不开脚步,等到赵英进了院落。她仍然呆呆地望着主院的那道小门。 罗青松假意地咳嗽了一声,柳江婕这才回过头来,幽幽地道:“久闻赵娘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如画中的仙女一般。” 两人未行几步,又见到腼着肚子的秋菊迎面而来。 “此人是谁?” “这是秋娘子。” 秋菊是小妾,柳江婕以前从未听说过她,又问道:“秋娘子怕也要生了吧。”罗青松随口道:“秋娘子已育有一女,叫小璐,极讨云帅喜欢。” 柳江婕心情郁闷地走出院门,强作精神,对着罗青松抱拳道:“罗兄。请留步,后会有期。” 北伐之时,柳江婕和侯云策同行一船,因此,在江上一个月时间,罗青松几乎是天天见着柳江婕,两人已是颇为熟悉。此时,罗青松看着柳江婕的眼睛里已有一层雾水。犹自撑着不让泪水落下,也暗自有些怜悯她。可是这是侯云策家事,他也不愿多说,就拱手道:“柳指挥使,恕不远送。” 柳江婕默默地行走在大梁城热闹的街道之上。初到大梁时,对于这座城市,她是如此地充满好,可如今,所有的繁华都不过是一场梦景,宁静草原、带着腥味的泥土以及有些臊味的牛羊,才是属于自已的最真实存在。 侯云策在房里坐了好一会,他心里明白,石山和大梁远隔千里,依现在的交通水平,来往一趟着实不易。而且,柳江婕神态、言语中已有诀别之意。 柳江婕这一去,或许就不会再见面。 柳江婕决然离开,让他有些沮丧,侯云策独自在房坐了一会,看了看案头的几份机密文,站起来,使劲做了几个护胸运动,心道:“走了也好,免得让人分心。” 正在此时,院外的传来几声低沉的狗叫声。 横行、霸道原本是趴在院子地角落,当小梅冲进来的时候,横行猛地跳起来,胸腔发出低低的怒吼,就欲向小梅扑过去,林中虎及时发出指令:“横行,回来。”小梅平时最怕这两条大狗,每次经过小院之时,总是尽量离小院大门远一些,而此时,她似乎没有注意两条大狗,惊慌地喊道:“娘子肚子痛得历害。” 赵英和秋菊临产期都在这一段时间,生孩子就如过鬼门关,弄得不好,就会酿成惨剧,因此,就要临产前,侯府随时都请有两个接生婆,侯云策一边向主院跑去,一边对着小梅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把接生婆叫来。” 侯云策又对林中虎道:“你去把陶七郎请来,在外面候着。” 几步赶到了主屋,赵英躺在床上,浑身是汗水,侯云策握着她的手,急急地道:“感觉怎么样。” 赵英已经有过一次临产经验,道:“昨在晚上就有些反应,刚才在院中转了转,回来之时,就开始发作了。” 秋菊在一旁道:“我已经让小柳去让人烧水,把小孩的衣物准备好,两个接生婆也要到了。” 侯云策见到赵英汗流满面,着实让人心疼,道:“秋菊也有快要临产了,别累着了。快回去歇着。”听到了侯云策关心的话语,秋菊脸上放出了光彩,她笑道:“我要比赵娘子晚上几天,不碍事的。” 接生婆到了之后,侯云策、秋菊等人退到屋外等候,随着赵英一声声的叫声,侯云策身上已完全被汗水打湿。 秋菊对于目前的环境很是满足,自从那日侯云策打过秦家河以后。侯府上下再也没有人敢于小瞧、慢怠秋菊,秋菊院中的一切支应,只是略比赵英少一点,阿郎每次过来之时,都要带着小璐玩耍,秋菊对目前地生活状态已是非常满意了。 看到阿郎心情有些紧张,秋菊就站起身。取过一张手帕,细心地为侯云策擦去汗水,抬手间,秋菊只觉肚子一阵异常,就苦笑道:“阿郎。恐怕我也要生了。” 侯云策猛地站起来,对着站在一旁的小柳道:“赶快去准备房间,烧热水。叫一位接生婆出来。”为了防止意外,他对远远地站在一边的秦家河道:“赶快出去,再找两个接生婆过来。” 等到陶七郎、接生婆先后赶来之时,赵英已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秋菊的身体素来就要弱一些,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大汗淋漓地把孩子生了下来,也是一个男孩。两对母子都平安无事。侯云策虽说一夜未睡,却丝毫没有倦意,他喝了一碗黄老六特意煲的鱼肉汤,就精神抖擞地在两个胖乎乎的小家伙有床前转来转去。 两个娘子同时生产,整个侯府都沉浸在欢乐之中,清晨,在秦家河的安排之下,各个厨房地厨子们都是杀猪宰羊。整个侯府男女老幼如过节一般高兴。 就在杀猪宰羊之时。杜刚、张有富等人已经出现在街道之上,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到茶舍老板处等着唐勇,另一路则在唐门弟子必经之处守株待兔。最先出来的是唐勇,看他的路线,应是直奔茶舍处去吃杂碎面,唐勇出来之后,唐门少年郎也从院中出来。 少年郎是飞鹰堂的重点目标,杜刚就带着几名飞鹰堂一堂的手下,三三两两地跟在少年郎的身后。少年郎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也不进商铺,就在城中东走西逛,中午时分,他又来到了明月酒楼,明月酒楼是大梁城内一个极其出名的酒楼,没有提前订位,很难有位子。 少年郎来到酒楼以后,店小二一脸歉意地道:“客官,已经没有坐位了。” “楼上还有吗?”店小二摇头道:“更是没有。” 少年郎伸头朝里面看了看,大堂里面确实没有空桌子,少年郎就指着一张桌子道:“那张桌子可以坐八人,现在只坐了三人,我能否和他们坐在一起,明月酒楼地鳊鱼味道极其鲜美,在下想起来就流口水。” 鳊鱼是明月酒楼地招牌菜,也是一道极为昂贵的美味,一般地人根本不敢问津,店小二听说来人要吃鳊鱼,眼中顿时放亮,禁不住打量了一下来人,这个少年郎似乎曾经来过,他年龄不大,衣着质地极佳,一看就知道是来自杭州的丝衣。 穿这种衣服的人,应是吃得起鳊鱼。 店小二于是殷勤地道:“我去问问客人,看能否加一个座。” 店小二来到那一桌客人身旁,陪着笑脸和客人说话,然后店小二就喜滋滋地走了过来。少年郎向几位客人拱了拱手,就坐了下来。 飞鹰堂的人早就在大堂里订了两个位置,这两个位置经过精心选择,坐在这两个位置,就能和八张桌子相邻,杜刚混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坐在了靠近少年郎的位置旁。 少年郎只是默默地等着鳊鱼,鳊鱼被端上来之后,他对着身旁的中年人道:“佛说,千年地缘分才有同船,我们今日同桌,恐怕也是百年的缘分。”身旁的中年人面相普通,他淡淡地看了少年郎一眼,喝了一口酒,答非所问地呤了一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终不还,好诗啊好诗。” 两人说了这几句,却不再说话,各自低头吃饭喝酒。 杜刚就在桌边,把这几句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久历江湖,暗自揣磨:这几句乱语,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暗语,要是正常的客人,哪会说这些让他莫名其妙的话。 杜刚打起十分精神盯着这一桌。就在酒足饭饱,众人散去的时候,杜刚见到少年郎很自然地从桌上拿过来一个小物件。 少年郎付帐后就转身出了酒楼。他是飞鹰堂的重点目标,楼上自有人接着跟踪。 呤诗的吃客是杜刚跟踪的重点。这几个人是新面孔,杜刚等人也不怕被他们发现,跟着他们就出了酒楼。这几人又拐进了一家勾栏。 勾栏之地有一家店铺,就是飞鹰堂设在此地的耳目,杜刚要了一杯清茶,坐在小店中,耐心地等着明月酒楼的三人。商铺小掌柜亦是飞鹰堂的小头目,他陪着杜刚喝茶,道:“今日有一个好消息全城都传遍了,昨夜侯相得了两个儿子。” “真是,是两个儿子。” “当然是两个儿子。” 小掌柜因为生了两个女儿,成天就想着生儿子,侯府下人出来采买,这个好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小掌柜听说侯相一夜连得两个儿子,心中可是羡慕得紧。杜刚也是快作父亲的人了,只是怀有身孕的孟真很快就要离开大梁,不觉有些伤感。 两人面对着勾栏之地想着各有心事,不咸不淡地随意聊着。 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子走到了门口,这个女子穿着一件汉人的衣服,却总觉得有些地方并不合适,看上去怪怪地, 女子站在门外,对着屋内道:“掌柜的,你知不知道侯云策住在哪里?” 女子语音有些怪异,有些幽云之音,直呼侯云策其名,实在有些无理。杜刚和掌柜都是飞鹰堂老人,为人极为机警,两人知道其中必然有隐情,对视一眼之后,杜刚和气地问道:“小娘子找侯云策有何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3章 南下的母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经过大林朝十年励精图治,帝都大梁城已是一派繁荣,城中的回骨人、高丽人、大蕃人,甚至更远的大食人也陆续来到了大梁城,胡语胡服满街,大梁城沉寂数十年以后,也有了几分盛世大武的气派。 女子手牵着眼睛溜溜直转的小男孩,听到里面之人并没有骂她是疯子,而且还和气反问自已,女子脸上就露出了希望之色。 这间小铺子开在了勾栏之地,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要到这小铺子卖些物件去哄那些女子开心,小掌柜因此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听到这个女子如此说话,已经猜到她恐怕是北边异族,不过,有飞鹰堂副堂主杜刚在身边,也轮不到他来询问此女。 杜刚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人,这个女子虽说穿着中原服饰,发辫也是中原发式,可是举手投足和说话,明显和中原女子不一样。 陈猛和杜刚是侯云策最早的两位亲卫,当时侯云策不过是中等偏下的军官,每天都混在军营里,闲暇时也讲讲在北方的故事。杜刚见到这个女子寻找侯云策,马上明白过来:此女是云帅在北方的故人。 杜刚道:“那你跟我来,我带你到云帅家里去。” 门外的女子阿济格就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脸露欣喜之色,她又有些怀疑,问道:“云帅是侯云策?” 杜刚微笑道:“正是。” 门外的女子眼睛慢慢越睁越大,然后用陈猛听不懂的话,对着小孩子说一通,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抹着眼睛。 门外的女子阿济格正是来自黑城,在今年五月初,新建的黑城又被契丹军队突袭,损失极为惨重。太师等人率领着部众深山逃去,而阿济格和儿子等十几个黑城族人恰在城外,被契丹人捉住。 此时,幽州战火已起,契丹人急需大量的奴隶来运送辎重,于是,这些俘虏不分妇孺老幼,全部被押去为契丹军运送辎重。门外女子阿济格带着虎头虎脑的儿子,也被迫踏上了南下之路。 门外女子阿济格来自粟末肃慎部落,被黑城抢夺,成为黑城神箭营军士的妻子。她在黑城的生活比在族里要好得多,便安心住了下来。粟末肃慎部落受到契丹族的统治,生活上则需要中原的商人交换盐、铁等物品,因此在粟末肃慎部落中。有不少人懂得中原话和契丹话,女子的儿子张克利虽然只有十二岁,他人小胆大,脑子特别好使,契丹话和中原话都说得极顺。这一次,被捉的黑城人全是妇孺老幼,以张克利的契丹话说得最为利落,就充当契丹人和粟末肃慎的通译。在充当通译时,张克利叫作完颜克利。 契丹兵全部是由牧民组成,即凶狠又朴实,他们均觉得完颜克利小小年龄就能当通译,实在是了不起,为人也极为机灵,就甚为照顾他,这样一来,连带着大家也受到了优待,不仅不用干活,还时常能分到了一些肉食。 一行人来到燕山之后就停了下来,据说是大林军已经占据了险关古北口,进攻古北口的契丹军死伤惨重,从山上运下来的尸体快要堆成了小山。大古北口久攻不克。契丹军士的脾气越来越大,稍有不如意。就鞭打被俘的汉人、粟末肃慎和其他一些小族人,从山上战场下来的伤兵,更是如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凶神,队伍中有汉人的奴隶,大多数都被这些凶神打死。 张克利长期混在契丹军士中,战败地契丹军士更加烦乱。阿济格眼见着儿子脸上、身上也多了些伤痕,心痛得在夜里掉了好几次眼泪水,当阿济格的泪水把儿子滴醒以后。张克利突然道:“阿妈,契丹人已经疯了,我们只有逃跑才有活路。” 阿济格愣愣地看着儿子,把手指放在嘴中咬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作梦,她心中暗暗地道:“虽说张克利从小聪明,可是毕竟才只有十一岁,刚才说话的神态,怎么就跟着他阿大一模一样。” 张克利脸上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道:“阿妈,你说云帅在南方作大官,翻过这座山就是中原,我们不如就翻山去找云帅。” 云帅是黑城少年对三皇子的称呼,张克利虽然尚小,可是从大哥哥耳中早就将云帅两个字听得烂熟,生起了侯云策之心。 阿济格心知儿子的选择是最正确地方式。 从青风岭一路南行,沿途要经过无数契丹村镇,如果向北青风岭,十有八九会被契丹军人碰上,若是被正规的契丹军碰上还算好,若是被五京乡丁遇上,其结果就不得而知。阿济格想起五京乡丁就不寒而傈,从青风岭南下,在路上多次看到乡丁折磨俘虏,其手段残忍得令见惯死尸的阿济格也禁不住想要呕吐。 阿济格是果断之人,决定的事情就立刻着手实施。两天以后,阿济格带着食物和一皮囊清水,和儿子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儿子临走之时,偷拿了一柄长弓、一壶铁箭和一把契丹腰刀,这算是一个契丹武士的主要装备。 十天之后,母子俩终于穿过了燕山,来到了新近才回到大林朝的土地之上。沿途之艰辛这里就不细说。 阿济格一直生活在粟末肃慎部落,对于中原这个花花世界却陌生得紧,她也不知道侯云策是多大的官,只是听说过他当了大官,就一路问着侯云策的名字过来。 侯云策率领着北伐大军勇夺幽州城的故事,不知由那个家伙故事和小曲,在茶楼、酒舍流传,随着故事和小曲,侯云策的勇名早已传遍了中原之地。所以,当一身汗尘污垢阿济格认真地询问侯云策住在哪里,顿时受到了无数白眼,更有人骂道“疯子”等等恶毒的字句。 后来,阿济格也听到了广为流传的故事,这才知道侯云策已是大林朝的相爷,正是他带着大林军士,夺了契丹人的幽州,杀伤了无数的契丹军士,听到这事,阿济格是兴奋异常,张克利则是骄傲无比,两人就直奔大梁城而来。 在大梁城,受到无数白眼以后,毫不气馁的阿济格终于误打误撞地问到了杜刚。 杜刚此时正在监视着进入勾栏之地潇洒的三人,他轻声对掌柜道:“你派最可靠的人把这二人送到我地住所。” 阿济格耳尖,已听到细语,脸色一变,道:“为何不带我到侯云策家中去。” 杜刚看阿济格满身灰尘,就道:“你放心吧,我叫杜刚,是云帅的亲卫,我让家中使女们烧些热水,侍候小娘子洗浴,换上新衣服,再和侯相见面,这样岂不更好。” 阿济格是爱美的女子,听了杜刚之言,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装束,只见儿子偷来的一件中原女子的衣衫已经脏得不堪入目,就点头道:“这样亦好。” 阿济格和侯虎跟着掌柜手下去了杜刚的家,而杜刚依然留在小商铺里监视。 从中午吃完午餐,一直到夕阳西沉,三人始终没有露面。 当夕阳终于落下城墙,整个大梁城便隐入了黑暗之中,大户人家便在大门口挂上了灯笼,把威武的大门显示了出来,小商铺自然用不着挂灯笼,也没有在屋内点上油灯,杜刚坐在黑暗中,观察着由四个灯笼照亮的青楼。掌柜给杜刚准备了一些卤品,杜刚一边啃着美味的卤品,东一句西一句和掌柜说着话,终于,潜入青楼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他们在青楼里销魂半日,根本没有提防到还有数双眼睛在等着他们。 三人浑身舒坦地出了青楼,看到天色已晚,街道行人稀少,便加快脚步,东走西拐,很快就来到了居住着许多达官贵人南城区。三人来到隔着侯府两条街道的一个大宅子前,也没有通报,就从一旁的侧门走了进去。 这个大宅子,在大梁城中也是极有名的,主人是太子太保、工部尚田敏。 找到了正主,杜刚留下六个精干手下守在田府门口。这两年来,飞鹰堂在侯云策的要求之下,完全进入了潜伏状态,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盯人。俗语说,业精于勤,飞鹰堂在大梁城数十位好手,每天无所事事,专业盯人,竟然意外地使大梁城飞鹰堂众人成为盯梢的高手。 杜刚命令一下,六个手下便迅速散开,随意地分布在田府四周,他们六人配合日久,极为默契,各归其位,又能互相照应,把田府看得严严实实。杜刚对几个手下极有信心,看到几个手下消失在黑暗中以后,就不紧不慢地向着侯府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4章 私盐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工部,其职掌为山泽屯田、工匠,诸司公廨笔墨之事,所属亦为四部,日“工部”、“屯田”、“虞部”和“水部”,各置郎中为主管。 工部尚,虽然在六部中排名最后,职事不显,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肥缺。 太子太保、工部尚田敏出自世家大族,又任工部尚多年,家中颇为殷实,在城内有一个大宅子,在城外数十里外建有一个庄园,庄园附近的土地多为田家所有,庄园也因此得名为田家庄。田敏的父亲也是朝臣,告老还乡以后,就住在田家庄里,附近的村民对其甚为尊重。 由于田敏是朝中重臣,一般人等皆不敢轻易得罪田家庄,田家庄里的百姓租田种地,到期纳粮为租税,和其他地方相比,日子也算殷实。 夜半时分,田家庄子皆沉浸在黑夜中,除了偶尔的狗叫,就剩下田家庄子外面小河哗哗的流水声。 田家庄的后门被悄悄打开,一个小个子男人学着青蛙叫了数声,黑夜中,两只小舟靠近了庄园,小舟上全是圆滚滚的麻袋。舟上之人手脚利索,不声不响地跳下船后,就把这些麻袋扛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屋。 小个子男人身边有一条大狗。它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根带着肉的骨头,根本没有时间叫唤一声。 第二天清晨,太阳如往常一样,光芒万丈地从地平线上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两百禁军骑军军从大梁城紧急驰而出,他们速度极快,朝着田家庄急奔而去,在禁军之中有数十名大梁府衙役。他们平时里多在城内活动,很少骑马,因此,很快就落在了禁军后面。 田家庄仍然如往常一般平静,农人们已经出现在了田土之中,大梁城外,经常有急奔的骑兵,这些农人早已见惯不怪。除了一些小孩听到马蹄声跑出来看热闹以外,大家该干什么仍然干着什么。 骑兵们来到田家庄,并没有去叩门,一位壮实军官数声令下,骑兵们分成两队。把整个院子围得严严实实。 一时之间,田家庄鸡飞狗跳。 田家庄的管家得到消息之后,有些纳闷地来到了大门口,刚出大门,就听到一声历斥:“所有人皆不准出门,再走一步,休怪刀剑无情。” 田管家见这伙官军杀气腾腾,绷着的脸不觉变成了笑脸,滑到嘴边的斥骂也变成了小心翼翼的笑脸:“这位将爷,到鄙庄有何贵干?” 一名军官带着山东腔,嗡声嗡气地道:“少废话,给我滚回去。” 田管家笑脸慢慢退去了。他见军爷蛮横,就端起架子对着军官道:“将爷,这是工部尚田大人的庄园,并非等闲人家,田大人怪罪下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军官只是依令行事,并不知道这个院子是工部尚的院子,愣了愣,态度稍稍好一些。道:“原来是田大人的院子,失敬了。”随后把脸一沉。道:“我们是奉命行事,田大人若怪罪,只能怪下令之人,与我们何干。”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田管家又道:“田淑妃是田大人的女儿,田家是皇亲国戚,你们休得无礼。” 正说话间,里面走出一个老者,正是田家老太爷,他站在大门口,左手提着龙头拐杖,使劲地往地下顿,怒骂道:“你们这一群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欺负到我们田家,儿郎们,给我打。” 上百名家丁,提刀弄棍,跟在老者后面,听到老者的话,就欲冲上前来,只是官军人多,他们就有些踌躇。 那位军官是个勇武之人,见状大怒,刷地抽出腰刀,道:“敢于上前者,格杀勿论。” 老者满头银须,却是性烈如火,他扬起龙头拐杖道:“要杀人,就先杀我。” 冲突一触即发,落在后面的衙役也赶到庄子,领头之人是一个相貌冷峻的五品官员,他大喊道:“切勿动手,我是大梁少尹杨徵之,奉命到田家庄搜查私盐,这是大梁府的文。” 杨徵之身后跟着城尉柳江清。城尉柳江清下马之后,接过杨徵之手事的文,递给了老者。 老者已是老眼昏花,顺手递给了身旁的管家,管家看罢,脸色发白地对老者道:“他们是奉大梁府之命来搜查田庄。” 老者大骂:“吴延祚,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者身后跟着一个黑大汉,提着一柄大刀,跳将出来,道:“不怕死跟我上。” 响声未落,军官背后飞来一箭,正是黑大汉的前胸,黑大汉向来在村中勇武过人,他低头看着射在左胸上的铁箭,有些不相信眼前之事。他也是甚为勇武,用手抓住箭杆,猛地把铁箭抽了出来,正想举着铁箭向官军示威,谁知头一昏,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老者见黑大汉被射倒在地,涕泪横流,道:“罢、罢、罢,让他们进去吧。” 禁军蜂拥而入,不一会,就传来大呼声:“找到了,这里有四十袋私盐。” 在中门下,范质、侯云策、王薄、魏仁浦、王著齐聚一堂,范质把大梁府的奏折扔给田敏,怒气冲冲道:“田尚,这作何解释?” 田敏进入中门下,见五位宰相皆满脸严肃。就觉得气氛有些不正常,他心中有鬼,闻言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双手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 看罢奏折,田敏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大声道:“笑语,我田家会贩私盐,这是栽赃陷害。”说完,态度强横地挺着脖子。 盐是日常必备之物,却也是国家管制地物品,长期由官府垄断,少量私人经营也是经过国家特许。 贩私盐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行业,历朝历代都对贩私盐这种与国家争利的行为重重打击。隋、大武及大林,贩卖一石私盐就要处死刑,只是,贩私盐利厚,虽有重典。不怕死的人仍然层出不穷,黄巢、程咬金都是有名地私盐贩子。 范质冷冷地道:“栽赃陷害?为何数名私盐贩子一口咬定田家庄也在贩私盐,为何在田家庄搜出了数十袋私盐,若按照大林刑律。贩私盐一石就要杀头,数十袋私盐,有多少人头落地。” 田敏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范质道:“请大梁府少尹进来说话。” 杨徵之走进了中门下,行礼后坐在了一旁。 田敏盯着杨徵之,怒道:“杨少尹,我待你也不薄,为何陷害于我?” 杨徵之初从郑州到大梁之时。曾投拜贴到田敏门下,细细论起来,也算是田敏的门人,故而田敏有些一说。 杨徵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此事须怪不得我,我只是依令行事。” 田敏紧追不舍地问道:“依谁的命令。” 杨徵之不答,范质看了众宰相一眼,就道:“叫禁军崔护进来。” 禁军崔护正是那位搜院子的军官,他身材高大,满脸是青春痘。挂腰刀,穿软甲,大踏步走了进来,大声道:“铁骑左厢军指挥使崔护见过诸位大人。” 范质看了田敏一眼,问道:“崔指挥使,你说说今天早上的事情,你可要要据实说来。” 崔护一挺胸脯,道:“所言句句是实。” “今日晨,我率领本营人马沿河例行巡视,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之人,这些人熬不过大刑,承认了私盐贩子的身份,他们供认把私盐藏在了田家庄,滋事体大,我就报告了铁骑左厢军都挥使何将军,何将军令我将这些私盐贩子交给大梁府。” 范质对杨徵之道:“崔指挥使所言可是实话?” 杨徵之恭敬地道:“崔指挥使带着私盐贩子来到了大梁府,我将此事报告了吴府尹,吴府尹吩咐将此事报给中门下各位阁老。” 说完,杨徵之低头退到一边。 田敏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他心中已经明白,定然是有历害人物想致自己于死地,私盐、禁军、大梁府、中门下,形成了一条连环扣,就要缠住自已的咽喉。田敏也是久经风雨的重臣,经过短暂地慌乱和气愤以后,道:“臣家世清白,岂会做贩私盐这等肮脏之事,定然是有人赃赃陷害。这几个私盐贩子,一口咬定把私盐贩到庄中,不知他们平时与庄中哪一个人联络,我倒想当面问问。” 范质对田敏的辩解深以为然,田家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却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族,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冒着被砍头灭族的风险去贩买私盐,只是如今证据凿凿,田敏很难说得清楚。 范质看了一眼魏仁浦,问道:“魏相,你如何看此事。” 魏仁浦是从底层小吏一级一级爬到宰相的高位,更是压根也不相信田家会贩私盐,可是私盐贩子一口咬定田家是主使,又在田家搜出了几十袋私盐,这说明此事绝对有着深厚的背景,他不停地抚着胡须,慢慢道:“此事的根源在于那几个私盐贩子,若想问个明白,不如把那几个私盐贩子带入此事,大家当面问个明白。” 范质犹豫道:“中门下岂能让这些私盐贩子进来,不过此事涉及朝廷重臣,就暂时开一次例,各位大人意下如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5章 谁是主使者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田敏是资历颇深的老尚,因为常年端坐在工部尚的大胡椅上办公,被手下被戏称为“老板凳”,当年林荣为奖其苦劳,加封其为太子太保。除此以外,田敏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林荣两个儿子的外公,是正牌的皇亲国戚。 此时,一盆污水从天而下,淋得田敏浑身湿淋淋的,偏偏又让他无法躲避。 田敏有些焦躁不安地等待私盐贩子,但是时间如停滞一般,过了许久,私盐贩子才出现在中门下,田敏望着三人的眼睛似乎喷得出火来。 这三人被捆住双手,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位宰相面前,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众人从其眉宇中,仍然可以看出三人的凶悍。 侯云策看到三人走进来,眉目不禁跳了跳,这三人是他精心布置的棋子,只是计划如棋局,实在有太多的变数。 此时,三人虽然穿着干净的衣服,但是衣服已经出现了一块一块暗红的印痕,而手指前端已是一片模糊。 范质是首席辅政大臣,此时已形成了发号施令的习惯,对杨徵之道:“还是由杨少尹来审这几个私盐贩子。” 杨徵之考上进士以后,当过一段时间的言官,前任大梁少尹郑起被调离以后,他就出任大梁少尹,大梁府少尹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职位,林荣在位之时,曾经数次亲征。而每次亲征,大梁府尹总是东京留守,全权负责帝都的安危,少尹是府尹的重要助手,其身份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杨徵之走到这三个私盐贩子面前,冷冷地道:“你们若不想皮肉受苦,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三个私盐贩子神情不变,却没有出言相抗,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 杨徵之怒道:“在这里你们那有资格着,都跪下说话。” 三个私盐贩子依言就跪了下来。 杨徵之眼睛不经意瞟着私盐贩子的手指,他暗道:私盐贩子也是人,痛到极处的时候,也一样会招供。 这些私盐贩子被送到大梁府以后,就被分隔开来,当这些私盐贩子的手指被衙吏用铁锤敲碎以后,他们终于选择向衙吏们求饶,被分隔开地三个私盐贩子交待的情况基本一致,杨徵之认定这些私盐贩子说的是实话。 一名瘦小的私盐贩子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知道的全说了,为何来回折腾我们。” 杨徵之没有理睬他,对着另一位眼神中有些畏缩的大个子私盐贩子道:“你是做什么的。” 大个子私盐贩子有些呆头呆脑。答道:“我是种田的。” 杨徵之有些恼怒地道:“你是不是贩私盐地。” 大个子有些垂头丧气地道:“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吃奶的小儿,大人饶了我吧,我真是第一次贩私盐。” 杨徵之暗骂:这个谎言也太拙劣了,口中道:“你知道田家庄吗?” “知道,老大带着我们从京兆府接货之后。就顺水而下,把货卸到了田家庄子以后,我们的事情就算完成了。” “你到过田家庄子几次?”杨徵之猛然间地问了一句。 大个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答道:“去过两次。” 杨徵之冷笑道:“你不是第一次贩私盐吗。为何去过田家庄子两次。” 大个子自知失言,狡辩道:“确实是第一次贩私盐,只是我是撑船的,所以曾到田家庄子去探过路。” “你认识田家庄子的人吗?” “认识一个叫做老八的人,这次就是他给我们开门。” 随着杨徵之的提问,田敏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他终于忍不住道:“一派胡言,谁是老八。” 大个子不知田敏是谁。就叫起了撞天屈,“老八是田家庄子后院的,他给我们开地门,院里还有一条狗,我扔了一根骨头给它,大狗顾着啃骨头,一声都没有叫。” 大个子说得甚为详细,不由得让人不信。众位宰相都看着田敏。看他如何说清此事。 田敏对杨徵之道:“田家庄下人众多,我甚少回去。并不认识这个叫做老八的下人,想必杨少尹已经拿住了老八,你可曾审问他?” 杨徵之摇头道:“搜遍了田家庄,也没有找到老八,大梁府已悬了榜,正在全力捉拿此人。” 听说庄子内的老八失踪,田敏只觉得有一根绳索就要套在脖子上,敢用这个绳索的绝对不是普通之人,说不定就是在座的几位宰相,他重重地坐回到座位中,用余光依次看了一遍这几位稳如泰山地宰相。 范质轻摇手掌,道:“你们退出去吧。” 等到私盐贩子、崔护、杨徵之等人全部退出去以后,范质问道:“田尚,你还有什么疑问?” 田敏摇头道:“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我无话可说。”他突然提高音量,道:“堂堂的皇亲,堂堂的工部尚,居然会去贩私盐,各位阁老,你们不觉得此事甚为荒谬吗?” 魏仁浦和田敏私交甚好,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田敏会去贩私盐,可是谁又会这样处心积虑地陷害他?后面一个问题是问题的核心,让魏仁浦不敢轻易表态,当田敏地目光从他面前划过之时,他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衣服上的花纹。 田敏在心中大骂,“这个老东西,关键时候就耍滑头。” 侯云策暗自思忖:这三个私盐贩子有勇有谋,倒是极为历害的角色,可惜命已不长久。 这些私盐贩子皆是吴七郎的手下,吴七郎接到侯云策任务以后,就秘密地从自己手下的私盐贩子中选了三个死士,吴七郎把沉甸甸的大林通宝送到了三人手中,并许诺会有神秘之人急时解救他们。这三人家里都有各式各样的困难,此时看到数量如此大的大林通宝,又知有人相救,区区皮肉之苦也就不在乎了。 这三个私盐贩子都没有到过灵州,全是山东的私盐贩子,他们只认识新首领吴七郎,对于吴七郎为什么要陷害田家庄是一无所知,当然更不知道吴七郎后面之人是谁。所以即使这三人承受不了重刑,招出了吴七郎,也对侯云策没有任何影响,因为吴七郎安排了这三人以后,就北上前往灵州,在灵州遥控指挥他庞大的私盐集团。 范质是首席宰相,当他听到田敏牵涉到贩私盐,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第二个反应就是有人在背后弄手脚。因为整个事件实在是天衣无缝:禁军军士例行巡逻,瞎猫遇到了死耗子,抓住了几个私盐贩子,禁军又将这几人送到了大梁府尹,大梁府尹不敢做主。将此事报到了中门下,结果几位宰相坐在一起合计,就派人到田家庄搜查,果然搜出了私盐。 范质在心里盘算:若说此案有什么突破口。那就是三个私盐贩子,他们傻得如一只呆呆的肥羊,等着禁军去抓他们,可是这三人哪里像肥羊,反而是富贵无比的田家就如一只大肥羊。 “是谁有如此高超的手段、如此大的胆量、如此雄厚的实力敢于陷害当朝大臣。”这个疑问在范质心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范质对面坐着地几个宰相,就如泥雕一般,一个个气定神闲。完全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地表情,把一件棘手之事推给了首席宰相。 范质直接点名了,当然又是根基最浅的王著。 王著和田敏是泛泛之交,无怨也无仇,就道:“此事极为蹊跷,在下认为可以从刑部抽一位好手,专门来清查此事,查清此事,也好给朝廷一个交待。” “此议不错。可着手刑部接手此事。”范质心中暗道:居然连一向无所拘束地王著也开始避实就虚。 王著说出了一个主意,就算完事。他悠闲地坐回原处,也学着魏仁浦研究起官服的花色。 中门下安静地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见。 范质希望田敏能够主动找个借口,暂时不要上朝,这样就可以免去很多麻烦,可是田敏却并不主动,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侯云策打破了沉寂,道:“正是王相所言,此事颇多蹊跷,在下建议不必深查下去。” 范质见是侯云策说话,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辅政大臣中,范质对于侯云策很是岂惮,侯云策在后宫有绝对的发言权,而后宫对中门下的提议有否决权,也就是说,侯云策实际上有权利否定自己所做出的决定,这个事实让范质十分地郁闷。 侯云策话锋一转,道:“禁军在田家庄搜查出私盐,必定惊扰了告老还乡的田老大人,田尚不若暂且回家陪陪田老大人,为其压惊,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以后,再回朝不迟。” 田敏面如土灰,他隐约明白背后的主使是谁。 范质是首席宰相,历经多年的政治斗争,侯云策此语一出,他心中也是一片雪亮:田敏的女儿是田淑妃,侯云策的妻妹是皇太后,私盐之事,必定和宫庭之争有关。 范质不愿意趟这躺浑水,使出水磨功夫,把矛盾交给田敏,道:“侯相的建议,田尚能否接受?” 事已至此,田敏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下官领命了。”他站起身来,对着众宰相作了一个团揖,出门之时,只听见一声低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6章 酒楼之上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睛了许久,今日清晨起,难得地飘起了雨丝,细细地雨丝湿润了大街小巷,绿树上的灰尘被一扫而空,露出了绿油油的本色,看上去赏心悦目。 侯云策冒着细雨,在马蹄的“踏、踏”声中,缓步走在街道之上,身后跟着罗青松、林中虎及十名黑雕军亲卫。 从中门下到城南侯府,这一条道路他已走过了无数次,沿途店铺老板大多数皆看熟了这位喜欢骑马的另类宰相,每次当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总有一些少女会从门缝或者窗户中探出头来,偷看这位仪表堂堂、不怒而威的当朝宰相。 范质多次劝侯云策改坐马车,理由有三,一是从马车符合礼仪;二是可以增加宰相的官威,特别是下雨之时,如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实在有损宰相的容仪;三是坐马车可以隐蔽形踪,减少潜在的危险。 虽然范质说得有道理,可是侯云策在内心深处对马车有天然的排斥,不愿意进入马车。 在侯云策经过的道路旁,有一座两层的酒楼,酒楼名为“宾至如归”。这酒楼和明月酒楼一样,也是大梁城颇为有名的酒楼,明月酒楼暗地地老板是孟殊,而宾至如归酒楼却由一位不起眼的年轻人为掌柜。在酒楼二楼左侧的一窗户上,有三双窥视的眼光,他们的视线追随着侯云策身影,直到侯云策身影消失在街道一侧,他们收回了目光。 谷应天暗道:“看侯云策相貌必非凡品,圣教不应和这样的人为敌。”他口中道:“我教好手折在侯云策手上着实不少,今日才得以一睹真容。” 刘总护法阴沉沉地道:“侯云策倒有些象契丹的将军,喜欢在街道上骑马,他胆子也太大,若我们在这酒楼上安两架强弩,调好射角,侯云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谷应天摇头道:“若侯云策真的这么好杀,他已死过好多回了。” 礼弥教现任圣主谷应天和前任圣主房林的风格大不一样,谷应天为人却相当平和,他虽然武艺高强且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是从他内心深处并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所以,他接手礼弥教以后,立刻停止绝大部分的暗杀活动,包括前任圣主房林精心策划的刺杀侯云策的行动。 这个行动原本是由谷应天来执行,只是行动还没有开始,房林就暴病而亡,谷应天实在没有兴趣去刺杀大林朝的权臣。 刘总护法有些不服气,谷应天却不在说话,径直坐到酒桌旁。如今大梁城的酒楼全部胡化了,都时兴起哪种可以围坐在一起的桌子。这种桌子节约面积,又能使酒宴更加热闹,远比中原小茶几更适用。 坐了一小会,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门外人道:“李春生在否?” 李春生就是小么的真实姓名,这个真实姓名用得极少,有时连小么本人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名,所以这一次见面。就真接用李春生作为联络暗号。 小么一双手拢在袖子里,轻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人,皆为一身圆领长衫的读人。 小么板着脸,他肥胖地身体把门堵得死死的,“在下是李春生,哪一位是吴兴?” 一位身体削瘦,皮肤微黑的汉子道:“在下是吴兴。” 互相都叫出了约定的名字,小么见并无差错,就道:“两位里面请。” 吴兴进屋之后,对着谷应天拱拱手,就一屁股坐在了谷应天对面,小么不禁心中有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吴兴眼睛一翻,给了小么一个白眼。 小么是一位极为剽悍之人,目露凶光,右手下垂,已触到短刀刀柄。谷应天知道小么是个火粟子脾气,他抬起头来,用眼光盯了小么一眼,小么这才缓缓地离开了刀柄。 谷应天单刀直入地道:“这左右两个单间皆是我的人,门外也有人守着,有什么话吴郎尽可以直说。” 吴兴取过一封信,递给了谷应天,道:“这是在下主人之信,主人让我亲手交给圣主。”吴兴的主人是大林朝重臣,前任圣主房林为了讨好他家主人,也为了报剿灭磁州总坛之仇,三翻五次地刺杀侯云策,结果每次地铩羽而归。 慢慢地读完信,谷应天脸色如霜一般凝重,他站起身来,按照信上的要求,把密信放在暗香之上,很快,信纸便升起了一道青烟。烧完了信纸,谷应天慢坐回酒桌,道:“此事风险太大,恐怕我教难以接受。” 吴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人,但是他生性高傲,颇为辩才,向来以纵横家自许,他刷地把扇子打开,微笑道:“风险大的事收益才大,没有风险的事情就没有收益。” 谷应天暗道:“就凭着这空口无凭的许诺,就让我等为他卖命,也太小看礼弥教了。” 吴兴似乎看穿了谷应天想法,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贵教总坛已被刘继业率军攻破,贵教已是元气大伤,要想重振旗鼓,必须要我家主人这等贵人相助。” 礼弥教总坛被太原兵攻破,本是一件极为机密之事,谷应天听到吴兴一语道破,不觉脸色一沉,道:“总坛不过是皮相,百万信众才是我教立教之根本,如今百万信众皆在,何来元气大伤之说。” 吴兴见谷应天嘴硬,“嘿、嘿”笑道:“想当年房林圣主何等英明神武,也只能居于一隅之地,如今大林朝日渐强盛,兵锋之盛,岂是小小的北汉所能相提并论,贵教若想平安无事,必须在大林朝寻找依靠,吾主就是最好的依靠。” 谷应天身旁的小么和刘大护法听吴兴说话无礼,语如刀剑,招招都向大家的心窝捅去,早已怒火中烧,他们两人皆是江湖中逞雄一方的人物,岂容这读人如此猖獗,刘护法阴着脸上前一步,只要谷应天有所暗示,就立刻上前扭断吴兴的脖子。 吴兴身边之人见刘护法上前一步,突然“嘿”地一声,重重在朝桌角一拍。胡桌是由上好的硬木制成,此人一掌竟把桌角拍下来一块,手下掌力着实不小。谷应天、小么、刘大护法皆是高手,此人掌力虽强,却也强不过其中任何一人,谷应天也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吴兴。 吴兴悠悠地摇了摇扇子,笑道:“这位燕七郎是将军侍卫,将军派燕七郎到大梁城,就是为了协助贵教行事。”他又刷地把扇子合拢,道:“大林朝当朝宰相,以范质为首,侯云策为次,范质是儒家之人,必定容不得贵教,侯云策和贵教素有仇怨,更是容不得贵教,贵教只有和吾主结盟,拼死一搏,才有机会得到大林朝的认同,成为天下正教,届时,天下之大,贵教都可去得。” 谷应天从性格上来说是一个温和之人,对血腥暴力之事并不喜欢,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当上圣主以后,立刻便放弃了对侯云策的暗杀计划,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传教之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礼弥教成为如佛、道两教一样为朝廷认同的正教。 吴兴最后的一句话,正好拂到谷应天的痒处,他眼中神采一闪即逝,沉默了一会,他微笑道:“听说此楼菜品名动天下,各位不妨细细品尝。” 从酒楼前匆匆而过的侯云策,自然不会知道酒楼里有人在暗中观察他,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中,先到主院去看望赵英和新出生的小儿子。 赵英半躺在床上,轻声道:“阿郎,我今天一直在想,这栽赃之计似乎不太高明,几位宰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富贵如田家会和私盐贩子勾结在一起。” 侯云策喝了一口茶水,道:“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茶花蛇味道最为鲜美,可是茶花蛇常年盘在洞中,甚少露面,农人为了捉到茶花蛇,就在蛇洞前放了一些活的老鼠,用这些老鼠引诱洞中之蛇,这招叫做引蛇出洞。如今大梁城暗流涌动,先有人河中放刻字石碑、后有人毒杀王枢密和三公主,还有人行刺先皇,这些事情,手无兵权的工部尚绝对无法办到,田敏身后或身旁肯定还另有其人。” “这个道理我明白。” “大凡人做事都有动机,田敏毒杀三公主,他的动机很好理解,说到底是为了宫庭之争,可是他为什么要毒杀王朴枢密使,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若不是田敏毒杀王枢密,又是谁请唐门出手?” 赵英有些忧虑道:“我总觉得此招有些冒险,几位宰相和其他重臣或许会因为此事生出提防之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7章 清宫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屋外响起了小儿子宗武哄亮的啼哭声,赵英前胸衣服已打湿了一大片。她笑道:“小宗武食量真好,又在吵着要吃。” 赵英随口一句话,却让侯云策愣了愣,突然间想起了耶律其敏敏的儿子。他知道耶律其敏敏生了一个儿子,但是从来没有见过面。这些年四处征战,还与契丹打了大仗,更没有想过耶律其敏敏和儿子。今天赵英谈起宗武,他莫名想起了从未谋面的儿子。 赵英见侯云策有些魂不守舍,只道他还在想着田敏之事,便宽慰道:“不要多想了,此事并非由阿郎出面,没有任何证据能引到阿郎身上,若说嫌疑,细细道来,只怕几位宰相统统都有嫌疑。” 侯云策很快回过神来,道:“在我的家乡有句古话,叫做胆大的骑龙骑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若处处受制于人,以后必将寸步难行,有些须大胆行事。” 赵英听到侯云策突然说了一句俚语,虽说粗鄙不堪,却是豪气十足,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眼光也慢慢地露出坚定之色。 小柳抱着小宗武来到了房间。赵英眯着眼睛,看着使劲吸吮着自己的小宗武,满脸是慈爱之色。侯云策还有事情要对赵英谈,见小柳站立在一旁,挥挥手,道:你出去,在门外候着。 赵英所住的主屋其实是一个里外间,里面是主人的寝室,外面还有一个房间。小梅和小柳就分别睡在外间,随时服侍住着里间的主人,在沧州之时,刘三府弟的主屋也是这种构造,当时秋菊和春兰也曾睡在侯云策的外间。 小柳是柔顺的女孩子,依言走出了寝室,站在院子里候着。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办,田家和唐门勾结在一起。随时会威胁到小妹和宗训生命,先下手为强,立刻要把田家在宫中势力连根拔起,不要留下任何后患,” 赵英的大姐和六妹先后当上了皇后,她也常在宫中行走,对于宫中斗争的残酷性有着深深的理解,点头道:“田妃子在宫中多年。也有不少亲信,最好是想办法把田淑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换掉,若是让唐门弟子混入宫中,铸成大错则后悔莫及。” “宫中侍卫也要全部换掉,可从禁军铁骑左厢军中挑选一批可靠人马进入后宫。由何五郎任宫中侍卫统领,这样可以护得皇宫安全,此事可由我在中门下提出。” 赵英有些迟疑,“这些都是大事。若动作太大,只怕惹人怀疑。” 侯云策态度坚定的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任何迟疑都会留下遗憾。” “换宫女和侍卫不是小事,若没有合适的理由,只怕辅政大臣会反对。” 侯云策微微一笑道:“这栽赃陷害之计虽然有些无聊,却也颇为有效,不妨再用一次何如。” 等到侯云策出了主院。小柳这才进了主屋,赵英看着怀中粉雕玉啄般的小宗武,想着自己地种种安排,心中涌出些不安。她情绪有些低落地对小柳道:“你到归云寺去捐十贯钱,再替我多烧六柱香,为小宗武祈福。” 小柳正要出门,赵英又想起还未给宗林捐钱。又道:“小柳。再多捐十贯钱,多烧六柱香,为宗林祈福。” 两天后,宫中传出来惊人的消息,一位打扫清洁的小太监偶尔在宫中佛堂发现了一个藏得极好的小布人,布人上面写着当今陛下侯宗训的名字,要害处插着闪闪发亮的银针。 这是逆天大罪,众宰相都惊得目瞪口呆,清醒过来以后,消息被严密封锁,除了几位宰相和内宫的几个妃子以外,其余人皆不知此消息。很快,宫中就悄然进行了大换血,一批宫女和太监被打发到庆陵守墓,田淑妃、朱贤妃两人的宫女、太监被全部换掉,宫中侍卫也被换掉一半,另外一半则由新近进入京城地山东青州兵充任。 由山东青州兵充任宫中侍卫,也是几位宰相互相妥协的结果,这些青州兵是临时征调到大梁城,和大梁城的权贵们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青州兵向来是忠心著称,用来作为侍卫,各位宰相都能接受。 侯云策提议何五郎来任宫中侍卫统领,被范质等人否决。 范质提议就由百年大姓崔家弟子崔正,崔正本是小小的指挥使,突然间一跃成为宫中侍卫统领,这个职务品级和铁骑军左厢都指挥使已是平级。 令人惊讶的消息接踵而至,重臣们都非常关心地三位私盐贩子,突然在天牢里暴亡,四名当班狱卒集体失踪。这三名私盐贩子是工部尚田敏案的关键,三人离死亡,使田敏永远无法说清自己家中为何有私盐,此案成为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案。 北方边境地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由于古北口等险关被大林军队牢牢掌握,契丹军无法通过燕山,只能借道北汉,契丹军向来不备或是少备粮草,一般习惯于就地取粮,借道北汉。契丹军就不得不在北汉腹地取粮,北汉军民深受荼毒,怨声载道,不断有小股地方势力为保卫家园而袭击契丹军,因此,北汉和契丹的矛盾骤然增加,双方虽不至于兵戎相见,却也是暗中提防。 在正面战场上,实战经验丰富的杨光义对形势判断地极准。他并不急于和契丹军决战,固守险关,并实行坚壁清野政策,让契丹军欲“打草谷”而不得,陷入了进退两难境地。 大梁城内,田敏被暂时赶出了朝廷,侯云策向飞鹰堂杜刚发出了击杀唐门三弟子的命令。 杜刚一直密切关注着飞鹰堂诸事,提出异议:“属下觉得,现在不宜动手。” “理由?” “田敏案发以后。唐门三弟子立刻搬家,但是,他们并没有离开大梁城,仍然每天四处闲转,属下认为他们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杜刚的判断和自己的预见基本上不谋而合,侯云策在心中暗赞了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唐门弟子用毒手段颇为高明。若迟迟不收,一不小心让他们跑掉,以后再要逮住就难了。” 杜刚沉稳地道:“唐门这三名弟子已经落入天罗地,他只要出现在街道上,就会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他们,若有闪失,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侯云策道:“既然如此,就再跟踪几天。若有异动,就赶快下手。” 定了此计,杜刚又道:“飞鹰堂这几年,在泽州一带布置了一些耳目,有一个耳目混进了礼弥教内。虽然地位不高,消息却也算灵通,今天早晨他传来一个消息,礼弥教总部被刘继业率领的太原兵攻破。其圣主谷应天带着残存地手下已经到了大林朝,在泽州住了一晚上就继续南下,目前行踪不定。” 唐门弟子长于用毒,礼弥教暗杀手段也颇为历害,若来到了大梁,虽不能决定大局,可是也要时刻提防,也是一件让人极为不舒服地事情。 杜刚看着侯云策皱着眉头。道:“礼弥教主要活动在契丹州、代州等地,契丹州、代州口音和大梁城有明显差异,我已命人四处查探带有契丹州、代州口音之人。” 在显德初年,杜刚还是侯云策的亲卫,他亲自经历了礼弥教的数次刺杀行动,对礼弥教的手法也颇有了解,又道:“礼弥教喜欢用毒弩,若他们摸清楚侯相日常行走路线。在街道旁设置毒弩,则令人防不胜防,属下建议云帅最好不走固定线路。” 侯云策并非鲁莽之人,坐在房后面的大胡椅上,左手轻轻地在桌面敲打着,这种敲打已经成为他在房里思考问题的一种方式,桌面是硬木制成,指尖敲打在其上,有一种硬硬的质感。 “看来,我要改变行走习惯了。”侯云策接受了建议,想了一会,道:“从中门下到侯府,有五条道路,但是最终都要经过一条小巷才能回到侯府,这一条小巷道也就是我必经之地,若我是刺客,就把毒弩安在门窗后面,到时守株待兔就行了。” “必经之路只有七处房产,飞鹰堂已经把临街地店铺买了下来,另外五处是住宅,若用强力去买,恐怕影响就大了。” “不必了,这种事情防不胜防,五条道路上就有无数个暗杀的好地方,完全可以安装毒弩,等着我送上门去。最好地防守是进攻,打仗是如此,做其他事情也是如此,发动飞鹰堂所有力量,把礼弥教给我找出来。” 杜刚点头道:“这事我立刻去办。”说完这句,他就欲起身离去,脸上却有一丝欲说还休的表情。 侯云策眼光是何其敏锐,早把这一丝表情看到了眼里,“还有什么事情,有话就说。” 杜刚有些迟疑地道:“那母子已到了大梁数天了,数天没有见到云帅,两人有些烦闷。” 侯云策如今的位置越高,对黑城之人反而越发提防。如果在这个时候被泄出自己是前朝三皇子,只有立刻起兵一条路,那么中原必将陷入战火,这对时局时显不利。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将两人送至灵州,道:“走吧,我去看看母子俩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8章 少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密集的房屋,高高的围墙,阻断了阿济格的视线,使她看不到万里睛空和连绵绿树,听不到小鸟歌唱,而走出围墙就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几乎没有一块开阔地,这让生活在青风岭的阿济格感到格外压抑。 张克利不过是不到十一岁的小孩子,他看世界的视角又不相同,大梁城虽然没有大片的森林、宽阔的大河、奔腾的战马和无垠的草原,可是大梁城中有品种各异的美食,精采纷呈的杂耍,茶舍中还有每到关键地方就“请听下文分解”的故事,美食、杂耍、故事,暂时把张克利小小的心灵涨得满满的。 阿济格每天早上都早早起床,这也是她在黑城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她提着水桶拿着刷子走进了马廊,马廊里飘散着草料的淡淡味道、还有马匹的尿骚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让阿济格空荡荡的心灵有了些安全感。 杜刚第一次见到阿济格在马廊时侍候马匹之时,吃了一惊。阿济格虽然是胡女,来自北地,但是从云帅的态度来看,此人显然颇来重要。她在自己院里做仆佣之事,若传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或许也是一件麻烦事。杜刚好不容易才把阿济格请了出来,可是第二天阿济格又准时进入了马廊,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也只由着阿济格了。 当侯云策进入小院之时,阿济格已把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一个人无所事事,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张克利正坐在院中的老树上,怀中揣了好几根卤制得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大嚼,一边把骨头向树下吐,树下的鸡腿骨头的香味已经引来了一群一群的蚂蚁。 阿济格对门外地动静格外敏感,听到“吱”地一声开门声,立刻回过头去。 一名青衫汉子站在门口,神情肃穆,正在凝神看着自己。 阿济格用手背揉揉眼睛,一阵狂喜,门口之人正是要寻找的小云帅。 可是见到当年的小云帅时,阿济格又有些犹豫不决,以前在黑城时,侯云策总是挂着一身翻毛皮衣,背着桦木长弓,实足一个热腾腾的黑城小汉子。此时站在门口的汉子,穿着飘逸的青色圆领长衫、头发整整齐齐的、神情严肃,却让阿济格感到格外陌生。 侯云策地目光在阿济格身上停留了片刻,这位穿着中原服饰、颇有沧桑之感的女子,正是在黑城里挺喜欢和自己打闹的阿济格。 两人目光在微微流动的空气中数次碰撞,看着侯云策渐渐柔和的目光。阿济格眼中不禁涌上了一层薄雾,她掉转目光,伸手招了招正在树上啃鸡腿的儿子,道:“克利,快来见过云帅。” 张克利此时已经啃完鸡腿,他用手抓住一根树枝,头往下一栽,身体围着树枝转了一圈,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虎头虎脑地张克利来到母亲面前,两人快速地说了几句粟末肃慎语。侯云策离开黑城已经多年,仍然将两人对话听得很清楚。 张克利面走到侯云策身边,歪着头,道:“你就是云帅,我小时候见过你。” 这几句话总得极为无礼,杜刚在一旁不禁暗道:“这个张克利的母亲毕竟是胡族,一点也不懂得礼仪,看来以后要多多管束。” 侯云策却没有想到张克利问话极为无礼,自从看到这个小孩从树下翻空而下,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在黑城的少年时代。儿子宗林常常和宗训在一起玩耍,沾染了不少皇家气派,说话办事虽然不失少儿的天真活泼,但是肯定做不出如张克利这样在树上翻腾的举动。 侯云策蹲在张克利面前,感受了对面这个野小子身上浓烈的汗臭,这个汗臭反而让他心中感到很亲切。他把一双大手放在了了张克利的头上,野小子的头发是油泥泥的,硬硬的直刺侯云策手心。 张克利个子只及侯云策的腰部,极为不舒服地扭了扭头,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大手如一张大,不管自己脑袋如何扭动,都不能逃过大的掌握。张克利自从五岁之时,便背着他的小弓,跟随着黑城少年上山打猎,年龄虽然小,性子却强得很,他数次摆脱不了大手的掌控,也就不管眼前之人是小云帅,猛地张口,对着侯云策就是一嘴口水吐去。 杜刚见到小张克利如此刚烈,不禁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个从树上翻滚下来,黑乎乎地野孩子。 口水擦脸而过,侯云策也征了征,也就把大手放了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不岔地张克利。 张克利挣脱了侯云策的控制,飞快跑到了阿济格身边去了。 自从侯云策进了屋子,阿济格眼光就没有离开过侯云策。虽说第一眼看到侯云策有些隔膜,可是看到他面带笑容地把手放在儿子头上,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这是粟末肃慎长辈见晚辈的常用礼仪,侯云策使用了这个礼仪,说明小云帅还是认黑城来人的。 张克利跑到了阿济格身边,侯云策这看到阿济格有些粗糙的皮肤,试着用粟末肃慎语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到这边来?” 阿济格听到侯云策仍然会说粟末肃慎语,眼中闪出了一丝神采,慢慢地用粟末肃慎语道:“契丹人来打我们,我们被捉了,我和儿子逃出来,就过来找你。” 侯云策皱着眉毛道:“新黑城没有被攻破吧?” 阿济格摇头道:“我不知道。” 侯云策道:“神箭营还剩下多少人?” 阿济格道:“当年少年营都并入神箭营,大统领战死了,神箭营老营不足百人了,我家那位还在神箭营。匡操是少年营头领,如今最厉害的就是当年云帅带的少年营。” 侯云策和阿济格用粟末肃慎语谈黑城的事,张克利在屋内坐不住,溜到了屋外,又翻到树上。 这时,小武从院外走了进来,多年习武、营养充足的小武已是一位身体颇为强壮的半大小子了。他刚走到树下,忽然觉得树上有声音,刷地抽出刀,刀尖朝上。 张克利原本准备吓一吓眼前之人,见对方举刀,赶紧翻到树上。 杜刚道:“这是云帅客人。” 小武收了刀,张克利就树上翻身而下。小武打量着野性十足的少年,道:“你敢不敢和人摔跤?” 张克利骄傲地道:“老虎我都不怕,他有老虎历害?” 小小武本是胆大如虎的家伙,见杜刚没有的对,便对张克利道:“你年龄还小,我让你三招。” 张克利立刻还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 一个小孩学着成年人的口气说话,让在场之人皆觉得好笑。张克利满脸认真地走到了小武的身前,有板有眼地做了一个粟末肃慎人摔跤的起手式。 小武常年和侯府的亲卫们较量,又经常和大梁城里的无赖们打架,交手经验极为丰富,他微微一笑,右手就搭在了小武的胳膊之上。小武见张克利年龄实在太小,就有些轻敌,不料,张克利动作极为敏捷,当小武右手刚刚搭上其手臂,张克利左手一翻,使出一招小鬼推磨,贴住小武身体,张克利左腿别在小武大腿内侧,右手猛地使力,意图将对手推翻。 张克利动作极快,招数也用得极为熟悉,小武竟然着了道,差一点被推翻在地,只是两人身体相差过于悬殊,小武退后一步,稳住了身体,快捷无比地抓住了张克利的腰带,用腿一绊,将张克利摔在了一边。 杜刚看到张克利的招数,心中暗暗叫好,这一招正是当年云帅所用的招数,他万万没有想到张克利也会此招,而且将此招用得如此精熟,若是张克利和小武身体条件相差不多,小武定然稳不住重心。 几匹战马来到大梁城下,骑手皆是灵州军服饰,大师兄王楠翻身下马,打量着让黑城所有人魂绕梦牵的大梁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99章 拿下唐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简单交谈以后,侯云策决定带着阿济格、张克利就直奔侯府。在大梁,没有比侯府更安全的地方。张克利虽然年幼,却也能骑烈马,他紧跟在侯云策身后,罗青松、林中虎等人则在其身后。 张克利虽然被小武摔了两个跟头,却并不气恼,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杜刚的宅子,出门之时还不断回头张望。 罗青松对这位耿直的小家伙很有好感,笑着道:“张克利,别回头看了,侯相府中武功高强的亲卫多得很,只要你肯学,大家都愿意教你。” 罗青松说的是实话,侯府亲卫,全是从黑雕军中精选出来的技艺高强之辈,每人都有一手绝活,来到了大梁之后,每天除了习武还是习武,在战场之中,身边战友武艺高强,自己的生命也就多了一层保障。所以,侯府亲卫们对于武事并不保守,只要其他军士肯学,都尽量传授自己的绝技。 张克利有些怀疑地问道:“真的肯教我?我学了以后能否打败小武。” 罗青松知笑道:“小武也是一把好手,你要打败他可要费些劲,而且还要吃苦。” 张克利鼓着劲道:“我一定要打败小武。” 侯云策暗道:“这个小家伙,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性子,就是黑城少年营最好的队员。” 一名白衣少年坐在酒楼上,从他的位置上,正好可以看到从街道上的经过的侯云策一行。 “哼,侯云策真是嫌命大了,竟敢这样大模大样地骑马走在街上。”白衣少年右手微微下垂,手中已有一根短镖,这是他身上最重的暗器。白衣少年计算了一会窗口到街道上距离,摇着头把短镖放回到袖中。 白衣少年暗道:“看来主事的话也有道理,过于精巧的暗器威力就会打折扣,若是带上旋风镖,恐怕就能轻易攻击到侯云策。” 看着侯云策从眼前走过。背影也越来越小,白衣少年的目光久久都没有收回来,他心中一阵暗淡:侯云策当年率领黑雕军,威震西北。如今当上宰相,仍然保持大将的勇武,而西蜀中的重臣大将们哪管大林这个强邻已在磨刀霍霍,天天沉醉于歌台舞榭之中。 白衣少年点了一壶清酒,就着几片薄薄的羊肉片,慢慢地喝了起来,白衣少年脸上、手上皮肤也如衣服一样雪白。几杯酒下肚,脸色就显得红润起来。 一个瘦小中年人走到了临窗的雅间,推开门,只见一身白衣少年正坐在窗外自在地浅酌,就不慌不忙走到桌前坐定,把手放在桌上,露出了一个绿色的玉戒指,玉指上刻着栩栩如生的一头老虎。 中年人是一身读人打扮。这个打扮在大梁都何止千千万万。因此,在大梁城里。读人打扮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打扮。 白衣少年自小就练习暗器,眼睛锐利非常人可比,这玉指他曾看过多次,知道来人正是那大林将军的手下。白衣少年神情仍然很是倨傲,他走到房门前,对着店小二招了招手,膀大腰圆的店小二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店小二很看不上这个娇滴滴的白衣少年,早早地来占了最好的雅间,却只是点了一小盘羊肉。 白衣少年微微抬起下巴,道:“听说店里得了一头獐子,给我切一盘来,再来一壶最好的老酒。” 店小二听闻白衣少年点了獐子肉,立刻满脸堆笑,道:“好咧,獐子肉一盘,老酒一壶。”这獐子肉在山区不算稀,可是在夏天的大梁城就算得上稀罕之物,价钱着实不菲,利润也自然比寻常之物要高出许多,店小二听到白衣少年点了獐子肉,就知道刚才有些小看了只点了一小盘羊肉的白衣少年,态度自然来了一个大转弯。 獐子肉送上来之后,两人只管闷头吃肉喝酒。 中年人把茶水倒了一些在桌上,他用手指醮了些茶水,飞快地在桌上写道:“为何不做?”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在桌面上写道:“田敏何事?” 中年人嘴里嚼着獐子肉,慢慢地写道:“须依计办。” 白衣少年脸色数变,想了想,一笔一划地写道:“可以。”写完之后,白衣少年用阴冷的眼光盯着中年人。 中年人原本是毫不在乎的神情,可是白衣少年地眼光阴毒得就如三千年的蛇妖,冷气直催入他的心肝,中年人内心挣扎了一会,终于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道:“告辞。” 就在中年人拱手之时,白衣少年清楚地看到中年人的手指上有厚厚的老茧,这是长期用拉弓留下的印迹,白衣少年看着中年人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道:“原来也是军中人物。” 白衣少年慢慢地把獐子肉吃完,这才起身离去。 白衣少年的一举一动皆没有逃过飞鹰堂的眼睛,当中年人离开酒楼之后,立刻有数名扮成各色人物地飞鹰堂人员跟了上去。 “中年人进了昝居润的府弟?”闻听这个消息,侯云策在房里转来转去。 “昝居润和田敏素来不和,为何他们都和唐门弟子有联系,唐门弟子到底在其间充当什么角色?” 昝居润是宣徵南院使,深得林荣信任,林荣亲征之时,曾经充任过东京副留守,而田敏是多年的工部尚,两人政见不同,多次在朝中发生争执,这已是举朝上下皆知之事。 参军封沙、侯家商铺掌柜孟殊和飞鹰堂实际负责人杜刚都坐在房里,他们三人跟随在侯云策身边多年,已渐渐开始参与到决策中来。 侯云策的核心力量全部在灵州,深谋远虑的石虎、坚毅果敢的郭炯、老成厚道的梁守恒、痴心建设的霍知行、精于谋划的钱向南,都守在西北重镇地灵州,有时遇到难题,侯云策不禁就要想起这些留在灵州的老朋友。 看到眼前地三人,侯云策暗道:“看来在大梁这一段时间,对人才重视程度不够,人才也是到用时方恨人啊。” 飞鹰堂的情报、军情营用鸽子送来的情报、朝廷的最新动态,都要送到参军封沙手中,封沙天天跟在侯云策身边,潜移默化中,思维方式都和侯云策有些接近了,最先道:“唐门弟子分别与田家、昝家联络,说不定会有些大动作,他们用毒十分历害,我们不能再观察他们了,干脆先下手为强,免得生出后患。” 杜刚也道:“我们跟着这三人有十来天了,他们行动诡秘,肯定不怀好意,我赞成封参军的意见,把他们捉来严加挎问,自然会知道唐门的目的。” 孟殊摇头道:“唐门弟子岂能轻易捉到,他们个个都身藏毒物,我还没有听说过被生擒的唐门弟子。” 侯云策在房内走来走去,最终下定了决心,挥了挥手,道:“我已下定了决心,今天拿下唐门弟子,免得夜长梦多。唐门弟子十分特殊,要捉拿他们,必估要周密策划,我不想出现上次那样的伤亡事件。具体行动就由杜刚来负责,可以挑选亲卫队的高手参加,动用五虎上将弩,要在远距离将三名唐门弟子射成刺猬。” “你们听清楚没有?” 孟殊、杜刚得令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侯府。 很快,最长于使手五虎上将弩的十名侯府亲卫,坐着马车,带着五虎上将弩,离开侯府,他们穿着禁军服饰和腰牌,铁骑军左厢都指挥是何五郎,因上,侯府亲卫皆有禁军的服饰和腰牌。 天渐渐黑了,杜刚带着人,东一个西一个把唐门弟子围得严实。正欲动手,唐刚走出了大门,平时唐门弟子很少在夜间活动,这一次唐刚突然出现,杜刚立刻感到有些不寻常。 唐刚没有意识到门外的异常,身上带着剧毒之物,就备朝皇宫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路,他很敏捷地跳上了一辆黑色马画车,马车左侧有一只精致的老虎。 王楠已经进了城,带着几位军士,直奔侯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0章 当街杀人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深夜,临街的各个院子里透出一缕一缕暗淡灯光,有一些规模较大的大院子里,偶尔还有幽幽小曲若隐若现地飘出高墙。每一个院子里都有各自的故事,关起门来,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院中主人细细地地品尝。 等到院子里的灯光渐次熄灭,夜已深,带着虎形图案的马车就朝着皇宫方向驶去。 飞鹰堂已如一张大,密不透风地罩住了唐刚。 罗青松率领着十名穿着禁军服饰的亲卫,迅捷如风地从小巷道快速穿行,准备赶到马车行驶的前方的十字路口去阻杀唐刚。 马车上的唐刚突然感到有些心慌意乱。他久在江湖,对这种预兆最为敏感,他掀起马车后厢的帘子,观察了一会,只见两架马车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唐刚心中一紧,对赶车人道:“喂,后面有车跟着,你速度快一点。” 马车速度加快之后,后面的两辆马车也加快了速度。唐刚已经判明这两架马车肯定是跟踪自己,他摸出两支小镖,骂道:“龟儿子,怎么会有人跟踪老子?” 唐刚来到大梁城以后,天天东游西逛,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熟悉大梁城的地形,这也是唐门弟子的基本功之一,一个路口、一个上坡或是一个小院,都能转败为胜或是逃得一条生路。 这两架马车能跟踪自己,肯定不是碰巧,这说明自己一行人早就被盯上了。 唐刚丝毫没有犹豫,从腰上取过了一个纸筒,撕开了一层封纸,取过火石,点燃了引线。他低头跨出车厢,站在赶车人身后,把纸筒对准了天空。 引线在空中迸出一串串火花,一个明亮的火星从纸筒中喷发而出,随即在空中形成了一朵漂亮的火焰,同时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这是唐门弟子用来给同门报急的信号,和大梁城军器监王珏所铸造的“冲天炮”原理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唐刚放完纸筒,狠狠地对赶车人道:“有人跟着,速度快一点。” 后面两辆马车速度也是极快,尽管唐刚所在马车速度已经快得惊人,仍然没有摆脱后面的马车,转眼间,马车已冲到了街道尽头。前面不远处,就是雄浑壮观的皇宫。按原定计划,就在不远处就有人接应,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唐刚四处寻找跳车机会,可是马车速度极快,街道铺着硬硬的石板,两旁又是临街道的店铺,跳下车去亦没有逃生之地,眼看着马车就要奔到十字路口。唐刚心中一喜,十字路口左侧有一块空地,空地尽头就是小河,唐门有专门的吸气管,能在水中吸气,跃入水中以后,在黑夜中依靠着吸气管顺流而下,很快就能汇入汴河中,到时就能顺利的摆脱追兵。 唐刚看了看赶车人,握紧了手中小镖,眼中涌出了凶光。跳车之时,他就要用这支小镖射杀赶车人,杀人灭口,这是唐门弟子行事的不二法门。 刚到十字路口,一阵急促马蹄声,在安静的夜晚中,格外地清脆响亮。罗青松率领十名亲卫采用标准战术,在马上平举五虎上将弩,逼近马车。“嘣、嘣”声不断,数十支铁柄铁弩箭如黑暗中奔涌而出的死神,劈头盖脸地向着马车钻去。 赶车人是久经战阵的老军,看到前面战马气势如虹,直逼马车,就知道来者骑术精绝,逃生之道,只有硬闯一途,他举起鞭子,准确地打着头马的耳朵一侧,头马吃痛,猛地向前一窜,就向前面的战马闯去。 一只铁弩带着尖锐的利啸,不偏不倚正好盯在了赶车人两眉之间,铁弩冲力极大,直入脑骨,赶车人向后一仰,翻倒在马车之上,瞬间毙命。 赶车人毙命的同时,两匹键马也中弩,嘶叫着扑倒在地。 唐刚举着小镖,正准备给迎面而来的骑手致命一击,不料对面的骑手根本没有给他出手地机会,数十枝铁弩就从各个方向钻进了车厢,唐刚大只了一句:“好狠的龟儿子。”就被无数的铁弩钉在了车上。 罗青松等人冲到了马车之时,手中的五虎上将弩刚好射完,四名戴着特殊皮手套亲卫未等到战马停稳,就从战马上腾空而下。 三名军士围着马车开始收取短铁弩,这种短铁弩是灵州军特有的武器,虽然并未在大梁城使用过,可是迟早会有人发现这种武器,所以,每一次使用完短铁弩,亲卫们总是细心地收回短铁弩。 十一柄五虎上将弩,发射了九十九枝铁弩,而这九十九枝铁弩,全部射在了马车和两人身上,没有一枝短铁弩偏离了目标。 另一位军士直接上了车厢。他戴着厚厚的双层皮手套,仔细而迅速地把唐刚身上的东西全部装入一个厚皮囊里,然后抽出长刀,斩下了唐刚和赶车人首级,装入另外的皮囊里,再剥下两人的衣服,利落地跳下车厢,翻身上了战马。 临走之时,一名军士往车中扔了一罐猛火油,很快,冲天的大火就在街道上燃了起来。 从战马出现在十字街头,到亲卫斩下唐刚首级,时间极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如演练了无数次一般。大火燃起之时,十一骑已经上了金水河上的一艘大船,如一股轻烟消失在黑夜之中。 后面两辆马车看到前面地人已经得手,掉转马车,离开战场。 马蹄声和短促的惨叫声,成为凶手留下的唯一证据。 巡城的军士和临街的居民闻迅而来,只是这大火来得实在迅猛,等到火熄之时,马车、马匹和无头尸体都已成为焦炭。 留在小院中的白衣少年和唐勇,听到夜空中传来的“轰、轰”声,立刻如惊弓之鸟窜出了屋子,抬头看了看夜空中还没有散尽的烟火,白衣少年道:“事情不好,快走。” 白衣少年和唐勇都没有走正门,一个上东墙,一个上西墙。 唐勇刚从东墙上落地,黑暗“嘣、嘣”声音不断,唐勇只觉浑身如受重拳,他伸手朝身上摸去,触手处已有数枝硬硬的箭杆,唐勇人如其名,虽遭巨创仍不失其勇,他双手猛挥,两枚小巧地旋刀朝着黑暗处飞去,旋刀锋利无比,上面有西蜀五步毒蛇炼制的毒药。 只听得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地闷哼,想来已有人中了旋刀,唐勇知道中了旋刀必然难逃一死,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骂道:“总算有人陪着老子走上黄泉路。”倒地之时,唐勇眼中突突地滴下一颗泪水,喃喃地道:“阿秀,阿秀。” 只可惜,远在西蜀青城山的痴情小妹子,却永远也听不见勇哥亲昵的呼喊。 白衣少年极富心智,他和唐勇同时翻身上墙,只是他并没有往下跳,而是趴在墙上,顺着墙顶如一条蜥蜴般快捷无比地穿行,随后如一阵轻烟越上了另一幢房顶。 房顶上也有人埋伏,只是白衣少年动作实在太快,埋伏之人刚刚举起五虎上将弩,白衣少年从墙顶一跃而起,几个起落,身影就消失在一层又一层如水波般起伏的屋顶之上。 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无头尸体引起了大梁府极大的震动,从睡梦中醒来的大梁府尹吴延祚一声令下,大梁府下精兵强将都奉命来到府衙,由大梁府少尹杨徵之具体侦办此案。 当太阳照亮了大梁城的大街小巷之时,被烈火焚烧的马车和尸体已被清扫干净,完全看不出昨夜曾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惨剧,只是附近的百姓在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而已。 杨徵之和柳江清并肩站在十字街道一旁的河边,经过河道清淤,眼前的金水河已经变得颇为宽阔,波光粼粼的河面,如一幅秀美异常的图画,一条又一条的大船在水面滑过,其中多数为商船,也有不少汴河水师的战船。 杨徵之背负着双手,他低声对城南尉柳江清道:“柳城尉,此案甚为蹊跷,你有何看法?” 柳江清近来屡城大案,又有军职,在大梁府声名渐起。他手抚腰刀,道:“无头尸体和马车已全部被焚烧,查清楚被害人亦是极难之事,破案自然无从谈起。” 柳江清蹲下身体,仔细看了看河河岸,站起身时,拍了拍手,道:“下官询问了附近的居民,多数居民都说马蹄声就消失在十字路口,若我猜得没错,凶手就由此地上了船。” 杨徵之赞赏地看了柳江清一眼,道:“金水河船来船往十分频繁,要查出凶手只怕着实不易。” 柳江清有些默然,心道:“从马蹄来判断,杀人都有十来骑,若全部上船,只怕要一条大船才行,杀人者能在城中骑马如风,又能纵横大河,定非普通人能够办到。” 在侯府,清晨,王楠刚刚醒来,便看到封沙进院。封沙恭敬地道:“王先生,云帅请你共进早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1章 白衣少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隐蔽小房间里,侯云策和王楠相对而坐。 王楠道:“新黑城又被契丹人攻破,所幸太师早有筹备,在海中南岛中新建营地,不至于让大家无所依。但是,南岛与陆地隔绝,营地生活用度极为紧缺,冬天到来,日子难过。少年营已经长成,战技精良,太师想法是让少年营全部归入黑雕军。” 侯云策不想以三皇子身份出现在大梁,若是众多少年营归入黑雕军,难免人多嘴杂,泄露消息。他想了想,道:“从海岛到大梁千里迢迢,路途遥远,很难归入黑雕军。” 王楠道:“近日郭帅要带人马进大梁,少年营可归于黑雕军。” 侯云策摇头道:“少年营能归入,老神箭营很难,还是家眷。我率军征过契丹,专门查过海路,新黑城在南岛,恰在海路上。侯家商铺已经装了大船,抓紧还有海风之机,北上到南岛。” 王楠向侯云策提出少年营归黑雕军不过是试探。通过这一次试探,他更加明确了侯云策对黑城的顾忌。 前些日子又有师弟从新黑城过来,详细谈了太师率众开拓南岛的原因,南岛在海路上,能得到中原补充,又有大海与契丹隔离,是神箭营的休养之地。以前在青风岭时,太师并不知道南岛的存在,被迫迁到新黑城以后,神箭营才发现近海的南岛,从发现南岛开始,太师便开始经营南岛。这次契丹大举进攻,太师便放弃了新黑城,移居到南岛。 送走大师兄,侯云策独自沉思很久。他站在地图上,先找南岛的大体位置,又将眼光移到黄河。 滔滔黄河水自东而下,滋养了数千里生命。 无数的牦牛、黄羊、野马在上游清浅河水中踏起了冷冷水花,水里濯过吐番女子的发辫,又洗过回骨汉子带血的长刀,再飘过党项老人苍凉的歌声。 黄河水到了河套以后,胡人风韵渐渐随风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中原的诗情愁绪。黄河从京兆府、河中府、郑州等地的北面流过,形成了无数湿地,这些湿地成为了无数动物、植物的乐园。 中牟县北面十余里有一处美丽的湖泊,这是黄河岸边的众多湿地之一,湖边生长着大量的芦苇、蒲草,湖内栖息着众多的大雁、白鹭、野鸭等鸟类,岸边则是郁郁的森林。 一支人马从北面而来,他们沿着黄河一路而下,眼看要到了中牟县城,突然离开了官道掉头北上,在湖边修起了营帐。 十几面大旗立在营帐四角,旗上是随风飘扬的凶猛黑雕。 “郑州一别数年,这湖边美景依旧。”满身灰尘的钱向南望着湖光山水,禁不住有些感慨。 郭炯此时已是黑雕军副帅,一身玄甲,提着马鞭,颇为意气风发,笑道:“我这主意不错吧,儿郎们千里跋涉,一个个都如泥人一般,我们就在这湖边住上两天,让军士们好好地洗刷一番,大梁城是帝都,我们可不能灰头土脸进城,堕了黑雕军威名。” 钱向南在军中数年,骑术已颇为精妙,翻身下马,径直走到了河边。他蹲在湖边,把右手伸到清澈见底的湖水中,一股凉意立刻顺着手掌传向全身。数年来,钱向南皆在西北军中,眼看的都是大漠风沙和连绵草原,湖光山色已是久违的景致。他双手捧起湖水,痛快洗了个脸。 “这里不比边关。没有四起的狼烟,我们也不必时刻绷紧弓弦,你还是回家一趟吧。”郭炯已和白霜华结婚两年,一路南行,虽然不过一月,他亦能体会到夫妻分别的痛苦,因此,到了郑州以后。他就多次劝钱向南回家去看看。 钱向南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这醉人的湖水深深地撩起了其思家之情。他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双手,水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地弧线,又落入水中,激起一串水波。 钱向南微微笑道:“近乡情更怯,四明狂客所言真是不虚。我的老父亲就在中牟,郑州的家可以不回,若是经过老父家门而不回,就真是不孝之子。” 郭炯“哈、哈”笑道:“钱兄也不早说,现在转回中牟县,又要走一段回头路。军士们在这里休整两天,等到钱兄回营,我们就开拔。” 钱向南在黑雕军中仍任掌记一职。和郭炯的节度副使相比,官职相差太远,只是在黑雕军中,钱向南执掌军情营,其地位一直颇为超然,郭炯对其也颇为尊重,两人在一起,也以平级论交,只是在外人面前。两人就稍稍装些样子。 钱向南带着二十名军情营军士,沿着原路返回中牟县。二十一匹战马所骑战马均来自若尔盖,膘肥体壮,极为雄健,奔跑间声音如雷。 钱向南心情也极为愉快,他的娘子以前住在郑州,不过三年前已搬回到中牟县,陪伴两位老人。 想着就要看着娘子、儿子和老父母,钱向南心中的爽快不由自主的洋溢在脸上,随着骏马奔驰,他禁不住“哼”起了胡歌: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鹿鸣思长草,愁人思故乡。 这是在北地流传甚广的《琅琊王歌辞》 哼完一曲,他犹不过瘾,干脆放开了声音,就如胡人一般迎风而唱:“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这一曲《紫骝马歌辞》几乎每位军士都会唱,军士们见一向稳重地钱向南放开歌喉,也随声大唱,一时之间,“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的歌声随风远远飞扬。 十里之路,转眼即至,距城一里处,钱向南已远远地看到了中牟县灰灰的城墙。 军情营的军士以前多为黑雕军各营的侦骑,从湖边南行,虽然只有二十一人,也按照行军习惯,派了两人为前队。 钱向南望着城墙,正在心生感慨,忽然,行在前面的侦骑迅捷如风地奔了回来。 跟着钱向南的军士都是军情营多年的骨干,他并没有下马,而是在钱向南身旁低声禀道:“前面官道有两具尸体,嘴角流着黑血,疑为中毒而亡。” 钱向南满身地温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两眼放光,胡子也翘了起来,命令道:“你们两人继续前行,有情况立刻示警。”他是郑州本地人,对于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又吩咐另两人道:“向东不远应有一个小店,过往客商皆要在此休歇,派两人过去看看。” 领命的四名军士脸色严肃地抽出腰刀,各自奔去。 钱向南带着十六名军士紧随四名军士之后,从小道就走上了官道,两具尸体正好位于从中牟到郑州的宽阔官道之上。 一名中年军士跳下战马,他走到尸体旁,仔细察看一番,道:“两具尸体皆为咽喉中镖,伤口乌黑,看来镖中有毒。” “尸体尚暖,手臂活动自如,尸体又位于官道之上,必是一柱香左右发生的事情。” “尸体手上握着短刀,短刀甚为锋利。” “地上有马蹄印,向着大梁方向去了。” 钱向南面无面情地听着。 两名军士纵马朝东而去,很快,一名矮小中年汉子被军士横放于马上,带到了钱向南面前。 “刘三,你还在这里开店。”钱向南曾经是郑州的司法参军,是典型的郑州通。他一眼就认出中年汉子就是曾经的无赖刘三。 刘三曾经是郑州城内颇为有名地无赖,曾经以胆大包天闻名于大梁南城,过了三十岁以后,不知他用什么手段娶了一房漂亮娘子,从此改邪归正,在中牟县和郑州之间的官道之上开了一个小店,一家人的小日子也算过得去。刘三曾经做为浪子回头的典范,常常被司法参军钱向南用来教训其他的无赖。 刘三被一名粗壮的军士抓起来横在马上。他并没有慌张,而是在马背上东张西望,他瞧见了地上两具尸体正是自己的顾客,想到自己落入了粗野的军士心中,心中正有些恐慌,就听见了钱向南声音。 “钱参军,您老一向可好,不知带小民到此。有何吩咐。”刘三瞧见钱向南睁着滴溜溜乱转的眼睛盯着自己,反而放下心来。钱向南在郑州向来以机智闻名,官声甚好,似乎没有冤枉过好人。 钱向南目光凌利地扫了刘三一眼。道:“刘三,见过这两人吗?老老实实招来。” 刘三假装认真地看了看,道:“这两人在我地小店里吃了饭,刚刚离开不久。” “小店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一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离开小店以后,这两人也跟着走了,他们都是朝郑州走的。” 刘三说着说着,心中已起疑,这白衣少年似乎极饿,一个人几乎把一条猪腿都啃完了,他暗自道:“这白衣少年如此俊秀的人,难道竟能把这两人都杀死。” 钱向南指着官道上朝西的马蹄印道:“谁人骑马?” “白衣少年是步行。死的两人骑着马。” 钱向南身后一名军士一直在注视两具尸体,突然间他跳下马来,蹲在尸体边仔细查看了一会,他满脸严肃地站起来,走到钱向南身边,递了一个眼神,再看了刘三一眼。 钱向南带出来的军情营军士,皆是心腹之士。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彼此极为了解,钱向南见到军士表情,已猜到他有所发现,而且不便说出,就道:“把刘三带到一边去。” 话音刚落,刚才捉住刘三地军士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将刘三又横在了马上,刘三颇懂得见机行事,虽然被人捉来捉去,心中有些恼怒,却好汉不吃眼前亏,一点也不敢反抗。 “钱大人,死者我认识,叫许八郎,曾是狼营军士。” “你认准了。” “没错,在凤州之时,我曾和许八郎喝过一次酒,因为几年不见,第一眼我也没有认出来,他左耳被箭射掉了一块,肯定错不了,许八郎是跟着杜刚一起离开黑雕军地。” 钱向南心中一惊,跟随杜刚的数十名军士,皆是黑雕军的精税之士,后来全部留在了大梁,成为了飞鹰堂的人,如今许八郎丧生于此,定然大非寻常。 “此事与白衣少年定然脱不了干系,许八郎两人皆骑马,如今马匹不在了,若白衣少年抢到马匹,必然还在官道之上,我们立刻追上去。” 钱向南对着远远地另一名军士招了招手,那名军士带着刘三迅速地奔了回来。 官道是由黄沙铺成,刘三被横在马上来回跑了两次,脸上身上已全是灰尘,他被放下马时显得极为狼狈,刘三也不失无赖本色,虽然如土狗一般灰巴巴的,却神色如常地对着钱向南行了一礼。 “白衣少年走后,你又见过他吗?” “没有。” 钱向南从怀中摸出几个大林通宝,扔给刘三,道:“你要忘记此事,回去把小店照看好,若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狗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2章 逃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从中牟到郑州的官道笔直宽阔,还铺着细细的黄沙,黄沙被反复夯实,极为平整。十几骑如箭一般在官道上飞奔,激起了阵阵沙尘,还伴着鼓点一样的马蹄之声。 最前面的是一名白衣骑手,他精术相当高明,人马合一,官道旁地势稍平之时,他还特意拐下官道,引诱着后面的骑手下道。可是,身后紧追不舍的骑手却始终如影随形,白衣少年渐渐变得焦燥起来。 这名一马当先的白衣骑手正是从大梁城内逃脱的唐门子弟。他从大梁脱身以后,不敢在城内久留,藏在一辆柴车上出了城门,朝西而去。一路急行,白衣少年已是又饥又累,就要抵达中牟之时,见路边有一个小店,就准备进去歇脚,吃些东西。 刚刚走到小店门外,白衣少年就感觉异常。他在唐门中身份颇高,又是西蜀皇族显贵,从小就接受了严格训练,又多次深入敌国,对危险有着天生敏感。他见屋外有两匹高头大马,禁不住心中起疑:此地距离中牟不过一里之地,在这个小店落脚之人应该是行脚之人,骑着这等高头大马之人,非富即贵,不应出现在这种小店落。 心中起疑以后,白衣少年暗中作好防备,他没有理睬屋内两人,慢条斯理地小店用完餐,就顺着官道前往中牟,果然,后面两骑立刻跟了上来。 白衣少年在一个转弯处,突然隐入路旁的草丛中,手中已握着两枚小镖,唐门弟子每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绝技,白衣少年最历害的就是手中这见血封喉的小镖,他伏在草丛中,只待时机合适。便出手杀人夺马。 两名骑手很快就来到了转弯处,他们手中拿着短刀,年龄稍长的一位眯着眼睛看了看官道和两边地形,扭头对另一位骑手道:“听说此人长于暗器,我们要小心行事。” 这两人是飞鹰堂中牟分堂的负责人,平时开了一家酒楼掩饰身份,因此,两人出门不便带弓提刀,只是暗藏牛角尖刀。 话音未落,草丛中突地跳起一人,两支小镖快如闪电地迎面而来,小镖虽然小,却因为加入了黄金,入手时颇为沉重,速度也较一般的铁镖快了许多。两名骑手虽然已有准备。却不料小镖速度快,角度刁钻,根本无法闪躲,被白衣少年突袭得手。 白衣少年原本要换下白衣,可是他准备剥衣服之时。一股浓烈的汗臭扑面而来,白衣少年素来爱整洁,这股汗臭让白衣少年恶心得差点呕吐,他虽然明知有危险。却再也不肯换上这肮脏的衣服,仍然穿着有些凌乱的白衣。 白衣少年正要把两具尸体扔进草丛中,就听到小道上传来了马蹄声,他不敢停留,就朝郑州方向急奔而去,令白衣少年郁闷的事情意外的发生了,官道上有一队官军的骑兵队在不紧不慢地行军,这是郑州城外军营地例行操练。他们操练完毕,正在返回军营。 白衣少年只得远远地跟在骑兵队后面,等到骑兵队转入另一条道路,前往大梁城外军营,白衣少年这才能够加快速度,可是后面的骑手已经看到了他的背影。 白衣少年在西蜀军中,从骑术来说也算得上顶尖高手,可是身后之人个个骑术精绝,双方在黄河北岸的官道上较量一番。白衣少年无法甩掉后面的骑手,而后面的骑手也无法追上白衣少年。这让白衣少年既惊又疑且惧,他已经断定身后的骑手定然是大林军精税。 有句古话云:天无绝人之路,眼看着就要到郑州,官道北侧突然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沼泽地,还有小水塘、灌木丛、连片树林,这些都是黄河沿岸有名的湿地。 湿地对于长于使用暗器的唐门弟子来说,正是上天赐予的宝地,因此,白衣少年见到湿地,知道逃生有望,禁不住用标准的西蜀语吼了一声:“龟儿子,来吧。”随后翻身下马,隐入灌木丛中。 钱向南在黑雕军多年,参加过无数急行军,骑术也颇为高明,虽然不如手下的军士,可也差得不太远。当军士们正准备下马进入沼泽地时,钱向南和两名贴身军士也赶到了沼泽地边上。 “前面是水地,暂停追击。”钱向南见军士们欲追进水地,急忙大声阻止。 军情营的军士们以前大多是狮营侦骑,对于跟踪、隐藏等手段极为熟悉,听到钱向南的命令以后,虽然立刻执行了,却心有不甘,军情营地伍长段正良来到钱向南身边,道:“那鸟人一身白衣,如何逃得掉。” 钱向南抚了抚胸前胡须,道:“白衣人不是一般之人,他虽然穿一身白衣,我们却看不到一点影子,看来也是高手,此人还长于用毒药,必然也是用暗器的好手,在这种地形之下贸然闯入,只怕会有极大损失。” 段正良拍了拍身上带着的五虎上将弩,笑道:“暗器能射多远,我们有五虎上将弩,只要三人一组,慢慢围过去,这白衣人只能束手就擒。”见钱向南没有回话,段正良暗道:“钱大人智谋过人,可就是有些婆婆妈妈。” 段正良是钱向南的爱将,性情就是直爽,道:“我们军情营怕过谁,契丹人的斥候也是极为厉害,在河套之地,还是被我们剿得干净,这个鸟人算什么东西。” 军情营二十名军士都望着钱向南,眼中皆有求战的渴望。 钱向南暗道:看来飞鹰堂正在追踪此人,若就让他这样逃掉,只怕不妥,他掂量了一会,下定决心道:“三人一组,每组相隔十步,不可分开。” 除了两名贴身军士留下来保护钱向南,十八名军情营军士手持着五虎上将弩,成扇形进入了沼泽地。搜索了四百多步,前面就有一片密密的灌木丛,灌木丛里,隐隐有白色影子,段正良蹲在地上,透过灌木丛底层稍稍有些空隙的地方,注视着前面地白色影子。 一支弩箭透过重重的杂草和灌木枝,直射白色影子,只听得“嘣”地一声,弩箭射在白色影子上,发出了清脆了声音。段正良冷笑一声:道:“这等计谋也拿来骗人。”在灌木丛西测,又是一个面积颇大的沼泽地,这个沼泽地和上一个沼泽地不一样,上一个沼泽地较硬,人可以踩在上面,而西测的沼泽地则是一片稀泥。 追兵进入沼泽地以后,白衣少年心中更是大吃一惊,这些追兵手持着弩弓,并不冒进,如梳子一般逼了过来,自己若要突袭,以暗器的杀伤距离来算,杀掉一、两人后很难躲过其他军士的弓弩。 判明形势,白衣少年放弃了阻杀追兵的打算,他脱掉了身上白衣,在灌木丛中作了一个伪装,主要意图是耽误追兵地时间,为其进入沼泽地西端争取时间。 就在追兵观察灌木丛时,白衣少年已经进入西测沼泽地,成为标准泥人。他曾经多次到过若尔盖,在情况更为恶劣的沼泽地上追杀过大蕃人,对于沼泽地的特性颇为了解,他全身放松,依着一根无意发现的沉旧断木,慢慢浮到了沼泽地深处,如一支青蛙般一动不动。 段正良带着军士们来到西测的沼泽地,从岸边的脚印来说,白衣人肯定进入了沼泽地,一名军士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越陷越深,被迫退了回来。 段正良和几位军士商量了一会,又蹲在沼泽地边观察了一会,一名军士转身回到官道之上,从战马身上取过了一个大皮囊。军士取过皮囊之后,就把皮囊中的液体倒在了一股向沼泽深处缓慢流动的小水道上。过了一会,白衣少年隐藏之地也浮起了这种深颜色的液体。 泥人少年心中大骂:“真他妈狠毒,竟然想用猛火油来烧我。” 此时他的位置在弩弓的威胁之下,因此并不敢移动身体,当军士们点燃了猛火油,火光突然窜起之时,泥人少年趁机滑动断木,迅速朝着沼泽地北岸滑去。 段正良也注意到了躲在沼泽中的对手,“哈、哈”笑道:“饶是你滑如泥鳅,也过不了这火焰山。” 泥人少年在沼泽地上移动十分快捷,猛火油越燃越大,挡住了段正良等人的视线,他们估算着对手的移动方位,接连射了两波弩箭。 等到段正良带着人花了一些时间,绕过沼泽地时到达北岸,此时已经没有了对手的影子,只见到一些泥脚印继续向北,进入了一道密林之后,然后就没有了影踪。 段正良率着军士们反复搜索数次,在密林北端寻到了淡淡的一丝血迹,最后跟踪到了黄河岸边。 钱向南随着段正良也来到了黄河岸边,这一段河岸水流平静,河岸却颇为宽阔,钱向南蹲在血迹旁,脸色颇为凝重。 “此人杀了侯相的亲卫,必然是我们的对手,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上也能下逃生,真是了得,此人不可不防。段正良,回到大梁后,把此人情况了解清楚,作为军情营重点掌握的目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3章 两军相遇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中牟北部地势甚为平坦,黄河水也一改往日的汹涌澎湃,而变得极为温柔,如一位娴静的女子般静静流淌。 一名军士为了试探水流,扔了一根木棍入河,转眼间木棍就被水流冲向了下流,在水中沉沉浮浮,渐渐地融入到分不清天和地的黄河远处。 黄河岸边有缕缕血迹,可是江面上哪里还有一丝对手的影子,顺着江面而来的清凉江风,轻轻吹动着钱向南的衣衫和山羊胡须,他默道:“此人的骑术、机智和勇气皆为一时之选,若就这样死了,实在有些可惜,这也算得上天妒英才。” 窥一叶知秋,钱向南感悟到了大梁城内的复杂形势,他再也没有心思回中牟过,立刻带着人马返回了湖边。 郭炯下达了第二天卯时出发的命令。 中午时分,黑雕军到达了距离大梁城外约为十里的望城山,望城山名为山,不过是一个有大土堆,站在望城山顶,能够清楚地看到大梁城的轮廓,在望城山脚,有一口泉水,这一眼泉水常年喷涌,清洌无比,名为清水泉,由于有了这一山一泉,行旅之人便喜欢在此地歇脚,养足精力之后,就可以一鼓作气地到达大梁城。 正由于此,望城山虽然小,却立有不少石碑,不少文人都在上面题有诗句,或激昂、或悲伤、或欣喜、或忧郁,不过,里面最多的还是激昂的文字,这些都是渴望进入大梁城建功立业者所题写。 郭炯和钱向南读着碑文,登上了望城山顶,望着在薄雾中隐隐约约的帝都,皆无语。 二十名骑兵在沿着官道向着大梁城奔去。骑兵过处扬起了许多灰尘,在望城山顶看来,一溜灰尘就如张牙舞瓜的长龙。 这是黑雕军派往大梁城传信的骑兵队。 两人正沉浸在登高望远的思绪中,山脚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暄哗声又随风而上,郭炯治军极严,听到这些杂声,不禁脸色一沉,朝身后瞪了一眼。 身后地中军官是曾经落山为匪的悍将向山行,他是郭炯一手提拔起来的,外貌粗毫,办事却是粗中有细,掌管中军井井有条,他极为了解郭炯的性格,看到其眼神,就大踏步地走下山去。 暄哗处来自泉水边,暄哗已经升级为群殴,黑雕军人多势众,把一群军士围在泉水边狠揍,双方皆比较克制,虽然都带着刀。却只是恶狠狠地动拳动脚,等到中军官向山行来到泉水边,那一群军士大部分都被揍趴下了,至有几个特别勇武者。还在和黑雕军军士们打斗。 向山行随手分开众人,见到黑雕军没有吃亏,心中暗自高兴,嘴下却训斥道:“闹什么闹,想吃皮鞭了吗?” 黑雕军军士见中军官发话,立刻散在一边。那一群鼻青脸肿的军士纷纷从地下爬起来,这些人浑身灰尘,军服颜色沉旧杂驳。脸上也带有菜色,他们满脸凶狠地看着人多势众的黑雕军,并没有示弱。 向山行在河套和契丹人交手之时,脸上被划了一刀,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翻卷的伤口使原本还算英俊地向山行变得颇为凶悍,他皱着眉看着这一群军士,心道:“莫非他们是奉命前往大梁城内的凤州军。” 向山行心中起疑。面上却未显露半分。沉声问道:“你们是哪家人马,好没规距。为何在此惹事?” 这一群军士正是凤州军前锋小队。 北伐之战结束以后,西南面行营也就结束了使命,一道圣旨传来,李重进留在凤州任节度使,继续为大林朝镇守西南边境。 李重进本是皇族,在大梁时曾经是权重一时的侍卫军都指挥使,侍卫军是禁军主力,极盛时有人马近十万,其势力远远大于另一支禁军殿前司,正所谓盛极必衰,随着禁军一分为六,李重进被派出了大梁,主持西南战事,战事结束以后,李重进就被留在了凤州,成为边镇节度使。 这就意味着,李重进离开了大林朝的权力中心。削夺李重进权威的系列行动,是由侯云策暗中谋划并执行的,不过真正想赶走李重进并不仅仅是侯云策一人,林荣从内心深处也不希望出现一位大权在握的将领。 李重进性格冷傲、手狠手辣,他手下的人马也同样秉承了如此『性』格,在战场上凶猛异常,平时里也是蛮横不讲道理,向来不把其他人马放在眼里,和驻军地老百姓也是势若水火。 这一次朝廷调兵进大梁,西北灵州黑雕军和西南凤州凤州军同时接到命令,两支人马先后赶到大梁城外的望城山。黑雕军稍快一步,当凤州军前锋小队赶到望城山时,黑雕军已经占据了清水泉。 两支人马都是在边境作战多的边军,都是火一般的脾气,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凤州军闯进黑雕军大队来动手,吃亏是免不了的。 听一名流着鼻血地凤州军伍长站了出来,他扬着脖子道:“我们是凤州军,奉命进大梁城,老子走了千里路,到望城山下喝点泉水,还是被你们打,还有没有王法?” 这名伍长曾经是侍卫军军士,当年李重进从大梁来到凤州,带了二千精锐禁军为护卫,这名伍长就是其中一员,他是老兵油子,自来横行霸道,虽然在黑雕军中军官面前,仍然是振振有词,不肯服软。 向山行听到“老子”两字,脸上的伤口轻轻抖了抖,他突然上前一步,猛地一腿扫向凤州军伍长,向山行出腿如风,凤州军伍来避之不及,被踢了一个跟头,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此人也甚为硬气,流着鼻站起来,手握着刀柄,歪着头看着向山行。 向山行也不愿意扩大事态,冷冷地道:“给我滚得远远的。” 凤州军一个个鼻青脸肿,哪里顾得上装泉水,只有那名伍长,一瘸一拐地走到泉边,俯在泉水边猛喝几口,再取下皮囊盛满了泉水,这才歪着头跨上了战马。 等到凤州军前队走远,向山行脸上露出若隐若无的笑容,暗道:这个歪头兵倒是硬气,很对老子脾味。 凤州前队离开不久,郭炯和钱向南也下到了泉水边,黑雕军此时还不能进城,必须要等到枢密院的文“宣”到了,才能进入大梁城。 郭炯在泉水边刚刚坐定,东北方向马蹄声大作,他回头看了一眼向山行,道:“定然是凤州军过来兴师问罪。” 果然,一千多骑兵出现在眼前,十面凤州军旗迎风招展,极有威势,一名凤州将领纵马上前,他的马速极快,直向黑雕军阵前逼来。 黑雕军五千人编为五营,每营设有一名指挥使,周青是第一营指挥使,他提马上前,呵斥道:“来者何人,再向前来,休怪刀剑无情。”他身后跟着一名箭手,已经搭箭在弓上,对着来将。 来将直冲到周表身前,猛地勒住战马,战马双腿高抬,长鸣一声,几乎已经碰着了黑雕军军士手中的长枪,这才停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黑雕军,难怪如此霸道。”来将冷哼一声,又高声道:“黑雕军欺人太甚,为何独占清水泉,还打伤我军士,此事定然不能干休。” 黑雕军其实已休整完毕,正准备动身,可是郭炯看到来将,他脸色冷了下来,这员凤州将军,正是在沧州老相识——赵武的哥哥赵文。 郭炯对身边的向山行道:“让军士们守在泉水边,不准凤州军一人靠近泉水。” 郭炯自沧州投军以来,跟随着侯云策南征北战,年纪轻轻位居高位,除了侯云策和石虎,没有人让他心服口服,此时见到赵文骄傲的模样,禁不住火往上涌。 向山行在马上打了个“哈、哈”,对着赵文道:“凡事都要讲个先来后到,我们吃饱喝足,自然会把泉水让给你们。” 赵文没有和向山行搭话,他的目光已经粘到了郭炯身上,郭炯是大林朝最年轻的节度副使,已经是大林军的高级将领,这让颇为自负的赵文即妒忌又愤恨,他狠狠地盯了郭炯几眼,这才回过目光,冷冰冰地对向山行道:“我是凤州军副都指挥使赵文,让你们领头的过来说话。” 说完,赵文高傲地昂着头,不再看向山行一眼。 向山行怒道:“要见我们大帅,你还没有资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懒得跟你磨牙。” 赵文脸色铁青,道:“你是谁,山不转水转,以后莫要让我遇到你。” 向山行轻蔑地笑道:“老子是黑雕军中军官向山行,你记住老子的名字,向山行。”说完这一句,向山行指着赵文,提高声音道:“有人敢闯军营,杀。” 赵文出自沧州武林世家,一身武艺颇为了得,累功做到了凤州军都指挥使,成为李重进的左臂右膀,此次进京,他是五千凤州军的副统领,此时遇到比凤州军更蛮横的黑雕军将领,只有把火气藏在肚中。 赵文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泉水边悠然自得地郭炯,对着挨揍的军士喝道:“上马,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4章 龙威新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凤州军副统领赵文怒气冲冲离开的清水泉,黑雕军也就不客气地占据着这一股清凉,凤州主帅一直没有露面,郭炯自然稳坐钓鱼台。 下午时分,枢密副使郑起来了百外骑兵,亲自来到了望城山,随行的还有一位宣读圣旨的公公。 等到宫中公公尖声尖气地宣读完圣旨,黑雕军统领郭炯、副统领白霜武、凤州军统领李重胜和副统领赵文皆大眼瞪小眼,一时竟忘记了谢恩,郑起猛地咳嗽数声,四人才醒过味来。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黑雕军和凤州军,转眼间,就成为了一家人:黑雕军五千人马和凤州军五千人马,合编为新军——龙威军,由黑雕军副帅郭炯任龙威军都指挥使,李重胜为副都指挥使,其下辖左、右两厢,白霜武为龙威军左厢军都指挥使,统领原黑雕军五千人,赵文为龙威军右厢军都指挥使同,统领原凤州军五千人。龙威军驻地为原龙捷军驻地,位于西门偏北。 郑起当然不知道清水泉边的较量,宣读完圣旨,等到众人谢恩完毕,他拱手笑道:“恭贺四位,从现在起,四位将军就是禁军将领了,大家同殿为臣,要多多亲近才行。” 圣旨已颁下,郭炯此时已是龙威军主将,回礼道:“龙威军是新军,和虎都、龙捷等老六军相比差距太大,郑枢密以后一定要多多提携。” 郑起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由大梁府少尹被贬为言官,又迹般地被升为枢密副使,想想这个过程,郑起就如做梦一般,他知道郭炯是侯云策的心腹爱将,不敢摆出枢密副使的架子,道:“黑雕军和凤州军都是威震边境的强军,在大林朝谁人不知,郭将军客气了。” 郑起这才转身对李重胜拱手道:“李将军是侍卫司宿将,以前对在下多有关照,以后还要不吝赐教。” 李重胜的李重进的族弟,长着一张圆脸,看上去忠厚老实,实际上狡猾无比,是李重进最贴心地智囊。在侍卫司为将之时,他数次驳了大梁府少尹郑起的面子,两人积怨颇深。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李重胜听到郑起话外之话,并没有尴尬,脸上堆满了笑容。道:“以前是各为其主,郑枢密一定要海涵,以后但有所使,李某愿效犬马之劳。” 郑起也不愿多提往事,两人亲密地携手大笑。 客套话说完,黑雕军在前,凤州军在后,秩序井然地进入了大梁帝都,黑雕军铠甲鲜明。凤州军穿着破烂,强烈的对比成为了老百姓的重要谈资。 侯云策听到黑雕军入城,心中的欢喜自然无法用言语表达。到大梁城当上了宰相,他就成了光杆司令,如今嫡系部队终于进入了大梁城,这让他心中底气更足。但是他并没有急于招见黑雕军将领,也不准何五郎、杜刚等等人到龙威军驻地去和郭炯见面,授人以柄的傻事,还是少做为好。 钱向南属于龙威军编制,他以前是黑雕军任掌记,掌记一职不过是伪装,他真正的使命是指挥军情营,这一次任命为龙威军左厢军副都指挥使,由文职改为了武职,正是侯云策地精心安排。钱向南及军情营要在大梁城内活动,必须要有一个适当身份为掩饰,龙威军左厢军副都指挥使这个中级军职最适合钱向南。 钱向南入城后没有去军营。他穿了一身圆领长袍,带上段正良两人随从,溜进了热闹非凡的市井当中,东转西转,不久以后就出现在了侯云策的房内。 灵州一别,侯云策和钱向南已分手二年多,虽然有信鸽保持了密切的通信,可是毕竟相隔千里,钱向南看到神采依然的侯云策,还是不自由主眼中也有些潮湿。 略叙别情,两人就转入了正题。 侯云策听说军情营也遇到了白衣少年,忍不住道:“真是可惜,让那白衣少年逃走了,那白衣少年的西蜀中唐门高手,王枢密之死、三公主中毒,都和他有关系。” “难怪如此历害,原来是西蜀唐门高手。”军情营以绝对优势围捕白衣少年,却让其逃脱,这事让钱向南深感颜面无光,此时听说原委,心中这才略略释然。 那一名和白衣少年接触过了汉子,进了昝家以后,就再也没有露面,飞鹰堂派出人手,死死守在其门口,却一无所获,侯云策对于这位身手了得的白衣少年,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钱郎,军情营经营西蜀多年,可曾听说过这位少年人的名声。” 钱向南眼睛滴溜溜转了数转,道:“军情营搜集的重点是军队感兴趣的情报,江湖中事向来很少涉及。” “唐门卷入了大林地朝政,这不是江湖中人的本份,这件事情的背后,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钱郎切不把认为白衣少年是江湖中人。” 侯云策说得客观,语气上也是轻柔,钱向南却有些感到不是味道,他在心中默思:动机,唐门地动机是什么?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情,道:“西蜀皇族近年来出现一位少年英豪,他是西蜀主的亲侄子,叫做孟统,被人称为小孟尝,府中收有不少人异士,江湖中人有不少投靠于他,军情营一直很重视此人,派人长期盯着,但是从今年三月起,孟统就没有在成都府出现。” 钱向南说到这,又想起一事,道:“这孟统喜欢穿白衣,被人戏称为白衣小孟尝,莫非这白衣人就是孟统?”钱向南马上否定了这个说法:“孟统身份尊贵,不会轻易涉险,这个白衣人肯定不是孟统。” 侯云策听到孟统的名字,反倒觉得很有些意思,“若白衣人是孟统,则很多事情就好解释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大林朝内乱。”说到这,侯云策脸色一寒,道:“那勾结孟统之人,定然是居心叵测。” 钱向南随意一猜,并不敢肯定白衣少年就是孟统,“我可以派画师到西蜀,偷偷画出孟统画像,是不是孟统,自然就明明白白。” “这个方法很好。”侯云策点点头,随后郑重地道:“飞鹰堂和军情营都是用来收集情报的,但是测重点不同,飞鹰堂主要关注内部事务,军情营主要是大林朝以外的事务,如今你来到了大梁,和孟殊、杜刚也会常常见面,我在这里定下一个规矩,飞鹰堂和军情营一定要独立办事,不准属下私下接触,也不准交换情报,确需双方协商,由你亲自和杜刚联系。” 侯云策加重语气道:“这是一个硬规矩,必须要遵守。” 谈完正事,钱向南取过身边的画幅,道:“这是师高娘子让我带过来的画幅。” 打开之后,画幅中的师高月明抱着漂亮的女儿,充满柔情地看着侯云策,这是一幅工笔画,两人栩栩如生,表情亦十分生动,侯云策看着这位充满异族情调的女子,又想起了清水河边的点点滴滴,不禁心中一热。 当黑雕军和凤州军到达大梁几天之后,北部的战事异地结束了。 结束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大林军占据险要,兵精粮足,耶律述律所率地契丹精锐并不能在战场上占到任何便宜;另一个原因,就是北部草原深处的塔塔儿部,乘着契丹军大举南下之机,突然越过额尔齐纳河,击破敌烈部,兵锋直逼上京,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极重,耶律述律为防止老窝被端掉,被迫回军北上。 契丹军退到了燕山以北,刘继业率领的三万北汉军独木难撑,再发动了一次全力进攻以后,北汉军从团柏退回了北汉实际控制区。 七月三十日,杨光义率领着虎捷军、羽林军回到大梁城。 北部防守格局恢复到以前地格局:幽州城由节度使韩通率领控鹤军镇守,沧州则由节度使袁彦率领龙捷军镇守,遇战事,援军和后勤则能通过永济渠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幽州和沧州。北部边境的危机化为无形,幽云十八州,稳稳地落入大林袋中。既然北部边境的危机化除了,大梁城也就不需要更多的人马,除了从遥远西北和西南赶到大梁的黑雕军和凤州军,其余各军都各回建制。 大林朝,终于渡过了年幼皇帝继位以来的第一个危机,新朝渐渐走入了正常的轨道。 在大梁、郑州和京兆府,四处流传着各种样式的无极图,这些无极图记录了不少言怪语,这些言怪语纷纷直指大林朝的兴亡,因此,官府花了大力气追查此事,可是无极图出现得极为神秘,虽然面积极广,却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来龙去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5章 水淹澶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进入七月,天空就如被捅了一个大洞,无穷无尽的雨水尽情欢舞,扑天盖地从大洞中倾泄而下,黄河水已如脱缰的野马,随时都有可能从河道上奔涌而出,黄河沿岸皆人心惶惶。 昝府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黑影缩在门内,躲避着豆大的雨点,伸出脑袋东张西望。他看到街面上空荡荡没有一人,就回头道:“今日雨太大,先生真的要走吗?” 中年汉子是军中撕杀汉子,长期自由惯了,这一段时间在昝府里,虽然每天大鱼大肉,还有一个俏使女陪着,新鲜劲一过,他就每天在小小的院子里转来转去,就如困在沙滩里的鱼一般。 “走了。”中年汉子不想啰嗦,淡淡地说了一句,也不用雨具,就迈入了雨水之中。 在昝府院门的斜对面,有一间杂货铺子,一胖一瘦两名汉子坐在黑暗的阁楼之上,一边嚼着香喷喷的猪耳朵,一边观察昝府,看到暴雨天有人从府中出来,两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不是他?” “天太黑,看不清楚,不过身材有些相似。” “此人形迹可疑,不能放过。” “弄错了怎么办?” “错了我来负责,再说他又不知道我们是谁。” 瘦汉子个子虽小,却是两人的主心骨,他拿定了主意,胖子也就不再反对。下定了决心,两人取过准备好的一张鱼和粗棍子,飞快跑下阁楼,从后门闪了出去,后门是一条窄窄的胡同,两人不顾黄豆般大小的雨点,撒开脚板就开始跑。 两人气喘吁吁地从胡同钻出来,伸出头去,只见那名汉子顺着墙根正在急走。瘦个子出生在水边,从小就跟着父亲在江边打鱼,一张鱼用得极为出神入化,是军中公认的用高手。他双手持鱼,凝神等待汉子自投罗。 汉子行走间颇为警醒,右手一直放在刀柄附近,但是,他没有料到一张大突然从空中扑了过来,紧接着,一根粗棍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只听到“喀”的一声,汉子持刀的手臂已被木棍打断。 扔鱼的瘦子手脚麻利的收紧鱼,死死地缠住了汉子手脚。胖子得理不饶人,一根木棍使得虎虎生风, 那名汉子一身武艺,是军中有名的勇将,没有料到在大梁城内被宵小暗算。脑袋接连挨了两棍之后,汉子只觉所有一阵天旋地转,倒地不起。 第二天一大早,大梁城已经成了一片泽国。街道上的积水已能淹到成年人的膝盖,不知事的小孩子对街道上过膝的积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纷纷在水中玩乐,街道四处都传来大小地呵斥之声。 杜刚的小院子被倒灌了不少水,几个仆人挥动着大扫把,努力地清扫着已经退水的院子,幸好初春之时,他把院子里的下水道全部都疏通了一遍。又把院子全部铺上了石板,仆人们清除了积水以后,院子里石板皆露出微微发青的颜色,极为清爽。 杜刚伸了伸懒腰,一夜未眠,此时正是倦意正浓的时候,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个子使女,吃力地从井水中拉起来一个木桶。又倒了些水在木盆里,怯生生地来到杜刚身边。 杜刚扭头看了一眼小使女,对管家刘旺道:“我给你说过,这小女子如此瘦弱地身子骨,如何提得动这等大桶,以后莫让她干这等事情。”刘管家是一个忠厚的长者,听到杜刚之语,有些尴尬地道:“我刚转过背,她就自己去提水。”那小女子听到杜刚责备管家,有些不安地道:“管家没有让我提水,是我自已提的。” 孟真离开大梁以后,杜刚院中就只剩下几个中年使女和小使女。管家看到这个小使女颇为机灵,就让这个小使女专门用来侍候杜刚。杜刚的第一位恋人是赵英地贴身使女小莲子,因为偶发事件不幸遇难,杜刚一直没有忘记她。这位小使女模样和小莲子并不相似,可是穿着打扮及表情却和小莲子有三分相似,杜刚不知不觉中对小使女有三分怜惜。 杜刚坐在椅中,稍稍休息了一会,便直奔侯府。中午时分,侯云策才匆匆而回。 “此人当真是李重进手下的指挥使?” “不会错,他看到了唐刚、唐勇衣物,又熬不过大刑,便全部招了,只不过此人只是传话,对内情所知不多。” “那白衣少年是何等人?” “他只知道白衣少年是唐门极为厉害的高手,在西蜀很有些来头。” 侯云策用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道:“事情总算有了些线索,和唐门有关系的大臣至少有三个人,田敏、昝居润和李重进,唐门中白衣少年看来是西蜀贵族,若猜得没有错,田、昝、李三人勾结西蜀,先后向三公主、王朴下毒,三公主被智能大师救了,王朴却不幸遇害。” 杜刚背上冷汗直趟,他心中盘旋着另一个让他十分震惊地想法:林荣身体一向强健,可是在北伐之际却突然暴病,莫非也是中毒所致? 这个问题过于敏感,虽然面对的是侯云策,杜刚仍然不敢说出口来。 侯云策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更不愿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林荣朝代已经结束了,现在依据一些见不得光的证据重翻旧案,难度极大,而且没有必要。 侯云策和杜刚两人同时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不过,田敏、昝居润和李重进三人勾结敌国,暗杀重臣,必须想办法尽快解决,稍有迟疑或许就会酿成大祸。 中午,圣旨到了侯府,命令侯云策为救灾使,到澶州救灾。 进入六月以后,黄河沿岸持续暴雨,水位猛涨,至使河堤跨塌多处,其中以澶州受灾最重,河水冲毁了数,十余万人流离失所,侯云策主动请婴,到黄河沿线救济灾民。 八月二日,暴雨终于停了下来,侯云策率领着汴河水师,沿着黄河向澶州而去,汴河水师全部出动了五十艘玄龙船和一百艘玄蛟船,带着大量的粮食,顺水而下,很快就到了澶州。 侯云策对于灾情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可是到了澶州,仍然被灾后的惨象所震惊。 澶州城是位于黄河岸边的一座大城,历史悠久,可追溯到传说中的颛顼,据传五帝之一地颛顼曾以此为都,故有帝都之誉,战国时期名为濮阳,因位于濮水之阳而得名。 隋文帝实行节俭政治、轻徭薄赋,大开漕运,使经济得到了较快恢复。大业四年,永济渠过濮阳后,便利了交通,濮阳日趋繁荣,不久,由于隋炀帝的暴政,濮阳人纷纷参加东郡法曹翟让领导的瓦岗军反隋,大武初,为避大武高祖李渊之讳,改澶渊县为澶水县,武德四年置澶州,辖澶水、顿丘、观城等县。 大武内乱以来,澶州虽然屡经战火,但是城池却顽强地保存了下来,可是这一次黄河决堤,却将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毁得惨不忍睹。 侯云策一行绕城一圈之后,从保存得最好的南门进入了城内,城内的积水已经退却,厚厚的泥土塞满了大街小巷,残壁断垣间,不时露出已经腐烂的尸体,城里充斥着极为恶心地腐尸臭味。 侯云策这次救灾,带了一千名龙威军军士,其中五百名是龙威军左厢军,也就是原黑雕军,另外五百名是龙威军右厢军,也就是凤州军,这一千人马,是卫队,也是用来往集民夫的部队。 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李继勋,此时已被任命为工部尚,代替了田敏职务,枢密副使时英被调回了汴河水师,接替了李继勋的职务。时英曾经担任过钦差大臣,对主持西北军事的侯云策颇为敬重。他是王朴的心腹,王朴死后,多次受到侯云策提携,先后任过汴河水师副都指挥使、枢密副使,如今成了势力雄厚的汴河水师都指挥使。 这次侯云策乘坐汴河水师的战船到澶州救灾,时英不敢怠慢,亲自指挥东去救灾的汴河水师。 进入澶州城以后,时英几次被臭气熏得差一点呕吐,可是看到侯云策面色如常,也就强忍着呕吐的渴望。 “时将军,这城里死尸太多,必然尽快埋掉,否则太阳一晒,这城里就会成为人间地狱,瘟疫也必然会出现。”侯云策指着墙角的尸体道。 时英脸色苍白地点点头,道:“侯相说的是,如今城里见不到一个活人,也不知澶州刺史遇难没有?” 这时,一个探路的军士在前面大喊,“这里有一个活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6章 阿鼻地狱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黄河水穿城而过,在城内盘恒数日之后,这才慢慢退去,澶州城就在这数日时间,已由一座丰饶之城变成了阿鼻地狱。 澶州城中心原来是一个颇为宽阔地路口,许多流动的货郎都喜欢把货担放在此处,一来二去,这里就成了交易兴旺的市场。此时,宽阔的路口早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成了一座小山,十几只野狗占据这一座小山,满口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威胁城门处进来的不速之客。 硕大而肮脏的老鼠,也跟野狗们极为相得,上百只老鼠躲在野狗身后,极及委琐地看着提刀弄枪的人群。 就在这小山之下,坐着一个老人,军士们嫌他脏,离得远远的。 这个老人面无表情地来到了侯云策面前,他怀里抱着一个满是泥土的小孩子,小孩子似乎睡着了,深深地靠在老人的胸前。 侯云策看到如引惨状,心中如被刀子划了一道口子,问老人:“老丈,城里水退了几天了?” 老人就如一具行尸走肉,头发如杂草一般,眼神空空洞洞,他似乎没有听见侯云策的问话,抱着小孩子呆呆地站在侯云策的马前。封沙见老人痴呆地站着,就大声道:“大人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老人似乎被封沙惊醒,脸上怪异地笑了笑,用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背,一群苍蝇“轰”地一声飞了起来,老人答非所问地道:“大人就是兔子。” 随着苍蝇轰然而起,那小孩子一只手直直地垂了下来,手指尖竟然露出一些白骨。 侯云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老人怀中的小孩居然早已经死亡了。不用说,这小孩定是老人的孙子,老人肯定受到了强烈刺激,至今不愿意承认孙子已经死亡,牢牢抱着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侯云策这位久经沙场的铁血汉,也禁不住心中发堵,回头吩咐道:“留两个人,帮着老人把小孩子安葬了。” 一行人沉默地绕过了笑嬉嬉的老人。道路上满是厚厚地泥土,无数尸体埋在了泥土之中,露出了身体的一部分,或头、或手、或脚、或是躯干,短短一段路,众人都感觉如在地狱走了一圈,汴河水师时英还是没有忍住翻腾的肠胃,“哇”地一口吐了出来。呕吐是会传染的,时英开始呕吐以后,队伍中有不少军士也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吐。 正是众从大吐特吐之时,十几个混身是泥、见不清面貌的汉子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到近处,这些人全部停下来看着侯云策一行人。 侯云策极不喜欢穿宰相官服,这次救灾就随便地穿着一件圆领长衫,束上腰带。腰带上挂着飞龙刀,如此打扮寻常之极,却也透着贵气。时英此时已是汴河水师的大帅,这次救灾他跟随着侯云策,为表示对侯云策的尊重,就天天穿着汴河水师都挥挥使正式官服。 一个身材高大强壮的泥汉子走了出来,走到时英面前,郎声道:“澶州录事参军肖青见过大将军。” 大林朝地方官制承继的唐朝地方官制。地方上有州(郡)、县两级,州的长官为刺史,唐玄宗天宝元年,改州为郡,改刺史为太守,后复为州,上州刺史从三品,其下佐官有别架一人。从四品下。长史一人,从五品上。录事参军事一人,从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下,此外还有司功、司仓、司户、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参军各一人,皆从七品下。 别架、长史、司马称为上佐,一般情况之下,上佐并无具体职任,因其品高俸厚,又不亲实务,故多用以优待宗室或安置闲散官员,所以白居易称这类官为“送老官”。录事参军和上佐官员不同,是一个实职官位,诸曹“判司”就由各州录事参军事统辖,未设司马之州,录事参军为剌史之佐,处于综领督察的地位。 侯云策从大梁出发前,吏部就提供了一份详尽的官员名单,澶州剌史为王成德、司马为郑有林、录事参军事为肖青,从职务品级来说,肖青是澶州城的第三号人物。 肖青是从七品上的官员,身上衣服全部糊满了泥土,已经看不出官服地颜色,只是从样式上能看出是官服同,个子极高,身材颇为强壮,眼睛布满了血丝,显得颇为劳累, 时英上下打量了一会肖青,道:“肖参军,这位是侯相。” 肖青这些天来天天和死尸打交道,身心已被惨象刺激得麻木了,脑筋也显得颇为迟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侯相是谁,低声自语道:“侯相,侯相是谁?” 封沙斥道:“肖参军好生无礼。” 肖青听到此语,又望着铠甲鲜明的大队人马,猛然间醒悟:侯相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侯云策。 上前行过礼之后,侯云策挥了挥手,道:“免礼,不知者不为罪。”侯云策突然脸色一沉,道:“城中百姓伤亡多少?灾民如何安置?王刺史、郑司马两人在何处?” 提出王成德和郑有林,肖青心中就有一股怒火,他摸不清侯云策态度,就强压着怒火道:“王剌史和郑司马两人在城外的九龙山上,那里地势高,百姓和两位大人皆在九龙山上。” “肖参军,城中有多少百姓,九龙山上有多少百姓,城中被掩死多少?你要说实话。” 肖青脸色平静地道:“澶州城共有三万五千户,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四人,九龙山上现在不足一万人。” 侯云策虽然知道损失惨重,但是听到这个数字,心中一惊,翻身从马上跳下来,猛地抓住了肖青的衣襟。历声道:“还有十五万人到哪里去了?” 肖青眼中突然涌出了泪花,他哽咽地道:“十五万人,这城里埋着数万人。” “其他人在哪里?” 肖青用手指着北面,泪水终于如天下地暴雨般流下来,他愤愤地道:“其他人全部被黄河冲走了。” 十五万人!如此巨大的数定,如天上的闪电把侯云策震得目瞪口呆,他怒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怒骂的同时,侯云策腿向前一别,猛地使力,把肖青摔出数丈之远。 肖青身体极为强壮,自幼习武,他虽然不敢抵抗,可是也没有料到侯云策地动作如此利索,只觉得重心一失,就腾空而起,被重重地摔在泥地里。眼里一阵金星乱冒。 时英认识侯云策之时,侯云策已是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自然不会冲锋陷阵,此时,他眼见侯云策身形微动。就把一个大汉扔出数丈之远,暗道:素闻侯云策勇猛无比,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侯云策把肖青扔出去以后,也就冷静下来。肖青身为录事参军,对澶州城地安危负次要责任,如今带着十几个人在城中收敛尸体,也算得上尽忠职守。等到肖青爬起来以后,侯云策不动声色地道:“肖参军,你现在手上有多少人?” 肖青见侯云策听到灾情之时勃然大怒,反而觉得心中一宽。他恭敬地道:“我手下一共十七人,全都是不怕死不怕臭的好汉子。” 侯云策扭头对时英道:“时将军,这城中尸体只怕有二、三万具,天气炎热,若不及时清理,只怕城中不久就会流行瘟疫。” 时英点头道:“下官这就去办。” 时英提马上前,高声对汴河水师的中军官下令道:“运粮上军士和百姓全部下船,百姓在城外挖坑。军士到城内来清运尸体。” 中军官是一位精瘦之人。得令之后,猛提战马。直奔黄河岸边的战船。 时英用马鞭指着道:“肖参军,你是本地人,城外的墓地就由你来选地,这十数万冤魂,一定要找一个上好的墓地。” 朝中姓时的大将只有汴河水师时英,肖青听到一句“时将军”,在看到时英的威势,已知道对面地将军是水师大帅时英。肖青正在为如何收敛尸体发愁,听到时英的安排,心中大喜,他上前一步,跪在侯云策和时英马前,道:“侯相和大将军是澶州百姓的恩人,请受小人一拜。” 肖青身后十七人了整齐地跪倒在地。 宰相,汴河水师都指挥使,都是了不得的人物,肖青跪在泥中,心思灵动,暗道:莫非这是天意,王成德那狗官也应该遭报应了。 起身后,肖青恭敬地道:“我对澶州地界很熟,九龙山风水尚佳,用来做墓地最好不过。” 侯云策接口道:“九龙山,就是灾民避难之地?” “正是。” 侯云策沉吟道:“水灾之后,山上避难的百姓必然缺粮食,让军士们把大船上的粮食卸一部分到山上,以解燃煤之急。” 当军士们背负着粮食出现在九龙山时,一万多名忍饥挨饿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震天地欢呼声,在封沙组织之下,百姓各自回到原处,十几名水师幕僚开始登记山上百姓的姓名。 侯云策上山后,没有看到刺史王成德和司马郑有林出现在灾民中,正准备询问百姓,山腰传来一阵吆喝,“你们闹什么,惊扰了大人,想挨吃鞭子吗?” 山上下来了几个衙吏,他们突然间看到如此多军士出现在山上,就愣在了当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7章 宝贝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九龙山,就和黄河岸边许多的大土堆一样,也取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好名字,可是和真正的高山峻岭相比,只是一个地势略高的大土堆而已。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大土堆,却挽救了上万人的生命。 封沙等人留在半山腰,让灾民们各自坐回原地,然后由军士们按照百人分为一队,每队指定一个队长,很快,乱成一团的灾民就井然有序了,粮食也就很快就发到了灾民手中。 半山腰上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侯云策、时英等人则奔向王成德、郑有林所占据的山顶,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衙吏们,全都哑了口。他们不认识侯云策,却见一位大将军毕恭毕敬地跟在了其身后,都知道侯云策必定是不是普通人。他们耸拉着脑袋,跟在几个恶狠狠的军士后面。 山顶上,刺史王成德坐一个大木箱上,这个大木箱里全是装着宝贝,一半是钱物,另一半则是他收集了一辈子的字画,坐在了木箱之上,他稍觉安稳,表情仍然有些呆滞,前几日破城而入的洪水,给了他太大震撼。 “怎么会这样?”王成德望着昏沉沉的天空,嘴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 侯云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王成德仍然有些痴呆地坐在木箱子上,他手下的师爷、衙吏们早已瞧见事情不对,都知趣地避到了一边。 在侯云策心目中,王成德定然是一幅奸滑模样,没有料到眼前的王成德就如一位穷困潦倒的老童生,眼光空洞也不知望在何处,侯云策暗道:真是腐儒误事。 “王刺史,你可知罪?”想到城内之百姓的惨态。侯云策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又无影无踪,就冷冷地道。 王成德收回不知看往何处的目光,目光定定地看着侯云策,有气无力地道:“别挡着我,走开。” 时英刚满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地年龄,他怒骂道:“王成德,你瞎了眼了。” 时英正准备报出侯云策的名号。只见侯云策对着他摆摆手,就住口不言。 王成德对于时英的辱骂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把眼光对着远处。 侯云策右手习惯性抚着刀柄,冷冷地道:“王成德,澶州城一共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四人,这些人如今在何处?” 此语一出,王成德神游天外的心神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恢复了正常思维,站起身来,道:“在下是澶州刺史王成德,请问是那位大人。” 话未说完,王成德已经认出当面之人是谁。年初曾经在大殿上远远见过的侯云策,对其含印象特别深。他从木箱上滚下地来,跪在侯云策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侯相,黄河决堤了,城里老百姓都被水冲走了,真是太惨了。” 王成德一边痛哭,一边以头撞地。 侯云策看了一眼王成德,脸无表情地看着道:“郑有林在哪里?” 从衙吏群中走出来了一位大胖子,跪在地上行过大礼,道:“在下是澶州司马郑有林。” 郑有林和王成德的气质明显不同,王成德是儒生。而郑有林身上有着浓浓的市井味道。 侯云策抱着手臂看着澶州城里两位官员,一时打不定主意如何处置他们,他的眼光落在了先前王成德坐着的木箱之上,就对身后的亲卫道:“把木箱打开,我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王成德原本是跪在地上,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道:“侯相,这木箱是下官的。都是一些圣贤之物。” 一个中年女人眼见着几位军士走向了木箱,便扑向木箱,道:“这木箱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们不准动它。” 罗青松眼中向来只有侯云策,其他人向来都不放在眼里,他抓起这位连骂带嚎女人地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推向一边,罗青松习武之人,臂力极强,他原本只是想把那女子推开,不料那女子受不住这股大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成德的娘子出自世家大族,是三省使张美的堂妹。她比张美小一岁,自幼就和张美相熟,向来是颐指气使,如今被一名军汉推倒在地,顿时来了泼性,从地上爬起来,竟然披头散发的朝着罗青松撞过去。 罗青松根本不吃这一套,抬头一脚将王成德娘子踢翻在地。王成德娘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此时知道来人历害,不敢再扑上来,就在地上骂天呛地。 王成德娘子对下人向来动辄就打骂,素来不为人所喜,此人遇到更加强横之人,手下人没有一人肯站出来援手,都有些幸灾乐祸。 王成德对着侯云策不断作揖,道:“侯相,张美张大人是在下娘子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高抬贵手吧。” 张美是大林朝老臣,也是林荣的心腹之一,一直担任着三司使这个重要职务。 三司使源自唐代:大武末,大武昭宗命令朱全忠为三司都制置使管理财政,三司开始合并为一个使职,朱梁建国,理财不属三司,而由建昌宫替代; 大侯朝时,租庸使掌理财政、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隶属之,大林朝时,令许州节度使张延郎行工部尚,充三司使,自此,“盐铁、户部、度支”三司作为掌握国家的财政机构,三司使作为其长官,才最后确定下来。 张美任过多年地三司使,掌管着大林朝的财政,深得林荣信任,在显德六年北伐之际。林荣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权东京留守,判大梁府事;以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使;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此三人,都是留守大梁帝都的重臣,可见三司使张美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林宗训继位之时,张美仍然为三司使。他在大林三朝都任三司使,可谓是树大根深。也正因为此,林荣一直没有让其成为宰相,这也是变相制约张美。 侯云策听到张美之名,心道:“这是飞鹰堂失职,王成德和张美的关系,居然没有打探出来。”他脑筋快速地转了转,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王德成和郑有林一定要成为得民心地祭奠品,至于张美,或许这还是收服或除掉的机会。 想通了这个关节,侯云策便没有理睬王德成,任由罗青松开箱。 木箱上挂着大大地铜锁。罗青松用刀柄敲了数次,铜锁纹丝不动,罗青松也不找王德成拿钥匙,回过头去,对身后的一名亲卫道:“张草,看你的本事了。” 张草投军之前,是著名的大盗,爬屋上树、开锁探窗,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听到罗青松招呼,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蹲在木厢前,也不知他使用什么手法,大铜锁轻松地就被张草取了下来。 木厢一开,众人地目光全部集中在木厢里。 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轴轴地字画,侯云策见罗青松正欲把画轴往地上扔,就道:“别扔,打开看看是什么画。” 罗青松随手拿了几个画轴来到侯云策身边,依次打开画轴。 侯云策虽然名为宰相,还是前朝三皇子,但是特殊经历让其对文人墨客喜欢法、绘画并没有太深研究。他回头看了看时英。只见时英双目放光,嘴里念着:“宫乐图、内人双陆图、簪花仕女、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一次看了这么多的大唐名画,这个王德成,还真有些本事,在何处寻了这许多大武名画。” 王德成见到自己爱若性命地画轴落在了侯云策的手中,全身禁不住开始发抖,虽然在心中背了数遍孟子也不能用浩然正气来停止身体的抖动。他听到侯云策说了一句:“全部充公。”只觉得天旋地转,软倒在地。 侯云策见山顶上还有三个箱子,平静地下令:“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我要看看刺史大人和司马大人从大水中到底运了些什么出来?” 亲卫把三个箱子搬到了侯云策面前,张草施展绝技,不一会,三个箱子全部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里全是上好地绸缎,第二箱子是一些女人用的首饰和杂七杂八的玩意,第三个箱子稍小一些,但是里面全部都是大林通宝和一些银锭。 “这几个箱子是谁的?” 侯云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一旁面心如猫抓地郑有林却觉得侯云策的声音就如一把利剑,正在慢慢地捅向自己的心窝,他本是一个街头混混,胆子比王德成要大得多,稳了稳心神道:“这几个箱子是下官的。” “不错,不错,郑有林不愧是澶州司马,城中十几万百姓都没有能够逃脱大水,郑司马的三口箱子却能够安然抵达九龙山,真有本事啊。” 听到侯云策嘲讽的话语,郑有林知道自己这三箱宝贝已经易主了,他虽然心痛万分,却知道自己在侯云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就老老实实地闭嘴不言,听凭侯云策发落。 “周青听令,山上所有的男人,全部送到城内搬运尸体,等到城内尸体清除干净以后,再押到九龙山来受审。” 周青以前是狮营的骨干,其和武家强两人搭挡,数次立有大功,侯云策到大梁以后,郭炯千方百计又把他从军情营调回到黑雕军,这些五千黑雕军来到大梁,周青就成为新龙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 周青看到澶州城的惨象,又询问了肖青黄河决堤的前后经过,早就对王德成和郑有林两人深恶痛觉,听到侯云策这个命令,只觉得痛快无比,大声道:“接令。” 侯云策又道:“不服从命令者,先斩后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8章 窝囊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明晃晃军刀的威胁下,刺史王德成、司马郑有林和一百多名衙吏、家丁被押进了遍布尸体的澶州城,这一群人虽然意识到澶州城肯定被淹得极惨,可是也没有想到澶州城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自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起,呕吐声音就持续不断。 一位面容娇好、举止文雅的少年人,跟在队伍中向城内走去,当从南城门进入以后,见到好几个满是蛆虫的身体,顿时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活都不肯往里再走。此人是刺史王德成的侄子,黄河发大水之前恰好游历到王府,他没有料到在叔叔府上短暂的盘恒,竟然会遇到这百年难遇的惨事。 一名军士上前猛踢了少年人两脚,那名少年人抱着头蹲在满是泥泞的街道上,忍受着军士的踢打,就是不肯站起来往前走。 周青闻声过来,怒道:“起来,不要命了。” 少年人从小没有受过这种折磨,更没有见识过军队中令行禁止的作风,只道是在蹲在地上耍赖,就可以逃过搬死尸的苦差事。 周青见少年人仍然不听从命令,沉了脸,下令道:“斩了。” 王德成位于队伍的最前面,而少年人位于队伍中间,当他听到“斩了”两个字,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名军士站在少年人面前抽出腰刀,意识到大事不好,大喊道:“小三,快起来。”又叫道:“军爷,手下留情。” 军士是黑雕军的老军,只听从黑雕军军官的命令,刺史的喊话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周青下令之后,他手中长刀已如一道闪电向着少年人的脖子斩去。 军士手中的长刀都是最新出品的“侯家刀”,远较一般腰刀锋利,刀光一闪,血光就高高迸起,少年人的一颗头颅已落在泥土中。军士按照军中惯例,用腰刀挑起了少年人犹在滴血的头颅,对目瞪口呆的一群汉子道:“谁敢违令,这就是下场。” 王德成看着军士刀尖上侄子的首级,大张着嘴巴,一时之间,只觉得世事荒诞莫过于此。侄子是大哥的儿子,也是王氏家族最有才华的一位才子,就在黄河发大水有前夜,侄子还和他一边喝酒一边纵论天下大事,意气风发的神态就如仍在眼前。可是仅仅相隔数天,侄子就命丧澶州城,杀死他的军士或许是一位目不识丁地农夫。 王德成慢慢地软倒在地。 虽然侯云策下达的命令是“违令者斩”。周青却明白眼前这位刺史并不能擅杀,可是见过城内惨状的周青也不想轻易地放过王德成,下令道:“找块门板,把王德成放在上面。” 汴河水师的军士们和澶州府的衙吏们。整整清理了三天,才初步把城内的尸体清运出城,水师又运来数船石灰,在城内四处消毒。十天之后,九龙山上的上万名百姓这才陆续下山,开始重建家园。 等到侯云策进入澶州城以后,这才再一次召见澶州刺史王德成和司马郑有林。 王德成不过是四十岁的样子,侯云策在九龙山上和他第一次相见地时候,他虽然失魂落魄,却仍然保持着一幅儒者模样,可是时隔十天。王德成已经变得垂垂老矣,头发、胡须花白而蓬乱,脸上皮肤松弛,目光涣散,就如一位年愈古稀的老者。 侯云策对他没有一点怜悯之心,这十天来,他对这位兴趣高雅的王德成有了深刻的认识。 “王刺史,有几个问题需要你来答复。” “请侯相明示。”王德成垂头丧气地坐在侯云策地对面。虽然侯云策态度平和。可是王德成眼中始终有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和血淋淋的头颅在晃动,而侯云策嘴角若隐若无的笑容更如夺命令牌。 “今年春天。户部拨了多少钱粮来修整河堤?” 王德成低着头,道:“三月,户部拨了四十万贯和三万石粮食,用来修整河堤。” 侯云策见他没有抵赖,微微点头道:“既然有这么一回事情,那你说说,这些钱用在了什么地方?” 王德成脸上又露出空洞的表情,“今年春天,钱粮下来的时候,正好有个南唐画师在澶州城来,下官别无好爱,平生就受绘画这一道,那一段时间,我天天跟着南唐画师喝酒、作画。这修堤之事,就全部交给司马郑有林去办。” 侯云策见王德成言顾左右,冷“哼”一声,道:“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干净,你那木箱,半是画轴,半是钱财,画轴之费远远超出半箱通宝,有两幅画更是价值边城,你一个刺史,哪里有如此多的钱财?” “下官家有薄田,家中所有田产收入都换作了这些画轴,至于修堤专款,确实是由郑有林经手,下官没有沾上一点,若是侯相不信,可向录事参军肖青核实。” “空口无凭,如何算得了数,若你拿得出凭证,证明修堤专款是由郑有林经办,或许你还能逃得性命,可惜一场大水冲坏了衙门,所有帐册都毁于水中,王刺史之贪污罪名恐怕将要被坐实,你不仅性命难保,而且还连累家人为奴为娼,可惜啊。” 录事参军肖青所言和王德成所言极为接近,侯云策其实已信了八分,只是要把这涉及朝中诸位大臣的重案查清楚,单靠一个人的口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让王德成开口,或者提供确实可靠的证据。 在王德成眼中,侯云策根本不是大肚能容天下事地宰相,而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在在城内一面被迫搬运尸体,一面用能够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侯云策,可是面对杀人魔鬼侯云策之时,禁不住脚跟发软,如今听到侯云策赤裸裸的威胁,更是心胆俱丧。 到了这个时候,王德成也顾不得郑有林和他身后的势力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侯相,我寄情于山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司马郑有林来头太大,行为太恶,我这个刺史当得窝囊。” “继续说。” “下官当上刺史一职,出身正途。虽然经常把三司使张美的名头挂在嘴边,但是三司使张美并没有把我看上眼,我每次到大梁城,总是巴巴地给张美送上一份厚礼,他不冷不淡地陪我说些话就算是完事,。我那个娘子,仗着是张美堂妹,自幼相熟,不把我放在眼里,家中河东狮吼,让老夫苦不堪言。” 王德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一肚子苦水痛痛快快地倒了出来。 侯云策有些可怜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好歹是个刺史。却窝囊到如此地步,男人到了这个地步,也真是没有味道。 王德成泣不成声,早已没有了儒者风范。“这个司马郑有林也是一个狠角色,他不学无术,靠着当朝宰相范相地提携,由一位京兆府无赖泼皮,当上了朝廷命官。” 侯云策道:“你休得胡说,这郑有林是军官出身,如何是无赖泼皮。” “郑有林的母亲当年是范家奶妈,仗着这个势头。他当年在洛阳和韩伦等人一起时常祸害街头,不知为何就进了禁军,当上禁军也并未上过战场,不过两年时间,就成了澶州司马。” 侯云策知道王德成说的是真话。 洛阳城里住着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就是林荣的亲叔叔林守礼。林荣称帝以后,命林守礼居住在洛阳。不许他到大梁来。林守礼是一个粗俗之人,纠集了十个当朝重臣的父辈,在洛阳城里纵情嬉戏,被人称为“洛阳十老”。 林荣不许其父出洛阳,但是对其父亲的行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约束。 “洛阳十老”里面就有大将韩令坤的父亲、原庆州团练使韩伦,郑有林当然称不了十老,可是他时常和林守礼、韩伦等人混在一起,也算是臭味相投。 侯云策看着老泪纵横的王德成,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急,道:“你毕竟是澶州刺史,为何由着郑有林胡来?就算你没有贪污,这样做也是渎职。” “这个郑有林好生恶毒,来到澶州以后,初时还老老实实,一日邀我到其府上,将我灌醉之后,让其妻子钻入我的床上,第二天,郑有林却翻脸不认人,指责我污了他的妻子,我明知上当却是有苦自己吞,随后,他又千方百计寻了些大武画轴给我,向我示好。” “郑有林朝中有人,办事比我灵光,好多次我办不成的事情,郑有林出面就办成了,兼之郑有林喜欢拉帮结派,澶州城除了肖青以外,多数官吏都和郑有林一个鼻孔出气,渐渐地,我在澶州说话也就没有多少人真正愿意听了,他们都唯郑有林马首是瞻。” “我曾经想过办法想离开澶州,可是钱花了不少,事情却没有办成,这郑有林在范相面前是一只狗,范相也被他蒙骗了。” 侯云策常年在军中,向来瞧不起有事无事就哭鼻子的男人,更由于澶州惨事,因此他并不同情王德成,“王德成,你说这么多都上不得台面,你是澶州刺史,这修堤钱粮之事还是得由你说清楚,若你说不清楚,主犯就必然是你。” 王德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中闪出一丝凶狠,道:“我也不是傻子,帐房师爷表面听郑有林,实际上是我的心腹,修堤钱粮一笔笔都有帐,还有郑有林的条子,这些东西全部都存在城外,东西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09章 做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暴雨过后,老天爷立刻变脸,连续的高温让修筑河堤的数万老百姓吃尽了苦头,雨天盼晴,久睛则盼雨,就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决堤的河岸渐渐地合拢了。 侯云策光着膀子,挑着一筐泥土上了河堤。他身体虽然强健,可是很少做这种体力活,挑着担子远不如普通百姓来得自在,他认认真真的干活,浑身是汗水,大颗大颗的汗滴顺着结实的后背不断地往下流着。 这已是他在河堤上的第三天。 此次黄河澶州段决堤,主要原因是持续暴雨迅速提高了水位,正好冲跨了澶州段河堤,等到大水退去后,人们这才发现,造成巨大伤亡的河水,不过是从一道并不十分宽阔的缺口涌出来的。 望着这一道缺口,人们都是扼腕长叹: 如果在春天筑坝之时,再多加几块石头,多打几个桩,这个堤坝也许就能抗住猛涨的河水; 如果当时有人在河堤上巡视,能够及时发现河堤的细小变化,及时加固,这个堤坝也许能够抗住汹涌的河水; 如果在洪水暴发之时,能有人及时报警,澶州衙门不占据南门,或许就有更多的人能够逃出澶州城; 正是由于有这么多的“如果”,让侯云策更觉得王德成和郑有林可恨,两人的渎职行为使十数万澶洲百姓遭受了灭顶之灾。 录事参军肖青没有受到牵连,此时他是澶州衙门的最高长官,负责组织澶州百姓抗灾自救。 侯云策上了河堤,肖青自然也不能落后。他也是大汗淋漓,看到侯相又上了河堤,就急步上前,恭敬地道:“侯相,大堤基本补上来,石碑也运上来了,大家等着您给石碑添上第一锹土。” 侯云策仰着脖子,猛喝一口水,挥了挥手,道:“走吧。” 看着侯云策站在河堤的高处,把第一锹土盖向了无字石碑,录事参军肖青眼中不知不觉地涌上了泪水。他望着结实精悍的侯云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肖青身后身旁的衙吏们也跟着跪了下来,沿着河堤分布的数万百姓陆续地跪向河堤最高处的石碑。数万百姓黑压压地跪成一片,河岸只听见了河水拍岸声。 侯云策提着铁锹站在河堤最高处。当数万人皆跪下之后,侯云策这才把铁锹丢在了一边,走到无字石碑正面,跪下,郑重地行过大礼。侯云策起身以后,对着肖青道:“这河堤还需要整治,大家起来吧。” 也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青天”的大喊,很快。数万百姓四处都响起了“青天”、“侯青天”“长命百岁”“大富大贵”的喊声,这些喊声被江风一吹,远远地随着江面向着下游飘去。 侯云策在江边随着百姓们劳动,颇有作秀之意。可是数万老百姓面对着石碑跪下,这一场景深深震憾了侯云策,在这世界,除了官场的勾心斗角、相到欺诈,还是有热血和真情,只要良心未全部抿灭,也能够体会到这种感情。 下了河堤,侯云策就如英雄一般从人群中走过。当河岸和人群终于远去之时,侯云策这才平静下来。 侯云策暗自道:“河道决堤,澶州地方官员渎职一罪是逃不掉的,自己从大梁而来,带来了救灾粮食,清理了城内尸体,组织百姓修缮了河堤,这三件事。本质上不过是朝廷替地方衙门处理后事而已。而老百姓却把自己当成了救苦救命的大青天。” 在澶州城,经历了一场大灾,人们都从内心深处盼望着一个清官的出现,结果,侯云策及时的出现了,而且他做了百姓最盼望的事情,于是,侯云策顺理成章也就成了一位青天大老爷。 侯云策没有想到,他的“青天大老爷”的名声传播速度之快,就如黄河之水一样,很快就遍及了大江南北,传言所到之处,人们提起侯云策,均不由自主地露出敬仰之情。 囚车押着王德成和郑有林回到大梁之时,时间已到了九月,中门下早已收到了此次澶州灾情的详细报告,大梁天牢里,已为王德成和郑有林留下了合适的位置。 到了大梁城,侯云策反而变得超然了,澶州渎职案就是一条线,线后必然牵着许多或粗或细的手臂,因此,他告辞了众官,带着帐册和口供,安安静静地带着亲卫们回到了府上。 刚刚拐到南城区,就看到十几骑从自己府上出来。这十几骑全是精选健马,骑手们是精一色纸甲,精神抖擞,极为威武。 侯云策对禁军颇为熟悉,看到纸甲,就知道不是禁军,也不是黑雕军,十有八九是岳丈——卫王赵辉。 果然,老远就听到赵辉洪亮声音:“侯郎,你可回来了。” 赵辉是资深将领,受封为卫王,镇守大名府十余年,在大林朝军界素有威名,而且,赵辉两个女儿嫁给了林荣,一个小外孙成为了当今陛下,他在大林朝身份之尊贵,极少有人能与之相比。 侯云策翻身下马,来到赵辉马前。 赵辉挽着侯云策的胳膊,翁婿两人亲密无间地回到了侯府。酒过三巡,赵辉对站在一旁侍候地下人道:“你们全都下去。” 赵辉眉发有些花白,脸上有些酡红,很欣慰地道:“此次侯郎到澶州救灾,事情办得好,大名府的百姓都在传颂侯青天的事儿。” 赵辉是一方节度使,没有得到圣命不能轻易离开驻地,几句话一说,侯云策心中已是隐隐知道了他的来意。 侯云策咬牙切齿道:“此次黄河决堤,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十数万百姓冤死在澶州城内,就算活剐了王德成和郑有林,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赵辉见侯云策提起这两人是如此深恶痛绝,放下酒杯,道:“王德成是澶州刺史,黄河水淹了澶州城,他死罪难逃。至于司马郑有林,大家都明白,他不过是一个养老官,这一次罪不至死,削职为民也就算是惩戒了。” “原来是为郑有林做说客。”侯云策已经明白了岳父的来意。赵辉还没有交出底牌,他也就要公事公办,笑道:“郑有林这个司马可不是一般的司马,听说澶州不少事情都由他说了算,这一次恐怕脱不了干系。” 赵辉经历了数朝,阅人无数,如何不明白女婿的心思,道:“这个郑有林本是一个市井之徒,他能当上澶州司马,凭了两个关系,一是他母亲是范家地奶妈,二是洛阳十老的关系,郑有林在洛阳之时,天天和洛阳十老混在一起,关系非同一般,此次我到大梁来,也是受了洛阳十老所托,留郑有林一条命。” “范相是什么态度?” 赵辉“嘿、嘿”笑道:“据说范相要依律惩处郑有林。” 范质是首席宰相,是侯云策夺权的障碍之一,如何迈过范质,是侯云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澶州事件,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机会。 “澶州决堤的前后情况我已写了一个详细的条陈送到了中门下,各位阁老都应看到了这份报告,郑有林之事我一个人不好说。” 赵辉见侯云策说话仍然滴水不漏,道:“洛阳十老可以说是神通广大,若是范相和侯郎都有心留郑有林一条小命,我相信其他人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侯云策突然抬起头,盯着赵辉道:“如此为郑有林说情,卫王能有什么好处?” “我能有什么好处,尽故人之情吧。”赵辉收敛了笑容,道:“杀掉郑有林如捻死一只蚂蚁,只是杀他一人,或许要给你结下无数或明或暗地敌人,这太不值得了。” “容我考虑考虑再说。” 送走了赵辉,侯云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里。 “放掉郑有林,毁掉帐册,王德成就成了替死鬼,这是一个权贵们皆大欢喜的结局。” “利用郑有林,顺藤摸瓜,把祸事查到范质身上去。只是范质与郑有林并没有多少牵连,如何弄倒范质,是一个难题。” 在房里坐了一个时辰,侯云策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出房。封沙早已有门外等候,见侯云策出来,迎上去道:“赵娘子刚刚从宫中回来,正在主院等着云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0章 审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阳光明媚,主院更是一片温馨,使女小梅推着小小的婴儿在浓浓的树荫之下,小柳则带着侯宗林规矩地坐在院角,小柳识得几个字,就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给侯宗林读着什么。 侯云策跨进院子之时,小柳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在这等权贵之家,没有主人的充许,下人们是不能随便做小主人的师傅。侯云策从黑城来到大林朝已有好几年了,明白小柳为什么会显出慌乱之色。 “这是娘子让我读的。”小柳抵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侯云策倒没有怪罪小柳的意思,随手取过薄薄的小册子,翻了翻,里面全是简单的大武绝句,就道:“我可没有怪你,这些大武绝句浓缩的都是人生精华,尽管去给宗林读,没有问题的。” 侯云策把小册子递还给小柳,小柳面色微红,接过小册子。仍然看着脚尖。 侯宗林已经见着父亲,就攀着父亲的大腿,道:“大人(大林时对父亲的尊称,而并非指官场上的大人),我会背诗了。” “那你背给我听听。”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侯宗林背此诗时,奶声奶气,摇头晃脑,满脸严肃。 赵英进了院,坐在丈夫旁边听父子谈话。过了一会儿,夫妻才进里屋。 “我今天进了宫,六妹见到我,就如见到靠山一样,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真是不好受,六妹贵为皇太后,却终日惶惶,今日父亲进了大梁,也是她的意思,她给我说,她想让大名府派一万军士进入大梁。” “原来卫王不仅仅是当说客。” “想到六妹和宗训,我心里就乱得很,陛下去得太早太突然,留下没有根基的孤儿寡母,哎!” “没有根基的孤儿寡母,如何能在这个世道上存活。宗训长大还有十几年,这十几年,必然有人想办法取而代之。如果我们没有准备,林氏、侯氏、赵氏,恐怕都难逃灭族之祸。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不想多说,只是有一点你千万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道义是靠不住的,谁掌握了军队,谁就能主宰世界。” 赵英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每次进宫见了妹妹,心中便会没来由伤心。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一次澶州事件,中门下已经将整个情况都呈到了宫中,六妹见淹死了这么多人,也很着急,她说看你的意思是要杀几个人吧。” 侯云策对于这位皇太后暗暗生出些警惕,道:“澶州司马郑有林的母亲是范质的奶妈,两家时常有来往,范质与此案脱不了关系。” 赵英靠在侯云策身前,轻声道:“范相是百官之首,牵一发动全身,只怕没有这么好扳倒。” 此刻,刑部侍郎薛居正穿着绯色官服,威严地坐在堂上。他把惊堂木重重地往下一拍,道:“王德成,你枉为朝廷命官,却贪赃柱法,害得十数万百姓葬身洪水之中,杀你一百次也不足以平息民愤。” 刑部为大林朝最高司法机构,其职掌为律令、法法、徒隶等政,所属亦为四部,分为“刑部”、“都官”、“比部”和“司门”,各置郎中为主管。 澶州刺史王德成和司马郑有林被带至大梁以后,就由刑部侍郎薛居正审理此案。 薛居正刚当上刑部侍郎不久就遇到了这一个大案,令他欣慰不已的是这样一个大案审得极为顺利,在众多证人指证之下,澶州刺史王德成痛快地承认了朝廷今年春天下拨的修堤钱粮没有用在了河堤之下,王德成承认了此事,薛居正心目之中,澶州一案已是板上盯钉,成为一件铁案。 薛居正又用力碰了一下惊堂木,这惊堂木十分实沉,敲在桌面上会发出闷响,和杀威棍拍在屁股上的声音极为相似,“王德成,看在同年份上,我对你不曾用刑,既然你承认了钱粮没有修堤,那这一笔款项如今在何处?” 王德成早已由刺史变成了阶下囚,脱下官服换上了囚服,此时跪在堂下,脸色如澶州城消毒所用的石灰一般苍白,听到薛居正所言,就抬起头,道:“我有误皇恩浩荡,悔不该轻信了司马郑有林,将所有的钱粮都交由他经手。” 薛居正没有想到他这样说,道:“胡说,你是澶州刺史,这么大一笔款子竟然不经过你手?说破天也没有人相信。” 郑有林被拘到大梁以后。至少有好几位朝中大臣或明或暗地为其说情,此时王德成把事情推向郑有林,让薛居正心中猛地一惊。 王德成眼神空洞,有气无力地道:“下官无能,名为澶州刺史,却并无刺史之权,任由那个飞扬跋扈的郑有林在澶州妄为,我没有尽到刺史之职。辜负了圣恩浩荡啊。” 王德成揉了揉眼睛,又道:“至于说到贪赃,却和在下没有任何关系,郑有林此人是个不读圣贤的无赖,下官无能,贪其收藏的大林字画,为其所制,在澶州。真正做主的其实是司马郑有林,请大人明察。” 王德成所说是实情,郑有林和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耐极大,澶州刺史到户部要不来钱粮。由郑有林出面,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因此,郑有林到了澶州不久,就上下打点,操纵了澶州的经济命脉。 薛居正眼见着王德成横生枝节,不由得怒道:“刚才为何不说此事,分明是在抵赖。” 王德成依然是有气无力道:“薛侍郎带了这么多人证到堂上来,只是为了证明朝廷的钱粮没有用在河堤之上,此事我已经承认了,只是薛侍郎刚才并未问起钱粮的去向。”他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道:“薛侍郎和我是同年。你是知道我的,何时听到我说过慌话。” 薛居正压了压心中的怒火,道:“带郑有林上堂,就和你当面对质。” 郑有林被押至天牢以后,数次审讯,都不发一言,屁股已被打开了花,只是为其说情的人极多。而刺史王德成又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朝廷的钱粮没有用在河堤之上,薛居正这才没有对郑有林继续用大刑。 当郑有林一瘸一拐地走上朝堂之后,薛居正冷冷地道:“郑有林,你嘴巴硬,死不开口,今天你就继续闭上嘴,我看你还能撑多久。”说完这一句,他继续问王德成审问王德成:“王德成,你说朝廷所拨地钱粮你不曾经手,此事可有人证?” 王德成微闭着眼睛,再次想了想侯云策身边参军给他说的话,他默念道:“就算侯云策骗我,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澶州录事参军肖青以及澶州小吏们,都可以证明在下所说是实情,我也不怕丑,澶州百姓都在暗地里叫我活菩萨,意思是说我百事不管,只是坐在堂上当个摆设。” 薛居正并不十分相信王德成之言,他和王德成是同年进士,虽然不曾和他一起共事,这十几年来却也没有听说过王德成如此不堪,他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王德成,道:“带肖青上堂。” 录事参军肖青随着侯云策一起到了大梁城。他是澶州官员,品级低于王德成和郑有林,更为关键的是在澶州被洪水淹没以后,积极救援,也算是立了功劳。因此,侯云策建议只是让他暂时停职,在大梁城候审,没有把他投入天牢。 “肖青,今年朝廷春季修河堤的钱粮一事,你可知晓。” 肖青在堂上也不拘束,道:“在下略知一二,澶州河道已是一条危河,去年涨过一次洪水,差一点就要破堤,所以,今年春季朝廷就拨下了修整河道的专项钱粮,这两位大人却没有把这钱粮用来修堤,至使有澶州今日之祸。” 王德成和郑有林两人的眼睛同时瞪圆了。 薛居正扫了堂下两人一眼,点点头,道:“这是刑部大堂,若有半句虚言,难逃罪责。”顿了顿,又道:“肖青,你详细说说这钱粮是怎么一回事,” 肖青进了刑部大堂,根本没有用正眼瞧一瞧昔日地两位大人,愤慨地道:“就算这里不是刑部大堂,就凭着十五万冤魂,我肖青若说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肖青指着王德成,声色俱厉地道:“王德成身为刺史,负责保境安民的重任,可是他一天不干正事,派出手下四处寻购大林画轴,我数次向他建议要加紧在春季修坝,他置之不理,决堤前一个月,私自离开澶州六天,说是到大梁来了。回到澶州之后,他喜滋滋地请来澶州的几个酸才,说是在月下赏画,在下认为,此次黄河决堤,王德成身为刺史,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德成低着头,脸上仍然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是心中却稍稍放心:肖青所言,其实是从另一个方面为自己解脱,说明自己并没有沾上钱粮,看来那个参军所言并不假。 薛居正从肖青所言也听出些味道,打断道:“你地意思是说王德成没有经手钱粮,那我问你,钱粮是由谁来经手?” “郑有林到澶州来之前,钱粮一向都是由王德成交给在下办理。四年前,郑有林到了澶州以后,凡是钱粮都由郑有林一手经办,我从此就没有办理过钱粮之事。今年春季钱粮的支向,估计只有郑有林知道,不过没有半分用在了修堤之上。” “肖青,朝廷今年的钱粮数量不小,郑有林不可能事事所完,你是录事参军,定然知道在六曹中谁在帮着郑有林办理钱粮一事。” 肖青没有丝毫犹豫,道:“司功参军事郑鹏,司仓参军事杨北道,就是他的心腹手下,钱粮之事,两人都应该知道。” 王德成突然接口道:“郑鹏和杨北道,都是郑有林从洛阳调来的小人,他们就如狗一般,对着郑有林摇头罢尾,见了其他人就咆哮不停。” 郑有林用充满着怨毒的眼神看着王德成和肖青。 王德成不理睬郑有林的目光,紧接着又道:“郑有林不仅有爪牙,他朝中还有同党,要不然也不这样嚣张。” 薛居正森然道:“王德成,不许非议朝中大人。” 薛居正扭过头,轻声对站在一旁的刑部郎中鱼志道:“立刻严加看管郑鹏和杨北道,他们是重要人证,不得逃脱。肖青也要收进天牢里,不能让他再住在外面。” 鱼志低声道:“侯相带肖青回大梁,并没有把他放入天牢。” “肖青是澶州的录事参军,熟知不少内情,若出意外,此案就会遇到麻烦,他也没有住进侯府,不算侯府之人,我自会向侯相禀报此事,你去办吧。” 薛居正不愿王德成和肖青往朝廷大臣上牵,下令道:“把王德成、肖青带下去。”等到两人被带下去,薛居正猛地一拍惊堂木,道:“郑有林,王德成、肖青所言是否属实?” 郑有林眼皮上翻,并不答话。 见到郑有林的样子,薛居正已经对王德成所言信了八成,此人在刑部大堂都如此死硬,在澶州之时定然极为飞扬跋扈,王德成生气甚重,如何是他的对手。 薛居正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堂下的郑有林,在心中道:“难怪朝中有许多人要为郑有林说情,只怕其中另有隐情,裴巽这个老滑头,在这个关键地时刻重病不起,果真是鱼志所言,他是把一个扎手的刺猬丢了过来。” “郑有林,如果你不为自己辩解,就算是默认了王德成和肖青之言,这样对你极为不利。” 郑有林依然沉默。 刑部郎中鱼志衙门一侧悄悄进来,轻声在薛居正耳前道:“王相带话过来,澶州案要秉公审理,但是不能严刑逼供,郑有林是有功之臣,不能用苦刑。” 薛居正反问道:“哪一个王相?” “王著。” “王著!”薛居正心中有些惊,这王著是受林荣遗命而成为当朝宰相,为人低调,如今突然插手澶州案,倒让薛居正颇为惊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1章 拜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薛府的后院错落有致,各式应景的花朵开得格外繁盛,这个院子是侍郎薛居正躲避世俗的世外桃源。 午餐过后,薛居正如往常一样换下了官服,穿上普通仕子们最标准的服饰——青色圆领长衫,取过翻得烂熟的《史记》,靠着胡椅,随意地翻阅起来,翻了几页,这往日最能让自己平静的、带着一股草味的页,却难以让自已安静。 “唉。”薛居正在心中叹息一声,这刑部大堂的案子,如影随形地粘在脑海中,根本不给自己歇息的时间。 出了院门,很快就来到了刑部尚裴巽府中。 大林朝的行政制度多是继承大唐,就中央官制来说,有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三省(尚、门下、中),一台(御史台),五署(国子监、少府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九寺(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 三师三公是一种崇高的荣誉职,并无实权,经常是有位无人。九寺源自过去的九卿,汉代的九卿分掌全国政事,位尊权重,经两晋南北朝演变到隋唐,九卿改为九寺,其职权为六部所取代,性质上九寺仅为天子宫庭庶务之官,地位清闲,而无大权。国家的行政大权集中于“三省”、“一台”。 刑部就是大林朝最高的司法机关,刑部尚裴巽执掌刑部多年,向来以严刑峻法闻名朝野,薛居正和裴巽相识多年,早年还曾受到过裴巽提携,对这位恩师的威严和狡猾素有领教,当他进屋看到躺在床上养病的裴巽。从其眼神再次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裴巽确实是装病,把扎手的刺猬扔了过来。 听完了案情,裴巽不置可否,勉强坐起身来,一个小使女连忙过来,为其梳理头发,薛居正端坐床头,静静地等着恩师开口。 等到小使女走开。裴巽从衣服上挑起一根白色的长发,对着大门亮光仔细端祥。“真是逝者如斯,如今我也是满头白发了。” 裴巽年纪不到五十,头发亦大半白了,就是这些苍白,让其在刑部大堂上凭增了许多威严。 “人不服老不行,若是在十年前,这一场小病根本不在话下。可如今却让我躺在床上难以起身,经此一病,老夫恐怕也要告老还乡了。” 薛居正忙道:“大人言重了,若你告老还乡,谁能镇得住刑部大堂。” 裴巽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道:“俗语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古来稀,我已是知天命的年龄,自己是多少斤两已秤得清清楚楚,刑部大堂离了谁都一样刑部大堂。” 两人聊了一会,薛居正装作随意地道:“澶州一案,恩师能否赠我一言。” 裴巽自然知道这才是薛居正来的真意,背靠着床,眼望床顶,沉默了半响,才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谁把王、郑两人带回大梁,就由谁来解这个难题。” 裴巽隐含的思路和薛居正不谋而合,侯云策是当朝辅臣,位高权重,声威日隆。他千里迢迢地把王德成和郑有林带回大梁。自然大有深意,这个深意正是薛居正最为惧怕的东西。 出了裴府,沿着小巷不过数百步就是昝居润的府弟,过了昝府,就能看到宽阔的侯云策府弟。 薛居正未穿官服,门子就有些懒洋洋地问道:“有什么事情?” 薛居正不喜穿官服,但是名刺向来带得齐整,听到门子问话,也不多言,就把名刺递了上去。门子眼尖,他见到了递过来名刺的规格,立刻知道了其品级,马上换出笑脸道:“大人请进内稍等,在下立刻进去通报。” 大门后的客屋是侯云策专门为到府拜访的客人所准备,里面有上好的茶水、饮食,还安有一个架,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籍,薛居正是第一次到侯府,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别具一格的休息室。 一位同样穿着圆领长衫地中年人,正依着架的一侧,摇头晃脑地看着厚厚的,薛居正不经意间,看出来人捧着一本《大林诗杂选》,此人看得极为专注,连薛居正来到身边也没有注意到。薛居正心中一笑:“好一个痴。”也就放弃了和他交谈的想法,抽出《史记》,自顾自看了起来,刚翻数页,一名相貌不凡的年轻人出现在会客室内。 他拱手道:“在下封沙,请公孙大人和薛大人稍侯片刻。” 看《大武杂选》地中年人正是公孙维扬,他如今已是青州刺史了,他在环县曾经见过封沙,虽然已有三年,可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侯相亲随,就恭敬地还礼道:“封参军,别来可好。” 封沙对公孙维扬印象颇深,当初在环县之时,县令公孙维扬是一幅穷困潦倒的模样,可是随着环境地位提高,公孙维扬一扫穷困相,有着饱学之士的儒雅,又有着高位者的自信。 薛居正久居大梁,消息也灵通得紧,一听介绍,就明白了公孙维扬是皇宫新任崔正统领姐夫,在崔正担任皇宫卫队新统领之时,薛居正还颇为怪,崔正虽然出身青州崔家,可是崔家已不是隋唐之时天下第一姓的崔家,没有特殊原因,不可能由一位指挥使直升为皇宫禁卫统领,此时看到了新任青州刺史公孙维扬,精于《史记》的薛居正立刻嗅到了其中的真味。 过了二柱香的时间,薛居正这才得到了侯云策召见。 一幅画、一盆高品质的兰草,数张硬木胡椅,一杯清茶,使宽大的会客室显得简约而高雅。 刑部大堂审案的所有细节如今已化成了灰烬,安静地躺在了房的陶盆里,侯云策也就料到了薛居正会来禀报此事,他和其他大人物一样,不动声色地听完了薛居正的禀报,等到薛居正结束了他的故事,侯云策静静地盯着薛居正,没有说话。 沉默是短暂地,但是对于薛居正来说,侯相目光是如此高深莫测,让他禁不住心中有些不安,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所说,并没有任何地不妥之处,便控制住心神,等待着侯云策发话。 “我送薛侍郎一句话,刑部审理案件,要公平,只要公平,行万里船也会平安无事。” 薛居正暗自苦笑:一天之内被两位大人物赠言,一为“解解铃还需系铃人”,一为 公平”,这两句话就如哑迷一样,扔给了满腹学问的薛居正。 等到薛居正走出了大院,侯云策对身旁的封沙道:“薛居正爱读《史记》,我相信他能够听懂我的话。” 封沙跟随着侯云策数年,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他已颇能跟上侯云策的思路,渐渐地成为侯云策的核心骨。 “裴巽是一只老狐狸,薛居正也是一只不逊于裴巽的狐狸,这两人一定会想办法做到侯相提出的公平原则,若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办法,就真的有损刑部大堂的威名。”忽又抿嘴笑道:“张美大人向来眼高于顶,今日居然肯到府上来,真是让人想不到。” 侯云策想了想王德成的模样,道:“但是王德成能做到澶州刺史,张美也是暗中打过招呼,王德成所言并不能全部相信,他如此忍让郑有林,想必还另有隐情。” 封沙心领神会地道:“这个隐情,或许就是我们最需要的。” 侯云策思路又回到了禁军身上,道:“龙威军必须要绝对可靠,那个赵文是个绊脚石,必然毫不留情地把他除掉。” “这事请侯相放心,赵文身旁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只要他稍有疏松,就取他性命。” “还有,郭炯不要沾上此事,就让军情营单独完成,只是赵文是禁军将领,又是李重进的心腹,务必要一击成功。” 在沧州之时,赵文的军职比侯云策要高,数年时间,侯云策已经成为皇亲国戚,成为权倾朝野的宰相,赵文对以往的行为深深后悔,若是他能够预测未来,他就不会数次和侯云策为敌,可是天下没有后悔药吃,他来到大梁以后,生怕如赵武一样遭了毒手,每天都是高度戒备,生怕稍有松懈,就会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2章 较劲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盛夏的日子总是多姿多彩,包括军营也不例外,禁军军士在训练的少许空隙,总是盼望着能获假外出,大梁城内青年女子们如彩蝶一般在大街小巷穿梭,特别是有些女子露出的一片雪白,就如夜行军是突然出现的明月一样,让军士们身心都得到极大的享受。 久而久之,街头上傻坐着流口水的军士,也成为大梁城内的笑柄。 黑雕军军士在同心城内和数百名党项女子成亲,更是成为一个经典传,在禁军各大军营内流传,虽然许多军士对于娶胡女保留不同意见,可是他们在梦中却飞向了遥远的同心城,陪伴着那些强健、婀娜又苗条的胡人女子。 军官们自然比军士有太多的自由,他们不在军营值班之时,就能随意走出军营,这些铁血汉子们最喜欢做两件事情,一是聚在一起喝酒,二是找些勾栏女子快活。 明月酒楼是军官是常去的地方。 赵文、王彦升、罗庆环等人都已微醉。他们都是参加过三征淮南之役,凭着战功都成了禁军的中级将领,微醉之后,众人也就开始说起了酒话。 “妈的,老子的官职是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这崔正小儿没有寸功,居然就升至皇家卫队的统领,太没有天理了。”王彦升瞪着眼,光着上身,吐着酒气,发着牢骚。 赵文眼里充满了血丝,冷笑一声道:“崔家是百年大姓。在大林时连皇上都要敬他们三分,崔正能当上皇家统领,也算是祖上积德,郭炯算什么东西,我在沧州当将军的时候,他不过是一名小兵,如今居然和韩通、袁彦等大将军平起平坐,他算什么东西。” 罗庆环举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道:“听说郭炯在西北之时,跟随着侯相打了不少大仗,也不算无能之辈。” 听到侯云策之名,赵文心中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当年在沧州,他曾经有机会得到赵皇后之妹赵英的垂青,可是侯云策横刀夺爱,让一段能使自己飞黄腾达的婚姻成了水中花、镜中月。在赵文心中,侯云策正是由于攀上了赵英的高枝,才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赵文恶狠狠地道:“呸,侯云策若不靠着赵家的关系,怎么能当上宰相,这种爬着裙边往上升的人,想着就让人讨厌。” 王彦升脾气暴躁,却很是敬重英雄。道:“论起打仗,侯云策也非浪得虚名,在西北的战事我不清楚,但是北征之事我很清楚。渡过拒马河以后,就是他全权指挥幽州之役,幽州城有契丹重兵四万,城池坚固,防守严密。北征军只用一天就攻了下来。大家都很是服气,侯云策不似赵郎所说的这样不堪吧。” 赵文平生最听不得有人说侯云策好话,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怒道:“侯云策这人卑鄙无耻,王彦升,你也是一条好汉,为何说出如此奴颜媚骨的话来。” 赵文武艺高强,为人素来自傲,从沧州军调至禁军以来,除了侍卫军统领李重进等少数人以外,向来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在禁军中,也只有罗庆环、王彦升等几位悍将,能和他坐在一桌喝酒吃饭。 王彦升更是从来不吃亏的人,脸红脖子粗地把酒杯往地上一砸,“我好意请你吃酒,你却不识抬举,看你一幅男子汉的模样,怎么如小女子一般的小肚鸡肠。” 罗庆环在中间作和事佬,“两位息怒,何必为他人生闲气,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来、来、来,喝酒。” 赵文拂袖而起,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有人愿意当走狗,尽管去好了。” “赵文,休得猖狂。” 一队巡逻的军士正在明月酒楼门前经过,忽然听到酒楼上呼喊声大作,一名店小二慌慌张张地从店内冲了出来,对着巡逻军士道:“军爷,楼上有人打起来了。” 几名军士一边抽腰刀一边往酒楼里冲去。 赵文和王彦升没有动用武器,而是在酒楼上较量起拳脚,两人都是尸体堆中滚爬出来的悍将,几招过去,已是鼻青脸肿,谁也占不了便宜。当军士冲入酒楼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收手,领头的军士见到两名已经住手的汉子,凭气质就知道是军人,斥道:“大梁府有令,凡在城内打斗者,一律押回衙门。” “通、通”几声闷响,赵文、王彦升、罗庆环三人同时动手,十名军士已经飞了起来,趴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赵文、王彦升、罗庆环趁着这个空隙,撒脚走出酒楼,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中。 数年来,禁军三征淮南,一征幽州,军士们的杀伐气极重,为了大梁城的社会治安,大梁府尹吴延祚多次行令,在城中打斗者,一律严惩,在北伐回来之后,已有多名军官被大梁府捉去打了板子,打板子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是光着屁股让衙吏打板子,却让这些军汉们颇觉格外耻辱。赵文、王彦升、罗庆环打倒差人之后,就飞快地溜了出去。 明月酒楼地底层,有两名身着圆领衫的仕子坐在酒桌前,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谈笑着,这种装扮在大梁城极为普通,可以说是常见之景,等到赵文等人冲出酒楼,两人相视一笑。 钱向南得知赵文在酒楼闹事的消息以后,立刻前往侯府,此事说小就是毫无意义的小事,说大就是违反命令地大事,正好可以借题发挥。 侯云策此时却不在府中,几位宰相聚在中门下,商议审理澶州一案。 “此案不过涉及一位刺史,没有必要动用三司使,这个薛居正,调任刑部侍郎不久,看来还是经验不足。”范质是当朝首席宰相,看过薛居正送上的折子,有些不以为然。 所谓三司使,是指遇到特别重大的案情之时,由刑部尚、侍郎,大理寺,御史中丞共同审案。 王著没有料到薛居正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受人之托为郑有林说情,若是三司会审,自然不能忠人之事,暗自骂道:“薛居正真是混帐,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想出了这样一招。” 魏仁浦是众位宰相中最精于吏事的,对此案约知一二,就尽量回避这个案子,听到范质所言,面色凝重、稳重如山、一言不发。 此案是由侯云策处理澶州洪灾而引起,王薄等人都可以不说话,他却回避不得。侯云策也不准备回避,听到范质对于三司会审有反对意见,慢条斯理地道:“此案涉及澶州十数万人命,仅此一条,就算得上惊天大案,动用三司审案也在情理之中。” 当侯云策把郑有林带回到大梁城,并且投入了天牢,范质心中就有些不快,郑有林不过是澶州司马,司马是养老官,由养老官郑有林来承担澶州洪灾的责任并不公正。 范质想避重就轻,道:“洪灾是天灾人祸,每一次洪水决,都会淹死人,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澶州一案很明显就是澶州刺史渎职,案情并不复杂,由刑部来审就足矣,实在没有必要动用三司。” 侯云策缓缓地道:“按我的看法,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此次黄河决堤并非遇到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而是河堤在春季没有维护所致,为什么朝廷地钱粮没有用到河堤上,这个原因要好好审一审。” 范质道:“就算王德成贪赃枉法,案情亦很简单,仍然没有动用三司使的原因。” 侯云策没有退让,道:“恐怕此事王德成还不算主谋,真正的主谋是司马郑有林。” 范质听到侯云策的锋芒直指郑有林,并没有意识到郑有林有什么问题,却敏感地意识到侯云策是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冷冷地道:“一个小小的司马,更不需要三司会审,侯相小题大做了。” 侯云策不准备退让,道:“是否小题大做,那要经三司会审才知道,范相结论下得太早。” 范质见侯云策紧紧咬住郑有林不松口,心中也是“格登”一下,这个郑有林是奶妈的儿子,常年住在洛阳,也不知他如何和林守礼混在了一起,陛下的父亲为其求官,范质当然乐于做这个顺水人情,暗道:“难道郑有林当真做下了什么肮脏事情,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此事。” 侯云策见范质眼神中有短暂的疑虑,紧逼道:“郑有林弄权,这在澶州可谓家喻户晓,可他为何能欺上瞒下,甚至架空了刺史,这必须深究,以振朝纲,否则小人当道,朝将不朝。”他说到这里,突然对王薄、魏仁浦、王著三从位宰相道:“澶州水灾,死了十几万人,难道这十几万冤魂就请不动三司会审?” 范质是首席宰相,而侯云策与小赵皇太后渊源极深,两人都是强势宰相,一直在朝堂上较劲。但是,以前都是暗中较劲,两人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如此针锋相对。王薄、魏仁浦、王著尖着耳朵,惟恐漏掉了一句。侯云策突然转过身向他们发问,三人顿时满脸都是稳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3章 默记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澶州城外十里之外,一处山湾,全是密密的竹林,走到清清河水边,山风拂面,竹林晃动,隐约间,能看到建在竹林深处的房屋。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刺破了宁静山湾,在河水边扑腾着的光屁股小孩,好而又有些畏惧地从水里爬起来,远远地跟在马队后面。 竹林深处是一个庄园,里面住了一百多人,这是刺史王德成在澶州城外的产业。 一位满脸麻子的军士在门外大喊道:“赶快开门。” 过了半响,庄园开了一个小门,走出了一个佝偻老人,他对着麻脸军士拱了拱手,道:“小人是这里的管家,请问军爷到此有何贵干?” “我们是刑部的,奉命搜查此处,赶快开门。” “这是澶州王使君的庄园,你们不能乱来。” “滚开。”麻脸军士已经没有耐心和这位老管家说话了,手中皮鞭一扬,在空中发出了清脆鞭响。 军士们涌进了庄园,迅速占据了所有进出之道,帐房、库房等地立刻被围了起来,几个军士迅速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偏房,砸开有些诱迹的铁锁,打开了一个隔层。 “屋内没有看到帐册,墙上有一个隔层,是空的。” 那老人笑道:“帐册都在帐房里,官爷要看说一声就成,老小儿岂敢有违。” 很快,庄园里的帐房先生就搬出了好几本帐册。 “不是这些,王德成从澶州城带回的帐册在何处?” 柳江清是城尉,又是禁军中的巡检,这一次朝廷三司会审,派出军中巡检柳江清到澶州来取最重要的帐册。柳江清接连翻了几个帐册,都是记录着庄园开支的简单帐册。 老管家满脸是笑,道:“庄园里的所有帐册都在这里,我从来不知道阿郎(对主人地称呼)还有什么帐册,大人说笑了。” 柳江清冷冷地道:“我千里迢迢从大梁来到此处,难道是为了说笑话,王德成现在已经被押至死牢,你若替他隐瞒罪证,也是死路一条。” 老人颤抖着道:“我只是此处的看园人。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柳江清见老人一口咬定毫不知情,道:“把庄园上所有人都集中到这个院子里来。”他又对老人道:“把帐册找出来,到时你可吃不了篼着走。” 老人上前一步,跪在柳江清面前,道:“这位军爷,阿郎是一个好官啊,你到四处去访一访,任谁都要夸一声。这澶州黄河决堤是天灾人祸,怪不得我们阿郎啊。” 柳江清没有理会老管家,径直向主院走去。 很快,院中的传来哭声一片,有小孩的的哭声,也有女子的哭声,庄园里一百多人全部被军士们带到了主院的坝子。 王德成的寝房布置得颇为文雅,挂着好几幅字幅,还有一幅大大的窗棂。透过木窗棂。可以看到随风摇动的青青竹叶,这几丛竹子距离木窗棂有二十多步,挡不住屋内的阳光,站在屋内,却能清楚的看到竹叶清新的颜色,甚至能闻到竹叶特有的香味。 柳江清在石山之时,曾是石山院的教师,自小就苦读诗,如今虽然做地是武职,在骨子里仍有文人墨客的雅好。他踱到条幅前,慢慢品读。 条幅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绝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影人深林,复照青苔上。”此诗和木窗棂外的竹子,庄园外清清的小河,颇为相合。柳江清细细地体会着诗中地意境。一时忘记了进入大梁所遇到的纷敏复杂的事情,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条幅之下。 “不要打人。天理何在。” 一声突兀的喊声打碎了柳江清地意境,他皱着眉头走到院中,只见到那位老者躺在院子中间,放声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在这位老人的带动之下,院内哭声冲天。 众位军士都围在一边,抱手看着地上的老者。 柳江清的阅历远非这些年轻军士所能比,见到场内局面如此混乱,就大踏步走到那老人身前,用脚踢了踢老人屁股,道:“别有这里倚老卖老,赶快爬起来,不然把你扔到粪坑去。” 老人偷眼看了看柳江清,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要装下去没有好果子吃,就悻悻地爬起来。 柳江清又下令道:“重点搜查帐房及王德成的房屋,要一寸一寸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帐册。” 事情远比柳江清预想的顺利,当军士当真掘开了主屋的地面,赫然发现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正是柳江清想要地帐册。 三司会审就等着柳江清从澶州取回的帐册,据王德成交待,钱粮之事,他一笔也没有经手,只是为了预防这笔钱粮出事,他对前后三笔的使用情况都有记载,包括每一笔款项是什么时候到达澶州、经手的当事人、钱粮存放的地点、每一次打开库房的时间及经手人名字,还有更重要的是郑有林数张签了字的凭条。 这本帐册,就成为了关键线索和证据。 柳江清自然深知这本帐册地重要性,把薄薄地一本帐册放在了自己怀中,没有在澶州停留,带着手下精悍的骑手们,沿着黄河岸边直奔大梁。 数天后,到达了大梁城外地陈桥驿,饶是柳江清从小的石山长大,骑术了得,也累得全身散架,其他人等自然也不例外。 陈桥驿是大梁城东面的一个著名驿站,素来只接待七品以上的官员,柳江清有资格住进驿站,只是军士则没有资格住进来,只能在外面宿营。 柳江清进入了驿站,见驿站空无一人,便提出让军士进驿站休息。驿丞直属兵部,城南尉对其并无管辖权,只是城南尉是一个官不大、权却不小,驿丞是一位头脑灵活的小伙子,稍稍犹豫,就爽快地让军士们全部住进了驿站。 吃罢驿丞的老酒,柳江清手提腰刀,在屋内坐了一会,这才上了床,睡觉之时,他腰刀出鞘,就放在随手可触到的地方。 半夜时分,屋外轻轻地响起敲门声,柳江清从床上一跃而起,提刀立在门后,道:“谁在外面。” “我是刘眯眼。” 刘眯眼是昝府的一名清客,总是阴沉着脸,昝居润甚为信任他,柳江清多次在昝府和他一起喝酒,也算得上较为熟悉之人。 柳江清身付重责,极为警惕,他低声问道:“你到这里何事。” “阿郎让我来的,难道你信不过阿郎。” 昝居润身为宣徵北院使,多次留守大梁,也是实权人物。柳江清中了进士以后,就成为昝府的常客,其最心爱的女人小暑是昝居润所送。他能成为禁军巡检,也是当时任东京留守副使的昝居润一力促成,柳江清对昝居润多有感激之情。 只是,柳江清头脑颇为冷静,在林荣驾崩以后,他敏感地意识到大梁城表面平静,实际上已是危机四伏,他不愿轻易上船,小心翼翼地昝居润等重臣保持着距离。 “在下负在重责,夜已深,还是不见面为好,回到大梁后,我再到昝府去陪罪。” 屋外一声低叹,“阿郎啊阿郎,你非要说柳郎是重情义之人,这次你看走眼了,人家可是攀上了高枝了。” 柳江清思索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自己不开门,就意味着直接得罪了昝居润,昝居润身居要职,实在没有轻易得罪的道理,何况听听刘眯眼说些什么也没有大不了的问题。 刘眯眼进了门,直截了当地道:“阿郎想让我看看那帐册,只看一眼,并不带走。”说完,刘眯眼递给了柳江清一个条子。 柳江清看了许外,才把条子放在油灯上烧着,道:“你只能看,不能带走。” 刘眯眼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放心。” 柳江清取出帐册,郑重地递给刘眯眼,然后不经意地把手放在刀柄之上,只要刘眯眼有何异动,柳江清有把握一刀制服他。 刘眯眼却极守规矩,坐在油灯前,极慢地读了一遍,读完之后,把帐册还给了柳江清,拱手道:“阿郎没有看错你,我走了。” 刘眯眼出了驿站,立刻翻身上马,一阵狂奔之后,闪进了一条小道,进了一个农家小屋,小屋从外面看没有一丝亮光,走进去,却亮着一盏油灯,一张小桌上早已置好了纸笔。 刘眯眼进了小屋,也不说话,拿起笔,在纸下笔走龙蛇,屋内之人都屏声静气,不眨眼地看着刘眯眼。 刘眯眼一气呵成,然后把笔扔在了地上,脸上已是大汗淋漓,他长舒一口气,道:“总算不辱使命。” 刘眯眼记忆惊人,已把看过的帐册全部默记了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4章 会审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昝居润背着手,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刘眯眼,道:“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好好休息吧,余下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刘眯眼虽说记忆惊人,可是这一次需要突击记忆的东西太多了,颇为耗费心神,他伸手道:“给酒,醉酒一场,所记全忘。”昝府早有人准备了美酒,刘眯眼接过美酒,大口大口地喝,不一会儿便有了酒意,哇地吐了出来。他又拿起酒坛,再次一长口,喝完这一口以后,便昏昏睡去。 昝居润走到门口,招了招手,一直侍立一旁的管家急忙走了过来,俯着身体,等着昝居润发话。 “你让小寒过来,扶刘郎下去,小心侍候。” 昝府经常买一些年龄十岁左右的小女子进府,姿色不错,人又聪明的,就按照歌伎的要求细心培养,小暑、小寒均是昝府最好的几个歌女。刘眯眼对小寒向来颇有好感,一心想将其纳为小妾,昝府上下皆知此事,而昝居润一直装作不知,今日刘眯眼立了功,昝居润这才让小寒去侍候刘眯眼。 刘眯眼见多年愿望终于成真,也顾不得疲惫,喜孜孜地任由着娇滴滴的小寒扶着走到了自已的家门。 等到刘眯眼等人散去,昝居润再次拿起刘眯眼所默写的条幅,刘眯眼为了快速记下脑中内容,也不注意法,就是在不经意间写的字却出的狂放,一笔一笔龙飞凤舞,昝居润忍不住看了几遍法,这才注意到内容。 内容却极为完整,每次交易者的姓名,交易数量皆清清楚楚,昝居润将前后几笔数字加在一起,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数字都能相合。 昝居润放下淋漓的字幅,在心中赞道:“这刘眯眼如此惊人的记忆力,也算得上一位人。”昝居润又把条幅看了数遍,走出门外,对站管家道:“备车。” 昝居润得到条幅的同时。刑部也拿到了柳江清带回来的帐册,有了证据,新一轮的三司会审又开始了。 刑部大牢,如今全是澶州人,从澶州刺史王德成、司马郑有林、录事参军肖青,到刺史小吏,都乱哄哄地投到了大牢中。 王德成、郑有林、肖青是主犯,享受着独住一间且与其他人完全隔开地特别待遇。而其他小吏则拥挤地被关在了一起。六曹参军分为两派,郑有林的亲信是司功参军事郑鹏和司仓参军事杨北道,正是他们经办钱粮一事,其他参军事们根本接触不到钱粮,却被关在了天牢里,火气自然极大,数次和郑鹏、杨北道发生口角冲突,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恶战,郑鹏、杨北道被揍成了猪头。 柳江清回到大梁之后,刑部大牢的衙吏们突然开始调整牢房,调整完毕,一个又一个的澶州官员就再次开始接受审问。 “肖青,你把自己说得如此干净,我看未见得吧,你身为录事参军事。诸曹叛司皆受你统辖,你对钱粮一事毫不知情,这根本是狡辩。” “我没有狡辩,在澶州,司马郑有林一手遮天,王使君也无可奈何,何况我这个录事参军,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刑部尚裴巽担当了主审。他一脸病容,淡淡地问道:“今年三月,仓部郎中江一甫到了澶州,就是为了考察澶州仓廪之事,是谁在府中和江一甫夜宴?” 肖青没有料到刑部尚裴巽突然提起此事,经地短暂犹豫,他痛快地承认了此事,“江一甫是在下同年。我和他多年不见。那一次他到澶州,我在家中宴请他,只是为了叙叙旧情。” 裴巽冷哼道:“江一甫第二次来澶州,是谁迎至滑州?” “是王使君命令在下到滑县迎接郎中大人。” “那你说说,江一甫大人带来的十船粮食在何处?” 肖青冷汗已经流了出来,他道:“回到澶州以后,王使君和郑有林就设宴为江郎中接风,我多喝了几杯,在酒席中就烂醉如泥,出了大丑,喝醉以后我就被手下送回家,这粮食一事我确实不知。” 谁能证明你喝醉了。” “王使君和郑有林,还有送我回家的手下。” “哈、哈,在这一天的酒宴上,江一甫、王德成、郑有林和你,居然都喝得大醉,这粮食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肖青楞了楞,道:“这十船粮食是大数目,总有个交接手续吧,可在户部核实手续,自然就明白是谁在办理此事?” “肖青,你也是读人,为何这么无耻,就让你看看户部的手续吧。” 肖青将相将疑地看了看手续上的签字,高声道:“这不是我的签字,有人冒充我的字迹。” 裴巽怒道:“咆哮公堂,杖责二十。” 待肖青被拖回在牢,裴巽对着一旁的大理寺卿杨志义和御史中丞窦俨,道:“今日已审了半天,两位大人也疲了,不如到后堂歇息,下午接着再审,我这里有十几条黄河红鲤,让人弄了汤,给两位大人润润喉咙。” 黄河红鲤,金鳞赤尾、体型梭长,自古就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洛鲤伊鲂,贵如牛羊”,肉质细嫩鲜美,向为食之上品,大理寺卿杨志义素以贪吃黄河红鲤而在朝中著称。 杨志义呵呵笑道:“裴贤弟,还记了老夫这一点小嗜好,真有你的。” 案子审得顺利,三人就乐呵呵地来到了刑部后院仅供尚和侍郎休息的后院。 “黄河三尺鲤,本在孟津居,点额不成龙,归来拌凡鱼,这天下美味,尽入黄河三尺鲤。”喝了红鲤汤,一脸慈祥的杨志义很舒畅地发着感慨。 御史中丞窦俨是翰林院学士,有名地的冷面人。他在后院随意走了几圈,来到裴巽身边道:“肖青不过是录事参军事,有这么大的胆子私自处理朝廷的钱粮吗?” 裴巽抚着花白的长须,道:“三笔钱粮,至少有一笔和肖青有直接的关系,就凭着这一点,肖青恐怕是死罪难逃,至于另外两笔,我们接着往下审,剥茧抽丝,总会有结果地。” 此时,裴巽心里其实很有疑惑,刑部侍郎薛居正曾经多次审理过这个案子,当时王德成、肖青等人都把锋芒直指郑有林,可是王德成的帐册却对肖青极为不利,反而减轻了郑有林的压力,这前后的反差让裴巽觉得有些异常,裴巽执掌刑部多年,虽然心中有疑,面上却平静如常。 大理寺卿杨志义笑道:“汤足饭饱,稍稍休息,我们接着审案,看看郑有林如何应对此事?” 是否让三司会审澶州一案,让范质和侯云策两位当朝宰相争执不下,此事如冬日的冷风一样无孔不入,迅速传遍了大梁朝廷。杨志义是大理寺卿,这是一个位高而权轻的位置,好在消息极为灵通,他把知道的情况反复在心中回味,得出了结论:王德成、郑有林、肖青,都不是简单人物。 王德成身为刺史,又是大内都监、三司使张美的妻弟。 郑有林是母亲是范质的奶妈,又和闻名天下的“洛阳十老”关系密切,而洛阳十老之首林守礼是世宗皇帝的亲生父亲,关下天牢之后,为之说情之重臣已有好几人。 肖青是骑着高头大马跟侯云策来到的大梁城地,虽然后来被收进了刑部大牢,可是他毕竟骑着马跟随着侯云策,就如侯云策的护卫一般。 此案的核心:则是范质或是侯云策的态度,范质和侯云策,应该听谁的? 杨志义脑筋转动如风,但是,脸上却现出了一幅喝了黄河鲤鱼汤的舒畅表情。 三位大人在后院休息了一会,慢慢地回到了刑部大堂。 “郑有林,江一甫把钱粮送到了澶州以后,是谁在经手此事?” 郑有林心中没有丝毫慌乱了,昨天牢里已经传来了话,让他把一切都推到肖青身上,就道:“江一甫是仓部郎中,他是肖青的同年,两人关系极好,朝廷钱粮一事,就落在了肖青身上,肖青是录事参军事,本来就有这个责任,而且他平时操守还不错,所以我也很是放心,真是愧对朝廷。” 说着说着,郑有林开始声泪俱下。 刑部尚裴巽对着刑部郎中鱼志招了招手,道:“这江一甫到了没有?” “江一甫十天前,已受命户部尚之命前往西北,估计现在已经到了河中府了,我们派人快马去追,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 裴巽怪地问道:“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派江一甫到西北去,这户部尚窦大人真是会选时间。” 鱼志急忙解释道:“江一甫是仓部郎中,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面跑,今年西北之行也早就在安排之中。再说,我们也没有提前传他过来。” 裴巽点点头,道:“这第一笔钱粮是暂且放过,且审第二笔钱粮的去向。” 户部所属也分为四部,其长官分别为户部郎中,掌户口等事;度支郎中,掌天下租税之事;金部郎中,掌天下库藏之事;仓部郎中,掌天下军储之事。 朝廷第一笔修堤钱粮是由仓部郎中押来地十船粮食,第二笔钱粮就是由金部郎中送来的二十万贯大林通宝。 “郑有林,你说肖青和仓部郎中是同年,那我问你,谁和金部郎中是旧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5章 受辱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刑部大牢是阴森森的地方,被关入了刑部大牢的人,不是罪行累累的巨盗,就是位高权重的官员,这两种人进入了刑部大牢,就很难有机会走着出去。 快班头子汪老七切了半盘猪头肉,倒了一盆老酒,坐在院子中间,兴味盎然地边吃边喝。 汪老七最喜欢看着不可一世的人物跪在面前,肖青虽然不是大官,可也是权力颇大的录事参军事,羞辱他也还有快感。汪老七冷冷地道:“来人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快快报上来?” “澶州录事参军事肖青。”肖青很配合地跪在地上。他是录事参军,对澶州牢房极为熟悉,这些狱卒们平时看起来也是灰头灰脑的一群人,但是对于关入牢房的一群人,这些狱卒却绝对称得上夺命的阎王,因此,肖青依足了囚犯的规矩。 “你是录事参军事?原来是同行大人,失敬,失敬。”汪老七眼中亮了亮,看了看跪着的肖青,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肖青苦笑道:“现在我是阶下囚,哪里还敢称大人了,这里面的规矩我懂,只是不知刑部大牢是什么价钱。” 汪老七瘦成一张皮的脸上露出笑容,“跟行家说话真是痛快,现在就看你出得起什么价钱,你起来,跟着我。” 两人在阴森的大牢里左拐右穿,到了大牢深处。汪老七指着一排不起眼的牢门,道:“这几间房子看起来不起眼,却是这刑部大牢最好的几间,里面住过好几位大将军、尚和宰相。” 肖青跟着汪老七走进了牢房,虽说是牢房,却有胡床、胡椅。床上用品皆有七成新,墙上有一个天窗,虽然用铁条封住,却能通风,也能在上午晒到太阳。 “住进这房子,想吃啥都有,肖大人,就看你是否舍得掏腰包。”汪老七见肖青懂行。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肖青回想了澶州府的价格:以一个月计算,进屋钱五十贯,去掉身上的铁链,花五贯,在地上铺草打铺,五贯,睡胡床十贯。吃饭等另算,若出得起价钱,勾栏女子也可以送进来。 刑部大牢的价格,肯定比澶州要贵得多。 “不知道去掉铁链,住一月多少钱。” “不贵。三百贯。” 肖青心中没有犹豫,道:“没有问题,汪大哥帮我传一张纸条,下午就有人送钱进来。” “好。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不过,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钱没有送进来之前,你的钱链还是不能取地,这是规矩。” 肖青在肚子里骂道:“真是豺狼性子。”嘴上却道:“这个自然。” 肖青重新被关进了牢里,只待通宝送来,就立刻搬到新的牢房中去。澶州府上官职最高的是王德成、郑有林和肖青。这三人都是单独关押,他最先试探肖青,结果双方一拍合。谈成了一笔生意,洪老七兴致自然极高,在牢中走来走去,来到澶州司马郑有林牢前。 郑有林本身就是洛阳城的无赖,无赖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脸皮厚,话说好听一些就是能屈能伸。郑有林见到洪七郎,立刻如见到亲人一般。两人也没有费力,就搭成协议。郑有林出价比肖青高出许多,获得了每天出来放风的好处。 洪七郎满怀着希望把王德成带了出来,王德成亦懂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的古训,恭敬地跟在洪七郎身后。 洪七郎斜着眼睛看着王德成,拉长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所任何职?” “犯官是澶州刺史王德成。” “你给我跪下。” 王德成昂着头不理睬洪老七。 洪老七猛地提高声音道:“王德成,在刑部大牢里,你就是囚犯,别把这里当成澶州衙门。” 王德成是科举出身,累官至澶州刺史,生气颇重。他从来没有到过大牢,对大牢里的黑暗只是有耳闻,却从来没有亲自体验过。此时面对着小小的牢头,虽然知道不能得罪这等小人,可是要当真放下身段和面子去逢迎这等小吏,王德成心里并不愿意。 洪老七向来看不惯这等认不清形势的倒霉蛋,见王德成倔强,冷笑道:“哼,我看你骨头有多硬,晚上我再来找你说事。”说完,一步一摇地走了。 王德成站在院中,正在疑惑牢头怎么把自己扔在这里,两个身强力壮的衙吏走了进来,牵着铁链就把王德成拉到了一个肮脏的小房子,里面有一个大缸子,缸子呈黑黄色,有一层厚厚的尿垢。 这两个衙吏动作极为利落,几下就把王德成锁在了尿缸旁边,钱链一头套在王德成的脖子上,另一头绕在尿缸旁的栅栏上,铁链收得很紧,让王德成只能坐在尿缸旁。 拘好了王德成,两个衙吏就取出家伙,对尿缸一阵狂扫,王德成脸上、头发上已经满是黄色的尿液。王德成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可是家里也有不少薄田,从小就被父亲送去读,读也是一帆风顺,轻松地考上了进士,从来没有受到这等侮辱,禁不住泪水纵横。 洪老七这一走,许久都没有出现,衙吏们对锁在尿缸旁的王德成肆意戏弄,王德成已被尿水冲刷了无数次。下午时分,肖青在洪老七的陪同之下,笑呤呤走出了牢门,他一眼就瞧见了被拘在尿缸前地王德成。 肖青对王德成和郑有林都极为厌恶,若不是这两人,春季河堤早就整修完毕,也不会有澶州水灾。因此,他微微愣了愣,却没有停下脚步,从王德成身边快步走过。 王德成看着肖青的背影,带着哭声喊道:“肖郎,救救我。” 肖青挺着脖子,和洪老七走向了最好的几间牢房。 洪老七把肖青的事情办完,喜滋滋地走到了王德成的身边,正欲开口,一名衙吏带着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洪老七立刻明白这是郑有林的人,他瞪了王德成一眼,冷笑道:“你这人好不晓事,难怪澶州会决堤。”说完,抱着手等着中年人过来,并不理睬王德成。 等到洪老七再次过来,王德成铁青着脸道:“我有事要说。” 洪老七以为王德成屈服了,心中一喜,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请给我找纸笔,我要写两封信,一张带给大内都点检、三司使张美大人,请他为我准备通宝,另一张带给侯相,就说我怕挨打,恐怕会屈打成招。” 洪老七没有想到王德成会说出这等威胁的语言,上前就踢了王德成两脚,道:“这刑部大牢关了多少显贵,小小的刺史还敢口出狂言,我在这里二十年,凡是进了这大牢地,我还没有看见能走着出去的。来人啊,把我的打狗棒拿过来。” 一名衙吏拿过来一根木棍,这要木棍也没有什么怪之处,只是包着一层厚厚的布,这样打人就没有伤痕。洪老七举着木棍,对着王德成的身体就是一阵狂打。洪老七表面凶狠,下手也极有分寸,只打身体肉厚的部位,脸上等容易出现伤痕的地方一概不碰。 王德成成年之后,从来没有挨过打,这一顿棍子,让其顾不得礼仪,哭声震天。 晚上,侯云策得到了王德成受辱的消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6章 真假难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牢头洪老七傲慢地坐在骑子上,看着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王德成,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快,他出生低贱,小时候长期吃不饱,瘦如柴伙,常常受到官家子弟的欺辱。成年以后,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带着泪水还是嫁给了一位了许州的一位判司,就在成亲那一天,年轻痴情的洪老七悄悄跟着迎亲的队伍,从大梁城一直跟到了许州,眼看着马车进了判司的大门。 伴随着判司家的小院子一片欢腾,他满脚是水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许州。 从此以后,洪老七心中就对官员及官家弟子充满了仇恨。当他意外地成为了刑部大牢的衙吏之后,欣喜地发现,这是一个多么适合自己的位置,看着无数高官被自己的一声呵斥、甚至一个眼神就吓得瑟瑟发抖,就有说不出的快意。因为喜欢这个职位,他办事极为认真,整起人来特别卖劲,点子也多,绝不手软,很快就受到了上司赏识。 二十年后,洪老七已经成为刑部大牢的元老级人物,只有关闭牢门,他就在刑部大牢里说一不二。 “王德成,这是不是澶州,这是刑部大牢,我在这里二十年,还从来没有见到有人能从这个大牢活着出去。”洪老七挖着鼻孔,用猫一般的眼神看着王德成。 王德成被痛打了一顿,掩着声音抽泣着。他伸直了趴在地上,巨痛已让他顾不得官家风范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洪老七身后响起,“洪老七,你在做什么?” 一脸怒容的鱼志进了大牢,正好见到王德成趟在地上,骂道:“妈妈的,这牢里有内鬼。” 鱼志是刑部郎中,主管着刑部大牢。他回想着侯云策刀锋一样的眼光和似乎很客气的询问,禁不住心中有些发毛,从侍郎薛居正一起从中门下出来,就急匆匆地奔向了刑部大牢。 洪老七是刑部囚犯的天杀星,鱼志却是洪老七的天杀星,正在得意的洪老七听到鱼志的声音,立刻如被火烫了屁股一样跳了起来,飞快地行过大礼。 “啪”。一阵轻脆地响声在洪老七耳边响起。他一阵昏眩,鼻孔冒出一股热流,鼻血流进了嘴角。洪老七也不敢用手去擦,只是低眉目顺眼地站在鱼志身边。 鱼志冷冷地看了一眼努力抬起头的王德成,见王德成只是些皮外之伤,也就放下心来。他带着洪老七走到角落,手指着大牢的里间,对洪老七道:“把王使君换到那一边去,找个郎中来上药,换上新衣服。好酒好菜侍候,若有差错,就怪不得我心狠心辣。”说完,拂袖而去。 鱼志来得突然,去得匆匆,交待完事情,又把舞台留得了洪老七。 看着鱼志背影消失,洪老七的笑容如大浪一般迅速退潮,他回到王德成身边,心中暗道:“鱼志这厮向来只管收钱,何尝管过犯人的死活。看来这王德成确实不简单,能惊动鱼志大人。” 想到这一层,洪老七脸上也就带出些笑容,蹲下来,对王德成道:“你交好运了。” 话未说完,一股怪闻熏得他胃口一阵翻腾,他就捂着鼻子对站在一边的手下道:“快给王大人洗浴。” 搬进了新牢房不久,一名长相普通的衙吏就拿着新衣服进了牢房。他轻声道:“九龙山之约,使君不可忘,否则是诛九族之祸。” 王德成早已把活命的希望寄托在心狠手毒、权势熏天的侯云策身上。进入大梁以后,一切都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此时,见侯云策出手相救,更增信心,不迭点头道:“此事如何敢忘。” 第二天上堂之时,王德成虽然屁股疼痛难忍,却已是一身普通却干净的长衫,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举止间又带着些墨客影子,甚至开始恢复使君应有风采,在堂上寸土不让。 这已是第五次审讯了,五次审讯中,王德成一会呆头呆脑,一会又痛哭流涕,没有一丝刺史模样。裴巽是刑部老手,对于这些手段早已见惯不惊,他用眼睛余光看了看陪同审案的中门下给事中吴若谷和中舍人李佑森,心道:“这等小案,如此兴师动众,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醉。”然后一本正经地道:“王德成,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王德成穿上的新衣服,心里明白侯云策所说之事并不假,就道:“钱粮之事,犯官确实未曾经手,全是郑有林一手为之。” 裴巽再次翻了翻手中的帐册,这个帐册他早已拿到手,裴巽一笔一笔地核实了帐册的记录,有一事令他十分惊讶,这个帐册所记录的内容对王德成和肖青不利,对郑有林却颇为有利,但是,王德成为何要记下对自己不利地证据,这让老道的裴巽对这个帐册的真实性有些怀疑,迟迟没有使用这个帐册。不过,就算是不启用这个帐册,凭着户部搜出来的一大堆凭条,也能定下王德成、肖青贪赃枉法地罪名。 “假的,哪些凭条都是假的,虽然签字和我的极像,但是还是有细微差别,我已经写了数十个名字,大人可以对照着他,还有金部郎中到了澶州以来,我只是在公堂里见过两面,其余时间都是郑有林在陪同,所有手续都是他和郑有林办的,天打五雷轰,我确实没有经手钱粮。” 一直以来,王德成坚决否认凭条上的字迹,这字迹是真是假,大理寺卿杨志义、御使中丞窦俨以及中门下派来旁听的吴若谷、李佑森,甚至陛下亲随、法大家陈子腾也被请来一判真假,可是大家也争执不休,有说真有说假。 定不了字迹,也就拿不实王德成贪污的真凭实据。 见王德成仍然言尖嘴利,御使中丞窦俨勃然大怒,对裴巽道:“裴大人,你手上不是有王德成地帐册吗。为何不拿出来,赶快让此人闭嘴。” 旁听的给事中吴若谷道:“什么帐册?” 裴巽有些无奈地取出帐册,对着王德成道:“王德成,你也是读之人,为何如此无耻。”他举起帐册摇了摇,道:“你可见过这个帐册?” 王德成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他低声自语道:“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帐册?” 裴巽紧紧盯着王德成,见王德成脸色大变。暗道:“莫非王德成真是傻子,自己记下这些脏事?” 一个衙吏拿着本子走到王德成身旁,随手翻了几页让王德成辨认。 “假的,犯官是有记事的爱好,可是这个帐册不是我记的,笔迹不同,内容更是荒诞。” “胡说,这个帐册就是在澶州城外地王家庄收出来的。如何有假。” 王德成早已有说法,“假的就是假的,从澶州到大梁这么远地距离,或许在路上被人掉包。” 裴巽冷笑道:“王德成,你就抵赖吧。证据确凿,任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洗刷不了你的罪名。” “大人要硬给犯官安上罪名,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离地三尺有神明,大人可要三思。” 御使中丞窦俨早已按耐不住,站起来道:“好大狗胆,给我用刑。”裴巽见窦俨发怒,低声道:“侯相说过,王德成是读人,身子骨弱,禁不起棍棒。另外还要给读人留点斯文。” 窦俨怒道“这是刑部大堂,打不得,问不出,如何结案。” 给事中吴若谷插话道:“既然王德成说是有人掉包,不若审问一番到澶州取包之人,这样可以封死王德成的嘴巴。” 吴若谷是中门下地给事中,也是近年来提拔的新贵之一,窦俨资格极老,昂着头。对这位资历极浅的后辈道:“给事中是来查案吗?” 吴若谷却不生气,恭敬地道:“在下不敢。我只管把审案情况记下来报给各位阁老,多嘴了。” 杨志义抹稀道:“给事中的意见也不错,就派人去审审到澶州去的军士们。” 第五次审讯也就趁机结束了。 很快,刑部、枢密院的联合审问了前往澶州的柳江清和一众军士。 柳江清莫名其妙地接受了一次审问,怒火冲天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小暑见柳江清闷闷不乐,就道:“阿郎,为何把脸拉下来,有什么不高兴之事。”见到小暑,柳江清眼皮突突跳了跳,猛地抓住小暑地手臂,道:“小寒,你说小寒成了刘眯眼的小妾?” “是啊,真是便宜了刘眯眼,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 柳江清努力回想当时见面的情景,当日里刘眯眼虽然看了帐册,可是当场就还给了自己,并没有任何异常之举,摇了摇头,道:“刘眯眼肯定没有掉包。” 小暑早就粘在了柳江清,柳江清有些心烦,就把她推开,正在此时,院外传来一片杂声。 “干什么的?” “大梁府地。” 柳江清走出门外,只见门外涌过来许多衙吏和禁军,为首者正是大梁府少尹杨徵之。 杨徵之和柳江清是上下级关系,两人平日极熟,杨徵之拱了拱手道:“柳郎,你遇到了麻烦事,实在不好意思,在下奉命要请你到刑部。” 柳江清心中格登一声,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嘴上道:“在下问心无愧,到刑部何妨。” “那得罪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事完之后,当哥哥的请你喝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7章 小郭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是帝都,每天城外各条驿道涌动着无数骑快马、面色紧急的信使,把各地最重要的情报送到大梁城。只是,各地最重要的情报到了大梁城,就成为次要或是根本不重要的情报,多数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下落。 按照常理,澶州一案不过是普通案子,黄河岸边年年都要发生水灾,每次水灾都有着不小的损失,可是无论再大的损失,多来几次也就麻木了。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条大河的桀傲,听到水灾消息之后,最多发几声感叹,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 如今,侯云策把澶州案犯带回了大梁城,还动用了三司使不审案,这就有些不同寻常。各种小道消息就如洪水般四处流窜,澶州案子就开始吸引着大百姓的目光。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侯云策的安排进行,这让侯云策很开心。侯云策开心了,另一位宰相就必然不怎么开心。 范府是百年老院,凡是经营得好的百年老院有一个共同特征,有许多粗壮的大树,这是历名悠久的象征,也是其活力依旧、子孙繁衍不息的象征。 在范府最核心的小院里,和许多大户人家一样,也有一个园中园。宰相范质和枢密使杨光义独坐小院之中,仆人们用井水冰镇了一些绿皮瓜,仆人小心翼翼地把绿皮瓜切成条形,里面却如鲜血一般红,装在盆子里,灿若碧玉宝石。 杨光义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脸露惊疑之色。看到范质咬了红瓤,也就跟着咬了一口,瓜瓤入口,只觉又爽又凉又甜,禁不住赞道:“这是什么,真是人间美味。” 范质得意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是从西边的黑汗国引来的东西,叫西滑泸瓜。去年,黑汗国使者到了帝都,有几人就留了下来,要了一片地,说是献上新礼物,今年这几人就献上了这个东西。” 范质又吃了一口,道:“真是好东西啊。” (注:西瓜”一词本非汉语,而源自女真语。西瓜原产西亚。在五代时引入西域,后又由金国引种到南宋。西瓜的普遍种植,大致要等到清乾隆年间,也就是陈家洛生活的那个年代。在本中,范质作为宰相,提前吃到西瓜,也算合理的yy吧。) 杨光义想了一会,道:“黑汗国多沙漠,既然出产这个好东西。想来在北边草原和沙漠地带能否栽种,这东西,既解渴又解谗,着实不错。” 两人把美味地西滑泸瓜吃完,仆人又递来洗手水,等到仆人全部退下,这才触入正题。 “中门下之事,赵郎想必已经听说了。”杨光义点点头。道:“我昨日刚从大名府返城,已经听说了此事。” 范质见杨光义脸色平静,就道:“黄河沿岸,年年都要决堤,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何尝惊动了三司使,这有些小题大做了。” 自从林荣驾崩以后,宰相范质就对手握重兵的将领们不断示好。他不太敢招惹皇族李重进和张永德。林荣对这两名皇族重将一直颇有防范,范质虽是宰相,只能是表面上号令这两人,一动真格的,根本号令不动这两人。 而对老奸巨滑的袁彦、王彦超等人,范质有很深的戒心,这些老将们,经历数朝,一个个都是墙头草,只认实力不认道义。 范质就把招揽的重点放在了没有什么背景的年轻将领杨光义、李继勋、韩世坤等人,这几名年轻将领中,又以杨光义为人最为忠厚,实力也最为强劲。 杨光义是林荣的心腹将领,林荣架崩之后,他也在观望中,对于第一宰相地招纳,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积极的响应。有了范质为内援,杨光义很快就升任为枢密使。 有了将领们的拥戴,范质腰杆也就硬了许多。 只是,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是运动的,孤立不变几乎没有。 杨光义长着一张宽脸,静坐着不说话的时候,就如普通的一名将领。他默默地听完范质的牢骚,道:“澶州水灾,死了十几万人,是这几年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侯相如此震怒,也有他的道理,我从大名府回来,沿途都是对侯相的赞誉之声。” 范质多年为相,如何不懂杨光义的弦外之音:侯云策以澶州水灾入手,顺应了民情,必然会得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范质冷哼了两声:“若先帝在世,肯定是立刻就要澶州众官全部腰斩,侯云策非要把澶州一干人等全部押回大梁受审,还弄了一个三司会审,澶州王德成把所有罪过都推到了司马郑有林身上,郑有林不过是一位养老官,难道真有胆子把持澶州官府,吞了朝廷钱粮。” “郑有林的母亲虽然是我的奶娘,可是郑有林出任澶州司马,却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人是想借题发挥。”范质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其心可诛。” 杨光义脑筋转得很快,自从先帝驾崩以来,他就处在侯云策和范质的矛盾之中,范质和侯云策两位权臣都先后向他发出了招揽之意,范质是文臣,招揽之意更为迫切,暗中提出的回报也更多。 杨光义有意无意地接受了范质的安排。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杨光义心中也开始犹豫起来,侯云策是将军出身,身后有黑雕军支持,大梁城内也有为数不少的人马被侯云策控制,更要命的是小陛下和赵太皇后对侯云策是言听计从,侯云策如今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也不为过。 这样的对手,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杨光义凝神想了一会,慢条斯理地道:“侯相是为了澶州百姓请命,占着天理,只怕很难阻止三司使审案,如今之计,只怕是要坚决地站在侯云策一边,丢车保卒,以图后效。” 范质脸色发青,如今朝廷重臣有很多都偏向了侯云策,这样一来,自己在朝廷上的威望就会大减,第一宰相必然会沦为傀儡。, 范质圆睁着眼睛,向着天空道:“我的昭昭之心可对日月,难道怕了三司会审。” 杨光义笑道:“那是自然。” 范质有些意识到失态,稳往心神道:“虎捷都指挥使向训病重,虎捷军向来卫拱大梁,依我的意见看来,不能让虎捷军群龙无首,我建议就由杨郎来兼任虎捷军都指挥使,等到向训将军康复之时,再把军权交给向训。” 杨光义心中暗喜,、枢密使虽说掌全国之兵,可是要数位宰相辅政的情况下,枢密使并不能直接指挥人马,近乎于无权无职,这让久在军中的杨光义总觉没有底气。 “乱世,现在是乱世吗?”杨光义突然涌上一个念头,他下意识咬了咬牙齿,扔掉了这个怪念头,对着范质拱手道:“既然范相看得上在下,我必会将虎捷军带成一支虎狼之师。” 走出范府,杨光义并没有并分喜悦,暗自揣测:“若侯相不同意,只怕此事未必能行。” 大梁城的官邸大多在南城区,杨光义策马立在街头,稍有犹豫,还是大摇大摆地经过了昝府,又经过了侯府,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在南城区侯府,侯云策坐在房中,孟殊、杜刚和一名小吏模样的年轻人坐在下首,侯云策淡淡地听,又淡淡地道:“小郭,你是沧州军士吧,怎的如此年轻。” 那名被称为小郭的从正是刑部大牢衙吏,好几年了,他都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聆听侯云策的声音,听到侯相叫出自己的名字,心情略显激动,道:“小的是沧州兵,是王青水的部下,王将军战死以后,经孟掌柜安排,我就来到刑部大牢,至令已有四年多了。” “很好,你做事很仔细。”侯云策挥了挥手,指着盛满通宝的盘子道:“这些通宝你拿着,你的任务是看好王德成,记住,有什么人接触了他,或是他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立刻把消息传过来。” 小郭兴奋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搓着手,道:“就请侯帅放心,只是这些通宝我不能收。” 侯云策在显德初就见过小郭,当时他是和哥哥一起成为了黑雕军一员,在攻打秦州之战中,小郭的哥哥被打断了右脚,就回到了沧州侯府,成为一名花工,收入比在刑部大牢的小郭还要高,小郭兄弟俩的父母,也以半价的租子在沧州侯府外种田,一家人的生活也算过得有了些滋味。 侯云策见小郭涨红脸不要通宝,就站起来,把盆子递到小郭手边,道:“小郭,这些钱是送给你父母的,他们辛苦一辈子,就是想要一块自己的田地,这些钱足可以买上几亩好田,你若推辞,就有不孝之嫌疑了。” 小郭的眼泪已在眼眶边上留连。经过了刑部大牢的几年生活,他的心渐渐变得铁硬,似乎已经不会流泪了,可是侯云策淡淡的话语,又让他想起当年沧州的岁月。他抽了抽鼻子,不再推脱,站起身把那一盆通宝拉到自己的身边,道:“云帅,我生是黑雕军的人,死是黑雕军的鬼,就算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8章 当值宰相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夜给了人们无限遐想,同时也包容了无数秘密,有许多人天生喜欢黑夜,也喜欢躲在黑暗中偷窥他人,黑雕军军情营的钱向南是这种人,宣徵北使昝居润也是这种人。 昝居润是太祖、世宗都器重的大臣,长期担任宣徵北使,宣徵使是天子近臣,和副宰相级的枢密副使同列,林荣数次亲征,都是以宣徵南、北使为东京留守,足见其对宣徵使的重视。 昝居润的后院修建了两层小楼,坐在黑暗楼顶,刚好可以看到街道的转弯处,而这个转弯处是经过南城区的必经之道。昝居润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是哪些马车、哪些人在南城区进进出出。 由于有了窥视他人爱好,昝府后院向来极为安静,仆人只要看到后院青色的小墙,立刻就会闭上嘴,甚至下意识地用脚尖走路,静扰了昝居润,可是一件吃不了兜着走的大事。 一名使女端着一些新鲜的杨梅汤,摄手摄脚地来到了青墙之外,正在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内突如其来的传来一声呵斥,让原本就心里发虚的使女猛地一抖,杨梅汤碗滑倒在地,白如玉的瓷碗落地,发出“叮”地脆响,在安静的后院中显得格外的悠长。 使女一下变得毫无血色,不由自主地跪倒地后院门口,呆呆地看着红红的杨梅子和洁白的碎瓷片。 管家很快就出现在了院门,轻声却严厉地道:“起来,跟我走。” 使女傻傻地跟在管家身后,拐了几道弯,远离了那堵可怕的青墙,使女一下扑到在管家的脚下,使劲地磕头。很快,额头上就出现了一片血色。 管家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狠心,只怪你命不好。”说完,抽出脚来,见两名强壮的仆人走了过来,就道:“老规矩办吧。” 昝居润已经没有了让新科进士们如沐春风的表情,沉着脸,微微有些三角形的眼睛露出了一阵凶光。 “唐门三人再也没有消息,肯定是失踪了,李将军的人也无影无踪,有人在背后盯着昝爷,你可要小心。”坐在昝居润背后的人是龙威军副都指挥使李重胜,他虽然是军人,可是看到昝居润的眼光,也觉得有些刺眼。 昝居润挥了挥手道:“此事我心里有数,不必多说了。” 失踪事件虽然毫无线索,可是前一段时间,宫中不知不觉就换掉了田淑妃身边亲近宫女,并且更换了宫中禁军,俗语说:窥一叶而知秋。昝居润精明老练,早已从这两件事情之上看出了端倪,只是他城府颇深,没有到关键时期。不会向外人道矣。 “李将军,凤州军交给你,你要把人马牢牢的掌握住,不要成为任人戏弄的聋子和瞎子,其他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李重胜挺了挺胸,道:“这个自然。” 他虽然说得好听,在心中却暗叹一声:龙威军以郭炯为帅,他有权在军中随意调动军士,虽然凤州军仍然成建制。不过不少军士和下级军官们都倾心于黑雕军,若时间久了,他这个副帅就会被昝居润不言而中,成为真正的摆设。 李重胜两腿有些轻微的罗圈,这是长期马上生活留下地痕迹,他保持着军人的姿态走出了院门,身背挺得直直的,可是在昝居润眼中。李重胜的背影实在是有些佝偻。 “难道李重进就没有更好的将领吗?就凭着李重胜的能耐,如何能从郭炯手中操控龙威军。”昝居润忍不住想说一句粗话,忍了忍,看到四周无人,还是低声骂道:“真他妈的一群混蛋。” 骂了句粗话,昝居润望了望万里睛空,只见到了一缕阴云慢慢地向着大梁方向涌了过来,他自言自语地道:“要变天了。” 昝居润踱回到房,从隐蔽处取过刘眯眼抄录下来的记录,再次仔细地看了看,突然,他觉察到了一些异常,一股冷汗从背上直往下窜。 此时,在刑部大堂,审讯已进入了白热化。 王德成态度异常强硬,“假地,帐册是假的,凭条是假的,有人要陷害我,从上到下,经手春堤钱粮的官员有无数个,他们合起来陷害我。” 刑部尚裴巽依然有些病容,在刑部,他是天王老子,大牢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王德成换了牢房之后,态度越来越强硬,这其中地奥妙颇值得玩味,所以他对王德成丝毫不恼,只是道:“让王德成闭嘴,站到一边去。” “带柳江清上来。” 柳江清已被夺去了官衣,穿着一身囚衣,来到了大堂之上,前日还是受人尊敬的巡检、城尉,今日却突然成为阶下之囚,让满腹冤屈的柳江清悲愤异常。 “柳江清,你身为城尉,又是军中巡检,料来懂得规矩,你说说,这一本从澶州取来的帐册是怎么一回事情?” 柳江清是石山教师出身,口才极好,将澶州之行说得清清楚楚,刑部大堂地小吏运笔如飞,只觉为柳江清记录着实舒服,没有常见的颠三倒四的废话。 裴巽没有再问,道:“把军士带上来。” 裴巽见进来的军士用眼睛去瞟柳江清,就道:“你们不要怕,在这里没有敢伤害你们,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乱说,大棍侍候。” 军士望了望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衙吏,畏惧地跪了下来。 随着裴巽的提问,柳江清脸色愈加苍白,他脑中突然出现父亲柳红叶爽郎的笑声、妹妹柳江婕愤然的怒气、远在石山妻儿的身影,这几人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三更过后,突来访客,柳江清,你做的好事?” 柳江清只觉一股闪电从云层跃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在心里把刘眯眼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只道:“那是一名故人,在路途中偶遇。” “此人是谁?” “此人叫做刘无心,是一位闲云散鹤,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刘无心,哼,是哪里人?” “偶遇之人,不知何方人氏。” 裴巽重重的拍了拍惊堂木,道:“访客是谁,柳江清必须老实交待,否则难逃大罪。” 柳江清用目光找寻了到吴若谷的身影,而吴若谷面无表情低着头,根本没有看柳江清。柳江清出身于石山教师,向来骄傲,而如今吴若谷成为了中门下给事中,陈子腾成为了陛下亲随,而他还是一位带刀巡检,两者的差距让柳江清颇为尴尬。他见到吴若谷如此,就低头不语。 裴巽扔了两根木条在地上,四个身高体长的衙吏从列中走了出来,打人是他们的职业,数年打人生涯,让他们的配合如行云流水般畅快。 随着“噼啪”地沉闷响声,柳江清的衣衫已是红成了一片,他咬着一声未吭,等到行刑完毕,柳江清居然艰难地站了起来。 王德成是文人,受到了侯云策特别关照,没有受到棍棒侍候,此时见到柳江清挨打的情形,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又一位军士被带了上来,程序又被如前一样被走了一遍。 “你是否认识来访之人?” 那名军士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柳江清,道:“认识,那是昝居润大人府上的清客刘眯眼。”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理寺卿杨志义、御史中丞窦俨、刑部侍郎给事中吴若谷等人,全部都抬起头来。 裴巽也是吃了一惊,他已经私自讯问过这两个军士,可是这两个军士只说有人夜访柳江清,却推说不认识来访之人,如今到了堂上,这名小军士居然直指昝府的刘眯眼。 裴巽沉下脸来,道:“你如何认识刘眯眼?” “我是柳巡检手下军士,长期在南城区巡逻,见过刘眯眼,知道他是昝府的清客。”那名军士脸上有一丝极为微小的笑容,又道:“小心愚笨,一直在想来访之人是谁,却始终没有想出来,今天来到这里,见到这么多的大人,突然就想起访客就是昝大人的清客刘眯眼。” 裴巽见军士说话间并无畏惧之心,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圈套。 御史中丞窦俨这位饱学之士性格很是冲动,闻言站了起来,指着军士道:“你敢污朝廷重臣,先拖下去重打。” 又是一阵棍棒飞舞。 这名军士没有柳江清的风度,惨叫声不绝于耳,等到衙吏们强迫他站起来之后,这名军士哭着大声道:“肯定是昝大人府上刘眯眼,我不会认错。” 柳江清已是面无人色,这名军士是他手下极为普通的军士,也不甚说话,柳江清很少注意他,没有想到此人居然在刑部大堂来了这么一出。 此案又起波折,裴巽果断退堂,众人皆退入了后堂。 裴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昝大人是重臣,此事我们不能决断,还是要请几位宰相定夺。” 御史中丞窦俨点点头,道:“此事涉及了昝府,拖不得,我们现在就到中门下,看是哪位宰相轮值。” 给事中吴若谷轻声道:“今日是由侯相当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19章 当值立断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中门下,刑部尚裴巽、大理寺卿杨志义、御史中丞窦俨以及大梁府尹吴延祚都坐在当值宰相侯云策面前,等着侯云策决策。 侯云策态度很坚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刘眯眼只是昝大人的清客,有什么查不得,查,一查到底,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与澶州案有牵连,都不能手软。若我们手软,澶州十几万冤死的百姓,定会在阴间指着我们的后背。” 吴延祚脸上有些犹豫,道:“此事甚为重大,是否请范相也来定夺。” 侯云策断然道:“事不疑迟,军士在堂上指证刘眯眼,消息极有可能泄漏,若刘眯眼听到消息,毁了证据,若逃之夭夭,谁来为此事负责,你们放心,此事我会立刻知会阁老,出了事情我全部承担。” 御史中丞窦俨同意侯云策的意见,道:“既然侯相已经下了决心,刑部就赶快去搜捕刘眯眼。” 刑部尚裴巽不愿意插手此事,匆忙道:“昝大人曾在刑部任过职,众衙役多半和其相熟,无论从公还是从私,此次搜查,都不宜用刑部之人。” 侯云策微微笑,挥挥手,道:“既然如此,就让大梁府少尹杨徽之和军中右巡检苏文森率手下到昝府捉拿刘眯眼,并搜查相关证据。” 听到如此安排,大理寺卿杨志义眼皮跳了跳。他望着侯云策亲切的笑容,只觉得这笑容就如一把把利箭,从空中迎面扑来。 侯云策接着道:“如没有异议,就由给事中吴若谷去通知杨徽之和苏文森,务必在半柱香之内集结完毕,到昝府进行捕人和搜索任务。” “请窦大人、杨大人、裴大人和薛大人。准备审讯刘眯眼,我就在此等候几位阁老。” 布置妥当以后,众人各怀心事,皆匆匆散去,侯云策静静地坐在中门下,等待着闻讯而来的几位宰相。 侯家商铺在灵州和西蜀的茶铺,生产量日渐增大,由于侯家商铺财大气粗,从西蜀和南唐、南汉等地,用重金请来了不少制茶高手,新出产的富家茶,有着稳定的质量、数量以及深厚的官方背景,目前已经牢牢控制了西北及诸胡市场,而在大梁,极品富家茶也成为了高官巨富们时髦地饮品。 一股热气袅袅地环绕着白中透青的茶杯,搓得极细的茶叶根根直立,舒展出柔柔的枝条,带着山野的清新,悄悄然地湿润的侯云策坚硬的心。 喝完茶,侯云策又看了看各地传来的奏章,等到罗青松回到了中门下。他得知禁军已经到达昝府,这才派出中门下小吏去通知各位阁老。 范质第一个来到中门下,在路上看到了一队禁军朝南城区急行,带着疑惑来到了中门下。听完侯云策解释,范质的微笑立刻凝固在脸上,放下冒着热气的新茶,脸色铁青地道:“昝居润大人的先帝重臣,怎么凭着一位低贱军士的证词,就轻易派人搜查昝府,以前我们订过规矩,重大事项要几位阁老合议。等到陛下同意之后才能施行,这个建议是侯相提出来的,难道侯相忘记了吗?” 范质开头几句话还有些温文尔雅,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脸上已有怒气,口气也有些严厉了。 侯云策不紧不慢地道:“此事甚为紧急,若稍有耽误,只怕会跑了疑犯。” 见范质铁青着脸不说话。侯云策轻主细语地解释道:“柳江清从澶州取回帐册以后。在路上私会了昝府的清客刘眯眼,这是其手下军士在刑部大堂上指认地。刑部大堂上人多耳杂,若我们动作迟疑,刘眯眼很可能就会逃跑或者毁去证据。因此,窦大人、杨大人、裴大人和薛大人到了这里后,我就决定立刻到昝府捉拿刘眯眼。” 侯云策笑容可掬,道:“我在这里坐着,就是为了等着几位宰相,给大家通报此事。” “合议制是我们几位辅政大臣需要共同遵守的制度,侯相如今破坏了这项制度,只怕以后合议制就会成为一纸空文。”范质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又道:“凡是报到中门下的事情,都可以说是急事大事,以后当值宰相都可以因为事情紧急而临时动议,则必然酿成难以预料的结果。” 合议制是林荣刚刚驾崩之时,侯云策为了制约范质的权力,制意套绷在范质身上地绳索,此时,范质就以这根绳索来牵制侯云策。 “没有经过合议制同意,不能搜捕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这是规矩,请侯相立刻收回命令,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昝府清客刘眯眼,坏了候相立的这个规矩。” 侯云策寸步不让,道:“我是当值宰相,有临机处置之权,若要我收回成命,需要几位阁老都到场,一致同意才行。” 范质怒极,站起身来,一撩衣角,走到门外,大声下令道:“立刻派人去请向几位阁老。”看到几位右拾遗站起身来,范质指着右拾遗林有德道:“拿着我的印信,找大梁府尹吴延祚和枢密使杨光义,让他们立刻下令从昝府撒人。” 侯云策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做错了,由我负全部责任。况且只是拿昝府清客,不涉及重臣。” 两位宰相意见相左,林有德闻言,进退不得,汗水如豆,衣服很快就如水打湿一样。突然,林有德大叫一声:“我的昏病又犯了。”说完,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醒人事。 几个右拾遗连忙上前,把他抬进屋内阴凉处,使劲按住人中,又用凉水泼面,不过林有德却始终不曾苏醒过来。 范质看到乱成一团的局面,气得他用手指着几名急于救人的右拾遗,口中道:“你们快去,快去请几位阁老。” 侯云策在身后轻飘飘地道:“人命关天,范相不要催之太急。” 等到林有德睁开眼睛,几名右拾遗这才放下林有德,正欲动身,王簿、魏仁浦、王著已进了大门。 听完事情经过,三人表情各异。 王著顿足道:“侯相,不就是一个清客,何必动用大梁府和禁军。” 侯云策淡淡地道:“王德成咬定帐册是假的,刘眯眼又夜访了柳江清,真是帐册极有可能就在昝府里,不搜帐册,捉拿刘眯眼有何用处。” “此事太草率。”王著不断摇头,又道:“澶州案清清楚楚,斩了刺史王德成,就足以向天下人交待,何苦弄得重臣不合,人人自危,陛下年幼,还未亲政,大林朝实在经不起这样折腾。” 侯云策叹气道:“澶州一案,说是天灾,实为人祸,不挖出蛀虫,才要真正危我江山社稷。” 范质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表情,抚着长须,默然不语。 侯云策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众阁老细细地讲了一遍,魏仁浦不是科举出身,他是从小吏一步一步走到宰相的位置,论到吏治之熟,在座无人能胜过他,听完前因后果,魏仁浦在心里叹息一声,道:“只怕昝居润完了。” 果然不出魏仁浦所料,杨徵之、苏文森很快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徵之对着各位阁老行过大礼,拱手道:“在下奉命捉拿了昝府清客刘眯眼,在昝府后院阁楼上搜到了一包东西。” 一切都在安排中。 侯云策平静地道:“打开包袱,让我们看看是什么东西。” 包袱里面是一本帐册和一些零散的凭条。 侯云策看完这些凭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幸不辱命。”他走到范质面前,深深地掬了一躬,道:“事情紧急,在下临机决断,虽然把事情办成了,可是范相说得对,合议制不容破坏,这一点在下做得不对,现在自请罚俸一年,请范相谅解。” 事已至此,范质已知大事已去,他和昝居润并无私交,也无意偏袒于他,他要维护的是首席宰相的权威,如今权威已被侯云策打了一个缺口,却也无可奈何。 “侯相当机立断,缴获了这些证据,居功甚伟,何罪之有。”范质不断的抚着长须,道:“没有想到堂堂昝居润,三代重臣,居然当起了鸡鸣狗盗之徒。” 这些证据立刻被送到了刑部大堂,有了这些证据,立刻风云突变,王德成一直坚持的“帐册是假的、凭条是假的”得到了证实,依据凭条上的线索,刑部、大梁府以及一部禁军,迅速在全城捉拿有关人,昝居润被关于了刑部大牢,户部除了到西北的户部粮中与此案无关,从尚、侍郎到度支郎中,金部郎中等人,皆被收监, 澶州一案,遂成为大林朝第一大案。 老百姓在茶余饭后,又多了无数的谈资和猜想,他们趁着没有官差在身边地时候,痛快地咒骂着腐败地官员。 侯云策和范质的争夺、矛盾、实力,也在此案中渐渐显露,朝廷地大臣们对侯云策是又敬又怕,同时又千方百计的寻找关系,准备拜入其门下。 而范质,则从此案中领教的侯云策雷霆一般的手段,他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反击,在不断酝酿之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0章 结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秋风秋雨秋煞人,在一派略显冷清的日子里,澶州一案迅速地审讯完毕,主犯们陆续受刑。 宣徵北院使昝居润,澶州钱粮款失踪的背后主使,被斩首。 户部尚高防,参与了澶州钱粮款失踪案,被斩首。 户部侍郎、金部郎中、度支郎中被斩首。 郑州司马郑有林,收受钱粮,延误河堤修建,致使黄河水决堤入城,被斩首。 六人被斩,虽然人数并不多,可是大林朝多年来没有斩杀这么多的文官,大梁城的百姓也多年没有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一时之间,刑场就如庙会般热闹,鲜血,让生活安逸,有些无聊的百姓们感受到了别样的刺激。 澶州刺史王德成、录事参军事肖青、大梁城南尉柳江清,三人以渎职罪流放沙门岛,但是,其家族都没有受到牵连。 面对这样的结果,曾经因为各种原因为郑有林说情之人,全都选择了闭嘴,威震洛阳的十位老人多和郑有林有些感情,聚在一起大骂侯云策。不过,洛阳距离大梁有足够远的路程,这些骂声没有出洛阳,就已经无力地坠落路旁小道。 澶州一案,侯云策和范质多次交锋。案后,范质仍然是第一宰相,长须飘飘,满是儒者的风度。侯云策也亦然如昔,带着几名亲卫,用有节奏的马蹄声,施施然穿行了大梁的宽阔大街。 两人如没事人一般,见面亲热如常。 从西北回来的龙威军都指挥郭炯,接受了陛下的封赏,昝府的院子成为了郭炯的产业。 至于春季朝廷钱粮,除了郑有林供出来的小部分,大多数就没有了下落。成为了一个迷。 其他和此案有牵连的人,当看到刽子手大刀落下之时,也把所有的不安和忐忑悄悄地扔掉。 澶州案,就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 此案对于大梁城就如灰尘一般,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大梁城仍然是如此繁华,和前些日子相比,唯一的变化就是天气变冷了。当刑场的浓浓血水被秋雨一点又一点地吹散,秋风也就越来越冷。 人们都知道,秋天到了,冬天也就要来了。 向训府弟,突然来了数名男子骑马男子,数人利落翻身下马,一名带刀男子走向了一位满脸都是风尘气息的门子,门子见这几名男子气概不凡,熊腰虎背,龙行虎步,一看就知是军中之人。 待几名男子走近,门子忽然发现领头之人十分面熟。 他曾是军中之人,是向训的亲随。只是在显德初年与西蜀作战之时,大腿中了流箭,伤了筋骨,伤好后就变成了瘸子。这才被迫脱下军装,向训怜其忠勇,就让他在府中当门子。 等到来人走近,门子已经认出了来人,他对身边的手下道:“快去通知阿郎,侯相到了。”说完急步上前。 侯云策看了看行走虽然有些跛,但是颇有军伍气质的门子,道:“你曾经是军人吧。” 门子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守大门的生活非常实惠,可是对于一名军士来说很有些无聊,门子最骄傲的时光还是跟随着向训金戈铁马的那一段日子,侯相随口之问,正好挠到了门子的痒处,他脸上显现出久违的光彩,腰背也挺得直直的,就如正在接受检阅的军士。 侯云策久在军旅之中。对这些受伤致残军士的心思摸得极透。也极为理解他们,随手往怀里一摸,想给点小钱给这位门子,谁知触手处,并无一枚通宝。跟在身后的封沙微微一笑,他迅速从怀中取过一串通宝,递给了侯云策。 “这点钱赏给你。”这位老军士让侯云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黑雕军老军士,他微微一笑道:“攒够了钱,娶亲,买田,好好过日子。” 这是侯云策对黑雕军受伤军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侯云策和向训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征伐西蜀,侯云策以大军先锋官名义做过向训的下级。这几年,侯云策顺风顺水,已经成为了大林朝的辅政大臣,地位已经高过林荣故旧向训,因此,向训得知消息,一路急走,在院中迎到侯云策。 向训病了三个多月,如今病体稍愈,脸上还颇为暗淡。他已经知道侯云策带来的消息,大怒道:“乘人之危,这纯粹是乘人之危。” “虎捷军虽然没有参加北伐,可是若没有虎捷军拱卫着大梁,北伐大军如何能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从这一点来说,虎捷军居功至伟,绝对不象有些所说的那样不堪。” 向训站起身来,深深的鞠了一躬,道:“侯相说了公道话,我如今大病已基本痊愈,这就到军营去,看那些人如何说事。” 五代以来,文臣向来不及骄帅,向训能文能武,做过宣徵南使,也曾经领兵打仗,他对于文、武之别有着切身感受,这一次因病离开军队不到三个月,就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传来。 向训所部虎捷军数次留守大梁,其军营分布于城内各个战略要点,在皇宫南面和东面各有一营人马,是除了皇宫亲卫以外距离皇宫最近的武装力量,侯云策是绝不充许杨光义染指虎捷军。 侯云策对于面临的形势颇为自信。 经过澶州案之后,朝中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重臣们或明或暗地偏向了侯云策,更由于小陛下和小赵太后对于他是言听计从,凡是和侯云策分歧极大的提议很难获得圣旨。 听到向训道谢,侯云策面露微笑,道:“向帅曾经带着在下征伐西蜀,想当年,破秦州、下凤州,打得西蜀军丢盗卸甲,每每想起此事,总是让我无限神往。” 其实征伐西蜀,远没有后来和西北诸族的战斗那样激烈,不过对于总是留守大梁的向训来说,西蜀之战是他打过的最艰难的战役之一,果然,向训听到侯云策提起了西蜀之役,也是面呈得色。 侯云策亲热地道:“我们是一起在战场上撕杀过,是过命交情,如蒙不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向训心中雪亮一片,这是拉拢。侯云策带兵多年,主持过西北大战和北伐之战,大林朝半数有名的武将都和他在一起打过仗,论到过交情,恐怕和黑雕军的将领们才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向训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连声道:“侯相放心,只要我在虎捷军,你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 拉拢,其实需要条件的,这就如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一样,侯云策需要向训,同样,向训也离不开侯云策的支持。没有朝中阁老的暗中支持,向训同样将步履艰难。毕竟,如今的大林朝,没有哪一部人马能直接操纵朝政,这正是当年将侍卫司和殿前司两部禁军一分为六最明显的结果。 向训摆下宴席,席上有许多秦州、凤州一带的特色菜。看罢满旧土菜,侯云策也暗自叹服向训的人情练达。原因简单,若非早有准备,很难备出这等土菜。 微醺着出了门,未走多久,侯云策突然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就要到南城门的时候,街道上巡逻军士和大梁府的衙役们渐渐多了起来,侯云策有些疑惑地又走了一段,就在昝府门前,大梁府少尹杨徵之正站在了昝府门前,杨徵之不经意地回头,见到了街道上的侯云策,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侯云策的马前。 杨徵之脸色凝重地道:“侯相,今天一早,城里出现了数张贴子,我正派人四处搜查,已经捉了一些人到大梁府。” 侯云策见其郑重,有些怪地道:“什么贴子?” 接过杨徵之递过来的贴子,侯云策面色越来越冷,过了良久,他才把头抬起来,道:“你收到了多少贴子,准确数字,在什么地方?” “九张,六张贴在平时官府发布文告的地方,二张贴在天静寺,一张贴在明月酒楼。” “你在昝府门前做什么?” “下官想查查昝府,看看里面是否藏着贴子,我们在里面仔细搜查一遍,没有发现异常。” 侯云策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道:“这个宅子已经不是昝府了,应是郭帅府弟,虽然他还没有搬进来,你们以后要搜查这个宅子,要经过郭帅同意,知道吗。” 杨徵之只是一门心思搜索贴子,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拱手道:“在下粗心了,我去向郭帅赔礼道歉。” 侯云策挥挥手,道:“那倒不必,郭帅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大梁城是帝都,里面关系就是盘根错节的大树,要小心翼翼才行。”甩顿了顿,慢慢道:“此事杨郎做得很好。” “多谢侯相夸奖。” “这九张贴子全部送到侯府去,我要亲自处理此事。现在把所有的衙役全部撤走,只留下一些信得过的衙役,暗中打听此事。” “快去吧。” 杨微之匆匆离开之后,侯云策回过头,对着封沙道:“立刻派人去通知孟殊和杜刚,让他们立刻在房里候着。” 两位亲卫立刻掉转马头,分别去找孟殊和杜刚,封沙没有见到贴子的内容,就在一旁暗自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侯云策突然道:“你请郭帅速来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1章 浑水摸鱼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皇宫中,小赵太后坐在后花园上,微微闭着眼睛,背后是最贴收的宫女叶子。叶子和普通宫女不一样,她来赵家,和小赵太后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情分上却是姐妹。 当今陛下林宗训正在和一名禁军军官练剑。此名军官叫宫达,是少林派剑术高手。艺成之后,他持剑闯荡江湖,不料得罪了登州的私盐贩子,私盐贩子发出了高额悬赏,引得数十名江湖好手和不少官差疯狂搜捕宫达。 面对群狼,饶是宫达武艺高强,也被追得鸡飞狗跳,此时正逢高平大战结束,禁军张榜招募江湖好汉,被私盐贩子们追急了宫达一咬牙就投了禁军。 战争中中武官升官总是比和平时期要快,机会也多,宫达武艺高强,为人忠义,很快就和杨光义、马仁禹等人一起,成为了林荣身边英姿勃勃的供奉官。北伐大战之时,林荣特意把宫达留在了宫中,成为了皇宫中亲卫统领。 解决了唐门子弟以后,侯云策便升了宫达的官,让他担任了水军左厢副都指挥使,不露痕迹地把宫达调出皇宫。 此次宫达是以小陛下武术教头的身份重新进宫,这是小赵皇后一再坚持的结果。 秋天已有些凉意,北风还没有正式光临大梁城,可是不知东南西北的乱风已经很有凉意,宫达穿着习武人常穿的短衣,结实的手臂露在了外面,一粒粒汗珠藏在了浓重的汗毛之下,散发着浓重的男性气息。 宫达和林宗训都是用的木剑,以防误伤。林宗训全力进攻,宫达随意挥动木剑,轻松化解了林宗训的进攻。 林宗训生于广顺三年八月,刚刚满过八岁不久。他的身高比寻常家的子弟要高过不少,可是毕竟年龄小,所用的木剑相较之下即轻又短,根本无法突破宫达的防线。 宫达醉心于武艺,见到柴宗训的攻势减弱了,大声道:“快,还要快。不能停下来,快点。” 林宗训小脸已经通红,手臂醉软。他咬咬牙齿,提起木剑,又向宫达刺了过来。宫达守了几剑,突然手腕一翻,木剑敲在了林宗训的手腕之下。林宗训手腕吃痛,木剑掉落在地。他抱着手腕,看了坐在旁边的小赵太后一眼,满腹委屈,眼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看到陛下流泪,宫达这才醒悟过来是在和当今陛下过招。立刻抛剑跪在地上,不过,他也不是很担心,因为训练之时。陛下也不知流过多少眼泪水。 小赵太后仪态万千地站了起来,温柔而严厉地看了林宗训一眼,道:“宗训,你是男子汉,永远不能掉眼泪,把剑拿起来。” 她又对宫达道:“宫先生请起来,你是陛下的先生,不必下跪。以后练习也不能留情。现在练得越狠,以后就越安全。” 宫达站起身,面呈坚毅之色,道:“太后放心。只要几年时间。陛下就长大了,定然如先帝一般英明神武。” 这句话正好说到了小赵太后的心坎里。她眼角有些湿润,心道:“不知能否给宗训几年地时间。” 宗训虽然不是小赵太后的亲生儿子,可是宗训是大姐和先帝的儿子,小赵太后没有儿女,又从小看着宗训长大,在内心深处,早已把宗训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此时,诺大的皇宫内,虽然人人都对他们母子俩敬若神明,可是她心里明白,这皇宫内敬的是皇位,而并非是他们相依为命的母子俩。 小赵太后眼神有些矇眬,藏着一丝雾气。她望着满身是汗,强忍着眼泪的倔强男孩,猛然间又想到那可怕帖子,惊、怒、急、怕,各种情感纠集在一起,让她有种虚弱之极地感觉。 宫达见小赵太后不说话,也就保持着一个恭敬的姿势。 过了良久,小赵太后抬起手,她的手指和赵皇后、赵英的极为相似,修长、灵敏、细腻,低声说道:“今天就到这吧,明天准时过来。” 宫达迈着大步走后,小赵太后取过一张手帕,细细地为宗训擦了擦额头上汗水,她在心中叹道:“宗训,你快点长大吧。” 小赵太后心绪不宁地回到寝宫,乱其心者,是今日早上收到的一个帖子,帖子锋芒直指侯云策,只罗列了一条罪名——拥兵自重,而在大武以后数十年间,拥兵自重就和造反没有什么区别。 小赵太后的父亲是卫王赵辉,卫王是军将出身,在军营时间相当长。她从小和姐姐们一样,都喜欢扮作少年郎在军营出没,对军中之事并不陌生。柔中带钢,是赵家女子的特性,这也是赵家女子总能获得如林荣、侯云策这样英武男子青睐的重要原因之一。 小赵太后最初见到这个帖子的时候,并不相信其真实性,姐夫侯云策给她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可是从帖子上看:黑雕军收服了党项房当部和颇超部,和位于阴山一个怪部落关系密切,接收了沙、瓜十一州大量的大武人,实有兵力超过四万人。而且,黑雕军在灵州还烧石炭大量炼铁,设立了无数铁器营,其实力远远超出了附近几个节镇。 帖子内容十分详实,军营的位置,各军将领的名字和所辖兵力,各个铁器营生产的军械种类、数量,无不应有尽有。 看完帖子,小赵太后就如晴天被雷电击中,她不愿相信姐夫侯云策会处心积虑地拥兵自重,侯云策向来是小赵太后最为厚实的靠山,如今这个靠山转眼间成为了血淋淋长刀,让小赵太后心智大乱。 清醒过来的小赵太后明白,即使姐夫侯云策真的拥兵自重,当前也必须依靠着他。林荣驾崩得太早太突然,她们孤儿寡母除了皇帝和皇太后这两个称号,没有任何值得信赖的力量。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实力,决定一切。 小赵太后慢慢地回到了有些阴暗的宫殿,坐在硬实的胡椅上,扬起细细的长指,轻轻地摇了摇,缩在角落里地几个宫女和太监缩手缩脚地走出了宫殿,只是叶子悄悄立在一幅帷幕之后,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小赵太后。 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小赵太后双手捂住眼睛,任泪水痛快地流畅,也不知过了多久,胸前衣服全部被泪水打湿。 她默默地坐在阴沉沉的大殿里,直到前胸地衣服干透,才站起身,取过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木盒子,里面有很多小方格,装的都紫雪、红雪、面脂、口脂、澡豆等化妆品,这些化妆品在大梁很是流行,凡是稍有薄产的家庭都为娘子备有这些化妆品,只是这些寻常的化妆品分为了十二个等级,最高等级和最低等级相差何止千倍。 小赵太后用的就是顶级的化妆品,一般贵妇也不能。她不喜欢宫女们为她化妆品,每当自己坐在明亮的铜镜前,在精细、繁琐的动作中,才会忘记她是一国之太后。 等到小赵太后重新抬起头来,叶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身边。 “画得好吗?” “好。” 小赵太后有些敏感地皱了皱鼻子,道:“还有几件奏折?” “两件。” 小赵太后随意地道:“把陈先生请过来吧。”看着叶子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小赵太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陈子腾是从灵州过来的。 当陈子腾出现在小赵太后面前,带着惯常那种隐隐有些满不在乎的微笑,还有隐隐的男子汗水味道和淡淡的墨香。 小赵太后看奏折时总喜欢席地而坐,把一份奏折摆在茶几之上,然后看着陈子腾很潇洒地拟圣旨,这种感觉让小赵太后很是宁静,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早上收到的可怕帖子,这种美好的感觉被破坏掉,就如正在欣赏一株盛开的鲜花,不料看到鲜花底部正好有一堆黄乎乎的大便。 小赵太后把奏折放在茶几之上,用胳膊撑着下巴,这是一个很随意又很诱惑人的动作,陈子腾虽然风流潇洒,可是面对着小符太后优雅的姿态和如花如玉的面容,还是禁不住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小赵太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陈先生是灵州人吧。” 里诸子来到大梁时,尽量掩去了里部的痕迹,均是用的灵州仕子身份,这个身份经过灵州官方核实,合法、有效,当然,若有心人去追查这些身份,也能瞧出些蛛丝马迹,里诸子均来自被党项房当人屠村的六、七个村落,可是这几个村落实然间出现如此多的饱学之士,完全合法却完全不合情理。 “是的,我是灵州人。” 小赵太后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指着奏折道:“虎捷军都指挥使向训生病多日,范相提议由杨枢密使暂时兼任虎捷军都指挥使,杨枢密是忠厚之人,带兵有方,我看就允了吧。” 陈子腾心中“登”地跳了一下,这两份奏折,一份是范质的,一份是侯云策的,都是针对虎捷军都指挥使,若按往常,小赵太后必然会同意侯云策的奏折,今日是第一次同意范质的奏折。 “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陈子腾神色不变,仍然潇洒地运笔如飞。 从青州到大梁,官道甚为平整,但是距离着实不近,十多名骑者看到大梁城蜿蜒的城墙之时,已是浑身疲惫。众人都多次到过大梁,十分熟悉道路,他们纵马来到望乡台下面的泉水边,翻身下马,凑在泉水边就是一阵猛喝。 望乡台是旅人到达帝都大梁最后的一处歇脚点,在这里既可以歇脚,又可以喝泉水,更重要的是近乡情更怯。在这望乡台里,不知有多少失意人或得意人在整理着自已的情绪,然后才向着帝都出发。 泉水边,一位年长者端起了水囊,长长喝了一口。一位中年人取出一个可以折叠的小胡椅,利索打开。老者就安然地坐了下来。虽然经过了长途旅行,他一身衣服仍然是一尘不染,这倒不是他有什么特别的法术,而是因为每到一地,总要换一身衣服。 老者看着低头用泉水洗脸的公孙夫人,夸了一句:“公孙夫人,你的骑术真是不错啊。” 公孙夫人就是公孙维扬的夫人,公孙维扬接连升官,公孙夫人在崔家的地位也是直线上升,就连崔家老族长对她的称呼也变了,由“崔小妹”改称为“公孙夫人”。 公孙娘子是乐观豁达之人,见了侯云策这等重臣都能据理直言,对这位族长也是毫不畏惧。当然,毫不畏惧不等于放肆,当年的崔小妹、如今的公孙夫人,向来是对这位一心致力于崔氏家族崛起的老人充满了敬意。 公孙夫人见崔族长水囊已空,便笑着接过来水囊,道:“族长,我在环县过了十几年,环县穷山恶水,不远处就是党项人。我这骑术就是在环县练出来的。” “真是女中豪杰。”崔族长简短地又赞扬了一声,闷头喝了几口水,又道:“看来老天对我们不薄,让崔氏家族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侯云策。” 当年崔小妹因为被退婚,无奈之下嫁给了白丁公孙维扬,没有想到,白丁公孙维扬居然中了进士,大家还沉浸地兴奋之中时。他这个进士就到了环县,而且更为的倒霉是,他居然在环县一呆就是十几年。 正在崔氏家族要把公孙维扬和公孙娘子淡忘的时候,突然峰回路转,公孙维扬遇到了侯云策,不仅从环县调回了山东,还由县令升为别驾,又升为了青州刺史。公孙维扬这个老资格进士,终于在职级上赶平了绝大多数同年。 崔氏家族也顺着这条线,派出了最优秀的崔氏子弟,进入大梁城。公孙夫人的弟弟崔正,更是一跃而成为了皇宫统领。这一系列魔术般的变化。让崔氏家族燃起了恢复往日荣光的机会, 而魔术制造者,就是崔族长相要去拜访的权相侯云策。 崔氏族人的大梁之行,早已由封沙安排妥当。崔氏一行极为顺利地进入了大梁城。 自从澶州案发之后,拜访侯相的官员如过江之鲫,崔家族长和公孙夫人就如寻常的官员一样,递上名刺,等着侯相能抽空接见。 在见外臣这方面,侯云策的风评极好。他的精力明显比其他几位宰相要强,每天一般接见三批外臣。每一批外臣约为五到十人,侯云策从翰林院请来了一些低职翰林,专门在侯府记录和各地官员的谈话,由此整理出各地情况,这些情况全部转给了飞鹰堂,由飞鹰堂结合自己掌握的资料,对各地的实情作出基本判断。 崔氏家人一行六人就混在一群等候接见地官员里,毫不起眼地走进了侯府。 崔族长心中热切盼望见到侯云策。执礼周到。另一方面又竭力保持着百年大族的尊严,这样一来,谈吐风趣的崔族长反而言行拘束,而另外几名崔氏族人更是正襟危坐,拘束得紧。 公孙娘子眼见着崔族长吞吞吐吐,而侯云策并不怎么说话,就笑着道:“侯相,这次到大梁,我特意带了一些风干的野羊肉,这些野羊肉全部是环县北部出产的,味道甚为地道,只是这些山野之物,不知侯相能否瞧得上眼。” 当初在环县,县令公孙维扬为了招待侯云策,把公孙娘子爱犬杀掉红烧,公孙娘子为此追到院子来破口大骂,不过这一骂也就结下缘分。 这件事情,仅仅过去了两年多,侯云策回想起来却觉得已是很遥远之事,他听到公孙娘子说起往事,露出了笑容,道:“公孙使君现在还做诗否?” 公孙娘子笑着摇头道:“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易,郎君现在虽说是刺史,还是喜欢在空闲时间,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呤诗作画。” “有资格和刺史在一起,都是有身份之人,怎么会是狐朋狗友。” 公孙娘子脸上露出鄙视地神情,道:“在环县之时,郎君和他们那些读人成天苦中做乐,回到青州以后,环县那些读人竟然巴巴地赶到了青州,就住在我们家里了。” 崔族长听到公孙娘子和侯云策说闲话,表情也自然一些,他道:“公孙先生富贵不忘旧友,是真性情。” 侯云策点头笑道:“崔族长说得好,现在许多人能同苦却不能同甘,公孙使君能和旧友同苦共甘,人品自然是极好,这样的人当崔家的女婿做是合格。” 随意聊了一会,气氛也就融洽了。 侯云策和崔族长两人进了会客厅旁边的一间房屋,把崔氏族人和公孙娘子留在了一旁。侯云策和崔族长走了一会,一个使女走了进来,向着公孙娘子行了一礼,道:“公孙夫人,赵娘子请你到内院。” 赵娘子和公孙夫人可谓一见如故,手拉着手,就如多年未见地老朋友一般。 赵娘子夸奖道:“崔统领可是一表人才,不少世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我的耳朵已经听起茧子了,可惜,若我家里还有妹妹,一定要嫁给崔统领。” 公孙娘子心中有一股热流奔涌,赵家可不是一般之人,六个女儿,两个成了皇后,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眼前的这位虽说不是皇后,也嫁给了当朝宰相,她有些言不由衷地道:“赵娘子如此说,真是折杀崔郎了。” 公孙娘子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落山头,崔族长已带人离开了侯府,只留下一位中年人候着公孙娘子。崔氏虽然没落,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崔家在大梁还有一些产业,也有好几个院子,这些院子都是数十年前的产业,早已和大梁城融为了一体,崔家这几人进了院子,就很少出来。 在范府后院,范质和谋士朱恬一边下围棋一边聊天。 “哼,人心不古,真没有想到这些人是这样的嘴脸。” 范质把一张纸片放在桌上,不耻地摇了摇头,这张纸片记录的全是近期到过侯云策府上的大臣,有外地进京的刺史,也有六部的官员,范质任宰相多年,以前这纸片上一半的官员都是范府的常客,可如今,这些官员也成为侯府的客人。 朱恬神情安静,淡淡地道:“墙头草,就是这样随风倒,范相不必生气,若是风向不对,这些人立刻就会变化方向。” “朱先生,你说侯云策到底想干什么?” 朱恬沉默了一会,道:“侯云策在沧州出现得很突然,凭他的能力,定然非泛泛之辈,这就很值得玩味。下一份帖子,就可以从他的出身做文章,我们就说他是幽州的契丹人。反正侯家除了他皆被灭族,死无对证。” “侯云策是契丹人,这也太离了,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大千世界,无不有,侯云策府中就有一位渤海女子,他在西北还养着另一个有身份的胡女。渤海灭国以后,族中女子多为契丹人所掳,帖子一出,侯云策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最妙地是,侯云策还根本没有地方去说理。这样一来,他拥兵自重的含义就又有变化,这就不是中原人内部的事情,而是涉及契丹人的国事了。” 朱恬展颜轻笑:“黄河边上有句俗语,叫做黄泥沾有屁股上,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 范质笑着笑着,脸色静了下来,道:“侯云策在郑州之时,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防御使,他从那时就开始造兵器,难道,他那时就想着要造反吗?” 朱恬脸上也有一丝疑惑:“这一段时间,我天天都在琢磨侯云策,从沧州、郑州到秦州、灵州,侯云策就忙着做两件事情,一是训练军队,另一个就是造兵器,私造兵器是大忌讳,侯云策其实是在沧州就开始着手此事,窦田等工匠,就是在沧州招纳的。这说明,侯云策从到了沧州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朱恬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转,道:“发帖子之时,我是纯粹想诬陷他,可是看这些资料,越看越心惊,若不是真想谋反,很多事情就说不通。 范质和侯云策有争议时,皇宫总是偏向于侯云策,而第一道帖子出现之后,皇宫第一次偏向了范质,让杨光义成功地当了虎捷军都指挥使。 范质冷笑道:“赶忙再发一道帖子,就说侯云策是契丹人,把水弄浑了再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2章 断谷山庄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外十里,汴河岸边,有一个取名怪异的小村庄。一般来说,大梁城附近的小集镇多以姓氏为名,如许家庄、高家庄等,而这个小集镇的名字叫做松田庄。 松田庄东侧有一处断谷,断谷下面就是汴河。断谷上有一个大院子,这个大院子历史颇为久远,是大林时一位回乡养老的官员所修,现在属于松田庄最大的乡绅董天清。董天清是名声很好的乡绅,富而仁,只有黄河发水,他家都要开粥场,接济吃不上饭的乡亲和流民,十几年间,董天清在松田庄附近,享有了极高声誉。 夜幕沉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顺着小道上了断谷,轻车熟路来到大院子的后门,一阵猛烈的狗叫声过后,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随着几声低斥,狗叫声也停了下来。 断谷又回复到沉静之中,只有山风顺着断谷往上吹,树林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飕、飕”之声。 “圣主,这是李将军给的信。”小么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了身上,他顾不得擦干身体,把一封极为重要的信件呈给了圣主谷应天。 董天清约摸五十多岁他身材干瘦,陪坐在圣主之后。 谷应天看完了信,把信递给了董天清,道:“董郎,你是大梁圣使,对大林朝最为熟悉,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董天清在礼弥教中地位很高,因此,被上一任教主派到了大林朝的帝都。十几年来,礼弥教始终了解大林朝的动态,董天清功不可没。他还颇有经营头脑,十多年来,已在大梁城盘下了不少产业,礼弥教总坛被北汉攻破以后,谷应天带着人直奔大梁,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董天清在大梁已经置下了颇为坚实的基础。 董天青不动声色看完信,干瘦的脸皮有许多皱纹。看信之时,所有的皱纹都聚集在一起,就如一个坚硬地核桃。过了一会,董天青脸上的皱纹才慢慢地张开,核桃又变成了已经干涸的柑皮。 他放下信,道:“这李将军可不是信男善女,当年在大野泽,侍卫军杀人如麻,血水把大野泽染得红红的,这等人我们最好敬而远之。他的许诺倒很有吸引力,这些年来,他似乎对我们有很多承诺,全是些空话。” 谷应天是上一任圣主的徒弟。他还没有成为圣主之时,和董天清是极要好的朋友,董天清对谷应天的想法了如指掌。 果然,谷应天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也有此想法,我们是圣教,不是从事暗杀地邪教,这等事情还是不做为好,侯云策是何等身份,身边高手如云,若事败,只怕以大林朝之大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谷应天的师傅是上一任教主。早年曾是大侯朝军官,和李重进的父亲曾同营为官,认识还是小校的李重进,大侯被大林取代之后,他没有归顺大林朝,就投了礼弥教,屡立大功而成为圣主。他当圣主之时和李重进关系密切,多次派人帮助李重时出手清除异己。 礼弥教磁州分坛被侯云策率兵攻破之后,礼弥教在磁州等地数十年根基毁于一旦。他对侯云策恨之入骨,数次派人刺杀侯云策,每一次都损兵折将,只好不了了之,临死之时,他都对此耿耿于怀。 谷应天成为礼弥教圣主以后,他的志向是使礼弥教成为能够见阳光的正教,对暗杀之类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愿和李重进过多接触,对李重进的要求常常软顶硬磨。恰在这时,李重进被林荣任命为西南面行营都部署,礼弥教新圣主谷应天趁机断掉了和李重进的联系。 这一次,谷应天来到了大梁城,虽然一直隐藏着行踪,可是还是被龙威军中李重进的心腹发现,于是李重进就接上了和礼弥教的联系。 谷应天又问道:“这一段时间,到处都听到百姓们传颂侯云策,侯云策到底是什么人?” 董天清又理了理稀稀的胡须,道:“百姓们传颂侯云策,主要是澶州救灾一事,澶州水灾以后,侯云策率汴河水军,运了许多粮食到澶州,活人无数,黄河沿岸的百姓为此称呼侯云策为活菩萨。回到大梁城后,侯云策又斩杀了不少朝廷大员,又被百姓称为侯青天。” 谷应天还没有成为圣主的时候,也曾领命刺杀侯云策,只是正在准备的时候,侯云策就领兵到了西北,此事方才作罢,他感叹道:“我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当初圣主为何要三番五次刺杀侯云策,侯云策这样的人,实在不可以为敌。” 董天清根本不赞成刺杀侯云策,道:“李重进和侯云策都是皇亲国戚,李重进统兵一方,而侯云策是当朝宰相,这两人都不好惹。侯云策不是普通的宰相,是由节度使入相,手下的黑雕军可是天下闻名的精兵,若论势力,现在侯云策的势力强过李重进。” 小么见识过李重进的作风,有些担心:“李重进心狠手辣,若他相逼,我们如何办。” 董天清轻抚稀稀的胡须,道:“这一段时间圣主就隐身在松田庄,静观其变,李重进找不到人,他也没有法子。” 谷应天和小么都盯着董天清,听其下文。 董天清慢慢地抚了抚胡须,又道:“大武亡之后,皇帝就轮流做,现在陛下年幼,而大林朝强将如云,或许拖一段间,大林朝又会有新变化。” 谷应天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道:“董圣使所言甚合我心,我们现在就静观其变,总坛很快就能重建,等到总坛建好。我等立刻离开此事,到时天高皇帝远,只要小心行事,谁又能耐我何。” 他突然咬紧牙齿道:“若李重进要苦苦相逼,我们就去投侯云策,从侯云策这几年所行之事来看,此人心胸开阔,是能成大事的人物。李重进远不如他。” 董天清道:“如今在大梁城出现了一个帖子,说侯云策拥兵自重,俗话说,无风不起浪,我看这事多半是真的,我们趁侯云策未夺取天下之时就去投靠他,或许对我们礼弥教有极大的好处。” 小么有些吃惊地道:“此事万万不可,我们多次刺杀侯云策。他能饶了我们。” 谷应天有些不屑地笑道:“成大事者,绝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朋友和敌人,原本就没有界限。” 第二天,谷应天在松田庄练了一会武。就和董天清一道,到断谷边随意走动,这是谷应天在总坛养成的习惯。 到了断谷处,断谷下面就是蜿蜒的汴河水,被初升的太阳照得闪闪发亮。谷应天和董天清坐在山涯边,欣赏如画美景。这时,汴河上出现了十多艘大船,旗帜上飘着大大的“汴”字,断谷和河水极近,船上军士的面容都清晰可见。 “圣主,这就是汴河水师。他们所乘的船叫玄蛟船,每船可乘坐一百人左右,是水师的第二大船。” 谷应天是北方汉子,对水军之事极为陌生,听到装一百名军士地船仅仅是第二大船,不禁有些惊异,道:“那最大地船叫什么?” “最大的船叫做玄龙船,每船可装军士五百人以上。汴河水师至少有十条玄龙船。” 谷应天很有些震惊。眼睛都不眨地观察着汴河水师。 行在中间一条玄蛟船,两名黑甲汉子站在船头,对着沿岸指指点点。董天清凝神看了一会,突然小声地道:“圣主,你看,那名黑甲汉子似乎是侯云策。” 谷应天在大梁之时,曾经数次见过骑马行走在大街上的侯云策,经董天清提醒,他惊讶地道:“当真是侯云策。” 站在船上的黑甲汉子正是侯云策,他身边的黑甲汉子是汴河水师统领时英。 侯云策也看到了断谷上坐着两人,并没有在意,对时英道:“这个断谷是战略要地,易守难攻,若在此处屯兵,挂上拦江铁索,再设置弩手,或安投石机,便可断掉汴河,你们要时刻留意此处。” 他朝断谷细看几眼,道:“断谷上还有房屋?” 江风拂来,时英衣襟随风而动,显得极为英武潇洒,道:“断谷上面有一个村庄,叫做松田庄,建在此处已有十多年了。” 侯云策闻言,惊地道:“叫什么名字?松田?为何取一个倭人的名字。” 时英大是佩服,道:“侯相当真历害,这松田真是倭人的名字,大武时,倭国有无数的遣武使,有些倭人就终老大武。这个松田曾在朝廷为官,年老后就在这里修建了这个松田庄园。现在的主人叫做董天清,是颇有声誉的乡绅。” 侯云策交代道:“此处是要地,时将军平时要派人留意此处,水道是水师地生命线,一定要着力保护。” 时英是在西北和侯云策相识,在军事上,侯云策是他的师长。同时,也正是在王朴和侯云策的大力提携之下,时英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禁军七将之一。他看了看松田庄园,道:“我随后派人到庄园去,干脆把这个庄园买下来,在从断谷处开一条道路,这个庄园就可以成为水师的一个寨子。” 断谷处全是粘性强的黄土,若不怕花钱,从谷顶开一条道路下来完全没有问题。 侯云策赞许道:“时郎真有眼光,要开道路,我给你推荐一人,霍知行,曾经当过中牟县令,最精于这些土木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3章 慈不掌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显德七年冬季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大林朝廷已笼罩在这一片阴冷之中。 一直驻守磁州的张永德,受到密令,暗中调集一部兵力南下,直奔大梁城而来。 幽州守将韩通接到了两份密令,他把两份密令摆在桌上,反复研读以后,用油灯烧毁了密令,命令所属部队进入战备状态,古北口、德胜关的守军更是进入了紧急战备状态。 只是和张永德不一样,幽州一兵一卒都没有向南调动,保住幽州不失,坐观其变,成为韩通最佳的选择。 幽州之南就是沧州守将袁彦,他同样接到两份密令,也和韩通一样,命令沧州全军进入戒备状态。 范质和侯云策的权力之争,终于要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 十一月十一日晚,天空中飘着阴冷的小雨,龙威军军营已经沉入了梦乡,突然,从龙威军操练场方向传了几声沉闷的鼓声,这是龙威军紧急集合的号令,沉睡中的龙威军营立刻如锅中的开水一样,无数军士从营帐中钻了出来,向自己的队伍奔去。 晚间的紧急集合是龙威军每个月必须进行的科目,只是时间并不固定,第一次进行紧急集合,来自凤州军一位指挥使就因为缺席,被当场斩于操场,数十名军士受了鞭形。 郭炯就此立威。 从此以后,龙威军所有的将官和军士晚上根本不敢溜出营,而且在睡梦中都是立着耳朵,因为紧急集合的钟声随时都可能敲响。 李重胜最烦每月一次的紧急集合,暗中怒骂多次。他虽然是副都指挥使,除了第一次集合的时间郭炯临时派人通知了他,其余的紧急集合都没有告诉他,这让他即气又恼。可是郭炯是龙威军主将,又有侯云策在朝中撑腰,他虽是李重进的亲信,可是李重进远在凤州,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对郭炯的无礼发半句怨言。 李重胜全身披挂,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在心里恨恨地骂着郭炯。郭炯是主帅,杀伐极重,因此其命令暂时不能违背。等到李重胜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操练场,正好又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钟声。 按龙威军军规,钟声响了十声,迟到者受鞭刑,十五声以后,迟到者一律处斩。 李重胜喘着气上了点将台,郭炯、白霜勇、向山行、胡立、刘吉胜等将领都披挂整齐站在点将台上,郭炯是主帅,白霜勇是左厢军都指挥使。胡立则是左厢军副都指挥使、向山行是中军官,刘吉胜是右厢军副都指挥使。 点将台上唯独不见右厢军都指挥使赵文。 又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仍然不见赵文,李重胜已经感到了点将台上浓重的杀气。他扭过头,看着右厢军营垒,暗自焦急地骂道:“赵文这个蠢货,为何还不过来,这不是明摆着将把柄落入郭炯手中。 这一段时间,大梁城涌起的暗流,已经影响到了李重胜、赵文等寄人篱下的凤州军将领,他们小心翼翼地遵守郭炯的军令,以谨慎来保存住实力。 十五声钟声响过,众将在细雨冷风中挺立着,眼神都不由自主的朝向了郭炯。郭炯一身玄甲,上前一步,大声下令道:“点数。” 向山行领命之后,“噔、噔”地从点将台上下来,隶属于中军的亲卫们迅速前往各营,很快,人数就清理完毕。 “报。龙威军总人数10200人,到10197人。右厢都指挥使赵文和两名亲卫末到。” 郭炯眼中突然闪出寒光,声音不大,却颇为严历,道:“赵文身为右厢都指挥使,胆敢不遵军法,向中军,把赵文给我找来。” 赵文正睡在莲花楼上,浑然不知军中之事。他赤裸着身体,抱着一名雪白身体的女子,发出均匀鼾声。 赵文楞了片刻,突然用手推开女子,翻身坐起来,道:“我怎么在这里。” 那女子被赵文推倒在床上,眼中似乎能滴出水来,嗲声道:“爷,你醒了。” 正在此时,只听到“轰”地一声,大门被人踹开,一群人一拥而上,赵文光着身体被一群人死死床上,饶是武艺高强,也无力挣脱,被粗绳索牢牢捆住。 赵文此时已看清了来人,正是凶神恶煞地中军官向山行。 赵文见自己落在了向山行手中,知道事情糟了,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我是赵文,你们想干什么?” 向山行上前一步,利索地下掉赵文的下颌骨,让其不能出声,手下人立刻拿了两个麻袋,分别将赵文和那女子装了进去。 在龙威军的练兵场上,细雨未停,冷风扑面,众军士的衣衫尽皆湿透。一队快马出现在营门。进了营门,快马突然加快了速度,马蹄声急如狂风,溅起水花,转眼间就到了点将台上面。 四条麻袋揭开,露出了白花花四个肉团,在雨水中站立多时地军士们一下把目光集中在了四个肉团身上,前几排军士先把目光集中在赵文身上,很快,前几排的目光全部转向了那名白得刺眼的女子。军士们都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在军营中关了这么长时间,雄性之气均勃然天地间,突然间沙场见到了裸体女子,都不约而同的咽起了口水。 “报,下官在莲花楼找到了赵文,从床上把他和这位娼妓捉了过来。” 赵文此时已经知道落入了精心设计的陷井,今日他不当值,下午带着两名军士出军营拜见了以前侍卫司的顶头上司,从其府上出来之后,就在常去的明月酒楼点了几个菜,准备吃完饭再回军营,不料,几杯酒下肚之后,醒来就遇到了捉奸的向山行。 郭炯声音极为严厉,道:“赵文身为右厢军都指挥使,违反军令,向中军,钟声响过十五声不到者,当受何等处罚。” “按律当斩。” 郭炯猛吸一口气,大声道:“斩了。” 赵文不停挣扎,却发不出一言。李重胜眼看着赵文性命难保,知事情要糟,手抚腰刀,大声道:“慢着,此事应有隐情,请查清楚再用刑不迟。” 郭炯猛地转过头,道:“李重胜,退回去。” 赵文是李重进麾下勇将,此次被派到大梁城来,就是要埋下一颗钉子,若赵文被斩,李重胜必然也是没有好果子吃。他忍郭炯已经很久了,此时就没有退缩,迎着郭迥的目光道:“赵文是枢密使任命的大将,不敢擅杀。” 郭炯隐隐地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李重胜的意见,突然,大喊一声:“杀了。” 李重胜身后是左厢军副都指挥使胡立,他早已做好了准备,手中握着一柄极为锋利的短刀,这是灵州军器营窦固出品的防身短刀,锋利程度接近了侯云策的百炼刀,听到郭炯“杀了”的命令,他跃上前来,对着李重胜后颈就是狠狠一刀。 这一刀如此之恨,李重胜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如一个沙袋一样重重落在地上。 数月来,凤州军被郭炯派人渗透得历害,许多下级军官都换成了黑雕军的人,还有一些军官已向郭炯效忠,因此,郭炽有信心在杀掉凤州李重胜和赵文以后,控制住凤州军。 刘吉胜是右厢军副都指挥使,也是凤州军的将领。他早已投靠了郭炯,看着胡立刺杀了李重胜,在心中微叹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 台下凤州军军士眼见着主将被杀,惊得目瞪口呆,只是在郭炯积威和黑雕军威压下,都不敢有所行动。 刀光闪现,被绑四人已是身首异处,随后五人首级被挂在木杆上。 郭炯在点将台上,迎着细雨,大声道:“李重胜、赵文违反将令,按律当斩,和右厢军没有关系,右厢军就由副都指挥使刘吉胜统领。” 在侯府,侯云策一直坐在房里等着消息,在三更时分,他得到了龙威军被完全掌握的消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4章 杀范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子时,风停雨住,大梁城在凉爽中完全沉入了梦乡。 城内六道水门完全打开,汴河水师的玄蛟船陆续从水门向城内开进,玄蛟船上军士皆全幅武装坐在船舷上,船头的投石机旁堆满了圆形石块,船侧的床弩也做好了临战准备。 玄蛟船划过大梁城内的河道,发出了“哗、哗”的水声,在深夜里传得极远。大梁城内有金水河、蔡河、五丈河、汴河等四条河道,这四条河道通过护城河相互贯通,经过这两年的修整,玄蛟船等中型船都能在城内通行。除了金水河外的三条河都肩负有运输粮食的重任,河道长期都有货船通过,深夜过船队的情况虽然不多,可也不是稀罕事情,特别是官家的运粮船,不时会在深夜里驶进城内。 一名起夜的老人,他的家正在蔡河的河道边,推开了后门,就直接面对着河道。他人老尿多,起夜后就出了后门,他正在对着河道舒服地“嘘、嘘”之时,黑黢黢河道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的大船,虽然在黑夜间他看不清楚船上的清况,可是久在河边的老人立刻认出这是战船,他似乎感受到了战船上发出的阵阵寒意和杀气,有些发呆地看着一条条战船经过。 屋里的娘子见老人许久都没回来,拿着油灯就出来寻人,刚到门口,就见到老人回来,娘子关心地问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人道:“刚才河中有许多战船。”娘子犹不相信,低声道:“肯定是看花眼了,这时候顶多是官家的运粮船,哪里来的战船,赶快睡吧。”她伸手去牵老人,却触到老人的大腿。只觉触手处有些湿热,她就嗔道:“老头子,怎么又把衣服都尿湿了。” “没有,是水汽。” “我不怪你,天气凉了,小心得病,我给你找一件干净的换下。” 就在水师向城内开进之时,周青率领左厢军第一营全速向着宰相范质的府弟奔去,飞鹰堂派了十名熟悉情况的好手跟着周青行动。左厢军第一营都是黑雕军狮营地军士。他们都带着近身格斗的长刀和可以连发的巷战的利器——“五虎上将弩”。 此时,大梁城内的禁军主要由四部构成: 一是向训掌握的虎捷军,如今杨光义成为了虎捷军的统领。 二是时英掌握的汴河水师,水师主力多数在城外的水寨,并没有全部集中在城内。 三是新近入城的龙威军,龙威军只是一万人马,由黑雕军和凤州军临时组成。 四是在城内休养的铁骑军,铁骑军在攻打幽州之时。损失巨大,补充了不少青州兵,铁骑军统领原为杨光义,这三个月来,范质和侯云策为其统领人选交锋数次。其统领也就变了数次,新任铁骑军都指挥使是老将武行德,不过,他还远在淮河,没有来到及上任。因此,铁骑军实际分成了左、右两厢,左厢都指挥使是黑雕军将领何五郎,右厢都指挥使则是原来殿前司将领慕容延钊。两部人马分别驻扎东城的左、右军营。 原来禁军中的控鹤军由韩通率领,成为镇守幽州的主力。 龙捷军由袁彦率领,镇守沧州。 而羽林军则由统领韩令坤率领,于三月前北上泽州,和张永德一前一后,切断北汉军南下之路。 控鹤军、龙捷军、羽林军三支禁军主力,总计有人马六万多人,当大林军夺取幽州之时,侯云策就向林荣提出了在幽州梯次部署兵力的方案,范质等几位阁老考虑到契丹军的军力,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北伐过后,杨光义曾经率军和契丹军主力拉锯。他深知契丹骑军地历害,作为枢密使,对于加强边防这样合情合理的方案也没有异议。 范质想调回北上禁军。已经为时过晚。 周青率人就要接近范府,突然街道上出现了一支巡逻队,这一支巡逻队是虎捷军的巡逻队,虎捷军抽了三百人马,分为三个巡逻队,不间断地在范质四周巡逻。 这一支巡逻队由一名老都头带领着,老都头之所以老,一方面是年龄大,另一方面是他经验老道,狡猾得紧。 当细雨停下来之时,他们才慢慢地出动,还没有转过街角,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向范质逼来,老都头急忙拐出街角,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手持长刀向范府扑了过来。 周青也看到了这些巡逻军士。他根本没有把这些巡逻军士看到眼里,脚步不停,保持原来步伐和节奏向着巡逻军士冲了过去。老都头刚刚把腰刀抽出一半,可是他已被发现事情不妙,就没有敢直正抽刀,就站在街边大声道:“我是虎捷军巡逻队,你们是什么人。” 周青是狮营老兵,战场经验极为丰富,他的任务是杀掉范质,其余事情他都不用管,眼见着这群巡逻队拦在前面,骂道:“滚开,别挡着老子。” 一名飞鹰堂军士超过周青跑在队伍前面,来到了老都头身边,伸手推了老都头一把,骂道:“滚开。” 老都头和手下的巡逻队员全部被挤到了墙边,眼睁睁地看着上千的军士从他们身边跑过,这些急匆匆的军士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等到黑雕军跑远,老都头伸手抹了抹汗水,有些发傻地看着跑远的人群,他身旁的手下都在议论道:“他们是什么人? “怎么这么横。” “他们这是干什么?” 老都头喃喃道:“杀气,他们身上都带着杀气,看来今夜要出大事。” 他立刻停止巡逻,留下两人去尾随大部队,然后带着巡逻队转身就朝军营跑去。 周青手下多是狮营老兵,来到了范质大门之后,迅速合围范府,无数绳梯就扔向了范府围墙。 范质是宰相,平时院中也有数十名护卫,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发出了数道密令,准备调一部禁军南下。与此同时,他防患于末然,还调了一百名禁军在自已府上。 黑雕军军士出现在围墙之外时,范府的两条大狗突然狂燥起来,拼命吼叫,把范质从睡梦中惊醒。范质睡眠不太好,很晚才睡下,此时被狗叫声惊醒,生气地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了无数惨叫声。 范质披着衣服走出房门,管家带着几位贴身的护卫冲进了内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事不好,有好多贼子翻进了院内,我们抵挡不住了。” 敢于公开袭击宰相府,这不是一般地贼人所为,范质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地道:“侯云策,你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辅政大臣。” 正在这时,又有二十几名军士退入院内,他们拼命抵住内院大门。 范质回屋取下挂在屋角长剑,准备拼死相搏。年轻时,他还经常舞剑,这些年已很久没有摸过这柄跟随多年的长剑。他抽出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道:“把屋内的桌子全部搬出来,顶住大门。” 屋外响起了沉闷的撞门声,范质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可是牙齿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管家把几张桌子重叠在一起,放在后围墙上,拉着范质道:“贼子太多,快从围墙翻走。” 范质刚刚踩上桌子,内院围墙上已经出现了人影和火把,黑雕军军士们纷纷蹲在围墙上,用五虎上将弩向院内之人不停发射。 范质一只脚正要跨上围墙,就见到几支弩箭钉在了围墙之上,随后背上不断传来剧痛,他浑身一软,径直地掉了下来,和管家并排躺在地上。 范质躺在地上,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在旋转,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一道火光出现在范质的眼前,他仰面看着几名身穿黑甲地军士,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来,一个极远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没错,他就是范质。” 周青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内院,在黑雕军五虎上将弩的打击之下,范府亲卫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部分被射杀在院内,他刚刚来到内院门口,一名军士提着一个人头来到了身边,道:“将军,已斩了范质。” 说完,军士把范质的人头举在火把前,血水在火光中如红色的珍珠般闪亮。 周青到大梁以来,特意跟随着侯云策见过这位当朝宰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范质的首级,下令道:“儿郎们停手吧。” 杨光义是枢密使,也是虎捷军都指挥使,他向来喜欢住在军营里,巡逻队回来之后,虎捷军营立刻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令。 杨光义一身凯甲,双眉紧锁,独自坐在军帐中,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老都头,道:“你起来说话,那两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老都头连忙道:“这两人很机警,又熟路,肯定能回来。” 一名将领走了进来,道:“金水河上出现了水师的玄蛟船,有好几十条。” 不一会,又一名将领走进来道:“铁骑军出动了,控制了东门。” 杨光义脸上阴睛不定,眼睛闪着寒光,紧紧握住了刀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5章 惊天雷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虎捷军营已经戒备森严,众将领齐聚主帅杨光义的帅帐。 杨光义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了下来,来来回回地看着手下的将领们,缓缓地道:“宰相范质在子时被不明身份的军伍攻破,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大梁城众已乱,今晚各营要严加防备。” 左厢军都指挥使白霜文,相貌极为英俊。他年龄并不大,在禁军中资历颇深,深受林荣喜受,他是极为稳重之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两条浓眉向上翘了翘,随即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右厢军都指挥使孙延进,曾经做过王彦超的副手,以副节度使的身份调至禁军,一跃而成为禁军十二将,他对于今日事早有预感,挺了挺胸,脸上还是露出些惊疑。 这两人均不是杨光义的嫡系,关键时候是否可靠,成为杨光义心中浓重的阴影。 杨光义眼光微闪,道:“现在情况不明,各部可派出小股人马外出侦察,大部队一律就地防守。” 右厢军副都指挥使是新近调来的罗庆环,他是殿前司将领,高声道:“汴河水师在金水河上布防,他们想干什么?我们是否派些人马过去。” 虎捷军人马距离皇宫极近,向来是用来护卫皇宫的,故而罗庆环有此说。 杨光义心中明白,能调动龙威军、铁骑军和汴河水师的,除了侯云策别无他人,他脑海中迅速闪现出范质和侯云策的身影,心中微叹:在这个世界,还是武力最终能解决问题,侯云策也真是了得,不过区区数年的时间,就由不明一文的北地流民一跃而成为左右大林朝的人物。如今范质已死,以虎捷军和侯云策相抗,会有什么结果?若投靠了侯云策,又有什么结果?” 一名传令兵快步进了大帐,禀报道:“军营外有人求见,自称是侯云策的参军。” 杨光义暗道:“来得好快。”嘴里道:“请他进来。” 来者正是侯云策的亲信封沙,其一身儒服在一片铠甲中格外醒目。 看罢侯云策来信,杨光义平静地道:“范相可是首席辅政大臣。怎么说杀就杀了?侯相此举有些草率吧。” 封沙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道:“范质谋逆,十宗罪证据确凿,侯相以雷霆之兵一举除贼,正是为了大林社稷,侯相对在下说道,杨枢密是国之栋梁,一定会鼎力相助。” 杨光义“哼、哼”笑了两声。并不回话,他站起身,站到挂在一旁的大梁地图之上,细细地看起来,似乎忘记了封沙的存在。 封沙静静地站着。也不着急。 “宫中有人在军营外求见,说是要宣旨。”又一名传令兵急急地禀报道。 杨光义转过身来,道:“接旨。” 圣旨是货真价实的圣旨。 圣旨宣布了范质的十宗罪,就如侯云策信件的翻版。杨光义早已知道了这个结果:汴河水师正在金水河上列阵,能从宫中出来之人,只能带出符合侯云策要求的圣旨。 杨光义接过圣旨,叹道:“没有想到范质如此人面兽心,我以前真是看错了他。” 封沙面带着微笑,静静地站着,等到传旨太监走后,恭敬地道:“赵枢密使是真英雄也。” 杨光义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厉声道:“侯相既然相信在下和范相没有牵连,为何虎捷军营外有数支人马虎视眈眈,黑雕军纵然历害,虎捷军却也不弱,侯相难道没有听说过困兽犹斗吗。” 封沙仍然面带微笑,道:“虎捷军不过两万人,侯相手中至少有五万之众,困兽犹斗。最终困兽难逃一死。” 杨光义冷笑两声。道:“好一张利嘴,看你胆大如牛。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告诉侯相,虎捷军不会与侯相为敌,但是,我要等到汴河水师出城、龙威军回到营地以后,才能出营上朝,否则,我就在军营中等候圣旨。” 封沙似乎早已料到杨光义会这样说,态度变得恭敬一些,拱手道:“在下人微言轻,许多话不方便说,虎捷左厢军营与金水河相邻,杨枢密可到军营岸边,侯相坐船在河中,你们两位大人直接面谈。” 封沙又递过来一封信,正是侯云策的邀请信。 杨光义是一员优秀将领,和侯云策一样,每到一地必然要掌握地形,他闭着眼睛也能知道虎捷军军营四周的地形,道:“好吧,等到辰时,我和侯相就在金水河岸边相见。” 辰时,天色已亮,金水河边凉风习习,短短地睡了几个时辰,杨光义已是精神抖擞,他带着十多名亲卫在身边,这些亲卫都是跟随着他南征北战的忠诚之士,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不论是箭术还是武艺,都是军中上上之选。在自己的军营里,有这些士兵相随,就算是乱军丛中,也可闯上一闯。 等到杨光义在左厢军营地看到金水河之时,侯云策穿着青色长衫,双手空空地立在船头,船上除了船夫以外,并无一名军士。 杨光义所在的河岸比河水高出许多,河岸边竖着些斜斜的木桩,用来阻止船只靠岸,一个百人小队在岸边巡视。 侯云策在船头上拱了拱手,道:“杨枢密,我这船靠不了岸,你身边的亲卫就不必跟得如此紧吧,有些话可不能当着他们说。” 杨光义暗道自己过于小心了,对亲卫道:“你们退后吧。” 等到亲卫们退后,侯云策“哈、哈”笑道:“范质窃居相位多年,这一次,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首恶伏诛,真是大快人心。” 杨光义脸色阴睛不定,不咸不淡地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河风吹来,侯云策的衣襟轻轻地随风而动,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郑重地道:“大林朝这几年东征西讨,屡屡获胜,看起来强盛无比,其实你我明白。大林朝强敌环伺,稍有不趁就会陷入四面楚歌之境,而陛下年幼,需要如你、我这样地忠心之辈辅佐,此次铲除范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从今以后,在朝堂之上你我精诚合作,保我大林百年昌盛。” 杨光义微微摇头,道:“多谢侯相美意,我是一名将军,朝堂之事不适合我,我愿意在侯相麾下当一名小兵,为侯相冲锋陷阵。” 侯云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杨枢密执掌天下兵马,身系大林安危,我们是兄弟。都是陛下的犬马,杨郎刚才所言错矣。”顿了顿,又道:“今日我们一同上朝,范质一事,须陛下明断。” 杨光义根本不愿意离开军营,拱手道:“我到虎捷军时日不长,军中尚有许多问题,今日就不上朝了。” 侯云策点点头。道:“这样也好,等到大梁城风平浪静了,杨枢密自然会有决断,这是我从范质府上搜出来通敌的信物,不知你是否看过。” 杨光义看到侯云策从怀中取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稍稍后退,问道:“这是何物。” 侯云策慢慢地将手平举,轻声道:“太师李甲的惊天雷。”说完这句话,他将惊天雷丢进了杨光义的头顶。 惊天雷是太师李甲到黑城一直在研究的秘器,王楠这次到大梁,除了商量黑城诸事以外,还特意代来了太师秘信和惊天雷。侯云策选择在金水河边与杨光义用这种方式见面,最大的依仗就是惊天雷。 惊天雷在杨光义头顶的空中炸响,无数铁钉从惊天雷中冒出,爆炸声回荡在金水河上。杨光义头部和胸腹被炸伤,仰面倒地,一缕缕鲜血渐渐地渗到地面。 侯云策早有准备,跳到岸边,手握太师所制短刀,对准补刀。 杨光义伤势颇重,口里吐着血沫,艰难地道:“太师,李甲,你是谁?” 侯云策道:“我本名叫侯世义,大侯朝三皇子。” 杨光义满脸惊地张着嘴,瞪大眼,道:“前、朝、孽、子。” 侯云策没有啰嗦,挥刀割断了杨光义的喉咙。 等到杨光义的亲卫发现事情不对,扑到岸边之时,杨光义已经魂归天国。而侯云策动作极为灵敏,跳回船头,站顺流而下,离开了金水河岸边。 侯云策站在船边,凌风而立。 没有费太大的代价,也没有造成动荡,就消灭了昝居润、范质和杨光义,权力之门向侯云策轰然打开了,可是,顺风顺水坐在玄蛟船上,侯云策却突然间有些兴味索然,他坐在船头,心中是百般滋味,理也理不清楚。 玄蛟船行在水面,并没有因为侯云策地索然就变慢,转眼是就到了皇宫之外。 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时英在岸边恭迎多时。他和郭炯年龄相仿,只有二十八、九岁,此时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威震一方的大帅,时英顾盼之间,颇有些雄姿英发。侯云策跳下船头,他立刻迎了上去,披风被河风吹得“溯、溯”直响。“侯相,杨枢密是什么态度,水师和铁骑军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扑向虎捷军。” 侯云策脸色平和,道:“虎捷军实力雄厚,还是用和平手段解决为好,虎捷左厢统领白霜文、右厢统领孙延进都不是外人,我的人已和他们多次接触,如今杨光义已死,他们两人肯定会归降于我。” 时英猛然间听说侯云策已死,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道:“杨光义死了,谁杀了他?” 侯云策向皇宫走去,淡淡地道:“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 时英紧跟着侯云策,心中长舒一口气,道:“杨光义死了,真是太好了,大梁城的兵灾可免。” 金水河本是皇宫的护卫河,如今汴河水师雄集在金水河上,皇宫便成为一座孤岛,此时皇宫宫门大开,皇宫禁军统领崔正带着一群青州禁军,在宫门外迎候侯云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6章 轮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皇宫屹立在金山河边,依然如此巍峨,所有房顶、绿树被一夜秋雨水淋过,倒透出些新鲜。金山河上游弋着无数的玄蛟船,玄蛟船上站着许多汴河水师军士。 侯云策下船之后,所有军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一身长衫的侯云策不带一人,信步走进大开着的宫门。皇宫门前整个齐地站着数排禁军,禁卫统领崔正腰杆挺立,满脸严肃,紧紧跟随在侯云策的身后。他们两人就在禁军的注视下,向后宫走去。 侯云策对于皇宫并不陌生,可是此时走到皇宫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林荣在时,皇宫中总有莫名其妙的威势,而如今,皇宫就如一座普通的大园子。 走着走着,他禁不住抬头看看天空,想起被烧死的母亲和战死皇宫的父亲,眼角悄然有一滴泪水涌出,喃喃地道:“这是天道轮回。” 天空呈现出秋高气爽的广阔,刹那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往日的另一些画面: 林荣在世之时,每逢遇到值得庆贺的大事,总会叫来范质、王朴和侯云策等人,在宫中把酒闲谈,有些也有叫上爱酒如命的王著;有时候,林荣也会把自己、李重进、张永德等皇族聚在一起,带上娘子和小孩子,就如普通人家一样,聊天玩乐;更多的时候,林荣在广政殿召集重臣们议事。 区区一年的时间,竟有沧海桑田之感,英雄一世的林荣、为相多年的范质,严肃认真的王仆,能征善战的杨光义,都随着清风直上云端,或许他们都在天空中看着信步走在皇宫中侯云策,看着前朝三皇子重新走回皇宫。 世事纷杂,时局混乱不堪,容不得侯云策有些许软弱,他很快就把这些杂念赶到了九宵云外。在林家夺权时,同亲没有丝毫手软,自己最爱的母亲也就死在大火中,骨灰都不剩。他平时将那场大火深埋于内心深处,今天控制了皇宫,往日的大火就雄雄燃烧起来。 崔正此时为禁军统领,按照级别来说只是禁军的中级军官,由于皇宫的特殊位置,所有的大臣都不会把他当成中级军官,正因为此,崔正脸上的表情也就和郭炯、时英等少壮派军官相差不多,他们都想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加平和一点。可是脸上的英武之气却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 一个人内心充满着信力和力量,总会发出这样地表情,让人觉得魅力大增,就算一个相貌平凡之人,只要到了高位,也会神采飞扬,而那些相貌有些缺陷之人,更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吸引力。 崔正紧跟着侯云策,在心里纳闷:“天道轮回是什么意思?”他出生于曾经的天下第一大族,家族的修养让他极有涵养,只是用心体会着这一句侯氏之言。 侯云策和崔正在宫中自顾自走着,宫女、太监远远地看到他们,都跪下来行礼。直到他们走远才敢抬起头来。 侯云策暗道:“即使林荣穿行宫中,这些宫女、太监也不会恭敬到别扭的地步,我也得学林荣,不能杀伐太重,能少杀就少杀。” 小赵皇后和皇帝都住在皇宫左面的福临宫,这是当年小赵皇太后初升为贵妃所住的地方。福临宫里有山有水,景色怡人,更有一处高高的围墙,和别地宫殿有着明显的不同。 殿门前,侯云策止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会围墙,暗自道:“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连福临宫的围墙都这么高。” 来到殿门前有士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禁军军士。他们全部都手抚着腰刀,昂首挺胸地站在门口。青州人混在大梁群中,从相貌到气质上和一般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只要十名以上青州军士同时站立在面前,立刻就会有与众不同的气势。 侯云策忍不住赞了一句:“青州兵果然名不虚传。” 福临宫内,小桥、老树、流水,繁花,宫女、太监。一切如往常一样。侯云策刚刚跨过一座雅致的小桥,立刻感到了一阵阴寒,就如有一股冷风不停地吹在自己的后背上。 林宗训手里拿着一柄木刀,站在院角的小溪旁,恶狠狠地盯着侯云策,突然,他举起木刀,跳进小溪,就直朝侯云策冲了过来。林宗训冲到中途,数名太监拼命地冲了过来,不顾林宗训反抗,把他拉回小溪。 林宗训用童音拼命地骂道:“侯云策,你这个反贼,我要杀了你。” 侯云策被赶出皇宫时也就比林宗训稍大,如今相同的事情又要发生一遍。他平静地看着冲过来的林宗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跨过小桥,走了十数步,就见到了坐在花园丛中的小赵皇后,宫女们全都部散在一旁。小赵皇后似乎完全不知道这边的动静,背影一动不动,显得极为孤单和落寞。 “小女拜见大人。”小赵皇后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着侯云策行了一礼。 崔正心中惊了一跳,望向侯云策,却见侯云策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是眼光略带一丝怜惜。 小赵皇后本来想用这等礼节来羞辱侯云策,没有想到侯云策居然神色不变接受了她的大礼,这很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她跪在地上,抬起头时,眼光已充满了恨意。 侯云策对宫女道:“扶皇太后起来。” 小赵太后也是爽快人,既然用下跪的方式不能羞辱侯云策,跪在地上就没有任何价值,她坐回在木椅上,别过脸,再也不瞧侯云策一眼。 侯云策对着崔正挥了挥手,让崔正站到远处,他站在小赵太后对面,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言语。 小赵太后虽然年龄不大,久在宫中,见识了许多诡诈之事,意志力颇为不弱。她脸色苍白地望着福临门高高的围墙,一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却没有流下来。 小赵太后倔强起来的表情与赵英极其相似,微微上翘的嘴角,小巧的鼻翼,简直是一模一样,以前她是皇后或皇太后的身份,侯云策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今天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观察得可谓入木三分。 侯云策用谈家常的口气道:“孤儿寡母,如何能应付危局,我这是为你们母子好。” 小赵太后咬着嘴唇,道:“姐姐在哪里,我要见她。” “你暂时不能见姐姐。” 小赵太后气哼哼地道:“她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知道害怕。” 侯云策低声呵斥道:“闭嘴,不准这样说你姐姐。” 小赵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责骂了,听到侯云策出言不逊、语气严历,禁不住愣了愣,这一次,她的眼泪没有控制住,一串一串珍珠般从白净地脸庞落了下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些小小的泪珠。 侯云策对于面对小赵后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心硬如铁,没有被泪水被软化,冷冷地道:“这一段时间,陛下和你不能走出福临宫,若试图强行出宫,我就准备封掉福临园,你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小赵太后忍不住怒道:“先帝尸骨未寒,你就忍心囚禁他的儿子吗?不忠、不义,下流、无耻。” “等到这一段危局过后,你们就能重获自由,这一点我可向你们保证。”侯大利又道:“东海和南海都有诸多大岛,你们愿意出海,可以带走一部分兵马,在海外去。” 小赵太后根本不相信侯云策所说,咬着牙齿,瞪着侯云策。 侯云策转身走出福临宫之时,又看了看高深莫测的天空,暗道:“大火在大侯皇宫燃起以后,宿命就已经形成。” 福临宫门口,站立着一人。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长衫上有点点墨迹,头发凌乱,眼睛充满了红丝。 “陈郎,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子腾道:“有一言,不吐不快。” 左右都离开以后,侯云策见陈子腾神色不对,道:“有话直说。” “在下是里部人,为了里部,也为侯相立了些寸功,希望侯相遵守诺言,善待里部。”陈子腾是林荣极为喜欢的翰林学士,长期随侍在身边,林荣驾崩前的圣旨,以及林宗训时期的圣旨,多出自他的手笔。 侯云策诛杀范质之役中,所有圣旨都出自其手,也算是居功甚伟。 在侯云策的心目中,陈子腾是将来可来可以重要之人,这时说这些话,让侯云策有些意外,询问道:“陈郎何出此言?” 陈子腾沉默了一小会,脸上露出坚毅之色,道:“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临终前嘱我辅助今上,我这些天所作所为就如禽兽一般,我愿意进福临宫侍奉陛下。” 侯云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子腾,直言不讳地道:“进了这道门,以后出来就难了,你可曾想好。” 陈子腾果断地道:“我意已决,无怨无悔,请侯相成全。” 侯云策在心中暗赞一声,道:“也好,有你进宫打理,我也放心,虽然暂时不能出宫门,但是陛下仍是陛下,钱粮等物是不会缺的。”又指着福临宫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就进去吧。” 陈子腾拱了拱手,大步迈进福临宫。 侯云策感慨万千地出宫,就在要出大门之时,又站住了,对崔正道:“要好好照看陛下和小赵太后,切切不可出意外。田淑妃不必留下,送她三尺白绫,也算留个全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7章 既往不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十一月十三日早晨,距离十一日的风雨之夜已经过了两天,大梁城内的禁军们加紧了巡逻,大梁府的衙役们也三三两两地出现在街头,宰相和枢密的死亡,并没有引起百姓的恐慌,大梁城治安良好,繁华依旧。 可是对于许多的大臣来说,从十二日晨到十三日晨,这一天是如此漫长,如此让人难以忍受,特别是那些和范质、杨光义关系密切的大臣更是度日如年,内心的煎熬凭空让人产生了丝丝白发。 在急度不安中,终于传来了上朝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眼带血丝、身心疲惫的大臣们反而轻松下来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总比在屋里等死要强得多。 秋日早朝,虽然比冬天好过一些,侯云策早早地来到了广政殿,空中依然挂着一轮弯月,让大殿显示出威严轮廓,轮值的禁军如雕刻的神像,也在月光中威风凛凛保持挺拔军姿。 大殿空空荡荡,一盏昏暗的油灯在角落里发光,殿内的几个老年太监缩在大殿的角落里。他们都在大殿渡过了漫长的人生,缩在墙角,已经和整个大殿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 侯云策已经适应了殿内光线,在油灯暗淡且闪烁的光线之下,大殿正中的宝座或明或暗,宽大坐椅上有一条腾飞之龙,就在这暗淡的光线之下也栩栩如生,竟如世上真有此物一般。侯云策想着就要由一位傀儡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觉感慨万千:“坐在这个宝座之上,当真就能成神?这是妄想。天子,也不过是凡胎肉体。我父皇就曾经是天子,刀斧加身上,和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在殿里转了一圈,侯云策从侧门退了出来。出来之时。大殿前已有许多等着上朝的大臣了,往日此时,总有三三两两相熟的大臣站在一起,轻声细语聊天,可是今天所有的大臣都虎着脸,个个表情严肃。 侯云策悄悄地从侧门出来,站在了礼部侍郎窦仪身旁。礼部侍郎窦仪和兄长窦俨一样。都是饱学的翰林学士。他和范质平时多有交往,虽是文人间的诗词唱和,可是这意味着什么他也不太清楚,因而有些失魂落魄。原先站在身边的是刑部侍郎薛居正,薛居正离开,侯云策到来,他丝毫没有察觉,仍然沉浸在自己头脑中乱哄哄地思绪中,出了一会神,他对着身旁之人道:“薛郎,今日侯相会不会来?” 侯云策低声道:“已经来了。” 窦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到:“在那里?”话刚出口,就看见站在身边的侯云策,吃惊之下,“啊。侯相”,窦仪情不自禁地惊恐地叫了一声,双脚一软,坐倒在地下。 窦仪的叫声就如引来了众大臣的测目,侯云策就如一头走进了森林中的偷袭者,被腾空而起的夜鸟彻底地暴露了目标。众大臣就如被点了定身穴一样,站在原地看着侯云策,鄙视、惧怕、忧虑、热切等各种眼光都有。 所幸天色尚暗,侯云策装作浑然不知,和众多大臣一起站在殿前等着上朝。 进得殿中,侯云策和众位大臣一样,行过大礼之后侍立一旁,他站在队伍的最前一排,很自然地抬起头,看了看坐在宝座上的少年陛下。 这位少年陛下和林宗训长得极为相似。年龄虽比林宗训要稍大一些。可他不如林宗训结实,骨架子也小些,因此穿上林宗训地小龙袍也基本合适。 为了寻找林宗训的替代品,杜刚的手下根据画像几乎走遍了大林朝的疆域,当然,杜刚没有见过林宗训,他更不知道画上之人就是林荣的长子林宗训。他只是奉命寻找画中之人,就在一个月前,在沧州城外,其手下找到了此人。 在广政殿这种昏暗的灯光之下,以侯云策对林宗训的熟悉都感觉分不太清楚,其他大臣更不可能识破这个冒牌皇帝。而且林宗训并没有亲政,在殿前并不需要做任何决策,侯云策并不担心有人能够识破这个骗局。 范质已死,侯云策自然而然取代了首席辅政大臣地位置,在侯云策的安排之下,给事中吴若谷等人奏过一些小事以后,侯云策也站出了队列。 “陛下,臣奉旨诛灭了反贼范质和杨光义,在其家中搜出了龙袍等谋反罪证,这是清单,请陛下和各位阁老过目。” 范质为相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朝中不少大臣都出自他的门下,杨光义是禁军将领,又曾担任过枢密使,他为人豪爽,极有人缘,和不少大臣都交好。若侯云策要一打尽,何愁找不到证据,何愁生不出证据。朝中至少有一半的大臣已是脸色惨白,目光呆滞。 侯云策目光从群臣面前扫过,大臣们在他目光威逼之下,都把头低了下来。 几个太监已在侯云策命令之下,推了一个大火盆进了广政殿中,火盆是燃烧的是木炭,红色火苗给大殿带来些温暖,只是,陷入恐慌中的大臣们仍然感到这些火苗就如冬天的北风一样寒冷,距离大火盆较近的大臣则前胸后背都在流汗水,前胸是热汗,后背是冷汗。 几个太监又抬起一包事物,放在大火盆边,双手下垂、低眉顺眼地立在火盆边。 侯云策此时已正面对着群臣,声音低沉地道:“先帝最大心愿就是扫平群小,复我汉唐河山,三征淮南,尽取长江以北六十余州,北征幽云,收复幽云十八州。谁知天不假年,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说到最后两句,侯云策已有些哽咽,只是满殿的文武都不知道手狠心辣的侯云策为何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些武将以及兵部、枢密院的官员在心中暗道:“侯云策难道想打仗,不知这一次和谁交手。” 想到要出征,这些官员心中反而踏实一些。 “如今,先帝未竟之事业,就由陛下率领我们来完成,契丹、北汉、西蜀、南唐,要在我们的铁蹄之下化成齑粉,要让仇敌在我们的长刀上瑟瑟发抖。” “要做到这一切,我们就必须精诚团结,消除一切可能内耗,我不希望我们再出范质和杨光义这类反贼。如果出现,我必然会用雷霆之击来消灭之,大家请记住我地话。” 众臣极少在广政殿听到这样地话,暂时按纳住心中的惊惧,尖起耳朵听侯云策的训话。 侯云策说了一大段,就在大殿前走来走去,似乎在平息自己平静的心情。 宰相王著冷眼看着侯云策。侯云策在大殿上走来走去,就如在点将台上训话一般,这种明显有违规制的行为在王著眼里特别刺眼。他偷眼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小皇帝,见小皇帝出地安静,并没有如往常扭来扭去。他在心中对着侯云策冷笑了好几声,暗道:“曹操也不过如此。” 侯云策停住了脚步,走到大火盆边,指着那一包东西。道:“这一包东西,全是从范质和杨光义府中搜出来的信件,我向大家保证,这些信件没有任何人看过,直接就装进麻袋了。” 侯云策向着太监们挥了挥手,道:“把这些麻袋扔进火中。” 麻袋入火盆,一下就窜起了熊熊火光。 众大臣多是人精,看到侯云策的行为,都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侯云策说了这么一通,又把麻袋烧了,其实是在做既往不咎的表态。 果然,侯云策说出了最重要地话:“从今天起,范质、杨光义已经从大梁朝廷彻底消失了,往事不必再提,也没有人会提起,如今天下未定。诸事繁忙。各位恪尽职守,把事情办好就是对陛下的忠诚。” 早朝散后,街道上巡逻地众禁军迅速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大梁府衙役也回到了府中,只留了少数便装在城内,大梁城内的禁军将领也没有变化。大梁城,仍然如十一月十一日前那么平安,甚至比那些日子更加宁静、和平。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没有什么大不了,范质、杨光义皆为一代人杰,死了也就死了,很快就没有人记住他们,看来,他们的生命并不比普通地军士更有价值。”侯云策回到府中,对着赵英发了一通感慨,他发出这个感慨还有更深的含义,大侯朝灭亡就灭亡了,日月依旧照常升起,天空依然群星闪烁。 赵英情绪明显低落,见四周无人,便把头靠在侯云策肩上,道:“圈禁了宗训和妹妹,这未免太残忍了。” 侯云策知道赵英心中充满矛盾和痛苦,用手轻抚了她的头发,顺着头发又拍了拍她的后背,道:“等到诸事已定,就放宗训和六妹出宫,宗训是个有骨气的孩子,心劲也高,等他长大一些,我给他一些船队,让他如徐福一般顺洋而行,能否在海外打出一片天地,就看他的本事和造化了。” 赵英惊地看着侯云策:“这样做,能行吗,阿郎不怕养虎为患。” 侯云策神情有些落寞,道:“小英,这个世界之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在北方草原,藏有无数个部落,每当中原衰弱时,他们必然会下来。我们不会永远强大,所以中原必然有时间会在在他们的刀下呻吟。” “是契丹人吗?” “不是,他们还在契丹人的北面,比契丹人更强悍,这是里部给我说的。” “在极西之地,有着强大国家,他们和我们一样,有着悠久有文化,不是野蛮人。” “是甘英到过的地方吗?” “是的,但是甘英只是到过这些国家的边缘,这是黑汗人给我说的。等我们扫灭群雄以后,就带兵朝西走,会一会天下英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8章 大蕃人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显德七年的第一场早雪没有半分征兆就突降到了灵州城,虽说是第一场雪,却飘飘洒洒,毫不客气把天地都染成了白色。 灵州城东面,出现了一长溜人影,他们跨下都是强壮的若尔盖战马,在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走到城外不远处,城上之人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骑者身上独特的大蕃服饰,以及腰上厚实的大蕃长刀。 武家强站在石虎身旁,道:“大蕃长刀着实了得,从造型上看应是脱胎于大武刀,和大武刀一样,直刃、单锋、圆弧刀尖,刀背起脊线,极为锐利。” 石虎站在灵州城灰色的城墙上,望着东方,当看到大蕃人的身影之时,对着武家强挥挥手,道:“你去吧。” 他说完就转身走下了城墙,背影挺得直直的。 武家强熟悉石虎的性子,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带着亲卫冲下了城墙。 灵州城在大武朝时曾是极为重要的节镇,威震四方的朔方军就驻扎在此,只是随着突厥的败落、内乱的产生,朔方军首领仆固怀恩、李怀光先后叛乱,朔方军深受大武皇室忌讳,在不断的打压之下,朔方军势力这才渐渐没落。 到了大武晚期,朔方军演化为凤翔、颁宁等西北八镇,随着黄巢、朱温和沙沱人李克用等人崛起,西北八镇渐渐失去了控制局势的力量,一部分依附于河中军事集团,一部分依附于西北军事集团,终于失去了独立的力量。 到了大林时期,灵州已是一个普通的边关节镇,冯继业在此镇守多年,如今,黑雕军牢牢的控制了这个曾经的边关重镇。 十几名黑雕军骑兵从东城门一冲而出,速度极快,在城门处踏起肮脏的水花。一位守卫城门的军士愤愤地骂道:“狗日地,骑着马就了不起,妈妈的,老子才换了新衣服。” 武家强也出城,眼看着来骑近了,渐渐放慢了速度。他极为爱惜马力,急速奔跑中猛地停下,看起来很是威风,却有害马力,真正的骑手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败家事。 对面的骑兵也控制住了马速,等到两支人马相遇之时,恰好都可以轻松地停下来。 头上披着雪的达娃贡勒住了马头,打量着黑雕军骑兵。当年达布在白龙江受到过黑雕军的围剿,几乎全军皆没。他虽然和达布不和,可是同为浑末部大蕃人,对于黑雕军的感情就复杂得很,即仇恨又感恩,即害怕又友好。 等到大林军骑兵走近,达娃贡眼睛收缩了一下。他已经认出了来者,此人正是在白龙河边偷袭自己的黑雕军侦骑。望着满脸带笑地来人,达娃贡心中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还隐隐有些佩服。 武家强心情可没有这么复杂,望着这位曾经的俘虏,拱手道:“在下是黑雕军金山营左厢都指挥使武家强,特来迎候头人。”又笑道:“一别数年,头人风姿依旧。” 达娃贡对于武家强的可恶笑脸记忆犹新,心里暗道:“数年不见,连小兵都当上了将军。”嘴里道:“多谢武将军出城相迎,我可是接到将军号令冒着大雪赶来了。” 达娃贡所言不虚,从若尔盖草原一路赶过来,没有丝毫耽误,若非他手下的军士都强健如牛,而且习惯了这等千里行军,走到半途就要累趴下。 武家强也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变得郑重些。道:“奉大将军令,请头人进城。” 武家强和周青两人向来形影不离。周青做事缜密,武家强为人潇脱,这几年来,黑雕军扩军十分迅速,这两人都是黑雕军狮营精锐,屡立战功,都成为独领一军的人物。 周青跟随着郭炯到了大梁,节度副使郭炯只带了五千人进军大梁,手下将领有白霜勇、向山行和胡立等人,周青稍浅的只能委屈地成为龙威军左厢军第一营指挥使。 而留在灵州的武家强,却意气风发地成为统领五千人的将领。 这几年来,瓜、凉十一州的大武遗民不断涌向了灵州,这些大武健儿组成了黑雕军金山营,金山营分为左、右厢,总计人马达到了一万人,而且随着瓜、沙汉人回归,金山营还在不断膨胀之中。 这些瓜、凉两州的汉人健儿生活在党项、回骨或大蕃等胡人身边,常年的胡汉争斗让这些汉人健儿着实强悍,由他们组成的金山营,好勇斗狠甚于其他各营,战斗力直追黑雕军老营。武家强身边的十几名亲卫,全是从金山营挑选出来地最为勇猛和强悍的军士,骑马立在武家强身后,虽然一动不动,凶悍之气却显露无疑。 达娃贡当惯了大头领,和前几年相比,气质上有着明显改变,随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轻描淡写地道:“成将军,我是浑末卓尼都指挥使,头人已成为过去了。”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城门门洞,又随口道:“随后有一千匹若尔盖战马要过来,这是送给黑雕军的礼物,雪大了,要赶紧让这些走累的战马进城,若是损了马力。” 金山营扩军太快,马匹已经出现了短缺,此时听以了一千匹战马已经到来,个个脸上放光,武家强低声对着身后的一位亲卫道:“我送头人到城里去,你立刻组织人去接马,若漏掉了一匹,我罚你去当厨子。” 那名亲卫也不言语,掉转马头就朝城里内,他匆匆从达娃贡的身侧穿过,放开马蹄,朝着金山营在城里的军营跑去。 石虎和往常一样,虎着脸,威严地端坐台上,接受了达娃贡的大礼,等到达娃贡行罢礼,石虎长身而起,道:“达娃贡将军远来辛苦,在下备了些薄酒,请吧。” 石虎自从和侯云策推心置腹地长谈以后,更如“石佛”一样,成天话极少,办完公事,就捧着《金钢经》,或者和武僧空见一起切磋武艺,只是,这种切磋对于石虎来说,更近似乎于通过练武来提炼对佛的领悟。 空见初到黑雕军中,败给了几位狮营侦骑的联手围攻。他悟性颇高,立刻领悟到江湖好手比武和军中搏命的本质区别,他一边教授石虎亲卫们武艺,一边琢磨群战诀窍,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空见最后搞出了一个和当年侯云策龙虎阵颇为相似的北斗七星阵。 石虎看过空见的北斗七星阵,一语道破了天机:“此阵比不上侯帅当年的龙虎阵,龙虎阵在大军实战中已被淘汰,此阵同样无用。”看着灰头灰脑的空见,又道:“北斗七星阵,亲卫队或许适用,就在亲卫队中整训吧。” 石虎和达娃贡两人到了后厅,各自在茶几上坐定,适合大蕃习惯的带着些腥味的肉食就陆续传了上来,除了侍候着的仆人,相关人等全部就退了下去。 石虎在军中多年,饮食习惯早就粗糙化,他不着一语,大口大口地吃着略带血丝的肉食。这一点他和侯云策很不相同,侯云策向来对饮食很讲究,每到一地,总要带上好几位大厨,有西蜀的、大梁府的、还有灵州的美食,成为侯云策不想控制的特殊爱好之一,他常常自嘲道:“食色、性也,而且食排在前面,小小放纵也算不得大错。” 石虎也承认,侯云策府中的美良也确实是人生的一种享受,可是他心性坚强,又时常颂读《金钢经》,美味于他是浮云,吃过也就忘记了。 达娃贡奔波千里,还没有好好吃过,今日见到适口美味,也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 随着被打散的浑末部大蕃人在卓尼、松藩逐步集中,达娃贡和达布各自辖区内已有近十万浑末部人,就和当年仅仅数千人的小部落相比,已是繁荣昌盛了。达娃贡在卓尼之时,常常觉得自己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可是他每次到灵州,看到不断壮大的黑雕军,总会生出些无力之感。 此时,石虎就如一座石像一样,除了进座时说了一句“请随便。”就再也没有一言。 达娃贡已见过数次石虎,石虎的沉默让每次会见都如受刑一般难受,这一次同样如此,达娃贡有着浓厚的汉人学统,能极为娴熟地使用中原语,在族中向来辩才无敌,但是,他的口才遇到了石虎的绝对沉默,一点发挥余地都没有,就如一口气被人堵在胸腹中,烦闷得只想大声地喊叫。 终于,石虎放下了筷子,细心地用温暖的毛巾把嘴和手擦试干净。最初侯云策喜欢饭后用热毛巾,石虎素来整洁,虽然对美食兴趣不大,却接受了热毛巾。达娃贡已经用衣袖开了嘴,看到石虎的动作,也就取过热毛巾再擦了擦手和嘴。 “正月初一,黑雕军准备南下出击叛乱的李重进军队。”石虎轻飘飘地递上了一句话。 达娃贡见石虎开口说话,立刻振奋精神,他道:“大将军有何旨意,浑末部愿效犬马之劳。” “陇西在黑雕军手中,只是兵力不多,仅能维持守势。你部集中一万人马,从陇西直击秦州,把李重进在秦州的兵力牢牢吸引住,达布将军的人马,则沿着白马河,威逼阶州,让阶州兵力动弹不得。” 只有论战之时,石虎才有兴趣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语句流畅,绝非纳言之辈。 “你们两部的任务就是让敌人分兵,不必强攻坚城,黑雕军主力部队,将在凤州与李重进决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29章 郭行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灵州第一场雪到来之时,大梁城只是吹了些北风,大梁城的雪比灵州约模要晚上半个月。 侯云策在中门下看了一上午的奏折,这些奏折让他感慨连连。 范质和杨光义死后,他在广政殿烧掉了大臣们和范、赵两人来往的信,将这两人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谁知这一段时间,无数的大臣都向范、赵两人踏上一只脚,雪花般的奏折揭露了范、赵的罪行,数年来大梁城无数的怪事、异事、难事、丑事都在为范、赵两人谋反的证据,包括五丈河上两次出现的反动标语、袭击先帝的刺杀事件,都由两人顶罪了事。 侯云策选了几个看上去不是太离谱的奏折,放在桌上,准备送给其他几位宰相,而没有被选上的众多奏折,全部由小吏们封存,再也不能见天日。 “这就是文人的气节?真他妈的。”侯云策漫步走到大院里,这许多漂亮的谎言,让他头昏脑胀。 魏仁浦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站在侯云策身边。 经过范质事件,魏仁浦已在心中把侯云策奉为比首席宰相地位还要高的宰相,用更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唯侯云策马首是赡。他仿佛明白侯云策的心思,在其身后感叹道:“真没有想到,范质、杨光义竟然是这样的贰臣,许多当年难解之事,现在终于真相大白。” 大林朝出了首席辅政大臣被杀一事,这让许多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心生怀疑,他们一面暗自准备,一边派使节到大梁打探情况,为了稳住这些镇守四方的节度使们,侯云策急需安抚如魏仁浦之流的资历老、位置高的重臣。 侯云策微笑道:“路遥知见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话说得真好,这么多年来共事,我觉得魏相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两位宰相并排站在大院里,中门下的给事中等下级官职,就在东、西两侧地坐着办公,他们看到两位宰相并排站在院中,都停下笔观察着两位阁老,当侯云策或魏仁浦无意中掉转头时。这些官员们就会奋笔疾,一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 魏仁浦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靠着人情练达、办事谨慎而爬上了高位,他身材矮小,只到侯云策的肩头,但是一身绯红衣服和久历官场的气度,还是颇有宰相的风姿。 “桌上的几份奏折,还有些道理,算是指到了范质和杨光义的要害,魏阁老,我让人给你送来。” 魏仁浦就在院子里,很快看完奏折,双手抱在肚子上,微微一笑道:“广政殿的一盆火,已经烧掉了范质和杨光义地根基,侯相真是好气量,在下是万万不如。” 侯云策赞扬了他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魏仁浦立刻还了一句赞美之言,又道:“十宗罪一出,令许多受臣子知道当年所受之蒙蔽,如今万众归心,朝廷再无一丝内扰。只是边关节镇对发生在大梁的这些事情不太清楚,如今派了不少使节到大梁来打探。这几份奏折正好可以发下去,让这些使节了解事情的真相。” 他又加了一句,“此事就由我来办理吧。” 侯云策暗道:“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爽快,一点就通。”嘴上道:“魏相德高望重,这些节镇莫不心服口服,就请阁老去办理此事。” 魏仁浦打了一个“哈、哈”,脸上核桃也松开来,道:“我这就把事情安排下去。” 节度使是掌握一方的军政大员,统辖数州郡。集财权、军权、政权于一身,向来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侯云策在灵州为节度使之时,就很好地演绎了节度使控制地方的手段。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侯云策目前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限制节度使地权力,却又不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在黑城之时,太师李甲时常和侯云策探讨当年被军将夺权的往事,提出重回中原以后,要削弱了重将兵权,方法就是改革军制,文臣统兵、兵将分离,最终取消节度制,加强了中央集权对军队及地方的控制,彻底解决节镇势大、雄跨一方的难题。 侯云策生长在黑城,懂得军力的重要性,他提出一个问题:“若边镇军队无力,如何抵御胡人?” 太师李甲对此的策略是强干弱支,将军力集中到中枢,有战事再临时授权大将出击。 如今侯云策控制了朝政,往日与太师的探讨便浮现在眼前。他知道太师所言有理,可是太师没有统过兵,对武事不在行,且心存藐视,若是真按太师的做法,以中原之大,胡骑却可能乘隙而进。 侯云策默默想着以前与太师的讨论,眼神变得深远。 魏仁浦自然不知道侯云策为何突然间沉默下来,可是他习惯了大人物的阴睛不定(虽然他也是大人物),最先是太祖,后来的林荣,现在是侯云策,就知趣地道:“在下告辞了,抓紧把侯相交待的事情办了。” 侯云策随手挥了挥,道:“那就有劳魏相了。” 坐在东侧的给事中吴若谷,正好看到侯云策地手势和魏仁浦躬身而退地形象,他微微一笑,暗道:侯云策离权倾天下只有一步之遥了。 正在这时,天空中传来的鸽哨地声音,一只孤独的鸽子在灰色的天空中慢慢地飞过,虽然速度不慢,可是这些年侯云策长期和鸽子接触,立刻判断出这只是经过长途飞行的“信鸽。 回到城南侯府之时,封沙已经把密信翻译了出来,见到侯云策回来,就笑道:“石帅已经分别和大蕃人达布和达娃贡谈好,就在正月初一出兵秦州和凤州。” 封沙经过多年磨砾,已经由单纯的随从上升到了可以参与决策的地步,他已正式受命重组“竹园”。 侯云策接过密信看了看,然后不发一言进了房,房内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侯云策抱着双手站在地图边,过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对封沙道:“请郭帅来。” 郭炯到来后,侯云策也不寒暄,道:“郭郎,我准备让你到京兆府去出任永兴节度使,从禁军调出二到三万人马,由你全权指挥,你的任务是把李重进的人马堵在京兆府以西。”他冷笑两声:“李重进勾结唐门,害了王朴,若不是我们反应快,下一步就是陛下和我,此贼必须要死。” 郭炯双眉微扬,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豪气冲天地道:“李重进是什么东西,只要黑雕军南下,立刻就灰飞烟灭,侯相过于谨慎了。” 侯云策有些不满地瞪了郭炯一眼,道:“郭郎,你现在是大将军,做事要多动脑筋,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打仗而动兵,除了利益,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大动干戈。京兆府,是大武帝都,地理位置十分显要,若是由黑雕军占据了此都,则灵州、颁州、秦州、凤州这一大片尽入我手,有了这一块根据地,则进可攻,退可守,占尽先机。” 郭炯跟随侯云策多年,何尝不知其心意,刚才之言只是在试探,听到侯云策说得直接,就开心地笑道:“侯相放心,我定然将京兆府牢牢掌握我的手中。” 郭炯兴冲冲回府,刚至府弟,就见到一名青衫人站在门外,厚厚的竹笠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郭炯也没有在意,就要进府之时,那青衫人突然道:“郭炯。”听闻此声,郭炯愣了愣,随即从马上滚了下来,跪到在地,道:“父亲,你怎么到来了。” 来人正是郭炯的父亲郭行简,郭府新管家听说阿郎的父亲被挡在了门外,吓得屁滚尿流,从屋里冲出来,跪在了郭行简的面前。 郭行简和气地说道:“不知者不怪,况且我也没有报姓名,你起来吧。” 管家狠狠地磕了几个头,在地面撞得“砰、砰”直响,这才爬了起来,他对着手下道:“快去准备饭菜,要最好的。” 郭行简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却已是花白一片,轻声道:“昝居润当年可是先帝的心腹之一,没有想到居然落到如此下场。” 郭家向来家法森严,郭炯如今虽然贵为禁军七大将之一,在父亲面前仍然不敢乱』乱动。 看着在院子里毕恭毕敬的仆人,郭行简有些感叹地道:“为父看了五朝兴衰,正所谓富贵如浮云,你要好自为之。” 郭炯知道父亲所说的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绝对另有深意,没有急于询问,道:“父亲是何时从家里出发,怎么事先不来个信,家里一切可好?” 郭行简摆摆手,打断郭炯,道:“先不谈家事,找个清静地方,我有事和你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0章 战磁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进入内屋,郭行简也没有废话,直接就进入主题,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几句话下来,郭行简脸上已有怒色,猛地拍了拍桌面,喝道:“从今天起,郭家儿郎皆不准在朝廷作官。” 郭炯毕恭毕敬地站在郭行简身前,脸上露出很无奈的神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郭行简立刻接口道:“恐怕这不是俗语,是侯云策的话吧,你明明是朝廷的大将,胡说什么江湖。” 郭炯知道父亲在做官时是御史中口才最好的,胡搅蛮缠的本事太祖也极为欣赏,此时,郭炯算尝到了父亲的辩才,心中不断苦笑,诚恳地道:“就算是我立刻解甲归田,就算侯相不追究,其他人仍然会把我当成黑雕军的人。若说退隐就能避祸,这是自欺欺人,那些人一朝得势,不用想也知道后果。” 郭行简想也没想,反击道:“哪些人?你给我说清楚。” 郭炯自顾自道:“想当年,若不是侯相率军突袭了沧州城,我们郭家早已是刘存孝刀下之鬼。” 郭行简冷笑了数声,道:“别说远了,我知道,你现在翅膀长硬了,父亲的话也可以不听了,难道我就不能行家法?” 郭炯低着头闷了一会,心一横,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就请父亲恕儿子不孝之罪。” 郭行简索性就把话挑明,“侯云策率军收复了幽云十八州,也算得上英雄人物,可是他在大梁城先后诛杀了田敏、田淑妃、昝居润,范质和杨光义,手段狠辣,心胸狭窄,真是让天下英雄齿冷。” “被杀之人皆有该杀之罪,圣旨说得很清楚。” “圣旨,如今圣旨就是侯云策手中之物,你别以为我远在沧州,就不明白朝中局势,别忘了,我可是多朝老臣,什么事情没有见过。” 郭炯冷汗从后背迅速的窜了出来。忙道:“父亲,说这话可要灭九族,岂能乱言。” “哼,你怕了,害怕就卸甲归田。” 郭炯眼睛突然闪出一丝寒光,挺直了腰,道:“不管外人怎么说,在儿子心目中。侯云策就是了不起的英雄,就算他是曹操,我也要跟着他,如今郭家、白家和侯家,还有山东崔家,甚至是赵家,大家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郭炯没有给郭行简发挥口才的时间,不容置疑地道:“你的孙子在灵州,我这就派人沧州去接母亲。送你们到灵州去看看孙子,沧州太靠近契丹人,并不安全。” 郭行简见了儿子的神情,听到儿子说话斩钉截铁的语气,猛然间意识到儿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儿子,他已从丧妻之后终日痛苦的读人,变成了一名雄心万丈、意气昂扬的大将军,此时要叫他掉头绝无可能。 郭行简对侯云策并无成见,甚至从内心深处还极为欣赏,只是这半年来,他听到了各种传言,以他的眼光来看,就算是这些传言有小部分是真实的,侯云策已经由忠臣变成了曹操式的人物。 大侯朝的血腥屠杀是郭行简永远摆脱不了的噩梦,因此,他终于来到了大梁城。想劝阻儿子激流勇退,可是今日一见,明白儿子已经身陷局中,无法抽身了。郭行简忽然发现,儿子面相和神情居然和太祖当年领兵之时极为相似,都是那么的坚毅果断,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默然坐了一会,郭行简长叹息一声:“今日所说,其实并不是我一人之言,这都是社会上的流言,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任何人要一统天下,必须天下归心,这是金玉良言,望你们能够明白。”说到这,郭行简神情中有着说不出的寂寥,“罢、罢、罢,就送你母亲到灵州去吧,那里应是黑雕军最坚固的堡垒。” 郭炯见老父亲如此,也颇有些过意不去。他亲自守在父亲床前,陪父亲就寝。 郭行简还未睡下,侯云策的传令兵已到了家门口。 中门下灯火明亮,十几盏油灯此起彼伏的摇晃着,侯云策、王薄、魏仁浦、李继勋、向训、郭炯、时英等在大梁城的将相济济一堂,年轻人已经在这里占据了半数。 范质一死,侯云策已是首席辅政大臣,威望极高。他见应该到了全到了,道:“李筠反了,他勾结北汉兵,沿着扑向了大梁。” 李筠是大林老臣,七年来都镇守在泽州一带,他的责任是防备北汉,虽然屡打败仗,他的部队却也没有被北汉和契丹军歼灭,战斗力也算不俗。 这一段时间,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众将相对李筠反叛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意外。 侯云策扫了一眼众臣,把目光停在李继勋面前,道:“李枢密,你有何良策?” 李继勋原为汴河水师统领,在显德七年初,他高升为枢密副使,时英接替他成为了汴河水师统领,他和杨光义等人结为“义社十兄弟”,结义之时,李继勋职务最高,成为了十兄弟之首,只是随着杨光义地位越来越高,杨光义渐渐接替了李继勋的位置成为了十兄弟事实上的首领。 杨光义被诛,分散在各军中的“义社十兄弟”都没有受到牵连,这让李继勋在暗中庆幸的同时又感到脖子发冷,他在侯云策面前不敢摆出枢密使的架子,听到其询问,立刻站起来,拱手道:“北面行营都部署张永德驻守在泽州,李筠叛军很难突破泽州防线,显德初年北汉军直入中原腹地地情形不会再出现了。” 宣徵南院使向训此时已经荣升为宰相,接过李继勋的话头道:“李筠部则不足为虑,我最担心的是北汉军,北汉虽然人少地寡,其军队却极为强悍,去年北汉军曾经派三万出团柏谷,兵锋极健。李筠部加上北汉军,叛军实力不容小觑。” 侯云策在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把叛军放在眼里,更重视的是大林朝内部的稳定,但是这种情绪不能表现出来,道:“向相所虑极是,我们必须以雷霆之势击败叛军,若给叛军以喘息机会,就会对全局造成极坏的影响。目前。磁州张永德军只有三万人,在兵力上劣于叛军,我建议重组成北面行营都部署,从韩令坤所部抽调一万人、从沧州袁彦部抽调一万人、从大名府抽调一万人,组成北上联军,征讨李筠。” 他在空中使劲地挥了挥手,道:“此次我要亲自领兵。” “大梁帝都守卫极为重要,龙威军左厢军五千人、铁骑军左厢军一万人、汴河水师两万人。总计四万人留守大梁城。” “我出征以后,大梁朝廷就由魏阁老主持,王阁老负责筹备大军地粮草辎重。” 征讨令一出,大林朝再次动员起来。 十二月十日,郭炯率领着从各地抽调的两万人马到京兆府。成为新一任的永兴节度使,李重进被逼反之后,其攻势早已被扼制在凤翔以西。郭炯的使命并不是击败李重进,其最重要的任务是控制京兆府以西。 对李重进的总攻时间定于正月初一,黑雕军、达布军、达娃贡军和永兴军,从四个方向同时向李重进发动进攻,一战而定西北。 十二月十七日,侯云策率领着三万讨伐军,出大梁,向磁州靠近。此时磁州大战已近一月,李筠部和北汉军刘继业部数败张永德军,张永德被迫放弃磁州外围,残军退入了磁州城内,苦守待援。 十二月二十六日,侯云策所部人马抵达了磁州以北约三十里的马头堡,马头堡是磁州军最后一个堡垒,此时已被北汉军强攻得手,马头堡上已经飘起了北汉军的旗帜。 侯云策所部人马共分为前锋军和后军两部,前锋军由石守信统领,后军统领则为王腾骧。 王腾骧原为灵州节度使冯继业的爱将,在清水河大战中。冯继业派王腾骧参加了西北大战,侯云策极为喜爱这一员长相酷似关羽的将领,就趁着林荣重整禁军之机,将王腾骧调至了禁军,这一次又以北伐之名,将王腾骧调至麾下。 北伐军被阻于马头堡前,二十六日下午,石守信、王腾骧、光紫驼、封沙、王彦升等人齐聚帐中,商议进攻马头堡事宜。 王腾骧在清水河大战中曾经跟随过侯云策,对这种战前讨论会并不惊。石守信是第一次跟随着侯云策作战,当他看到光紫驼、王彦升这样的中级军官都可以侯云策面前提出意见,吃惊之余亦大是佩服,对侯云策也颇有些刮目相看。不过,他做过义社十兄弟之一,对侯云策还是相当岂惮。 侯云策看到石守信稳重不言,就点名道,“石将军,你对攻打马家堡有何意见?” 石守信恭敬地道:“末将曾经多次到过马头堡,此堡是磁州通往大梁地屏障,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要增援磁州,必须要占领此堡。只是,马头堡十分牢固,若强攻必定损失惨重。” 石守信下首坐着悍将王彦升,他所领人马第一个攻入幽州城,虽然所部人马损失殆尽,仍然因功升职,此时他已是石守信的副手。 侯云策把目光转向了王彦升,道:“当日王将军第一个率军攻入幽州城,对打坚城定然有所心得,你有何想法,尽管大胆说,跟随我地将军们都知道规矩,战前商议时务必畅所欲言,一旦定计,就是天王老子也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你就讲吧。” 王彦升胆子向来极壮,受到了侯云策的鼓励,就道:“若绕道马头堡向磁州进攻,大军则要多行八百余里。若战事遇阻,马头堡还会立刻反扑我们,断我粮道。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打下马头堡。打幽州之时,我们炸开了城墙,我想马头堡的寨墙无论如何坚固也不会强于幽州城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1章 风之子战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马头堡建于一块巨石之上,从平地向堡内进攻,必须要沿着巨石形成的斜坡向上仰攻,这段斜坡虽然并不陡峭,可是足有三、四百步,且没有任何掩护,正是天然的阻击阵地。 大林军在狭窄的马头堡前根本无法展开,三万人马摆出长蛇阵,正对马头堡的大林军不过二千人,这样的人数比不足以抵销马头堡坚固阵地带来的防守优势。 侯云策抵近马头堡,在斜坡起始段站住,抬头打量马头堡,只见北汉军军旗在马头堡上迎风招展,在马头堡左侧还飘着一面大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篆“刘”字。 侯云策望着有“刘”字的旗帜,问道:“这是不是刘继业的部队。” 钱向南的军情营早已把出师磁州的北汉军情况打探清楚,封沙自然心中有数,迅速答道:“正是刘继业的人马。” 马头堡上的北汉军人头攒动,几名将军模样的人对着堡下指指点点。 石守信曾经跟随着张永德多次到过马头堡,猛然间有些不好的预感,就提马上前道:“侯相,马头堡装备着三架床弩,若没有被破坏掉,这里就在床弩的射程内,请侯相稍稍退后一些。” 马头堡上,满脸大胡子、长相粗犷的北汉军指挥使刘继成,用手搭在额头,挡住秋天少有的阳光,观察着马头堡前的大林军。 抢占马头堡的北汉军是北汉军前锋营,前锋营指挥使刘继成是北汉军统领刘继业的心腹爱将,两人虽然名字相近,却并不是亲戚,也正因为名字相似,刘继业才把刘继成选到了亲卫队,刘继成很快就用实力证明了刘继业的选择极为正确。 刘继成身边的副指挥吴征道:“大林军的增援部队人数不少。看样子有三万多人。” 马头堡上只有一千北汉军,吴征的底气明显不足。 刘继成仿佛没有听到吴征的话,凝神看了一会,忽然有些兴奋地道:“今天撞大运了,斜坡处的一群人都身穿玄甲,看模样是大林军将领,这么多军将围在一起,里面肯定有一个是大鱼,就是最中间的那名玄甲汉子,其他人纷纷均和他说话,说不定此人是大林军大将,你赶快让儿郎们把床弩准备好,我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继成率前锋营一千军士数百里奔袭,为了行动方便,没有带床弩、投石机等重武器。他们在夺占了马头堡之后,找到了大林守军三架被破坏的床弩,幸运的是其中一架床弩损伤轻微,稍稍修复之后就可以投入使用。 吴征心里有些犹豫,若真是射杀了大林军大将,在大林军的报复下。只怕前锋营一千人都要把命搭在马头堡。 刘继成十分了解吴征,见他迟疑,瞪大眼睛道:“你快去,大林军要增援磁州。就必须从马头堡经过,这一场血战免不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射杀了大林军大将,可以夺其士气。” 刘继成和吴征在一起搭挡有好几年了,最先两人都是小兵,随后刘继成当了伍长。吴征就成了伍长的跟班,随着刘继成职务的升高,吴征也始终是刘继成的副手。 刘继成胆大包天,指挥作战很有一套,北汉虽然是契丹的附属,由于契丹军时常进入北汉境内打草谷,北汉军和契丹军时常小规模交手,前锋营一千人。正好适合与契丹军搞摩擦。一来二去,前锋营在契丹军中都有了威名。 刘继成大大咧咧,最讨厌琐碎事务。吴征天生是刘继成的副手,胆子不大,却是心细如发,前锋营的诸多具体事务都是由吴征在操持。不打仗的时候,刘继成时常把部队丢给吴征,自己到营外去快活。 两人在一起相得宜彰,把北汉军的前锋营打理得兵强马壮,成为刘继业手中最为精悍的人马之一。 马头堡前地侯云策似乎对“刘”字旗很感兴趣,石守信提醒了一遍,侯云策还没有发应,石守信有些着急地道:“侯相,你是大帅,不应轻易涉险。” 侯云策这才从思绪中走了出来,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石守信,提马缰,道:“刘继业是一员猛将,显德元年,我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他居然能在黑雕军的包围中冲了出来,而且还伤了两个校尉,此人我很感兴趣。” 这几年,军情营加大了对北汉的渗透,在前不久,军情营完成了对北汉军情报收集工作,北汉所有高级将领地家世、性格、特长和缺点,已被军情营编辑成册,刘继业的家世自然也在其中。 “刘继业:本名叫杨重贵,父杨信,为麟州大族,后汉时占据麟州自称刺史。杨信归附后汉之时,为了结交当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派年幼的杨重贵到了太原,年少英武的杨重贵很受北汉刘崇看重,以杨重贵为养孙,改名为刘继业。刘继业以骁勇著称,以功升迁到建雄军节度使。” 在马头堡前,侯云策看到了飘扬在堡上的“刘”字大旗,立刻想起那条信息。刘继业本是猛将,又是北汉大族,若是收复此人,北汉可定。 石守信不知内情,却不禁有些纳闷,北汉刘继业虽然有些名气,可是大林朝勇将如云,刘继业实在也算不了什么。 侯云策刚刚掉转马头,就听到马头堡上“嘣”地想了一声,一只粗大的弩箭向着侯云策飞了过来,侯云策后背对着了马头堡,太熟悉床弩的声音和速度,没有回头,直接翻身滚下战马。 侯云策身后是亲卫罗青松和林中虎。此时林中虎并未掉转马头,听到床弩之声,立刻不假思索地抽出长刀,当粗大的弩箭呼啸着射来之时,林中虎对着弩箭的方向,猛地挥刀横击,只听得“呯”地一声巨响,长刀已经砍在了弩箭箭杆。 床弩弩箭冲力极大,林中虎这一刀砍在了弩箭的正中。但是弩箭冲劲不减,只是稍稍偏了方向,这一偏却使弩箭正中侯云策坐骑“风之子”地头部,只听得“风之子”长嘶一声,竟被钉在了地上。 石守信、封沙等将都已吓得面色惨白,罗青松俯身把手伸向侯云策,侯云策稍一借力,跃上了罗青松地战马。战马带着两人迅速脱离了床弩的射程。 就在众将向后退出床弩的射程之时,一匹战马向着马头堡疾奔而去,他沿着斜坡很快就接近马头堡,三枝雕翎箭如闪电一般扑向马头堡。 站在马头堡上的刘继成眼疾身快,一侧身。一枝雕翎箭从脸侧扫过,箭簇已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刘继成身后的两名亲卫就没有这么幸运,惨叫顿起,两人脸上各自插着一枝雕翎箭。 马头堡上的北汉军吹呼声刚刚落下,大林军的欢呼声就响了起来。 在马头堡立威地箭手正是黑雕军中第一神箭刘黑彀,他从灵州到了大梁以后,如龙困浅滩,难得有一显身手地机会,这一次见到侯云策遇险,立刻上前用精准的箭法向北汉军还以颜色。 刘黑彀神箭惊人,马头堡上的北汉军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还击,愣愣地看着在堡前的刘黑彀。等到刘黑彀掉转马头,潇洒地冲下斜坡,堡上的北汉军这才醒悟过来,纷纷向下射箭,刘黑彀已经迅速离开了箭程。 石守信由衷地赞道:“刘指挥神箭无敌,真乃后羿再生,军中恐怕只有马仁瑀才有如此神箭。” “还是贺术海东,他也不错。”刘黑彀闻言只是骄傲地一笑,挂好长弓,就回到侯云策身后。 “风之子”被床弩弩箭钉在地上。已殉命多时,几位军士顶着步兵大方盾。驾着一辆运粮车,这才把“风之子”抬了回来。 马头堡的床弩发射一箭之后,已受到破坏的板机再度损坏,没有办法发射,刘继成脸上流了一串鲜血,此时他已经收敛了轻视之心和侥幸之心,下令道:“各队作好迎敌准备,堡下的军士随时准备向上运送檑木和石块。” 刘继成做好了与大林军拼死一战地准备,但是大林军却迟迟没有动作。 强壮的风之子已经耗尽了生命中最后能量,大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侯云策蹲在“风之子”身边,轻轻抚摸着跟随自己南征并战的战马。 当侯云策站起来之时,众将都屏声凝神,准备向马头堡发起进攻,侯云策沉默了一会,做出了一个令众人惊讶的决定:“各军向后退,安营扎寨。” 新营寨里,石守信、王腾骧、封沙、王彦升、光紫驼都全身披挂做在下首。 “马头堡建在巨石之上,在堡上可以俯瞰堡下的一举一动,很难用火药炸开堡上围墙,军士们强攻必然会付出惨重损失。从今天实地看的情况,马头堡内部地面积不大,我们只要在堡前放上数十架投石机,用石弹和火弹轮番进攻,不出几日,堡上就无可战之兵,马头堡不攻自破。”侯云策看众将神情凝重,道:“这是战前议事,众将有何良策或疑议尽管提出来。” 众将都是老兵油子,不断地琢磨侯云策的提议。 王腾骧最先提出异议,“侯相之策可谓是攻破马头堡的万全之策,只是我军北上增援并没有想到要攻打坚城,所以后军中只有十架投石车,十架投石车不能完全覆盖马头堡,若此时从大梁城调来投石车,恐怕要经过半月时间才能到,半个月的时间,不知磁州守军能否顶得住叛军地疯狂进攻。” 他还有一句话闷在心里没有说:“以当前朝局,侯相若是长期在外征战,时间久了,内政说不定会起风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2章 马头堡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马头堡,两军对峙已有数天,北汉前锋营指挥使刘继成天天站在马头堡寨墙上,守候着随时到来的进攻,预料中的血战却迟迟没有开始,大林军平静反而让刘继成心生惊疑,从他的经验,越是强烈的暴风雨,在来临之前,总会有一段异常的宁静。 大林军围城的多天,投石车陆续出现在马头堡阵地前方,刘继成和吴征看到这些庞然大物,都是面面相觑。 吴征回头瞧瞧堡内并不宽阔的营地,已是心胆俱丧,“难怪大林军没有发起进攻,肯定是在等这些投石车,这数十辆投石车将辅天盖地的石头砸过来,堡内地势狭窄,前锋营一千人根本无处躲藏,这可如何是好?” 刘继成瞪着眼睛,想训斥吴征一番,可是吴征说的是实话,训斥之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忽然冲下了寨墙,找了一把铁锹,在堡内挖了起来,堡内地面的土层极薄,铁锹没有挖多久,就遇上了坚硬的巨石。 刘继成阴沉着脸,提着铁锹来到了马头堡的后堡。后堡里有一口山泉,一股水从石底流出来,这股水正是堡内的唯一水源,在堡内转了数圈,最后他失望地把铁锹扔到了一边,“吴郎,你立刻带着七百人出后堡,到十里外的天柱山等着我们。” 吴征摇头道:“不行,三百人如何守得住马头堡,这摆明是送死。” 刘继成瞪起眼睛,道:“你少啰嗦,堡内的寨墙后面最多可以藏二、三百人,一千人放在堡内,就如鱼在砧板之上,于防守无益。纯粹是等死。”他用力拍了拍吴征的肩膀,道:“你必须把七百人给我带好,少了一个人,我要找你算帐。” 马头堡外的大林军,很有耐心地积蓄力量,一架架投石车耸立在堡前斜坡下面,每架投石车都准备了大量的石块,还有一些厚实的瓦罐。瓦罐里面装着猛火油,这是侯云策极为喜爱的一种攻城武器。 又过了一天,投石车全部准备就绪。 吃过午餐不久,面如重枣、长须飘飘地王腾骧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投石车阵。 马头堡对面,北汉军士挥动着刀枪向大林军挑衅。 王腾骧有些怜惜地看着这些勇敢的北汉军士,挥了挥手。身后的传令兵立刻挥动了红旗。只听得“嗡、嗡”之声大作,十块磨盘大的圆石向堡内飞去,第一次发射并不准确,有四块圆石砸在了堡外。 随着红旗挥动,三组投石车几乎不间断地向着马头堡狠狠地砸了过去,经过第一轮试射。投石车调整了角度,大大地提高了精度,此时,马头堡就如一个水池,石块就如青蛙,只见一组又一组青蛙向着水池跳了进去,每一次跳跃,都能听到不断的“呯、呯”之声。 马头堡前面的大林军军士都伸长了脖子,就如观看烟花的无关闲汉一样,抱着手臂、流着口水看着投石车表演,战场的杀伐之气被一边倒的进攻冲得有些淡了。 王腾骧眯着眼睛观察着堡内的动向。他视力极好,甚至可以用看见马头堡内升腾而起的灰尘,不过,王腾骧始终觉得有些怪异:为何投石车如此剧烈的进攻,堡内只有零星的惨叫声? 侯云策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第一波进攻结束之后,他提马来到了王腾骧身边,道:“是否有不对劲地地方?” “堡内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在这样的攻击之下。肯定有较大的伤亡,怪啊,我没有听到堡内的惨叫声。” 这时,堡内又站起了北汉军,对着大林军一阵狂吼,发泄着被人狠揍又无法还手的郁闷。 侯云策心中一动,有些怀疑地问道:“堡内北汉军有多少人?” 跟在侯云策身后地石守信道:“据逃出来的一个马头堡守军说,偷袭的北汉军人数在千人以上。” 王腾骧和侯云策对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王腾骧道:“莫非北汉军大部已逃,这些人只是疑兵?我认为强攻的时机到了?” 侯云策道:“你是前线指挥,有权临机决断。” 投石车暂时停了下来,军士们用陶罐代替了圆石,调整了角度,准备火烧马头堡。 数排弩箭手来到了阵前,十架修橹车位于弩箭手前列,修橹车与愤辒相似,顶部蒙以生牛皮,下面是粗大圆木支撑,主要目的是将军士送到靠近城墙的地方。 五百步军则举起如墙般的木梯,做好了向马头堡发起冲锋的准备。 准备工作就绪,陶罐和火球如陨石般飞进了马头堡内,火光、浓烟直冲到半空。 刘继成和两百名北汉军士全部紧靠在寨墙根,利用寨墙抵挡投石车的进攻,大林军的圆石大多从寨墙上空飞进了堡内,只有少部分击打在围墙上,马头堡的寨墙用粘土牢牢夯实,每夯实一层还浇上浓稠米汤,完工时,监工就用尖锐的铁锥刺墙,凡是铁锥能全部刺入围墙,则必须重修。 马头堡寨墙经受住了圆石巨大的冲力,尽管寨墙被砸了一个个小坑,却依然有效地保护着墙后的军士,只有数名军士被圆石砸死砸伤。 等到大林军投石车攻击暂时结束,刘继成立刻派军士下到堡中收集圆石,这些圆石可以顺着斜城往下滚,恰恰是极历害的防守利器。 大林军调兵遣将完毕,投石车又开始做进攻准备,北汉军故技重施,全部躲在寨墙后面,这一次大林军投石车投出的不少陶罐都落在了寨墙附近,猛火油在堡墙上四处飞溅。 刘继成并不惊慌,微微冷知。他早已料到投石车旁边堆积的陶罐装的是猛火油,就在围墙后面每隔十步就堆放了一些泥土,用来扑灭猛火油引发地大火。饶是刘继成准备充分,猛火油在狭窄地寨墙上猛烈燃烧,还是让北汉军士受到了严重损失,十几名北汉军士被烧死,数十名被烧成重伤。 刘继成不停地在寨墙上跑来跑去,指挥北汉军用泥土灭火,寨墙上没有引火之物,等到大林军战鼓响起之时,虽然寨墙上四处冒烟,大火却基本被扑灭。 刘继成满脸尘土,灰一道黑一道,大喊道:“大林军要进攻了,准备圆石和檑木。” 寨墙外,呐喊声震耳,大林军的修橹车沿着斜坡向着寨墙逼近,从高处滚落地圆石和檑木不断砸在修橹车,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修橹车专为攻城所设计,极为坚固,缓慢而坚定的向着寨墙靠近,十辆修橹车在弩箭的射程内停了下来,数十名弩箭手们以修橹车为依靠,瞄准了寨墙。 大林禁军的弩箭和黑雕军不同,黑雕军是黄桦手弩为主,禁军却以脚踏弩为主,论杀伤力,脚踏弩强于黄桦手弩,论机动性和发射速度,黄桦手弩明显优于脚踏弩。 脚踏弩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将寨墙上的北汉军压制住。 大林军的战鼓再响,手持梯子的大林军士们疯狂地朝着寨墙冲去,北汉军士在弩箭的威胁之下不敢露出身体,只能在几个观察哨的指挥下,将圆石和檑木扔出寨墙。随着几个观察哨兵脸上插上了雕翎箭,北汉军士失去了指引,只能盲目地将圆石和檑木向外砸去。 马头堡寨墙正面并不宽阔,这些盲目的圆石和檑木也对大林军构成了威胁,寨墙外惨叫声不绝于耳。大林军虽然伤亡不小,攻势却极为坚决,很快,大林军数十架木梯已经搭在了寨墙之上。 刘继成眼见敌人就要上墙,手持一根花梨木长枪,他喊道:“结枪阵。”北汉两百军士只剩下一百多人,他们三人一组,手持清一色的长枪,枪尖对准长梯。 当大林军军士从木梯上冒出头时,无数如毒蛇一般的长枪就凶狠地直刺过来。 刘继成接连刺杀了三名大林军,第四个从木梯爬上来的大林军,身手极为了得,用步兵小盾挡住了刘继成的突刺,翻身跳进了寨墙。刘继成立刻退后一步,蓄势之后,长枪快如奔雷,刺向大林军军士腹部。 大林军军士向左侧一闪,躲过了刘继成的致命一击。 刘继成身边的军士也是用枪高手,趁着大林军军士躲闪之后立足未稳,长枪猛地刺入其胸口,同时用力绞动,大林军军士剧痛之下,门户大开,刘继成手中长枪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刘继成力量极大,双手将长枪用力向上一挑,大林军军士竟然被挑了起来,砸在一名刚刚爬上寨墙的大林军军士。 寨墙内外,已被鲜血所染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3章 破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马头堡上寨墙上,大林军军士就如断线的风筝,不断地从寨墙上摔落下来,在马头堡前方,依靠着修橹车掩护的大林军弩箭手们,紧紧握着手上的弩弓,却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寨墙上根本看不到北汉军的身影。 一般情况下,守城一方军士会出现在城墙边,用兵器以上击下,阻止敌军爬上城墙,守城军士居高临下,有着位置上的优势,可是身体必然会暴露出来一部分,这就给了城下敌方箭手杀敌的机会。 契丹军和中原军队拼杀了上百年,在野战中屡屡击败中原军队,却在一次次攻城战中蒙受了损失,也用血之教训获取了不少攻城经验。其中一种战术,就是在城下安排大量箭术高超的弓箭手,专门施放冷箭,击杀那些暴露出身体的敌军军士。 刘继成率领的前锋营长期驻守在北部边境线上,和契丹军交手就如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他们在最初交战之时,被契丹军的弓箭手杀伤无数。刘继成痛定思痛,也就改变了战术。 其经典战术如下:前锋营守城之时,只要契丹军发起了最后进攻,军士们就会离开城墙约三步远,然后三人一组列好枪阵,将上墙敌军快速刺杀。 此种战术有二个好处,一是可以避开契丹军精准的弓箭手;二是每次攻城,契丹人的长梯数量总是有限的,三人一组的枪阵,可以在局部上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三是前锋营上下都苦练过刘继业将军传授的刘家枪法,枪法实有过人之处,契丹人一对一对抗,占不到任何便宜。 自从使用了新战术以后。前锋营屡次在守城战中将契丹军杀得落花流水、心惊胆战,此次守卫马头堡之战,刘继成的枪阵也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用两百多残兵,将最先爬上寨墙的大林军悉数刺杀。 鲜血,将土灰色的寨墙染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红色。 杀戮战场,毫不费力地将平时隐藏起来的心性表露无疑。这就如酒场和赌博场一样,总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人性最隐密地部分。 大林军士们原本以为可以一战而下马头堡,没有料到北汉军如此难打,皆变色。 血腥味道顺着过沟的山风,让侯云策眼光越发锋利起来。他就如一只雄居于食物链顶端的东北猛虎,威严地注视着远方的战场,仿佛根本没有见到大林军第一次进攻受挫。前线指挥权是王腾骧。侯云策充分相信他的能力,古人云:一将功成万骨枯,虽然是对战争的批评和反省,却客观揭示了战争特有的规律。 败退回来的指挥使王腾明,从寨墙上摔下来之后,砸在一名阵亡军士地身上,这才没有被摔伤。他肩膀上被枪头扎了一个血洞,血如泉水,一股一股往外涌,他痛得呲牙咧嘴,道:“寨墙上的军汉,长枪使得当真厉害。” “有多少人?” “只有两百多人。我刚刚爬上寨墙,肩膀上就中了一枪,也没有看太清楚,但是敌人肯定不多。” 王腾骧又召来数人询问,已清楚了解马头堡内部的情况,冷笑数声,道:“真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王骧骧没有采取添油战术,果断地下达了总攻命令。 无数装有猛火油的陶罐和圆石倾泄到了马头堡内,堡内很快大火熊熊。 修橹车不断向前移动,进入箭程之后,两百名大林军长弓手取代了脚踏弩手,他们举箭向天。一排排的弓箭划出漂亮抛物线。飞向天空后,又从天空中扑向了寨墙。这一阵箭雨极具穿透力,不少正在寨墙上灭火的北汉军士转眼间被射成了刺猬。 狼狈不堪的北汉军士只能紧紧靠在寨墙后面,利用寨墙来躲避从天而降的铁箭。 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大林军战鼓声大作。 上百架木梯搭上了寨墙,此时北汉军士只剩下百来人,在巨大的差距面前,北汉军的抵抗已经没有了实际的意义。等到侯云策进入马头堡之时,大林军已经完全占领了马头堡。 在堡中间的院子里,数百名军士用步兵大方盾将数十多名北汉军士团团围住,大林军士们眼中全是腾腾的杀气,只待王腾骧一声令下,就将被围住的北汉军砍成肉酱。 刘继成浑身是血,大腿上还插着一根铁箭,后背中了一刀,面临绝境。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和其亲卫围成一个小型的圆阵,长枪斜举,就如拼死一搏的豪猪。 一名军士来到王腾骧马前,道:“报告将军,已经清点好了,堡内共有二百三十二具北汉军士的尸体,有三十二名北汉伤兵。”王腾骧眉毛抽动了数下,心中暗自佩服,道:“这些北汉军当真胆大,居然敢以三百来名军士来阻挡三万大林军队,难怪北汉以弹丸之地就能屡屡威胁大林。” 王腾骧提马上前,道:“谁是统领,出来说话。” 刘继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用枪杆杵地,傲然道:“要杀就过来,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大林军突然闪出一条通道,侯云策出现在刘继成面前,用马鞭指了指刘继成,道:“马头堡曾经飘着一面刘字旗,你们是刘继业的人马?” 刘继成见侯云策气度非凡,知道定然是大林军大人物,就道:“战死沙场,也算是大丈夫的死法,我不会投降你们的,来吧。” 侯云策沉下脸,训斥道:“你们也是有血性的汉子,为何不去攻打契丹人,反而与虎狼一般的契丹人为伍,杀我百姓,夺我财物,你有脸见列祖列宗吗?” 北汉虽说依附于契丹,但是在北汉百姓中,都极为痛恨时常来抢劫杀人的契丹人,刘继业听到侯云策突如其来的指责,气势不禁有些弱了。 “我看你也是一条英雄,就放你一条生路,多去杀几个契丹狗,再带一句口信给刘继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把这八个字告诉刘继业,就说是侯云策说的。” 刘继成眼睛一下瞪大了,吃惊地道:“将军是侯云策?” “正是。” 刘继成恭敬地道:“在下刘继成,是刘继业将军手下的指挥使,能败在将军手下,我心服口服。” 侯云策在灵州之时,曾率军在河套之南大败西京契丹主力,收复了幽云十八州。北汉军深知契丹人的历害,因此,屡次大败契丹军的侯云策在北汉威名之盛,甚至超过了在大林的威名。 等到刘继成等人远去,王腾骧有些不解地问道:“放这些人走,会暴露了我们的军力。” 侯云策微微一笑道:“北汉军和叛军有六万多人,实力强劲,但是他们深入到磁州,运输线很长,粮草辎重必然困难,我们只需固守,敌军必然会知难而退,届时衔尾而击就可以轻松取胜。” 王腾骧脸有忧色,“我担心磁州顶不住压力,而且潞州是李筠的老巢,城中素有积粮,短其内叛军的粮草辎重不会短缺。” “刘继业和李筠若知道是我带兵前来,必然会分兵迎击,磁州的压力就可以大大减轻,磁州有粮仓,不用担心粮食问题,再说张永德将军素来善守,想来磁州不会有事。”侯云策深深地看了王腾骧一眼,道:“你不必担心战事过久,只要打胜仗,朝局就不会有事。” 夺取了马头堡以后,大林军后军不紧不慢地向着磁州进发,在磁州南面的漳水安营扎寨,摆出了一幅严防死守的架势。 磁州守将张永德天天盼望的援军终于来了,却莫名其妙地停在了漳水河南岸,不向北岸派出一兵一卒,这种隔岸观虎斗的做法让磁州军民都怒火中烧。 张永德手下有四万人马,正准备分兵南下之际,传来的范质和杨光义被诛杀的消息,被迫回师磁州。不料驻守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筠突然勾结北汉军南下,让猝不及防的张永德军损失过半,如今磁州城内的张永德军仅有两万多人。 围城的李筠军和北汉军起初不到六万人,李筠经营潞州多年,训练了不少团结兵,随着团结兵被紧急动员,磁州城下围城的人马越来越多,到侯云策率军来援之时,磁州城下已有近十万敌军。 到达漳水河边第四天傍晚,侯云策、王腾骧、石守信等人悠闲地在河边溜马,忽然看见漳河对岸的北汉军营有些骚动,随后呐喊声不断。 过了一会,北汉军军营冲出来一匹战马,无数的北汉军紧随其后,战马速度极快,直冲漳河水而来,来骑不断回头射箭,每发一箭,就有一骑落马。转眼之间,来骑已到达了河岸边,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跃入了漳河水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4章 施一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深秋季节的漳水河,对于亡命奔跳的骑手来说,就如一个温婉可人的小情人,可以轻松在其身上驰骋,这名被叛军追逐的骑手跃入水中后,就取过弓箭,一边催马前行,一边扭过身弯弓搭箭。 他箭法了得,数箭之后,最先到达河岸的几名北汉军军士均被射下马来。其余的军士赶到河边之时,他已渡过了三分这一。 正当北汉军士纷纷举箭之时,只听得河对岸弓弩声大作,密集的弩箭从南岸向北岸飞去,北岸的追兵为了躲避这些气势汹汹的脚踏弩弓,被迫后退,自然顾不得追击这位穿营而过的磁州骑手了。 有了北岸脚踏弩的保护,骑手也就不再回头射箭,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踏上了漳水河北岸土地。他长枪挂在马匹左侧,手提长弓,带着一串串的水滴,满身杀气,傲然地立在侯云策、王腾骧、石守信等人的面前。 能够单枪匹马冲出十万大军包围,除了传说中的赵云,侯云策征战七年多,也终于见到了一位,侯云策这等雄壮之士也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这位杀气体腾腾的磁州骑手。 骑手用极为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嗓声道:“在下施一郎,磁州团结兵指挥使,受张将军之命,特来求见侯相。” 团结兵,又称为团练兵,或是土团,是由各州刺史统掌的不长期脱离生产的地方武装,最先的团结兵出自大武武后万岁通天元年,为防御契丹的需要,就在山东近边诸州置武骑团兵。边境之地的团结兵虽然是不脱离生产的土兵,由于边境向来民风强悍,实力并不弱,是保境安民的重要力量,也是各节镇扩兵时常用的手段。 封沙此时已被任命为大林军中军官,他属于军师一类的人才,没有在战阵里搏杀过,思考问题极为理智。施一郎单枪匹马闯破敌营,这样不合常理的事实在是令人怀疑,道:“我是中军官封沙,你既然受张永德将军之命,可有信物?” 施一郎从怀中取过一个小包,里面是一个玉佩和一封信,玉佩上雕刻着精美的凤形图案,信纸上只有一行字“来者为团结兵施一郎。”,并盖有北面行营都部署的印章。张永德是太祖的驸马,他身上带有公主的玉佩,这种凤形图案的玉佩平常人家是不可能拥有。 封沙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看过两件事物,就对侯云策道:“确实是张永德派出来的。” 侯云策对于谁派施一郎出城、以及出城干什么并不感兴趣,却对施一郎本人很感兴趣,虽然施一郎除了相貌英俊些、声音低沉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还是不停地打量着施一郎,最后赞道:“施一郎独闯叛军军营,不亚于当年常山赵子龙,真是天生虎将。” 施一郎虽然不知道对面之人是谁,可是此人身上颇有舍我其谁的气度,周围军士看此人的表情也极为恭敬,就知道此人在大林军中地位不低,他并没有下马,平静地道:“我岂敢和赵子龙相比,从磁州出来二十八名军士,护着我一人冲了出来。” 施一郎急于想见到侯云策。沉声道:“在下有紧急之事,快带我去见侯相。” 进了帅帐,施一郎这才知道当面之人正是侯云策,他也没有过多惊,行罢礼,道:“张帅让末将带口信过来,磁州城已是万分危机,请侯相早日率军渡河。” 侯云策道:“漳水河南岸只有三万人马。磁州城下敌军至少有十万之众,就算我渡河而击,以寡敌军,也不能解磁州之围。” 侯云策以及黑雕军的威名,施一郎也素有耳闻,谁知见面不如闻名,侯云策居然以敌人势大为借口,在漳水河边停留不前。施一郎心中有气,却不敢发作,瞪着眼看了看王腾骧、石守信等将领。 王腾骧长期驻守灵州,施一郎并不认识。石守信曾经随着张永德到过磁州,施一郎和石守信曾有数面之缘,施一郎知道石守信是禁军骁将,就用目光向其示意,希望石守信能出言相助。 谁知石守信半闭着眼睛,似乎根本没有见到施一郎的眼神。 侯云策着实喜欢这员不卑不亢的勇将,已有了收服之意,道:“施郎辛苦了,身上也有伤,等一会让医官给你清理伤口,安心在军中养伤。” 施一郎急切地道:“磁州有两万多户百姓,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请侯相看到磁州百姓的面上,早日率军渡河。”说到这里,施一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是青肿一片。 侯云策挥了挥手,道:“兵凶战危,岂可不慎,施郎的口信带到,已经完成了任务,下去吧。” 施一郎见侯云策置磁州百姓于不顾,态度更是轻描淡写,眼中怒气渐盛,他咬了咬牙,冷笑数声,道:“久闻侯相大名,谁知盛名其实难符,令在下好生失望,告辞了。” 等到施一郎就要走出大帐,侯云策突然道:“慢着,令罗青松到大帐,把施一郎带回。” 罗青松是侯云策的心腹亲卫,杜刚、陈猛离开侯云策之后,罗青松就跟随在侯云策身边,在这其间,他短暂地在黑雕军中出任过指挥使一职,侯云策离开灵州到大梁,罗青松就离开了黑雕军,再次跟随在侯云策身边。 这一次,侯云策手中极为缺将,决定将罗青松放出去领兵打仗。 很快,罗青松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了帅帐。昨日,侯云策已经给他谈了话,令他出任大林军骑军指挥使,率五百骑军渡过漳水河。 侯云策看着满脸笑容的亲信部下,道:“罗青松,你今晚率军五百骑渡河,主要任务是骚扰敌军,断其粮道,敌军地粮食,能烧就烧,能抢就抢,不必和其硬拼。” 罗青松高声接令,胸膛挺得老高。 侯云策将目光转向施一郎,道:“施一郎,你现在是大林骑军副指挥使,要协助罗青松指挥使,将敌军粮道揽得稀巴烂,敌军缺粮之时,便是大林军渡河之时,明白吗?” 五百骑兵渡河,对于十万叛军来说是沧海一粟,难以影响战局。施一郎见此结果,心中深深失望,不过还是接受了侯云策的任命,毕竟,有五百骑总胜于单枪匹马返回漳水河北岸。 深夜子时,罗青松、施一郎带着五百骑兵沿着漳水河上行,施一郎大腿上、后背都带着伤,只是伤口不深,经过简单处理,就无大碍。 这五百骑兵是临时组建的部队,马匹质量、人员素质都参差不齐,主将由罗青松担任,五位军使各管一百人,皆从侯云策亲卫队中选任。亲卫队多是狮营老军士,对这种深入敌后作战均不陌生,用来指挥这种骑兵部队,最是合适不过。 施一郎一路上沉默不语。他已经知道这一支骑兵队是临时组建的队伍,骑术平庸者、马匹低劣者不在少数,用这样一支队伍深入敌后,能起到多大地作用,心中实在无底。 骑兵队沉默无语地向漳河水上游走了两个多时辰,在一处早已侦察好的浅水处停了下来,河边青草特有的水腥味飘浮在深不见底的夜空之中,河水拍岸发出轻微的“哗、哗”声,罗青松坐在河边,掰开清水河大饼,取过水囊,喝一口水吃一口大饼。在侯府中,专门有一块空地种种淡黄色的珠珠草,这次亲卫队随着侯云策前往磁州,府上的下人做了不少清水河大饼,里面特意放进了珠珠草,这是行军打仗极好的食品。 施一郎坐下,看着大口吃饼的罗青松。他的腰刀在突围中丢失,侯云策特意赐给他一把侯家刀,侯家刀锋利异常,刀形独特,施一郎爱不释手,坐在河边,就用一块粗布不停地擦试着刀刃。 黑沉沉的河水中出现了几个人影,他们从涉水而过,河水最高只到腰部。 “河岸边三、四里地没有敌军。” 罗青松点点头,对围坐在身边的五位军使道:“过了河,大家朝西北方向走,目标是浊漳河水,那里是李筠老巢潞州和磁州的必经之战,地形复杂,极为适宜小股骑兵作战,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骚扰,突袭其粮草辎重,大家切切不可恋战。” 施一郎是土生土长的磁州人,对磁州、潞州的地形极为熟悉,听到罗青松布置,这才确信他们这一队骑兵确实是要断敌军粮道,而不是渡河摆摆样子,就道:“罗指挥使,我们从这里渡河以后,向北走十七里地,有一个山寨叫鬼见愁,里面有一千多团结兵,都听我的指挥,这个山寨易守难攻,可以作为骑兵队的落脚点。” 罗青松大喜,道:“原来鬼见愁是你的人马,我一直担心这股人马,若他们是敌军,我们的退路极易被他们切断,真是太好了。” 骑兵队过了河,沿着西北方向直奔浊漳水。骑兵队为了节省马力,行进速度并不快,二十匹强壮若尔盖战马组成的斥候小队,离开大队约五里,执行搜索任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5章 刘继业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正如团结兵指挥使施一郎所料,罗青松率领的五百骑兵渡过了漳水河,一路向北而行,很快就消失在广阔在战场之中,如泥入大海,难以找到踪迹了。 磁州战事很快就被拖进了十二月,围绕磁州城攻防战仍然激烈,城外护城河的河水已经被排走,城门外的几处壕沟被填平,潞州军使出了火攻、地道、飞石、云梯等各种招术,磁州城就如飘浮在汪洋中的一叶小舟山,已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 由于城墙坚固,不缺粮食,更由于漳水河南岸驻有大林援军,使城内军民都有生的希望,因此抵抗极为坚决,城墙虽危如悬卵,却始终掌握在张永德的手中。 进入了十二月,接连下了几场大雪,严寒即将来临,这对所有的军队都是极大的考验,特别是进攻一方,更是受到了极大的阻碍,攻城战暂时停了下来。 城外,几匹快马踏雪而过,马蹄翻飞,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脚印,到了潞州军营前,守卫营门的军士早已认出了来人,急忙把营门打开。几匹快马没有丝毫减速,带起一阵雪花,从营门处长驱直入。 “听到如此急促的马蹄声,就知道刘将军来了。”潞州军的首脑李筠头发略有些花白,对长期在自己营中纵马狂奔的刘继业很是反感。他担任节度使多年,是极为城府的一位老手,控制脸上表情正是他的长项,望着刘继业时,脸上却总是笑眯眯,仿佛很是欣赏对方骑术。 刘继业面色不愉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筠身边,抱怨道:“贼大雪越下越紧,再下几场雪,冰天雪地的,仗就无法打了。” 李筠极瘦,不说话时就如一把刀,可是在刘继业面前就如一尊瘦瘦的弥勒佛,他抬头望天,笑道:“天要下雪,我也没有办法。” 两人一边说一边向大帐走去,进了大帐,刘继业用力搓了搓冷得有些麻木的手,道:“出兵前我们说好,粮食辎重由潞州军负责。为何这几天粮食越来越少,若粮食不够,明天我就率军回太原。” “近期在浊漳水边出现了一股大林军骑兵小队,专门袭击粮道,狡猾得紧,我们派兵围剿了数次,都被他们逃脱,还伤了我们不少军士。”李筠越说越激动,怒气冲天,把胸脯拍得“呯、呯”响,道:“若抓住了这些兔崽子,一定要千刀万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刘继业见到李筠的神情,知道他又是故技从施,刘继业初和李筠打交道之时,数次遇到了难题找李筠,李筠迅速打出替罪羊,然后就是开始愤怒斥责、声讨这些替罪羊,其语速之快、声音极大,让刘继业只有在一旁干瞪眼的份。可是,当刘继业最终回到营地之时,这才回想起李筠根本除了一顿大骂之外根本没有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刘继业是纯粹军人,肚子里没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打断道:“严寒即将到来,李将军必须做出决断,若久拖不战,我定然会退兵。” 李筠苦笑道:“磁州军抵抗一直没有停止,主要原因漳河水南岸驻有大林军援军。若是击败大林军,磁州军自然会土崩瓦解。只是大林军援军人数虽然不多,却背靠大后方,我们即使击败了他们,大林军还可以依靠马头堡、鬼见愁等几个险关节节抵抗,我们很难彻底消灭他们,反而会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这可是兵家大忌。” 他拖长声音又道:“更何况,统领大林军援军的是侯云策,侯云策屡败契丹军,是大林不世出的名将,和他对阵,我没有丝毫把握,刘将军纵然神武,恐怕也难以占到上风。” 刘继业在北汉军中,向来以骁勇著称,太原城内已有刘无敌之称,他向来看不上大林军队,听到李筠之言,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屑之色,冷笑数声,“哼,不过是三万大林军,以三万对三万,我定然会将其杀得片甲不留。” 听了刘继业地话,李筠脸上露出激动神情,道:“刘将军骁勇无敌,你定然能够击败漳水河南岸的大林军,你渡河之时,我就让儿郎们不分昼夜地进攻磁州,就算是搭人梯,也要把磁州城拿下来。”他又保证道:“我立刻命令军需官将刘将军所部粮草辎重补齐,就算是我们不吃饭,也要保证北汉军的粮草供应。” 刘继业高声道:“好,就这样一言为定,我渡河而击,李将军加紧攻城,以半月为期,彻底打跨大林军,在寒冬到来之时结束战事。”说完这句话,他拱手道:“告辞了。” 出门之际,刘继业在心中冷笑道:“等击败大林军,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选择渡河而击,并非完全是李筠所激,他也是由于其部队特点提出的对策。他所率三万人马,都是长期和契丹军作战的精税之士,这些军士长于野战,却拙于攻城,作为一名将军,他拥有在野战中能够击败任何一支大林军的信心,实在不愿意让这些精税人马去攻打磁州这样的坚城。 而且,这也符合北汉的利益,北汉和大林是世仇,帮助敌人地敌人就是帮助自己,这是长久以来的国策。 刘继业在大门处冷笑之时,李筠一直笑眯眯的表情猛然间消失了,露出如刀子一般冷酷表情。 这数年来,大林军南征北战,为了防止北汉军趁火打劫,特意加强了潞州军,潞州军由此得到了长足发展,李筠手下最精锐的铁都卫足足有三万人,另外还有完成了基本训练的六万团结兵,正是由于有了如此实力,在林荣、范质、杨光义相继死后,李筠也就有了问鼎之心。 李筠和李重进多次联络,几乎同时以“清君侧”地名义起兵,若战事能持续一段时间,李筠相信,至少还有三、四名节度使会举起“清君侧”的大旗,这样一来时局必乱。 乱,就是极好的机会,因此,李筠并不怕战事久拖。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北汉和大林都是李筠的敌手,北汉弱,大林强,李筠因此选择了同北汉联盟,如今北刘继业和侯云策就要拼个鱼死破,鹤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李筠最愿意看到地局面。 傍晚时分,北汉军营悄悄打开,一支人马沿漳水河向上游开进,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在漳水河南岸,三万大林军分成了三个互为犄角的集团,王腾骧率领的后军拥有不少的运粮车,这些运粮车全部集中在一起,和栅栏、鹿角一起,构成了漳水河南岸的大林军防线。 石守信率领的前军以步兵为主,位于漳水河上游约一里的一个几字形弯道处,这里水浅,随时可以作为步军突击的渡口。石守信部是攻击步军,配备了大量地脚踏弩弓。 侯云策则亲自率领约四千骑兵,驻扎在前、后军集团的后部一里处。这是退入大林的一道重要通道,侯云策在此构筑了坚实的阵地。 这样一来,品字形阵地即可以保持着高度的机动性,又可以互相支援,同时,大林军控制了马头堡等险关,粮草辎重无忧,退路无忧,将北汉军和潞州军封在了漳水河北岸。 十二月五日凌晨,石守信部受到了北汉军的突袭,随着两颗冲天炮在天空中绽放出美丽的火花,南岸大林军都知道了敌军来袭消息,一颗冲天炮表示敌军只是骚扰,两颗冲天炮就表示敌军是货真价实地进攻。 刘继业全身披甲,手提长枪,冷静地看着大林军的临时营寨。 大林军营寨外围是一圈壕沟,壕沟后面架设着床弩,散布着一些脚踏弩手。北汉军的数次进攻,被大林军弩手轻易击退。 刘继成回到了北汉军营之后,被刘继业解除了前锋营指挥使的职务,继续担任刘继业的亲卫。等到北汉军再次退了下来之后,刘继业问道:“若是野战,大林禁军实力如何?” 刘继成虽然被大林军所擒,可是被擒非战之过,而是众寡过于悬殊。他对于大林军战斗力仍然不屑一顾,道:“我军一万人,在野战中可以打败大林军三万人。” 侯云策也被冲天炮所惊醒,上了营寨里安设的瞭望台,观察石守信营地的情况。突然,石守信营地出现了一条火龙,这一条火龙燃得十分猛烈,其间有无数的惨叫声。 火龙是壕沟里的干柴燃烧所致,这些干柴都洒了猛火油,只要敌军大部队强攻营寨,点燃干柴就可以阻断敌军的进攻。 封沙站在侯云策身旁,他道:“看来敌军在全力进攻石将军营地,不知是北汉军还是李筠叛军。” 大林三万人马来自不同的部队,侯云策对其战斗力没有太强的信心,这也是大林军迟迟没有发动进攻的一个原因,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只有他和封沙两人知道。 侯云策望了望火龙,道:“大林军是百战之师,不管是北汉军还是潞州军,都很难吃掉聚集在一起的三万人马。”他慢慢走下了瞭望台,吩咐道:“此战无忧,由值勤军官观察战事,没有急事不要来打扰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6章 诱敌野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北汉军骑兵数量略有六千人左右,从步骑比例来看,北汉军高于大林禁军,低于契丹军,六千人铁骑在大林营地里纵横驰骋,箭雨如织,飞向大林军营,视大林军于无物。 大林军就如缩进壳里的乌龟一样,任凭北汉骑军来回穿梭,只用弓弩还击,绝不肯走出营房半步。 眼看着天就要明了,北汉军如潮水般来得突然走得亦快速,随着最后一队骑兵在品字形营地里的呐喊声远去,北汉军无影无踪了。他们走得匆忙,被大林军弩箭击落马下的军士被弃于当地。 北汉军退走以后,大林军侦骑就陆续从各个方向潜回营地。 侯云策向来特别重视侦察工作,除去前后军各自的斥候,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直属于封沙的十人侦察小队。这十人都来自侯云策亲卫队中的狮营老侦骑,活跃在漳水河两岸,情报远比其他侦骑来得迅速准确。 这一次北汉军突然出营,侦察小队及时发现情况,只是北汉军出动得太快,而且是直奔大林军大营,他们来不及回营报信,只得躲在远处看两军交战,北汉军退走以后,他们尾随了一段,在前往泽州的道路上发现了大量新鲜足痕,还发现了一具中箭而亡的北汉军士尸体,这才返回营地。 王彦升困在营中,望着壕沟内的残火,眼中喷出阵阵杀气。他见到营外有几匹战马在嘶鸣,便翻身出了寨墙,让军士们递过来一块长木板,踩着木板过了壕沟,向一匹悲鸣的战马走去。 战马正不安地围着一名骑手转圈,看见王彦升,立刻露出警戒之色。 这是一名极为年轻的北汉军士,年轻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一枝粗大的脚踏弩箭刺在右胸之上,他的生命之光即将消逝,连呻吟声也无力发出,只是用无力地眼睛看着越来越远的天空。 王彦升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窝火的仗,胸中郁积了一股怒气。看到倒地军士半张的眼睛,“霍”地抽出腰刀,一刀斩下北汉军士首级,然后翻身上马,举着首级便在品字形的空地上纵马狂奔。 侯云策听完侦骑的报告以后,对着地图看了良久,陷入了沉思。他刚刚理清头绪,就听到外面营地叫喊声大作人,我跟我姐带着封沙上了暸望台,只见状若疯子的王彦升正好提着人头在怪声大叫,其行为引得众军士都在高声附和。 侯云策皱着眉头看了一会,道:“听说以前殿前司军士都叫王彦升为恶将,真是名符其实。” 封沙望着被战马踏得泥泞不堪的战场,笑道:“王彦升是殿前司的恶将,冲锋陷阵不弱于光紫驼和何五郎,言行粗鄙,且有杀俘恶名,虽然屡立大功,第一个率军冲入幽州城的也是他,却总是升不了官。” 王彦升正是得意之时,石守信带着几名亲卫冲了出来。石守信是殿前司老将,一直是王彦升的上司,怒道:“你小子耍什么疯,给我回去。” 王彦升天不怕地不怕,却服杨光义和石守信两人,如今杨光义已死,军中只有石守信能约束住他。看到石守信发怒,王彦升把手中提着的人头往天上一抛,发牢骚道:“老子打了十几年仗,从来没有打过这种鸟仗,若是杨将军还在。” 石守信脸色一变,回头朝侯云策军营看了一眼,低声骂道:“想活命就别说这些话,怎么狗改不了吃屎,回营后给老子闭嘴。” 王彦升见石守信动了真怒,一咧大嘴,满不在乎地道:“好,不说了,我这就回去。”他一边走一边小声道:“真他妈的鸟仗。” 封沙看到王彦升跟着石守信回到军营,又道:“侯相所料不错,北汉军应该是想突袭泽州。” 暸望台上冷风扑面,吹得侯云策衣襟“呼、呼”直响。侯云策哈了一口气,道:“北汉军既然选择了南下泽州,其用意必是调动我军南下增援泽州,然后半途而击,这是典型的围点打援之策,看来刘继业是个喜欢野战的家伙。” 侯云策回想起当初在滚刀岭的交手,心道:“刘继业武艺确实高强,不知指挥水平如何。” 封沙熟知侯云策计划,心里仍然有些担心,道:“若北汉军出不意地拿下了泽州,顺沁水而下,很快就会逼近了大梁,这样恐怕要受到京师众臣唾骂,引起朝局不稳。” 侯云策抬头看了看渐渐明亮的天际,道:“只要黑雕军守得住泽州南面的天井关和尖顶关,北汉军就难以深入腹地。泽州守将慕容延钊也是一员猛将,北汉军要想吃掉慕容延钊,恐怕会被顶掉牙齿。” 慕容延钊原是铁骑禁军右厢都指挥使,是作为第二梯队进入地幽州城,人员损失仅比左厢稍小一些,幽州之战结束之后,慕容延钊就被任命为泽州刺史,离开了禁军,这是当时范质和侯云策角力的结果。 “就算刘继业一路过关斩将,等他到达大梁之时,龙威军、铁骑军和汴河水师足有四万人,这些精锐之师以逸待劳,难道还会怕了刘继业,刘继业号称无敌,自然不会做这种飞蛾扑火之事,他主要用意还是捣乱,调动我军在野外和其交战,他真是自信得紧。” 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漳水河边觅食,时而飞起,时而俯冲下来,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这几只小小水鸟显得特别的孤单和无助,侯云策忽然心生感慨,“好久没有听见鸽哨的声音了。” “三年没有见到石虎将军了,也不知他是否还一心向佛?”侯云策想起石虎严肃异常的神情,不觉中心里有一丝温暖。 两人正在暸望台上闲谈,前营、后营陆续出来了一些战马,侯云策微微一笑道:“石守信和王腾骧定然忍不住了。” 来者正是石守信和王腾骧。 王腾骧曾经参加过清水河大战,和侯云策比较熟悉,直言道:“侯相在清水河给我讲过,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一次为何如此被动防守,给敌人行动自由,粮道迟早会被断掉。” 石守信一直在琢磨侯云策意图,此次北援,禁军并未出现全力,大梁城还有龙威军、汴河水师、铁骑军等禁军没有动用,另外,郑州、大名府也有人马可供驱遣,但是侯云策只动用了三万人马,这些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漳水河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石守信心里一直记着杨光义的教训,委婉地建议道:“北汉军机动剽悍,潞州军人多势众,若不尽快增兵恐怕难有胜机。” 侯云策稳重如山,道:“潞州地势险要,如果我们大举增兵,李筠极有可能退守潞州,依险固守,这样一来,我们就很难短期内将其平定,将李筠重兵吸引在磁州,寻找全歼其主力,是上上之策。” 他挥挥手,道:“我们再坚守一些时日,只要时机成熟,就发起总攻,一战而定磁、潞两州。” 石守信和王腾骧面面相觑。 侯云策率军北上以来,一直都采取避战之策,从来没有主动向叛军进攻。谁知,他心里竟想着在磁州全歼敌军,可是磁州有北汉军三万人,潞州军近八万人,而大林军加上张永德的人马,不过五万人左右,用五万人马全歼十三万人马,这实在是有些不合情理。 石守信和王腾骧走出了侯云策军营。就在两人分手之际,石守信忍不住问道:“王将军参加过清水河之战,对侯相手段肯定了解极深,可否透露些天机。” 王腾骧苦笑道:“侯相用兵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细想又步步为营,没有破绽。” 漳水河南岸按兵不动,其他几个战场却打得热火朝天。 十二月十日,北汉军突然出现以泽州城外,与泽州守将慕容延钊一部五千人在长平突然相遇,北汉军以一部兵力正面交锋,骑兵则突然从左翼杀出,慕容延钊所部溃败,退入婴城已损失大半。 随后,北汉军置婴城不顾,六千骑兵直逼泽州,在泽州城外遇到慕容延钊军主力部队,北汉骑兵且战且退,意图引诱慕容延钊主力部队进入埋伏圈。慕容延钊识破了北汉军计谋,率军徐徐后退。北汉军转而强攻,慕容延钊再败,退入了泽州城坚守不出。 北汉军没有在泽州停留,在深夜掉头向东,袭破婴城,补充了给养之后,又放弃婴城向南而行,到达天井关以后,见大林军防备严密,就不战而退,隐入了山中,不见踪影。 泽州是大梁的重要屏障,泽州被围,举朝震动,增兵北上之呼声在朝中高涨,只是大梁城内兵权实际上由侯云策交由汴河水师都指挥使时英控制,时英不同意出兵,一兵一卒皆难以调出大梁城。 十二月十二日,潞州军撞毁了东城门,小部人马已经冲进了磁州城,所幸东城门安有应急装置——悬门,这才将大队潞州军堵在了城外,封死东城门以后,磁州城暂时无忧,张永德在城楼上眼望着漳水河,嘴上已经急起了大水泡,将漳水河南岸大林军统兵大将的十八代祖宗全部精心慰问无数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7章 冲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十二月十二凌晨,漳河水南岸,一个瘦小人影借着夜色,悄悄摸近了大林军营地,他动作极为老练,借助夜色和地形掩护,毫无声息地来到壕沟不远处,隐身在一个极小的土堆后面,仔细观察大林军营寨。 天将破晓,瘦小人影确认眼前的营寨是大林军营地以后,为了不惹麻烦,慢慢地趴在地上退了回去。就在他要直腰的时候,突然窜出两条人影,这两人动作默契,一人抱脚,一人扼喉按头,眨眼间就将他死死地扑倒在地。 等到瘦小人影咽喉被松开之时,手脚已被牢牢绑住,瘦小人影张开嘴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瘦小人影不等对手说话,抢先道:“好重的手,差点扭断脖子,是狮营的吧。” 这两人正是侯云策派出的亲卫,他们早就发现了这个瘦小身影,不动声色埋伏,等到瘦小身影想退走,他们才暴起捉人。 “你是什么人?” 此时天边已有矇眬的光亮,瘦小汉子笑道:“我是王八郎,凌涛,你他妈的放手啊。” 凌涛正是扼喉的军士,把脸凑近瘦小汉子,惊地道:“真是王八郎,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凌涛和王八郎都是狮营老军,曾在在一个小队呆过,极为相熟。 王八郎轻声道:“小声一些,莫让其他人发现,是刘将军派我来探营。” 凌涛虽然和王八郎熟悉,但是他一点没有解开绳索的意思,反问道:“哪个刘将军?” “刘成通将军。” 和凌涛同行的汉子道:“刘先生怎么当上将军了。”他曾经跟貌若潘安的刘先生居然成了将军,不禁大大好。 王八郎坐在地上,道:“刘将军就在一里外,我们去见他。” 凌涛对另一个汉子道:“你去接刘将军,我带王八郎先回大营,要机警一些。” 凌涛解开王八郎脚上的绳索,拱手道:“等到了营中,再解开手上的绳索,这是规矩。八郎得罪莫怪。” 王八郎干脆地道:“这事不怪你。” 凌涛带着王八郎直接去了中军官营帐。封沙亦认识王八郎,立刻道:“赶快松绑,刘将军在哪里?凌涛,赶快将刘将军接过来,隐蔽些,不要张扬。” 刘成通是广顺三年的进士,是黑雕军中著名美男子,也是黑雕军中出使敌军或异族最多的人,经过数年军旅生涯,他异般地由掌记这样的文职成为了杀伐果断的将军。 刘成通由文入武,源于显德六年的一次出行。刘成通奉石虎将令,出使位于贺兰山东麓的党项房当族,当他在房当族的一个牧场歇脚之时,恰逢这个牧场的青壮年都被调去和仆骨族交战,只剩下了极少人马守护牧场。 刘成通屁股还没有坐热。一股一千多人的契丹马贼突然出现在营地二、三里处,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房当族的牧场,只是顺着水源向着牧场方向走了过来。 刘成通身边只带了五十名黑雕军亲卫,牧场里有一百多名青壮,转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他们根本逃不过飘荡不定的马贼。眼见着牧场就要受到马贼抢劫,刘成通临危不乱,一面派人搬救兵,一面命令所有人和牛羊马都集中到牧场最高的小山坡上,然后用牧场所有的大车围住小山城,又在大车前面挖出一道深沟,钉上木桩,做了一个临时的阵地。 这样的阵地黑雕军极为常见,游牧族向来以机动灵话见长,打阵地战的机会少之又少,因此在游牧族中却极为少见。 马贼们的前锋终于发现了水源旁的牧场,眼见着小山坡上满是活蹦乱跳的牛羊马,立刻就红了眼。 悉独官一到,马贼们就蜂拥而上,却在简单工事前受到了迎头痛击。党项房当族是极为强悍的部族,在这生死关头,所有能够拉开弓箭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用弓箭和马贼对攻。 马贼轮番进攻,却没有冲上山头,不过,马贼毕竟人多,又全是见了牛羊马就不要命的家伙,激战了两个时辰之后,牧场里能战之人已损伤大半,眼见就要被马贼所破。幸好搬救兵的党项人走出不远就遇到了里部地大队骑兵,草原汉子最恨马贼,听说马贼围了牧场,里部骑兵奔向牧场,总算及时解了牧场之围。 后来牧场的党项族人才得知,这一伙马贼正是纵横契丹多年的悉独官,悉独官在草原上名声极坏,手狠手毒,夺财又谋命,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党项族人想起此事禁不住后怕,若当时不是刘成通指挥众人聚集在一起抵抗,只怕牧场早已被马贼杀光了 此役之后,刘成通在党项族中有了威名。他对于指挥作战兴趣大增,恰好黑雕军扩军快速,将领严重缺乏,石虎见刘成通这位掌记居然能打仗,就让其弃文从武。数次和契丹军交锋之后,刘成通经受住了检验,成为了党项营的都指挥使。 侯云策见到刘成通自然极为高兴,闭门谢客,在帐中摆了一个小小的酒席,让大梁厨师弄了一桌大梁风味的酒菜。酒足饭饱之后,刘成通带着随从就悄悄地离开了漳水河南岸军营。 十二月十四日凌晨,漳水河南岸的大林军突然全军越过漳水河,向磁州城开进。 此时,磁州城外全是李筠的人马,参加攻城的人马均以团结兵为主,其主力铁都卫三万人基本没有受到损失。他和北汉刘继业一样,也舍不得拿最精税的部队去攻打坚城,当大林军过河以后,李筠亲率铁都卫和一万团结兵向着大林军逼了过来。 李筠的铁都卫前锋出现在大林军面前之时,大林军停止了前进。 大林军渡过了漳水河,却不急于进攻。当铁都卫前锋出现以后,前军石守信手中有一万人,摆出了一个密集防守的步兵方阵,极为迅速地将一道道鹿角、栅栏摆在了阵地之前。 王腾骧统领的后军分为两部,每部五千人,护住石守信所部的两翼,在左右两翼之后就是侯云策的中军,中军共有五千人,其中有五百脚踏弩手。 大林四千骑兵,在光紫驼在率领之下,没有出现在战阵之中。 上午巳时,战斗打响。 李筠观察了一会大林军阵式,命令骑兵千人队攻击大林军右翼。 铁都卫骑军中奔一千轻骑兵,避开圆弧阵的正面,向王腾骧右部迂回过来。王腾骧正好在右部,抚着飘飘长须,用凌历地目光看着剽捷异常地铁都卫轻骑兵,下令道:“弓箭手准备。” 在右部前方摆上了几根栅栏,这几根栅栏并不是为了阻挡铁都卫的进攻,而是指示箭程,只要敌人到达这几根栅栏,就意味着进入了箭程之内。 铁都卫骑兵均是手持长枪,旋风般来到了右翼,便用尽马速,向着大林军右翼猛冲了过来。 当第一匹战马快速地向作为标识地几根栅栏靠近,王腾骧部响起了高亢的铜号声,这是弓箭进攻的信号。五百长弓手早已将箭头对准了天空,铜号声响起以后,长箭就如一群受惊的野山蜂一样,腾空而起。 铁都卫一千骑兵来势虽猛,却分为了三个梯队,每个梯队有百步左右的间隔,第一个梯队受到长弓突袭,损失殆尽,第二、第三梯队却高速绕过第一梯队,分为左、右两个集团向着王腾骧部冲了过来。 大林军左翼第一排军士是刀牌手,刀牌手后面是短弓手,短弓手后面则是长枪手。 铁都卫速度极快,长弓手没有来得及射出第二箭,杀气腾腾的铁都卫就冲到队伍身旁。大林军短弓手和长弓手相比,箭程要近一半,但是攻击速度要快得多。他们拼命地向着铁都卫发箭,尽量杀伤铁都卫骑兵的有生力量。 在密集的箭雨前,第二、第三梯队骑兵伤亡颇重,可是两个梯队仍然有数百名骑手冲进了大林军左翼。些骑兵尽管冲击力惊人,进入阵地后就陷入了大林军步军刀牌手和长枪兵的重重包围,经过激战,失去动能的骑最终全部被歼灭。 以这一千骑兵为代价,李筠证实了自己的看法:大林军右翼薄弱,可以进行全力突击。 随着铁都卫震天的战鼓声和挥动的红旗,铁都卫发起了决战式进攻。 正对圆弧形是铁都卫和团结兵步军,手持步兵大盾,向着石守信前军步步紧逼。 四千全身铠具的重骑兵,越过步军,依然向着王腾骧固守的右翼突袭,另外两千轻骑兵,则游弋在王腾骧所部左翼上,并不发起进攻,只是用来牵制左翼,不让左翼有丝毫动弹。 果然不出李筠所料,就在正面迎头相撞之时,王腾骧所在右翼被具甲重骑冲开了一个大口子,重骑兵一拥而入,大林军步军极少遇到披甲骑兵,阵形被冲乱之后,就出现了混乱,重骑兵在阵中如砍瓜切菜,眼看着就要冲乱中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8章 大决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铁都军重骑兵其实只是具甲骑兵,在具甲骑兵并不普遍的这个时代,李筠创造性地将骑兵主力改成了具甲骑兵,所以,当这四千具甲骑兵在承受了敌手长弓手的打击之后,其强大的冲击力不费力地撕开了防守还算严密的阵地。 大林北上援军是一只临时组成的混和部队,右翼军队面对不顾伤亡、倾注全力进攻的铁都军重骑,阵形出现了混乱。 右翼阵地最前列是刀牌手,面对呼啸而来的具甲骑兵,本能反应是一边用盾牌护住身体,一边闪避战马。刀牌手队形混乱以后,位于其后的弩弓手或是被战马撞飞或是被敌人的长枪刺穿。 弩弓手后面就是长枪手,在无法躲闪的情况之下,他们高举长枪,和冲入队形的重骑兵对抗。 此时,高速运动的重骑兵已经不可阻挡。他们冲进大林军右翼阵地,虽然还没有穿透阵地,却也让右翼阵地不复是组织严密的战斗团体。 冲乱阵地,就是重甲骑兵战略目的。 王腾骧没有想到铁都军骑兵第一次冲锋就能冲进战阵,此时,步军混乱不堪,无法组织有力的反击,此时他身边还有一百人护卫骑兵和五百最精税步兵没有乱。 逃跑,只能使全军迅速败亡,狭路相逢勇者胜,久经战阵的王腾骧深知这个道理,他没有迟疑,大喝一声,亲卫队就朝着重甲骑兵迎头冲了过去。 他身边的亲卫队有一百人,全是跟随多年的贴心老兵。他们长年和胡族作战,战斗力极强,跟着王腾骧就朝着重骑兵冲了过去。 亲卫队皆为轻骑兵。他们为了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只在马匹要害部位安装皮甲,手中握着骑兵制式武器长枪,这些轻骑兵突然从侧翼插了上来,立刻和铁都卫重骑兵撞在了一起。交战没有任何花哨可言,除了勇气还是勇气,重骑兵的长枪轻易地扎进了轻骑兵的身体。毫不畏惧地轻骑兵在中枪的同时,手中长枪也刺中了重骑兵的身体,重骑兵虽然穿着具装甲,但是两匹高速运动的战马产生的巨大冲击力,也是重骑兵难以抵抗的。他们纷纷被撞翻在马下,对于重骑兵来说,落马就等于被杀。 数量众多的重骑兵很快就将一百轻骑兵掩没,却迟滞了重骑兵的攻势,王腾骧目睹了悲壮的一幕,一战而失去跟随多年的百名心腹亲卫,心如刀绞,眼如喷血。他强压着上前拼命的冲动,冷静地看着一名年轻英俊的黑雕军指挥使指挥步军营反击。 五百步军将步军大方盾下方的两根尖利的铁刺扎入土中,持盾军士缩在方盾后面,用身体死死抵住方盾。这五百大方盾身后,则是手持黄桦手弩的弩手,长枪手则将长枪平举在步兵大方盾之上,整下步军方阵临危不乱,用汪洋中的一块岛石,迎接巨浪冲击。 这五百步军,是侯云策特意从龙威军调给王腾骧的黑雕军老军。 重骑兵消灭了大林军右翼唯一的轻骑兵部队以后,如狂风巨浪一样朝着最后一个挡路的步军阵地。 此时,李筠已寻到了战机,数千铁都军步军紧随着重骑军掩杀了过来。用重骑兵冲阵,随后轻骑兵和步军掩杀过来,是潞州铁都军这些年来屡试不爽的战法,李筠敢于以一隅之地起兵“清君侧”,也正是对正是基于对铁都军强大战力的信任。 随着黑雕军指挥使一声令下,步军中一百弩箭同时击发。这些手弩虽然在劲力上比不过脚踏弩,但是如此距离之下,也能轻易地洞穿铁骑军的重甲。 无数重骑军从战马上摔了下来,另一批弩箭又如约而至。 黑雕军步军阵前腾起了一片灰尘,这是摔落在地下的铁骑军激荡而起的灰尘。 在大林军正面阵地上,前军长弓手们和正面的铁都卫步军激烈对攻。石守信眼看着大林军右翼被突破,就下令将方阵变成圆阵。这次大林北上,只有石守信所率领的前军是其直属部队,训练已久,配合极为默契,方阵变为圆阵本身就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变阵,前军早已架轻就熟,很快,前军就变成了一个纯粹守势,这样一来,就算是大林右翼被突破,前军也不至于腹背受敌。 将兵相知,训练精熟,是前军最大的优势,也是侯云策任命石守信为前军将领的主要原因。 侯云策知道此次大林军除了石守信部,其余各军最大的弱点都是匆匆成军,而匆匆成军的重要原因是侯云策要以亲信掌握住军队,正因为此,后军在某种程度上是将不知兵,兵亦不知将。可是,右翼步军如此快速地被突破,也很是出乎他的预料。 敌军重骑军数次冲锋,没有能够冲破最后一个步军方阵,只听到几声尖利的哨声,这个哨声音调之高,在混敌战场上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几声哨声之后,重骑军不再攻击那一个坚硬的步军方阵,而是绕过防守距离并不宽的步军阵地,朝着大林中军而去。 眼见着中军就要受到冲击,侯云策慢慢地抽出了百炼刀。自从离开了灵州到大梁,他就没有机会亲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此时面对危局,内心深处莫名涌上阵阵杀气。 随着中军战鼓声和令旗挥动,亲卫队队长刘黑彀亲自指挥五百脚张弩手开始进攻。五百脚张弩手分为三个横排,每个横排一百多人,随着刘黑彀大声地指挥,脚张弩手开始轮番发动。 由于所有脚张弩手皆做好准备,第一轮攻击的速度极快,三声口令,五百枝弩箭就不断地向不可一世的铁都卫重骑兵扑了过去。铁都卫重骑兵虽然披了铠甲,可是坚实的铠甲也挡不住近距离发射的脚张弩箭,巨大的冲力使得弩箭视铁甲如无物。 铁都卫重骑兵不断地中箭落马,特别是最前面的数百重骑兵,基本上全部被弩箭射杀,落马的重骑兵又严重影响了马速。 经过这两轮打击,铁都卫重骑军失去了狂暴的冲劲。 大林右翼步军被铁都卫重骑兵冲乱以后,又被中军帐前督战队赶回了战场,他们举刀持枪,三三两两地和失去速度的重骑军缠斗在一起。步军们渡过了短暂的震惊以后,终于恢复了理智和勇气。刀牌手皆为身体灵敏之辈,他们以盾牌护体,疯狂地砍杀重骑兵的马腿,而摔下战马的重骑兵则成为步军的屠杀对象。 就在重骑兵不断受损之时,随后而来的铁都卫步军参加到混战之中,大林军右翼步军出现不支之态。 大林军脚踏弩手并没有停止攻击,在刘黑彀指挥之下,他们也不用瞄准,就朝着骑马之人攻击,大林军每一排弩箭发出,都有数量不少的铁都卫重骑军落于马下,随后被混战的步军们砍杀或踩成一团肉泥。 此时,左翼步军被两千铁都卫轻骑兵粘住,他敢增援右翼步军,因为只要左翼步军队形稍稍散乱,就会给铁都卫轻骑兵可乘之机。 李筠没有料到铁都卫重骑军竟然没有穿透敌阵,纵横无敌的重骑兵混在步军中,损失极为惊人。这样的损失让李筠难以承受,他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下达收兵令,眼见着重骑军损失越来越大,大喊一声,道:“擂鼓,全线进攻。” 李筠部有人马四万人,数量上强过大林军。他意图将所有兵力全部压上,迅速击败大林军,避色铁骑军蒙受更大的损失。 李筠中军战鼓响起以后,铁都卫二千轻骑兵改变了方向,迅速绕过左翼步军,直冲侯云策所在中军,这些轻骑兵根本不和中军直接交手,在奔驰的战马上开弓,将铁箭攻向中军。 中军步军没有调动脚踏弩手,以步军弓箭手向轻骑兵放箭,刀牌手和长枪手严阵以待,防止大林军冲营。 很快,铁都卫四万人马就将原地不动的大林军团团围住。 随着铁都卫全面进攻,大林军在中军指挥下急速调动力量,前军、中军和左翼靠在了一起,结成了密集圆阵,虽然被铁都卫团团围住,铁都卫却难以将一万前军分割,包围圈越收越紧,反击也越来越强。 右翼五千人马则所剩无已,王腾骧带着最后的数百大林军,准备向大部队靠扰。只是他们已被铁都卫步军所包围,根本无法移动。好在他们防守尚严,铁都卫步军虽然轮番进攻,却没有能够打破这五百黑雕军结成的步军阵形。 李筠带了四万人马和大林禁军决战,此时他已将绝大多数部队投入到决战中去,只留下了一千多轻骑军守卫在自己身旁。这一千轻骑兵是亲卫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 眼看着铁都卫和团结兵占据了优势,却无法将大林军迅速击败,而大林军骑军还没有出现,此时,李筠额头上开始冒出了冷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39章 生死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士为知已者死。 光紫驼受命单独指挥大林军骑军,即有些志得意满,又有着对侯云策知遇之情的感激,他牢记侯云策命令:战场形势变得胶着之时,全力突击敌军主将。 正是由于有这道命令,光紫驼数次忍住了率部冲杀个痛快的念头,命令侦骑远远盯住战场,大部人马就躲在战场一里外的小山沟内,听着远处若隐若无的喊杀声。光紫驼就如那些拥兵数万的大帅一样,在马上假寐,用假寐这种姿态显示着决算千里之外的大将之风。 远处的战鼓突然响亮了起来,光紫驼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声音,,他已从这次震天的战鼓声中听到了决战信号,眼睛霍地睁开,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一小会,两名侦骑就出现在了面前。 光紫驼下令道:“出发。” 四千骑军从隐藏着的山沟出来,并没有全力突击,只是匀速地向着战场前进,当乱成一锅粥的战场出现在光紫驼眼中之时,他就如闻到腥味的老虎一样,也不管什么大帅的风姿了,一举长枪,大喊道:“儿郎们,冲锋。” 骑军们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如最迅猛的猎豹一般,冲向旗帜最密,鼓声震天的地方,不用说,这个地方就是敌军首脑所在。 李筠虽然带有四万部队,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只是此时主力部队全部投入到与大林军的决战之中,不可能召回任何一支部队,反而在局部上形成了劣势。他手中仅有的一千轻骑,很难和数千气势汹汹的大林军骑兵相抗,此时别无他法,唯有且战且退,尽量拖延时间,或许才能等到最后的胜利。 两股骑兵就在步军战团的外围追逐,铁都卫轻骑兵训练良好,战马也多来自契丹,他们既不想距离战场太远,又不想和优势的大林骑军交手,就绕着战场转起了大圈子。 光紫驼刚开始时还有大部队在一起,追了一会,就有些气急败坏了,不断提高马速,渐渐地就跃出了大部队,带着数十名骑兵与铁都卫骑兵越来越近。光紫驼取下弓箭,连发数箭,将数名骑手射落马下。 铁都卫骑兵也不示弱,纷纷回头射箭。 一名铁都卫指挥使见一小队大林军紧紧咬着队伍,就如牛屁股后面地苍蝇,极为讨厌。他大声喊了几句,一百多名铁都卫骑军突然朝侧面拐了一个弯,离开大队伍。很快,这一百多名铁都卫骑军就从侧翼向光紫驼冲了过来。 光紫驼被这一群人纠缠住,只得被迫迎战。他取下长枪,接连将三名铁都卫骑手挑落马下。 铁都卫指挥使见光紫驼历害,举着狼牙棒冲了过来,朝光紫驼的马头砸去。光紫驼根本不管狼牙棒。枪尖如闪电,朝着敌将的咽喉扎去,长枪速度快过狼牙棒,后发而先至,敌将只得回招。 两人在马上交锋数招,光紫驼枪法快捷,使用狼牙棒的敌将空有一身力量却无处使,被快捷的长枪逼得手忙脚乱。铁都卫指挥使眼见着敌将历害,自己无法取胜,而大林军大部骑军又赶了过来,又生退意。 当光紫驼举枪又向他刺来之时,他用狼牙棒格开了长枪,同时,聚集全身之力,将狼牙棒劈头盖脸朝着光紫驼砸去。 擅长使用狼牙棒者,皆为力大如牛之人,光紫驼虽然勇悍,却也不敢硬接这一棒,铁都卫指挥使趁着光紫驼躲闪之际,大喊一声:“撤了。”喊完就跑。 光紫驼许久没有遇到这么历害的对手,正战至酣处,那容得对手就这样逃掉,拼命地跟了上去。 突然,一名铁都卫骑手挺枪从光紫驼侧翼冲了过来。他已是浑身是血,身受重伤,却不失剽悍,看见一名敌骑挡路,便不顾一切地向着敌骑冲去。光紫驼只得扭过身体用长枪封住敌骑,不料,铁都卫骑手竟然毫不躲闪,就这样直直的撞了过来,光紫驼的长枪狠狠地扎进了来骑胸膛,但是,来骑手中的长枪也将光紫驼腹部刺出一条口子,虽不甚深,却足有手臂般长短,鲜血很快就流在了战马身上。 光紫驼没有在意腹间的伤势,看着使狼牙棒的敌将跑远了,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取过弓箭,拉开弓,箭尖斜朝天空。这一箭本来是光紫驼发泄怒火的举动,岂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箭极为神,正中敌将的后背。敌将中箭之后,仍然紧紧地伏在马背上,但是狼牙棒却掉落马下,显是受伤极重。 光紫驼自己也没有料到在这么远的距离下能击中高速运动地敌将,半张着嘴,“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未落,只听得在漳水河方向响起了战鼓声和沉闷的马蹄声。 光紫驼心中一震,知道大林军主力尽出,自己所率的骑兵部队是最后一支后备队,此时在漳河水岸边出现的人马,绝对不是大林军。北汉军曾经渡过了漳河水,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消失许久的北汉军在决战关键时候,突然渡过漳河水。 想到这里,光紫驼背上涌出了阵阵的冷汗,连腹部剧痛也感觉不到。他立刻放弃了对李筠的追赶,带着四千骑兵回援大林步军。 李筠见援军至,心知此次决战胜卷在握,并不返身追赶大林骑军,将骑兵收拢之后,在一旁观战。 经过激烈交锋,大林步军前军、中军和左翼部队已经演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圆阵,圆阵内总共还有近二万人马,已有五千多人马变成了尸体或是呻『吟』着等死的重伤员,铁都卫步军和潞州团结兵数次攻势皆受挫,已被完全赶出了圆阵外围。 重骑军在更是在弩箭的特殊关照下死伤惨重,无力再对这个大圆阵进行有力的突破。 战阵内的侯云策已经开弓十数次,箭匣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支雕翎箭。他身后的亲卫队全是从黑雕军中精选出来的箭术高手,和侯云策一样,几乎射空了箭匣,好在圆阵中有不少战死的军士。这些军士还带着许多箭枝,当亲卫队将箭匣全部补充完毕之时,漳河水方向响起了低沉的马蹄声、高亢的战鼓声和激扬的喊杀声。 大圆阵的军士们应付铁都卫的围攻还有信心,可是听到敌人援军的声势,尽皆变色。 侯云策把举起的强弓放下,抬头望了望漳河水方向,道:“北汉军也到了,好戏终于开演了。” 好戏虽然就要开演了,可是,大林这一支临时组成的部队能否顶得住北汉军和铁都卫的联合进攻,却是好戏能否进行的关键。侯云策身边的几位大嗓门传令兵,骑着马,前往圆将各处的指挥官,用响亮声音喊道:“援军将到,固守待援,后退者斩。” 光紫驼带着骑兵向漳河水方向的冲去,很快就和敌人的骑兵碰撞到一起,这些敌人正是刘继业率领的北汉骑兵。北汉步军并没有停留,绕过混战中的骑兵,朝着步军战团冲了过去。 光紫驼所带的骑兵有四千人,北汉骑军有六千之众,从人数上来说,没有绝对的劣势,但是,北汉骑军常年和契丹骑兵对战,拙于攻城,长于野战,此时的骑兵对阵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一万多骑兵,形成的战场比步军战场要壮阔得多,到处都是刀光箭影,到处都是断臂残肢,战马奔腾激起的灰尘更是遮天弊日。 光紫驼很快就发现,北汉骑军中用枪好手比比皆是,在肉搏战中,北汉军占着明显的上风。大林军士不断地被刺落马下,损人大于北汉骑军。光紫驼接连刺杀了两名北汉骑手,他的大腿也被中枪的北汉骑手扎了一个血洞。接连受伤,激发了光紫驼的凶性,他在阵中左冲右突,又将数名军士刺于马下。 杀得红眼时,北汉骑军冲过来一匹白马,马上之人是一位黑袍黑甲骑手。他来到光紫驼身前,长枪突刺,直奔光紫驼的前胸。光紫驼翻手腕,欲将来格开,不料他的长枪碰到对方的长枪之时,只觉对方的长枪稳如泰山,根本无法格开。 眼见着对手长枪急速刺来,光紫驼暗叫不好,侧身就翻向战马左侧,依靠双腿的力量挂在马身上,这才堪堪躲过了这要命的一枪。 黑袍将见对手居然躲过了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枪,赞道:“身手不错。” 光紫驼翻身上马,不禁抬头打量了一眼黑袍将。他并不服输,在两马交错之时,用尽全力向着来将的腹部刺去,光紫驼的枪速极快,有着攻敌之必救的狠劲,等到黑袍将举枪格档之时,光紫驼手中长枪突然变向,如猛然窜动的毒蛇一样,向着黑袍将的面门刺去,这一招是光紫驼屡试不爽的杀招,用得极为纯熟。 黑袍将也没有什么动作,长枪搭在了光紫驼的枪杆之下,光紫驼所有的精妙招术,全部被压迫在如泰山般的力量之下,再也使不出来。 光紫驼用尽力气与之对抗,这股大力却又忽然消失,长枪不由自主往上一抬,露出一个大大的空门,黑袍将长枪已如雷霆闪电,到了光紫驼咽喉。 光紫驼反应极为敏捷,仰面躺倒在马背上,血光一现,光紫驼的下巴已被枪尖击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0章 援军到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光紫驼几乎被黑袍将凶狠的一枪打落马下,下巴被枪尖击碎,血流如注。光紫驼和何五郎合称了“冲锋双将”,也实有过人之处,中枪之后临危不乱,平躺在马背之上,趁着两马交错之际,左手持枪,长枪再次刺出。这一次,他是朝着黑袍将马腹刺去,快捷而刁钻。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光紫驼知武艺不敌黑袍将,就出狠招,欲刺杀黑袍将的战马。 光紫驼枪法以快捷诡异见常,单手枪法也有过人之处,黑袍将刺伤他以后,也有些轻敌,根本没有料到此人如此勇悍。战马中枪之后,黑袍将不觉大怒,对着仍然平躺在马背上的光紫驼就是致命一枪。 此时光紫驼已经多处受伤,流血过多,全身发冷,头脑也开始昏眩,他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只能任由黑袍将宰杀。 数匹战马呼啸而至,光紫驼的数名亲卫见主将遇险,拼死击退了身边的北汉军,向着黑袍将冲了过来。俗语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光紫驼所挑选的亲卫皆是悍勇不畏死之人,这几名亲卫平举着长枪,并排着向黑袍将冲去,如海浪拍岸一样有着一去不回的气势。 黑袍将尽管武艺高强,可是这种打法他也不敢轻视,只得回枪应敌。 几匹战马交错之后,黑袍将已将一名大林军击落马下,刺伤了另一名大林军军士,抢夺了一匹战马。 漳河水北岸的这一块宽阔的冲积平原上,向来是骑兵对阵的极好战场,无数次的战争早已将土地染红,而这一次大战,是十数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 在步军包围圈内的大林军还在苦苦支撑,圆阵数次被击破。当蜂拥而入的铁都卫步军从缺口拥入之时,立刻受到了中军帐前五百脚踏弩手和数百弓箭手的迅猛攻击,在蒙受惨重伤亡之后,铁都卫步军又被赶了出去。 双方你来我往,反复拉踞,圆阵四周,已倒下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 当北汉步军加入进攻行列以后,大林军的阵形更是步步退缩。中军帐前弓弩手的箭枝也开始出现短缺。 李筠此时又带着骑兵回到了战场上,看到黑袍将军在骑兵乱战中勇不可挡,赞了一声:“刘继业当真不愧为万人敌之称。”不过,做为主帅轻涉敌阵,李筠又有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李筠身边参军何琳献计道:“大林军被团团包围,无路可逃,这才拼死抵抗,若放开一条口子。给大林军逃生的希望,其阵形自然不战自乱。” 李筠又看了看混战中的骑兵,大林军骑兵虽然也在拼死力战,却越来越少,全军覆没是迟早之事。而步军抵抗得极为坚决,要想围歼这股步军,捉拿侯云策,必须得付出惨重代价。他眼看着胜卷再握。也就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就算是铁都卫步军强攻得手,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损失过大,也是得不偿失,且后患无穷。 “放开左翼,让大林军逃跑。” 李筠此举也有深意,北汉军主要集中在漳水河以南。包围圈中地大林军逃跑之后,必然向着漳河水方向逃窜,而这个方向为北汉军所占据,亡命的大林军必然要和北汉军血战到底,这对于潞州军来说是两全其美之事。 李筠下达命令之后,又看了一眼在战场下挥洒自如的黑袍将刘继业,冷哼道:“纵然是万人敌,也不过是一介武夫。” 大林军见敌人突然开出了一个口子,脸上皆露出了欣喜之色。王腾骧正好位于这个口子上,把长弓放下,以长枪着地,依着长枪休息,手下一位指挥使来到了王腾骧身旁,指着铁都卫让出的通道,着急地道:“王将军,我们冲出去吧。” “这是陷阱,出去必然死路一条。”王腾骧脸上满是汗水,脸色红润得更如关云长。 “敌人众多,冲出去或许还有一条活路,留在阵中死路一条。”那名指挥使是大名府的军人,从末经历如此惨烈的战事,他见到敌军让开的通道,就如落水之人见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心只想着逃跑。 王腾骧怒道:“两军交战,一切以军令为准,再说此语,军法难饶。” 那名指挥使是赵辉族人,向来以此为荣,是军中有名刺头。他听了王腾骧此语,也不说话,提着长枪就回到战阵中去,他对手下道:“我们冲出去,不要在这里等死。”说到这里,背心突然一痛,意识在瞬间就模糊起来,他拼尽全身力气也没有能够回头,骂道:“你真狠。”就倒地毙命。 王腾骧脸若重霜地抽出带血的长枪,道:“逃跑是死路一条,只有固守待援才有生路。” 一名军士道:“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此时,王腾骧已经知道了黑雕军主力就在附近,他极有信心地道:“黑雕军主力就在附近,很快就要来了。” 侯云策坐镇中军,眼见着王腾骧所部没有异动,也就放下心来,他遥望着西北方向,心道:“石虎也应该露面了。” 在磁州城内,张永德站在城头上,听着远方的战鼓声,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地微笑。 城外仍然有三、四万潞州军在围城,但是这些潞州军从队形、武器到军服都比调走的部队稍逊一筹,显然,潞州军主力部队已经和漳河水岸边的援军展开了决战。 张永德扫了一眼在旁边请战的粗鲁汉子,道:“潞州军实力犹在,现在出去难免有失,只要我们守住了磁州城,援军地目的也就达到了,不许再提出城决战之事。” 粗鲁汉子手指着城外,大声道:“大帅,城外的潞州军正在朝漳河水边调动,这正是出击的好机会。” 张永德对这位磁州团结兵首脑有些气恼,但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而团结兵正是守城的重要力量,也就没出口斥责,道:“我们不要轻易出城,要记着,城里有数万军民,可来不得半点闪失。” 战场中间的侯云策,虽然神色依然镇定,可是眼看着潞州援军不断开赴战场,圆阵里的军士苦战半日,受伤者众,体力也有所不支,心里也开始有些紧张,暗道:“石虎也真是沉得住气,到这个时候居然还不现身。” 突然,从潞州方向传来了比北汉军来临时更加沉闷地马蹄声,这一阵马蹄声整齐而雄浑,大地也随之在颤抖。 黑袍将军刘继业久与契丹人决战,闻声大振,从马蹄声来看,至少有数万训练有素的精骑才能有这等威势,他疑惑道:“莫非是契丹的帐前亲兵到了。”契丹的帐前亲军类似于大林朝的禁军,是契丹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刘继业和契丹亲军交锋数次,深知其历害,若真是契丹帐前亲军突入到漳河水,则中原危矣。 北汉和大林虽有世仇,在刘继业心中却没有多大的分别,可是契丹人就不一样了,那是草原上的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继业对长期合作又不断交锋地契丹人深有戒心,因此听到隆隆地马蹄声,脸色顿时大变。 被包围的大林军传来了齐声大喊,喊得最起劲的则是侯云策亲卫队,当侯云策说出马蹄的来源之后,他身后的亲卫们立刻狂呼起来:“黑雕军、黑雕军!” 随后,圆阵中的黑雕军齐声大呼:“黑雕军、黑雕军!” 最后,圆阵所有的军士都齐呼,“黑雕军、黑雕军!” 在战场之上的潞州军和北汉军都没有和黑雕军交过手,并不知道黑雕军历害,但是从马蹄声可以判断出,黑雕军数量不少,在一旁观战的铁都卫轻骑兵都看着主帅李筠。李筠万万没有想到,大林军居然还有援军,而且援军居然还是远在灵州的黑雕军,他铁青着脸,下令收兵。 闻鼓而进,鸣金收兵,铁都卫眼看就要冲破大林军的阵形,却被迫退兵,大林军包围圈外,只有二万多北汉步军,压力顿时减轻,不过大林军只余一万人左右,也无力反击,仍然采取守势。 黑袍将军刘继业率领骑军加紧向着大林骑军作最后的打击,大林四千骑军余下数百骑,身伤重伤的光紫驼又迹般地恢复了精神,在忠心耿耿的军士保护之下,指挥着骑军作最后的抵抗。 这一段时间,刘继业在大林境四处穿插,早已将大林军实力侦察得一清二楚,大林军面临磁州和凤州两条战线,且四处皆有强敌,短期之内漳河水不会再有大林军出现。他原本以为没有援军的大林军已板上之鱼肉,到了战场之后,就将所有军士全部投入了战场,没有留下预备队,自己率领中军亲自上了战场,准备一战而定大林军。 此时,面对从天而降的黑雕军,刘继业这才感到自己失算了。 “轰、隆隆”,低沉而有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无数张牙舞瓜的黑雕大旗扑面而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1章 黑雕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北风,将黑雕军大帅石虎身后的战旗吹得猎猎作响,石虎留了短短的胡须,胡须中已有了一些灰白,独立执掌黑雕军,不断地和诸胡交战,已让石虎早生华发。 黑雕军大帅是石虎,下设步军总指挥和骑军总指挥。 狼军都指挥使姜晖是步军大统领,他原本是西蜀降将,在黑雕军数年大战,已经成了黑雕军名将。 蛟军都指挥使段无畏则被任命为骑军大统领,骑军分为党项营和金山营两营,每营一万人。 当李筠反叛之时,黑雕军就接到侯云策密令,石虎不等圣旨到达,就带着两万步军、两万骑军,出灵州,沿马岭水南下,灵州就交给了黑雕军大将山宗元和刺史梁守业。 黑雕军大军到达庆州以后,没有继续南下,而是按照侯云策的命令,从麟州和坊州之间穿过,然后再从绛州东侧穿过,最后到达磁州西北,这是侯云策精心设计的行军路线。 当黑雕大军来到绛州之时,所携带的军粮已经耗尽,必须得到补充。绛州刺史吴若谷早就得到密信,已为黑雕军准备了足够粮草。 吴若谷是里诸子之一,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在朝廷任职,侯云策诛杀范质之时,吴若谷已经是中门下给事中,成为了侯云策得力的手下之一。 绛州虽然不算是大林朝的名城,也不是节镇所在地,但是其历史十分悠久,在春秋时代,绛州与太原、临汾齐名,并称“晋国三城”,是有名的军事堡垒。绛州建有一座军粮库,是晋州、延州等地的粮食中转站,也正因为此,侯云策将吴若谷派到绛州,用以控制军粮库的粮食,为远征的黑雕军提供粮草供应。 吴若谷从龙威军带了一千人,带着圣旨,星夜赶到绛州。接替了原刺史职务,原刺史则被高升到朝廷任了工部侍郎,吴若谷就很顺利地夺得了绛州指挥权。 里十六子初到大梁之时,以柳江清为首,不过短短二年时间,里诸子已经开始发生了分化,柳江清被流放沙门岛,陈子腾自愿陪小赵太后囚禁,柳江婕回到了石山,而朴实无华的吴若谷则成为绛州刺史。 世事之,有时真让人嗟叹不已。 黑雕军在绛州得有休整以后,就一路朝磁州而去。他们来到磁州境内以后,依靠着飞鹰堂绘制的地图,一路上避开磁州营垒,昼出夜伏,四万人马居然穿到了战场附近而没有被磁州军发现,这是千里行军,多年以后,被写进了大林军事史,被称为“创造迹的千里大行军。” 北风中,黑雕军大帅石虎面色如往常一般冷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阔的战场,数万人马乱成了一锅大粥。对于常年征战沙场的石虎来说,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石虎在心中默念了两遍《金钢经》,抬起头时,双眼满是对人生的怜悯之情,但是,他还是很坚定地下达了作战命令。 黑雕军两万骑兵,分成左右两翼,向着战场包抄过来。黑雕军骑兵左翼正是刘成通率领的党项营。右翼是武家强率领的金山营,这两翼骑兵绕了一个大圈。在左、右翼停了下来,按照胡族军队常见的战法,一字散开,但是并不攻击。 而步军排成四个方阵,由北向南,整齐、匀速、坚定地向着对手逼了过去。 战场上,李筠部已经全面收缩,只留下北汉步军和圆阵中的大林军激烈拼杀。 李筠看着所部铁都卫和团结兵顺利退出战圈,集结成阵,心中稍定。四万人马,激战半日只剩下二万多人,而主力重骑兵只剩下一千多骑,如此大的损失让李筠有些目瞪口呆,面对气势如虹的黑雕军,已是心生惧意。 黑袍将刘继业六千骑兵,和四千大林军骑军对阵,眼看着就能将大林军骑军全歼,但是从天而降的黑雕军让他的意图落空。刘继业见黑雕军两路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隐隐有断后路地意图,便果断下令:“开一面,放走大林军。” 当北汉骑军让开一条通道之后,已经面临绝境的数百大林军骑兵,便拼命地从缺口处逃了出来,此时,逃生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信念,他们脱离了战圈以后,就不顾一切地向着漳水河方向冲去,跑了一段距离,身受重伤的光紫驼突然勒住战马,他回望战场,道:“不用跑了,黑雕军参战,此战必胜。”说完,就一头从马上撞下地来。 黑袍将刘继业所率领的骑兵损失了一千多人,但是仍然有四千多人,刘继业不敢轻视新加入战团的生力军,便将人马和李筠部汇集在一起。 此时,战场上敌对双方的人数也大致相等,圆阵中剩有一万多大林军,加上四万黑雕军,合计五万多人,而北汉军有骑军四千多人,步军二万余人,李筠部有骑军三千多人,步军二万余人,合计也有五万多人,此外,李筠部还不断有援军向着战场赶来。 随着黑雕军中军的鼓声,两万步军便向着战场中心耐心地逼了过来。 李筠面色紧张地排兵布阵,准备迎击步步为营的黑雕军步军。 黑雕军步军前二排军士皆举着步军大方盾,这些方盾是用在灵州用上好的青党甲所制,即轻便,又结实,质地远胜普通步军方盾,就在步军接近弩程之时,鼓声突变、红旗招展,十几名传令兵同时从石虎中军帐前纵马而出。 侯云策看着军容严整的黑雕军步军,禁不住发出了会心的微笑:黑雕军出现在两军皆疲之时,一出场便先声夺人,轻易地掌握了战斗的节奏,如此一来,潞州军和北汉军必吃大亏。 看着队形严整黑雕军步军,侯云策不由得感叹道:“石郎果不负我。” 黑雕军步军停止前进之后,大方盾并排起来,就形成了一个严密的方阵,但是每个方阵中间都有五个缺口,每个缺口都安置着一台西蜀连弩,西蜀连弩原本是安装在战车上使用,只是这一次黑雕军千里行军,战车无法辗转千里,因此,步军放弃了战车,只是随身带上了西蜀连弩,作为步军对阵的犀利武器。 西蜀连弩已在黑雕军中使用多年,其上弦需要借助绞轴等工具,由四人配合着完成,发动却极为简单,西蜀连弩上设计有一个扳机,只需瞄准的军士轻轻往上一扳,九支一米五地长箭就会呼啸着扑向敌军。 黑雕军这几年坚守灵州,长期和胡族作战,虽然威名远扬,如何作战外人则知之甚少,因此,西蜀连弩、五虎上将弩等武器,都算得上秘密武器。 姜晖观察了一会敌阵,敌人步军前面也同样是一些大盾,这是用来抵御弩箭的常规列阵之法,步军左翼有一大片骑军,上面飘扬着北汉军的旗帜和“刘”字大旗,北汉骑兵虽然左翼,却仍然在西蜀连弩的射程之内。 姜晖见步军左翼没有防护,手中已经有了主意,下令道:“西蜀连弩对准北汉骑兵。” 姜晖身边的亲卫挥动数次信号旗,专为指挥西蜀连弩的铜喇叭同时响起,这种铜喇叭音频极高,在喧闹的战场上也能清楚地辨别。猛然间,黑雕军阵营中响起了一片“嘣嘣、嗡嗡”声,一百八十支长达一米五的长箭发出令人心悸地吼叫,向着黑袍将刘继业所在骑兵阵地扑了过去。 黑袍将刘继业万万没有想到黑雕军第一波打击地目标是北汉骑军,巨箭飞来,骑兵队根本无所躲避,中箭地军士或战马皆被穿透,惨叫着倒地而亡,更有一枝强弩将两人如串蚂蚱一样击落在地。 黑袍将刘继业威风凛凛地站在骑兵队正中,一枝强弩带着啸声向着他前胸飞来,刘继业两眼紧紧盯着这枝强弩,他注意力高度集中,世界仿佛瞬间就变得极为清静,所有的喧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刘继业眼中,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一枝向他飞来地弩箭,而这枝弩箭在他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呯”地一声,长枪准确地击在弩箭的箭杆之上,刘继业用的是四两拨千金的巧劲,并没有与强弩硬接,饶是如此,他双臂仍然大震,长枪几欲脱手,身体也在马上晃了晃。 飞来的弩箭被长枪格档之后偏离了方向,去势不减,恰恰射入身边亲卫的右胸,亲卫被这重重一箭击穿,闷哼一声,仰面摔下马去。 一次发动就将北汉强悍骑军消灭了近百人,黑袍刘继业脸色微变,心中暗道:“好历害的强弩。”他不愿与黑雕军硬拼,看到北汉步军仍在围着圆阵猛攻,当机立断,带着北汉骑军朝圆阵冲去,他的意图是集中兵力冲破已经极为疲惫的侯云策部,使战场重新变得混乱。 北汉骑军训练有素,由静变动十分快速,直直地冲向了围成一个大圆的战场。党项营骑兵的目标就是北汉骑兵,北汉骑兵一动,一万党项骑兵向着北汉骑军侧翼冲了过去。 黑雕军步军紧紧盯着李筠的铁都卫,李筠不动,他们也不动,在黑雕军步军阵地上,只听见猎猎风声和军士奋力用绞轴为二十架西西蜀连弩上弦的“嘎、嘎”声。 而金山营骑兵就如猎豹一般,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最好的出击时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2章 爆眼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袍将刘继业平举着长枪,带领着数千骑兵向圆阵冲去,他们去势极猛,数千狂奔的战马如滚滚铁流,如暴涨的黄河水,有着不可阻挡的威势。 黑袍将刘继业年少入太原,虽然贵为北汉主刘崇的养孙,现在又被太原军民称为“刘无敌”,可是质子身份及寄居篱下的处境,在其内心深处种上了深深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就如一条毒蛇盘踞在刘继业的内心深处,使他特别的敏感而顽强。他为了消除内心不安,日夜在操场苦练,也挖空心思应付着掌握权柄的北汉贵胄们,在战场上,更是有着常人不及的勇猛和凶狠。 十几年过去了,刘继业从少年步入了青年,心性由脆弱易折变得坚如磐石,内心的不安也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手举长枪的黑袍将刘继业,就成了太原军民眼中胜利的化身,只是这一次,刘继业遇上了侯云策,胜负难以预料。 北汉步军们都熟悉黑袍将刘继业的战法,当刘继业率军发起决死般冲锋之时,北汉步军们纷纷避开了锋芒,闪出了一条数十步宽的通道,以便大林军步军和这些北汉疯骑直接碰撞。 大林军步军在北汉步军的强攻之下,已是勉强支撑,北汉步军突然间闪开,本是趁乱杀敌的好时机,可是他们激战半日,早已累得筋皮力竭,根本没有精力去追杀北汉步军。 侯云策居于圆阵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刻刻注视着战场的细微变化,就在北汉骑军突然发动之时,他立刻判断出了刘继业的目的。 “弩弓手,攻骑兵。” 侯云策身后是声若洪钟、绰号为雷公的传令兵,大声地复述着侯云策的命令。 战至此时,中军帐前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脚踏弩手没有了弩箭,而大多数弩手都只剩下最后一枝弩箭,听到雷公之令,最后的弩箭如燃烧的流星,从大林军头顶上飞过,剽悍的北汉骑兵立刻滚落一片。 侯云策身边有近九十位黑雕军亲卫。皆为黑雕军中神箭手,他们在中军阵中射完了所有能找到的箭支,无数的铁都卫步军和北汉步军倒毙在他们的铁箭之下。如果没有中军弩箭支援,只怕大林军早已』阵,圆阵能够支撑在现在,中军帐前的五百脚踏弩手和九十位神箭手实在是功不可没。 箭已毕,敌骑至。脚踏弩手们纷纷扔掉了笨重的脚踏弩,抽出了腰刀,脚踏弩手皆为军中大力士,正所谓力大人不亏,单兵作战能力亦极为强悍。 侯云策平静下令道:“亲卫队,出五虎上将弩。” 五虎上将弩,是黑雕军独掌的近战利器,每一柄上将弩可接连发十弩,在近距离下可穿铁甲,侯云策下令亲卫队取出上将弩,已经作好了短兵相接的充分准备。 这时,视死亡如无物的北汉骑军,趁着弩箭停隙的空隙,迎头撞上了大林军步军阵地。大林军阵地虽然看似严密,其实经过半日激战,士气已馁,眼看着北汉铁骑冲阵,心胆俱丧,顾不得军官们的命令,乱哄哄地就向后跑,可是圆阵之中根本没有逃跑的空间,转眼间无数刚才还勇气百倍的军士就因为胆怯而丧生于马蹄之下。 刘成通所部骑兵地任务是消灭敌人骑兵,紧紧盯着敌军骑兵,正在寻找着战机,他没有料到敌军骑兵攻击是如此坚决。党项营骑兵从侧翼冲上之时。只拦断了一部敌骑,而让大部分敌骑冲入了大林军阵中。 刘成通知道侯云策就在阵中。见敌骑成功冲阵,冷汗“突、突”往外冒,拼命喊道:“快、快。”刘成通党项语说得不错,可是在紧急时,他只会说“快、快”两字。 党项营副统领房当支金明白刘成通的意思,用党项语道:“紧跟敌骑,消灭他们。” 房当支金是房当白歌的手下,正是他在颁州城外打响了党项房当族和黑雕军的第一仗,此次组建的党项营,兵力主要来自房当族和颇超族,房当支金是房当族所剩不多地勇将,就被派来担任党项营副统领。 刘成通的党项营汇集了党项房当族、颇超族两部精锐,经过了残酷征战,这些军士皆可谓百战余生,被黑雕军收服以后,立刻成为黑雕军军中一支敢打敢冲的生力军。 这一次南下增援,石虎思考再三,还是把大部分黑雕军老军留在了灵州,毕竟把防守边防重镇的任务交给这些异族人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让党项万人队跟随着大部队南下,则党项人难以翻起大浪,一切皆在控制中。 北汉骑军冲进了战阵,大林军坚持了半日地阵形立刻混乱。 北汉骑军的以速度破阵,阵破,骑军的速度也就受阻,和阵中无处可逃的大林军步军混战在一起,黑袍将刘继业一柄长枪神出鬼没,当者披靡,他的目标极为明确,擒贼擒王,只要干掉侯云策,大林军必然士气大损。 战场就如满天繁星,璀璨、深邃,却又血腥无比,丑陋无比。 孤注一掷的黑袍将刘继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侯云策,用大林军权臣侯云策的头颅来换取决战的最后胜利。 在这并不宽阔地战场之上,密集的步军挡住了刘继业疯狂进攻势头,攻入阵地的北汉骑兵主力很快就被紧紧跟随的黑雕军骑兵拖住,双方皆强悍,见面就是碰出了火花,杀得难解难分,残肢断臂头颅在空中乱飞。 刘继业一马当先,突破重重阻碍以后,身边只跟上来八百余骑,但是,对于刘继业来说,八百骑足够斩将夺旗。 五百持刀大汉而对战马毫不退缩,紧紧护住中军,而中军近百骑皆肃穆而立,没有出现慌乱,也没有夺路而逃。 五百大汉虽然忠勇,但是在北汉精骑的猛烈攻击之下,很快就伤亡殆尽,当最后一名挡道的持刀大汉被刘继业锋利的枪尖刺透了咽喉,侯云策所在中军就如一位穿得严严实实的少女,终于被情郎脱掉了衣服,露出了最真实地身体。 黑袍将刘继业虽然他并不认识侯云策,可是他还是毫不迟疑地认出了真正的敌手,两人甚至还对视了一眼。 黑袍将刘继业很快就认识到,他剥开地并不是瑟瑟发抖的少女,而是一群长着獠牙利瓜的猛兽,这群野兽给了他终身难忘的打击。 侯云策和亲卫队员皆骑着来自若尔盖的强壮战马,冷冷地看着五百刀手和八百骑兵的交战,当刀手全部被斩杀以后,侯云策和他的儿郎们一手持五虎上将弩,一手挥动着锋利无比的侯家刀,沉默而凶狠地迎着北汉骑军冲去。 五虎上将弩的弩箭全是短小的铁箭,且可以连续发射,在近距离下威力极大。 当五虎上将弩制造成功以后,久经战阵的侯云策立刻理解了五虎上将弩在战阵中的作用——敌兵相接时致敌于死地。在他的严历要求之下,亲卫队在大梁城的三年时间里天天都要在府里操练五虎上将弩,三年时间过去了,五虎上将弩已经成为亲卫队军士运用得最为熟悉的武器,他们原本就是军中神箭手,如今五虎上将弩在手,人人皆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北汉骑军是第一次在肉搏中遇到这种短兵利器,无数北汉骑兵空有一身好武艺,未及近身,就被短弩贯穿了身体。 黑袍将刘继业目露凶光冲到最前面,立刻受到了亲卫队的重点照顾,无数的铁弩从四处向刘继业飞去,这些铁弩即短又快,刘继业虽说眼明手快,身上也中了数箭,他也当真强悍,挑落一名亲卫队军士,冲到侯云策马前。 侯云策非常冷静,五虎上将弩平举在手中。 侯云策还未出手,其身后的军士张草就抢先出手。张草本是一名大盗,为人极为机敏,见刘继业冲到侯相身前,抬手就对着刘继业面门射了一弩,铁弩发出“嘣”地一声响,就到了刘继业面门。 铁弩实在太快,刘继业本能地侧身,左眼传来一阵剧痛。 近距离的铁弩射爆了刘继业的左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3章 完胜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若非刘继业侧头,这一箭将射入脑中。他由于本能地侧身,这一箭只是射爆了眼球,没有进入脑内。 毁了一只眼睛的黑袍将刘继业狂吼了一声,一枝长枪神出鬼没,接连挑翻数名围过来的亲卫,朝阵外冲去,一路之上,竟无人掳其锋,眼睁睁看着其突围而出。 侯云策望着刘继业的背影,五虎上将弩始终未发出。他着实喜欢这员敌将,若是能收服这员敌将,以后南征北战,必然大有助力。 此时战场形势已变。 在黑雕军强弓硬弩的打击之下,李筠所部步军不断出现伤亡,其实伤亡并不严重,可是步军们眼见着一枝枝恐怖的长弩不可阻挡地飞来,恐惧悄悄地北汉军中滋生。 而且,还有一支黑雕军骑军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予致命的一击。 李筠知道只要下令撤退,铁都卫就会成为这一支骑兵的猎物,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了和黑袍将刘继业同样的选择——进攻,与其等待士气一点点消磨,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 李筠瞪着眼珠子下达了命令:“进攻。” 战争很玄妙,和平时期研究战争总是很冷静,会总结出战争胜负的种种要诀,可是在战场上,战争有时也存似乎一心,或许还有一些偶然性。当年恒温伐西蜀,在成都郊外最后决战中,成汉军队困兽犹斗,大瞪着眼珠子,抡起大刀片子就往前冲,一路无敌的晋军顶不住攻势。晋将被迫下令撤退,得令的晋军鼓手本应鸣金退兵,可是长期打胜仗,晋军鼓手击鼓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下意识就擂响了战鼓,晋军训练有素,对各类鼓点有着本能的遵守,听到进攻的鼓点。就纷纷掉转头迎着蜀军冲去,两军相逢勇者胜,晋军由此转败为胜,一举灭掉了立国数十的成汉国。 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铁都卫军鼓手心中早存了恐惧之心,得到进攻命令之后,却下意识鸣金收兵,铁都卫听到退兵之号,皆有些发愣,正在这时,黑雕军步军恰如其分地又来了一次羽箭覆盖,也不知铁都卫中谁发了一声喊:“跑啊。”铁都卫阵形大乱,乱哄哄就朝后退去。 等候多时地领武家强当然不肯放过如此良机,带着金山营铁骑朝步军侧翼冲了过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本来还是一场势均力敌的龙虎斗,倾刻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见此情景,黑雕军步军放弃了对铁都卫步军的攻击,从四面围向了激战中的北汉步军。 至此。大局已定。 “甚嚣尘上,灭此朝食,破釜沉舟,尸山血海,草木皆兵,马革裹尸,赤膊上阵,弹尽援绝,剑拔弩张。”一直紧跟着侯云策的封沙脑中莫名地涌出了这么多形容词,在黑袍将刘继业破阵之时,封沙大脑已然一片空白,此时,他文人本性又从湿淋淋的衣衫中探出头来。 以侯云策之尊,居然亲历险境,稍稍缓过劲的亲卫队们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收起了在阵中杀敌的快感,护着侯云策来到了安全之地。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傍晚,漳河水南岸战场尸积如山,流血飘杵,空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这个味道渗入到漳河水北岸的土地里。数年之后,当侯云策故地重游,仍然能从土地中闻到当年留下的血腥味道。 战场上,侯云策和石虎终于见面了。两人对视良久,眼中自有千百般磁味。一时之间,却无法表达。 石虎望了望血肉战场,似是随意地道:“先帝在显德六年驾崩了。” 侯云策点点头,道:“这是天意。” 石虎微眯着眼睛,道:“只可惜跑了李筠和刘继业。” “爪牙尽失,不足为虑。”侯云策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天意。” 石虎淡淡地又道:“磁州已落入我手。” 侯云策微微一笑,挥挥手道:“那李筠更是无路可逃。” 远处传来一阵狂呼:“李筠伏诛了。”一队骑兵从漳河水方向奔了过来,正是最先渡河的罗青松所部骑兵。 施一郎枪挑李筠首级,跟在罗青松身后,满脸尽是畅快之意。施一郎是磁州团结兵首领之一,李筠进兵,磁州百姓受了不少牵连,被杀、被征召做苦役的不在少数,施一郎故而深恨李筠,斩下李筠首级之后,就挑在枪尖上一路狂奔。 罗青松五百骑在磁州和潞州神出鬼没,不断地袭扰李筠部的粮草辎重队伍,李筠深恨之,数次派军围剿,罗青松出身于狮营,深悟骚扰之精要,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李筠派出的铁都卫总是气势汹汹而来,却灰头灰脑而回。 大战起时,罗青松带着人马隐于漳河水上游,敌众我寡,五百骑过早出现在战场上,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他就警惕地注视着战场形势,若形势不对,五百骑可以做为最后的突击力量。 北汉骑军出现之后,黑雕军又出现,罗青松所部皆按兵不动,李筠部大败以后,罗青松所部五百骑兵以逸待劳,拦截住了李筠骑兵,施一郎大发神威,突入乱哄哄的敌将,手起枪落,轻松地刺杀了已成惊弓之鸟的李筠。 漳河水北岸之役,李筠所部四万人全军覆没,北汉军三万人仅有二千骑军逃了出去,而大林三万援军损失殆尽,石守信战死,王腾骧、光紫驼受重伤,黑雕军四万余人马亦损失了三千人马。 黑雕军稍作休整,朝着磁州城方向奔去。 黑雕军信使带着李筠的印信和侯云策的亲笔信,朝磁州城外的潞州军军营奔去。 漳河水战场上,铁都卫被消灭得如此干净,竟没有人给潞州军报信,潞州军副统领张成皓仍然团团围住了磁州城。磁州张永德数次派军袭战,皆被张成皓所部击溃,两军再呈对峙之态。 张成皓在显德初年曾和侯云策有一面之缘,他接到印信和亲笔信之后,并没有下决断,当黑雕军大军出现在磁州城外,李筠首级高悬于阵前,见大势已去,张成皓这才下令全军向黑雕军投降。 张永德在城墙上大张着嘴看着威风八面的黑雕军,对于这一支从天而降的援军竟然有莫名其妙地恐惧,可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黑雕军入城,犹豫片刻,磁州城还是城门大开,张永德亲自来到城门口迎接侯云策一行。 张永德是太祖的驸马,曾经是殿前司禁军主帅,他和李重进皆为禁军重将,权倾一时。林荣也感受到了张永德和李重进的威胁,兼之清理河道时接连出现两块有逆语的木牌子,遂采用了侯云策的建议,将禁军一分为六,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和侍卫司主帅李重进皆被调出禁军,一个守卫北汉边境,一个守卫西南边境,果断地解决了尾大不掉的隐患。 侯云策见到张永德在门外迎候,下马,两人并排行走在劫后余生的磁州城,亲如兄弟一般。黑雕军以二千步军偷袭潞州得手,此时潞州城并不稳定,侯云策在磁州城内稍作盘恒,未用晚餐,就出城处理城外的潞州降兵。 磁州城外潞州降军有四万之众,虽然是由团结兵组成,可是这些团结兵长于边地,皆为健儿,也是一支不可轻视地力量。 磁州城外立起了两根高大的木桩,一根木桩前挂着领取粮食处,另一根木桩前挂着潞州军的旗帜。不愿继续留在潞州军的,领取粮食后就地遣散,愿意留在潞州军者,一律重新整编。团结兵们投降以后,皆垂头丧气地坐在营中,得知此令,大多数都去领取粮食,很快,四万团结兵就放下武器,走了大半,愿意留在潞州军中的军士仅有四千人左右。 城外兵器甲仗堆积如山,弓弩被清理出来之后,剩下的刀枪就交给了磁州城内的张永德军。 望着远去的大军,张永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在心中暗自比较:“若殿前司大军完整无缺,和黑雕军较量,胜负如何?” 想着黑雕军地威势,张永德暗自心惊。 大军急行,在第二天凌晨进入了潞州城,夺取潞州城地是黑雕军步军副都指挥使刘世绪,他占领了潞州之后,立刻张贴安民告示,下达了宵禁,并派出一半的兵力在街道上巡逻,稳定了潞州地秩序。刘世绪派兵守住了李筠府,不准乱兵或无赖趁机打劫,这个细节黑雕军大帅石虎多次叮嘱刘世绪。 果然不出所料,黑雕军进入了潞州城以后,侯云策径直住进了李筠府弟,待李筠的床上物品换掉以后,亲卫们已将热水烧好,一天激战,一夜行军,侯云策纵然体力充沛如前,也有些吃不肖,此时舒服地洗个热水澡,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侯云策换下了由青党甲制成了轻便凯甲,穿上圆领的青色长衫,走进了澡房。 一名身穿软甲的军士,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外,侯云策躺倒在木桶里,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水的温柔体贴,突然,门“吱”地响了一声,守在门外的站岗军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将手放到软甲侧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4章 师高月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澡房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设备,此时,地火熊熊,澡房里热气腾腾,室内和室外就如泾渭分明的夏天和冬天。 侯云策在热水的包围之下,浑身的毛孔全部张开。他将全身放松,享受着大胜之后休闲。 自从在显德初年遇到人陈抟以来,侯云策就开始修习天遁功,他来自清风岭,对中原内家功夫没有多大兴趣,也并不相信中原内家功夫有多么神,只是把天遁功当成了静心养身的一种锻炼。 正因为渴望不强,侯云策反而能平心静气,受益多多,几年时间下来,侯云策耳聪目明、反应灵敏、精力旺盛,他屡次在铜镜前,都能看到一张依然不变的年轻脸庞,岁月似乎没有在其脸上、身体上留下一丝痕迹。 当门外军士轻轻地走进了澡房,侯云策清楚地听到了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响,他依然躺在水中,身体一动不动,装作不晓以麻痹来人,水中手已成拳,随时可以给来人致命一击。 来人在离开水桶处不远就站住了,她望着侯云策强健的肌肤,眼中不觉涌出了些泪水,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就如高原上一弯带有天空颜色的纯净湖水。 当来人停住之后,侯云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进门之时,他就隐隐觉得守门军士有些不对劲,此时,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不寻常的原因在于他居然不认识这名亲卫。能在澡房守卫的军士,必是由刘黑彀亲自派遣的百名亲卫之一,这百名亲卫队在侯府住了三年,侯云策和他们极熟,个个都能叫出名字,但是他偏偏叫不出此人的名字。 “刘黑彀失职,我粗心。” 当来人停下脚步之后,侯云策也排除了来人是刺客的想法。任何一个刺客都不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变成一动不动的木偶。 “郎君,可想死我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低低地响起,守卫一边低叹,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甲胄,露出了里面的浅绿色里衫。 侯云策在澡盆中愣了愣,叫道:“月明,是你。” 侯云策水淋淋地站起身。木桶是极大,足有半人高,师高月明和侯云策对视一眼,她猛然纵身一跳。竟然是一跃而入木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嘶、嘶”几声脆响。师高月明的衣衫被撕成了几片。侯云策挥手将碎衣扔出木桶,将师高月明抱了一个满怀。带兵北上已有一段时间,侯云策让战火派激起了许许多多的雄性力量,就如大河涨水需要冲堤一样,正到了需要的时候。 师高月明笑着用手撑住了侯云策,道:“等一会,小娘子现在这样难看,让我把脸洗干净。” 地龙使整个房间充满了热量,温暖如春天一般,恢复面容的师高月明,在油灯略略有些暗淡的光线之下。别有一种域外风情。饶是侯云策定力非凡,久历风雨。也如少年郎一样恶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风声、水声,声声入耳。 情浓兴尽之后,木桶里的热水已微冷,两人就出了木桶,坐在平日里使女所用的小木凳之上,有些墉懒地随意聊了起来。谈女儿小清,谈别离之后的相思,谈灵州城的逸事,聊得尽兴之时,师高月明又靠在了侯云策肩膀。 “谁知道你的身份?” “石帅知道,我去求他,他才肯带上了我。” “那你在这里当守卫,也是石帅安排的。” 师高月明脸色红润,挺直的笔梁上挂着几粒汗珠,有些调皮地笑道:“石帅把我交给了封参军,封参军带我进的内院。” 侯云策想了想洋娃娃一般远在灵州的小清,有些嗔怪地道:“你就放心将小清一个留在灵州。” 师高月明听到郎君如此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郎君放心,小清由绿琦带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师高月明颇有主见,当年黑雕军击破同心城,她化妆成丑女以避祸,侯云策被林荣调回大梁之前,她又想着租马车到贺兰山,差一点闯下大祸,这一次黑雕军南下,她思念侯云策心切,又不顾一切地随军南下。 侯云策从内心深处很是喜欢这位敢想敢做有些冒失的漂亮女子,此时情形和初回大梁时已不一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不怕家人被人暗算,就道:“月明,回大梁之后,没有人敢欺负你。” 师高月明就如柔顺地小猫,道:“我知道了。” 黑雕军占据了潞州之后,休息充分地侯云策按照习惯,亲自带着亲卫队四处勘查地形。 潞州是历史悠久之城,古曰“据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故名为上党,早在上古时代,神农氏炎帝就曾在这里尝百草、驯养牲畜、发展原始农业。殷商时期,属于殷商王朝属下的诸侯国,史称“黎”。春秋时归晋。战国时期赵、魏、韩三家分晋,韩国别都就称“上党郡”,隋开皇时改为潞州, 因上党地势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侯云策对这一带地形有着极深的认识,在城外踏遍了所有古战场,凭吊之后,不由得再次感叹:“李筠真是被自己虚妄的实力冲昏了头脑,若他以铁都卫固守潞州,凭其山川之险,足以与大林军周旋一番,潞州就会成为第二个北汉。若真是如此,大林局面或许真要糜烂,只可惜,他的命不好,如今黑雕军成,天下莫能抗。” 此时天已冷,潞州城外白茫茫一片,将不久前的杀戮掩藏得干干净净。 侯云策被冻红了鼻子,骑着新近从黑雕军中选来的战马。哈着白气回到潞州城,潞州城虽然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却平静如常。 一是侯云策代表了大林朝朝廷,潞州百姓还是从心里认同朝廷,心里认同自然不会有太激烈的反抗。二是黑雕军军纪向来严格。好勇斗狠地金山营和党项营全都驻扎在城外军营,街道上随时都有黑雕军中军派出的巡逻队,当十几位城里的泼皮被脱衣鞭打之后,再无人敢在潞州城内闹事。城里治安比李筠治时还要好些。 从城外进入潞州城,看到一切井井有条,侯云策心情很是不错。 黑雕军四万人马占据了潞州,又收编了数千潞州团结兵,这已经在大梁城的上方构筑了一道洪水大坝,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放水将大梁城掩没,更何况大梁城本身还由黑雕军郭炯和汴河水师牢牢控制。 只要平掉了李重进叛军,大林形势也就稳定了下来。 进了府。抬头就看见两名军士精赤着上身,被粗绳绑着跪在府弟的外院,背上露出一道道血痕,这是被皮鞭抽打留置痕迹。 侯云策皱了皱眉头,对迎上来的封沙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跪在这里?” 封沙神色间有些尴尬,道:“这两名军士皆是渤海人,他们胆大妄为,在街上袭伤了师高娘子。” “袭伤?” 封沙道:“这两名军士用刀砍伤了师高娘子地手臂,韩医官已来看过,并无大碍。” 听到并无大碍,侯云策便放下心来,也没有回内院查看伤情,就走到两名军士面前,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名脸上有伤疤的汉子倔强地抬起头来,道:“那人是妖女,妖女的眼睛是蓝色的,将军不能跟她在一起。” 肃慎人建立的渤海国曾经称雄一时,契丹攻灭渤海国时,调集了西北面许多小族,其中一族就是白肤蓝眼的种族,他们人虽然少,却杀伐极烈,在渤海人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封沙看到侯云策没有说话,道:“此人敢于当街袭击师高娘子,已是死罪,师高娘子是颇超部族长师高金的女儿,若此事被党项营的颇超军得知,恐怕军中会生出隙恨,这是大患。” 契丹是大林第一强敌,而此时被灭团的渤海人数量也还不少,是大林的天然盟军。侯大利下令凡是遇到渤海人,能收服尽可能收服。正因为此,军中才会有意识收集渤海人。值案将军知道此节,固不敢处置。 侯大利道:“封参军,知道此事的人多不多?” “他们两人在闹市行凶,围观者甚众,这些渤海人人少,却真是凶悍,还似图来抢人,直到遇上巡逻队才控制了他们。值案将军审过两人,派人送此两人到府上,请侯相处置。” 侯云策在这跪着的两人面前踱了几步,停下以后,挥挥手道:“此事就是寻常打架闹事,何需我来处置,按打架的规矩,将闹事者绑到所在军营,每人再打十皮鞭,以示惩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5章 前秦旧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处理完两个莽撞的渤海人,侯云策信步向着内院走去,走到门口,渤海人所说之事却突然回荡在耳边,这一刹那间,侯云策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秦符坚大帝的旧事。 自五胡乱华开始,十六国和南四朝的大分裂时期就拉开帷幕,自作孽的晋朝小朝廷逃到长江以南,北方少数民族匈奴、羯、氐、羌和鲜卑趁机逐鹿中原,一扫长期以来被人压着狠揍的郁闷,各族好汉仿效汉人礼制,纷纷确立自己的五德正朔。 在氐族,出现了一个大人物——他就是符坚大帝。 符坚八岁开始读,在氐族中可谓另类,读着汉族典籍长大的符坚,学到治天下的大才的同时,也培养出单纯而又广阔的心胸。他用恩威并施的手段统一了北方,在恩与威上,尤其注重于恩,对割据势力施加压力后,只要愿意归顺,必有封赏,不愿归顺的,用武力击败并俘虏后,仍然封赏,最后发展到连原叛军、败类都一并封赏。 符坚如此性格,铸就了前秦霸业,却也为它灭亡留下了一个隐患。 符坚不是汉族人,却极为信任汉人王猛,把他当成了诸葛亮,言听计从。在王猛帮助下,前秦由一个小国家一跃成为了统治北方的强大国家,比起当年统一六国前夜的秦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看秦当有两度统一中国的天命,只可惜天不助符坚,王猛在关键时候病重而亡,留下一段不断被历史提起的遗言:“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大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这句话就是说,东晋是继承了汉家正朔,华夏衣冠的政权,当前的威胁并不是很大。而表面上已经投降的鲜卑慕容,羌族姚苌是异族,怀有二心,因此,对外要交好东晋,不宜发兵南征;对内,要警惕鲜卑、西羌等降秦贵族,不使其东山再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重臣临死时后所说地话,一定是他心目中最重要,最不放心的事情,符坚为一代明主,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世人皆知的道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对王猛言听计从的符坚,偏偏就没有听王猛临终时的遗言。后来的事实完全证明了王猛的担忧。前秦仅仅打了一个败仗就分崩离析,符坚作为纵横四海的一代马上皇帝,戏剧性地经历了一个帝国从建立到鼎盛再到灭亡的全过程。 而且最能表现王猛的预见的是,打赢淝水之战的是汉族政权东晋,但汉族政权并没有乘胜灭亡前秦,最后灭亡氐族前秦的却是慕容鲜卑和羌族姚苌。 这一段往事侯云策极为熟悉,太师无数次为其讲读了此段历史,五胡乱华和大武内乱之中原皆是乱世,有着极强的相似性。 此时,黑雕军的组成也有些如前秦,除了黑雕军老军以外,有党项房当人和颇超人组成的党项营,瓜、凉十一州遗落外族的金山营,在石山自成一体的里部,带有汉人血统的浑末部大蕃人。还有少量的渤海人。这几部人马,虽然现实实力皆不足为道。但是有太多的经验教训演绎了养虎为患的道理。 如何防止胡族势力随着黑雕军的强大而在体内产生异化,这个课题在渤海人刺伤了师高月明之后,突然如一团乱麻般出现在侯云策心中,侯云策站在门口,想不出所以然,他摇了摇头,随口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师高月明听到侯云策的脚步声,迎到门口之时,就听到了郎君在低呤,她是一个多情敏感又有些倔强地女子,天蓝色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迷雾,暗道:“剪不断,理还乱,郎君,难道你也心乱如丝吗?” 侯云策心中装着黑雕军中胡族将来何去何从的大问题,走进院子,只看到师高月明手臂上扎着绷带,没有看到师高眼中的淡淡忧郁,道:“潞州有数万粗野的军士,你出门可真不太安全,以后还是要化妆出行吧。” 师高月明也不说话,上前一步,抱着侯云策,低低地道:“我知道为什么那名军士来拿刀砍我,他是渤海人,不要难为他们两人吧。” 侯云策没有想到师高月明如此大度,心中很是高兴,怜惜地道:“手伤得厉害吗?” “不妨事,韩淇医官说只伤了皮肉,很快就会好的。”师高月明顿了顿足,哈了口气,让白雾在空中飞舞,又道:“打完仗就要回大梁吧,赵娘子肯定长得很俊俏,是不是?有赵娘子在大梁,我何必凑这个热闹,郎君,我该怎么办?” 语至此,酸意凛然。 侯云策到了中原,妻妾不多,却也有几个。赵英是正妻,正妻地位最高,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得妒”,“妒”对于正妻来说是一种罪过,背上的这个名声是可以得到“休妻”之祸。而妾的地位更低,根本没有妒的本钱。 大林朝,男人主宰着世界,游戏规则就由男人制定,当然也就朝着有利于男人的一方。这是千年不变的真理。 “别想这么多,大家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佛说,五百年同船,千年同床,你们能做姐妹,至少有七百年的缘分,要懂得惜缘。” 党项人位于东西交融之处,不少族群都信奉佛教,房当族和颇超族都以佛教为其宗教,侯云策之缘分说,将师高月明吓唬得一楞一楞的,她有些崇敬地看了郎君一眼,道:“也罢,只要到了大梁,赵娘子不欺负我,我就会好好她。” 侯云策点点头,道:“这样最好,男人在外做事,最怕后院起火,你们好好相待,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各自的族人也就相安无事,再无战端。” 侯云策正在想着如何安抚手下的胡族军队,此时和师高月明交谈,自然而然谈起了正事。 师高月明居于同心城,见惯了杀戮,闻听夫君之言大有深意,郑重地抬起头,天蓝色的眼睛闪出些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夫君所言极是,小月受教了,小月当真心待人,使我族人免遭战火。” 侯云策也不愿深说此事,用手碰了碰师高月明有些冰冷湿润的柔嫩脸颊,道:“别多想了,好生养伤吧。” 在屋中坐了一会,封沙拿着几件密信过来,侯云策随手翻了翻,几件皆是大梁城内朝廷的情况。 封沙低声道:“一切皆正常,百官按部就班各就各位,陛下很正常,没有异动。” “陈子腾如何?” “军情营每天派两名军士到宫中,陈子腾在宫中很是潇洒,每天读、写字、作画,符太后时常陪在他的左右,倒是陛。。。陛下一直闷闷不乐。” “事亦至此,不能心慈手软,军情营必须给我监督好,若那个宫中出了差错,后果则不堪设想。” 封沙脸上现出一丝杀气,杀气一闪即隐,道:“不若快刀斩乱麻,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滋事体大,此时暂且不提,回城以后再说吧。”侯云策默想了一会,没有决断。他知道封沙所言是正确的,可是他在内心深处一直挣扎不休。 “你去让人准备一桌好酒菜,我要宴请金山营众将,金山营和党项人不一样,他们皆是大武子民,同根同源,血浓于水,若有忠勇之士,可以与黑雕军老军一样对待。” “明白。” 封沙出门之后,侯云策取过已经翻得有些破烂的《太白阴经》,这本大武人的兵得自礼弥教磁州总坛,是侯云策初来大林时的启蒙兵,经过几年征战,侯云策早已成为冷兵器战争的高手,《太白阴经》已有些过时了,可是侯云策仍然把此作为行军打仗的必备之。 忽然想起当年,赵英行军途中一起讨论此,其中的温馨场景,倒很是让人怀念。想起了赵英,侯云策莫名地想起了被囚禁的赵小妹,在心中暗叹一声:“真是一场肮脏的游戏。” 等到侯云策步入餐房之时,十几名汉子整整齐齐地站了起来,当中一员大将道:“金山营武家强见过侯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6章 威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末将金山营副都指挥使曹仁达,献上瓜沙十一州图册。”一名身材异常魁伟的年轻将军俯身献上了一本图册。 侯云策身材颇高,而此人比侯云策还高半个头,想必在战场上也是无敌猛将。侯云策接过图册,先细细打量了一会来将,然后再翻阅图册。 等到侯云策翻阅完毕,曹仁达解释道:“此图册是张公献给朝廷的礼物。” 这几年,瓜沙一带的金山人陆续回归灵州,数量也越来越多,为此,侯云策特意让钱向南将金山历史整理成册,发给众位将领们熟读,以了解这数万陷于胡人的大武子民。 金山人和浑末吐番人皆来自瓜沙诸州,但是两者并不一样,金山人是正宗汉人,只是杂有一些胡人血脉,浑末吐番人却是正宗吐番人,只是带着不少汉人的血统,在侯云策心中,金山人和里部皆为汉人血脉,是可以相信和依待的力量,而浑末吐番人和党项人则只能限制性使用,直到大融合为止。 当年张议潮向大武朝廷献上了瓜沙十一州图册,意味着瓜沙十一州沦陷百年的回归,曹仁达选择以同样图册为献礼,其中的意味颇有些深长。 “曹仁达。”侯云策在心中默记了一遍曹仁达的名字,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曹郎,莫非是敦煌王的后人。” 张议潮的孙子张承奉在大武帝国内部狼烟四起,无暇西顾之时,在905年自立了“金山国白衣天子”,号西汉金山国,911年,金山国受回骨威逼,被迫订下了城下之盟,沦为回骨属国。 914年,被迫尊可汗为父的张承奉郁郁而终,州人推戴长史曹议金为主,曹议金改弦易张,与强邻回骨和于阗都缔结了婚姻关系,同时遵奉中原正朔,接受了后梁封授的归义军节度使等职衔。在曹氏统治时,归义军进入了稳定期。到曹议金的儿子曹元德统治时代,他东巡甘州,已经可以和回骨可汗平起平坐,而其弟元忠继位后,自称为“敦煌王”。 侯云策熟知金山国历史,听到曹仁达之名,立刻想起了金山国后期的统治者曹氏家族。 曹仁达也没有隐瞒,点头道:“元忠公正是末将祖父。” 侯云策笑道:“原来是英雄之后。失敬了。” 对于沙州最后臣服于回骨,中原人多有非议,斥责痛骂之声一直不绝于耳,曹仁达原本是背负骂名来投奔灵州军,他完全没有料到。大林朝宰相居然敬自己祖辈为英雄,心情激荡之下,他倒了一大碗酒,道:“承蒙侯相看得起。我敬侯相一碗烈酒。” 侯云策也很是豪放,端起酒碗,将一碗老酒一饮而尽。 曹仁达见侯云策爽利,心情自是大悦,他和金山营都指挥使武家强对视一眼,武家强大声下令道:“将大碗全部倒满,我们敬侯相。” 此夜,侯云策醉,金山营诸将士亦醉。 第二天,一万黑雕军步军和金山营骑军,带着平叛之威。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着大梁城开去。 距离大梁城还有五十余里,侯云策远远地就看见一面又面连绵旗帜和黑压压的人群,朝中百官皆出大梁城五十里,迎接得胜回朝的大林北上援军。宰相王薄、魏仁浦皆在行列之中,独不见了另一位辅政大臣王著。 当侯云策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宰相魏仁浦抢先一步出列,不等侯云策下马,就跪倒在地,道:“侯相率军灭贼,功盖世,请受老臣一拜。” 魏仁浦虽然口中称呼侯云策为侯相,但是所行礼节依足了臣下对皇下的礼节。 宰相王薄没有料到魏仁浦会突然来上这么一手,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应该如何处置此事。王薄和魏仁浦是当朝宰相,又是辅政大臣,他们两人皆站在队伍前列,两人的一举一动自然落入了所有的大臣眼中,魏仁浦跪迎侯云策,众大臣吃惊之余,皆将眼光转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王薄身上。 跪,或者不跪,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王薄上前一步,众臣的眼光都紧紧盯着他地下一步行动,王薄正要迈出第二步,突然身体摇晃一下,嘴角喷出一口,就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下,后面众臣中一位官员喊道:“太医在哪里,王相旧疾犯下,快去医治。” 侯云策在心中暗道:“好狡猾的王薄。”他利索地跳下马来,首先扶起魏仁浦,道:“魏相何必行此大行,可折杀侯郎了。” 侯云策下马之时,魏仁浦身后的众大臣已呼拉拉地跪下了一大片。侯云策一一扶起窦俨等德高望重的老臣,然后对众大臣回礼道:“侯云策何德何能,竟然有劳各位出迎五十里,真是愧杀在下,大家请起来。” 等到众人皆起,侯云策这才来到了王薄身边,对着紧急施救的太医道:“王相何病。 白发苍苍的太医在皇宫混了数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王薄何以突发疾病,他心里实在清楚不过,道:“王相身有老疾,已用了药丸,躺一会自然就无事。” 侯云策走到王薄面前,伸手搭在王薄右腕之上,淡淡一笑道:“王相脉象有些乱,积劳成疾,好好休息就没事,太医,你跟着王相马车,时时观察,不得有误。” 众大臣跟随着侯云策回到了大梁,大臣的马车、如狼似虎的黑雕军,竟然排成了数里的长队,一路上,烟尘滚滚,旌旗猎猎,沿途百姓听说大军得胜回朝,争相在道路旁夹道欢迎。 到了大梁之后,王薄已清醒了过来,侯云策、王薄、魏仁浦以及三司使张美、御使中丞窦俨等人皆来到了中门下。 大家坐定,侯云策心情不错,和颜悦色环顾左右,问道:“王著阁老何在?” 几位给事中皆不敢言。侯云策对新近成为给事中的罗达道:“将王阁老请来,我们在这里等他。” 约莫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到给事中罗达身影。他搀扶着步履蹒跚王著来到了侯云策面前。王著头发散乱,一身青衫上满是油迹,红着眼睛,看着侯云策就醉眼矇眬地嘻嘻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这还有好酒,请与侯相对酌。” 王著好酒天下知名,否则在林荣时代早就为相了,侯云策平静地看着一脸醉相的王著,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王著何苦借酒浇愁,如今盛世大林,忧愁又从何而来?” 旁边数名重臣都是从人堆里一步一步冲杀出来的,如何听不懂侯云策的话中之话,均替王著捏了一把冷汗。 王著却根本无视侯云策暗锋,一屁股坐在了磨得光滑地青砖之上,他用手枕着地,自顾自地吟诵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放浪形骸到如此程度,王著反倒了魏晋风骨,传将出去,世人亦将用名士称呼他。 侯云策务实之人,该出手时决不手软,但是他也不是杀人魔王,被杀之人,如赵晋、范质、杨光义、昝居润,皆为前进路上的拦路石,不杀不足以平天下。 而对于可杀可不杀之人,如被囚禁的小赵太后、林宗训,以及眼前借酒装疯的忠于林荣的王著,侯云策都愿意开一面。毕竟暴君的形象并不利于社稷江山,稳定内部,是侯云策急需要做之事。 侯云策默默地坐了一会,道:“王阁老是真名士,名士风流,让人无限仰慕,王著又是先帝老臣,有大功于我朝,理应封为开国公,各位有何异议,若没有异议,就奏请陛下。” 众臣无言,侯云策挥挥手,道:“罗达,将王阁老抬进后院,好好让其休息。” 罗达应了一声,带着几位小吏,也不管王著反对,七手八脚就把王著架到了后院。 “此次北上援军被北汉军和铁都卫十余万人围攻,损失极惨,所幸黑雕军及时赶来援助,这才得以全歼了李筠叛军和北汉军。”侯云策又将磁州战情讲了一遍。 磁州之战的详情,早已由军情营特意地传遍了大梁,众官皆已耳闻,此时侯云策讲出来,就印证了传言地真实性,众官皆凛然,一凛贼势之强,若不及时平息,后患无穷,二凛黑雕军战斗力之强,破强贼如宰猪牛。 “磁州之战,禁军损兵三万,如今大梁城兵力空虚,就由黑雕军来驻防大梁,请阁老们议议此事。” 王薄在心中暗道:“黑雕军已经进了城,现在才来议此事,不过是摆样子罢了。”这一次他反应极快,微微笑道:“有黑雕军驻守大梁城,大梁城就是铜墙铁壁,再也不怕北汉兵南下了。” 在一片赞同声中,黑雕军是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新的禁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7章 李重进之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时常有骏马从四门出发,向着东、西、南、北四方飞奔而去,或者是从金水河等河流坐船顺流而下,这些皆为各地节镇或明或暗留在大梁城探听消息的眼线,侯云策回城之威势,很快就被传到大林四境。 五代以来,天下大乱,各节镇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皆可视为称雄一方的豪杰,中央弱,各节镇就割据一方;中央强,各节镇就行臣下之礼,林荣在世之时,各节镇都臣服其下,林荣突然驾崩,留下了孤儿寡母,这就给了许多节镇以极大的幻想。李重进和李筠同时反叛,就是把幻想变成了行动。 李筠惨败于磁州城下,首级被悬挂在大梁城的东门。 李筠磁州之败亡,让节镇明白,林家虽然势弱,但是中央有权臣侯云策,其以手中雄兵为后盾,据中央号令四方,节镇仍然难以与之匹敌。很快,各个节镇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大梁城,语气如林荣在世一般恭敬。 不过,凤州之乱未平,不少节镇仍对中央有所保留。 转眼间,正月初一就到了,凤州战场仍在对峙之中,李重进被大林军团团围住,丝毫不能动弹。当李筠伏诛的消息传来,凤州军军心浮动,不断有小队军士悄悄出去投降大林军。 阴云密布的凤州城迎来的正月初一,“呯、呯”鞭炮声在城内响得有气无力。 尽管形势恶劣得让人想哭,已无退路的李重进仍然让手下将军们一起欢渡新年。凤州城内最好的住房是侯云策曾经住过的府弟,府弟设施经过喜欢享受的侯云策精心改造,已经很是舒服了,李重进到了凤州以后。当仁不让地住了进去。 随着城内鞭炮声响起来,前院大厅上也摆上了十几个茶几,上面摆着热腾腾的菜和香飘四溢美酒,后面坐着恶狠狠的军汉。这些汉子皆为李重进手下得力的将军,和大林军交手已有数月,在凤翔受阻后,就被困得死去活来。这样的结果让军汉们全部带着些暴戾。 李重进走进大厅,站在上席拍了拍手,手下将军们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侯云策就是白脸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将我们逼得没有活路,过了新年,一鼓作气打入大梁城,不将侯云策千万万剐,难解心头之恨。” 众将都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凭他们这点兵力,很快就会被大林军慢慢地绞死,要想冲破封锁打到大梁城,完全是白日做梦。不过,李重进如此说,他们也觉得解气,纷纷叫嚷了起来。 “今天是正月初一,我们缩在这个鬼地方,不能跟家人团聚,也算是晦气,今儿个,我们这些出生入死地兄弟就好好乐一乐,一醉方休。” 李重进平日里性格阴沉。手下将领在其身旁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其不高兴惹来祸事,今日山穷水尽,李重进也想痛快地醉一场乐一阵。说到这,李重进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又拍了拍手,随着掌声,从大厅侧门涌出来几十个俊俏女子。虽然这些女子皆穿着中原女子束腰长袖。,可是从其面容,也能看出里面有些是胡族女子。 李重进拉住走在最前面的双生女,吼道:“兄弟们,尽情欢愉吧。” 此时,大厅里的地龙内热气腾腾,众军官从各个战场上回来时,身上都带着战场上寒气与杀气,地龙热气蒸腾,将战场寒气一扫而光,豆大汗水便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解衣。” 李重进一声令下,这些将军们便解下衣甲,露出里面紧身衣衫,这些将领都是战场撕杀汉子,腰刀已经成为他们的身体的一部分,所有人就算是在这等情况下,也不肯取下腰上之刀。 几十个女子在人带领之下,已经分坐在将军们四周。她们低着头,有些羞怯地为这些粗汉子们酌酒。 酒过三巡,李重进抽出腰中长刀,用刀背敲打着桌背,自顾自唱了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李重进翻来覆去地唱着项羽的垓下歌,这是一首英雄末路的挽歌,刀背在桌上发出嘣嘣地声音,他的脸上已经泪水婆娑。 座下的军士们初时还不以为意,搂着女人们玩乐,渐渐地,他们皆将女子推向一旁,抽出腰刀,也在桌面上敲打起来,桌面上摆满了大碗的肉食,经腰刀这么一敲,全都连着碎瓷片四溅开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声全部都汇集在一起,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 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英雄,只是胜利者对自己的称呼而已。 侍候李重进的两个女子是这群女子中最美的女子,她们两人是阶州田姓大户的双生女儿,向来是美貌闻名于陇右,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前些日子,一群凶恶的军汉将这两名女子抢到了凤州,两名女子的家人拼死反抗,被满门斩尽杀绝。 到了凤州,双生女子这才知道,抢人者是李重进手下亲兵,人在屋瞻下,怎能不低头,两个弱女子也实在没有能力和李重进这等虎狼之人相抗。 李重进唱到兴致最高处,腾地站起身来,将腰刀砍进了桌面,他醉眼矇眬地看着两姐妹,发出一声怪笑,俯下身将一个女子按倒在地,这是双生女中的小妹。 李重进武将出身,一双手力量着实不小,只听得“嘶、嘶”几声,那女子的上身衣服已被李重进撕得干净,露出了细腻白净的肌肤。李重进是太祖小辈,皇族出身,曾经手握重兵,家中美妾如云,算得上阅女无数。他狂暴地撕开了女子的衣服,却如一名画师一样,细细地欣赏着在自己身下低泣却不敢挣扎的女子。 李重进身边的另一位女子,双手蒙着瞊,大张着嘴。李重进粗暴行为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被惊得目瞪口呆,不会喊也不会求饶了。 李重进左手端过来一碗烈酒,一仰头,就喝得干净,酒入肚,腾地升起了一圈火焰,李重进突然就由怜香惜玉的麒麟公子变成了野蛮人。 双生子的姐姐此时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人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力量,她牙齿咬破了嘴唇,眼中喷出复仇的火焰,她看了看李重进厚实白晰的后背,平静地站了起来。她已看到李重进脱下的衣服上挂着一把小刀子,就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抽出小刀子,握在手中。 此时,大厅里众将皆在忙着征服,没有人愿意浪费美好的时光,或许,今夜是最后一次销魂,明日就会在战场上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双生女的姐姐将小刀握在手里,环顾左右,见无人理会这边,就猛地向着李重进的后背扑上去,手中锋利小刀的刀尖对准了李重进的背心,姐姐、李重进和身下的妹妹同时发出了一声呼声。 各式声音在在大厅里此起彼伏,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一声异常的惨呼。 姐姐将一动不动的李重进推到一边,对妹妹道:“不要叫,我们从侧道溜出去。”妹妹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任由姐姐拉着,两姐妹弯着腰出了侧门,来到了前院之中。 整个府弟都沉浸在最后的疯狂中,亲卫们宰杀了牛羊,围在一起大吃起来,大厅外守卫也不知去向。 两姐妹在黑夜中失去了踪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厅里响起了惊呼声,一名军汉发现了李重进已经死于非命,众将们围着李重进尸体,眼中带着血光。一名将军发了一声喊,狂性大发,一刀就将一名正在哭泣女子的手臂砍将下来。 满屋的春色转眼间便成了屠杀。 屠杀还未结束,只听得城门外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当众将提刀冲出李府之时,满街都是“城破了”的呼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8章 闹市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门,一左一右悬挂着两颗人头,左边人头上的皮肉已经腐蚀掉了,露出了极为吓人的头骨,而右边的人头依然血肉模糊,虽是寒头腊月,却仍然有几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苍蝇,在人头上嗡来嗡去。 除了城门上有一丝恐怖之外,大梁城内一派喜气洋洋,鞭炮响个不停,人们穿着新衣互相走访,大家正在过着一个祥和的正月。 西城区,以天静寺为中心,庙院里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有烧香祈福的,有逛庙凑热闹的,卖画的、卖糖果小吃的许多小商小贩也跟着做买卖,另外还是诸多杂耍。 张克利一路新鲜,左顾右盼,快活异常,看到一种白如沙的东西,问道:“小武哥哥,这是什么?” 小武已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半大小子,从七八岁开始就出没于大梁城的大街小巷,对于市井之事极为熟悉,道:“这是好东西,没吃过吧。”小武取过一个铜子买来了一小包白沙子,递给张克利道:“尝尝。” 张克利将信将疑地尝了尝,只觉得沙子甘甜如饴,入口即化,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几口吃完之后,张克利仍然想吃,就舔着嘴巴看着小武。 自从张克利来到了大梁侯府,得到了侯云策特别照顾,收为养子。诸人都不明白侯云策为什么要收张克利为养子,包括赵英也问过此事,侯云策皆笑而不答。 张克利很快就成为侯府人见人头痛的捣蛋鬼,今天爬到屋顶上踩坏了瓦当,明儿又打破了酒罐子,或是莫名其妙地从花园角落里捉几个恶心的虫子,吓得使女们纷纷惊叫。张克利其地位在下人们心中自然远远不如侯宗林,更兼之侯宗林性格要安静许多,下人们皆将侯宗林照顾得无微不至,而对张克利不仅有意无意地怠慢,还不时下些小绊子。 张克利每天只知道在府里四处游逛,丝毫不懂这些事情,自然也就快乐无比。 张克利十分崇拜小武,只要小武回府,就成了小武的影子,无论小武走到哪里,他在跟在哪里。今天,西城热闹,引得张克利向往不已,非要缠着小武要去。无奈之下,小武禀报阿济格以后,就带着小武出认来到了西城。 买了一包甜沙后,小武道:“这东西叫做白糖,甜得腻人,不能多吃,你拿回去少放一些在水中,就是好喝的糖水。”(我国制糖地历史也很悠久。最早的糖有两种:一种是蜜糖;一种是麦芽糖。古时对麦芽糖称谓很多。如饧、饴、铺、饬饭等。贾思勰的《齐民要求》中详细记述了古代五种制糖方法。大武朝时,从印度传入制蔗糖法,使中国制糖技术进一步提高,开始生产白糖。) 张克利接过了白糖,打开纸包,用舌头尝了尝,只觉得全身都舒畅无比。正在过瘾之时,纸包猛地被人打掉,白糖全部掉在地上。 几个穿着肮脏长衫子的汉子,打掉张克利手中的白糖,又将卖白糖的小贩子踢倒在地。 张克利正在过瘾,一料突起变故,不禁怒火冲天。他见来人皆身高力壮,也没有声张,悄悄摸出了自小用惯的飞刀。 一名下巴上长着几根长毛的家伙,抱着手站在一旁,颐指气使地道:“给你说过,不准在西城卖白糖,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小贩不敢和还手,只是躺在地上。护着怀中地白糖。另一名汉子就拿脚来踩这些白糖。 小虎以前也曾经是市井有名人物,自从跟着飞鹰堂做事。就不再混迹于市井之中,他见到张克利受了委屈,就上前一步,伸手捏住打人汉子的脖子。小武跟着陈猛习武已是七年,一身力大,打人汉子骨瘦如柴,被小武随手提了起来,他呼吸困难,嘴里发出了“嗬、嗬”之声。 这家伙身边有好几个帮手,见长毛吃了亏,就一涌而上,将小武围在圈中。 小武是个有名的惹事王,这一年多,跟随着陈猛进了飞鹰堂,正事太多,也就甚少在市井中游逛。这几个在西城区称霸的泼皮,他竟然一个也不识。 这几人手中都拿着极短的锋利刀子,这种刀子捅在身上就是一个血洞,却因为刀刃短,不会要人性命,正是流氓们最喜欢用的乱中伤人的利器。这几个地痞平举着短刀慢慢围上来,没有人抢先进攻,只是不断地逼了过来。 小武心中暗凛,师傅陈猛曾经讲过,以多敌少之时,不怕对手猛冲,最怕对手合围之后同时动手,这样的对手一般都经验丰富,难以对付。 “我是南城小武,和老六头是朋友,请问各位如何称呼。”小武一边扼住长毛咽喉,一边自报家门。 一个大汉冷笑道:“老六头是什么东西,小子,快把人放人了,否则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小武见这几个连城西霸王老六头都不放在眼里,猜不透这几人的身份,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笑道:“大家无冤无仇,何必苦苦相逼,你们几人散开,我就放人,改天到南城来,我请各位大哥喝酒。” 小武不愿惹事,扼住长毛的手就松了些,差点憋过气的长毛喘了两口粗气,喊道:“啰嗦什么,给我做了他。” 围住小武的数人举刀刺了过来。 小武对着长毛脖子侧面狠狠一捏,长毛软倒在地,不再动弹。这是陈猛教给小武的绝招,而陈猛此招又源自侯云策。长毛软倒在地,小武抬腿就是一个正蹬,这是极为简单的一个招术,但是小武动作又快又重,正面之敌短刀还未近身,就被踹得飞了起来,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后、左、右三柄短刀同时刺了过来,小武踢翻了对手,已没有时间转身格挡,猛地向正前方一跃,堪堪躲过了三个袭击。这三人见一击不中,并没有冒进,快速地分散开来,又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 小武随身带着由窦田亲手打制的短刀,这柄短刀比对手的短刀则长得多,是战场上杀人的短武器,而不是城中打架用的伤人小刀,那三人见小武出刀,皆脸色凝重,不敢如刚才那般逼近,却仍然围着小武不放。 市场上原本人就多,有热闹可看,更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巡逻的军士见到这等情况,已知道有人在里面闹事,就连忙向着人群跑了过来。 小武见事情还没有闹大,又道:“今天到此为止,官军马上就要过来了。” 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有了到此罢手的愿望,和小武正对的汉子道:“山。”他原本想说“山不转水转”等场面话,可是刚刚说了一个山字,一柄短刀迎面飞来,他躲闪不及,脸面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张克利躲在小武身后的人群中,手中又握着一柄短刀,看样子又准备扔出来,他回头急道:“小虎退后。” 被划破脸面的汉子摸了摸满脸鲜血,大怒,狂吼了一声,就从小武侧面朝着张克利扑了过来。小武见那汉子面上已有杀机,下手也就不留情了,截住了破脸汉子,手中短刀已经刺进了汉子的右腰,这一刀刺得极深,那汉子眼见不活了。 此时,被踢飞的汉子已爬了起来,嘴角流血,举刀向着小武刺了过来。 张克利年从小生活在森林中,年龄稍长之后又走南闯北,年纪小但是胆子被磨得极大。他躲在小武身后将对手的行动看得真切,见到汉子冲过来,手中飞刀又出。这一刀又是冲着面门而去,那名汉子不提防又着了道,但是这一刀角度稍稍有些偏,正好刺在那汉子的胸口之上,飞刀虽然刺得不深,却也将那汉子嘘了一大跳。 小武举着短刀,如狼一般看着另外两名对手。 只听到外围的已响起了喝斥声:“住手,全部住手。“随后,人群中冲出来几个全幅武装的巡逻军士。 那几名汉子见势不对,也顾不得倒在地上地汉子,混在人群中,欲逃出去。 带队巡逻伍长颇懂得用兵之道,派出几人冲入人群中,多数军士则守在外围,见一名嘴角流血的汉子从人群中出来,军士们一涌而上,迅速将此人捆了起来。 小武藏住短刀,带着张克利混在人群中散开,他们一个是半大小子,另一个是小孩子,也不惹人注意,眼看着就要混出人群,忽然听到一声喊:“是那个小子杀人。”被捆住的汉子见到混在人群中的小武,大声喊了起来。 几个军汉就过来抓小武和张克利。 小武从军服上认出他们是黑雕军军士,道:“你们是黑雕军吧,我是周青的兄弟。” 周青到了大梁以后,担任龙威军第一营指挥使,和刘黑彀、小武等人都颇为熟悉。 这一队黑雕军恰好是周青部属,他见这半大小子神情颇为不凡,又认识周青,不敢怠慢,道:“你们几人,都跟我到军营去。”说完,他又对小武道:“按规矩都要捆上,得罪莫怪。”小武点点头,对着张克利道:“他还小,就免了吧。” 被绑住的另一名汉子骂道:“这个兔崽子,飞刀伤人。” 黑雕军伍长闻言,笑道:“胡说,这么一个小屁孩子,难道会扔飞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49章 盐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移师大梁以后,驻守大梁城几支军队就是黑雕军、龙威军、铁骑军、汴河水师,这几支军队皆牢牢掌握在侯云策手中。 黑雕军威名太盛,为了削减影响,侯云策重新整顿编组了禁军,一万步军黑雕军整体编入了龙威军,以郭炯为龙威军都指挥使,龙威军达到了二万人,其中有一万五千人是黑雕军老军,另有五千凤州军,可谓兵强马壮,实力超群。 一万金山营骑军编入了铁骑军,以何五郎为都指挥使,武家强为副都指挥使兼任金山营统领,金山营骑军虽然编入了铁骑军,但是单独驻扎在城外,直接受侯云策指挥,其实是一支独立的力量,驻扎在城内的铁骑军是百战之后的禁军,另外补充了五千青州兵,总数也在一万人左右,实力也不容小视。 周青是原本是龙威军左厢第一营都指挥使,如今已升任龙威军右厢都指挥使,指挥主体是灵州军的龙威军右厢,由于灵州军首脑悉数被诛,黑雕军又派出了不少伍长和老军士充实到灵州军中,改善了装备,提高了生活标准,并严格按照黑雕军军纪和训练大纲来改造灵州军。这几月下来,本来就属于边军,颇有战斗力的灵州军渐渐有了些黑雕军的味道。 武家强是周青的搭挡,周青的职务一直高于武家强,此次武家强带着一万兵强马壮的金山营来到大梁,让周青羡慕万分。此时黑雕军所属各军就以周青所领之军战斗力最次,一向多谋的周青明白,如今天下未定,加上侯相雄心勃勃,以后战事一定更多更加残酷,因此丝毫不敢松懈,不断加大对所部训练,其强度甚至超过了黑雕军嫡系部队。 当巡逻小队带着小武、张克利等人来到军营之时,周青正好在练兵场上。 听到西城区打架杀人之事,周青心有疑惑,道:“既然是打架杀人,直接送到了大梁府就行了,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带队伍长是黑雕军狮营老兵,一直是周青的部下,素来佩服周青的智谋,见周青一语道破有隐情,嘿嘿笑道:“杀人者是一个半大小子,还有一个小儿,居然用飞刀连伤两人。倒真是历害,杀人者说是将军的兄弟,所以我将他们两人带回了军营。” 周青听到此,心中一动,他在侯府偶然间见过张克利在偏院玩过飞刀。侯虎年龄虽小,飞刀之技着实不错,他还站在一旁观看了一会,还在心中赞了一句“将门虎子”。 此时听到有小儿用飞刀伤人,又说认识自己,他第一直觉就联想到了张克利,就道:“将这几个人带过来。” 军士们带着几人过来,果然如周青所料,正是张克利,另外一人他也认识,是陈猛的徒弟小虎。 周青屡经战事。为人精明细致,做事极为沉稳,没有急于和侯虎和小武相认,道:“将这两人带到营帐中,我要单独问话。” 小武和侯虎一个是半大小子,一个是小孩子,但是两人皆有着不太寻常的经历,和他们的同龄人相比,心智要成熟得多。他们到了军营,见周青并不相认,小武和侯虎对视一眼,也就没有急于表露身份。 小武和侯虎在另一个营帐等候片刻,周青便进了营帐,小武立刻站了起来,向周青行了一个军礼。周青铁青着脸,二话不说,一脚就把小武踹倒在地上,骂道:“你师傅数次在我面前夸你,谁知名不符实,若伤了少郎,看如何向侯相交待。” 张克利见小武被打,便跳将起来,道:“周将军,不关小武哥的事情,是我缠着小武哥到街上玩,我娘也知道此事。” 周青又怒气冲冲骂了小武几句,怒气稍歇,这才问小武道:“这几人什么来历,为何与你们相斗。” 小武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又道:“以前西城区是老六头的地盘,这几人根本不把老六头看在眼里,在老六头的地盘上横行霸道,想来也有些来历,而且他们打群架很有经验,不似普通流氓。” 侯云策虽然掌控了大梁的局势,但是城内依然暗流涌动,南唐、西蜀、北汉以及不少节镇都在城内有活动,周青所掌握的新灵州军就专门配合大梁府维持社会治安,因此,听到小武的叙述,拍了拍小武的肩膀就出了大帐。 周青脸上带着微笑,走到被捉住的两人身边,也不说话,先伸手摸了摸两人的手掌,然后问道:“你们两人是什么人?” 脸上被飞刀所伤的汉子可怜巴巴地道:“将军,我们就在西城区混口饭吃,惹了两位小爷,也真算得上倒霉。” 另一位点头哈腰地道:“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在西城混饭吃了,找个小买卖来做,也能养活一家人。” 周青在狮营侦骑向来以机智细心闻名,见两人被押到军营来,虽然不住地说好话,但是神情间并无多少惧意,而且脸色黝黑,身体强健,手掌有厚厚的老茧,神情气质有着一丝江湖好汉的味道,与一般地市井无赖明显不一样。 “既然有心悔过,我就不难为你们了,好好找一个营生。”周青说到这里,随意地道:“看来你们到大梁也不久,可有合适的门路没有,我可以帮你们。” 一名汉子拱手道:“不劳将军费心,小的曾跟随家父经商,懂得些营生之道,虽来大梁不久,可是城里人多,好做买卖,小的做些小本生意也有好赚头。” 这一句话,就说明两人是外来人员。 就在两名汉子神情轻松下来以后,原本和气的周青却突然变脸,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到大梁城当街袭击朝廷大臣家人,给我拖出去打二十皮鞭。” 两名汉子被如儿狼似虎的军士按倒在地,一顿皮鞭下去。已打得皮开肉绽,拖到周青帐前之时,两名汉子皆咬着牙对周青怒目相视。 周青杀气腾腾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若你们说实话,还可以饶你们不死,若要骗我,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祭日。” 脸上被飞刀所伤的汉子抬起头来,道:“我们不过是在西城区争斗。罪不至死,被打了皮鞭已可以赎罪,朗朗乾坤之下,你们公然违背先帝所立《大林律》,在下死不暝目。” 周青“哈、哈”笑道:“蠢猪,将军杀人还需要理由,更何况杀你们这种来历不明、以下犯上地贼人。” “把他们分开关押,天黑之后。若他们不说出来历,斩首。”周青冷冷地又道:“谁先说出来历,就可以保得一条小命。” 下达了此条命令,周青拂袖而去。 周青回到了小武和张克利营帐,笑道:“少郎的飞刀用得不错嘛?” 张克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算什么,我的师傅才是用飞刀的高手,有一次,我们正在山里休息。有一头大山熊突然冲了过来,距离太近,师傅来不及拿弓箭,就连出两把飞刀,将大山熊两只眼睛都弄瞎了。” “真有这么历害。”周青指着营帐中挂着一个牛头,道:“少郎,既然师傅那么厉害,徒弟想必不弱。能否刺中牛眼睛。”用飞刀牛头容易,可是要精确地刺中牛眼睛就没有那么容易,周青出个难题是想看看侯虎的本事。 张克利见周青兴致很高,就取出身上的最后一枚飞刀,左手一挥,飞刀嘣地一声钉在牛头之上,却与牛眼差了寸许。张克利见没有刺中牛头,有些沮丧地道:“我再来一次,肯定能行。” 一名亲卫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里面有一个袋子,还有两柄飞刀,周青着实喜欢这位不服输的小家伙,就道:“少郎,飞刀是你的,袋子是送给你的礼物。“ 这三柄飞刀皆来自黑城,张克利向来贴身带着。他和母亲阿济格被契丹人俘获之时,由于张克利年龄太小,契丹人也就没有搜身,张克利也就将三柄飞刀带到了大梁城。 此时飞刀失而复得,张克利高兴得一跳而起。他也没有去看袋中所装何物,取过飞刀,凝神看着牛头,只听得“嘣”地一声,这一把飞刀端正地扎在了牛眼之上。张克利得意地看了周青一眼,这时他禁不住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正是装得满满的白糖。 张克利和侯虎离开之时,听到营帐一旁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 周青将两名汉子分别关押,按照侯云策所教授的方法,鞭打一顿后,让其身上流了不少血,这样一来,犯人必定体弱口渴,然后实行不间断疲劳审讯,到第二天下午,脸受伤的汉子精神已经恍惚,终于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 “张克利还真有种,不愧是黑城少年。”侯云策听周青禀报,他虽然知道张克利有野性,却没有料到临敌之机不畏强敌,夸了张克利一句,马上问道:“这几人是中牟县地私盐贩子,他们到大梁来干什么,有多少人?” 中牟私盐贩子的首领就是侯云策收服的吴七郎,他早已接替了中牟私盐老大巴仁的位置,又有黑雕军暗自撑腰,所以很快就成为大林境内势力最大的私盐贩子,财富积累速度十分惊人。 侯云策以前是一方节度使,利用吴七郎的人马挖了朝廷财税不少墙角,如今形势发生了极大地变化。他已是掌握了朝廷大权,开始为捉襟见肘的财政费脑筋,盐利,是财税的重要来源,绝对不能充许其他人染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0章 盐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傍晚,侯府上下都沉浸在或浓或淡的饭菜香味之中,侯云策好美食,整个侯府也就跟着爱好起美食。若从侯府大门一路走来,可闻到东、西、南、北的各式香味。 侯云策离开房,走出小院。管家秦家河适时地出现在了小院之外,他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道:“云帅,今晚在何处用餐,小的这就去安排。” 侯云策一般习惯在主院用餐,师高月明来到大梁以后,他不时也在师高月明所住最南侧的偏院歇息,春兰小院偶尔也去。 今天听到了张克利大战私盐贩子的勇敢事迹,这让侯云策对这一对受到些冷漠的黑城母子有些内疚,就道:“今天在此,等一会儿,你把阿济格和张克利叫过来吧。不,你送点酒菜到东院去。” 秦家河眼中诧异之色一闪即过,他哈了哈腰,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侯云策吩咐道:“张克利喜欢啃猪腿,烧一只厚实的后腿送过去。” 张克利初到大梁之时,曾经当着侯云策的面,狼吞虎咽地将一只卤好的猪腿啃得干干净净,猪腿干净程度就如野狼咬过一般。侯云策虽知他是饿了,可是看到他横扫千军的架式,还是有些吃惊,毕竟张克利还是一个小孩子,能够痛快淋漓地干掉一条粗重地猪腿,也算得上食量惊人了。 看着秦家河走远了,侯云策对跟在身后的林中虎道:“不用跟着我了,回去侍弄你的横行、霸道。” 横行今日有些不舒服,整天都垂头丧气。林中虎如今已是狗痴,横行生病,他比自己生病还愁眉苦脸。 罗青松已经放出去担任军职了,此时林中虎成为了侯云策的第一亲卫,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若被刘黑彀知道了,他不跳将起来吃了我。” 刘黑彀是亲卫队指挥使,罗青松、林中虎虽然是贴身亲卫,还是属于刘黑彀管辖。而最初阶段,几个亲卫都是由封沙直接指挥,如今封沙负责竹园,就没有再负责管理具体亲卫。 这也是侯云策的制衡之道。 因为是职责在身,侯云策也就不再多说,带着林中虎随意地向东院走去。东院大门只是虚掩着,侯云策轻轻推门进去,大门十分顺滑。没有一丝的响动,想来是转轴部分是经常上油脂的原因。 张克利和阿济格坐在主屋地大炕上,地龙的热气让屋内温暖如春,阿济格穿着薄薄的绸衫子,伸手撕着一块附在骨头上的瘦肉。撕碎之后,就喂到张克利嘴里,张克种则在炕上扭来扭去,并不配合阿济格。母子俩一边随意的玩闹,一边用渤海语交谈者,他们两人语速极快,侯云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也没有听清楚几句,似乎是一种类似于饶口令的游戏。 看到侯云策走进了小屋,阿济格伸向侯虎的手便停在了空中,楞了一会。她才“啊”地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翻身跨下大炕,有些不自然地道:“三皇子,来了。” 阿济格和侯云策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在无人之时,阿济格总是要称呼三皇子,两人在一起见面之时,有着在异乡遇到同乡之情。 侯云策见张克种安静地坐在炕上,便伸手拍了拍张克利的脑袋。张克利想要躲掉,那个手掌却总是罩在头顶。张克利在炕上翻了个滚,这才逃开侯云策的手掌。 侯云策见此,笑道:“听说你的飞刀历害,露两手让我看看。” 听到此语,张克利立刻神采飞扬,他翻身下炕,从腰间取过飞刀,对着屋内的一个简易靶子,使劲一扔,飞刀端正的钉在了刀靶之上。 侯云策不由地拍了拍手,夸道:“不错,克利还真有本事,我来试一试。”张克利兴高彩烈地递给父亲一把飞刀,侯云策在黑城之时,也曾经苦练过飞刀之技,他接过小虎地飞刀,也不瞄准,随手而发,飞刀“嘣”地一声,正中靶心。 张克利一下就跳了起来,拍着手道:“云帅也会飞刀。” 正玩得高兴,屋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数个仆人提着向个提篮,将数盆散着着幽燕风味的菜品摆放在桌子之上,安好酒席,秦家河笑道:“云帅,还需要什么?” “差不多了,菜不在多而在于味道,一个人只有一个肚子,又能吃下多少,以后,家中宴席也要注意控制数量,不要弄得太多。” 秦家河连连点头,退着走了出去。 等到侯云策和阿济格两人微醺之时,张克利已在炕角睡着了。 第二天,侯云策从东院出来之后,立刻前往中门下,在大院前,正好遇到了如约前来的三司使张美。 张美见到骑马而来的侯云策,立刻下了马车,在路边恭敬地行礼,侯云策跳下马,笑道:“张相公是当朝元老,如此大礼可折杀在下了。” 张美脸上的皱纹深深,这也算是一种资历。他微微笑道:“侯阁老功在社稷,当然受得起。” 两人各自谦虚了几句,就一同往大院走去,张美不肯与侯云策同行,始终落后二三步,这个距离正是君臣同行时的距离,侯云策对这个距离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一边大踏步走进内院,一边问道:“盐税一年有多少?” 三司使张美已明白侯云策是要过问盐政,三司使,亦即“盐铁、户部、度支”三司,正是掌管国家财政的机构,张美出任三司使多年,是林荣最信任的钱袋子。 落座之后,张美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娓娓道来:“老臣务心盐政数十年,也算小有心得,请侯相恕老臣啰嗦,就从大武盐务讲起。” 侯云策也正在为各项开支伤脑筋,正想了解盐务,便道:“在下洗耳恭听。” “大武兴起于河东,河东自古为产盐之区,拥盐池十八区,盐井六十四所,当时直属于户部度支管辖,另外,沿海一带地居民,则听令他们自由煮盐买卖,并不课税,故大武初盐价极低。” “转折出现在天宝年间,大武内乱以后,朝廷急需用钱,第五琦(人名,很怪吧,但确实是一个人的名字)为盐铁铸钱使,才改盐法,把天下山海井灶之盐,全部收归朝廷,这就是榷盐的来历,当时官卖的盐每斗加一百文,成为一百一十文一斗,凡产盐之区,都设立监院,监管盐务。” 张美对盐政烂熟于胸,对于盐政的来龙去脉更是一清二楚,侯云策只知大林盐政梗概,对盐政历史却缺少了解,一边听一边点头。 “代宗之时,刘晏为盐铁使后再改盐法,刘晏认为盐吏太多足以扰民,就由各盐区的亭户制盐,而分别由商人批发销售,朝廷于是盐利大增,大历初年四十万缗,到大历末年就增至了六百余万缗,盐税就占了天下赋税的一半。” “朝廷收入虽增,但多了一层中间商人剥削,从此盐价日高,大武德宗时,河中池盐卖到了三百七十钱一斗。大武内乱后,河西陇右空虚,回纥、吐藩数度入侵,朝庭只得增募兵员,调集重兵对外作战,戌守边防,同时,内乱纷起,藩镇割据,分庭抗礼,朝庭又要调集兵力讨伐藩镇,平定内乱。大量兵员的衣粮酒肉供给,支付召雇百姓搬运诸道行营地粮草地佣金,以及对将士的奖赏之钱,都由盐利支出。” “而到了大武后期,形势又是一变,地方盐务又被藩镇所劫持,朝廷屡欲平盐价而不得,各地盐价有增无减,百姓铤而走险,私盐于是大盛,如今大林各地私盐贩子为数不少,如今大林全年盐税收入不过八十万缗,大半皆落入私盐贩子之手。” 张美说到这里,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侯云策深知自己在西北变相保护了私盐贩子,道:“朝廷开支日大,必须要想办法控制盐利,但是又不能让盐价上涨,引起百姓不满,此事就交你张阁老办理,务必要有万全之策。” 张美久务盐政,他隐约知道灵州和私盐贩子地关系,听到侯云策的要求,不禁在心中暗自叫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1章 另论盐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和张美谈了半天盐务,颇有收获。他并不敢完全相信张美,毕竟私盐贩子横行大林朝已有数十年,光是凭一个三司使,是难以解决私盐问题。而且如张美这样的老官员,要说能拿出多少能解决问题的方案,侯云策也没有多大信心。 回到府上之时,侯云策命令孟殊和杜刚立刻到小院议事,很快,孟殊和杜刚就从不同方向同时赶到了南城侯府。 孟殊留着漆黑的小胡子,身上衣料色泽普通但是材料极为昂贵,是来自杭州的上等缎面,他来到小院之时,侯云策还在赵英所在主院议事,下人们知道孟殊是座上宾客,就在小厅为孟殊泡上来自西蜀的上等茶叶,孟殊做侯家商铺掌柜久了,身上自然带着些纵横商场的大掌柜气质,细细品好茶,怡然自得。 杜刚坐在孟殊对面,仍然保持军人的坐姿,没有理会眼前冒着热气的好茶水。杜刚虽然飞鹰堂副堂主,实际上却主持着遍及飞鹰堂,通过几年发展,飞鹰堂在大林境内已深深地扎下了根,实力强劲。 此时,飞鹰堂和军情营分工已经很明确了,军情营经营境外事务,主要为军方服务,飞鹰堂则专注于内部事务,主要服务于大林朝政。杜刚接触秘密多了,权柄重了,加上小莲子之死带来的打击,让他迅速成熟起来。脸上神情变得严肃异常,一举一动都透着严谨与认真,话语方式也向石虎靠近,总是非说不可的时候才说。 侯云策回到小院,见两位铁杆心腹在小厅等候,道:“你们都到房来。”进了房,侯云策没有转弯子,单刀直入地道:“私盐获利极大。夺占了朝廷不少收入,这样绝对不行,盐利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如何控制私盐,两位有何高招?” 孟殊听闻此语,不禁在心中暗笑道:“侯相为节度使之时,鼓动着刘七郎贩私盐牟利,如今掌握了朝廷大权,立刻就要限制私盐了。” 孟殊久掌侯家商铺。对如此赚钱的私盐怎敢漠视,曾下过苦功研究私盐,此时面对侯云策突然袭击,一点也不慌张,略略想了想,便慢条斯理地道:“私盐之事我细细想过,据我所知,盐政之事最早见诸于管子。” 见孟殊的样子,侯云策不经意间想起了孟殊和孟真两姐弟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僵卧于德州小道地画面,如今的孟殊和当日的生孟殊已有天壤之别,时势造英雄,机缘由天定,诚不欺人也。 “我记得,在《管子海王》中,记录了管仲与齐桓公的一次谈话,这是我见到了就早关于盐政的论述,管仲将事情说得很透,他认为,人离不开食盐,一个大国就有千万人需要食盐。如果每升盐价涨二繈(货币单位)。合计一下每日就可以多收入二百万繈,一个月就是六千万了。假使向一个百万人的大国宣布要征收每人月30钱的人头税。月收入不过三千万钱,却势必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和不满。现在不征人口税,从经营食盐中就可以得到相当于两个大国地六千万的税收,所以说,盐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侯云策一天之内听到两人谈论盐政,孟殊的说法是站在商人的角度,与三司使张美又不相同,他颇有兴趣地道:“继续说下去。” “管仲采用的策略是由齐国政府向产盐地区以每釜(容量单位,100升为一釜)50钱的价格收购进来,再以100钱的价格卖给百姓,朝廷就可以从中获利。由于每个人都有对盐地需求,盐的销量不会因为盐价的提升产生大幅度变动,盐利自然十分可观而且稳定,管子之论一出,盐政之利都在朝廷与商人之间争来夺去,时而榷莞,时而开禁;时而民制官收,时而官制官卖;时而官运官销,时而商运商销。” 侯云策倒没有听见过此话,道:“那管子是盐政的开山鼻祖。” 孟殊点头道:“可以这样说吧,盐政在大武刘晏担任转运使后,又为之一变,刘晏创立了民产、官收、商运、商销的制度,加强了对产盐区控制,平抑了盐价,增加了朝廷收入,做到官获其利,而民不乏盐,为世人所称道。” 三司使张美也特意提到了刘晏,侯云策已对此人有了印象,道:“刘晏是了不起的人物,自他而起,开创了商人行盐的局面。” “云帅正是点着了要害之处,刘晏任盐铁使之初,盐课岁入40万缗,盐法施行后,盐课收入达到600万缗,为国家岁入的一半,只是这些盐商往往抬高盐价,使得百姓吃盐也难。” 侯云策道:“这也正是商人逐利所致,孟郎,你掌管侯家商铺多年,也算是老江湖了,你看有什么良法减少私盐?” “私盐屡禁不止,主要原因在于利润太厚,因而贫困百姓往往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贩私盐,初大武初期之程知节,大武晚期之黄巢,都以贩私盐起家,依在下掌管侯家商铺的经验,还是应采用刘宴的作法,官商合作,这样才能把事情办好,朝廷若想控制盐价,可以每年根据实情,给各州限定一个最高盐价,产盐区因为节省运费,盐价可低一些,非产盐区,可以根据运费的高低来定价,这样一来,朝廷有收入,商人有利润,百姓有盐吃,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侯云策听到孟殊此说,不禁笑道:“这就是由朝廷发布的官价了。” 孟殊知道侯云策虽然是朝廷高官,却对商人没有歧视且颇有好感,对经商之道也熟悉,侯家商铺正是侯云策所开创,他见侯云策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说法,兴致更高,道:“正是此意,侯家商铺南来北往调动大宗货物,深知货运之难,商家每次远行,总带着沉重的大林通宝行走于商道之中,真是一件极苦之事,我在商铺内部试行了西蜀交子之法,约有一年多,效果还不错,免了商家们远钱之苦,快捷且安全。” “孟郎的意思是要在盐政中推行类似交子制度?” “正有些意,天下盐分海盐、池盐、和井盐三种,河东之地多为池盐,沿海则产海盐,井盐则在西蜀,西蜀井盐规模小,我们暂且不谈,下官有一个想法,河东产盐却缺粮,若商人欲在河东买盐,可以运送粮食先去换盐交,再持盐交去盐池取盐,取到盐后再到指定地点卖盐,这样一来,就可以利用商人解决河东缺粮的问题,而海盐产地并不缺粮,可以用钱直接换盐引。” “还有,若商人换了盐引之后,如果因为各等原因不愿意或者无法到盐池取盐,则可以用盐引到官府换钱。” 黑城本是孤悬于关外,本身物产并不丰富,若是商道,早就被困死,侯云策在黑城之时,见惯了商队,与一般中原官员自是不同。他很容易理解到孟殊建议的合理性,笑道:“孟郎执掌侯家商铺,真成了大行家了,按孟郎这样设计,盐引可以辗转流通买卖,实际上就等同于钱,而且便于携带,定然会受到盐商以及其他商人的欢迎。” 和孟殊一席话,侯云策对盐政越来越清晰,他扭头看了看杜刚,道:“孟郎讲得极好,你可有什么意见?” 杜刚在座椅上坐得挺直,孟殊说起盐政滔滔不绝之时,他也在紧张地思索着,听到侯相询问,就道:“大林朝境内有三帮私盐贩子,一帮是海州帮,主是是贩海盐,海州帮大龙头叫李狂生,手下足有三千多人,有海船数十只,散布在沧州、登州等地,汉中帮主要贩西蜀中井盐,有一千多人;郑州帮主要经手河东之盐,龙头老大就是吴七郎,以前是海州帮势力最大,如今郑州帮控制了从大梁到灵州的所有私盐,手下有已数千人,郑州帮和海州帮一海一陆,各有所长。” 侯云策对私盐贩子有些头痛,道:“吴七郎的私盐贩子有不少到了大梁城内,西城区的就有一批私盐贩子,城内的无赖如可是他们地对手,如今全部成了私盐贩子地手下,再这样下去,这些私盐贩子就会尾大不掉,成为地下势力。” 杜刚胸有成竹地道:“这几年,飞鹰堂花了侯家商铺大把大把的银子,也做了些事情,私盐贩子一直在我们地掌控之中,几大股私盐贩子的大部分重要头目皆在飞鹰堂的监视之中,他们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案,包括郑州中牟的吴七郎,这两年活动也全部在掌握之中,只要飞鹰堂调查能力远远强过行动能力,若是要同时捉拿这些重要头目,则力有不逮。” 侯云策对孟殊和杜刚两人很是满意,他笑道:“吴七郎是侯家商铺的武教头,也是有军职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听命于我,并无异常之事,只是他手下数千私盐贩子皆是亡命之徒,若突然没有了生计,必然是一个祸端,必须要有一个稳妥的法子安抚他们。” “孟郎,你明日派人到中牟去,让吴七郎到大梁来见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2章 吴七郎之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中牟县北部,有一块蒲草丛生、雁鹤齐鸣的湿地,此乃黄河多年“浸染”的结果。这块湿地包括数千亩湖面,数万亩森林,上千多亩蒲花荡和十数万亩保存完好的生态湿地,是中原地区面积有大的一处生态湿地。 湿地里遍布着沼泽与大水坑,附近村民也甚少进入这一块湿地,这一块湿地就成了私盐贩子的乐园,郑州帮的老窝就安在湿地深处,官军明知湿地深处有不少私盐贩子,派兵围剿无数次,湿地周围家家户户都有人贩运私盐,因私盐受惠极多,所以百姓皆偏向于私盐贩子。只有官军出动,就有百姓抄小道通风报信,官军屡屡扑空,私盐贩子也就在湿地深处扎下了根。 吴七郎带着十几个手下刚刚查看了秘密的库房,还未进入隐藏在山林水间的营寨,就见到手下带进了一位陌生人,虽然陌生人眼睛上蒙着黑布,吴七郎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个营寨外表简陋,却按照八阵图来设计,疑路、陷阱极多,营寨下面的地道更是纵横交错,如枯树盘根一般,数年来,没有一个陌生人走进这个郑州盐帮的核心机要之地。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带到这里。”吴七郎冷冷地看着手下,说完,回头对着身边满脸胡子的大汉道:“按规矩办。” 带人进来的私盐贩子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如雪,他道:“来者是侯家商铺的刘掌柜,他说有急事。” 刘掌柜曾是跟随在孟殊身前的小伙计,当年吴七郎任侯家商铺武教头之时,和刘掌柜极为相熟,而带刘掌柜进入湿地深处的私盐贩子,曾在当年和吴七郎一起在中牟被侯云策收降。故而认识刘掌柜,听说有急事,就带他进入了湿地内部。 络腮胡子听到吴七郎吩咐以后,拿出一把锋利异常的短刀,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道:“一指之刑。” 带刘掌柜进湿地的私盐贩子虽然眼中有恐惧之色,却不敢违令,在络腮胡子面前举起左手。络腮胡子捉住他一根手指,刀光一闪,半截手指已经掉在了地上,这一切动作都是静悄悄地,没有怒喝,也没有惨叫,站在一旁的刘掌柜被蒙住了双眼,他只是隐约猜到发生了事情。 到了一间简易平房。刘掌柜的眼罩被摘了下来。他适应了周边环境之后,笑道:“吴七郎,你倒真会享福。” 在侯家商铺的那一段时间,刘掌柜常和吴七郎在一起。说话做事都颇为随便,此时深入了私盐贩子的禁地,仍然是镇定自若。 吴七郎坐在胡椅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掌柜。吴七郎身后站着行刑的那名络腮胡子,抱着双手,冷冷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刘掌柜。 刘掌柜毫不畏惧络腮胡子的眼光,走上前来,亲热地道:“吴七郎,今日我们来来经比酒量,看谁历害。” 吴七郎这才起身,对络腮胡子摇了摇手。示意其离开,道:“有何要事能让刘掌柜来到这穷乡僻野。” 刘掌柜见闲人全部离开,慢慢地道:“侯相请你到大梁去见一面。” “今年的盐金我按时支付了。”吴七郎当上郑州帮道首领已有两年,两年时间,郑州帮已经成为了大林境内的第一盐帮,他和手下都在短短时间内家财万贯,有财有势的吴七郎,行踪也渐渐隐秘起来。如今侯云策要求他离开自己的地盘及手下。这就让吴七郎颇有顾忌。 刘掌柜一幅爱去不去的样子,道:“云帅找你何事。与我无关,我仅仅是一个传信人而已。” 吴七郎“嘿、嘿”笑了两声,道:“刘掌柜远来辛苦,暂且到客房休息,等一会我俩一醉方休。” 刘掌柜退下以后,郑州帮的几位心腹头领齐聚一堂。 资历最老的副帮主道:“私盐贩子和官府历来是阴阳两条路,官府不知杀掉了我们多少人,凭老夫直觉,此次大梁城内藏着极大的风险,吴郎还是借故推脱为好。” 吴七郎苦笑道:“云帅权倾天下,若我借故不去,只怕对我们不利,再说,我还算是云帅部下,西北盐路亦靠黑雕军保护,我没有不去地理由。” “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大梁城是非之地,吴郎千万要谨慎。”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了一会,吴七郎最后下定了决心,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还是要去,我走之后,你们要做好防范,见势不妙,就赶紧溜之大吉。” 第二天一早,吴七郎、刘掌柜、络腮胡子以及四五个随从,就做侯家商铺的商队,刘掌柜自然是仍然是刘掌柜,吴七郎等人皆装扮成商队伙计。 侯家商铺是大林朝最大的商行,最遵守规矩,和地方官相处得极好,又有侯云策暗中撑腰,天大的难事也能解决得圆圆满满,因此,侯家商铺在大梁附近基本上通行无阻,扮作商行最是安全不过。 中午时分,眼看着大梁将近,刘掌柜在马上哈了一口白气,道:“大家歇息片刻,等会一鼓作气到大梁,我请诸位到明月酒楼好好去喝一顿。” 明月酒楼是大梁城内一家档次较高的酒楼,价钱也是不菲,见刘掌柜如此大方,众人皆喜笑颜开,络腮胡子道:“刘掌柜到底是侯家商铺掌柜,办事就是有气魄,明月酒楼的老酒味道正又是劲,真是好酒。” 另一位汉子接口道:“最是价钱有些贵。” 一行人一边说说笑笑,有人就取出水囊喝水。 一个孤独的行者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这位行者穿着一身白衣,面容俊美,只是这俊美中带着些阴气沉沉,他听到侯家商铺掌柜几个字,轻轻勒了勒马头,让那一匹没精打采的灰马停了下来。白衣男子跳下马来,走到刘掌柜身边,拱拱手道:“在下水囊破了,口渴得紧,能否给一口水喝。”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先生别客气。”刘掌柜见白衣男子是读人模样,客气一句之后,就把水囊递了过去。 白衣男子道声谢接过水囊,嘴唇并没有接触到水囊开口,只喝了一口,水就见了底。吴七郎正在刘掌柜身边,他见白衣男子意犹未尽,又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豪爽地道:“我这还有,尽管喝吧。” 白衣男子喝完水,脸上露出浅浅笑容,道:“侯家商铺名扬天下,当真有过人之处。” 吴七郎知道自己的谈话被这男子顺便听了去,便道:“小哥真是好耳力。” 刘掌柜笑道:“你一人前往大梁,莫非参加今春的大考,城北侯家商铺有一家餐馆,各地学子吃饭一律只收半价。” 白衣男子拱拱手,道:“到时我一定去,我有事就先走了。”说完,爬上灰马,抽了一鞭子,灰马有些吃痛,长嘶一声,速度竟也不慢。 吴七郎凝神看了看白衣男子的背影,道:“此人眼睛亮,耳朵也灵,身上带有一股阴气,不知是什么路数。” 刘掌柜笑道:“春试就要开始了,大梁到处都是各地学子,看此子模样,定然是数试不中的考生,因此浑身都是落魄之气,刘郎在大梁城走上一圈,就会见到许多这般呆鸟般的考生。” 吴七郎也笑道:“这些考生也轻视不得,说不定那天就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其中的际遇,谁又说得清楚。” 一行人又歇息一会,这才上马前往大梁。 又前行了一段,大梁城高大地城墙就出现在众人眼里,吴七郎打开水囊,也不管天冷水寒,痛快地喝了一口,他见刘掌柜水囊已空,就将水囊递了过去,道:“虽说是寒冬腊月,行走江湖,却也缺不了这一口水。” 刘掌柜以前多次到北面草原,也是极能吃苦的汉子,他接过水囊,也和吴七郎一样,大大地喝了一口。 喝完水,众人又行一段。 眼见着就要进城洞,突然,刘掌柜捂着自己的胸膛,大叫一声,撞了马来,双腿在地上瞪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众人对这个突然变故还没有做出反应,吴七郎也从马上撞了下来。 城门外乱成一团,守门的军士总共有一伍,五十人,他们分为三班,轮流到城门洞外站岗,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提刀弄枪地一涌而出。 吴七郎、刘掌柜早已口鼻流血而亡,吴七郎的手下都是私盐贩子,他们和官军对抗意识已深入灵魂,见大队官军出来,下意识就掉转马头开跑,只有络腮胡子从腰间摸出了把短刀,挥舞着朝城门处奔了过来。 官军有的持刀,有的持枪,就和络腮胡子斗在一起,络腮胡子平日使一把大砍刀,这一次扮作伙计到大梁城来,大砍刀自然不能带,就带了一把易于隐藏地短刀。兵器不称手,又被二十多名官军围住,连杀数人之后,络腮胡子也被刺杀在门下。 其余私盐贩子仗着马快,很快就远离了城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3章 礼部侍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潞州城外,刘成通每天总是在城外军营里和党项骑兵骑兵混在一起,刘成通总是命令党项骑兵全部下马,在冻得硬绑绑的操场上排列整齐,一会前,一会后,一会左,一会右。 党项骑兵有许多不懂中原语,这让以中原语为指挥体系的党项营在战场上出现了不少麻烦,在磁州大战中,差点因语言不同而贻误战机。另外,侯云策坚持要用中原话来下达命令,于是,刘成通这些日子里,天天在操练场上训练这些勇敢善战党项骑兵,让这些党项骑兵听明白这些中原口令,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们总是在前、后、左、右方位词面前显得昏头昏脑。 刘成通的亲卫们看着党项骑兵的笨模样,多次露出嘲笑之色,这就让党项营副帅房当支金颇为不满,他找了一个机会,把刘成通的百名亲卫全部集中在一起,教了他们半天党项语,然后让这些亲卫们听着党项语口令做出各种战术动作,结果,黑雕军亲卫们同样做出了千百怪、啼笑皆非的动作。 有了这一次换位操作,黑雕军军士皆不再嘲笑党项军士,不过,侯云策的严令,仍然在党项军中执行,渐渐地,党项军士基本能够理解黑雕军口令,只是,要想形成听到命令以后不假思索的条件反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滴水穿石的细慢功夫。 一日上午,刘成通就如往常一样来到操场之上,他的鼻子已被冻得通红,仍在精神抖擞地大声地发令:“前队改后队。”一群下了马的笨拙党项骑军,乱哄哄了好一阵,这才把黑雕军中简单的战术动作完成。 歇息之时。头上冒着热汗的刘成通就坐在操场边,喝着党项人常用马奶,一名骑手从潞州城方向急驰而来,他身上插着一面传令旗,红色令旗被风吹得笔直。 刘成通心中一惊,这种红色令旗用于传达重要军情,平时并不常用。 “难道又有节度使叛乱?”刘成通心中正在疑惑。传令兵已在刘成通面前下马,道:“刘将军,石帅密令。” 看完密信后,刘成通走到操练场外的一个火塘前,将密信放在火塘中烧毁,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潞州城,对着来到身边的房当支金道:“我要回大梁了。” 房当支金听得懂中原话,他和刘成通已渡过了磨合期。两人建立了基本的感情和信任,听到刘成通要走,急道:“刘将军走了,党项营怎么办。” 刘成勇脸上涌起些笑意,“党项营新到将军是黑雕军年轻的老将,名叫铁川源,指挥作战可比我历害多了。” 房当支金脸色变得有些暗淡,他是一个有心人,这一段时间。他早已将黑雕军众将的情况打探清楚,铁川源,是一员锋芒突出的骁将,只是,屈居人下的党项营更需要刘成通这样有亲和力、在党项人中有威信的将领,铁血悍勇的战将或许并非党项军之福,毕竟。党项人是新近才臣服于中原汉人,双方还有不少隔膜甚至矛盾。 刘成通明白房当支金的心思,安慰道:“铁川源是黑雕军名将,统兵有方,你的族人最敬英雄,相信会听从于他。” 房当支金沉闷地道:“我知道了。” 房当支金此时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党项房当人既然选择了投降黑雕军,就只能接受黑雕军的军令。反抗或不合作将带给族人以灾难。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谈着。远处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地马蹄声,刘成通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道:“应该是铁将军到了。” 房当支金听了一会马蹄声,点头道:“冬天天冷,战马狂奔最易受伤,铁将军爱惜马力,果然是沙场老将。” 铁川源一到,刘成通就立刻起程,没有半点耽误,他也没有到潞州,在口袋里放了一些干肉饼,将皮囊里装满了水,带着十名亲卫,就从潞州直奔大梁城。 在中牟县外,吴七郎和刘掌柜被毒杀的消息传到了郑州盐帮老窝,一时之间,郑州盐帮如炸了营的马群一般,有的叫嚷着要杀到大梁去,有地吵着要派刺客报仇,更多的私盐贩子却暗自惊惧:若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宰相要存心与郑州帮为难,只怕郑州帮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老成的副帮主派出无数地人手到湿地周围打探,防备官军趁着吴七郎新丧而突击湿地。 吴七郎死了数天之后,是郑州军一部来到了中牟,但是并没有向湿地进军,只是驻守在湿地周围的各个要道,严查过往行人。 吴七郎死后第十天,侯家商铺又派了一人送信到湿地,私盐贩子如何肯信朝廷的花言巧语,手起刀落,将侯家商铺的使者斩于湿地边缘。 吴七郎事件,让侯云策很是意外,当他得知吴七郎居然在大梁城门外死于非命,将飞鹰堂杜刚大骂一顿之后,侯云策再次让侯家商铺派出使者与郑州私盐接触。 第二位使者被杀之后,侯云策在感叹造化弄人地同时,也开始着手清剿这些私盐贩子。侯云策深知私盐贩子并非起于当朝,而有着悠久的历史,他们既然能够生存数百年,自有其生存之道,侯云策对清剿私盐贩子相当慎重,他们加紧收集情报,派兵断绝湿地主要通道。 与时同时,大梁朝圣旨四出,任命杨徵之任三司使副使,专业管理盐政,命令各地节镇重设盐铁使,县设盐铁巡查,盐铁使、盐铁巡查直属三司使,与地方脱离关系,并命令新成立的各盐铁使立刻清理盐户,为商人重新设立盐籍,盐户的人身与财产皆隶属于盐铁使,地方不得随意征用,地方的责任在于辑查私盐。 此策出自张美,源于大武,也是林荣欲行未行的大政,林荣数次向侯云策提起重新启用大武盐政之事,只是因为北上用兵才耽误了下来,侯云策此策,也正是继承当年林荣未竟之事业。 大武内乱以来,中央弱、地方强,各节镇为了增强实力,均盯上了盐场,盐场成了地方的重要经济来源,此时新政一出,定然为遇不少阻力,侯云策命令黑雕军各部、禁军各部严阵以待,谁敢违令,就地剿灭。各节镇在大梁有不少暗探,黑雕军及禁军的实力有目共睹,在军队有形无形地威胁之下,各节镇均平静地接受了设立盐铁使的现实。 二月初,礼部侍郎刘成通带着二百名随从,从大梁出发前往西蜀,他的主要目的是考察西蜀地理、道路、城防和人口,次要目的是勒令西蜀交出杀害黑雕军将领吴七郎的凶手——唐门。在刘成通身后,大林数万雄兵已经渐渐地向西蜀集结,只要西蜀政权交不出唐门,就有了动手的理由。 刘成通一行极为顺利,到了成都郊外之时,已是初春季节,天上下着靡靡细雨,道路旁的新叶绿得新嫩,就如小孩地皮肤一样。从高山深谷来到了一马平川地平原,其中的感官刺激让刘成通格外深刻。望着成都府地城墙,他不由得恢复生本色,诗兴大发,呤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一辆辆花纹精美、颜色鲜艳的精致马车从成都府出来,不时从车内传出女子的笑声以及锦软西蜀音,车上之外透过车窗,望着满是风尘之色的刘成通,尽皆露出不齿之色。 刘成通知道谁是真正的强者,并不理会这些马车中射来的不屑目光,心平气和地带着马队向成都城靠近。 对于西蜀来说,大林是强敌,也是充满着攻击性的敌国,数年来,大林都没有使节到西西蜀,此次大林突然派礼部侍郎刘成通到成都,西蜀君臣皆摸不清头脑。 在城外迎接大林使节的,是西蜀的礼部侍郎,他是一位面色苍白、眼神有些迷离的中年人,他的属下全部在亭子里站着,而他则躺在马车上,销魂一夜,耗尽了他的精力。亭子里坐着一位身穿便装的汉子,沉着脸,望着官道远方。 “李将军,来了。” 便装汉子剑眉微抬,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马队,然后道:“去禀报孟侍郎,大林使节来了。” 马车中的中年人正是礼部侍郎孟升,他微眯着眼睛,道:“知道了。” 等到大林使节来到了面前,孟升这才懒洋洋地下了车,马车外阳光刺眼,他就用手搭在眉头上,没精打采地看着大林使节。 大林马队停下来之后,队伍最前面的刘成通翻身下马,走到凉亭子前,郎声道:“我是大林正使,礼部侍郎刘成通。”西蜀孟升上下打量了一番黑不溜秋的刘成通,脸露不屑,半天才道:“刘侍郎远来辛苦,我是大西蜀礼部侍郎孟升,请跟我进城吧。” 坐在凉亭子的汉子站起身来,冷眼打量两位礼部侍郎,心道:“大林果然是虎狼之国,连礼部侍郎都有久历沙场的凛然之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4章 太师的对联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林使节刘成通到了成都以后,西蜀国主孟昶不知使臣所来何意,索性把这些使臣晾在一边,先锉其锐气,然后再见面不迟。 于是,除了礼部侍郎孟升偶尔露面,大林使节就在客房内无所事事。刘成通倒很沉得住气,既来之,则安之,每日到西西蜀礼部衙门去催问一次以后,就带着手下周游在成都府,成都府少经战火,繁华之处犹过大梁城,使团众人似乎皆沉醉于成都府的风光与美酒之中。 成都是西南开发最早的地区,早在公元前四世纪,西蜀国开明王朝迁西蜀都城至成都,取周王迁岐“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义,因名成都,相沿至今。 公元前316年,秦国吞并巴蜀。公元前311年,秦人按咸阳建制修筑城垣。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在全国设13州剌史部,四川在成都置益州剌史部,分管巴、西蜀、广汉、犍为四部。秦末、汉初成都取代中原而称“天府”。 西汉之时,成都的织锦业已十分发达,设有“锦官”,故有“锦官城”即“锦城”之称;其他手工业如巢丝、织绸、煮盐、冶铁、兵器、金银器、漆器等手工业也很发达,人口达到7.6万户,近40万人,成为全国六大都市(长安、洛阳、邯郸、临洮、宛、成都)之一,“少城”为成都商业最发达的城区,那里商品堆积如山,商店、货摊栉比。此外,成都的文学艺术也达到很高的水平,司马相如、杨雄、王褒是当时最有名的学家。 隋唐时期,成都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佛教盛行。成都成为全国四大名城(长安、扬州、成都、敦煌)之第三位,农业、丝绸业、手工业、商业发达,造纸、印刷术发展很快,经济地位有所谓“扬一益二”(扬州第一,成都第二)。“西蜀绣”为全国三大名绣之一,“西蜀锦”被视为上贡珍品,产量全国第一。成都是中国雕板印刷术的发源地之一。唐代后期,大部分印刷品出自成都。 大武年代,成都文学家云集,大诗人李白、杜甫、王勃、卢照邻、高适、岑参、薛涛、李商隐、雍陶、康术等短期旅居成都。成都开发了开摩河池、百花潭等旅游胜地,贞观年间在城北修建了建元寺,大武朝大中年间改名为昭觉寺,称“川西第一丛林”。 西蜀主孟昶自小喜欢芙蓉,即位以后,在城墙上遍栽芙蓉。使成都四十里绵绣,故而,成都也被称为蓉城。 如此名城,如此胜景,让见惯了大漠风沙的刘成通一时如入仙景。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或许他会乐不思周。 西蜀礼部侍郎孟升本是皇族,祖上虽是北人,柔软地西蜀音早已渗入了他的血液和灵魂。大梁强,西蜀弱,与强敌使者接触,对孟升来说是一件极不自在的事情,他第一天态度倨傲,随后不知被谁奏了一本,触了霉头的孟升有些失了分寸,在刘成通又有些低三下四。 进入了春季,成都飘起了蒙蒙细雨,几辆马车停在了成都南城武侯祠门前。 孟升看着地上的积水,皱着眉头骂道:“混帐东西,怎么不把水扫掉。” 等到下人们把积水清除干净,刘成通早已站在祠堂门口,祠堂外表极为普通,甚至有些沉旧,这与刘成通想象中的武侯祠不太一样。他的目光越过了红色的围墙。就见到了郁郁苍苍地柏树,刘成通头脑中不由得想起了杜甫诗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孟升下了地,紧走几步才跟了上来,道:“这就是武侯祠了,刘侍郎请进吧。” 两人并排着就走进了武侯祠,祠内古柏葱郁,殿宇宏伟,青瓦红墙,环境幽雅,树林庙宇间散布着无数的军士,没有一个闲杂人等,想必是为了迎接大林礼部侍郎而特意为之。 上完了香,又随意地祠中转了转,孟升因宿醉而异常苍白的脸颊这才有些血色,他看着刘成通行走间,身体挺得笔直,顾盼之间颇有些威势,若不是知道刘成通是广顺年的进士,光从外表看,此人就如带兵打仗的军汉一般。 孟升本人也是进士出身,见刘成通这个模样,不相信他有真材实料,总想考究他一番,笑道:“武侯祠是西晋李维所修,距令已有数百年,香火比不远处的昭烈寺旺得多,而关于此祠更是佳句迭出。” “杜甫有《西蜀相》,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白居易也有诗,先生晦迹卧山林三顾那逢圣主寻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汉便为霖,托孤既尽殷勤礼报国还倾忠义心前后出师遗表在令人一览泪沾襟” 刘成通和孟升接触了许多天,深知此人是一个贪图享乐的贵家公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成都府,不知百姓之苦,更不知世事之难,若就当一个富家子也就罢了,偏偏因为是皇族还高居礼部侍郎之位,刘成通和孟升交锋数次,早已将孟升初见面时的嚣张气焰打掉。 此时见到孟升摇头晃脑,刘成便通虎着脸,声色俱历地吓唬道:“孟侍郎是什么意思,为何念念不忘北伐,哼,不知你们何时北伐,也让大林做好准备。” 孟升吓了一跳,自知杜甫这首《蜀相》确实不宜在大林侍郎面前吟诵,便有些尴尬地笑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意吟诵古人之句而已,请刘侍郎莫要见怪。”他在心中恨恨地骂道:“这个乡巴佬真是难缠。” 孟升见刘成通沉着脸不说话,为了缓和气氛,便笑道:“武侯祠佳句甚多,却没有一个佳联,刘侍郎高才,何不为武侯祠题上一联?” 刘成通心中一动,此次到西西蜀前,侯云策特意召见过他,交待完正事以后,还特意吩咐要到成都武侯祠去看一看,并赠送了一幅有关武侯祠的对联,此时孟升请题写对联,刘成通再次揣摩了一会对联之意,就道:“在下从大梁出发前,侯相曾赠了一联给武侯祠。” 侯云策权倾大梁,大林境内外已无人不知,在孟升心目中,侯云策不过是杀人如麻的武将,听说侯云策有一个对联,心中不以为然,口中道:“侯相赠对联,定是佳对。” 刘成通微微笑了笑,来到大殿前,上了一柱香,这才高声吟道:“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西蜀要深思。” 孟升脸上隐隐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其实武侯祠里佳对着实不少,可是侯云策所赠之联实在是绝对,上联当指诸葛亮平定南中,用“攻心”使孟获臣服,称赞其真正懂得用兵打仗,下联是用“审势”来称赞其能审时度势制定宽严得宜的方针政策,以攻心和审势为纲,确实比一般宽泛地议论更有高明。 孟升身边还有数名礼部官员,他们对于侯云策的佳联都心悦诚服,成都地理优越,生存条件极好,也就养成了成都人喜好文章喜好美食喜好逸乐的特性,因此,侯云策此联在呈向孟昶的同时,也在成都府内迅速传开,府内之人对于这位大林权相印象为之一变,这也算是无心插柳的结局。 侯云策此联得自于太师,当时只是考虑此联适合用于西蜀,没有给刘成通说明此联是他人所作。当然,此联来自于前朝太师李甲,那是自然不能说的。侯云策也没有想到他在成都府的名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张扬,其目光仍然关注着大林朝内部,新盐政颁布以后,实际上削弱了部分拥有盐田节镇的经济实力,这些节镇自然心有不满,可是有了李重进和李筠两人的前车之鉴,没有一个节镇敢于再出面挑战中央权威,新盐政也就无风无浪地推行下去。 侯云策掌握了朝局,身份一变,看问题的角度随即也就发生了变化,国内许多问题便尖锐起来,就拿军事体制来说,若依大武制,则面临着军事首领割据一方的危险,若不依大武制,边防又不太稳定。 侯云策似乎也能体会到在林荣面临的艰难选择。 当前,虽然禁军经过改造已一分为七,龙威军、汴河水师、铁骑军全部掌握在侯云策手中,但是仍有数万人由向训、袁彦、韩通等大将执掌,这些禁军随着形势发展,随时都可以变成新地异己力量。 大林四面皆敌,必须要有一支强悍且团结地军队,改造禁军,成为便成为摆在侯云策面前的重要问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5章 折家将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中门下坐了满满一屋子官员,皆为当朝重臣,侯云策理所当然地高居其上,侃侃而谈:“高平大战以后,先帝整训了禁军,各位还记得此事吧,若没有经过整训,禁军也成不了精锐之师,没有这一支精锐之师,只怕淮河两岸还有南唐手中,幽燕十八州还在契丹人手中。再说,这一次整训禁军并不改动编制,也不撤换将领,只是让指挥使及以下的军官参加训练,料来各节镇不会有异议。” 侯云策权势熏天,可是他作风倒也开明,特别是在议事之时很能听取意见,只要是就事论事提看法,哪怕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被责怪,敢于直言的大臣反而会受到重用。 长于纳谏,是明君最优秀的品德,也是一个王朝兴盛的标志,宰相王薄精读史,他从侯云策身上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贞观之治。 既然有明君,则必然有直臣,当侯云策谈完了整训禁军的设想以后,王薄就实话实说:“侯相所言极是,如今大梁禁军确有整训的必要,刚才各位阁老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就请侯相最后定夺,我突然想起了显德初年的禁军,当时禁军分为殿前司和侍卫司两部,虽然两部有数个军营就隔着一条街,又同为禁军,可是两军的口令、旗帜也略有不同,南征之时,就出现过口令不明导致的混乱,李相也因此受到些牵累,临老因这等小事毁了一世的英名,真让人嗟叹不已。” 侯云策笑着打断了王薄,道:“王相所言极是,大家可别小看了这细微之不同。打仗是极为凶险之事,同时也有许多偶然性,若是口令、旗号有些差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到在战场上就极为致命,所以说口令、旗号是天大的小事。” 在宰相面前随意插话,这是当年林荣才有的权利。如今王薄已经习惯了侯云策在众人谈话之时随意插话的做法,等到侯云策说完,王薄接着又道:“刚才侯相提议,每个节镇都要派出五个指挥使和两百名精兵到大梁整训,此时新盐政刚刚推行,不少节镇失了一大财源,心中已有怨言,此时又调牙兵入大梁。难免不心生疑虑,如果为北汉、南唐等国所利用,挑起内部不稳,这国事必乱。” 王薄又加重语气道:“兵事,各节镇向来都敏感得紧。请侯相慎之又慎。” “节度使们多是大林忠臣,如二李一般的叛贼毕竟是少数,圣旨一出,这些节镇若敢不遵圣旨。便与叛乱无异,他们必然会考虑清楚。” 侯云策眼中闪出一片历芒,语气也显得颇有些严历,“我们皆为朝廷重臣,若做事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只怕倒真地会被节镇老们记住,天下一统。必须要有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大武后期节镇之流弊,必须从现在得到根除。” 王薄等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林荣在世之时,不懈地执行着巩固中央弱化节镇之策,只是,林荣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侯云策虽然权倾天下。毕竟不是皇帝。节镇若想反叛,借口一抓就是一大把。不可不慎重。 侯云策见众人不语,放缓语气道:“指挥使整训以后是要放回去的,而每州两百名精兵,集中起来不过数万人,按照先帝之遗策,夺取了幽燕之后,就要向南方用兵,这些军士就是为了组建南大营而抽调。” “魏相,你任过枢密使,熟悉兵事,向各地征调精兵之事就拜托你来全权操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指挥使和两名军士都须是各地的虎狼之士。” 魏仁浦恭敬地道:“先帝即位之初,也曾经整训过禁军,当时北汉和契丹趁我国新丧,在边境集结了重兵,先帝于是令山林之群盗皆可从军,更从各地军中挑选身高体壮者到禁军中来,这是有先例的,想来各节镇也不会有太大异议,此事就交给老臣办理。” 等到众人散去,侯云策背靠在胡椅上休息了一会,对手下道:“请折节度过来吧。” 不一会,在中门下小吏的带领之下,一位雄纠纠地军人走了进来,行罢礼,就抬头挺胸坐在下首,脸上带着黑红之色,很有些陕北汉子的坚毅之『色』。 侯云策也不说话,双眼在折德扆向上看来看去,折德扆原本镇定自若,但是一代权相侯云策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让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忍着不开口,恭敬地聆听着侯云策的讲话。 侯云策看了半天,赞道:“折家将威震西北,折节度勇武之名更是闻名天下,今日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折德扆立刻起身道:“侯相当年驻守灵州,打得党项房当族和契丹人抱头鼠窜,下官实在佩服。”说完这一句,折德扆又坐了回去,仍然抬头挺胸,一幅军人的姿态。 侯云策对府州折德扆极为看重,在调集吏部档案的同时,专门命令飞鹰堂搜集折家资料,他对于折家已算得上了如指掌,折德扆进京第二天,侯云策就安排他到中门下谈话。 折家是一个极富传的家族,折家原本是党项族,在隋末唐初居住于西北。贞观以后,在大蕃强大攻势下,被迫北迁,大武以后,一部分党项族又东迁至府州、夏州一带,其中有两支归附了中原政权,一是夏州拓跋氏,另一个是府州折氏,拓跋氏保持着党项人的血统,而折氏却鼓励部众与中原汉族通婚,到了大林朝,折氏已与中原汉人无异。 折氏领袖折宗本,在大武内乱中崛起,被任命为振武军缘河五镇都知兵马使,五代之时,折从阮独据府州,经营西北,那时中原软弱,无力镇守边境,折从阮凭着勇武过人,以一府之力,让西北诸胡均不敢进犯,史称“中国赖之”,大有西北栋梁,一柱擎天之势。 显德元年五月,林荣以折家之忠,下旨升府州为节镇,以永安军为军额,以折从阮之子本州防御使折德扆为节度使。 府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位于党项拓跋人李彝殷所占据地银、夏四州的正北方,所以府州之民要到大梁来,必须要经过银、夏四州。 李家和折家向来不和,李彝殷不满府州成为节镇,便下令封锁了府州与银、夏、宥等州的通道,这样一来,府州就成为孤悬于大林境外的飞地,林荣得知此事,特意给李彝殷下旨,李彝殷迫于林荣的压力,这才给府州留下了一条通道。 侯云策进驻灵州以来,在河套大败了契丹军,使契丹人地势力龟缩于西京一带,府州这才有了通过灵州进入中原的第二条通道,不过,这一条通道要绕行数百里。 侯云策很看重折德扆镇守的府州,有府州在,若李彝殷敢于异动,就会受到南北两线的压力,而且府州之兵还可以威胁着北汉地侧翼,若失了府州,麟州、延州北面,就是由党项、契丹等胡族一统天下。 由此可见府州的战略地位。 侯云策见折德扆总是一本正经,紧绷着脸,就笑道:“折节度,不必如此多礼,当年在下在灵州、折节度在府州,我们都和耶律大光交过手,河套之战,若不是有你在侧翼威胁耶律大光,只怕耶律大光就会集中全部兵力攻击河套,如此则胜负难料,折节度实在是功不可没。” 说起战事,折德扆便不再拘束,两眼放光,道:“耶律大光是契丹名将,广顺二年秋天,曾率军五万犯境,我们在长城线上打得天昏地暗,全靠当时麟州刺史杨信率军来援,这才击败了耶律大光,我万万没有想到,耶律大光在河套会败得如此之惨,耶律大光是英雄,侯相是大英雄。” 侯云策“哈、哈”笑道:“折家代代有英豪,在下也是好仰慕。” 两人交谈一会,侯云策站起身来,挥挥手道:“俗语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折兄有缘,府中已摆了家宴,我们一醉方休。” 家宴之上,郭炯、何五郎、山宗元、陈猛、白霜勇、房当支金等一干西北将领陪坐,军汉们聚在一起,侯云策一声“喝酒”,皆端起大碗一饮而尽,黑雕军诸军以及房当支金在大梁禁军中没有多大名气,但是在西北军中却是响当当的人物,折德扆久镇西北,这些将领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今日相见,恨不得每人都碰上三大碗。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折德扆酒醉南城侯府。 第二天,当折德扆睁开双眼时,仍然觉得头痛欲裂,刚刚洗梳完毕,管家秦家河就走了过来,行罢礼,笑眯眯地道:“云帅准备了早餐,请折节度一同用餐。”折德扆吓了一跳,心道:“难道云帅一大早就要喝酒。” 想到酒字,折德扆禁不住又有一些翻胃,差点吐了出来。 所幸早餐并没有放酒,皆为西北常用的早餐,折德扆美美地喝了一大杯有些酸味的马奶,翻腾的肠胃才稍稍平静下来。 神采弈弈的侯云策突然问了一句,道:“折赛花是一位帼英雄。”这是侯云策从太师处听来的故事,见到折家人,忍不住就要问一问。 折德扆虽知侯云策会问此事,但是侯云策问得毫无征兆,他差点将刚进嘴地马奶喷了出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6章 折赛花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外出,耽误了两天,抱歉。 。。。。。。。。。。。。。。 对于来自黑城的侯云策,太师李甲所讲的故事是其小时候最重要的精神生活,在太师李甲口中,杨继业和折赛花的故事绝对是一个传,关于杨、折的婚事也是一段传,侯云策在黑城时恰好处于青春荫动期,听过这个故事,还很是幻想了一番。 故事大意如下:相传在后汉朝,杨家将镇守麟、折家军府州,两军不免发生摩擦,经常小动干戈,争斗不止。有一次双方又发生了矛盾,麟州杨家将出马的是小将杨继业,府州折家军上阵的是女将折赛花。这两位青年英雄武艺超群,双方大战数十回合,仍不分胜负。眼看着天色近晚,折赛花心生一计,便卖了一个破绽,佯装败下阵来,拖枪骑马而逃。杨继业年轻好胜,一心想生擒对方,便穷追不舍,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七星庙,折赛花下马进了殿内,继业不知是计,下马进去擒拿,不想折赛花在门后,反而一下子把他掀倒,捆了个结实。 这时夜色已晚,不辨道路,两人便在殿内等候天亮。折赛花早已听说杨继业的英名,就有意攀谈。杨继业也早知府州节度使折德扆有个爱女叫折赛花,不但才貌出众,而且武艺高强,不想今日交战后又相遇于荒郊古庙,并成了她的手下俘虏。双方爱慕之心早已有之,攀谈之间,渐渐情投意合,只恨相见太晚。后来折赛花亲自为杨继业松了绑,两人就在七星庙中对着神像订交了百年之好。 从此,杨、折两家罢了干戈,共同制霸西北。 据太师李甲所言,在中原有一出戏剧叫《十塘关》,就是表演的这出战场成亲的传。还有一道著名的折子戏,就叫做《七星庙招亲》。少年侯云策听了《七星庙招亲》的故事,梦里居然扮了一回杨继业。 如今来到了中原之地,侯云策权倾天下,他从内心深处仍然想着折子戏上的故事,只不过北汉没有杨继业,只有一个猛将刘继业。今天见到了折德扆,便询问折赛花之事。 磁州之战,刘继业表现得极为勇悍,尽管刘继业和杨继业差了一人字,侯云策还是对刘继业大有好感,准备收降刘继业。 折德扆不可能知道侯云策脑海中转过如此丰富的资讯和念头,听闻侯云策问起了女儿,知道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一国宰相,便痛快地承认道:“折赛花是我的女儿,北汉侍卫新军都虞侯刘继业是我的女婿,他们于乾佑二年结为夫妻,刘继业与大林为敌。臣实在有愧。” 侯云策道:“磁州一役,刘继业率军突破了中军,真是一员勇将,只可惜功败垂成,还伤了一只眼睛,可惜。” “刘少郎勇武。虽然折了一只眼睛,可是前不久他还带兵出击契丹打草谷的人马。” 折德扆见侯云策并无恶意,沉稳地道:“当年麟州刺史杨信为了接近河东节度使刘崇,将儿子杨重贵送到了太原,杨重贵年少英武,骁勇过人,很受刘崇看重,就收杨重贵为养孙。改名为刘继业。乾佑二年,刘继业与我女儿成亲。当时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后汉亡后,杨信投了大林,刘继业则留在了北汉,他常年率军在边境与契丹人作战。刘继业是军人,此次他南下北汉,只是奉命而已。” 侯云策听懂了折德扆的话外之意:有三层意思,一是刘继业归附北汉时,北汉刘崇还是后汉节镇,这一点来说,刘继业和其父杨信都没有过错;二是大林建国以后,杨信投附了大林,刘继业继续在北汉为将,可以说是各为其主,不算是叛逆;三是此次北汉军南下,刘继业只是执行军令而已。 侯云策赞许地看了折德扆一眼,心道:“就凭着折德扆刚才这一番陈述,足以证明折德扆见识不凡,胆子不小,难怪折家能在党项、契丹和北汉的缝隙中生存。” 侯云策明确表态道:“折节度大可放心,刘继业行为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与折家与杨家都没有关系,我不会为此事为难杨家和折家,刘继业是一个弟弟叫做杨崇勋,在朝中任职,陛下已经下旨,令杨崇勋为麟州刺史,继承其父职责。” “圣恩浩荡,让臣下感激涕零。” 折德扆闻听此言,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他站起身来,规矩地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道:“侯相生明大义,末将无以回报,唯有守住府州,护得一方平安。” 见侯云策如此大度,折德扆又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讲无妨。” “臣与党项李氏素有仇怨,在侯相面前说此话,实有小人嫌疑,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折德扆顿了顿,道:“党项拓跋李彝殷拥有精兵数万,占有夏、绥、宥、银四州之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中原之令其实难以在四州通行,李彝殷为人狡诈,野心勃勃,时间长了,李氏羽翼丰满就难以控制了。” 折德扆见识不凡,敢于冒小人之名直言,侯云策心中不由得高看折德扆一筹,但是有些事、有些话并不能说透,道:“国家初定,内部稳定最为重要,李彝殷镇守四州亦有功,此话不必再提。” 折德扆闻言脸色不变,紧接着又道:“北汉是中原强敌,屡次勾结契丹人南下,今年五月。我率儿郎们从其左翼出击,占了沙谷砦,斩首五百,北汉军调集了重兵西来,儿郎们这才退走。北汉赋税过重,百姓贫困不堪,从此役可见其虚弱,只要侯相兵发北汉。臣就率府州兵从侧翼牵制北汉军,破北汉易如是反掌也。” 侯云策道:“先帝在世之时,曾订下过先北、后南、再北之计,先北即取幽燕十八州,再南下扫平南唐、西蜀等国。等到南方平定,就能集全国之力,与北方强敌契丹殊死一战。契丹是大林朝最大的强敌,北汉纯粹是跳梁小丑,随时可灭。现在暂且留下北汉,主要目的是让大林和契丹之间有一个缓冲之地,以利于大林军全力南征。” 折德扆脸上露出一丝激动之色:侯云策将国之大策悉数告之,这些何等信任,何等荣耀。 侯云策正色道:“南征之时,府州位置极为重要,折节度肩上的担子重如泰山。不过,你也并非孤立无援,黑雕军一部已经占据了乌梁素海,开始着手修建永久性堡垒,若府州遇敌,乌梁素海的黑雕军可以迅速来援。” 折德扆道:“如果黑雕军能在乌梁素海策应府州,胡人再历害十倍,我也不惧。臣就耐心地等着侯相荡平南方之日。” 侯云策如此诚恳地交待国事,正是为了将折氏这种势力雄厚的大族团结在身边。 两人聊了一会西北军事。要结束谈话之时,侯云策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从大武到如今,中原已经分裂了百余年,也到了天下一统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我要调刘继业到黑雕军中来,和契丹人较量,刘继业可是行家里手。” 说着话的时候,侯云策充满了自信,显得格外地神采飞扬。 折德扆在一个月离开了大梁。 从大梁到府州现在两条路,一条是通过党项拓跋人所占据的夏州,党项拓跋李家与折家有世仇,所以折家经过夏州之时,一方面担心安全,另一方面要受到党项拓跋人的刁难,所以,折德扆不是迫不得已,不会经过党项拓跋人地地盘。 另一条路上是先到河中府,顺着洛水到盐州,再到灵州,然后通过河套之地到达府州,这一条路是黑雕军占据了河套之地才打通的,虽然说比前一条路要多行近百里,可是沿途十分安全,更不用看党项拓跋人的脸色,折德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一条路。 一路上,折德扆总会浮现起和侯云策最后一次谈话地情景,特别是侯云策视天下如探囊取物般的豪情,深深地印在了折德扆的内心深处,这次见面,将对以后的战局产生关键影响,这里暂且不提。 送走了折德扆,时间到了巳时,侯云策原想到中门下,可是走过主院时,听到赵英隐隐的斥责声,便停下了脚步,来到赵英主院。 见侯云策进屋,赵英忍住怒气,强带笑容道:“阿郎,折节度走了。” 侯云策已瞧出赵英脸色不对,就走了过去,坐在其身边道:“小英,什么事情惹你生气。” 丈夫在身边,赵英胸中怒气似乎也消减了不少,“没什么,都是一些小事情,阿郎就不要管了。” 自从赵小妹被圈禁以来,赵英就变得有些敏感而忧郁,她数次想进宫去看这一对可怜地母子,可是数次都走到宫墙外面,她的勇气就烟消云散了,赵小妹和林宗训,就是赵英心中最大的阴影,不时会在最欢乐地时候涌出来,让情绪从高峰降到深谷。 今天之事却不是由赵小妹引起,赵英想起了那个成天在侯府惹事生飞的顽劣少儿,禁不住又有些怒气。 侯云策和赵英成婚多年,对赵英的性格知之甚深,嗅着其身上的菊花香味,道:“小事,只怕未必吧,让我猜猜,能让小英烦心之事是什么?” “侯家商铺出了什么问题?”“不是。” “宗林惹着你了。”“嗯,不是。” “大名府的事情?” 赵英叹了叹气,道:“别猜了,是张克利把宗林砸伤了。” “原来是小孩子的事情,这事又什么值得烦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偏袒张克利,他和阿济格不过是北地流民。你认他为养子,还百般放纵。” “他们不是北地流民,而是我的故旧。伤得历害吗,我们去看看。” 来到了隔壁的偏房,侯宗林已经睡着了,床头一本打开的,侯云策有些好地看了看封面,居然是一本《虬髯客传》,侯云策有些好地看了赵英一眼,赵英解释道:“宗林最喜欢大武人的传故事,我已经给他读了三遍了。” 侯云策注意到侯宗林额头上包着绷布,上面还有血丝,看来伤得还不清,就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英有些怒意地道:“还不是张克利干的好事,前几天,他还将宗林摔在地上,这一次更过分。” 问清楚了缘由,侯云策不禁笑了起来,原来张克利带着侯宗林在院子里玩,侯虎看到院子树上有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就和侯宗林商量着打鸟,两人从花园里找了一块石头,张克利年龄大一些,力气也大些,他拿起石头朝天上一扔,想把树上小鸟砸下来,结果,石块没有砸中树上小鸟,落地之时,却将正抬头观看的侯宗林砸了一个满头开花。 见到满脸鲜血,又不知是否破相,难怪一贯大度的赵英很有些恼怒。更令赵英恼怒的是张克利母亲居然没有过来陪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7章 家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她是一个胡女,不懂规矩,你何必和她置气。走吧,让大家聚一聚,我难得有空闲。” “那我传说过去,让大家都到主院。” 夫妻聊了一会儿,来到主院。 城南侯府的主院里有一个小厅,专门用来招待尊贵重要的客人,今天没有客人,却也是热闹得紧。赵英、秋菊、师高月明、阿济格以及侯宗林,侯宗武、侯宗文、侯小璐以及养子张克利全都聚在了小厅。 侯宗林和侯小璐年龄相差不大,两人又常在一起玩耍,此时两人牵着手,坐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悄悄说些什么,小璐时常捂嘴轻笑。 侯宗文、侯宗武两人同一晚出生,两人皆一岁多了,到了能蹒跚着走路的年龄,由于是在主院,就由小梅和小柳一人抱着一个,两个小家伙呀呀学语,说不出的可爱。 张克利是养子,又是初到侯府,但是他的调皮捣蛋功夫早已声震侯府,此时他和母亲阿济格一起,反倒显得有些落寞。 师高月明看着几个神态各异的小孩子,眼圈不由得红了,她的心肝宝贝侯小清远在灵州,看着侯云策乐呵呵地一会抱宗文,一会抱宗武,心里酸溜溜别提有多难受,在赵英面前,她格外坚强,脸带笑容,用天蓝色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众小孩。 赵英出自大家,又因为大赵皇后和小赵太后的关系,常年行走在宫中,见多且识广,很能镇住场面,她脸带微笑,略显矜持地看着热闹的一群人。 等到黄老六亲自端上来一大盆羊肉汤,午餐也就开始了。 “天气眼看着就要热起来,再不好好吃几顿黄老六的羊肉汤,到了夏天就不是这个味道了。秋菊,用大碗盛汤,你看看月明,喝得多爽气。” 在侯云策的带动下、在众妻妾的配合下。以及在小孩的吵闹声音中,午餐吃得极为热闹,很有些正月初一年饭的气氛,这一大家子人,虽说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极少有机会坐在一起,也算是大户人家特有产物吧。 侯云策吃完之后,用热毛巾擦了擦嘴。对张克利招了招手,道:“张克利,你过来。” 侯虎在府中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个人,一是亲娘阿济格,另一个就是养父侯云策,他从小跟着阿济格长大,怕阿济格是纯粹出自天性。怕侯云策则是受了侯府黑雕军亲卫的影响,张克利对于这些武艺高强地亲卫们极为崇拜,可是这些亲卫在父亲面前却是毕恭毕敬,这让侯虎对养父侯云策心生崇拜和畏惧。 “张克利,你的年龄最长。弟弟妹妹都比你小,你给我说说,你应该如何对待弟弟妹妹们。” 张克利没有想到父亲突然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挠了挠头。想起了以前在黑城的生活,就道:“打到了猎物,要分给弟弟和妹妹,不能一人吃,野兽来了,契丹人来了,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跑,不能一个人逃跑。”张克利说到这里。已经想不出来再应该说些什么,他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又四处看了看,看到侯宗林头上包扎的绷布,吐了吐舌头,道:“还有,不能欺负弟弟妹妹。” 侯云策对于张克利的回答很满意,道:“你是哥哥。弟弟被你砸伤了。不管是不是你的错,先给弟弟道歉。以后孩子们做了错事,必须要道歉。” 张克利并不理解“道歉”的涵义,干脆端了一杯米酒,走到侯宗林面前,低低地道:“请你喝杯酒,宗林弟弟。” “宗林,你过来。”等到侯宗林走到身边,侯云策温和地说道:“你今天受伤,哥哥是为了打鸟,并不是有意砸你,现在哥哥给你端了酒,你就喝下去。” 侯宗林没有张克利的野性,却也并不怯懦。他走到哥哥侯虎面前,端起酒,仰头喝了,又用袖子擦了嘴巴,和侍卫们的样子很是接近。 侯云策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后我的几个孩子,互相之间要爱护,你们作为母亲也要严加监督。” 侯云策眼光突然变得极为锐利,眼光每位娘子脸上扫过,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道:“今天在座的所有孩子们,还有远在灵州的侯小清,都流着我的血脉,或是我的养子,就是一家人,决不准内斗。” 这番话,让众小孩听得莫名其妙,可是在座的四个女子却听得明白,自古侯门深似海,里面的倾轧与斗争,其残酷并不亚于战争,侯云策这是在防微杜渐。 “张克利是我的养子,从今天起,我赠名其为侯宗虎。”侯大利此举也有深意,通过侯宗虎之事,他也是向黑城传递信号,打消有可能产生的顾忌。 阿济格闻言大震,侯云策的几个儿子皆是宗之辈,和陛下林宗训地辈份相同,今天侯大利赠名,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事情。阿济格咬着嘴唇,眼睛水悄悄地涌出了眼角。 处理完家务,午餐也就要结束了,侯云策顾不得休息,便匆匆忙忙地前往中门下。 中门下早已等着许多官员,能够在中门下等候的都是各侍郎以及上的重臣,侯云策一一见过礼,便进了内院,将这些官员交给了参政知事司马翎。 侯云策以节度使入相,虽然雄兵在握,可是在朝廷上的根基却无法与王薄、魏仁浦等老臣相比,心腹中理政人才极少,中门下原来还有一个里部的吴若谷,吴若谷成了剌史之后,中门下就没有得力人手。侯云策考虑再三,也只能利用原有的人才,便提升才能突出的薛居正、旧相识司马翎为参政知事。 薛居正和司马翎两人升任参政知事,事实就是担任副宰相。 司马翎以前是曾任过吏部侍郎,侯云策在凤州、灵州之时,曾经通过司马翎调动了不少小官,包括赵普等人均是通过司马翎地关系这才调至了黑雕军中,将司马翎升任为参政知事,也是发挥司马翎在吏部多年的优势,挑选现成的优秀官员补充缺口。 司马翎与前些年相比,瘦了整整一圈,而且每天口渴得历害,因此,每天到了中门下后院,总是让小吏们烧上水,并随时放在手边,这样他才觉得安心。 薛居正以才华扬名大梁,虽是侯云策旧识却不是嫡系,属于使用中观察、观察中使用的大臣。 鉴于两位大臣的情况,侯云策特令这两名参政知事“不宣制、不押班、不知印、不升政事堂”,从本质上两人就成为了侯云策的私人高级助手。 此时,司马翎应付络绎不绝的大臣,薛居正就到后院汇报重要之事。 薛居正道:“今日有两件事情重要,一是礼部送来的春考奏折,另一个是户部请求整顿赋税的奏折,其余的都是日常小事,这些奏折都已分类归整,侯相有空可阅。” 侯云策笑了笑,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春考在即,这是大事,我先礼部奏折,你派人去请窦仪尚来此。” 礼部尚窦仪原是礼部侍郎,是御吏窦俨族弟,窦俨在审理澶州水祸一案之时,已和侯云策有密约,对侯云策暗中多有襄助,此时侯云策掌握朝廷,投桃报李,将礼部侍郎窦仪升任为礼部尚。窦仪和其兄长一样,皆为很有风度的儒家弟子,虽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头发、衣饰却没有一丝凌乱。 侯云策诸事缠身,随意聊了几句,便切入正题,道:“今年春试,有几个问题要与以往不一样,进士人数扩大到五十人。” 大林春试,进士一般也就十人到二十人,窦仪听闻进士人数一下翻辈,脸上吃惊之色不能掩饰。 “科举考试,说到底是选拔官吏的一种方式,长于考试并不代表着是个能员,百姓有句俗语,叫做是骡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所以,依我的意思,不妨多取一些进士,放在地方上用实绩来检验,总能发现几个人才。” 窦仪虽然觉得侯相这种做法不合常仪,但是见侯相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暗道:多几个也就多几个吧。 “其二,国家开科取士,为官择人,不是私人取士,从这科起,及弟举人不得称呼知举官为恩门、师门,也不得自称门生,有违命不遵者,由御史台弹劾上报,而且主考官不能固定,春考前由中门人临时指定。” “其三,科举取士禁绝朝臣公荐士人,鼓励举报违规者,一经查实,举人将丧失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 听到这一条,窦仪脸上禁不住有些热气,“公荐”是科举考试的一种特权,每年知举官赴贡院主试之前,台阁近臣可以保荐“抱文艺者”,号称“公荐”,其实这是一种变相请托,侯相此令一出,不知会堵了多少台阁近臣的利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8章 使臣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林朝新春试,真如春雷一般,在大林全境激起了层层波浪,无数苦学多年的学子燃起熊熊烈火,奔赴大梁的人数顿时多了起来,当然,任何一项政策,有人支持就必然有人反对,一些老进士们不免觉得这一年的春试含金量未免不足,三三两两私下交谈之时,禁不住也要鄙视一番新政,只是这些鄙视稍稍有些微弱,而且上不得台面。 与此同时,在秦、凤、阶、成诸州,大林军队再次聚集起来,这是这两、三年第二次陈兵西蜀边境,第一次是北伐幽州之时,由李重进率军于西蜀边境,这是声东击西之计,以李重进大军制造假象,掩护北伐的真实目的。这一次陈兵西西蜀,就有些真真假假,让人莫辨虚实了。 成都府内,花天酒地过了无数的日子,刘成通仍然没有见到西蜀主孟昶。就在他向礼部侍郎孟升明确提出要回朝之时,孟昶突然宴请大梁使臣。 刘成通虽然见识过王昭远等大臣府宅的阔气与奢侈,有足够心理准备,还是被西蜀皇宫金壁辉煌所震慑。进入皇宫以后,经历过灵州创业艰辛的刘成通身不由已地开始了盘算:这根柱子包着些黄金,若是用来买马,可以买多少战马;这些雕像上的珠宝,又可以打造出多少弓箭; 刘成通就如守财奴一样,一边走路一边盘算一边叹息,孟升看着刘成通表情有些怪异,走到身边,轻身道:“刘侍郎,陛下就在前面,请循礼而行。” 刘成勇这才收敛了心神,上前行礼。 孟昶腰些发酸,让太监在龙椅后面垫了一个软垫,这才坐着舒服些,他把那一页薄纸放下,轻描淡写地道:“大梁陛下身边。连一个文采风流之人也无?堂堂国,就这么干瘪瘪的几句话。” 刘成通素知西蜀君臣都作得锦绣文章,几年前,刘成通未到黑雕军中之时,对西蜀君臣还颇有些羡慕,这几年军中生涯,已使他看问题的角度发生了变化,在血与火之中。在生与死之中,往日醉心不已的文章已失去了绚烂的色彩,此时,听到孟昶的评价,他心里不由自主有些腻味。 不咸不谈地说了几句场面应酬话。孟昶脑中总想着后宫中那位柔若无骨地女子,想着如水如脂的细腻肌肤,再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大梁使臣,不禁也有些腻味。 孟昶忍不住有些走神。他想起前些天所作的《玉楼春》,又在心头低呤了一遍:“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廉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呤完之后,自已也觉得意境深远,脸上便露出些微笑。 大殿之上。刘成通脸色一变,声调铿锵有力,道:“前年,西蜀中唐门曾在大梁城杀人越货,唐门是西蜀人,就是西蜀人在大梁城内杀人越货,此事须有一个交待。” 刘成通对着大梁方向拱了拱手,道:“陛下有旨。只要交出了西蜀唐门。此事就算了结,否则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孟昶没有料到貌如粗汉子的大林使节。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成通,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闪出了一位满脸红光的高品官员,正是孟昶宠臣王昭远,他怒喝道:“大胆,一个小小使臣,竟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 刘成通凛然不惧,道:“西蜀中唐门在大梁所害之人并非常人,而是三公主,所幸有高人相助,三公主这才幸免于难,当年陈汤有句名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西蜀中唐门不过是如蚂蚁一般的江湖门派,他们绝对没有胆量做如此大罪,在下出大梁之时,侯相特意交待,如果不交出唐门,战事必起。” 王昭远飞快地看了孟昶一眼,并没有因为刘成通不恭而恼,脸上也露出了微微的得色。 “乱其政”正是出自于他的手笔,西蜀中唐门和李重进、田敏等人相勾结,谋杀三公主,暗中揽乱朝局,正是他的得意之作,李重进反叛虽然败亡得极快,却让大梁城打了几月内战,也算达到了战略目的。此时由大林朝的官员来说出此事,让他隐隐有些自豪。 孟昶此时已站起身来,轻蔑地道:“若不是看到你是使节的份上,刚才所说足以让你受凌迟之刑,你不过呈口舌之利的匹夫,我也不难为你,滚回大梁吧。”孟昶脸色微沉,道:“回去转告侯云策,你们纵有虎狼之师,大西蜀也有不怕死地巴将军(名将巴蔓子)。” 刘成通没有料到孟昶如此强硬,竟然敢于向使节传达战争的信息,浑不似传说中昏君,他话已说到,便不再作骄横之状,恢复彬彬有礼的本性,行过使节之礼,就退了下去。 刘成通到西西蜀之前,曾经从竹园得到过一份介绍孟昶的资料,资料皆称孟昶近女色,重小人远贤明,动用无数钱财修建后宫,弄得民怨沸腾,但是到了成都以后,得到了印象却并不如此,特别是和孟昶这一次见面,孟昶更是气度沉稳,颇有明君之气。 在离开大梁之时,刘成通从竹园得到了孟昶的情报,竹园情报有三个来源,一个是正式官方来源,一个是飞鹰堂提供的情报,另一个就是由军情营提供的情报,西蜀情报自然出自军情营,军情营注重收集各地军情,对于君臣之间的勾当并不是十分重视,而且军情营的细作们多以商人行走在西蜀地,接触到西蜀权贵的时间很少。对西西蜀孟昶的看法多是于茶舍酒楼而来,有很多似是而非地地方。 刘成通从大殿退下之后,这才对以前不屑一顾的孟昶产生了兴趣,也渐渐了解了孟昶的诸多逸事。 孟昶是孟知祥第三子,继位时年仅十六岁,姿质端凝,少年老成,个性英果刚毅。 孟知祥晚年之时。对故旧将属非常宽厚,大臣们依恃是“老人”,放纵横暴,为害乡里。孟昶称帝之后,他在故旧将属的眼中,不是翩跹少年郎,这些老人们就更加骄蛮,夺人良田。毁人坟墓,欺压良善,全无任何顾忌。 诸人之中,以李仁罕和张业名声最坏。孟昶素知其恶名,继位数月就以迅雷之势派人抓住李仁罕问斩,并族诛其家。张业是李仁罕外甥,当时掌握御林军,孟昶怕他起内乱,杀李仁罕后不仅没动他,反而升任他为宰相,以此来麻痹对方。 张业权柄在手,全不念亲舅被杀的前鉴,仍然放肆任性,竟在自己家里开置监狱,敲骨剥髓,暴敛横收,令西蜀人大怨。 稳住了张业之后,孟昶不动声色地调兵遣将,时机一到,就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谋议,一举诛杀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臣。 藩镇大将李肇来朝,自恃前朝重臣,倚老卖老,拄着拐杖入见,称自己有病不能下拜。闻知李仁罕等人被诛死,再见孟昶时远远就扔掉拐杖,跪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喘。 降服了父亲孟知祥的一帮老臣旧将后,孟昶开始恭亲政事,亲写“戒石铭”,颁于诸州邑,戒令官员:“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长,抚养惠绥:政存三异,道在七丝。驱难为深,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侈。无令侵削,无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旨民膏。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 其中“尔俸尔禄,民旨民膏”之句,更是成为后代县衙大堂上常的警句。从这一点来说,孟昶认识社会的能力还真有独到之处。 后晋被契丹灭之后,趁后汉刘知远立足未稳,孟昶也曾想趁机染指中原,“永日志欲窥至中甚锐”,但终于所将非人,大败而归,不能成事。反而被侯云策大败,丢掉秦、成、阶、凤四块土地。此役之后,孟昶忙与南唐、东汉等周边小国联合,以谋抵御。 西蜀物华天宝,极易让人生懒怠之心,悠闲之生活,也让西蜀地文章有花团锦绣的历史,孟昶同样才思横溢,但是殷鉴不远,继位初期常常对左右侍臣讲:“王衍浮薄,而好轻艳之词,朕不为也”。 中原数代迭兴之际,各家都注力中原,无暇顾及西蜀。外部压力减轻,又是据险一方,正好“关起门来作皇帝”,孟昶年青时一直压抑地“打球走马”、“好房中术”爱好一下子释放出来,逐渐奢侈放纵,重用王昭远等人,将大好的西蜀河山稍磨在花香月色之中。 从大殿退下之后,刘成通再和礼部侍郎孟升将一些双方前些的协议重些探讨一番,然后离开了大梁。 让西蜀交出唐门的决定最终被拒绝,这个出使、这个要求本身就是对西蜀君臣的试探,面对面接触了西蜀君臣以后,又在其土地上走了两遍,也基本上达到目的。 离开大梁的时候,刘成通回头遥望锦官之城,不禁对据险独居的肥沃河山暗自嗟叹。 锦官城地高大城楼之上,王昭成手扶城墙,目光炯炯地望着大林马队朝东而去,对两边的部下道:“大林使节逼我朝交出西蜀中唐门只是托词,刘成通明明是武人,定然是来探我虚实,这等雕虫小技,如何能瞒得过我。” 王昭远在城墙上随意走动着,他让身边之人皆退去,只留下一名一名身材短小的干瘦老人,这名老人脸上满是老年斑,一幅萎靡不振的模样。 锦绣城的城墙之上,一位意气风发朝廷重臣,一位相貌平凡甚至有些萎缩的老头子,就在城墙上随意地走着,倒了有些异。 走了一会,王昭成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对身边之人笑道:“唐先生,大林使节可是来要你们的命。” 被称为唐先生的人是一个,他他看着远去地马队,低声道:“我们这等小民,怎么当得起大林朝如此看重,言重了。” 城墙风大,吹乱了王昭远的发丝。他潇洒地道:“大林使节也真是可笑,若是探我虚实,尽可派出细作,何必派出一队使节来。” 被称为唐先生的老人愁眉不展,却并不答话,他脑海中仍然想着那一队绝尘的大林马队,这个马队人数虽少,行进间却有一股杀气。他相貌虽然普通,却是西蜀中极为历害的人物,从这一支马队感到了战争的阴影。 他走南闯北,对大林实力知之甚深,西蜀马向来驽钝,西蜀军骑兵战斗力从来不如中原骑兵,包括天纵其才的诸葛亮,也是靠着强弩才能勉强和中原骑兵相抗,如今西蜀军队更是远远不如久经战火的大林军, 这一次,大林使节居然要拿唐门开刀,让他心胆俱丧。唐氏家族,这个名号,在他心中比生命还要重要,或许大林威胁将对唐氏家族造成灾难性后果,拿惯了暗器地双手禁不住也有些颤抖,只是他掩饰功夫极好,外人皆不能觉。 唐先生就是唐毫,亦是西蜀中唐门人物,是白衣少年地师傅之一。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悔恨,唐门立于西蜀中数百年不倒,有一条重要原则就是不和官府来往,但是这条原则却毁于眼前这个得意的权臣。 五条唐门弟子鲜血,白白地流在了大林朝陌生的土地之上,却丝毫没有价值,就如同以前许许多多的死亡一样。 “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全体唐门遁入西蜀西大山之中,再也不与西蜀主有任何联系。”唐豪心中已暗自下了决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59章 遇袭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西蜀主孟昶面对大林使节之时,口气强硬无比,可是,回到宫中以后,却脸有忧色,连花蕊夫人的温言,也难以消减心中的烦忧。 西蜀与周的实力毕竟有着明显差距,大林军近年来四处征战,数年来,连败了北汉、南唐,西面之党项房当人被征服,北面之契丹人也数次大败于大林军,战绩实在不错。 孟昶深明当前错踪复杂的局面,拒绝了王昭远要教训大林使节的提议,命令各地军队保护好大林使节,恭送大林使节出境。 由于有了西蜀军保护,使团一路无事,眼见着就要进入大林境。 黑神沟,几只大鸟在天空中盘旋,耸立的大山上满是突起之恶石,恶石间隙有些泥土,这是恶石数千年来渐渐风化而得,就在这薄薄的泥土中,长着各式树木、杂草,这些树木受土层所限,比寻常树木要矮小得多。还有些树木位于山阴处,为了争取缕缕阳光,扭曲着枝干迎着阳光的方向。 刘成通抬头望着黑神沟的峻峭山体,举起了右手。这个手势是黑雕军已经固定的手势,随着手势,百人队立刻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五名骑手从大队伍中脱离开来,他们是百人队中的侦骑。 侦骑出发以后,百人队也就下马休息。 黑神沟山顶,十来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坐在山顶,几名汉子躲在一丛杂草中查看着沟底,他们身边堆着大石头,只待大林使节进入了黑神沟沟底,就将大石头从山顶滚落。黑神沟沟底极窄,大石从百丈山顶滚落,沟底之人极难躲避。 一名眼神凶狠的汉子紧紧盯着山下的队伍,见小队伍在山沟入口前就停了下来,五名侦骑进入沟底探路,便低声对身后之人道:“大林使节真有些小心。” 身后之人应道:“大林使节叫刘成通,听说是黑雕军将领,颇为能战,这百人队军容也甚是整齐。”他又道:“难怪黑雕军能屡败契丹人,实非浪得虚名。” 眼神凶狠的汉子又看了一遍山形。道:“刘将军一只眼睛就毁在黑雕军手中,不报此仇,实在难解心中之恨。” 山下,五名侦骑已经转了回来,领头之人在马上做了一个“一切正常”的手势。 刘成通挂好水囊,扭头对副手王洗道:“过了黑神沟,再走五十里,就是大林境内了。我们加把劲,争取晚上住在桠口子军寨。” 王洗笑道:“桠口子军寨也是一个穷地方,上一次经过,寨主舍不得那条肥猪,这一次一定要叫他宰了。” 说笑间,百人队就呈一字长蛇,余贯而入沟底。 山上地汉子紧紧盯着“林”字大旗,一般来说,大旗皆会跟在主将身边。瞒准了大旗,也就锁定了大林使节刘成通的位置。等林字在旗行至了目光下首,山上汉子道:“给我扔。”十几条汉子站了起来,也不隐藏行径,举起大石就朝谷底扔了下去。 大林军行至沟谷中间,头顶上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十几块大石顺着峻峭的山坡滚了下来,直向山底扑来。刘成通反应极快,听到头顶上传来的响声,立刻明白遇到了险情,他没有抬头,狠狠的一夹马腹,同时下令:“不许停留,向前冲。” 护卫刘成通的骑手皆为黑雕军骑手,他们训练有素,遇险不慌,拼命朝着沟口冲去。他们知道,此时若是后退。必然会出现混乱,给山顶之敌可趁之机。 山顶上的汉子见黑雕军骑手遇袭不乱,全速向沟口冲去,骂道:“真他妈历害,给我砸。” 山顶上汉子们疯狂地往下扔石块,伴随着“呯、呯”声音,沟底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惨叫声。 刘成通一行人迅速冲出了黑神沟,刘成通见王洗跟在身后,稍稍心安,出了黑神沟口,映入眼帘的就是连绵不断的小坡。 刘成通顾不得擦头上冷汗,仰望着黑神沟山顶,对王洗道:“山上人不多,你带四十人,分成两队,从左、右包抄过去。” 王洗带人出发以后,他又对另一名手下道:“损失了多少人?” 一名军士道:“七人阵亡,无人受伤。” 等到黑雕军军士出现在山顶之时,刘成通一提马缰,向谷底冲去。 百丈高坡砸下的大石,能量何其巨大,阵亡七人皆被大石砸得不成模样,残肢断肉内脏鲜血横飞,跨下座骑也立毙当前,如此惨象,让见惯了死亡和鲜血的刘成通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林使节离开成都之时,西西蜀礼部侍郎礼节性地送了一些闻名于世的西蜀绵,这些西蜀绵装在两辆马车之上,紧跟着马队后面,马车之马乃西蜀马,西蜀马矮小瘦弱,却极有耐心,用来冲锋沙场力有不逮,可是在山路上运送货物却极为了得,这也应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的古训。 山顶大石滚落之时,训练有素地黑雕军骑兵毫不犹豫地冲过了沟底,但是马车手却是临时招募的人员,当大石滚落下来之时,早已吓得呆住了,既不向前跑,也不后退,就看着大石砸出一片血红,等到刘成通来到他们面前之时,几个马车手还在瑟瑟发抖。 刘成通咬着牙,下令道:“用绵锻包好阵亡军士,用马车拉回去,将战死的马匹埋掉。” 当七位阵亡军士被锦锻包好以后,到山顶寻敌的王洗也派人到了沟底。“这些兔崽子,跑得到快。” 刘成通骂了一句,又问道:“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这些人手脚干净,连一根杂毛也没有留下来。” 这其实在刘成通预料之中,心中已转过无数的念头。 “西蜀?”刘成通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西蜀即使要袭击使团,也不会选择在西蜀境内,而且大林边境附近,类似黑神沟一样地地形还不少,西蜀实在没有必要在黑神沟动手。” “强盗?也不会,从砸下来的石块来看,山顶上的人数并不多,小股强盗绝对不会碰这样一支骑兵队伍,而且山顶之人是早已预谋,准备了大石,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刘成通曾是黑雕军中有名的外交使者,多次出使敌境的经历,使他的大局观颇强,他已将西蜀和强盗排除在外,却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出谁是幕后黑手。 黑神沟里遇袭,死了七人七马,而对手毫毛未伤,刘成通在河套草原大漠上驰骋了几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这让他心中憋曲得难受。 等到王洗下山,刘成通已经下定了决心,对王洗道:“袭击我们的这一群人肯定不是西蜀人,我估计着应是南唐人或是北汉人,他们必定要想办法回去,我们马快,堵到前面的路口去,务必将他们捉住,为战死的兄弟报仇。” 王洗是黑雕军老兵,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听到刘成通之言,岂有反对之理,他随身带着竹园所发地图,取出图来,放在马背上,就寻着设伏地点。 袭击大林使节的一群人,扔了大石以后,见使节已经冲过了沟底,便离开了山顶,消失在一片连绵地大山之中。 这一群人正是北汉人。 西蜀孟昶多次派人联合南唐和北汉抵抗大林朝的进攻,只是大家心思不一,一直没有形成真正的联盟,但是三方都在对方境内留下了一些使者,以便互通消息。 大林使节来到成都府以后,北汉使者王度立刻动员所有力量,打听使团情况,并寻找可能破坏其联盟的一切机会,只是在成都府内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当得知大林使团欲回大林,王度就带着心腹手下,来到回大林必经之地黑神沟,他并没有妄图消灭大林使团,只是想在西蜀境内制造一些伤亡,让大林和西蜀心生疑惧。 山顶上那名面相凶狠的汉子,正是北汉使者王度。 王度一行十多人下了山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里面有他们提前放在此处的马匹,这处山谷极为隐秘,并不为外人知道,王度留下两个谷口守卫,就率着其余守卫进入山谷。 在山谷吃饱喝足,王度这才带着人出了山谷,很快就上了官道。他们身上都带着西蜀正式官文,所以,就放心地朝着沿着官道南行,这也正是他们北上之路,数天之后,就能回到成都府。 顺利地过了西蜀军士守卫的关口,王度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大摇大摆地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刘成通、王洗议定之后,各率着五十人马,分别在北面、东面设伏,刘成通率人设伏于大林边境,王洗则率设伏于西蜀东面的一个道口,这两个设伏点经过精心选择,袭击者经过路口地可能性极大。 可是整整等了一天,两个设伏点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按照刘成通和王洗的约定,天将黑时,若没有结果,就到刘成通设伏地集中。 王洗率领着五十人马,隐藏在一片树林中,远远地看着道口,眼看着天慢慢黑了,他心中也有些不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0章 意外收获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眼看着与刘成通约定时间将至,王洗正准备下令收兵,忽然,远处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音,在黄昏中传得极远。王洗精神一振,他住了一个手势,手下的军士们都照顾着自己的战马,尽量让其平静,免得发出声响惊动来骑。 十几名骑马汉子出现在小道之上,王洗观察了一会,心中却有些疑惑,这些汉子是从东面进入西蜀境,身后还有三辆大车,风尘仆仆,似是走了极远之路,这就和山上袭击大林使团的敌人在细节上不相符合。不过,从其行进中的队形看,这些人必是军人无疑。 十几名汉子均沉默着,只有轻脆的马蹄声音在小道上盘旋,眼看着就要到达埋伏地点。王洗虽然对这群人的身份有些怀疑,却丝毫没有耽误他的行动,当马队进入埋伏圈之后,他没有犹豫,一夹马腹,猛地从路旁的树林中窜了出来,数十名黑雕军士纷纷从连绵不断的树丛中冲了出来,将来骑团团围在中间。 马上骑手“哐郎郎”地也抽出了腰刀,喝道:“来者何人。” 王洗也和刘成通一样,久在西北,脸膛红中带黑。他十六岁成为黑雕军伍长,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岁,可是光从其脸色和胡须来看,都认为他已人到中年。王洗哈哈一笑,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这是山大王常用之语,放之四海而皆准。王洗也就顺便拿来使用。 来人脸色阴睛不定,没有说话。他从军服样式已经认出拦路之人是大林军人,这些拦路人身穿大林军服,跨下是清一色强壮战马,扮强盗在西西蜀抢劫,却连衣服也懒得换,可谓胆大妄为之极。 李淳明知这伙人是大林军士,却装作不知,一本正经地将通关文递了上去,道:“我是南平行商李淳,带着些土产到成都,这是通关文。” 通关文极为正规,王洗看完之后,顺手递还李淳,笑道:“土产,南平可有什么好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来到了三架马车前。 李淳紧跟在后面。道:“西蜀中虽亦产茶,成都府不少客官却喜欢南平的高山浓雾茶。”他对马车上的汉子道:“取一包茶来,请官爷们尝尝。” 马车上的汉子答应了一声,就转过背俯身拿出一包茶叶。 王洗脸上带着笑,挥了挥手。让一名手下接过茶味,然后道:“李郎豪爽得紧,告辞。”说完,就拱了拱手。 李淳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也拱手道:“告辞。” 王洗提马与李淳交错之时,突然大喊一声:“拿下。”猿臂轻舒,已将李淳从马上提了起来,又重重地扔出丈远。 黑雕军军士眼睛一直追随着王洗。他们皆为王洗老部下,对王洗的一举一动极为熟悉,看见王洗笑眯眯地围着李淳打转,已知他不怀好意,就要下手了。王洗一声大喊之后,黑雕军军士早就提马冲上前去。 南平诸骑眼见着首领被擒获,又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围着,锋利刀光就在眼前闪烁,当三人被砍杀之后,余众便放弃了抵抗。 李淳被单独押进了树林,几位军士绑住其双手双脚。然后细细地搜索其全身。李淳嘴里被麻布塞得紧紧地,发出了“呜、呜”之声,身体不断扭曲着。一名军士火起,狠狠地给了他一拳,李淳这才老实了。 王洗看罢缴获的信,笑道:“所料不错,果然是南平军人。” 这是一封重要信件,是南平主高继冲写给西蜀主孟昶的亲笔信,王洗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重要的意外收获,他眼光寒芒一闪,伸出右手在空中斜划一下,这是王洗杀人的信号,只见一片刀光闪过,惨呼声响起。 王洗所部歪打正着,收缴了一份重要文件,眼见着夜色降临,就率着众人与刘成通汇合。第二天,刘成通所部过了进入了大林境内,一路真正无事,加紧向大梁城赶去。 大梁城内,春试在即,城内读人明显增加,又由于今年春试与往年有许多不同,极大地鼓舞了读人的士气,茶舍、酒楼时常可以看到情绪高昂的读人。 明月酒楼,原是李重进在大梁的产业,被侯家商铺收购以后,生意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如今,大梁城内有钱地读人,常常聚集在此嬉笑怒骂。 就在刘成通所部千里迢迢地进入大梁城城门之时,明月酒楼出现了两位读人,一人身材魁伟,比一般读人高出一大头,衣着、相貌皆普通,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沉稳气度,另一位更为普通,跟在大个子身后,丝毫不起眼。 他们两人就在外间大堂要了几个菜,点了一壶老酒,浅浅地喝着。小个子不时抬头看着大个子,大个子喝完一杯,他就麻利地取过酒壶细心满上。 老酒度数不高,酒杯又小,大个子连喝了三杯,又啃了几块烤肉,这才停下来,轻声地道:“走了半天,倒真是有些饿了,你别光看我,明月酒楼的烤肉风味独特,想来你也喜欢。”小个子脸上露出些笑意,道:“我的手艺也不错,几次烤了肉等着阿……你过来,你也没来。” 大个子正是经过乔装打扮的侯云策,小个子正是师高月明,侯云策身处高位,天天都被俗务缠着,今日忙里偷闲,就让师高月明帮着化妆,改头换面地出了侯府。 换了颜容,没有人恭维、也不用防备他人,对于侯云策来说,这是久违的感觉。侯云策不自觉地露出太师李甲教授的风度,为师高月明夹了一块半肥的烤肉。师高月明到了大梁以后,一个月也不过能和侯云策见上几面,如今天这样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她咬着半肥烤肉,几粒眼泪水便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也不知师高月明用了什么化妆手法,居然能掩盖住了眼睛地天蓝色,如今眼泪水止不住地流,明亮的天蓝色也就露了出来。 此时正值午餐高潮时间,侯云策和师高月明前后左右皆坐满了人,又进来一位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店小二认识此人,看到全堂皆座满,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中年男子曾是权势之人,也常到此酒楼来,他脸色阴沉地取过一些通宝,道:“今天就想吃你家烤肉,给我找个位置。” 店小儿看了看,就满脸堆笑地走到侯云策这一桌,殷勤地笑道:“客官,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里有一位先生,想到这搭个桌,不知可否。” 侯云策抬手道:“有何不可,请吧。” 师高月明难得有机会和侯云策单独呆一会,心中满不高兴,就把头低着。 来人坐在侯云策一旁,也要了大盘烤肉,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邻桌是一群读人,一位满脸长须的男子愤愤不平地道:“自古每科进士多不过二十人,这一次居然取五十名进士,有违祖制,真是瞎胡闹。”他的声音极大,店堂之人皆抬头看着他。 另一位读人见胡一郎有些醉了,便道:“胡一郎,喝酒喝多了,你说话好没道理,朝廷多取士,于朝廷于我们读人都有好处,祖制,以前还没有科举考试,科举考试同样也违了祖制。” “有本事今科你就不考了。” 胡一郎受到了围攻,不认输,驳道:“现在是武人当道,就算你中了进士,还不是供武人驱使。” 大林朝地太祖、世宗都是马上皇帝,如今第一权相侯云策也是由节度使入相,胡一郎所说是事实,可是有些事实是不能说出来的。 此话不出,满堂皆停止说话。 坐在侯云策一桌的青衫汉子放下了烤肉,道:“自古百无一用是生,大家何必讳言。” 侯云策看着这位青衫汉子气度不凡,又有些眼熟,便接口道:“先生此说有些偏颇。” 青衫汉子瞟了侯云策一眼,啃了一口冒油的肥肉,语气逼人地道:“有何偏颇。” 侯云策微微一笑道“马上打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天下,这是简单道理,大武太宗武功盖世,也要靠魏征等人辅助,才有大武盛世。” 此人口气之大,应是手握权柄之官员,不过六部官员青衫汉子大多相识,所以,此人更有可能是侯云策一系地官员。 青衫汉子转了无数脑筋以后,心中一动,试探着道:“武人治州,是大武流弊,朝廷多取士,看来是想要用士人来取代武人。” 侯云策多取士子,就是想让新近的士子们代替各节镇任命的官员,青衫汉子一言中的,不禁让侯云策对其刮目相看,“如何革除大武流弊,请先生指教。” 普通人是不会热衷如此问题,青衫汉子不禁再次看了侯云策一眼,道:“大武流弊颇多,其中之一就是节镇权力太大,数州之地的财政、军队皆为所控,易成尾大不掉之局,此事颇为敏感,弄不好就成糜烂之局,须慎之又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1章 偶遇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一个人的经历会在人的身体上、脸相上和气质上打上牢牢的烙印,正所谓:三十岁以形象靠父母所赠,三十岁以后形象就靠自己的修养。 侯云策从郑州防御使、凤州节度使、灵州节度使,一直当到了宰相,又从宰相变成了首席宰相,七年多领导当下来,他的肢体、语言、神情不知不觉和初到大林时发生了明显改变,这种上位者的势态,是难以装扮的,是长时间浸润、长时间潜移默化的结果。 以前当三皇子,虽然地位极高,却没有权势,也没有如今的气度。 青衫汉子阅人无数,又对门之术颇有心得,他已感受到了侯云策的不平凡之处,不禁在心中反复思量:此人眼生得紧,到底是谁? 侯云策也对青衫汉子颇有兴趣,拱手道:“敢问先生大名?” “在下刘熙古。” 侯云策眼睛闪烁出一丝惊异,道:“刘义淳?” “正是,”刘熙古心中有些怪,道:“我们似乎没有见过面,请问阁下是?”阁下是对身份尊贵者的称呼,刘熙古已判定侯云策身份不一般,所以就故意用上了阁下两字。 侯云策并不回答,笑道:“义淳先生是归德军节度判官,为何独自在此饮酒。” 侯云策信息极为灵通,知道杨光义被诛以后,其手下幕僚虽然没有获刑,但是皆受到了一定牵连,纷纷被贬为民。刘熙古也丢了节度判官的职位。 刘熙古叹息一声,又道:“什么节度判官,那已是过去了,如今我是草民一个,吃完这顿烤肉,就准备回宋州,侍弄家中数亩薄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世外桃源的生活,也真是令人向往。刚才妄言国事,已是唐突,山野之人,已不管这些俗事了?” 这一番话,半是真心,半是试探。 刘熙古又道:“阁下气度不凡。恕在下眼拙,请问阁下是?” 通过化妆随意隐藏身份,这是秘技,因此侯云策并不想暴露真实身份,随口道:“在下来自西北边地,无名小辈而已。” 刘熙古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在记忆中并无一位名人与此人相符。正在疑惑间,无意间看见了师高月明天蓝色眼睛,眼睛这等颜色,只有胡人才有。刘熙古知道黑雕军久驻西北,军中多有胡人,如今见到师高月明的天蓝色眼睛,大个子又自承来自西北。便更加认定了眼前这个大个子是侯云策军中之人物,听其口气,看其相貌,料定此人应是黑雕军中重要人物。 刘熙古是大武时期的进士,与前宰相范质先后成为了和凝的门生,范质当了多年宰相,可刘熙古长期沉沦于县令及节镇幕僚,罢官前仍然只是节度判官。随着杨光义之死。他连节度判官当不成了,归隐山林只是无奈之举。刘熙古满腹学问,天大的雄心,如今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一身抱负无法伸展。 此时此刻,他敏感地意识到机会来了,按纳住心中一丝喜悦,以退为进,淡淡地道:“明月酒楼的烤肉当真名不虚传,要趁热吃,凉了就没有这等香味了。” 以刘熙古的眼光,早已断定侯云策并非池中之物,他和三国时期的曹操已相差无已,挟天子以令诸侯。杨光义败亡之后,他就想投入侯云策幕下,可是无引进之人,更兼是杨光义的幕僚,这才作罢,此时机会来了,他便沉住气,不露声色地与眼前大汉周旋。 侯云策手头最缺的就是人才,听了刘熙古之语,便心生招纳之意,此时黑雕军已牢牢控制住了大梁局面,赵氏、范氏的势力早就烟消云散了。杨光义或范质的旧属中人才颇多,流失在民间也实在可惜。 而且,飞鹰堂已经给了刘熙古一席之地,属于可用之人。经过一席话,侯云策已下定决心收服此人。 侯云策早年经历坎坷,对人性知之甚深,如果刘熙古是真正的心灰意冷,也就没有刚才一席话,就继续追问道:“如今列强环恃于四境,天下并未一统,国家正是用人之机,义淳先生高才,何必轻谈退隐山林。”他见刘熙古仍在啃烤肉,再道:“刚才说起节镇尾大不掉之事,先生可有良策。” 刘熙古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大块烤肉,这才拍拍手,道:“节镇之事由来已久,若想根治,必得考虑周全方可下手。” 又道:“如今各节镇皆辖数州,其驻地以外的州郡皆为支州,支州均没有设防御使、团练使等职,而归节度使节制,若要削夺节镇之权,可以逐步收回这些支州,由朝廷直接派员管辖,从而断节镇根须,弱小其势力。” “义淳先生此言深得吾心。”侯云策已经将收回支州一事提上了议事日程,只是还处于保密阶段,刘熙古以在野身份,能有如此见识,也真是以得。 “义淳先生学识渊博,久负盛名,所做《历代纪要》已有十来卷了吧,依先生名望,完全能进翰林院,窦御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想来也听闻过义淳先生大名,我与之相熟,若义淳先生不嫌弃,就进翰林院吧。” 翰林一称本义,是指文翰荟萃之所在,在大林朝,翰林院主要任务是充当皇帝的政治军事秘和文翰侍从,翰林官不大,却是皇帝近臣,发展空间极大,是士子们最为向往之地,品级虽然不高,却有着极强有活动能力,从翰林院放出去以后,升职极为顺畅。 刘熙古此时听到当前之人说起翰林院时口气太大,反而有些狐疑,摸不清其真正来头,嘴上谦虚地道:“在下才识甚浅,如何进得了翰林,兄长说笑了。” 这时,又有几人走进了明月酒楼,个个身材魁梧,腰身笔直。其中一人已经看见了坐在侯云策旁边的刘熙古,大声地道:“刘先生,你也在这里。” 店小二看见这几个人,便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道:“楼上有雅间给曹将军留着,菜也备好了。” 来人是林荣的侍从官曹彬,他跟随林荣多年,极得林荣信任,林荣驾崩之后,侯云策掉换了宫中侍卫,以崔正代替了曹彬,曹彬则被调至郑州任防御史。 曹彬快步上前,道:“怎么在这外间喝酒,走,跟我上楼去。” 看见侯云策和刘熙古坐一桌,道:“刘先生的朋友也是曹某的朋友,大家一起上楼。” 曹彬向来和杨光义交好,两人常在一起饮酒,故而刘熙古与曹彬相熟,此时,刘熙古并不愿意不愿留名的西北汉子和曹彬相见,正想婉拒,谁知西北汉子欣欣然站起身来,道:既然曹将军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就上到楼去。 落座之后,刘熙古道:“和兄长虽然是初识,可是我们一见如故,西北汉子豪爽过人,酒逢知已千杯少,哈,哈。”刘熙古此话是提醒曹彬,他和眼前汉子是初识,让他说话有所顾忌。 侯云策主动提起酒壶,倒了数碗,道:“久闻曹将军威名,在下一定要敬上三杯。” 三碗酒下肚,曹彬脸上起了些红润,他注意到了师高月明的蓝色眼睛,联想到刘熙古落座之语,心中起了疑心,问道:“虎行狼步,是行伍出身?” 侯云策也不掩饰,打了一个哈哈,道:“在下瓜州人士,曾在黑雕军中,这位是在兄弟,也来自瓜州。” 曹彬倒是神色如常,他身边的几位随从却齐齐变了脸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2章 曹彬为人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黑雕军扬威西北,显德七年前一直在西北活动,和禁军并没有过节。但是,曹彬受到了权相侯云策排挤,由皇帝侍卫主官不咸不淡地变成了郑州防御使,而侯云策是黑雕军祖师爷,因此,曹彬的几个随同都对黑雕军抱有了成见,听闻大个子是黑雕军军官,立刻变了脸色。两名随从下意识站了起来,右手已放在了刀柄之上。 曹彬见此,笑了起来,“黑雕军威震天下,在下见识过,确实是雄兵猛将,今天既然有缘分坐在一起,大家就好好喝两杯,素闻西北汉子豪爽耿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侯云策见曹彬举止有礼,沉稳之极,颇有大将之风,暗自点了点头,道:“曹将军是禁军名将,在下李某素来佩服。”他在此时借用了太师李甲的姓,临时替代侯姓。 曹彬道:“谬奖了,在下有何事值得佩服。” 曹彬常年跟随在林荣身旁,在禁军中地位颇高,但是并没有直接领兵打仗,在外的名气其实不如杨光义、韩令坤、李继勋、张令铎等前线将领,这一点曹彬极为清楚,听到侯云策称赞,以为只是随口的奉承。 侯云策对于这位侍从官是真正地了解,放下筷子,娓娓地道:“我听过曹将军的两个故事。” 曹彬微笑道:“两个故事,我知道吗?” “第一个故事,一个极为寒冷的冬天,曹将军所住房子损坏了,家人要修葺房屋,将军却不同意,不是将军不怕冷,也不是不嫌破。更不是吝啬钱,原因不可思议,我记得将军这样说过——时方大冬,墙壁瓦石之间,百虫所蛰,不可伤其生。” 侯云策继续感叹道:“曹将军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杀人如麻。职责所在;在生活中,飞蛾蝼蚁,悲天悯人,却是人性使然,这是我佩服将军的第一件事情。” 此事确实是曹彬所为,只是知道此事多是府中人和一些极为要好的朋友,外人并不知道此事,黑雕军名不见经传的西北汉子连这等琐事都知道。曹彬脸『色』已变得严肃起来。 “第二个故事,先帝居于澶州之时,曹将军是帅府总管,与杨光义、郑恩等皆为好友,一日。赵、郑一同找将军要酒喝,将军却道——仓库中酒虽多,但都是官酒,非有公事。经林殿下批准,不能动用。郑恩大骂将军欺人,将军任凭谩骂,只是不理,等待赵、郑两人回去以后,将军自己掏钱,在街上买了二坛酒给两人送去。” 侯云策再次感叹:“曹将军严守纪律,铁面无私。另一方面,又宽厚等友,大有古君子之风。” 第二个故事,只有当年在帅府之人知道,如今从这位陌生的黑雕军军官口中讲出,让曹彬大吃一惊,他站起身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些沉年旧事。” 刘熙古也是满脸惊,第一个故事他没有听说过,第二个故事他却亲耳听杨光义讲过。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李云必定是侯云策身边的心腹人物,否则无法知道这等逸事。 侯云策见曹彬满脸惊,还有一些紧张,便轻松地笑道:“这两个故事侯相给我们讲过多次。” 曹彬没有想到侯云策会给黑雕军部属讲这两件事情,将信将疑地问道:“侯相知道这两件事情。” 侯云策笑道:“若侯相不讲,我一介粗人,又如何能得知这些事情。” 曹彬慢慢地坐了回去,倒了两碗酒,举起,和侯云策对饮而尽,“真没有想到,侯相居然还知道这些小事。” 侯云策将大碗放下,道:“侯相曾任过郑州防御使。郑州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曹将军认为侯相在郑州有何建树。” 提起郑州,曹彬由衷地赞道:“侯相在郑州不过一年多,郑州百姓至今提起侯相还是念念不忘,赞不绝口,开粥场、修淤田、办铁铺、治瘟疫,这几件事情真是功德无限,其后任就差得太远了。” 这几件事情皆为数年前侯云策在郑州所办实事,曹彬能一件一件实事求是地道来,不夸大,也不歪曲,敦厚正直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侯云策对曹彬印象本来就不错,赶曹彬出大梁是政治斗争地需要,如今大局已定,收拢人心、聚焦人才就成了当务之急,道:“看来曹将军是一个有心人,也是一个务实之人。” 曹彬见这个李云言谈不凡,而他的另一个伙伴却沉默不语,就道:“这位兄台想必也是黑雕军中人吧。”曹彬见师高月明有一双蓝色眼睛,已猜到他是胡人。不过,如今仍然颇有大武遗风,对胡人并没有明显的歧视,他也没有多想。 师高月明故意粗着嗓子道:“我曾是侯相随从,现在跟着李将军。侯相是好人,如若不相信,你们到灵州、凤州、同心等地去问问百姓,还有党项人、大蕃人,都对侯相心悦诚服,我是胡人,亦对侯相死心塌地。” 刘熙古和曹彬对视一眼。 刘熙古心中还想着翰林之事,并不想他们深谈,就笑道:“今日莫谈国事了,大家好好喝一杯,醉一场,这才对得起大好春日。” 春日里,乐一场,醉一场,莫负了这大好时光,师高月明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望着侯郎的眼,已经有些模糊了。 明月酒楼外,突起一阵叫骂之声,里面杂着些许胡语。 街道上,两名高鼻深目的回骨汉子,被一群黑雕军士围在中间,这些黑雕军军士身上都挂着制式侯家刀,但是他们没有出刀,对着回骨汉子拳打脚踢。两名回骨汉子身材高大,虽然竭力抵抗,却好汉难敌双拳,很快就被黑雕军军士揍得鼻青脸肿。 一名回骨汉子怒极,将手伸到了怀中,另一名回骨汉子急忙喝道:“阿迪,别动刀子,他们人多。” 一名颇为壮实的黑雕军军士,猛地一个直拳,打在了被称为阿迪的回骨人的鼻子上,这一拳极重,将回骨人阿迪打得金星直冒,他脑袋一阵昏眩,身体一轻,又被另一名黑雕军抱住双脚,重重地摔倒在地。另一名回骨人也同时被按倒在地。 阿迪在地上怒骂道:“侯力,有种我们单打独斗。” 侯力正是那位高大壮实地黑雕军汉子,他狠揍了阿迪几拳,道:“当初在沙州之时,你为何不与我单打独斗,现在想单打独斗,做梦吧。” 阿迪和侯力皆是沙州人,住在同一个绿地建成的大堡内,阿迪家在堡东,侯力家在堡西,大堡内回骨人占了大半,另有一些大蕃人,唐人数量最少,阿迪和侯力年龄相差无几,两人从小就互相仇恨,打架次数就如天上星星一样。 在大堡内回骨人占了绝大多数,侯力等唐人总是处于被动挨打之中。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侯力,性情极为悍勇,回骨人和大蕃人都不敢和他单打独斗。 黑雕军占据了灵州、同心等地,贴出了欢迎瓜沙诸州唐人回归的布告,消息以各种方式被带进了河西走廊,许多饱受欺负的唐人便举家迁往到灵州。侯力一家人也偷偷地东迁到了灵州,侯力到了灵州以后,正逢黑雕军组建金山营,侯力就成为了金山营军士,因其骁勇,很快就当上了伍长,并随着黑雕大军来到了大梁。 今天他带队巡逻,在明月酒楼前,突然见到了从酒楼里大模大样走出来的阿迪,往日受够的欺负的侯力立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当街狂揍阿迪。 侯力只是想出口恶气,见两名回骨人都满面流血地躺在街道上,便打了一声唿哨,黑雕军军士便迅速离开了明月酒楼。 阿迪和另一名回骨人躺在地上满脸是血。 满街都是看热闹地人群,他们见是军士与胡人打架,也就兴高采烈地当起了旁观者。 一名灰衣长衫的年轻人,站在圈外,面色平静地看着黑雕军军士和胡人打架,就在黑雕军军士离开之时,他趁着大家不注意,左手微动,一枝细小的短针如毒蛇一样,朝着躺在地上的回骨人飞去,他的动作极为细微,短针速度又十分快捷,看热闹地人们皆无法察觉。 明月酒楼二楼突然响起一声怒斥,“小贼,好大的狗胆。” 接着,一道人影从窗台上跳下来,手中长剑直指灰衣年轻人。灰衣年轻人猛地弯腰,钻入人群中,动作灵便快捷,转眼间就失去了目标。 躺要阿迪身边的回骨人,脸上突然流出了黑血,双腿在地上蹬了几下,就没有了动静。阿迪头上受了几下重击,头昏目眩地坐在地上,他突然看到同伴流出的黑血,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确信同伴已死以后,他从怀中取过一把短刀,在街道上大声狂呼大叫。 侯云策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黑雕军军士打架,从组建黑雕军以来,他从心里并不反对军士打架,至少敢于打架地军士还有血性,可是情况突然发生了令他意想不到地变化,而从窗台上跳下来的人他认识,正是许州凌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3章 李云将军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春日阳光明媚,大梁城内人来人往,十分繁华。 明月酒楼,凌睛眼光锐利,灰衣年轻人动作虽小,他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西蜀唐门是凌家世仇,凌睛见这名唐门弟子在闹市杀人,存心嫁祸,便抽出长剑,跃出窗门,剑锋直指灰衣人。 凌睛身法极为灵活,也在人群中穿来插去,跟着灰衣人的身影,转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侯云策也来到了窗棂之前,见隔壁房间又窜出一条身影,正是长相与小琳相似的柳青叶,她是出家人衣饰,动作轻便,几个闪跳,就到了酒楼旁的房顶之上。她越过两个屋顶脊背,然后纵身往下一跳,也消失在侯云策的视线之中。 侯云策望着两人背影有些皱眉,街道上已是一片喧哗。 出了人命,围观的人群脸上带着过瘾的表情,吵闹着退后十步,留下了一片空地,只有回骨人阿迪疯狂地挥动短刀,看到几个人要靠近同伴尸体,便用回骨语骂道:“不许过来,谁过来就杀了谁。” 侯云策不懂回骨语,看着师高月明,道:“你听得懂吗?” 师高月明点头道:“能。” 两人出楼,师高月明对着阿迪道:“你是甘州回骨还是兰州回骨,到大梁来干什么?”阿迪仍旧挥动着手中短刃,师高月明重复了一遍,他才停了下来,闻听亲切的回骨语,他如见到亲人一般,声音开始哽咽起来。道:“我是兰州回骨,是卓玛派我们到大梁来的。” 师高月明将回骨语复述了一遍,侯云策道:“卓玛?是不是葛萨的娘子。”得到肯定回答后,侯云策更是怪:“为何是卓玛,葛萨在做什么?” 阿迪狂怒半响,也有些累了,他坐在同伴的身边,骂道:“侯力,回大堡以后,我要杀尽所有唐人。” 听了师高月明复述,侯云策脸色一沉,道:“杀人者是西蜀唐门,要报仇,你们尽管到西蜀去找他们,若你们回去敢杀一个唐人,我一定将兰州回骨杀个鸡犬不留。” 阿迪脾气暴燥,正在伤心时,听闻此语,腾地跳将起来,挥刀就向侯云策砍过来,这一刀含怒出手。刀光带着风声扑面而来。 侯云策回大林有七年多了,这七年来,每日早上练拳,晚上练天遁功。因而,虽然多年位居高位,身手仍然一点也不含糊。短刀就要近身,他迎着刀光,身体微侧,短刀刀锋从鼻尖划过,侯云策右手擒住阿迪手腕。也没有见到什么动作,阿迪腾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 阿迪在地上挣扎了一会,这才勉强站了起来,持刀之手已软软的垂着,看来已被下了关节。 曹彬眼前一亮,赞道:“李将军好历害的身手。” 阿迪俯下身,用左手捡起地上地短刀。又冲了过来,侯云策身形微动。阿迪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下被摔得极重,挣扎数次,也没能爬起来。 侯云策当年和兰州城主吐少度交过手,知道回骨汉子素来悍勇,便道:“别打了,你不是我的对手,兰州城主葛萨在做什么?” 师高月明随即又用回骨话复述一遍。 阿迪坐在地上,仰着头道:“城主率兵正和甘州人打仗。” 兰州回骨本和甘州回骨是一家,十几年前,兰州守将吐少度自立门户,两家因此结仇,十年间,大小交战不断,吐少度死后,葛萨娶了青海湖边大蕃头人的女儿卓玛,兰州回骨与青海湖边吐番人结成联盟,一东一西威胁着甘州回骨。 侯云策心道:“甘州和兰州打仗?军情营怎么没有报上来这个情报。” 另一队黑雕军军士和大梁府衙役几乎同时赶到了明月酒楼前,大梁府衙役皆是办案老手,见到回骨人死状,便知是中了剧毒,一位头领模样的衙役走过来,正准备问话,忽然见到站在一旁的曹彬,吃了一惊,道:“啊,是曹将军,小的有礼。” 曹彬认识这位头领,笑道:“有小哥在此,这件案子定然能破。” 衙役头恭敬地道:“天子脚下,这些胡人也敢惹事,真是不要命了。” 衙役打量了四周,道:“将军,今日公务在身,不敢耽误,办了此事,小的到府上拜见老夫人。” 衙役头子也是大梁府有名人物,以前是城南尉,因办案得罪了当朝权贵,差点被砍头,他和曹彬母亲是同乡,算起来和曹彬算是同辈,曹彬就出面将他保了下来,性命无忧。城南尉却当不成了,除了办案了得,他身无长技,就到了大梁府里当起衙役头子。 衙役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侯云策和师高月明眼生,道:“你们是谁,跟我们回一趟大梁府。” 曹彬在一旁解释道:“小哥,这是黑雕军李将军。” 领队的黑雕军伍长对于黑雕军将领极为熟悉,见一位陌生人冒充李将军,立刻走了过来,道:“黑雕军没有这样相貌的李将军。” 曹彬狐疑地看着侯云策和师高月明。 侯云策亲卫队长期保持在百人左右,亲卫们干上一两年,就会放出去当伍长或都头,这名伍长正是刚放出去不久的亲卫。侯云策笑道:“刘一刀,陈猛是我小兄弟,你忘了吗。” 亲卫们皆熟悉侯云策的声音有,师高月明化妆之时,特意放了一块变音石,将侯云策的声音也变了,故而刘一刀并没有听出侯云策的声音。刘一刀心道:此人虽然面生,却叫得出自己名字,又知道头顶上司是陈猛,想必真是黑雕军中之人,如今黑雕军人数大增,确实有许多胡将叫不出名字。 他拱了拱手,道:“恕在下眼生,陈将军马上就要过来,请稍稍等一会。”他转过身去,对一名军士道:“快去请陈将军,说有故人在此。” 刘熙古做为杨光义帐下节度判官,对黑雕军中名将大多有耳闻,李云凭空而出,原本就是有些怪,现在连黑雕军低级军官也称军中并无如此相貌的李将军,他疑心大起,就抱着手臂静看好戏。 侯云策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对曹彬道:“曹将军若有事,就请先行,我们后会有期。”曹彬也存和刘熙古相同的心思,假意怒道:“好大胆,怎敢对将军如此无礼。” 刘一刀根本没有将曹彬瞧在眼里,眼睛朝上,并不回话,态度颇为倨傲。 街道拐角处传来了马蹄声,陈猛带着几个亲卫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他在马上骂骂咧咧道:“从哪个地方冒出的李将军。” 围观的人群见战马到来,未等骑手喝斥,立刻主动让出一条通道,陈猛历练多年,和郑州当贴身亲卫之时已大有不同,他瞧见“李云”,稍加疑惑便明白事情原委。师高月明只是改变了侯云策相貌和声音,体形却变不了,陈猛曾是多年贴身亲卫,对侯云策熟悉得不能太熟悉,看到这个体形,陈猛就将脏话收回肚里。 “陈郎,大名府的糖饼可好吃,李云可想吃得紧。”侯云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化妆之技,抢先提醒陈猛。 在大名府,侯云策曾经带着陈猛、杜刚到闹市吃各式小吃,吃完之后,就遇到了刺杀,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三人知道,陈猛一听这话,双眼一转,又瞧见一旁师高月明的蓝色眼睛,顿时明白李云是侯云策的装扮而成。 陈猛翻身下马,恭敬地行过军礼:“李将军,好久不见,别来可好。” 刘一刀见陈猛如此,知道来人真是黑雕军将军,而且职务肯定比陈猛高得多,否则鼻孔向来朝天的陈猛绝对不会如此恭敬,也赶快过来行礼。 刘熙古知道陈猛是侯云策亲卫,见他对李云如此态度,料来李云在黑雕军中地位极高,刘熙古想到刚才翰林之语,暗道:“这一次看来赌对了。” 侯云策不想在街道上过多纠结,随意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找了一个借口,带着师高月明扬长而去。 侯云策成为侯相以后,百事缠身,根本没有机会自由自在地在街道上闲逛,这一次化妆出行,不仅自由,还遇到了很多平时不可能遇到地人和事,这让侯云策很有些快乐和又有些感慨。 两人在街道上随意地走了一会,师高月明的眼光全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珠宝店、香囊店、绸缎店以及各类小吃店,都让师高月明留连忘返,侯云策自觉平日亏欠她太多,就由着她的性子。 进了一家香花店,这个店很怪,将鲜花压制成干花,即保留了香气,又不易腐烂,师高月明进入了香花店以后,眼神都直了,再也移不开脚步了。 一个男人在香花店磨蹭已经够让人受不了,更何况两个男人,在香花店伙计殷勤又有些怪异的目光之下,侯云策便落荒而逃,师高月明似乎忘记了她的“男子”身份,每一种香花都拿起来品味一番。 侯云策无聊地站在香花店门前,他看到对面有一家药店,药店前立有一根大大的招牌,上有“大林药王”四个字,侯云策将目光从飘摇的招牌往下移动,忽然他发现药店门口有一溜细细的血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4章 平南策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一直跟在身边的侄儿结婚,喝酒比较多,这两天没有更,抱歉。 。。。。。。。。。。。。。。。。。。。。 明月酒楼之前,凌睛和柳青叶追杀灰衣人而不见了踪影,侯云策见到这些血迹,立刻联想到那一场不知结果的追逐。 侯云策不紧不慢地走向了药房,地面上有零星血迹,推门进去之后,屋内光线变得暗淡,地面血迹也就模糊不清。 侯云策知道唐门暗器历害,不敢乱闯,就来到柜台旁,道:“口苦尿黄,用什么药。” 柜台里是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人,正在手忙脚乱地用捡药,没有理睬侯云策,忙活了一会,才抬起头道:“把嘴张开。” 侯云策依言张开了嘴,中年人伸手搭了一会脉象,道:“回去多喝点水,自然无事,不用拿药。” 侯云策拿出一串通宝,态度和蔼可亲,道:“郎中,我真是浑身燥热,就给我拿点清热之药。 ”中年郎中双眼一瞪,道:“脉象坚实,体温正常,嘴里干净,纯是没病找病,若是尿黄,多喝水就行了。” “我口苦。” “口苦多为肝热,伴着胁间疼痛,烦躁易怒,有人耳聋肿痛,你不是肝热。” “我……” 侯云策正想说话,那中年郎中打断道:“心热则舌尖红痛,小便短赤;脾热则嘴糜烂、善食而饥;肺热则咳吐浓痰,其味腥臭;肾热则腰脊不举、二便不利。”他一边捡药,一边说“我正忙着,请回吧。” 中年郎中说完不再说话,专心抓了十几味药以后,对药童道:“快,猛火烧一柱香。” 侯云策心中已经起疑,无话找话,道:“慢火细熬,才有药效。” 中年郎中将药已经备整齐,灰衣人性命无忧了,心中这才安定下来,态度也变好了,他耐心地道:“蛇毒百种,一物降一物,芒山蛇毒必须要猛火沸水。才能将药效充分发挥。”他情不自禁地赞道:“真看不出,这个年轻人是一把好手,他开的方子居然和家传秘技相差不多。” 侯云策心中一动,道:“年轻人被芒山蛇咬了,他从山里到药铺,只怕早就死硬了,怎么能坚持到现在。” 中年郎中道:“不是被蛇咬的,年轻人中了飞镖。镖上有芒山蛇毒。”他再次赞道:“这个年轻人可真是行家,知道蛇毒历害,到了药店自己写了一个方子,虽比不上祖传之技,却也颇为有效。” 此时,侯云策已断定伤者就是灰衣年轻人。 这时,一个摔断手臂的小孩子被送了进来,中年郎中检查了一会伤情,便对着里屋喊:“小四。拿一幅直木板来。”说完又开始麻利地抓药。 药童飞快地跑了出来,他拿了一块板子,看来是准备固定手臂,不过,他的手法不太熟练,小孩子骂闹得历害,又不肯配合,药童子只好在哪里瞪着眼睛。中年郎中飞快地弄来许多糊状药,看到药童手足无措的样子,骂道:“平时就知道偷懒,不肯好好学艺,现在知道锅儿是铁铸的,哼,别人想学我还不想教。”又骂道:“老三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老三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应道:“来了。来了。” 老三仔细观察了一会小孩子地手臂,伸手捏了几下。小孩发出杀猪一般的哭声,他托着小孩手臂,对中年郎中道:“上药吧。”中年郎中将糊状药抹在了小孩手臂之上,老三则动作麻利地用木板作了固定。 糊状药中有镇痛的成分,小孩子哭声也渐渐小了,其父母则是千恩万谢,这时又从外面来了几人,其中有两个老人,看模样是小孩长辈,他们颤颤地就走了进来,看着小孩就抹泪,并不断地埋怨先前来的大人。 堂中正乱成一团之时,里屋悄无声息、缓慢地走出一个灰衣年轻人,他脸色苍白,左臂上已包得严实。 中年郎中对着他大声道:“快回屋睡着,这蛇毒历害,多吃两济药再回家,你家住哪里,我去通知你家里人。”中年郎中知道灰衣年轻人医术历害,语言间就很客气。 灰衣年轻人摇头道:“不妨事,几步就回去了。” 侯云策不动声色地和那几个小孩子的家人站在一起,等到灰色年轻人有些艰难地走到身边之人,他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掌击在灰衣人的脖颈处,这一掌又来得全无征兆,已受重伤灰衣年轻人只觉眼前一黑,就软倒在地。 事起突然,药店众人皆愣在当地,侯云策见众人神情,便正儿八经地说:“大梁府衙役办案,此人是汪洋大盗。” 侯云策取过一串通宝,塞到小四手上,道:“小四,借你衣服一用。” 侯云策对唐门颇有岂惮,将小四满是药味的衣服撕烂,做成绳索,再将灰衣人牢牢地绑住,提将起来朝外走。走出了药铺,香花店外没有师高月明的影子,侯云策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师高。” “来了。”师高月明在香花店里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声,她提着一大堆各式香花走了出来,看到侯云策倒提着一个灰衣人站在药铺前,张大着嘴半天闭不了。 侯云策、师高月明提着大包小包地东西站在繁华的街道之上,行人皆用怪地眼光看着他们。 身份是一种负担,同时,身份也是一种保证,侯云策身为宰相之时,深为身份所累,可是,当侯云策换成了名不见经传的“李云”,却又感到办事之费劲、复杂。 终于,几位巡逻过来的黑雕军军士站在了侯云策面前,侯云策并不认识这几人。 “我是郭炯的大哥,你们去给我找一架马车过来。”郭炯是大梁城黑雕军大将,侯云策懒得解释,直接将郭炯的名号抬了出来。 郭炯的名号果然好使,这些军士不敢怠慢,一溜烟地向着军营跑去,恰好这一队军士也是陈猛的部下,陈猛听说此事,立刻带着十几匹人马赶到了药铺。 侯云策在陈猛面前也不需掩饰,招了招手,等到陈猛走到身边,耳语道:“此人是唐门重要人物,交给钱向南,不得有误。”又道:“留两匹马给我,腰牌也留下。” 师高月明全部身心都沉浸在香花之中,她将几大包香花放在马背上,再三检查是否牢实,这种认真劲让侯云策也有些佩服。 由于擒拿了唐门人物,侯云策兴致颇高,道:“今天很有收获。” 师高月明脸上涌起了阵阵笑意,道:“收获太大了,以后我化妆就可以在膜子里加上些香花,这样一来脸上就时时刻刻有花香。” 师高月明兴奋地道:“许久没有骑马了,我们出城到郊外去,顺着官道溜溜马。” 对于处于权力顶峰之人,玩失踪也是有限度的,侯云策笑着拒绝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已是不错了,我们在城内逛一逛就回府吧。” 在城内随意地闲逛了好一会,师高月明充分地过足了逛街之瘾,心情好,人就格外温柔,一双天蓝色地大眼睛充满了柔情蜜意。 两匹战马并排行在街道上,“塔、塔”马蹄声,在暄闹的人群中竟也清脆悦耳,师高月明忽然低声道:“阿郎,今天是最幸福的一天。累了,在木桶里放些香花,最能解乏。” 说到最后几个字,师高月明已如蚁声。 回到了侯府,两人受阻于门客,害得师高月明转到侯府围墙一角,看着四周无人,飞快地恢复了本来面目,两人这才进得府来。 进了师高月明的偏院,师高月明将院门关上以后,就吩咐使女道:“快快烧热水。” 等到热水烧好之时,两人早已心猿意马地躺倒在床上。 正在亲密这时,院门传来了赵英的声音:“阿郎在否,魏相等候多时了。” 两人皆身如烈火,即将熊熊燃烧,突然间倾盆大雨从天而至,让渴望之火烟消云散,师高月明看着俊郎的郎君,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她把手放在嘴里,紧紧咬住,痛楚使她心气稍平,她看见侯云策拿起了衣服,便主动上前服侍郎君穿衣。 片刻,侯云策回过头,低声道:“魏相定然有重要之事,晚上等着我。”师高月明道:“今天不来,我会伤心。” 出了偏院大门,就见到赵英正站在门外,她见到侯云策,脸色平静地道:“魏相在大厅等待多时。刘侍郎从西蜀回来,正在小院等候。” 侯云策有些怪地问道:“小英为何亲自到这边,封沙到那里去了。” “封沙中午时分就到新军营去了,还没有回来,魏相脸色焦急,想必有大事,所以我就过来找你。” 赵英一身浅红色长裙,长裙腰收得极高,更显得温婉而玉立,与身材高挑、性格外露的师高月明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情。 侯云策出门之时,师高月明随着到了偏院门后,听到两人对话,她便露出爽郎的笑容,探出头来,道:“赵娘子,进来坐一会,今儿个我买了些好香花,味道真是不错。” 赵英作为侯云策的正妻,在府中地位明显要高于师高月明、秋菊等人。她作为正妻享受了特权,与此同时,从理论上就应有不妒的义务,要在家中领袖群妾,为寻欢作乐的丈夫营造一个良好家庭氛围。 赵英出身于名门,自幼接受了良好教育,其母亲更是严于律已宽于待人,当年赵英大姐的婆家被灭,其母竟然让赵大姐当尼姑,幸好林荣与赵大姐一见钟情。否则大林朝就少了一位慈爱的赵皇后,而多了一位守着枯灯的平凡尼姑。 赵英虽然特立独立,却也超脱不了这个社会氛围,她暗自皱了皱眉头,还是进了师高明月的偏院,心里暗道:“以阿郎的身份,有几个小妾也不为过,只是阿郎在这方面似乎有些怪异,居然有胡女为妾,若再带回一个胡女,就真让人受不了。” 看着皮肤白如瓷、眼睛蓝如海的师高月明,赵英眉头锁得更紧了。 大厅,魏仁浦正在喝着汤色翠绿的新绿茶,绿茶是不多见的上品,茶叶子根根竖立着,忽荡忽沉。就如有生命一般,这是侯家商铺特意从南唐赶急着送过来的银针春茶。 自从范质、昝居润、杨光义以及田敏被先后诛先以后,魏仁浦就全心全意地支持起侯云策,成为侯云策在朝廷中地最要合作伙伴,他虽然贵为宰相,但是一切事情皆自觉地以侯云策马首是瞻,今天他在中门下当值,看到了汉阳军奏折,立刻就来到了侯府。 侯云策满面春风地进了大厅,道:“怎敢有劳魏相亲临,带个信来不就行了。” 魏仁浦取出了一份奏折,道:“今天我当值,这是汉阳军刚刚送来的奏折,六百里加急。” 侯云策看完奏折,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道:“魏相定然已经有了主意。” “当年在楚州。先帝定下了先北后南再北之大计。如今幽云十八州已尽入手中,下一步就应扫平南方之敌。武平内乱,就是将武平拱手相送。” 侯云策剿灭二李之后,就开始了平定南方的准备工作,南方各地的地图测绘工作已准备完毕,南方各地深深地印在其头脑之中,略略思考,道:“武平在南平之南,要取武平,必定要经过南平,如何进兵还要认真思量。”说到这,他笑了笑,“武平内乱,倒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好机会。我们马上到中门下去,召集众位阁老和大将,议一议此事。” 魏仁浦站起来,道:“我这就回去通知众位阁老。” “魏相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 等到魏仁浦走后,侯云策快点来到了小院,刘成通正站在小院中,林中虎身边是雄壮的横行和霸道,林中虎指着横行和霸道,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侯云策看一眼就知道林中虎在向刘成通炫耀这两条大狗。 “这一趟收获颇多,西蜀有三个地方与下官想的不同。”刘成通简明扼要地讲了出使过程,总结了三条: “一是孟昶虽然好色且奢侈,却也不是传言中如此昏庸无能,我按照侯相的意思对他进行了威胁,他没有屈服,交出唐门的要求也被拒绝了。” “二是成都府经济繁荣,人民生活颇为富裕,和大梁相比也不逊色,但是出了成都府,越是靠近边境,百姓生活就越是贫穷,在大林与西蜀边境处,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而税赋不减,民怨沸腾已久,众百姓听闻我们是大林使团,都偷偷向我们诉苦,从这一点看来,大林军只在兵出凤州,不敢说百姓要夹道欢迎,至少不会有激烈反抗。” 侯云策曾经征战过西蜀,对两地之民知之甚深,插话道:“成都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人民安于享乐,民风并不强悍,只要攻下西蜀之后,采取怀柔之策,西蜀则可大定,丰富的资源将迅速提高大林实力。你接着说,第三是什么?” “第三,如今西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孟昶臣下王昭远、伊审征、韩保正、赵崇韬等人都不堪用,孟昶第一心腹宠臣王昭远志大才疏,有此人在。实是大林之福。” 侯云策笑了起来,道:“何以将王昭远说得如此不堪?” “王昭远本是无赖小儿,是孟昶之少伴,故而深受孟昶信任,他老实实当一个宠臣也就罢了,可笑王昭远自不量力,时常持玉如意,自诩为诸葛亮。据说他最大愿望就是完成诸葛亮出师未捷之志,扫平中原。在成都府有北汉、武平、南平、南汉以及南唐使者,他们时常进出于王昭远府弟,据下官看来,王昭远想用战国连横之计和大林相抗。” 侯云策冷哼了一声:“西蜀偏安一隅,无非是中原多事而无暇它顾,王昭远何德何能,竟然愚不安愚。向大林挑衅,无疑是将西西蜀带向灭亡。” “臣还有一事禀报。” “说。” “使团回程之时,在黑神沟受到了袭击,阵亡了七名军士,下官便派亲卫们四处搜捕这些不明身份的人员。不料歪打正着,遇到了武平使者王淳,意外得知武平节度使周行逢已经病死,11岁幼子周保权继位。衡州刺史张文表乘机发动兵变,攻占了潭州,王淳正是奉命到西蜀请兵。” 侯云策怒道:“武平节度使是由大林所任,如今出了内乱,居然想着到西蜀借兵,周行逢死了,武平已无能人。” 他在地图边看了一会,回过身。挥了挥手,道:“很好,这一次西西蜀之行极有收获,随行人员皆有赏赐,刘郎下去吧。” 刘成通脸上露出欲说还止表情,侯云策就笑道:“还有什么事情,有话直说。” “下官对于西蜀道熟悉,若大军攻西蜀。下官愿意为先锋官。” “刘郎不想当朝臣却想当将军。勇气实在可嘉,你可要想好了。礼部侍郎可是朝廷重臣。” 刘成通笑道:“在下从军数年,离开了军营,睡觉就不踏实。”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是广大人民群众对朝廷官员最低要求,刘成通进士出身,却想着当武将,文官都不怕死,何惧四境强敌。这让侯云策满心喜悦。 中门下,重臣们济济一堂,除了一些如王簿、魏仁浦、窦俨、张美等老臣之外,还有时英、郭炯、杨徵之、刘成通等新贵。 “武平南平兵力微薄,不堪一击,却占据大片土地,这绝对不能容忍,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拿下武平便是今日主旨,不必再有他议。” 大林军力比武平、南平强大得多,如此情形之下,侯云策便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孔, 众位大臣中,魏仁浦响应得最快,他站身来,抚着长须,目光如矩,道:“南下之战,是楚州夜谈时由先帝所定,今天儿大林儿郎兵强马壮,定然能够一战而定武平。” 张美是三司使,管着大林财政,脸有难色,道:“朝廷刚刚平息了二李叛乱,仓促用兵财粮太紧,而且北面之敌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侯云策摆了摆手,道:“幽州由老将由韩通镇守,沧州由老将袁彦镇守,两人都是老将,可以信赖,而且汴河水师随时可能通过五丈河向两军补充辎重粮草及人马,北部防线坚如盘石。” “再说,契丹人内乱不断,根本无力南下,这正是千载难逢之机,各位不必犹豫,做好充分准备,克服困难,迎难而上。” 郭炯“腾”地站起来,“下官愿率人马,踏平武平南平。” (第三百七十一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5章 襄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武平(注:治郎州,今常德),原是大武内乱这后,由武安节度使马殷所建政权,到大林之时,已是“传国三世,有地数千里,养兵十万人”的一块割据之地。 马殷死后,其子马希葵与马希崇争位,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南唐李景趁机派兵灭掉了武平。马希葵部将王逵、周行逢、张文表等起兵击败南唐兵,收复了湖南。 为了得到大林保护,武平从此向大林称臣。 不久,王逵被部将杀死,周行逢遂成为湖南的实际统治者,被林荣封为武平节度使,他虽然是节度使,实际上是拥兵自重、基本独立的地方政权。 武平政权的重臣们,利令智昏,不去思考如何在大林、南唐等强敌的包围下生存,内部却为了权利开展了一场混战。 内战原因很简单,武平节度使周行逢病逝,周行逢病逝之前,留下遗命,让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继位。遗命一出,衡州刺史张文表就勃然大怒,发怒原因同样简单:周行逢一死,张文表就成了老大,有了实力,就不愿意屈居十一岁的小儿之下。 久经战场的张文表,有足够的信心藐视十一岁的周保权。 周保权不过是半懂事的孩子,让他领导一个风雨飘零的地方政权,实在是对其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摧残,他所能依靠的就是父亲遗策和少数忠心大臣。登位不久,周行保便派出一队人马前往永州,这是父亲周行逢生身制订的策略,在南面为张文表安上一颗钉子。 一个人登上权力地峰顶之后。就算他如何清醒,时间久了,就必然会高估自己的力量,周行逢的种种防范措施正是建立在这种虚幻之中,他没有想到,活着的张文表远远比死去的周行逢更有力量。这一支用来牵制张文表的人马,路过衡州之时,刺史张文表振臂一挥。便痛快地成了张文表的一部人马。 兵变正式开始了! 张文表带着一群披麻戴孝的军士,伪装成奔丧模样,直奔周保权的治所郎州,途经潭州之时,潭州守将廖简正在大宴宾客,他本是张文表的死对头,听到张文表兵至,喝得迷糊的廖简竟然神差鬼使般命令打开城门。张文表轻易进入了潭州城,酪酊大醉、无法行走廖简这才清醒过来,此时他只能坐地而骂,结果被张文表斩首示众。 真实的历史有时比演义还要离,平定武平、南平以后。侯云策听到这一节时,不禁嗟叹连连: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周保权得知张文表叛乱并占领了潭州,顿时乱了阵脚。几位老臣商议一番,派出大将杨师潘率兵平叛,同时向往来甚密的西蜀求援。 杨师潘所部与张文表所部在潭州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陷入了胶着之态。就在杨、张两部混战之时,大林迅速组建了南征军。 南征军出发之日,侯云策亲自出城相送,朝中百官倾巢出动,送行的队伍逶迤不绝。声势浩荡。 侯云策和郭炯两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侯云策身着紫服,腰上有玉带,还带着鱼袋。此次大军南征,算得上统一战争的第一仗,侯云策极为重视首战,首战必胜成为黑雕军重要传统。侯云策穿上了最为正式的服饰,就是表达对首战的重视。 郭炯则一身玄甲,玄甲是由张青海亲自打造,轻便结实,是大林军最好地制式将军铠甲,当郭炯穿着这一身铠甲来到了大梁城,许多禁军将领都极为眼红,千方百计想弄一套,只是玄甲在侯云策特意控制之下,只能作为赏赐。因此,将军玄甲有价无市,令无数禁军将领望甲兴叹。 “南征之战,郭郎是西南方面兵马都部署,贺术海东为西南方面兵马副都部署,你和他都是黑雕军老将了,所以说,此战其实是黑雕军南下之首战,首战必胜,这是我给你的任务。” 贺术海东是唯一追随侯云策从黑城南下之少年营军士,这些年一直在镇过西北。近日才从西北调回大梁,回来不久,又被任命为西南方面兵马副都部署。以前贺术海东是以个人武力取胜,单独领军守一城,与诸胡来回摩擦,迅速让他成为能独挡一面的将军。因此,侯云策派其为郭炯的副手。 “此战也是警告各个节镇,让他们见识黑雕军武力,去掉所有非分之想,老老实实接受朝廷的整训与改革,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战意义远非夺取荆湖这么简单,必须要收服人心。” “杨乐和是长江水师的副帅,此人据说有勇有谋,此战,是驴子是马,正好可以带出来溜溜。” “南平、武平毕竟从名义上臣服于大林,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战三分靠战,七分攻心,郭郎可以在襄阳威压两平,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战,当是上上之策。不过,兵战凶危,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郭郎也不必拘泥于条条款款,若要战,便要将敌人打痛打服,切不可沽名学霸王。” 马蹄声声,春风拂面,身着玄甲的郭炯目光透着经过无数铁血战斗培养出来的坚毅,听着侯云策细心交待,郭炯内心莫名心潮澎湃,脑海间突然闪现出沧州遇见侯云策的情形,当年谁又能知道这位买野山参的汉子,竟然是顶天立地的一代雄主,而自己不过是沧州普通平凡富家子,不过几年时间,谁又能想到能成为统兵灭国的大将军。 世事之,真是超过人的想象。 郭炯充满豪气地道:“南平、武平加在一起也不过几万人马,还要防守城池,机动兵力极为有限。南征军有一万黑雕军老军,有五千名从各节镇挑选出来的能战之士,另有五千长江水师,两万虎狼之师,对付两平轻而易举,侯帅放心,末将定然能够一战定两平。” 说话间,两头到了十里外的别亭,郭炯在马上行过军礼,也不多说,率着大军就往南去。 军人们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侯云策这才带领着百官返回大梁城。 魏仁浦、王簿等人紧紧跟随在侯云策身后,进入了大梁城,全城百姓皆夹道欢呼,侯云策频频挥手示意。魏仁浦脸上也带着微笑,但是,他心中却在盘算着:“朝中诸事,无论大小皆由侯云策所定,大梁城内所有军士皆为侯云策嫡系,小陛下实际上已成了彻底的傀儡,改朝换代是迟早之事,若自己首先提议陛下禅让,则是新朝第一大功臣。” 这个念头在魏仁浦心底滋生,便如快速生长的水草一样滋生蔓延,可是这毕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魏仁浦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跟随在侯云策身后,脸上阴睛转换着,汗水也不自觉地往下直趟。 一旁地王簿无意中看见魏仁浦脸色,道:“魏相脸『色』如此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魏仁浦打了一个“哈哈”,道:“偶染风寒,无妨,无妨。” 南征大将郭炯率兵离开大梁之时,挂着礼部侍郎职务的先锋官刘成通,率着前锋两千黑雕军骑兵,快马加鞭,已经到达了襄阳城。 襄阳城,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也是著名地军事重镇。 汉水沿万山东下,直行十里,呈90度角急转,绕向正南方,和西南群岘构成一个长约十里,宽约六里的长方形阔地,小小平原。襄阳城位于东北角汉江边,正所谓“岘山亘其西南,汉水萦其东北”。樊城夹江而峙,作为襄阳的藩城(樊篱、屏蔽),与襄阳互为犄角,扼水陆交通要冲。 这个地形特点,决定了襄阳不是通都大邑,只能是一座府城,在西南方向远离群山,压住东北靠汉江的一端,以湍急的汉江为北部城池,凿开东、南、西三面宽阔的护城河作为排涝和防御体系,辅以不甚高大的坚城,就构成了著名的难以攻克的军事防线。 远在大梁的侯云策目光也聚焦在襄阳。 飞鹰堂在襄阳有一个分堂,此分堂并不做任何敌对武平之事,主要精力是制作襄阳地图,收集襄阳城内人口、粮食等具体情况,观察襄阳武备,包括将领的能力、性格,守军的人数,武器装备等。 因此,侯云策拥有比武平更完备的襄阳地图,比张文表更了解襄阳。 此次攻打南平、武平之役,襄阳城从位置、地形到道路各方面来看,皆是南征大军天然根据地,因此,南征军总指挥部就准备位于襄阳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6章 假途来虢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襄阳城南大门洞,一队队骑兵们带着旋风飞驰而过,激起一团团的尘土,无数行人为之侧目,这些骑手们骑术精绝,这么多天,每天进出无数次,却没有伤到一个行人。 守卫南大门的军士皆为襄阳本地军士,襄阳城马匹不多,骑手就少,守城门的军士皆为步军,看着从西北来的黑雕军就如粘在马背上一样,人马合一,奔驰如飞,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些黑雕军骑兵正是先锋官刘成通派到南平去的侦骑,他们十人一组,战马强壮,马术高明,根本没有将南平军看在眼里,深入南平三州如入无人之境。 襄阳刺史吴延权出身世家,是宣徵南院使吴延祚的族弟,和其兄长一样,也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如今坐镇襄阳,承担着防御南平、武平的责任,前锋军进驻襄阳之后,防务上的压力顿时轻了,他按照圣旨,全力为大军筹措和运送粮草。 前锋军大胆妄为的行动,让南平守军压力大大增加,南平高官们如坐针毡。 南平和武平一样,也是割据一方的地方政权。 南平的地盘包括江陵,拥有荆、归、峡州十七县,居江汉一隅,势力较之武平来说更为薄弱,由于势弱,历来都向中原政权俯首称臣,以入贡的方式取得暂时的平安。中原历年政权都是短命政权,有的内部不稳,有的忙于应付契丹的袭扰,所以,一直容忍了武平等小割据势力的存在。 大林侦骑在南平境内活动,让病魔缠身的高保勖深感不安,当他从内线处得知来者是黑雕军,心知肚明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派出了数队使节,老老实实地带上贡品,希望能以财物换取和平。 襄阳城大大方方收了贡品,黑雕军骑兵仍然不断地深入到南平境内。 对于大林军地无赖行径,实力不济的高保勖无可奈何,只不过双方没有撕破最后脸面,高保勖就一面继续派出使节表示和平的诚意,另一面派出骑兵去驱逐这些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的大林骑兵。 黑雕军骑兵和武平骑兵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双方高下立判,武平骑兵战马质量不如黑雕军骑兵、骑术不如、战斗意志不如、作战经验不如,诸多不如,让武平骑兵只能望着黑雕军骑兵绝尘之背影怒骂。 南平骑兵部队出动,让刘成通兴致大增。立刻下令取消出动人数限制、取消了对到达距离的限制,深入南平的骑兵队就由最初十人一队,增加到十一人一队,五十人一队,最后。刘成通亲自率领骑兵大队人马来到了荆州附近,返客为主,将南平军为数不多的骑兵追得鸡飞狗跳。 黑雕军骑兵欺人太甚,令高保勖又惊又怒。他拖着病体,亲率精税步骑拦截黑雕军骑兵,刘成通所率前锋队全是清一色老骑军,久在西北,深得骑兵作战的精髓,行动飘忽,诡异难寻。 高保勖主力刚一出城,黑雕军就消失在一片葱翠之中。高保勖主力在荆州寻敌未果,刚刚回城,就传来了归州被围的消息。 高保勖执掌南平政权多年,没有建立大的功勋,也没有大的偏差,算是一个合格的守业之主。回荆州城以后,他平静下来以后,意识到黑雕军以骑兵为主,长于野战,这样一支纯粹的骑兵部队,对于城池坚固、防守严密的归州,就如狗咬乌龟,实在找不到地方下口。面对如此敌人,固守坚城就是最好地办法,若受其调动,在野外奔波,正好中了大林军奸计。 果然不出高保勖所料,黑雕军围了归州一天,并没有展开强攻,便离开了归州,再次消失在南平军的视线之中。 第三天,位于峡州的南平水军大营突然大林军骑军偷袭,水军数十艘战船被焚毁。 这个消息传到荆州,高保勖正在召集群臣议事,他大吼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就如一棵大树一样直直地倒在了殿中,这一次倒下,高保勖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子夜,高继冲继位。 高保勖被活活气死的消息传到了襄阳,南平滞留在襄阳的使者立刻回程,形势变得复杂紧张起来,刘成通带兵之前,曾是黑雕军中专职外交官,他对大局地把握远远强于普通的将领,高保勖死后,为了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就停止了骚扰行动。 六月初,新南平王高继冲重新派出使者来到了襄阳。 六月十五日,郭炯率军来到了襄阳,大军集结完毕。 六月十六日,郭炯正式召见南平使者。 南平使者章审亮是一位瘦弱的年轻人,脸色苍白,长袍穿在其身上显得特别的宽大,慢慢地走进了襄阳刺史官邸。 郭炯、刘成通和吴延权三人随意地坐在一个会客所用的房间里,人人面前都有一杯热茶,侯云策喜好热气腾腾的绿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黑雕军大部分高级军官都喜欢上了这种与传统喝茶方式完全不一样的沸水绿茶。 章审亮多次到过襄阳,认识襄阳刺史吴延权。此时吴延权陪坐在次席,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衫、脸上有一块伤疤的年轻男子,末位上是一位穿着军服、脸色偏黑、腰挂长刀的年轻男子。 这名男子隐隐有些面熟,章审亮却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据襄阳城内线报告,针对着武平之乱,大林成立了西南面行营,军队已经在襄阳聚集,在座的两位年轻人能和吴延权坐在一起,有一位坐在主位,不言而喻,其地位高过吴延权。 高官年纪之轻,让章审亮深为惊异。 南平,新继位的高继冲是一个庸碌之辈,他虽然继承了高保勖地职位,却实在是昏庸无能,根本不理朝政,所有政务都由一群臣僚们处理,而这些臣僚们个个都老态龙钟,暮气沉沉,只会玩肚皮官司,争权夺利之时什么花样百出,可是每次要到襄阳来与大林军交涉,这些人就成了缩头乌龟。 等到互相介绍了身份,章审亮更是瞪大的眼睛,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在坐之人一人是南征军主帅,一人是南征军先锋官,大林军将领们如此年轻,如此英气勃勃,他心中就如涨沸了的开水,乱成了一片,又如酒楼后面的厨房,什么味道都有。 当章审亮听到刘成通的名字,禁不住再次扫了刘成通一眼。 章审亮曾是后周广顺二年的进士,有个同年就叫做刘成通,前几天,他从内线得知大林先锋官是刘成通时,并没有把此刘成通当成彼刘成通,毕竟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此时,他还是不敢把两个刘成通重合,尽管其人面相看着眼熟。 郭炯心头有一份南平重要官员的名单,他早就将章审亮地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笑呤呤地道:“章别驾是广顺年间进士,和刘将军应是同年吧。” 当年金榜题名之时,章审亮和刘成通在一起呆了一段时间,以后一个留在了朝廷,一个却因故回到了南平,大梁一别就是九年时间,记忆中刘成通的相貌已完全模糊了,更何况刘成通以前是一个翩翩少年郎,眼前这一位眼神凶狠、身体强壮,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儒雅地影子。 章审亮迟疑地问道:“当真就是刘郎。” 刘成通从坐位上笑着站起来,道:“刘郎就是刘郎,难道还有假冒的,一别近十年,章兄风采依旧啊。” 刘成通从文官突然就成了将军,章审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刘兄真是大林先锋官?” “哈,刘某多次到荆州拜访,只是南平王不好客,不邀请在下进城而已,否则我们早就见面了。” 刘成通之事早已超出了章审亮的经验和想象,脑筋一时转不过弯,道:“刘兄弃文成武,也能修成正果,让小弟实在没有想到。” 郭炯笑道:“刘将军可不算是弃文从武,他不仅仅是大林将军,同时也是大林礼部侍郎。” 刘成通成为礼部侍郎,是出使西蜀之时任命的,吏部的文也不知什么原因,还没有传到襄阳来,刘成通又一向以将军自傲,从来没有说过他还是礼部侍郎,因此连吴延权也不知道刘成通还任着礼部侍郎,在排今日座位之时,就以刺史之位坐在了刘成通上席,他连忙站起身来,道:“吴某唐突了,刘侍郎请坐上位。” 在任何时代,只要是官场,这座位是乱不得的,乱了就是对官场秩序的破坏,是对潜规则的破坏,因此,吴延权听闻刘成通是侍郎,屁股就坐不安稳了。 有了这一段插曲,屋内的气氛明显有了轻松了许多。 郭炯突然脸色一变,怒火上涌,道:“章别驾,此次我军到襄阳,是应武平节度使周保权之邀,帮他平息张文表叛乱,张文表现在已攻下了潭州,郎州危在旦夕,请章别驾回去禀报南平王,大林军要借道南平,救援郎州。” 章审亮脸色难看起来,假途来虢的故事,对于所有文人来说,都熟悉之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7章 肚里杂草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假途灭虢,是春秋战国时代的一出好戏。 晋国大夫荀息献计晋献公,用良马美玉赌赂虞国,以借虞国之道去攻打虢国。虞国大臣宫之识破了晋国计谋,坚决反对,可是虞公贪小便宜,不仅答应借道,还派兵充当晋军先锋。虢国灭亡之后,回师之晋军乘虞不备,发动突袭,轻易地将虞消灭。 南平、武平与大林,就如晋国、虞国与虢国。章审亮熟悉历史,郭炯提出借道之议后,立刻想到了假途灭虢之旧事。 小国无外交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章审亮不过是小小的荆州别驾,如何敢回答郭炯的建议,只得恭敬地请求郭炯宽限三天,因为大林要求必须由南平王高继冲亲自决断。 郭炯满脸笑容地同意了章审亮的要求,叮嘱道:“大军每日耗费军粮无数,三天之后,南平王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也算是最后通牒了。 章审亮回程之际,刘成通顾着同年情分,亲自带领五百精骑护送其回荆州,一路上,骑兵们纵横驰骋,扬起了满天的尘烟,充分展示了大林军力。 回到荆州之时,原本注重仪表的章审亮已经变成了塞处游侠,鼻孔里、头发上皆是灰尘,汗水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整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进城以后,章审亮顾不得休息,急匆匆地提了一桶井水,洗掉身上征尘,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来到南平王府,递上自己的名刺。高保勖在世之时,颇为器重章审亮,章审亮进府并不需要亮名刺。可是高继冲继位以后,他按照惯例没有带名刺,被拦在了府外,这一次,章审亮记住了教训,带好了自己的名刺。 南平王府却久久没有信息。章审亮心急如焚,无奈大门紧闭,他只得在府外等待。天渐渐沉了下去,章审亮再次走上王府大门。 “章加驾,你就别为难小的,小王爷心伤欲绝、心力交瘁,见不得客,明天再来吧。求你了。”南平王府前任老管家,在高保勖死后,立刻就被高继冲由管家降为门守,他知道章审亮颇有声望,说话十分客气。 另一位门守是才当门守的粗大汉子。说话毫不客气,道:“给你说过好几次,王爷不见客,如此啰嗦。真是烦人。” 说完,他将开了一条缝的侧门使劲一磕,大门“砰”地响了一声。 这一声响,似一根针一样,轻轻柔柔刺在了章审亮的心窝,他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地森森大门,这一刹那间,郭炯锐利眼神。刘成通爽气笑容、黑雕军骑兵不可一世的杀气,如夏日急雨将章审亮浇了一个满身。 章审亮仰望着天空,悲叹道:“生死存亡之机,竟然如此,王爷啊,你走得太不是时候了。” 死去的高保勖对他有恩,否则他也不会中了进士之后回到江汉之地,此时。老王爷潇洒地去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高继冲如何能够承担得起。 南平王府中。高保勖的大棺材还摆在灵堂之中,“哑哑、嗯嗯”的哭泣声悠悠然然地黑暗中飘了出来,几盏油灯也是无精打采,发着暗淡的光。 天气显得格外的沉闷,一股热乎乎地湿气裹着天空之中,让人极不舒服。 内院之中,摆着一桌酒席。 高继冲是一个大胖子,喝了酒,早就将素衣抛在了一边,他坐在卧床之上,眼光有些飘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喝酒,所有人都要喝。” 守丧之期,原是不准喝酒、唱戏,高继冲在孙光宪等几个老臣面前还装出一幅肝胆俱丧的悲痛劲,把这几个老头送走,高继冲便借口悲痛过度,伤了身子,将大门紧闭,不准任何人进来。 关掉大门,就将令人烦恼的世界关在了门外,高继冲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他虽然是高保勖的儿子,可是高保勖不知何故向来不喜欢他(或许是爱之深责之切),平时里打骂是家常便饭,管教极为严格,这让高继冲变得胆小怯懦,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如今大敌当前,高保勖将一幅重担留给了高继冲,每日商议政事,几个父亲留下的老家伙急执不休,而他觉得老臣们都有道理,不能决断。这就让所有老臣都对他不满,他从小受到父亲压制,表面上愚钝,心里却敏感得紧,每次议事之时,分明看到了老臣们对自己不屑的眼神,这种眼神让他觉得深深的屈辱。 “我现在是南平王,他们应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我才对。” 这个念头如毒蛇,总是盘旋在高继冲心中,挥之不去,他好几次在黑暗中,想象着将这几位老臣斩首的痛快场面,只是大林军沉兵边境,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他必须依靠这几个老家伙来应付危局。 送走这几个老东西,高继冲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自信,他将父亲的所有爱妾都集中在一起,坐在自己对面,这些小妾们平时里仗着高保勖的威势,并不将萎缩的高继冲放在眼里,高继冲就将所有小妾都自己地无礼全部装在了心底最深处。 “孙娘子,你过来,陪本王喝一杯。” 孙娘子是高继冲钟受多年的小妾,她生了两个孩子,已过了三十岁,几年前,高继冲母亲死后,她就俨然以正室自居,为了让自己两个孩子坐上正位,她平时里没有少说高继冲的坏话。 多年来,高继冲在孙娘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如今这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孙娘子心中莫来由涌上许多厌恶。孙娘子是一个识时务的女人,微笑着举起了酒杯,用袖子遮住脸,一饮而尽,酒下肚,白净的脸上生出些红晕。 “孙娘子,你为何说我有一个大肚子,里面全是杂草。” 孙娘子心中一紧,她确实说过此话,不过说此话时只有自已的贴身使女在场,她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肯定是那个小贱人在拨弄口舌。”脸上却露出讨好的笑容,道:“小女子向来敬重王爷,何曾说过如此之语,王爷可不能受了小人挑拨。” 高继冲狞笑着站起身来,道:“还在说谎话来骗我。我可不是三岁小儿。” 孙娘子望着走到身旁的高继冲,这个愚蒙之子脸上竟闪现着凶狠的神情,她下意识地护住胸膛,道:“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的长辈。” 孙娘子说这句话时,语气不自觉地又严历起来,这她是十来年面对高继冲形成的习惯。 “哼,我倒要看看你肚子里装地是什么?” 身体肥大的高继冲站起身来,他走到孙娘子面前,俯身抓住孙娘子衣服前襟,微一用力,就将孙娘子提了起来。看到孙娘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高继冲觉得有一种异常的快感。 等到孙娘子被剥光,高继冲脸上肌肉已经开始扭曲了,他没有想到孙娘子生了两个孩子以后,身材还是如此匀称,肌肤更是如玉一般,竟比得上父亲房中那位十七八岁的通房使女。 高继冲被父亲威压得太久,如今关起大门,就成了说一不二的人物,他当着父亲另外九位小妾,将孙娘子按在身上,发泄了多年恶气,他原本准备将孙娘子肚子划开,看看里面有无杂草,可是这一番折腾,他又舍不得这位美艳的妇人。 这一晚,高继冲又在席间享用了父亲另外两个小妾,他本身肥胖,能有如此神勇地表现,就靠着胸中多年恶气撑着,当恶气出尽,他就如一摊软泥一样倒在了卧床之上。 第二天午时,等得不耐烦的几位老臣和章审亮这才入得府去,见到了一脸疲惫地高继冲。当章审亮转告了郭炯的要求,几位老臣顿时当着高继冲吵作了一团。 白胡子高保寅声色俱历地道:“假途灭虢,大林军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谁若答应,就是南平的千古罪人。”他是高继冲的堂叔,平时里甚得高保权的信任,自是不会将高继冲放在眼里。 孙光宪执掌着荆州兵权,对大林兵力之强深有体会,毫不退让地道:“林荣早有一统天下的愿望,如今大林陛下虽然年幼,可是几位辅政大臣都是虎狼之士,前年,大林军从契丹人手中收回了幽云十八州,军力之盛,实非小小南平所能抵抗,不若早些降了大林军,免得生灵涂炭,诸公也不失富贵。” 高保寅冷笑数声:“孙将军倒保得住富贵,王爷只怕性命难保。” 另一位老臣张长史道:“借道也无妨,我们可以派重兵埋伏于道旁,等到大林军经过就发起突然袭击,只要将大林军击败,他们自然就会退走。” 孙光宪破口骂道:“如此拙劣之计,亏你想得出来,你早就该回家抱孙子了,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 张长史人老性烈,瞪眼骂道:“孙跛子,当年若不要我派出救兵,你早被砍成了碎片,恩将仇报之人,不是好死。” 南平主高继冲左望右看,两眼无神且茫然,不时还打着哈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8章 主君逃跑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从南平王府回来,章审亮一路叹息不止。 回到府上,章审亮在屋里转来转去,满腹心事无所消遣,转了一会,他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了主院的西厢房,这是他幼子的房间,床上一对两岁的双胞胎睡得香甜无比,保持着几乎一样的神情动作。章审亮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蛋,又在床边呆了边响,这才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章审亮娘子不声不响地跟在夫君身后。她从买菜的仆人口中知道了大林军队已数次在城外出现,料到夫君是为此事担忧。她手中捧了一碗茶汤,等夫君走出孩子的房门,便递了上去,劝解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郎君不必过虑。” 章审亮喝了几大口茶汤,这茶汤和襄阳城的绿茶又是不同,是娘子特意加上了姜片、糖水,又是另一种味道。 “襄阳城里大军云集,兵强马壮,我估摸着,这一次南平诸城只怕守不住了,若高继冲顽抗到底,荆州城破,百姓难免要吃些苦头。”章审亮和娘子关系很好。娘子出自香门弟,识得字,断得理,章审亮有什么心事,也喜欢给娘子讲一讲。 他见娘子面上变色,忙道:“我在襄阳城时,特意访了访城中老百姓,他们都说黑雕军军纪极好,还有,大林军主帅和先锋官都是读人出身,先锋官还是广顺二年同年,相信他们还有良心,不会下令屠城。” 娘子道:“听买菜的李老大说,襄阳那边又在减税,还重新丈量了无主荒地,不少流民都到了襄阳。江陵、荆州这边,用民怨沸天也不为过。” “南平三州十七县,本是大武之地,如今大林实力远超南方诸强,实有天下一统之气象,南平终究是保不住的,你明日悄悄离开此府,将孩子们带到城东的小院子去。记着把身上的所有金银都取下来,不要惹人注意。” 南平弱小,随时会被人吞没,章审亮对这一点认识得极为清醒。狡兔三窟,也是古来就有的传统智慧,细读古的章审亮就在城东悄悄地置了一个宅子,并在宅子里修了隐蔽地暗室,平日里请了乡下堂兄居于此。开了一个小铺子维持生活。 娘子有些紧张地道:“你不跟我们在一起。” “你们先去吧,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天刚放亮,城墙上就传来一阵喧哗,大林军骑兵再次出现在荆州城外。孙光宪、张长史、高保寅、章审亮等一干大臣先后上了城墙,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肥胖的高继冲居然破例地走出了府门,来到了城墙之上。南平守军见到了大林军,都面有惧色。此时看到南平王也来到了城墙上,士气复振,举着刀枪,对着城下的大林军大声地叫骂起来。 大林军全是骑兵,在城下不停地奔来奔去,炫耀武力。这些骑兵正是刘成通所率领的先锋营。他们就如操练一般,在城下变幻阵形,马蹄如雷,战旗飘扬,直将城上南平军视作无物,尽情地在城外驰骋。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林军这才大模大样地向北而去。 高继冲在城墙上看着目瞪口呆,前一段时间。他只是听说大林军骑兵历害。这一次在城墙上亲眼目睹大林军骑兵队列表演,真是大开了眼界。不过,他对南平军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了解,就些惴惴不安地问身边的孙光宪,道:“我军精兵与大林军相遇,胜算几何。” 孙光宪脸有忧色,口中道:“论野战,大林军强,可是他们要攻下防守严密的荆门、江陵和归州,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听说守得住城,高继冲又稍稍高兴了一些。他想了想,道:“大林军远来,我们守得住城,他们粮草不足,必然后退。” 这是高继冲继位以来,说得最有水平的一句话,听闻此语,孙光宪也有些意外,他苦笑道:“大林军水师已经出现在江面上,长江天险不复我独有,从此大林军断无后勤之忧,若我三城皆被围团,时间长了,坚城岂有不破之理。”他补充道:“寿州就是坚城,大林军整整围城一年,等到城内粮尽,就算是精兵猛将,也只有投降一条路。” 孙光宪见高继冲脸色已是大变,没有理会他,继续道:“城要守得住,必然要有外援,有援军在侧,守城之军才有希望,困城之敌才有顾忌。” 高继冲心中一动,打断道:“孙将军真是好计,本王这就到江陵去召集援军。” 孙光宪已经明白高继冲怕了大林军,想要溜到江陵城去,脸中闪出一丝怒气。 孙光宪是南平有名战将,高继冲小时侯就曾多次随着父亲送他出征,此时大林军逼近,他必须要依靠孙光宪这等战将,再道:“孙将军是南平名将,就跟着本王到江陵去,召集十七县兵马,随时给大林军迎头痛击,荆州城,就由高刺史和章别驾来镇守。” 主意定了下来,等到大林军退去,高继冲就带着金银财宝和如花似玉的小妾,随着二千多荆州军士,乱哄哄地朝江陵城跑去。荆州距离江陵不过一百多里,若快马加鞭,也不过大半天的功夫,若带上的家眷和财物,只怕要走了两天。 章审亮城墙上目送着这一群狼狈的男女,突然心中涌起了一个念头:“若是大林军骑军截住了高继冲,这一场杀戮不就烟消云散了吗。只是大林军骑兵分明是回了襄阳方向,此时倒不可能突然南下。” 正在胡思之时,北面又有几匹快马下来,马上豪客有着一幅好嗓子,在城墙下大喊道:“三日之期已过了一半,我家大帅说了,若再不给个痛快话,明日大军就开将过来,将荆州杀个片甲不留。” 说完,马下骑手提马走到了护城河外,他取下竹牛弓,用足了力气,将这张经过特别打制的强弓拉开,只听得“嘣”地一声响,雕翎箭已射在了城楼之上。荆州城外护城河颇为宽阔,这一箭气势不减,牢牢地钉在了城楼之上,城头的军士见城外骑兵臂力如此了得,好些人忍不住就叫了声好。 高保寅看过箭上之信,汗水如珠,从额头上往下掉,道:“大林军大帐已移至不远处的林家庄,限我们三天之内给一个答复,否则攻下荆门之后就要大开杀戒,守城将领将被千刀凌迟。”他苦笑道:“在下是荆门主帅,这凌迟之罪看来是为我所准备,这我倒不怕,顶多城破之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一死百了。” “荆门坚固,大林军想破城也不易。”章审亮宽慰了一句,他知道外无援兵的情况下,这城终究还是守不住,便叹息一声,换了一个话头,道:“王爷已到江陵去了,这等大事,我们如何能定得下来,不如我再到大林军大营走一趟,能拖几日算几日。” 高保寅有些无奈地摇头道:“高继冲无能,找得他又有何用,不如这样,反正大林军离此不过二十来里,我们就带着酒肉犒师,也探探大林军虚实。” 高保寅曾跟随着高保权打过江山,这几年虽然酒肉泡空了身体,却也有些胆识,此时到了无法回避的时候,他也恢复一些将军本色。 章审亮道:“高使君是荆门主帅,你不能离开荆门,还是由在下面见大林军大帅,大林军先锋官是我的同年,我在他面前还能说上话。” 高保寅问清楚了刘成通的情形,嘘唏一阵,道:“不妥,我是刺史,去了才有诚意,这样,我们两人一起去大林军处,城内就由张长史来镇守,张长史虽然性子怪些,打仗倒是一把好手。” 两人议定之后,交荆门交给了张长史,就宰羊杀猪,备上犒师货物,就朝着林家庄而去。 大林军果然没有出虚言,林家庄已成了一座大军营,军帐连绵,旗帜翻飞,林家庄后面就是一个渡口,渡口处停泊着无数的运兵大船,高保寅见大林军玄龙船有十几艘,另外还有无数中型地玄蛟船,面色已是数变。 郭炯、贺术海东、刘成通以及水军将领杨乐和等人皆在林家庄,高保寅到后,他们倒是客气,摆下酒宴,副将以上全部都来陪客,高保寅没有想到大林军主帅如此客气,心便松了一半,他酒量虽豪,大林军众将轮番敬酒,几圈下来,喝得也有些高了。 章审亮却没有喝多少,头几杯是实打实地喝下了,当刘成通和他碰酒之时,章审亮眨了眨眼睛,抽个空子低声道:“有事要谈。” 刘成通见到章审亮的眼神,已明白了几分。 就在高保寅、章审亮在林家庄和郭炯等人轮番把盏之时,大林军先锋军三千数骑已经悄悄上路,他们出了林家庄以后,就开始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地赶往江陵方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69章 活捉高继冲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天色昏黑,正是杀人越货之夜。 “距离江陵不过十五里,为什么要停下来,大林骑兵行动如风,出了差错,长了十颗脑袋也不够砍。”一头白发的孙光宪昂着头,正在训斥南平军领兵将领。 孙光宪是南平军界前辈,虽然已很久没有直接带兵了,但是他名头极响,如今的领兵将领多是其小辈,今天他又被南平王封为征北大将军,所以,平时素来桀傲的南平铁卫都指挥使听到毫不客气的斥责,亦不敢还嘴,露出了一脸苦笑,低声道:“王爷体胖,走了这许久,已是力乏得紧,末将岂敢多言。” 孙光宪骂了几句,心气稍平,对于新继位的高继冲,他虽然瞧不起,可是对方毕竟是南平王,他也不能过于紧逼。一路上,高继冲多次要歇息,都被他阻止了,这一次高继冲就直接下令给铁卫都指挥使下令,孙光宪见此地距离江陵不过十五里,歇息一会,料想没有什么危险,就对铁卫都指挥使道:“宿营之时,添置鹿角和木栅栏,多派些人手巡逻,切切不可麻痹大意,临到天亮打湿了床。” “大人放心,末将理会得。”铁卫都指挥使见孙光宪不再发怒,行过军礼,就出去安排宿营之事。 孙光宪多年带兵,知道大林军历害,非南平所能抵抗,所以主张放弃抵抗,免得战火燃起生灵涂炭,提议被否决之后,他就一直在心里琢磨如何击退大林军,左思右想,也别无良法。此时。他看着铁卫都指挥使忙着去布置,并不能放心,亲自到军中去督促。 二千南平军皆是南平铁卫军,建军之时也颇有战斗力,此时,铁卫军大小军官皆为高家族人,战斗力下滑得极为历害,已不复当年之威。这一次。他们离开荆州十分匆忙,又是朝着远离襄阳的江陵而去,大小军官怕回不了荆州,就将自家财带在了身边,二千步军,数十辆大车,竟然只带了廖廖的数个鹿角。 孙光宪暴跳如雷,大骂铁卫都指挥使,只是木已成舟,已是无可奈何了。 孙光宪无法,铁青着脸下令军士挖出壕沟,结果同样令他沮丧,这些步军基本工具居然也没有带上。孙光宪提起腰刀。连挑了数个马车,马车车厢里全是财物,令孙光宪啼笑皆非的是,数量马车上居然还放着一些坛子。他用刀背砸毁坛子,一股浓烈的盐菜香味扑面而来。 至此,孙光宪彻底无语,只能祈求大林骑兵不要出现。 高继冲可不管这些,其身体肥胖,肚子大,素来行动不便,一路上。虽然车夫是驾车高手,使得甚是平稳,他还是觉得浑身骨头都被抖得散了,数次想休息,都被孙光宪劝阻,在心里暗暗骂过孙光宪数次之后,终于在距离江陵十五里之地,直接将铁卫都指挥使找来,亲自下达了停止命令。 此时,高继冲瘫坐在车时在,下人们弄好了一盆抽刀热水。孙娘子就坐在小凳之上,细细地为他搓揉着脚掌。 “啊,好舒服。” 高保勖和高继冲父子兴趣爱好很是相似,孙娘子被高保勖宠爱十年,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孙娘子学得一手推拿按摩的绝活,此时,孙娘子两只秀手翻飞,高继冲闭着眼睛,时不时地哼上两声,显得极为受用。 过了一会,高继冲睁开眼睛,一层薄薄水雾之下的孙娘子,竟有万分妩媚,他的脚放在孙娘子的怀中,脚掌时不时蹭在孙娘子饱满胸膛之上,他调笑道:“难怪孙娘子诺大一把年纪,老头却喜欢得紧,果然有些过人之处,到了江陵,把你全挂子本事拿出来,好好侍候本王。” 孙娘子觉得高继冲的抵着胸口的脚掌不老实地动来动去,便笑道:“王爷,又不老实了。” 按辈分来说,孙娘子是高保勖的小妾,算是高继冲的长辈,可是高继冲是王爷身份,孙娘子这句话可谓十分无礼,但那高继冲不以为意,笑道:“那日本王粗暴些,以后再让娘子见本王的本事。” 孙娘子身体向上顶了顶,又用手使在高继冲地穴道处捏了捏,高继冲“哎哟”叫了一声,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两人正在情浓之时,忽然地面有些轻微的振动,远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但是振动和马蹄声很快就消失了。 原本紧张的军士见没有了异常,便放松下来,只有经验老道的孙光宪脸色大变,他急令所有军士作好迎战准备,同时派出五六个传令兵,骑上南平王的好马向江陵求救,江陵距此地不过十五里,若援军来得及时,凭着手中两千人马,料来可以坚持一阵。 铁卫都指挥使一边咒骂,一边命令军士将各式车辆排在了外围,又命令军士们拿着大盾排列圆阵。 孙光宪见铁卫行动还算迅速,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铁卫都指挥使身边:“大林军是轻骑,我们不用怕,坚持一个时辰,援军很快就到了。” 高继冲光着脚站在马车上,手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紧张地注视黑暗深处,在他眼里,那看不透地黑暗中,随时会扑过来吃人的猛兽。看到孙光宪走了过来,便紧张地道:“孙将军,是大林军骑兵追来了吗,我们赶紧向江陵退走吧。” 孙先宪尽量平静地解释道:“从刚才地面振动的情况来看,来袭骑兵不会少于两千人,我们结阵防守,只要拖到援军到来,就能有一线生机,若现在撤退,在这些骑兵面前就如自杀。” 说话间,马蹄声、喊杀声大起。 大林军骑兵是先锋副使吴归思,吴归思是里部十五子之一。他中了武举之后,先到了铁骑军任指挥使,后来又调至了龙威军,参加过北伐之战,由于出身于里部,长于骑兵作战,这次南征就被任命为先锋副官,成为刘成通的副手。袭南平水师营寨,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郭炯得知南平王离开荆州地消息以后,立刻决定由先锋副使吴归思率领精骑追拿南平王,刘成通则留在林家庄陪着南平使臣。吴归思得令之后,率领骑兵马不停蹄地追赶南平王,终于在距离江陵不远处赶上了南平王。 吴归思出身于里部,其作战方式受草原游牧族影响极大,马蹄上包着厚厚软布的侦骑发现了南平王踪迹以后,所有骑兵全部下马,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在距离南平王宿营地半里左右,骑兵们停了下来。 吴归思见南平军已经有了准备,赞了一声:“小瞧了南平军,反应倒还真快。” “上马,杨武率一千人围射南平军,慎于行率其余人待机冲锋。” 骑兵包围列阵步军之时。围着转圈的同时,不断向列阵步军射箭,这是匈奴人破汉军步军极为历害的战术,后来匈奴人虽然被汉家子弟赶到了遥远的西方,但是这一套极为有效的骑兵战术却被众多草原民族所吸收,成为对付步军极为凶狠的招术。 箭和弩是黑雕军骑兵中必备武器,也是特别重视的训练科目,因此。黑雕军老兵们个个都是骑射高手,一声令下,他们就如一群凶狠的野狼,围紧战圈里的南平军,同时发出了一支支夺命利箭,南平军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半柱香地时间,南平军心已经动摇,当黑雕军骑兵射出了一批火箭之后。原本还算完整的防线顿时千疮百孔。 在一旁观战的吴归思见机会来了。一摆手中长枪,道:“活捉高继冲。”便率领着骑兵狂暴地冲向了南平战圈。 南平防线就如纸糊的一般,军士们见到大林骑兵发疯般冲近,心胆俱丧,开始四散奔逃,所有建制皆已混乱。 孙光宪此时还表现出一名老将的风采,率着十几名骑兵,守在南平王的前面。他嗓子已经哑了,再也无法将手下军士收扰,南平军已不复是一支有组织的人马,只能算作一群散兵。 当数十匹战马向着南平王冲过来之时,孙光宪一夹马腹,手举腰刀,迎着大林军奔了过去,孙光宪年轻时,擅长用胡人掌用的狼牙棒,如今老了,狼牙棒已过于沉重,况且以他的年龄,也没有想到还会冲锋陷阵,因此,他随身也就没有带上长兵器,此时就挥舞着腰刀向大林军冲去。 孙光宪只见到一名敌军地枪尖迎面而来,他用腰刀往外一磕,他满以为这一刀能将长枪荡开,岂知长枪力量极大,腰刀之力竟没有撼动分毫,孙光宪心知不妙,胸膛已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撞了一下,长枪枪尖深深地插进了孙光宪胸膛。 天黑如漆,只是火箭引燃军帐发出阵阵火焰,将整个战场照得时明时暗,杀掉孙光宪地黑雕军军士也不知道刺杀的是南平军最高指挥官,他将孙光宪身体挑上半空,又朝着撕杀声最激烈的地方冲了过去。 “捉住了南平王。”“投降不杀。”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各种各样的喊声在四处响起。 吴归思来到了南平王高继冲的马车前,身后的军士举起了熊熊燃烧地火把,一位瘦小的军士来到了吴归思面前,道:“禀报将军,他就是高继冲。” 高继冲跪在马车上,身体如筛糠一般,不断地道:“我是高继冲,饶命,投降。”趴在车上孙娘子闻到了高继冲下身传来一阵恶臭。 越来越多的火把亮了起来,战场上杀声渐渐地消失了,只剩下垂死者临死前撕心裂肺般的呻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0章 重用曹彬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南平王高继冲被生擒活捉,早就离心离得的南平自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荆州、江陵、归州三州十七县几乎兵不血刃就成为大林的土地。 高继冲随后就被送到了大梁城,侯云策倒没有为难这位昏庸之人,反而送给他一个宅院,并将被吴归思擒获的十几个小妾全部赏给了他,小妾有其父亲高保勖的,也有他自己的,其中就包括了孙娘子。 高继冲所有财物自然被不客气的大林军缴得一干二净。来到大梁以后,往日的南平王高继冲只得依靠每月大梁府发的例钱生活,相对微薄的例钱需要养活十几个女子,已是万分困难,只能说勉强维持着生存。 那孙娘子本来在南平王府就把自己当成了正室,如今到了大梁,她长于察言观色,哄得高继冲开心,渐渐地取得正室的地位。一日,孙娘子借故殴打了另一位姿色不错的小妾,这位小妾被打不过,和另外两位小妾抱头痛哭一场。哭完之后,三位小妾趁天黑,带着一床厚厚的被子溜进了孙娘子的房间,将孙娘子活活闷死,一不做二不休,三人咬咬牙,又将孙娘子两位幼子一齐闷死。 做了这般大事,三人无处可走,齐齐投井而死。 惨案发生之后,大梁府草草地来看了看,此事也就烟散云散。已经成为大林朝臣的章审亮听闻此事,动了侧隐之心,将原高保勖的小妾们全部放了出来,送了些钱财,让她们自谋出路。 高继冲院中只留下了两个小妾,院子终于清静了。此事后,高继冲数年不出院门,每日喝酒、酣睡,身体一天胖甚一天,终于暴病而亡。 当然,这些都是后事,暂且按下不表。 大林南征军吞并了南平以后,郭炯立刻下令挥师江陵,作为威逼武平的前站。江陵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西蜀,南通湘粤,极具战略价值,兼之江陵地区雨量充沛,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可以为南征军提供充足的粮草,后勤问题有足够的保障。 南征军已经做好了向武平进攻的准备。 就在此时,武平内乱依靠自己力量平息了,杨师潘率军攻陷了潭州。叛军首领张文表被乱军所杀,十一岁的周保权执政后的第一次危机被化解于无形。武平急派使节向大林禀报内乱已平,意在请求大林军退兵。同时,为了以防万一,武平军队也开始集结。 南平三州,武平十四州,武平实力强于南平,特别是武平水师多年居于长江、汉江和洞庭湖之中,不容小觑,鉴于此。南征军主帅郭炯加紧调集人马,制定了两路进攻武平的方案,只等谈判破裂,就全力进攻。 六百里加急,将捷报带回了大梁。 城外军营,侯云策看到捷报以后,顺手将捷报递给了身边的参政知事薛居正,道:“南平昏庸。焉能不败。” 薛居正涵养极深,看完捷报,脸上微微露出笑容,道:“南平即灭,武平亦不能独存,看来对西蜀的战事应该提前准备了。” 操练场上一队队军士正在随着口令列队操练,五千名新近集中的各节镇军士分成一个个方队,由黑雕军老兵带领着练习队列,这是黑雕军新兵集训地必备科目。 此起彼伏的口令声,在操场四处里响起。 薛居正曾观过禁军练兵,此时见黑雕军练兵方式与禁军大不相同,拈须笑道:“虎威军练兵方法倒是别致,与禁军不大一样。” “黑雕军军士在西北和胡族作战多年,向来大胜小负。其实,若论单个军士的战斗力,黑雕军军士和胡族军士也相差不多,胜负在五五之数,一百名黑雕军军士对阵一百名胡族军士,胜负在七三开,一千名黑雕军军士与一千名胡族军士较量,胜负则在八二开,薛知事可知其原因?” “原闻其祥。” “军队其实就如人一样,一名军士要完成射箭、突刺等动作,眼、手、脚等身体各个部位必须要紧密配合,配合得越好,战斗力越强,提高战斗力的途径只能是勤于锻炼。一支军队同样如此,军士们配合得越好,战斗力就越强,正在进行的队列练习,正是将这些散兵游勇融合成一个整体的方法。再过十五天,薛知事再来练兵场,就可以看到一声令下,五千军士进退如一人的场景。” 薛居正对军中之事并不熟悉,只觉侯相所说有理,却并没有真正领会其实质,礼节性地不停点头,反倒是身后响起一声赞叹。跟随在两位重臣身后的是新军的正副统领曹彬和李宁,曹彬是新兵营的都指挥使,李宁是副都指挥使。 曹彬此次回大梁是另有他事,他没有想到事情没有办完,就接到新的任命,由郑州防御使变为了新军——虎威军都指挥使。此职务虽然与防御使平级,但是禁军统领的份量和普通防御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项突然变动,曹彬百思不得其解,怀着满心的疑惑走马上任。 李宁是南下的黑城四子。一直以来,侯云策都不让黑城四子参加具体事务,而让他们在幕后进行参赞。如今他在大梁城内地位稳固,也就不再雪藏来自黑城的力量。李宁极具军事才能,参赞军务多有洞见,缺的就是实际战争,因此,侯云策将李宁放在军队里,做了老将曹彬的副手,一来可以在战斗中增加经验,二来可以控制与杨光义有关的老将。 听了侯云策之言,曹彬不由得赞道:“难怪黑雕军不过数年时间,便成为威震天下的强军,侯相练兵之法确有独到之处,末将好生佩服。” 这是曹彬真心赞叹,禁军也重视操练,只是他们侧重于练习圆阵、方阵、雁形阵等各种阵形,却没有如这样黑雕军长时间训练前进、后退、左转、右转等最简单的基本队列动作,听到侯云策对薛居正的解释,就如当头棒喝。 世上许多问,就如一张纸,若没有合适机会捅破,这张纸将严严地挡住视线,如今侯云策捅破了这张纸,为曹彬踏上名将之路助推了一把。 侯云策回过头去,对曹彬道:“刚才接到南平捷报,活捉了高继冲,南平三州十七县全部投降。” 曹彬和李宁看到报捷军士,早已猜到了这种结果。 “武平杨师潘在潭州击败了张文表,武平内乱已平,他们正式向郭将军提出了退兵要求。”说到这,侯云策“哈、哈”笑了一声,道:“周保权年幼,真以为打仗是小孩过家家,一句好话就可以罢战,吃到嘴边的肉要我们吐出去,真是做梦。” 曹彬见侯相说话赤裸裸的一点都不掩饰,很对自己胃口,心道:“侯相毕竟是武将出身,说起话就是爽快。” “虎威军最迟明年也要上战场,以后的敌人越来越强,曹将军对此要有充分认识,虎威军皆为各节镇挑选出来地虎狼之士,须日日督促操练,千万不可懈怠。我已让人在操练场上立几块牌子,写上平时多流汗,战是少流血八个字,时时警醒想偷懒的军士们。” 曹彬对这八个字却是熟悉得紧,当年在沧州,侯云策就在军营中立了这八个字,曹翰将军瞧见以后,回到澶州将侯云策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故澶州林荣帅府的老人们都知道这八个字。他由衷地道:“这八个字提得好。” 侯云策想起了太师李甲,感叹道:“这是一个高人教给我的方法,字很简单,但是很管用。” 莫名其妙地又被重新召回禁军,曹彬自己也不明白谁在中间起了作用,他知道,没有侯云策的同意,他绝对不能出任这个职务,也就是说,侯云策已经将他从范质、杨光义集团中排解了出去,看着一脸悠闲的侯云策,曹彬不禁佩服其容人之量。 想起了杨光义,曹彬心中却不由得紧了紧,杨匡义是林荣手下的供奉官,也是他的手下,杨光义被杀之后,杨匡义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曹彬心如明镜:权臣们的斗争极端残酷,向来信奉斩草除根,杨匡义定然被当成草根被斩掉了。 侯云策启用曹彬,主要原因是曹彬在禁军中下级军官中素有名望,虽然和杨光义关系密切,但不是杨光义直接下属,启用曹彬,能恰到好处地收扰人心,与此同时,侯云策对曹彬也有防范,副都指挥使是李宁,虎威军中下级官员大量使用黑雕军老兵,这样安排,就算是曹彬想有所异动,也必然会思量再三。 侯云策等人正欲离开军营,从正在操练地队伍前面走过,黑雕军老兵们见到侯云策经过,更加卖力地喊起了口号。 忽然,队伍中前排跃出了一位军士,动作极快地跪在了侯云策马前,大声吼道:“将军,小的冤枉。” 黑雕军老兵大惊,他猛扑上去,将这位军士按倒在地,那位军士犹在大呼“冤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1章 重修法统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带兵数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拦马喊冤之人,他看了曹彬一眼,对着军士道:“虎威军曹将军在此,有什么冤屈尽管给他说。” 那名军士仍然倔强地跪在地上,一幅豁出去的表情,道:“虎威军统领管不了地方上的事情,请大人为我做主。” 侯云策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大人是谁,但是曹将军跟随在你身后,定然是朝中大官。” “我不管你有何冤屈,你现在是虎威军军士,必须得先将此事禀报给虎威军将军,他们解决不了,自然会找能解决之人,这是军营,军营自有军营的规矩,你不能胡乱拦马告状。”说完,侯云策不再理会此人,提马出了军营。 出了军营,侯云策对曹彬道:“此人敢于拦马喊冤,肯定有天大的冤屈,你亲自过问此事,随后禀我。” 望着绝尘而去的高官们,那名军士脸现失望之色,瞪着眼睛,轻声道:“官官相护,还有没有天理。” 曹彬送走了侯云策,来到仍然跪着军士面前,道:“我是虎威军曹彬,有何冤屈尽管跟我说,不过,军有军规,你去领二十军棍,再到我的帐中来。” 侯云策回府不久,曹彬就亲自登门拜防。在会客厅寒暄了几句,曹彬恭敬地道:“末将带兵不严,出现了拦马之事,请侯相责罚。” 侯云策问道:“如何处罚这位军士?” 曹彬见侯云策说话直截了当,也就少了些拘束,道:“实在没有想到,在军营还有这等拦马告状之事。打了他二十军棍,免得这些兔崽子们不守规矩。”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曹彬也算摸到了侯云策的脾气,畏心畏脚、萎萎缩缩,侯相反而不喜,在适当的时候说些老实话,甚至粗话,侯相倒是一幅很耐用的样子。 果然,侯云策听了曹彬的粗口,脸上露出些笑容,道:“此人敢拦马喊冤,倒有些胆识,不知他到底有何冤屈?” “哎,这种事情多了。”曹彬虽然是宫卫首领,但是他曾经在底层社会流浪了许久,见了许多阴暗之事。 “此人是慈州人。末将年轻之时,曾在慈州呆了一年多时间,对慈州风俗颇为了解,在这一带有一种流传甚广的陋规,名为贼开花。所谓贼开花,也就是在乡间发生盗窃案件之时,官吏衙役们就有了发财机会,他们根本不作调查,就将被盗人家周围的富户全部指为窝赃户,当然,这些富户都是朝中无人的富户。” 侯云策原本面带微笑,听到这里,脸上的微笑也就消失了。 “既然朝中无人,又是窝赃户,关押就在情理之事,进了牢房。何愁这些富户不把肉和骨头一起吐出来。每报一案,往往牵连数家,贼开花也由此而来。那些被冤的富户,只得拿出大把的钱来四处打点,待官吏捞足,才放人出来,并宣布这些富户没有窝赃。” “告状之人叫蒋思。家中略有薄田。还有几个铺子,日子颇为殷实。不料,去年底,祸从天降,他家附近人家被贼光顾,按照贼开花的惯例,蒋思的父亲就被关进了大牢,蒋思救父心切,多般打点,眼看着衙吏们答应将其父放出,谁知此时慈州府换了司法参军事,又换了一批衙役,蒋思被迫重新打点一遍,此地,蒋思家中财产已尽,只求父亲能顺利出狱。”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位新任司法参军事不知何故,得罪了刺史,屁股没有坐热,就被免去了职务,又来了一位司法参军事,蒋思遍求亲友,刚刚凑到了钱物,就传来父亲在牢中暴病而亡的消息。蒋思于是人财两空,万分无奈之下,蒋思的母亲便拦了晋州刺史的马车,准备状告捉拿其父亲的一伙人,反被斥为刁民,挨了一顿板子,当天晚上,其母咽不下胸中恶气,上吊自杀了。” “蒋思陷入家破人亡之境,便准备上京告御状,刚刚走到了晋州,遇到了晋州牙兵,他们见蒋思年轻力壮,便不由分说地强征蒋思入伍,这一次各节镇献兵两百到大梁,蒋思便被送到了大梁城。” 侯云策想了一会,道:“蒋思之言可是事实?” “料来不假。” 侯云策曾任过郑州防御史等职,对各地司法体制也多有了解,他沉默了一会,道:“蒋思之事,既然我遇到了,也不能放任不管,随后就派员到慈州彻查此事。”不过,侯云策并不想对蒋思一事多说什么,他也不想自己扮演包青天似的人物。 曹彬退走之后,侯云策在院内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到了中门下,将御史中臣窦仪请到了中门下。 把蒋思之事讲了一遍,侯云策又道:“任何一个清明社会,都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得到绝对的公平,蒋思有幸遇到我,此事尚有解决希望,世上定然还有千千万万个蒋思,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蒙冤后只能忍气吞声。如今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尽快建立一套完整制度,使各州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听到侯云策之议,窦仪脸上有些神采,道:“澶州一案过后,我就知道侯相必定要重整法纪。林律皆从大武律而来,只是大武亡以后,各地战乱不断,导致刑典废坏,柱法杀人、各地恣意用法,先帝在时,曾统修《大林刑律》,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只是刑典还没有大成,先帝就驾崩而去。” 正在此时,刚刚被任命为吏部尚的张昭也赶到了中门下,《大林刑律》正是由张昭在重编。 侯云策等张昭坐定,道:“张尚,《大林律法》没有全部完成之时,给你交待一件重要任务,务必要在近期之内,根据实际情况,对现有的律法进行损益调整,作为官吏审刑断狱依据,以防止各级官吏执法不公,量刑不当。” “我给你讲一个原则,就是要限制地方地司法权利,凡是重大案件必须由朝廷复审,比如边境各地有罪应该处死的,要送往所属州军审讯,尤其是各军寨不得自行断案判刑。” “我再强调一遍,对于死刑,州府也没有最后权利,必须要上报刑部复审以后才能执行,这也算是恢复大武规矩,人头不是草,草割了能再长,人死则不能复生,正所谓人命关天,一定要慎之又慎。” “大武律对此要求得甚严,只是从大武内乱开始,朝纲败坏,各地诸侯飞扬跋扈,柱法杀人如家常便饭,草菅人命而朝迁置之不问,刑部几成摆设,这种状况必须尽快得到改善。” 张昭并不知事情所以,只是不断地点头,用眼睛示意窦仪。 窦仪等到侯云策稍停,建议道:“在下有一个建议,以后各州判决列刑案件完毕,应将有关案卷一并上报刑部,由其复核,州府必须执行刑部的意见。” “很好,我同意这样做。还有,大理寺、刑部、御史,三者关系,你们也要好好理一理,随后报给我。” 张昭随窦仪退下之后,这才得知事情原委,他急忙回到吏部,将这些年整理的《大林律法》又搬了出来。 侯云策刚刚送走了三位大臣,喝了一口热茶,小吏又来报:“大梁府少尹杨大人到了。” 杨徵之身后跟着一人,却是流配沙门岛的柳江清。 柳江清和往日相比,瘦了许多,颇有风尘之色,与以前当城南尉时相比,神色间少了些张场,而多了些沉稳,他见到侯相,中规中矩地行了礼,就坐在一边不着一言。 杨徵之相比之下,就要随意得多,落坐之后,道:“礼弥教在城外的巢穴已被剿灭,只可惜跑了教主谷应天,从其院落中搜出来不少的强弩、毒药,还有各地教首的名册,现已由各地官府按名册捉拿。” 发现礼弥教巢穴纯属偶然,在诛杀杨光义之前,侯云策曾和时英一起沿五丈河巡视,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天然防守河道的山地,便派出十几个水师军士去探查地形。 此次南征南平,水师主力是长江水师,但是汴河水师随时都做好和增援的准备,师英想在五丈河上建一个水寨,又想起前一段时间所见之地,就派出手下欲买下山顶小院,这次进院,手下却发现了院中聚集不少人在念经,情形颇有些诡异,当时他只带了三个手下,没有惊动院中人,便退了出来,时英将此事报告给侯云策,侯云策又将此事交给了大梁府。 礼弥教曾多次暗算侯云策,这让侯云策百思不得其解,听说抓住了许多教中头脑,道:“礼弥教中秘密甚多,要细细审问,他们多次暗算于我,一定要问出其中缘由。” 杨徵之满脸悔意,道:“真没有想到礼弥教教众如此强悍,攻打小小院子,死伤了四十多个衙役,还让谷应天逃了出去,属下真是无能。” “谷应天羽翼尽失,也翻不起大浪,不足为患了。”侯云策看了看柳江清,道:“柳郎发配江门岛已有一年,这一年可吃了苦头,如今大林朝急需人才,你就准备戴罪立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2章 柳江清复起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澶州一案,柳江清因为泄密而受到了牵连,流放于沙门岛,好在大林对于流放官员管束并不严格,只要不离开流放地,做什么倒无所谓,他本身来自于石山,对劳作并不陌生,在沙门岛上的诸犯官,就数他生活能力最强。 而且,柳江清在沙门岛还在风光秀美、野物纵横的地方,孕育了来到大梁后的第一个小生命。 昝居润府中有不少漂亮歌伎,当昝居润获事以后,这些女子多半被成为官妓,当时昝居润为了笼络新贵,就将小暑当作礼物送给了柳江清,小暑反而幸免于成为官伎。柳江清获罪以后,小暑很忠心,也跟随着来到了沙门岛。 有了小暑和孩子,柳江清的流放生活总算有了色彩。 在空闲时间里,柳江清时常回忆澶州一案,渐渐醒过味来:澶州一案从表面上看是为了灾民,实际上也确实为灾民办了事实,平息了民愤。但是,澶州一案,情节曲折,涉案众多,最后的三司会审更是让昝居润等一批高官落马,这就让澶州案子很有些阴谋的味道。而柳江清自己,在这一出戏中不过是一枚棋子,流放沙门岛,或许是侯云策对其与昝居润走得太近的惩戒。 有了这个判断,柳江清心里便有了底气:里部和侯云策是盟友,父亲柳红叶是里部大长老,以侯云策的精明与世故,断然不会让柳红叶的儿子长期流放,回大梁的日子必然不会太久。 果然,柳江清喜得贵子不久,就接到了赦免令。 回到大梁以后。柳江清跟随着大梁府少尹去见过侯云策以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御史台察院正八品的监察御史,以前的宅院也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 出了中门下,柳江清从灵州会馆接过小暑,回到了曾经的家。家中一切未变,只是门锁已锈、院中杂草丛生,四处皆是蛛丝,小暑带着孩子,神情复杂地看着满院荒芜。 柳江清顺手带上院门,走到墙壁堆杂物地一角,掀掉厚厚的杂物,再轻轻敲了敲墙角,就喜道:“小暑,东西还在。” 柳江清从墙角取出了一个瓦罐,揭开盖子,里面全是以前放进去的林元通宝、银两和首饰。捧着罐子,柳江清脸上露出极为幸福的笑容,“幸好以前留着些钱,否则,我们一家人只有去喝西北风了。等一会我去外面转一转,买几个使女回来,好好把院子收拾干净。” 柳江清与小暑在沙门岛这一年里,相依为命。感情日渐深厚,兼之柳江清的正妻远在里部,小暑就自然进入了正室的角色,抱着孩子,在院中转来转去。一年没有住人,院子便破败得不成样子,房檐、窗棂、家具都有些发朽。透着一股子霉味,小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睛挂着些泪水,心痛地道:“阿郎,怎么会这样。” 柳江清安慰道:“没有人气,房子就会生虫,生虫就容易朽败。等明儿出去找些匠人。刷上些清漆,自然无事。” 此时。门外传来了阵阵笑声,正是留在大梁的里诸子,他们有的提着肉和菜,有地捧着布匹,还有的肩上扛着米袋,进了院子,便将东西放下。 柳江清原本是里诸人的头领和大哥,见到里诸子,大吼一声,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便和诸子们一一拥抱,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诸子们一齐动手,很快就将屋子收拾起来,此时孩子已睡,小暑就去厨房生火做饭,里诸子盘脚坐在杂草丛生的院中,首先就谈起不知所踪的陈子腾、率军南征的吴归思、担任降州刺史的吴若谷,还有流放边地的柳江清,一年来,这些变化,让大家都不胜唏嘘。 叹息了一番,柳江清看着陈鱼梁身上军服,道:“陈郎如今官居何职?” “我现在是龙威军指挥使,李月照在铁骑军中,柳赤松是汴河水师指挥使。”陈鱼梁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吴归思南征之时,已是先锋副官,我们见到他,都只能称呼将军了,想当年,第一批考中武举是我、柳江婕、柳赤松和李月照四人,吴归思是由于补录才成为武举,没有料到,吴归思反而是最先当上将军。” 柳赤松原本是草原汉子,没来由成为水军之后,天天都泡在玄龙船上,晒得黑黑的,现在可算得上浪里白条,等陈鱼梁说完,接着道:“柳兄回大梁,可有何安排。” 待听得柳江清现在是御史台察院正八品监察御史,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觉得不可思议。 柳赤松快人快语,感叹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此话实在不假,当年我们跟着侯相一齐南下,都觉得侯相是一条响当当的耿直汉子,如今回想,更觉得侯相之心真是深不可测。” 柳江清是当事人,他想起侯云策在中门下的笑容,,心中更是百般滋味,沉默半响,才道:“侯相乃不世出英才,用心之深,你我一时半会哪能体会得出来,我们从今以后要莫要忘记,只有侯相在朝执政,里部才能重返江南。” 李月照摇头道:“石山是世外桃源之地,只怕许多人并不想回江南。” “这一年在沙门岛,每天无事就坐在江边,想明白很多事情,石山虽然世外桃源,但是里部处于胡族的包围之中,稍不小心,就会陷入灭顶之灾,即使不回江南,如果有中原军队可以照应,也要安全得多。” 柳赤松心思细密,想了想柳江清处境,就道:“按照大林官制,监察御史巡按州县、按察百官,品极虽低,权力颇大,同时,这也是得罪人的官,侯相让柳兄从沙门岛回来任此职,看来是有其意,我想他很快就会让你到州县巡察。” 柳江清这次将出使慈州,是暗中调查蒋思之案,他就含糊地道:“我对此职了解不多,等明儿报到以后,自然知道何事要做。” 里部诸子酒足饭饱,纷纷告辞,初到大梁之时,里诸子集中住在灵州会馆,此时里十五子皆有官职,各有各地住处,出了柳家大门,便各自散了。 第三天,柳江清便带着四位小吏,身上暗中藏着御史台察院正八品监察御史和相关文,朝慈州出发。 柳江清曾在澶州道上翻了船,此次他极为机警,四位小吏分为两路,一路跟在身边,另一路与自己保持在合适的距离,以便照应周全,出了事也不至于被一打尽。 快马加鞭,过了半个多月,就来到了慈州城。 慈州是一座位于无定河边的普通边城,慈州城的西北面,便是李彝殷所占据的夏、宥、绥、银四州,东北面,便是大林世敌——北汉。 边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兵多,慈州城除了慈州刺史手下的边军,还有相当数量的团结兵,当柳江清化装成行脚商人进入了慈州,便发现在街道上闲逛着不少佩带了武器这之人,这些人并没有统一服饰,很明显是团结兵。 慈州城位于北汉和党项拓跋人南下地交通要道之上,平日里做买卖的人着实不少,正是这种原因,蒋思父亲才能通过做买卖成为富户,也正是这种原因,柳江清三人扮成商人才不会引起城里人的注意。 慈州城并不大,柳江清很轻松地就在城里转了一圈,然后找了一家看上去还挺热闹的酒楼,便带着两名小吏大摇大摆地走了上去,要了两盘卤好的猪头肉,三人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一个生意人模样的汉子走了过来,满脸肥肉,一说话便笑容满面,道:“这三位兄台,可是到慈州来做买卖的,不知是做哪一行地,我在慈州可是熟得紧,不论做什么,找我赵九总不会错。” 论起做买卖,柳江清还真不是外行,他在里部之时,曾经跟着里商队做过买卖,长期跟西域粟物族商人打交道,头脑中颇有生意经,见有人前来攀谈,柳江清笑道:“听说慈州皮货价钱便宜,货品也好,我就过来瞧瞧热闹,若有合意地就卖些回去,没有就当作长了见识。” 听说是做皮货的,赵九就眼中放光地道:“这次你们找对人了,慈州城内最大地皮货掌柜,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他拍了拍桌子,大声道:“伙计,把卤下水拿过来,钱算在我头上。” 赵九转头对着柳江清笑道:“卤下水是此楼味道最好的下酒菜,不是熟客,在这里可吃不到这玩意儿。” 柳江清微微一笑,道:“怎敢劳赵兄破费。”心里却道:“这一套能唬得住谁,卤下水又是什么值钱东西。” 店小儿端来了一盘卤得黄灿灿的下水,当直是色、香、味俱全的卤下水。 柳江清到慈州是一个目的,就是“察看慈州官人善恶,察黠吏豪宗兼并纵暴,贫弱冤苦不能自申者”,做买卖只是在慈州合法活动的借口,他不冷不热地吃罢饭,让小吏结了帐,便借口身体不适,回到了旅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3章 慈州重税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回绝了赵九盛情,柳江清便和两名小吏沿着街道漫无目的闲逛,他们转到了一个钟楼,柳江清仔细看了钟楼上的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再仔细观察了一会四周房屋,确定蒋思家就在这附近。 与大林许多城市一样,街道的名字喜欢用最有特色的建筑特,这条街道上最显眼的建筑自然是这一座有些古味却仍然高大挺拔的钟楼,因此,这条街道的名字就以钟楼为名,叫做钟楼街。 钟楼街除了钟楼有名气以外,向来以皮货街闻名于大林,柳江清在石山之时便听说过慈州皮货街的名声,此时到了钟楼之下,并没有见到几个皮货铺子。 柳江清总觉得身后有眼睛盯着自己,便依足了商人的架式,在几个皮货铺子间逛来逛去,同时寻找一个脸上有几块白斑的掌柜。这名白斑掌柜是蒋思父亲的好友,这一次贼开花时,也被关进了牢里,只是他的运气极好,刚刚交钱出牢房,牢房里就风云突变。 很快找到了这位刘姓白斑掌柜,柳江清进了铺子,只说是看皮货的,这位刘掌柜就拿出了数种样式皮货。柳江清左翻又看,目光停在了一件女式的皮袄子之上。 他和小暑在沙门岛之时,所住的草棚简陋得紧,难以遮风避雨,俩人只得紧紧地靠在一起互相温暖才能渡过漫长严寒,在小草棚时,小暑最想要的就是一件厚实的皮袄子。 刘掌柜眼毒,从柳江清的神情中,已看出他极为喜欢这件女式皮袄,道:“在下刘二。这位掌柜想必是运道而来,若在下没有猜错,是从大梁来的。” 柳江清把眼光从皮袄上收回来,手指仍然放在皮袄柔和的皮毛上,轻轻抚摸,笑道:“掌柜历害,怎么知道柳某来自大梁。” 刘掌柜摇头晃脑地道:“大梁是什么地方,是帝都。大凡帝都的掌柜,就算穿一件最普通长衫子,举手投足也和其他地方的人不同,浑身都透着官气。” “一个跑四方的,哪来什么官气。”柳江清突然提起那件皮袄子,对着天空看了看,“这件皮袄子是阴山以北的皮子吧。” 掌柜的原本神情随意,柳江清此语一出。顿时神情便郑重起来,道:“原来真是位行家,真是失敬,这是正宗的北阴山羊皮,过了阴山。冬天雪大如磨盘,天气就更加寒冷,这羊皮自然不同,孔眼细小。皮子带着些绵劲,你瞧瞧。” “价钱。” 掌柜笑道:“这要看多少了,若百件以上,每件二百文,若百件以下,每件二百六十文。” “一匹上好细绢才四百文,你这皮袄也太贵了,我出二千文。订上十件男式皮袄,再出二百文,就要这件女式,还有,所有的货都要阴山北面的皮子。” 两人讨价还价好一会,最后还是以柳江清价钱成交,掌柜一边让店小二给他搬皮货,一边心痛不已地道:“我是第一次和柳掌柜做买卖。就当作交个朋友。我可是一文也没有赚到。” 这时,从屋外走了两个穿着衙役。他们都长得极瘦,走在前面的一个留着八字胡须,脸上内容丰富,诸名胡须、皱纹、黑斑、大小痘,都密密地脸上挤做一团,他一边走一边道:“刘掌柜,有客人来了,怎么不让伙计来通传一声,莫非想从我手溜掉吗。” 刘掌柜见两人进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是很快又满脸堆笑,道:“两位爷,我正准备到你这儿来。” 瘦衙役横在掌柜和柳江清身边,用手拍了拍一堆皮货,道:“这些货值多少钱。”他用手指着掌柜道:“刘掌柜别说,让他说。” 柳江清做过买卖,又当过大梁城南尉,知道衙役的意思,偷眼见刘掌柜面带苦笑,就道:“这些货值一千一百文。”掌柜见柳江清极为伶俐,脸色这才缓了缓。 瘦衙役却顿时变色,历声道:“别在这打马虎眼,这些货至少值五千文,按慈州规矩,除陌钱是必须交的,五千文就得征取五百文,刘掌柜出二百文。”他指着柳江清道:“你出三百文。” 除陌钱是杂税一种。 在大林,杂税是指田赋以的一切税收,以盐、酒、茶、关为四项大财源,除此以外,还有买告身与度牒钱、户税、青亩钱、率货钱、税间架和除陌钱。 除陌钱实质上是一种交易税,按大林律,凡公私买卖达一千钱,公家征取二十,如有隐匿不实报,每隐百钱则没收二千,杖六十。 柳江清暗吃一惊,道:“除陌钱没有这么高吧,大梁城不过一千抽二十,一千抽一百,太高了,我们哪里还有赚头。” 瘦高个子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大梁是大梁,慈州是慈州,只要到了慈州来,就得按这个规矩办。” 柳江清立刻接口道:“这样做,过不了多久,慈州皮货就要完蛋,衙门的收入也自然没有了。”他用手比划了两下,道:“杀鸡取卵的事情最好别做。” 衙役没有料到这个大梁商人如此刁钻,猛地一拍桌子,道:“杀鸡取卵,老子偏要杀鸡取卵。” 另一位一直没有出声的衙役走上前来,拿起皮货看了看,道:“喂,江郎,你看错了,这是契丹上好羊皮,至少要值八千文。” 瘦衙役嘿嘿笑道:“正是,少算了三千文,大梁来的掌柜,你不是劝我别杀鸡取卵,那好,这三百文就算在你头上。”他伸出手,道:“六百文除陌钱,快点拿来。” 柳江清身后是两名大梁府小吏,向来都是他们欺负人,如今被慈州衙役欺负,他们都是满脸怒气,见柳江清藏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摇动几下,便忍了下来。 瘦衙役见柳江清站着不动,便伸出手来,抓住柳江清衣襟,道:“你这种刁民,我见过得多了,跟我到衙门去。” 柳江清格开瘦衙役的手臂,道:“好,我交,这下总行了。” 交了钱,两个衙役骂骂咧咧就走了。 掌柜看着柳江清平白无故多交了这许多钱,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愤愤地道:“柳掌柜,你刚才说得真对,这些衙役们杀鸡取卵,无异于自断财路,前些年,慈州钟楼街有好几十家皮货铺子,南来北往地客商多如牛毛,根本不愁没有买卖,衙役们抽的除陌税比现在可是多得多,那真是一段好日子。” 他压低声音又道:“这二年,金使君到了慈州,皮货铺子死的死,跑的跑,如今仅剩三、四家,过不了今年,我这家也要关门了事。” 柳江清叹息道:“关了门,一家人喝西北风。” 刘掌柜神秘地道:“慈州地数十家皮货铺子,如今都搬到了灵州,只是他们初到灵州,还没有慈州钟楼街皮货的名气大,我也在灵州盘下了一铺子,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张,到时你来,我给你最低价。” “原来他们都到灵州去了,我出大梁之时,也有朋友给我说灵州皮货比慈州好,我还不相信。”柳江清顿了顿,随意地道:“以前这的蒋掌柜曾和在下有一面之缘,如今他在灵州还是慈州。” 经过了衙役事件之后,柳江清表现出来的专业水准,让刘掌柜完全没有任何怀疑,认定其就是大梁来的掌柜,他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道:“蒋掌柜命太苦了,辛辛苦苦几十年,所有家当都给了那些狼心狗肺的官吏。” 刘掌柜就将蒋思的事情统统讲了一遍,和蒋思的叙述基本一致,柳江清心中也就有底了。 等到柳江清就在转身之时,刘掌柜突然道:“还有一事,我要提醒柳掌柜,这慈州关税,也比别地要高,你可要想想办法。” 关市之税,由来已久,到了大武德宗时突然加重,德宗听了赵赞的建议,于各关卡津道普设税吏,征收过往商人的货物税,千钱税二十,竹木茶漆则税十分之一,大侯朝,这项关税范围日广,税收日滥,不仅税及商人,而且税及行人,不仅税及货物,而且税及非货物,大林以来,关税虽然并未彻底查清,却已大大减少,只征收商人,且千钱税五。 大侯皇帝勇武天下,可是税收太重,引得天下不满,所以,大林取代大侯,天下大悦。侯云策初到中原时,总认为大林朝诸子都是乱臣贼子,在中原时间越长,便越认识到当年父亲施政确实有问题,而太师李甲讲给自己的文章,很多都是针对大侯朝的弊端。他如今权倾天下,便按着太师李甲的思路整治吏治,准备行更轻的税制。所以这才有柳江清一行。 柳江清想着瘦衙役的模样,苦笑道:“刚才出了六百文,说不过过关之时又要出多少,看来这一趟慈州之行是亏定了,我再也不敢买了,带着这些皮货,就直接回大梁算了。” 出了刘家铺子,柳江清三人就带着皮货准备返回旅店,刚走没有多远,身前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歪戴帽子的年轻人,领头的正是在饭店遇见的刘九,此时,他早已没有脸上的笑容,而变得颇有些阴测测地。 “真是不识抬举地狗东西,给你脸不要脸,给我狠狠地打。” 这十几个年轻人纷纷拿出藏着的短棍子,朝柳江清等人就扑了过来。柳江清和二个衙役皆为大梁府好手,挨了几棍之后,手中都多了一根短棍子,柳江清见这些无赖举着棍子大呼小叫,远处又出现了一些跑动的人影,便喊了一声:“打” 只听得“呯、呯”声音不断,地上已倒下了好七、八位无赖,赵九见柳江清等人历害,扭头就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4章 酒楼打斗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慈州城地处边境,民风向来剽悍,街道上的出现打斗向来是寻常之事,柳江清等人和赵九一伙打起来之后,街道上行人并不觉得异常,有事做事,无事观战,一切仍然井井有条。 另一伙人却是慈州府的衙役,他们其实和赵九是一路的,原本以为赵九这么多人,持短棍收拾三人是轻而易举之事,不料反而被大梁人打得找不着北,瘦衙役见势不对,立刻领着人冲了过来。 打斗现场,见赵九等人皆倒地呻吟,能站起来的只有拿着短棍的柳江清等三人,瘦衙役心中暗自吃惊:“赵九等人素来是打群架好手,不想今日吃了大亏,这大梁商人手底下真硬。” 瘦衙役也没有往还深处响,他人瘦体轻,跑得倒快,第一个冲到了柳江清身边,他将刀尖对准柳江清,道:“青天白日,郎郎乾坤,你们竟然当街斗殴,难道没有王法吗,跟我到衙门里去。” 他身后的衙役们都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柳江清的面前,一个胖衙役看着柳江清等人无视瘦衙役的命令,也举着刀,大声道:“你们这些刁民,赶快过来受缚。” 柳江清在心中大呼倒霉,身奉使命来察慈州官吏,谁知第一天就遇到如此之事,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笑道:“各位官爷,在下柳云来自大梁,和朝中好多官员都打过交道,今天初到贵地,还望高抬贵手,这点小钱是孝敬各位。” 瘦衙役轻蔑地笑道:“你这是吓唬三岁小儿。” 商人地位并不高,柳云这种四处奔波的商人更是小商人,瘦衙役根本不相信柳江清认识许多官员。他对着手下一挥手,道:“将这三人捆回去。” 柳江清奉命暗调慈州官吏,没有想到在慈州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这样的糗事,他见瘦衙役得意洋洋地站在身旁,手中之刀也垂了来,心念一动,便将手中短棍子丢在地上。低声道:“我与你们去衙门。” 话音刚落,柳江清猛地一窜,贴到瘦衙役身边,他们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可以说是鼻子对鼻子,脸对脸,柳江清膝盖猛地顶在了瘦衙役的腹部,瘦衙役受此重击。疼得弯成了一只大虾米,手中之刀也被柳江清顺手取了过去。 “万里奔波只为财,在下已经孝敬了六百文,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惹恼了老子,一刀砍了你。”柳江清将刀放在瘦衙役的咽喉处,用劲抽了抽,弄出一丝鲜血出来,瘦衙役咽喉处有些疼痛。只道被割坏了脖子,便杀猪般叫了起来。 不少带着武器的团结兵混杂在人群之中,他们见到柳江清手段高明,都喝起彩来,人群中不断传来对瘦衙役调笑之语,并没有人上来相助,都乐得看平日飞扬跋扈的瘦衙役吃些苦头。 “你们都不许过来,否则就砍了他。”柳江清挟持着瘦衙役慢慢地向着街道拐角走去。众衙役投鼠忌器,眼睁睁地看着柳江清消失在钟楼街道上。 慈州府上,瘦衙役哭丧着脸坐在屋中,头上顶着一个被柳江清用刀柄砸出来的大包,屋内是一阵接阵的训斥之声。 “杀鸡取卵,那位客商说得不错,这数十家皮货铺子,如今只剩下了几家。来往的客商更是一年少过一年。就是被你败了。”训斥之人是一位头戴着许多珠宝首饰的女子,她叉着腰,指着瘦衙役的额头,“你也真是笨到家了,十几个人,竟然被三个人制住,此事在慈州城传了开去,看你的脸面往哪里放。” 瘦衙役有些沮丧地道:“大姐,赵九说这大梁来地商人颇有钱财,我才取了他六百文,又没有做其他事情。” 瘦衙役的大姐便是慈州刺史的正室,瘦衙役平素里不学无术,靠着姐夫权势,在慈州衙门当了一个衙役,虽然没有品级,但是慈州大小人物皆要看他脸色做事。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在慈州街道上榨取皮货客商的钱财,这两年来,他伙同无赖儿赵九,已从这些皮货铺子和客商赚取了巨额财产,他将这些财产大部给吞了,将少部分孝敬了姐夫和姐姐。 看着弟弟头上的大包,女子有些心疼,骂道:“大梁来的商人竟然敢在慈州打官府地人,回头你亲自到姐夫哪里将此事讲清楚,我倒要看看柳云倒底是哪一路神仙。” 无数的衙役和军士开始在城里搜捕来自大梁的商人,监察御史中的另外两人,身上带着是京兆府的公文,大摇大摆地住在了旅店里,衙役们查了一次,见他们不是大梁商人,收了二百文,便不再管他们。 慈州府地搜捕行动,害苦了柳江清三人。柳江清打昏了瘦衙役之后,三人便顺着钟楼的小巷道溜走。今日他们闲逛之时,已经发现有钟楼街有三家院子大门上贴着封条,左转右转,他们就来到了其中一家,三人迅速钻进了一家院子,消失在街道之中。 傍晚时分,天空中弥漫着各种各样饭菜味道,三人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在后背,嗅觉特别敏感,柳江清在沙门岛一年,挨了不少饿,吃了不少苦头,因此还不觉得如何难受,两个小吏已经忍耐不住,一人道:“柳兄,饿得不行了,趁天黑出去找些吃的,对付了今晚,明天想办法出城。” 另一位道:“事已致此,不如我们亮明了身份,免得受了误伤。” 通过和刘掌柜交谈,柳江清已经证实了蒋思所言皆为事实,这一趟使命算完成了一半,其余就是监察御史的本行——察州县官吏之善恶,但是发生了此事,暗访是不可能了。 柳江清沉吟了一会,点头道:“今日之事是小事,他们不会为了此事一整天搜捕我们,我们这就去最好酒楼,遇到衙役就亮明身份。” 对于巡查天下州县的监察御史,只要亮出身份,和慈州衙役的纠纷确实是一件小事。 柳江清三人大摇大摆地朝着城内灯火最亮的地方走去,果然,在城内搜索的军士、衙役皆已撤走,街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只有钟楼街上有几处灯光闪亮,正是酒楼和勾栏之地。 三人不慌不忙地进了二楼的雅间,这些雅间并非独立的房子,只是用屏风隔着而成为一个个独立的空间,能挡视线并不能隔音,三人点了一桌酒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陆续来了些人,最后来地一群人刚好在柳江清三人旁边,他们声音颇大,根本不顾岂周围之人。 酒过三巡,一个声音道:“吉老大,有两个从京兆府来的商人,明天我们想办法再多弄些。”这个声音颇有些耳熟,只是这些客人都带着浓重的慈州口音,所以,柳江清他们一时也不能肯定在哪里听过。 另一个声音又响起,道:“天杀的大梁人,居然夺刀伤人,明天我们继续搜,不怕他跑上天去,赵九,你今晚找几个人,将京兆府两人也办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正是那位瘦衙役的声音,柳江清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名小吏失手将碗碰落在地,发出轻脆的响声。 “赵九,你到隔壁去看一看,把人给我赶走。” 赵九应了一声,就来到了柳江清所在的雅间,刚一挑门帘,就看到了柳江清恶狠狠的目光。 瘦衙役眼见着赵九倒着退了出来,随后柳江清又露出头来,他反应也算灵敏,大喊一声:“大梁人在这里,大家抄家伙。” 柳江清一腿将赵九踢倒在地上,他正想表明自己监察御史地身份,眼见着一张胡凳带着风声朝自己飞来,便向旁一跃,避开了胡凳。瘦衙役常年与人争斗,身上总带着腰刀,他看着柳江清的身形,迎面一刀猛砍过去,这一刀速度极快,柳江清只得退回了房间,他顺手拿起一只碗,对着瘦衙役就砸了过去。 瘦衙役这一桌,除了赵九和另外一个衙役外,还有四个领队搜捕柳江清的军官,这几个军官见瘦衙役提刀猛砍,便一起抽出了腰刀。一名大胡子军官最为勇猛,一脚将屏风端倒,对着里面地人就砍了过去。 大胡子军官是慈州刺史手下军官,手底下挺硬,在晋州之时,屡次和党项拓跋人交手,杀伤无数,被人称为胡子将。今天他奉命搜捕柳江清等人,并不知道原因,也不需要知道原因,此时听到吉衙役的喊话声,知道旁边之人正是今日搜捕对象,便毫不客气地对里面之人下了狠手。 只听得一声惨叫,柳江清的属下被当胸砍了一刀,这一刀极为刚猛,小吏胸前立刻红成一片。 柳江清暗叫不好,用手中的胡椅将瘦衙役砸倒在地,又用胡椅挡住了胡子王势大力沉一刀,趁着胡子王从胡椅上抽刀的瞬间,大吼道:“住心,我是奉旨查案的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出了大梁城,却是见官大一级,州县官最怕监察御史,随着这一声大吼,衙役、军官们都愣了愣,不约而同停止攻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5章 杀人灭口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什么,真是监察御史,杀了监察御史的人,你们闯大祸了。” 慈州刺史王宏达看着柳江清的腰牌和相关文,把桌子敲得“嘣、嘣”直响,手上青筋暴怒,杀气腾腾地站在了小舅子面前。 刺史王宏达武将出身,向来心狠手辣,瘦衙役见过他杀人,因而面对他是总会想起他暴戾的模样,神态间不由得便会变得毕恭毕敬。 这一次,瘦衙役惹出了大麻烦,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王宏达见瘦衙役垂头丧气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飞起一脚,将瘦衙役踢倒在地,骂道:“你平日干的龌龊事,以为我不知道,给你一点颜色就去开染房,真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骂着骂着,他又狠狠地瘦衙役身上乱踢,瘦衙役不敢躲避,挣扎着跪在王宏达面前,哭丧着脸道:“我这就去陪罪。” “陪罪,杀了监察御史的人,一句陪罪就算了,只有砍了你的脑袋才能让监察御史满意。” 瘦衙役被吓得不轻,涕泪皆下,道:“姐夫,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救我一命吧。” “郎君,放过小吉吧。”瘦衙役的姐姐也得到了消息,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见弟弟跪在地上,鼻子上还在流血,便跟着跪在了王宏达面前。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王宏达这位手狠心辣的老将,对自己并不怎么漂亮的妻子却格外好,凡是妻子所求之事从来就没有拒绝过,此时看跪在地上的妻子,他猛地一顿脚,恨恨地道:“算了。你们起来吧。” 瘦衙役虽然仗着王宏达的势力,在慈州做了不少坏事,却也为王宏达赚了不少钱物,是王宏达重要的财源,这也是王宏达纵容瘦衙役的重要原因。 坐回在椅子上,王宏达左思右想,眼中渐渐露出了杀气。 在刺史府上,柳江清和另一位小吏坐在西院里。在酒楼无意中折了一人,柳江清面色沉重,而刺史许久都没有露面,更让他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门外站着几位强壮汉子,看见柳江清走了出来,就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柳江清笑嘻嘻地道:“我内急,要找地方解决。” 一名汉子斜了他一眼,道:“跟我来吧。” 来回都有两名强壮汉子护卫着,连如厕之时,一名汉子都不顾臭气,站在了柳江清身旁。柳江清心中暗自焦急:慈州军官杀死了监察官员,慈州刺史很难脱得了干系,看样子他们要杀人灭口。 绞尽脑汁。柳江清也想不出稳妥的脱身之计,那名小吏也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强自镇静,双手却忍不住颤抖不停。 这时。一名管家模样的走了进来,道:“两位大人,王刺史请到西院。” 西院,一名表情阴沉的刺史正站在院中,见柳江清走进来,道:“今天早上就听到树上有雀鸟在叫,果然有贵客光临,慈州地处偏僻。朝中人难得来一次,真是稀客吧。”他嘴上说得热情,眼光却冷冰冰的,就如要吃人一般。 几人有些尴尬地上了酒席。 几杯酒下肚,柳江清只觉腹中一阵剧痛,一股腥气就往外涌,他猛地站身来:“我是朝廷命官。奉旨察案。你意敢下此毒手,定然要被灭九族。” 刺史王宏达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上下看着柳江清。道:“明天今天是你的祭日,我会为你烧一柱香,你就好生上路吧。” 柳江清倒地之时,另外一位小吏也倒在了地上,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柳江清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大叫一声:“天亡我也。” 等到柳江清醒来之时,已是三天以后。 睁眼之时,只觉得千万只金星在眼前飞舞,眼前的所有物品再次旋转起来,柳江清又闭着眼休息了一会,竭力睁开眼睛,这一次眼前多了一位身穿灰色长衫地汉子,他微微笑道:“终于醒了,柳城尉已经睡了三天,若再不醒来,恐怕事情就办砸了。” 灰衫汉子端起一碗水,递到柳江清嘴边,道:“少喝一些,先润润嘴。” 柳江清口里正渴得冒烟,他端过碗就猛喝了一口,清水流进肚,却如铁针地肚里扎一般,他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 “慢点,别着急,小心烧了胃。” 柳江清看着灰色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就道:“我在哪里,你是谁,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柳江清,曾经的大梁城南尉,现在是监察御史。”灰衣人满脸神秘,道:“我虽然不知你慈州之行是何目的,若所料不错,是为了慈州大小官员而来。” 柳江清此时脑袋彻底清醒过来,他摇摆着站起身,对着灰衣人道:“是阁下救了我。” “是。” “我在刺史府上被人下毒,你怎么救得了我,还有,你怎么认识我?” “我是刺史府的人,其他就别问了。” 柳江清突然想到他的属下,就问道:“怎么就我一人?我的伙伴在哪里?” 灰衣人摇了摇头,露出可惜之色,“若毒药不起作用,王宏达会起疑心,这样也救不出你,所以我将草药渗进毒药中,将毒性减得很轻了,没有想到毒性依然霸道,你的同伴没有顶住,我已将其好生安葬了。” 慈州之行,是柳江清成为监察御史之后的第一次外出,所办其实是一件小案,但是,就在慈州这种小地方办这种小案了,却莫名其妙地折损了两名手下,他脑中有些乱,坐回床上。把脑袋埋在双手间。 灰衣人理解他地心情,解释道:“慈州之混乱,始于王宏达之任上,王宏达曾是建雄节度使陈思让的牙将,两人亲如兄弟,要动王宏达,必然要过陈思让这一关。” 柳江清抬起头,道:“我奉侯相之命到慈州查案。只查案,不处理,不论王宏达做了什么事情,肯定有人管得住他。” 灰衣人道:“王宏达是一个武人,他只管练兵、喝酒,倒也没有恶名,这些带兵打仗的武人凭着战功,当上了刺史、团练使、防御史以及节度使,都是这般模样,王宏达不过是其中一个,不太好也并不太坏。” 他又道:“柳城尉不能再回城了,想必此行你已有收获,就回去吧。” 柳江清睡了三天。突然间醒来,头脑一直不太清醒,此时才发现灰衣人一直称呼其为城尉,便有些怪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知道我曾经是城尉。” “我们是有缘之人,此事容以后再说,我给城尉准备了马匹、盘缠和相关文,等城尉休息几天,就可以回大梁了。” 柳江清还不敢完全相信此人,故而没有将他手下另外两人行踪告诉灰衣人,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柳江清站起身来。试着活动几下身体,仍觉得胸腹如火烧一般,“好历害的毒药,幸亏有先生相救,否则我已成了孤魂野鬼。” 灰衣人一直不肯说出身份,交待完事情之后,便离开了小院,小院里有两位相貌极为憨厚的仆人。柳江清试探着出言询问灰衣人地底细,却一问三不知,只得作罢。 柳江清和另外两名手下分开之时。曾经约定过,若在慈州出现意外,就到河中府广顺客栈汇合,休息三天之后,柳江清便顺着无定河南下,一路上,灰衣人给的相关文皆为正式通关文,他南行十分倒十分顺利,到了河中府之后,便住进了广顺客栈, 就在柳江清在慈州碰了一个大钉子的时候,大林南征军与武平周保权地谈判已经彻底破裂,大林军兵分两路,水陆并进,长江水师二百多艘战船顺江而下,直逼岳州;步骑则出澧州,直扑郎州。 武平周保权年龄虽小,却比南平高继冲要有血性,他也在将领张从富的帮助上,积极地调兵遣将。 大将杨师潘与张文表激战潭州,虽然将张文表击败,杨师潘所部也伤亡惨重,杨师潘本人中了箭伤,此次武平军领兵大将是另一名主战将领张从富。 在武平,张从富是和杨师潘齐名的将领,他见大林军水师聚集江陵,早已料到大林会水陆同时南下,也作好了相应准备,他亲自率领步骑军布防于澧州,而命令武平水师在三江口严阵以待。 七月中旬,长江水岸,两百多艘战船顺江而下,面对宽阔的江面,长江水师统领杨乐和端在最大的一条玄龙船上,江风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也让他漂亮地胡须随风起舞。 杨乐和在长江上滚了二十多年,对这山山水水极有感情,当战船出了江陵城,望着一道大坝,他感叹道:“当年恒温镇守江陵,派了陈遵负责造挡水堤,荆江大堤一成,就护得了江陵百万百姓,这才有——江左大镇、莫过荆扬的说法,遥想当年恒公,不觉为之神往。 杨乐和身边站着一名轻甲之人,他是侯云策派到长江水师的参军沈怀镜,作为宰相侯云策派来的参军,杨乐和对于沈怀镜的来意自然心知肚明,礼让有加,防范有加。荆江河道中行船,舒缓的水波和两岸的无限风光,让沈怀镜不由得想起许多优美的诗句: “雪照聚沙雁,花飞出谷莺,芳洲却已转,碧草森森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6章 长江水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浩浩荡荡的长江水师,大小战船,足足有一千艘之多,在江面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从远处看就如一条游动的长龙。 南征军水师主将杨乐和天天在水面上摸爬滚打,对此胜景早就熟悉得如自己的身体,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兴奋之情,沈怀镜是第一次看着上千艘战船行动,他一直站在船舷边上,神情激动地瞧着着船队。 杨乐和便走了过去,指着那一条长龙,道:“要论水师威武,长江水师无论如何也要数第一,沈参军以为如何?是否又是诗兴大发。” 沈怀镜看着杨乐和一张黑脸上满是挑衅的快乐,便笑道:“长江水师玄龙船数量多,当真威武得紧。” 沈怀镜来到长江水师以后,杨乐和就喜欢和其较劲,较劲的内容总是在“汴河水师和长江水师谁更历害之上”,杨乐和的观点及情绪,实际上代表了大部分长江水师军官的情绪。 从历史上看,大林长江水师向来是大林朝最大最强的水上军事力量,其实力足以笑傲江湖,只是这几年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侯云策为了利用五丈河等运河向契丹运送兵员和物资,极大地加强了汴河水师的力量,适合于狭窄水道、极有战斗力的玄蛟船,数量极速增长,达到了近五百艘,已经大大地超过了长江水师中玄蛟船的数量。 当然,论到玄龙船的数量,仍然是长江水师占了绝对优势,原因有二,一是长江水师要扼制南唐水师,必须保持强大的水师力量。才能在大林军与北方强敌契丹作战之时,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南唐军的任何冒险行为;二是长江水面宽阔,这是黄河水系特别是五丈河等运河难以比拟的,玄龙船这种大船,在长江水面作战时更具有威力。 长江水师玄龙船数量占有一些优势,汴河水师玄蛟船地数量却极多,两相抵销,长江水师的实力和汴河水师也就基本接近,这就让一向骄傲的长江水师高级军官们觉得极为委屈。 另外,汴河水师驻地在大梁,二万水师官兵随时可以通过水门进出大梁,是稳定大梁的一股重要力量,汴河水师指挥官时英又是侯云策亲信,所以,汴河水师各级军官升迁速度明显快于长江水师,已有六名汴河水师的低级军官升至长江水师担任中级军官。而长江水师军官却极少升职。 这两个原因,让长江水师不少中高级军官都有说不出的情绪。 沈怀镜十分清楚此事,因此,当杨乐和又提出这个问题之时。他便言顾左右,并不正面回答。 杨乐和常年混迹于长江水师,和大梁朝廷几乎没有勾结,是一个纯粹的水军将领,也是一个胸中没有多少弯弯绕的将领。正因为此,他才总是喜欢和沈怀镜理论长江水师和汴河水师谁是大林第一水师,若是对朝廷大事稍有敏感的将领,绝对会回避害此事,更不会在沈怀镜面前去讨论此事。 沈怀镜倒着实喜欢杨乐和直爽的性格,看着杨乐和又准备和自己较劲,便道:“杨将军,在下久在西北。你知道,西北可是干旱得紧,何尝见过这许多战船,我就拜杨将军为师傅,给我讲讲这些战船的事情。” 杨乐和是从普通军士一级一级升至长江水师副将,全靠对水战的精熟,在朝中并无照应,他对于战船了如指掌。是长江水师中有名的船痴。沈怀镜的请求正好挠到了他的痒处,他清了清嗓子。滚豆落盘一般一口气道出: “战船最初只用来运送部队和物资,专事战斗地船只出现于春秋末期的南方诸国,此时战船已有大、中、小的区别,各地船型名目有所差异,但总体来说大者用于正攻和指挥、中者用于游击、小者用于侦察。”杨乐和指着江上长龙,自豪地道:“长江水师以玄龙船为主力,玄蛟船辅助其作战,在河道较为狭窄之时,玄蛟船也可以作为主力战船,另外还有专事侦察所用蛇船、用于火攻的火船、装粮食的平船,这些船也和春秋时代一样,按大、中、小来配置,这叫做万变不离其宗。” 沈怀镜看着杨乐和一张长满了皱纹地黑脸,暗道:“古人云,术业有专攻,真是诚不欺我。”嘴上道:“这和陆地步骑的道理是一样,一支部队有侦骑,有主力部队、有侧翼部队,还有运输部队。” 杨乐和摇头道:“步兵是步兵,水军是水军,作战方式不同,各有各的门道,不要混为一谈,你别打岔,听我说。” “好,好,听杨将军说。” “汉朝是战船发展的关键,西汉地橹和钉,东汉的舵和硬帆,大大提高了战船的质量和速度,橹变桨的前后划水为左右拨水,比桨要快得多,舵则弥补了舵桨控制航向的笨拙不便,钉能使船舶更坚固,从而将战船造得更大,而硬帆使战船操作灵活、航行平稳。” 杨乐和讲到高兴处,唾液横飞,道:“西晋的大船好生了得,晋灭吴时,使用了“连舫”战船,这种船长宽各达一百八十米,能装二千余人,上设木城,四门来往皆可骑马。” 杨乐和突然说了一句粗话,“奶奶的,这哪里是战船,分明就是浮舟。老子最佩服隋将杨素,杨素灭陈时所指挥的“五牙”楼船,高达三十米,有船楼五层,可乘八百人,四面甲板还备有六架长达十五米地拍竿(注一),是玄龙船的老祖宗。” “大武造船技术也不错,船身普遍使用铁钉钉合,石灰桐油添塞船缝,战船的结构十分坚固。此外,大武还出现了轮桨、水密隔舱和水罗盘,等一会我带沈参军一一去看看这些东西。”杨乐和赞道:“这些都是好东西,没有这些玩意,如何能造得起纵横江海的玄龙船。” 沈怀镜是真心叹服,一脸谦虚好学,问道:“大林战船可有何高明之处。” 杨乐和叹息一声:“大武亡后,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你杀我,我杀你,谁顾得上造船,好工匠死得差不多了,如今的玄龙船没有能够超越大武战船,只是在细微处进行了改进。” 杨乐和看了沈怀镜一眼,“我觉得侯相是真正懂水战之人,这一年,他为长江水师配置了投石车、西蜀连弩等犀利武器,上一次到大梁这时,,他专门把长江水师的将领们留在中门下,专门讲战船上如何使用远程武器,还把我们带到汴河水师去实地观看。” “汴河水师能有今日规模和水准,全靠了侯相,若不是侯相大力提携,汴河水师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当日汴河水师演示了用投石车破敌的几艘玄龙船,手段倒真是了得,长江水师的战船上虽然也有投石车,在使用方法上还存在许多问题。” 杨乐和突然脸上露出尊敬之色』“侯相当真了得,居然在两年功夫,就让汴河水师崛起到可以挑战长江水师的地步,真是了不起。” 这些年,侯云策时常到大梁城外地船坞,他对于制船基本上不懂,就如打造黑雕军一样,极力增加玄字号战船地远程攻击能力,如今玄龙大船的攻击能力,已经达到了大林科技水平的极限。 玄龙船船首装着一架大型的投石机,可以投放石弹和火油弹。火油弹也经过了改进,原先的火油弹的火与油分开,先将油弹投了过去,然后再放火箭,新式的火油弹则在陶罐外面加上一层易燃并泌了猛火油的粗麻布,投石车发动之时,就将粗麻布点燃,陶罐落地而碎,里面猛火油自然会剧烈燃烧,这样一来,火油弹的攻击能力大大得到了提高。 战船两侧安装了四架拍竿,用来打击靠近战船的敌船,同时,两侧分别布置了十架西蜀连弩。 船尾,安装了一架中型的投石车和两架西西蜀连弩。 经过改造的玄龙船,最大兵力也经过反复核定,为了多装置武器,最后将总人数核定在五百人,包括了船员和乘员。 这已经成为汴河水师和长江水师玄龙船的标准装备。 沈怀镜久在步军服役,并不清楚水军这两年发生的变化,他第一次登上玄龙战船,见到战船上强大的远程攻击力,已经达到了普通步兵万人以上的配置,这让沈怀镜大吃一惊,不禁对长江水师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两人谈了已有一个时辰,战船前锋已经距离武平控制区不远了。 忽然,几支冲天炮,在天空中炸响,在空中形成了浓浓的红雾,随后,沿途都有指挥船上放响了冲天炮。 杨乐和神情一振,道:“前锋已经见到了武平战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7章 遭遇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冲天炮留在空中的红色烟雾,久久都未消散,在一片白云的天空中分外耀眼。 杨乐和站在船首,平静地看着远远在前方的战船,又细细地看了看两岸景致,这才对沈怀镜道:“大军前锋已经接近了岳阳地段,武平水军的阻击再所难免了,我们顺江而下,占足了地利,他们只能骚扰,不敢全力决战。” 沈怀镜对于水军实在外行得紧,并不插言,只是随着杨乐和的目光注视前方。 一名军官快速地跑了过来,道:“禀报将军,前锋军已经与武平水军接仗,武平水军有九条战船。” “果然是来骚扰。”杨乐和道:“赶走他们,不要猛追。” 传令兵走后,沈怀镜就见杨乐和所在大船上旗帜不停挥舞,随后,不少大船都开始挥动旗帜。 这些旗语看上去甚乱,其实却没有任何重复,步骑军也有旗语,只是步骑军的联络比水军方便,旗语并不是主要的联络方式,所以步骑军的旗语相较水军旗语就要简单得多。 杨乐和看着船队渐渐变化了队形,脸上严肃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对沈怀镜道:“天快黑了,前方不远处就是我们的望城水寨,我们去那里扎营。以后,望城水寨就是水军大本营了,从水寨出发,只要两个时辰,就能看到岳阳城。” 沈怀镜不由得道:“这么近,若武平水军偷袭,如何是好?” 杨乐和笑道:“我们处在上游,武平水军逆流而行。只怕费力不讨好。”他笑得很是开心,却并无嘲讽之意。 沈怀镜自嘲地笑了笑,道:“别说隔行如隔山,同是打仗,步战和水战也有这么多不同。” 杨乐和一边和沈怀镜闲聊,一边注意看着前方玄龙船上的旗语,那是前锋指挥官的坐船,突然。他脸色再度严肃起来,道:“前锋翻了一条船。” 沈怀镜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大船,前面的大船看上去就如玄蛟船一般,顶层上有两面旗帜不断地变幻形状,虽然极小,由于颜色分明,却亦看得清楚,沈怀镜对这些复杂的旗语变化就如文盲看到厚厚的一本,虽然明知里面全是文字,却一个也认不得,只有在一旁干着急。 大林南征水军前锋军有二十多艘战船,组成了第一梯队。这些战船除了一艘玄龙船和两艘玄蛟船以外,皆是蛇船,蛇船船体修长,能装二十多人,以速度快著称。 前锋队玄龙船上的指挥官黄东站在船首,仔细观察武平水军的战船,而武平军船队的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船尾,对黄东对视。 武平水军的大船名为“余皇”,余皇之名来自春秋时代的一种大船,这种大船多年来纵横江河,立下了无数战功。后来虽然败给了楚国的新式战船,但是余皇之威名,还是流传了下来,武平类似于玄龙船的大船,就取名为余皇。 此时和六艘大林军蛇船交战的便有一艘余皇和七艘冒突船,这也是一支用于侦察的武平水军,他们悄悄逆流而上,隐藏于长江边上的一条小支流上。看到了大林水军前锋出现,便顺着支流出现在长江之上,向大林前锋军侧翼冲了过去。 余皇船和冒突船出现得极为突然。大林前锋军一下就被拦腰切成两断,两军混在一起互相用箭、弩攻击对方,很快,双方就用上火箭,意图烧毁对方船支。 指挥余皇船的是武平大将张从富的幼子张景定,他站在余皇船尾,看着上游连绵不断的船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下令道:“全速向下,尽快脱离战斗,不可恋战。” 军令传下之后,余皇和冒突船便全速向下。 余皇号只比玄龙号略小一些,却比玄蛟船大得多,从侧翼冲出来之时,已将一艘蛇船撞翻,蛇船上二十多名军士在水中一沉一浮,好几人撞在随后而下的船上,转眼间便丢了性命,其余军士则拼命地向其他蛇船游了过去,好在武平船队地军士正在和大林军水师对射,没人理会落水的军士,否则,这些军士一个都难逃活命。 张景定下令之后,大多数武平战船就开始掉头而下,一条冒突船被蛇船用好几支柄钩枪连在了一起,无法掉头而下。 蛇船和冒突船相差不大,只是冒突船要略高一些,不过并没有高到阻碍通行的地步,蛇船上的军士们争先恐后地朝冒突船跳了过去,两船各有二十多名军士,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四十多人在摇摆不定的冒突船上拼死力斗, 小船上打斗不比得陆地之上,陆地之上打不赢还可以退,小船上打不赢只有跳水,这长江水面宽阔,水流喘急,后面又有无数战船,跳水和自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因此,船上四十多人都存了拼命之心,兼之船小,根本没有闪避之地,只能拼死力抗对手。 战斗极及残酷,每一刀下去,都会出现一片血光,船上惨叫声不断,断手、残臂掉得满船都是,好几颗被斩下来的人头被踢得滚来滚去。 很快,船上战斗已见分晓,大林军士取得了胜利,不过也折了十几人,损失惨重,剩下的也个个带伤,活下来地七、八个大林军军士毫不客气地将武平军士的尸体都抛向水中。 张景定是将门之后,向来眼高于顶,从来不肯吃亏,见状怒不遏,大声下令道:“船上弩手全部过来,将那几个大林兵全部射死。”此时,余皇船已经全力向下,与连在一起的两条船越来越远,张景定不觉心中烦燥,看到了一名军士动作迟缓,飞起一脚,道:“真是没用的家伙。” 幸好张景定发令极时,两条小船还要强弩的射程之内,一阵弓弩响过,正在抛尸的大林军军士射倒了两三个,其余的军士见状不好,紧紧贴在船舷之上,躲避着疾奔过来的弩箭。 武平船队全速逃走,大林船队并不追赶,只是顺水缓缓而下。 几位前锋营将校围在黄东身边,七嘴八舌地道:“黄将军,快下令追吧,他们要逃掉了。”“黄将军,快发射投石车。” “不发投石车,用西蜀连弩给他来一下也行。” 黄东面色平静,看着渐渐远去地武平水军,道:“不得擅发投石车和西蜀连弩,违令者斩。” 一位传令兵跑了过来,道:“杨将军再令,前锋不准追击,进望城水寨扎营。” 黄东扫了众副将一眼,道:“投石车和西蜀连弩是长江水师的秘密武器,岂能在这等遭遇战中泄露出去,兵者,诡道也,武圣之言各位还需三思。 众副将看着远去的武平战船,都心有不甘,不过黄东有令,众将也只得依令而行。 水寨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旱寨,另一部分停船的水寨,大林水军全部进了望城水寨,天也就完全黑了下来。 水师众将来到了杨乐和帐中,沈怀镜挂参军之名,也来到了大帐之中。水师前锋官黄东行过军礼,大声禀报前锋军交战情况。 “武平水师余皇战船一艘,冒突船八艘,从支流冲入了前锋军,撞翻蛇船一艘,我军亦缴获一艘冒突船,此战,前锋军折损四十五人,敌军损失应与我军相仿。” 杨乐和面色沉静,问道:“武平水军战力如何?” 黄东面带不屑地道:“武平余皇船大小和玄龙船接近,我军缴获冒突船后,余皇船曾经向蛇船发射了一轮弩箭,我看得仔细,船左舷只有数架床弩,船上安有拍竿,却没有投石车。” 杨乐和赞许地道:“黄将军临机处置得极好,没有暴露我军实力,却将敌军虚实探了一个大概。” 黄东又道:“只怕敌军已经见到了玄龙船船首的投石车。” “无妨,他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绝对不会想到投石车在水战中的妙用。” 杨乐和站起身来,道:“投石车利于远战,近战就成了摆设,反而不如拍竿历害,就算是远战,一架投石车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需要几十条战船一齐发动投石车,这样敌军才无法躲避。” 他在帐中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手下将领们都看着脸如黑石一样的杨乐和,没有敢出声相扰。 也不知绕了多少圈,杨乐和停了下来,道:“我军水师只有完全展开,才能充分发挥投石车的作用,三江口江面宽阔,江流缓慢,是最好的决战之地,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三江口和武平军决战,彻底消灭武平水军,控制洞庭湖,武平也自然无力抵抗南征军地进攻。” 沈怀镜再一次对杨乐和刮目相看,从这等部署来看,杨乐和不仅是一员勇将,也是一员智将,对战局把握得极好。 “我如今最担心武平水师龟缩不出,或是退入三江口以南的狭窄江南,如果那样,就算我们将武平军消灭,也会延识时间,还会受到不必要的损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8章 劝降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杨乐和身材壮实,面色黑如漆,是标准的水师将领的相貌,不过,他在长江水师中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此时,众将习惯性地随着杨乐和的思路,都在心中想着如何将武平水师吸引到三江口。 杨乐和抱着双臂思考了一会,心中已经有了主意,扭头看了一眼沈怀镜,突然问道:“沈参军,此次水师南下,侯相有何交待?” 众将心中,沈怀镜名为长江水师参军,实际上是侯云策派到长江水师的监军,沈怀镜为人谦和,众将并不讨厌他这本人,只是想到他所代表的势力,心中就有些凛然,多了些提防之意。 杨乐和突然发问以后,众将皆将目光刺向了沈怀镜, 沈怀镜心如明镜,平静地道:“离开大梁之时,侯相确实交待了在下几句话。” 杨乐和眼睛不自觉眯了眯,心道:“沈怀镜倒很是沉着,这几天同乘一艘船,谈笑甚欢,居然仍然能够守口如瓶,妈,的。” 沈怀镜微微仰着头,不自觉地学着侯云策的语气和声音,“侯相交待:两军交战,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而大梁与武平诸州相隔千里,若事事皆由朝廷决定,必定要误大事,因此,武平之事,侯相只决定打不打,至于如何打,就由南征军统帅全权负责。” 又道:“我到长江水师任参军之职,就是长江水师真正的参军,请杨将军不要对我另眼相看。” 听了这话,杨乐和黑沉沉的面皮不禁松开来,脸上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心道:“侯云策当过节度使,打过大仗。确实和一般生不一样。”嘴上道:“侯相心胸开阔,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不起,末将佩服。” 这句话杨乐和也是出自内心,当年大林军第二次往淮南之时,宰相李毂曾多次插手水军指挥,让水军吃了一个大败仗,俗语说。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这此后,杨乐和最怕作战之时接到来自朝廷或是权臣的密信,如今侯云策表态不干预具体指挥,这让杨乐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杨乐和眼中闪出一阵扎人的寒芒,对水师众将道:“既然侯相看得起长江水师,大家伙就要打起精神来。脸是父母给的,面子是自己挣的,剿灭武平水师,我请诸位去大名府逛翠红楼,每人一位红倌人。” 众将都瞪大了眼珠子。一员脸上带着伤疤的将领道:“翠红楼可不便宜。” 杨乐和大笑道:“灭掉武平水师,朝廷赏赐可不少,千金散尽还复来,难道还留在家中做种。” 众将官皆被杨乐和一席话说得眉开眼笑。沈怀镜也受其感染,跟着笑了起来。杨乐和打趣道:“沈参军身子骨弱,到了翠红楼,恐怕要抬着出来。” 正在此时,一名传令兵来到了杨乐和身前,道:“南征军行营传来密信。” 看罢密信,杨乐和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他道:“步骑军进展神速。已经接近了澧州,正在寻机歼灭武平步骑主力——张从富军。” 看着众将脸上兴奋之色,杨乐和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失了,道:“南征军行营郭帅命令务必全歼武平水师,只要结果,不问过程。”他手里举着密信,在空中扬了扬,道:“侯相和郭帅对我们长江水师寄予厚望。不能全歼武平水师。我们对不起两位大人如此厚爱。” 信任是一种支持,同是信任也是一种责任,杨乐和在获得权利的同时,也感到了肩上重如山的担子。 岳阳城内,旌旗飘扬。 武平水军统帅杨师凌站在高大的城墙上,注视长江水面,一艘蛇船顺水而下,很快就在武平水寨上了岸。 来人一身儒生打扮,身着皂褙,上衣是一领紫道服,系一领导红丝品公绦,头戴唐巾,脚上穿一双乌鞋。 等到来人自报了身份,杨师凌故意不屑一顾地道:“自古百无一用是生,杨乐和派你来做什么,难道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想让我十万雄师投降,真是笑话。” 来人正是沈怀镜,他不卑不亢地道:“我军是应你们的要求,这才发大军相助,可是你们为何出尔反尔,抗拒王师,这是何道理?” 杨师凌冷笑两声,道:“张文表之乱,早在一月前已经平息,你们为何还要派重兵南下。” “大林兵强马壮,这数年来屡次打败契丹和诸胡,保得中原平安,如今南平重归大林,武平不过十四州,如何能够挡住大林军一击,希望杨将军识时务,不要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使百姓生录涂炭。” 沈怀镜原本一幅彬彬有礼的谦和君子形象,此时语话带着刀锋,让杨师凌脸色大变,其手下将官有数人抽出了腰刀。 沈怀镜看着武平将领们抽刀,心里还是猛地紧了紧,但是脸色仍然如常,侃侃而谈道:“如今大林南征军水陆并进,陆路已经围了澧州,澧州一失,郎州也就无险可依,就算杨将军能顶住大林水师进攻,失了郎州,岳州也就成孤城,失败是注定之事,现在不降,到时就没有退路。” 杨师凌是武平大将杨师潘的弟弟,这次平定张文表之乱,杨师潘出了大力,但是其部队伤亡惨重,战斗力损失殆尽,另一位大将张从富趁机取代了杨师潘的位置,成为了武平军第一大将,这让水军统领杨师凌感到极为不满。 杨师凌得到的最新战报是张从富军与在大林南征军对峙于澧州,这和沈怀镜所说相差不多。 张家和杨家都是武平重将,从感情上来说,他并不希望张从富军获得大胜,若这样,杨家的地位必然会被张家所代替,从理智上来说,澧州是郎州屏障,若澧州之役失败,郎州必然会陷入大林军重围,郎州一失,武平也就完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希望张从富能打一个漂亮的胜仗。 对于沈怀镜咄咄逼人地语锋,杨师凌并没有生气,他脑中全是郎州、岳州、杨家、张家之事,其身后的副将大喊一声:“住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狗头。” 大林准备向南平和武平动手前,钱向南领导的军情营已向这荆湖之地渗透多年,将其内部盘根错节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沈怀镜南下之时,侯云策专门找其谈了一次话,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谈完话以后,参军封沙就将这一份情况交给了他。因此,当杨乐和商议派使节去刺激杨师凌时,沈怀镜主动承担了这项任务。 此时,应说的话全部说完了,沈怀镜听到副将的斥责,就知趣地闭口不言。 站在城墙上,正好可以看到滚滚而下的长江,一阵东南风吹过,将前方水寨的旗帜吹得笔直,杨师凌目光望向远处,似乎触到了长江上游望城水寨中地大林军战船。 杨师凌收回目光,盯着沈怀镜,道:“须知祸从口出,你就不怕掉了脑袋。” 沈怀镜淡淡一笑,道:“久闻杨将军文韬武略,均是上上之选,此等人物,自然不会计较口舌之利。” 杨师凌不愿再说,道:“你回去告诉杨乐和,要打就打,别搞劝降这一套,休得啰嗦。” 沈怀镜也不言语,行过礼,下了围墙,随后上了等候在岸边的蛇船,向着上游而去,逆水行舟,本是不进而退,但是此时正是东南风盛行之时,有了风力相助,船夫们奋力向上,蛇船速度也就并不太慢。 杨师凌对着身后的副将道:“望城水寨地处上游,占有地利,我军虽位于下游,可是现在正是东南风强劲之时,占了天时,天地、地利相抵,只怕此仗是一场恶仗。”又道:“将张景定将军传来。” 过了一会,一位传令兵跑了上来,道:“张将军已带着几支战船迎击大林水军去了。” 武平水寨大们已开,张景定正率着七八支战船出了水寨大门,上游远处,隐隐看到一些战船的影子。 杨师凌骂道:“张景定不领令就出击,违了军令,回来以后就削了他先锋官的职务,免得以后祸害大军。” 副将道:“张景定打仗是一把好手,临机应变能力颇强,前日里折了一条冒突船,回来念念不忘此事,今日定是报仇去了,他是张从富的儿子,打狗看主人,请杨将军三思而定。” 杨师凌脸上现出果断之色,道:“大战将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击败了大林水师,自然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景定率领的船队仍然是当日与大林军发生遭遇战的小船队,站在余皇号之上,东南风吹得呼呼直响,衣襟也随风飘扬。他指着远处地大林军战船,对身旁先锋副官道:“长江水师以前主要活动在淮河和长江上游,因此才有这种不大不小的玄蛟船,此船速度不及冒突船,战斗力不如余皇,实在是没有多大作用。” 两军很快就在江面上迎头相遇。 大林军战船排了鹤翼阵,两条玄蛟船在后,而十二条蛇船分成两路,向着武平水师包抄过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79章 完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张景定正是初生之牛犊,他丝毫不畏惧如狼似虎的大林军,况且中原军队在水军方面历来没有威名,所以,望着呈鹤翼阵冲过来的大林军阵势,他反而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东南风沿着河道,向上游呼拉拉地吹了过去,张景定望着余皇船上吹得笔直的军旗,不禁在心中冷笑数声,他的眼神似乎也随着这强劲的东南风,直指大林军战船。 大林军蛇船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进入弓箭射程,余皇船上一名武平军箭手开弓发了一箭,此箭借着风势,速度较平时快了许多,呼地一声,竟从左翼第三艘蛇船的头顶飞过。 这是武平军的试箭军士,专门用来为弓箭定位。 “放箭。”张景定嘴角露出了嘲讽的微笑,又自顾自笑道:“这东南风,抵得上数万雄兵。” 武平军所有的箭手拼命地向大林军放箭,羽箭借风势,威力极强,只听得破空声不断,大林军蛇船上的军士顿时被射倒许多。大林军蛇船不顾伤亡,接近了武平军的射程,纷纷张弓搭箭,准备压制武平军的箭手。但是,东南风正急,大林军处于逆风,箭速受到极大影响,不仅速度变慢,准头也差了许多。 双方兵力相差不多,但是武平军借了风势,在箭战中占了上风。大林军两艘玄蛟船,船首并没有大林军常见的投石车,只是安了两架床弩,床弩也不是西蜀连弩,而是普通的床弩。这种装备是加装投石车和西蜀连弩之前长江水师的标准装备。 指挥作战的水师指挥使刘春山见自己部下受挫,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青筋暴胀,怒吼道:“擂鼓,冲过去。” 战鼓声响起,大林军所有战船都拼命加速,只要双方纠缠在一起,武平军依靠风力所取得的优势也就不存在了。大林军战船反而可以借着上游流速,冲撞武平军战船。这时,武平战船上飞过来无数的火箭,火箭如流星一般扑向大林军战船,有好几条船燃了起来,大林军军士奋力扑救,这才保住了战船。 看着手慌脚乱的大林军,张景定轻蔑地道:“不堪一击。”又下令道:“后退。和大林军保持距离。”武平水师一边射火箭,一边不慌不忙地掉转了船头,向下游而去。 玄蛟船上“嘣嘣”数响,四架床弩发出了怒吼,玄蛟船比一般的冒突船要高。两枝弩箭带着风声从冒突船上军士的关顶飞过,一枝粗大的弩箭射在了冒突船身侧,只有一枝弩箭将一名武平水军军士钉穿。军士根本挡不住弩箭的力量,重重地摔进水里。 见大林军落入了自己的圈套。张景定知道此时武平水师主将杨师凌正站在岳阳楼上观战,望了望岳阳城,低声道:“畏敌如虎,今天就让你看看小爷的手段。”他取过硬弓,望着渐渐追近的玄蛟船,弦声一响,站在战鼓旁边的一名大林军应弦而倒。 被张景定击中的正是大林军长江水师指挥使刘春山,这一箭借着风势,来势极猛,一下就刺穿了刘春山的左腿,刘春山着实勇悍,从船上爬起来,也不管腿上的箭伤,大声催促全速向前,靠近敌船。 大林军速度加快,武平战船的速度却在减慢。双方距离不断缩短。但是,大林军战船急切之间并不能追上武平战船。武平军士借着风势不断发箭,火箭如飞蝗,将大林军战船全部笼罩其中 刘春山两眼紧紧盯着武平军中的余皇船,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追上余皇船、夺取余皇船,却忽略了武平水寨已近在咫尺。 两只船队很快就接近武平水寨的三江口水面,这是一段水流平稳、水面宽阔的水域,许多次重大水战皆在此进行。 刘春山带着船队终于在三江口追上了武平战船,大林军蛇船和武平军冒突船缠斗在一起,两条玄蛟船一左一右向张景定所在的余皇船发起了攻击。 余皇船是武平军最大战船,可载作战军士三百人左右,而玄蛟船是大林军第二大战船,可载作战军士百人左右,余皇船的船体比玄蛟船要大四分之一左右。 余皇船上军士站在船舷之上,由于居高临下,虽然面对两条玄蛟船的攻击,却仍然占了上风。 刘春山大腿受了重伤,已经站立不起,坐在船首指挥着的进攻,两名军士用大盾将其死死护住,免得其再被弓箭伤害,他不停地命令:“上船,把敌人杀光。” 两只玄蛟船都同时展开演练多时的战术动作,一部分水师军士们借着各种遮拦,对余皇船上地武平军士对攻,十多名军士一手举盾,一手持钩枪,将钩枪钩住余皇战船的船舷,趁着余皇船和玄蛟船固定在一起的时机,二十多名大林军军士将短梯子靠在玄蛟船上,拼命地向上余皇船攻去,很快,余皇船左右船舷同时响起了兵器或沉闷或轻脆的碰撞声音。 水战地残酷性再于没有退路,这对于两方同时适用。 张景定提着一柄厚重的长柄大刀守在左船舷前部,长柄大刀是其父亲张从富最心爱的兵器,沉重而锋利,刀刃处隐隐有些花纹,花纹如盘旋的飞龙一般。张氏几兄弟以张景定武艺最为精熟,张从富离开了第一线战场以后,就将这长柄大刀传给了张景定。 血战在余皇船船舷处进行。 一名大林军举着盾牌从左船舷中部翻身上了余皇船,他武艺精熟,一柄单刀舞得虎虎生风,举起盾牌挡住了当头一刀,右手单刀闪电般出动,狠狠砍在当面之敌的脸上,砍完这一刀,眼前又出现了一个尖锐的枪头,枪势逼人,他已经无法格挡,只得向左一闪,长枪“噗”地一声刺在了船舷上,枪尖入木,大林军军士不待来敌抽出长枪,单刀顺着刀杆滑下,将敌人握枪右手手指全部削掉。 就在电光火石的短短时间,依靠这名大林军军士的抗拒,又有两名大林军爬上了战船。 张景定斩杀数人,手中长刀已是鲜血淋淋。他守在船舷旁,砍翻了数名大林军军士,他瞧见此名大林军接连杀翻数人,极为了得,便大喊一声,提着长柄刀奔了过去。 那名武艺了得地大林军军士又砍翻了一个敌人,忽然一柄长刀当空劈来,刀势如风,他左右皆是刚刚爬上余皇船的同伴,闪避不得,就举着盾牌砍挡这一刀,他举盾姿势极为讲究,虽是抵挡,却并不是以硬碰硬,盾牌顺着刀势一压,已将长刀带到一边。 这一刀重逾千斤,饶是这名大林军军士了得,也觉得手臂剧震,就如被大锤砸中一般,他正待反击,大刀却如地狱的恶郎一样,划出一道孤线,狠狠地砍在了大林军军士的膝盖处,只听得“嚓”地一声响,大林军军士的膝盖已被大刀斩断,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这名大林军军士杀人杀伤数人,武平军士恨之入骨,一倒地,立刻被砍了好几刀,他抽动了数下,就没有声息。 张景定稳住阵脚后,十多名先后上了余皇船的大林军军士都被斩杀干净,武平军士正欲推开短梯,张景定命令道:“就让他们爬上来,来一个斩一个,省得我们去追杀。” 玄蛟船上,刘春山看到一个个军士从余皇战船上摔了下来,身边的军士越战越少,他热血贲张,伸手抓住大腿上的箭杆,猛一用力,将箭杆折断,钻心地疼痛让他禁不住颤抖起来,他奋力站起身来,道:“不许退,拼了。”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不偏不倚正好钉在刘春山地面门之上,将其左脸上拉出来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 正在这时,余皇船上响起了一片高呼,武平水寨的援军已到,数条余皇船出现在战场之上。 见到武平援军,刘春山心知败局已定,大吼一声,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短梯上,他手刚刚握住短梯,上面摔下一名大林军军士,此人已被大刀当头避开,脑中红白之物粘了刘春山一身。刘春山看都不看这名军士,将他推到一边,继续往上爬,刚刚露头,头顶上就出现了一片刀光。刘春山下意识地举刀格挡,他受伤多时,体力已弱,单刀根本挡不住这一片刀光。 张景定的大刀狠狠地劈在了刘春山的额头。 第二仗,大林水军完败。 大林军望城水寨,在江边观战的探子们面无人色地来到了帅帐,面色如漆的杨乐和听完战报,淡淡地道:“知道了。” 参军沈怀镜脸色却难看起来。 这一战是骄敌之战,即要让武平军看到大林军的顽强,又要让其对大林军产生轻视之心,这才能达到诱敌于三江口的目的。 刘春山是长江水师的一员悍将,每次交战,见到鲜血便如过河的卒子一样,总是悍不畏死地冲到最前面,永远不知退后,这一次骄敌之战,刘春山是不二人选。 但是,当听到刘春山全军覆没的消息,沈怀镜心中突然感到重如泰山的压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0章 战书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郎州在洞庭湖以西面,岳州在洞庭湖东面,这一带就是武平的核心区域。 洞庭湖边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向来是鱼米之乡。宽阔浩渺的洞庭湖,成为了武平的粮仓,兼之这数十年来,中原战乱不止,契丹族无数次南下,而武平所治的十四州战乱就相对较少,洞庭湖周围人口增长得十分迅猛。 而且,武平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向东顺流而下可击南唐,向西则可从长江入西蜀境,因此,大林对武平之地是势在必得。 澧州,大林军和武平军张从富所部仍然在对峙之中。两军人数相仿,数次小规模交锋,张从富军皆惨败收场,见势不妙,宿将张从富便龟缩在澧州城内,不敢轻易出战,向居于郎州的大本营发出了十几道求援信。 周保权虽然只有十一岁,和南平的高继冲相比,实在很有些英雄气概,他得到前线吃紧的消息,就命令带伤的杨师潘从各地调集人马,组成北上援军,准备在澧州与大林军决一死战。而澧州一失,大林军就直下郎州,周保权已经退无可退了。 郭炯不急不燥,等待战机的同时,拿出了黑雕军绝活,派出数支百人左右的小部队,绕过澧州城,不断袭扰武平军的粮道,将澧州与郎州的联系切得千疮百孔。 澧州周围的百姓就如暴雨前的蚂蚁,为了躲避战火,便朝着洞庭湖方向转移,洞庭湖水面极宽,有山有水有岛,利于隐藏,向来就是躲避战火的好地方。澧州战火起后,迁往洞庭湖水域的难民就如潮水般,从未继绝。 洞庭湖亦是武平水师的大后方,每天都有不少武平水师的战船游弋湖中,澧州吃紧地消息也就通过各种渠道在武平水师中传播。 岳阳城内,由于与大林水师的第一次交战取得了完胜,武平水师及守军皆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之中,城中百姓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武平水师大帅杨师凌放下手中信件,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张从富出师不利,兵困澧州城,这又给了兄长杨师潘带兵的机会,两兄弟一人执掌水师,一人掌握了步骑。只要这次打败了大林军,武平必然就会成为杨家的天下。 麾下十几员战将都看着主将杨师凌,这几天,从澧州以及郎州逃过来许多难民,已经渐渐开始动摇水师官军的士气。毕竟武平的核心在郎州,若郎州有失,水军孤守岳阳,最终只是死路一条。 张景定率军取得了全胜,事后被杨师凌训斥为擅自出兵迎敌,以功抵过,不赏不罚,但是此战地胜利,仍然使他在武平水师中赢得了喝采和尊重,使其自信心大大地高涨起来。 看到众将无语,张景定便站了出来,道:“大林军步骑甚强。可是不习水战,水师交战不仅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更需要精于水战的将领,否则就算士卒如何悍勇,也是一群乌和之众,末将愿意带兵出征,将大林军消灭在望城水寨。” 杨师凌面无表情地道:“张将军勇气可嘉,不过大林军此仗并没有出动玄龙大船。我们还看不出其真实实力,依我的判断,大林军故意示弱,想来是诱敌之计。” 杨师凌这等说法,轻易地将张景定的战功抹得一干二净。 张景定久在官宦之家,对这等明争暗斗极为清楚,心中大怒,脸色变了数变,终于忍住气,退在了一边。 “大林军水师沉兵望城水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大林军的实力如何,还需要派细作去近处观望。”杨师凌说到这,瞪了瞪眼睛,严历地道:“不遵将令擅自出兵者,斩无赦。” 张景定打了一个大胜仗,不仅没有得到主帅的褒奖,却被杨师凌夹枪带棒地教训了数次,满肚子是气地回到了水寨之中。 众将退走之后,只有参军陈泌留在帐中。 陈泌是一位极瘦极矮的中年人,神情颇有些抑郁,见杨师凌望着自己,就道:“大林军防守极严,望城水寨外围设了三道警戒线,我们的人被擒获了十多人,无法进入水寨探看实情。” 杨师凌“哼”了一声:“杨乐和是长江水师老将,我们交手了十多年,胜负各半,岂是如此好易与,张景定后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怎知其中历害。” 陈泌皱了皱眉头,道:“躲也不是办法,大林军水师逼近了岳阳城,迟早会有一场恶战,如今东南风正盛,这对我军有利,看大林军沉兵不动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东南风弱下来,等到北风起时,他们就不仅占有地利,也占有了天时。” 杨师凌叹息一声,道:“这时间,我们实在是拖不起,大林军步骑已经围了澧州,兵锋直指郎州,周保权不得已又让大哥重新领兵,大林军步骑历害,澧州之战胜负很是难料。” 陈泌脸色抑郁之色更重,“大林军步骑敢于契丹争锋,武平步骑很难取胜,固守待变,也是一个好办法,周保权屡次命令我军与大林水师决战,正是想水师打败大林军,将长江控制在手中,断掉大林军的粮道及后援,这是打败大林军的唯一办法。” “我们与大林军决战,胜负在五五之间。”杨师凌背着手来到门外,抬头看了看天空,道:“东南风还能吹十多天,过了八月,就要弱了。” 陈泌从二十来岁就跟在杨师凌地身边,深得其信任。他亦抬头望了望天空,道:“从今天开始,东南风一天强过一天,十天后,就盛极而衰。” 杨师凌咬了咬牙,神情慢慢坚毅起来,道:“我们必须与大林军决一死战。” 望城水寨,杨乐和大帐之下亦是众将云集,除了沈怀镜等少数几人,大家都面情严肃地端坐不动,前几天水师失利的阴影,压得众将喘不过气来。 杨乐和黑着脸,淡淡地道:“明天就向武平水师下战,我与杨师凌斗了十几年,这次就做一个了断。” 众将面面相觑,一名面如冠玉的少年将军站起身来,道:“杨帅,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不妨?” 少年将军昂起头,慷慨地道:“如今东南风甚强,不利于我军交战,何不按兵不动,等到东南风弱西北风起时,我们再与武平军决战。” 少年将军是禁卫军老将韩通的二儿子,他出身世家大族,少年得志,显得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因此第一个站起来提出了众将心中地想法。 杨乐和素来欣赏此子,等到他说完,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道:“大林军兵强马壮,岂能怕了武平水师,况且我们占据上游,有了地利之便,何惧小小的东南风,我还担心东南风一弱,武平水师就坚守在水寨,我们就难有作为了。” 少年韩世正觉得一向足智多谋的杨乐和简直不可理喻,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他斜着眼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怀镜,而沈怀镜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根本不理会少年韩世正的目光。 韩世正暗骂道:“沈怀镜这个狗东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杨将军也蒙蔽了。”他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其他将领们见这等情况,也不敢再进言了。 正在此时,望城水寨外出现了一条武平水师的冒突船,一名身穿长衫的汉子站在船头。很快,被蒙了眼睛地长衫汉子站在了杨乐和等众将面前。 取得蒙眼布以后,长衫汉子气度沉静地拱了拱手,道:“在下是武平水师参军陈泌,奉将军之令,前来下战。” 众将军听闻是来下战,皆瞪圆了眼睛。 杨乐和正想着要和武平水师决战,武平水师就来下战,正如打瞌睡遇到了枕头,当真是妙不可言,他假意愤怒,将战摔在地上,怒道:“小小武平水师,居然敢螳螂挡车,告诉杨师凌,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 陈泌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那么说,杨将军答应了明天的决战。” 杨乐和一拍桌子,道:“明日之战,不见不休。” 沈怀镜突然哈哈笑道:“听说岳阳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特别是女子极为俊美,等到明天我们进了岳阳城,我要好好见识一番。” 杨乐和也跟着笑道:“沈先生是黑雕军派来的特使,我给你优先权,只要是你看中的女子,尽管收入帐中。” 沈怀镜大笑道:“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何曾说过假说。” 两人这一唱一和,帐中众将见到突然间荒唐起来的大帅和参军,都如坠云中,摸不着头脑。 武平使节陈泌只是用冷眼看着两人,心道:“这沈怀镜原来是黑雕军派来的特使,此人胆气过人,看来是他在操纵大林水师。” 想到这一点,陈泌不禁心中暗喜,水战迥异于陆战,黑雕军尽管以骑射闻名天下,可是论及水战,武平水师却丝毫不惧。 “老天保佑,就让沈怀镜牢牢控制大林水师。”当陈泌带着杨乐和的承诺,被蒙着眼睛送回到小船上,他回望着水寨中如林立地桅杆,在心里不断祈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1章 远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顺着望城水寨往下流,不过数里,就到了三江口水面,这里水流缓慢、水面宽阔,正是黑脸杨乐和梦寐以求的决战地点。 从武平水寨出来,溯流而上,不到一里的路途,也到了三江口水面,这里水流缓慢,使大林战船顺流而下的冲击力大大减少,而东南风在依然强劲,三江口,正是武平水师杨师凌理想的决战地点。 杨乐和与杨师凌各自打着算盘,都将三江口定为决战之地。 天刚濛濛亮,望城水寨和武平水寨的战船均陆续开出了各自的水寨,江面的大雾散尽之时,江面上清晰地出现了两支船队。 黑脸杨乐和看着密密麻麻的武平战船,对身边的沈怀镜道:“杨师凌和我交手十来年,今天总算有一个了断,这三江口,就是武平水师的葬身之地。” 沈怀镜曾经充当了长江水师说客,虽然说两国交兵向来不斩来使,可是呈口舌之利,故意去刺激杨师凌,仍然具有许多危险,沈怀镜出使回来之后,杨乐和也不禁佩服其胆量,英雄惜英雄,对其亦就多了几分亲热。 杨乐和、沈怀镜一直担心武平水军龟缩避战,以一小队战船充当诱饵、还派人在澧州难民里散布谣言,用了种种办法诱惑、逼迫武平水军与长江水师决战。 如今,这个目的达到了。 杨乐和望着倾剿出动的武平战船,惋惜地道:“刘春山也算是一员猛将,全歼武平军以后,就用杨师凌的首级祭奠刘春山。” 武平水师主帅杨师凌正站在余皇船上,眺望着对面的长江水师。 长江水师阵形实在有些古怪,所有的玄龙船呈一字排开。玄蛟船则在玄龙船之前,也呈一字排开,蛇船则在玄蛟船的前面,如此布阵方法,在长江水战中前所未有。 杨师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张景定说得有理,大林水师今不如昔,杨乐和也算是老将,怎么会排出如此拙劣地阵势。” 陈泌站在身旁,看了长江水师的阵势,脸上抑郁的表情倒有些消散了,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道:“如今大林是黑雕军统帅侯云策在掌握实权,沈怀镜是他派到大林水师的特使,从那天的情况看来,水师实际的指挥官就是那位沈怀镜。他是一介文官,如何懂得指挥长江水师。” “长江水师也是一支精锐水师,如今被一介文官折腾成如此模样,真是让人想不到。”杨师凌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杨家和张家在武平的明争暗斗。便叹息一声,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兄弟阂墙。令亲者痛仇者快,一家如此,一国同样如此,武平如此,大林军也同样如此。” 说话间,东南风已起,浓浓地晨雾顿时全然散尽,太阳光如突飞的西蜀连弩一般,将天空刺得千疮百孔,直直的扑到了长江之上,长江以及周围的景物,突然间就明亮了起来。 杨师凌指着大林军杨乐和所在的战船,道:“大林军在长江上摆出一字长蛇阵,首尾完全不能兼顾,中间极为薄弱,擒贼先擒王。我们就集中力量直取杨乐和。” 武平战船令旗挥动。战鼓震天响起,武平水师已经开始变阵。十来艘余皇船已经开始向移动,他们的目标就是在阳光下极为醒目的杨乐和中军。 黑脸杨乐和手撑着船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武平水师,前目武平使者下了战以后,所有玄龙船和玄蛟船就做好了充分准备,无数的圆石和特殊制作的陶罐皆搬运到船,西蜀连弩也经过了检修,保持了随时可以击发的良好状态。 来到三江口的长江水师,共有五艘玄龙船,合计兵力二千人,二十五艘玄蛟船,合计兵力二千五百人,另外还有五十艘蛇船,合计兵力五百余人。玄龙船上,除了船头上地大型投石车,还是三楼甲板之上,装了一架中型投石车,玄蛟船上,则在二层甲板上加上了小型的投石车,大林军水师中的大、中、小投石车就达到了六十架。 投石车是从来就有的,猛火油也常见,可是大规模地在水战中集中使用投石车,却是最新的战术。杨乐和就是利用武平水军对于新战术、新武器、新战法的不了解,集中所有投石车,从远距离上给予武平水师以摧毁性打击。 当武平水师开始移动之时,面色平静的杨乐和眼中迸出一阵狂热,断喝道:“投石车试投。” 玄蛟船设置的是中型投石车,玄龙船上装置的是大型投石车,两者在最远距离上并不相同,但是,在三江口水面之上,武平水师皆在玄龙船和玄蛟船射程之类。 投石车第一波全部发射的是脸盆大小圆石,而且按照战前安排,全部对准了中部的余皇船,从水战常理来说,主将一般都集中在中部,位于中部,令旗及其他号令则更容易被其他船看到。 两块圆石从空中飞来,带着一阵尖利的呼啸。这两块圆石分别从玄蛟船和玄龙船发出,目的是为其他船修正射距。 武平军水寨共有余皇船十六艘,没有玄蛟船这类中型战船,除了余皇船,战阵就是近一百条冒突船,这也是杨师凌所有的本钱。 一块圆石擦着一条余皇船落到了水中,发起“咚”地一声剧响,激荡而起了水花“嘭”地一声打在了余皇船船舷之上,另一块圆石则正好打在了一条冒突船上,圆石从天而落,力量之大,虽然没有伤到人,却将冒突船船底打了一个磨盘大小一个洞,江水立刻涌了上来。 杨师凌吓了一跳,急急地问道:“缴获的大林军战船上是否有投石车?” 陈泌摇头道:“没有。”他心中暗道:“难怪大林军要蒙了自己双眼,原来不想让我看到船上的投石车。” 大林军第一次投发,已让杨师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反应迅捷,立刻下令道:“全速前进,靠近大林军。” 传令兵不断地挥动着全速前进的令旗。 大林军战船上投石车们训练有素,略略调整了角度,便开始了投发,三十三颗圆石如天水散花般朝着杨师凌所在的余皇战船袭来,杨师凌所在战船位于整个船队的正中位置,这一波圆石攻击,有两颗圆石砸在了余皇船的甲板之上,余皇甲板极为厚实,且为了三层,圆石穿透了最上层甲板,将一名武平军士生生被砸成了肉浆,不过,圆石之势也尽,砸不破第二层甲板。 陈泌急急地拉着杨师凌,道:“大帅,快到下层躲避。” 杨师凌甩开陈泌,道:“下去如何指挥,快去查看损失情况。” 这一波投石车地攻击,击毁了六艘冒突船,另有四艘余皇船受了轻伤。看到损失不重,杨师凌便放下心来,道:“大林军之技不过如此,继续攻击。” 沈怀镜和杨乐和并排站在船首,沈怀镜用手抓着船舷,手指已发白,江风中,杨乐和黑脸如漆,黑得发亮,所有皱纹全部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又一条深深的沟壑。他见敌船逼近,猛地下令道:“投火弹。” 杨乐和声大如雷,几乎赶得上黑雕军中传令兵雷公,“投火弹”三个字震得沈怀镜耳朵嗡地响了一声。 虽然东南风甚强,但是,陶罐上包着的毡子浸过猛火油,一点就着,这些陶罐重量与圆石相仿,里面全是精炼过的猛火油,三十五架投石车将这些着火的陶罐投了出去,无数条燃着火光的弧线,如死神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了武平战船。 这一波次的进攻,比第二波的准确度更高。 杨师凌所在的这船很是幸运,两个燃烧着的陶罐从杨师凌的头上掠过,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另一艘余皇船上,陶罐一破,猛火油便四处散开,迅速变成了一个大火球,东南风吹来,火借风势,更是不可遏制,武平战船本来就有用火箭袭击大林军战船的计划,战船上备有不少猛火油,大火烧到这些备好的猛火油上,火势更是不可遏制。 杨师凌这才变了脸色,他原本想借着东南风,用火箭攻击大林军战船,没有想到大林军想出来用这等毒计,反而借着东南风的势头,逆风用起了火攻之计。 此时,武平战船就如离舷之箭,只能向前,退后则始终逃脱不了大林军投石车的攻击,只不过,逆流而上,虽然有东南风相助,却也并不甚快。 大林军战船上的投石手则是拼了命发射,烧一艘战船,则近战之时就要少一分压力。 当武平水师突破大林军投石车的封锁之时,武平军十六艘余皇战船已经有九艘燃起了熊熊大火,一百多艘冒突船,有三十多艘燃了起来,火船上武平军士,乱哄哄的如无头苍蝇,他们扑不灭大火,只好纵身跳进长江,哀嚎声音在长江上起彼伏。 这些战船全是杨师凌的宝贝,也是安身立命的基础,他心如刀绞,眼中喷着火,将强弓拿在手上。 大林军战船上,沈怀镜看着突破投石车封锁的武平军战船,有些惋惜地道:“从令日作战效果来看,投石车数量仍然不够,若是多出五十架投石车,武平水师定然还会被烧毁三成。” 烧毁了武平军好几条大船,大林军水师未损毫发,杨乐和对于这种战果已经很满意了,他下令道:“准备近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2章 近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三江口,火光冲天,鲜血横流,杀声四起,往日舒缓如优雅女子的江水变成了喝了酒的杀猪匠人,狂燥而充满着血腥,让人觉得惨不忍赌。 身在修罗场中的人们面对着凶狠的敌人,忘记了恐惧,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时间恐惧。 武平水师杨师凌左手臂中了一枝弩箭,粗大弩箭将手臂活生生扯断,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就如小溪一般,而参军陈泌更惨,胸口被粗大的弩箭刺穿,弩箭冲力巨大,将他钉在了身后的船板之上。 西蜀连弩之威,充分显现出来。 当武平水师突破了投石车的封锁,两军便开始接舷战。杨师凌依然如往常一样,不避刀箭,站在船头指挥着战斗,这是杨师凌为了鼓舞士气常用的一招,当年与南唐水师交战,武平水师数次身陷险境,靠着杨师凌坚守,才能保持着军心不散,最后反败为胜。 这一次面对着强敌,杨师凌手持硬弓守在船首,将自己笔直的身影留给众手下,增添他们的作战信心。 就在武平战船接近敌船之时,大林军战船却飞过来一阵密集如冰雹的弩箭,远远超出了杨师凌的经验。 这是大林水师新式武器——西蜀连弩在发威。 西蜀连弩曾经是黑雕军的致胜武器,侯云策掌握了大林朝廷之后,黑雕军主力渐渐由西北移师至大梁,人数达到五万之众,这是侯云策最为嫡系的部队。可是,大林军队中还有韩通、向训、袁彦等大将率领的数万禁军和长江水军,这些军队跟随着林荣南征北战,也称得上大林军精税。 如何牢牢地控制住这些军队,便成了侯云策面临的重要课题。 长江水师素来精锐,只是他们长期驻扎在淮河与长江边上,除了主将以外,与朝廷的关系并不密切,侯云策看准了这一点,将长江水师主将翁明升为晋国公,调至大梁挂了一个太师空职。而令杨乐和以副将身份统领长江水师。 侯云策随后调杨乐和等长江水师将领到汴河水师操练,初来之时,杨乐和还有傲慢之心,见识了集中使用投石车以和西蜀连弩地威力之后,久经战阵的他立刻意识到这两样东西都是宝贝,嘴上虽不服软,可是态度已发生了积极的变化,不仅认真操练,还提出要在长江水师上增设投石车和西蜀连弩。 为了拉拢这一支水上精锐,侯云策当即答应了杨乐和的请求,等到杨乐和回到长江水师不久,西蜀连弩和投石车就由汴河水师运了过来。 杨乐和虽然是满脸黑光,看上去又粗又燥。心里却如明镜一样,坦然接受了这些武器,也就表示接受侯云策调遣。 他是天生的水战好手,对新武器极为敏感,西蜀连弩来到了水师以后,就立刻派出最机灵的军士来操作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等到三江口水战开始之时,水师军士们已将这件宝贝武器练得精熟。 当武平水师冲破了投石车的封锁以后,杨乐和就紧紧盯住了最大的这条余皇船,这时,太阳已升至半空,阳光从东向西照了过来。照在杨师凌由精铁细细打制的铠甲之上,格外耀眼,杨乐和眼尖,笑道:“这定然是敌将铠甲的反光,能用这等好甲,相必不是寻常人物。”他提高声音命令道:“集中全船的西蜀连弩,将此人射掉。” 身后的船将吴非道:“西蜀连弩在船舷两侧,最多只能由前面四架发射。” 西蜀连弩打造得甚为精巧。一次可发动十支,四架齐发,也就有四十支,杨乐和摆了摆手,道:“四架就四架,给我看准了,不能偏。” 四十枝粗壮的弩箭带着风雷之声,向着武平军杨师凌袭去,等到杨师凌听到异响之时,弩箭已经近在咫尺,他急忙弯腰躲避,可是仍然迟了一步,只觉左手臂一痛,竟被强弩射断。 杨师凌的手下亲卫在西蜀连弩攻击之下伤亡大半,几位侥幸逃得性命的亲卫,见主帅如游魂一般站在当地,连忙将他按倒在船舷之上,他们身上皆有铠甲,不方便撕布条,一名小头目弯着腰来到了陈泌身边,撕了一截衣服过来,回到杨师凌身边后,对着一名发呆的军士骂道:“楞着干什么,取药来。” 这名军士刚刚直起身来,又是一排弩箭射来,他运气实在太差,身上中了四箭,被弩箭强劲的力量带着飞了起来,又狠狠地钉在船板之上。 另一名武平军士再也不敢起身,趴在船甲之上,手脚并用飞快爬行,进入了船仓后,拿了一包金创药回来,几名军士将杨师凌断臂包好,本来强撑着的杨师凌流血过多,已经开始昏眩了,推开亲卫,道:“扶我起来。” 亲卫忙道:“敌人弩箭历害,站不起来,我们进船仓吧。” 杨师凌浑身开始发冷,断臂开始剧烈地痛疼起来,豆大地汗珠从发冷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强撑着对亲卫道:“取几面大盾来,我要站起来。” 这时,这艘余皇号已被杨乐和所在战船和两艘玄蛟船围住了,无数钩枪搭在了船舷之上,余皇号的军士西西蜀连弩的打击之下,损失惨重,余下军士皆肝胆俱丧,当大林军的钩枪钩住了船舷之时,竟没有人敢去斩断钩枪,杨师凌见状,怒骂道:“不准大林军上船。” 杨师凌身边亲卫们见到大林军跳上船来,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听到杨师凌之命,就提刀弄枪就向着大林军冲了过去。很快,船舷处就响起了刀枪的碰撞声、砍进骨头的嚓嚓声、濒死前的惨叫声。 此时,武平水师和大林长江水师完全已经混在了一起,三江口就如开了锅一般,四处都是追逐、进攻、逃跑的战船。 玄龙大船、余皇大船都有前面尖锐的冲角,这是用来冲撞敌船所用,先锋官张景定指挥着撞坏了一条玄蛟船,无意中看到被武平指挥船被围,立刻下令道:“朝敌船撞过去。” 此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机,张景定心中亦没有张家和杨家之争。 张景定的余皇船全速向着杨乐和地玄龙船冲了过来,大船还没有靠近,从侧翼又冲过来一条玄龙船,此船向来紧跟着长江水师指挥船,即是保护船,也是指挥船遭遇不测时的替代船,指挥官是副将全光明,他指挥玄龙船从侧翼狠狠地撞在了张景定大船的船身之上,玄龙船的冲角一下就将张景定的大船撞了一个大洞。 余皇船侧翼是用极为坚硬的铁木所制,虽然坏了一个大洞,却并没有影响到战船的安危,战船船体剧烈地晃了晃,却又与玄龙船分了开来。张景定心系着指挥船的安危,大喊道:“不许减速。” 这艘余皇战船仍然朝着杨师凌所在战船划了过去。 全光明骂了一声,“狗日地,倒滑溜得很。”话音未落,一枝铁箭从烟雾中破空而来,狠狠地插在全光明咽喉处,这一箭来势极为凌历,已将全光明的咽喉刺穿,全光明手气捂着咽喉,有些不甘地向后翻倒。 张景定转头射了一箭,也不管射中没有,放下心中强弓,取过了厚重长柄大刀,他只觉大船一震,已将围着杨师凌指挥船的一条玄蛟船撞开,战船被撞后转了方向,正好和杨师凌战船靠在了一起。 “跟我上。”张景定带着五十多名武平军士,飞身跳上了杨师凌战船。 杨师凌已经危在旦夕,余皇战船有三百军士,此时只有三十多名亲卫围着杨师凌,杨师凌左手握着一柄长枪,用长枪支撑着身体,身体摇摇欲倒。 大林水师军士眼见着就要捉住武平水师的首脑,士气大振,个个奋勇向前。当张景定跳上战船以后,大林军立刻分了几十人过来。当头一人提着一柄长枪,身穿铠甲,正是大林军指挥使吴非,他看着张景定的衣甲,知他是将官,也不出声,对着张景定就是当胸一枪刺去。 张景定举刀格挡,长枪却如吐信的毒蛇,快速地抽了回来,吴非动作十分灵便,不等张景定进攻,枪尖颤抖着又向着张景定的腹部刺去。 张景定手中大刀飞快地旋了一个小圈,长枪和大刀碰到了一起,张景定只觉手臂一震,对手的力量竟然大得出乎意料。 吴非同样不好受,正待收枪,眼前刀光一闪,敌手的大刀速度快得惊人,刀锋已到了额头,吴非武艺极为了得,遇险不慌,长枪奋力往上一举,同时往后疾退。 只听得“当”地一声,吴非长枪脱手,头盔上已有一道裂口。这时,数名军士提着长枪刺了过来,将张景定挡住。吴非暗叫一声“好历害”,从腰间取过了五虎上将弩,这是吴非到汴河水师受训之时,侯云策送给他的防身利器。 张景定见大林军指挥使居然逃得一死,暗叫一声可惜,挥刀砍翻一名军士,只觉肩膀一痛,一枝短铁弩从人群中阴险地飞了过来,刺破铠甲,伤了张景定左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3章 杀将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三江口,浓烟四起,暗血横流。 武平水军冒突船和大林军蛇船大小相当,数量相当,上百艘快速灵活的小船在水面上左冲右突,一时之间,呈势均力敌之势,谁也无法奈何对方。如此混战中,战术、阵形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只有舍命相搏的勇气才是致胜的法宝。 武平水师在战前有十六条余皇船,冲过长江水师投车石的封锁线以后,就有九艘战船被大火烧毁,剩下的七艘战船受到了大林军五条玄龙船和二十五条玄蛟船的围攻。 西蜀连弩是玄龙船和玄蛟船配置的秘密武器,所发弩箭威力不逊于普通床弩,但是每架西蜀连弩一次可发十枝弩箭,每架玄龙战船上左右船舷各配置了十架西蜀连弩,玄龙船上的西蜀连弩若同时发动,一次就能同时发出二百枝弩箭。每艘玄蛟战船上配置了十架西蜀连弩,一次齐攻能发出一百枝弩箭,这等密集的弩箭达到了水军的最高峰。 因此,双方刚一接战,武平水师就受到了重创,出现了巨大伤亡,主帅杨师凌身负重伤,参军陈泌阵亡。 黑脸杨乐和早已料到了如此结果,手抚船舷,江风吹拂,战旗哗哗之声就如仙乐一般。 武平水师与长江水师交手十几年,杨乐和与杨师凌是老对手,交手无数次,互有胜负,此时,杨乐和在指挥船上潇洒自如,杨师凌深受重伤,所部主力战船损失无数,看着杨师凌败得如此之惨。杨乐和也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侧隐之心转瞬即逝,杨乐和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张景定身上,这员用长刀的敌将着实历害,虽被铁弩所伤,仍然连杀数人,十几名大林军竟不能近身。 吴非用五虎上将弩伤了张景定以后,正待继续发动攻击,便被几名武平军士逼住,只得用腰刀与这几名军士斗在了一起。 张景定“飞”到船首以后,武平军士信心复振,更加拼死抵抗,大林军占尽了优势,却拿不下这一群哀兵。 黑脸杨乐和见到敌军使刀勇将肩膀上插着的弩箭。心中一动,对跟在身后的亲卫道:“把所有的五虎上将弩集中起来,给我跳过去,抵近发射。” 长江水师将领到大梁操练之时,侯云策赠送了给每一位将领一架五虎上将弩,又送了十架五虎上将弩给杨乐和的亲卫队。 杨乐和的亲卫早就心痒难耐,带着十名弩手,提着五虎上将弩,就跳过船去。 亲卫队跳过船后,杨乐和盯了张景定一眼。道:“拿几张捕鱼去,找准机会,将使刀敌将给我活捉了。” 十一名亲卫提着五虎上将弩,排成一排,慢慢向着杨师凌及张景定等武平军士逼了过去,五虎上将弩射速极快,箭身又短,近距离发射极难闪避。好几名武平军士想冲过来,未及身就被射倒在地。 张景定的对手是七八名大林军长枪兵,尽管他武艺高强,可是在狭窄的船板之上,要想打退这些训练有素的长枪兵,也不是一件易事。而大林军长枪兵见张景定刀法精熟,打法凶悍。并不敢逼得太紧。只是远远的站成一排,用长枪逼迫张景定。 张景定被这群长枪兵磨得没有了脾气。若大林军长枪兵全力进攻,必然会露出破绽,可是这样围成一圈并不进攻,张景定一柄厚背长刀尽管凌历,也攻不破长枪手的密集防守。 杨师凌身边的军士越来越少,柱着长枪坐在地上,头靠在长枪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同仇敌忾,张景定早已忘记了杨家与张家之争,他用眼睛余光看了看周边环境,突然上前一步,举刀砍向正前面的大林军军士。 大林军长枪手见有机可趁,待刀势用老,几枝长枪便凶狠地刺了过来,张景定眼疾手快,退后一步,身体靠在了船舷之上,右手往船舷上一撑,已腾空而起,跳回到与玄龙船并排地余皇船上。 大林军数枝长枪深深地刺在船板之上,正在用力往回抽时,刀光闪过,张景定站在余皇船上挥动着长柄大刀,厚重大刀异常快捷,将三名大林军的咽喉轻松地割开。 此时,又有几条大船靠了过来,二条玄龙船、六条玄蛟船将杨师凌和张景定的两条余皇船紧紧地挤在一起,大林军船多势众,用钩枪将两条余皇船死死钩住,不让这两条主力战船逃走。 涌上杨师凌余皇号的大林军如蚂蚁一般密集,将杨师凌战船上的武平军军士逼到了船首,战船上三百多名军士,包括增援的武平军在内,经过一番苦战,只剩下三十多人,仍在苦苦支撑着。 大林军军士从杨师凌战船上直接跳入张景定战船,展开了激烈搏杀。 张景定回到自己战船之时,发现他的战船上已出现了不少大林军军士,此时他一心想救出杨师凌,便飞快地向船头跑去,手中厚背大刀如一阵旋风,杀掉了数名拦路大林军军士,此时,十几枝短铁弩紧随着他的背影,射在船板之下,发出了“蓬、蓬”之声,只不过张景定身形极快,这些铁弩追着其身影,全都落了空。 张景定到了船首之时,左手挽着一根粗绳子,右手提着大刀,紧跑几步,凌空而起,荡回到杨师凌战船之上。手持五虎上将弩的十一名亲卫一直不眨眼地盯着张景定,他飞身而起之时,身体也就彻底暴露,给了五虎上将弩发射的极好机会。 半空中的张景定无法闪避来势凶狠地铁弩,右腿和右腰之上,分别又中了一枝铁弩。张景定落到船首,不顾伤痛,几步就到了杨师凌的身边。 杨师凌低垂着头,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身上衣物浸泡在血水之中,没有了任何吸呼。 此时,三江口战局已经明朗,武平七条余皇战船被玄龙船和玄蛟船团团围住,经过了西蜀连弩的突然打击以后,兵力损失极为严重,又被群狼一样的玄蛟船死死地缠住,除了张景定和杨师凌的战船,其他战船皆失去了抵抗意志。 余皇战船被歼灭已成定局,剩下的冒突战船对大局没有多大影响了。 吴非在张景定面前吃了小亏,手提五虎上将弩,战在外围不断偷袭张景定,张景定右腿上的短弩就是他所射,当张景定荡回到杨师凌战船之上,吴非手上的五虎上将弩只剩下三枝短弩,转过身去,跑了几步,跳上了二层甲板,站在甲板上,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 吴非看着十一名五虎上将弩手还在一层甲板上,便指着他们喝道:“你们全部上来。” 十一名五虎上将弩手上了二层甲板,吴非摸了摸隐隐有些作痛的额头,狠狠地道:“对准大刀敌将,射死他。” 余皇船首,又有十几名亲卫倒在了大林军刀枪之下,这些亲卫皆是杨师凌亲选,战斗意识和战斗技能明显强于一般的武平军士,如今主帅已阵亡,面对着大林军喊叫着投降的叫嚣声,这些亲卫的抵抗意志也在消弱。 江面,无数小船仍在搏杀,此时张景定已没有退路,只能跳入长江,如能上了冒突船,或许还可以逃出生天,他心中稍一犹豫,听得一阵破风之声,黑黝黝的铁弩如群蜂一样扑了过来。张景定一咬牙,猛地矮身,大叫一声,不顾一切从船头跃进江水之中。 张景定跳入长江,武平军士更是心无斗志,纷纷放下了手中刀枪。至此,余皇船上的抵抗就结束了。 那三名手拿着渔的亲卫一直寻找活捉张景定的机会,见其跳入长江,便飞快地跳回到玄龙战船之上,用绳索吊起一条小船放到长江之中,三名亲卫皆是浪里白条,水性极精,架着小船,在江中滑如江鲫,不顾四散奔逃的冒突船,寻找着张景定的身影。 张景定跳到江中,手中地厚背长柄大刀自然也拿不住了,在江中挣扎了好一会,这才浮出了水面,江面上,冒突船和蛇船还没有分出胜负,在水中乱窜,双方有不少军士落入水中,将江面染成暗红血色。 张景定在水面上一边躲避着战船,一边向冒突船上的军士招手、喊话,这时江面乱糟糟一片,水中飘满了尸体,还是一些受伤军士或沉或浮。冒突船上,军士士气已丧,根本没有想到先锋官张景定会在水中挣扎。 三名亲卫划着小船找了一圈,一名军士眼尖,看到了在水中喊叫地的张景定。 一张大撒开,张景定纵然身怀万般武艺,却无用武之地,水淋淋地被三名军士拖上了小船。 三名军士将张景定按在小船上,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其口鼻出血,,等到反抗稍弱,一名军士利索地将渔收紧,将张景定缚得死死的,然后踩着他的头,掉头向着玄龙船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4章 灭国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三江口,烈日当空,不少战船仍在燃烧,浓烟被风吹得向西北窜去,水面上四处都是沉沉浮浮的尸体,江水已染成了暗红之色,顺着长江流去,形成了一条长长暗红水道。 武平水师除了少量的冒突船逃脱,几乎被全歼,主帅杨师凌阵亡,近五千军士或阵亡或投降,七艘余皇大船和四十多艘冒突船被缴获,称雄一时的武平水师从此不复存在。 武平岳阳城守将见水师主力被全歼,稍稍犹豫以后,就打开城门,率着文武官员开城投降。 大林长江水师进入岳阳城,广发布告以安定民心,大军稍事休整以后,便沿着洞庭湖向武平老巢——郎州前进。 得知武平水师覆没,郎州陷入了一片惊恐之中,岳阳一失,郎州就成了孤城。 坐镇澧州的张从富,已经知道失败是必然结局。他并不甘心失败,不顾周保权让其回师郎州的命令,向正面的郭炯军发起了攻击。黑雕军向来长于野战,武平步骑出城决战,正好趁了郭炯的心愿。 黑雕军久与胡人相斗,作战也大有胡风,一支骑兵悄悄绕到张从富军的后方,然后在两军对阵中突然杀出,张从富军两面受敌,再无斗志,兵败如山倒,四散奔逃。 张从富在亲卫护卫下,一路拼杀,向郎州方向狂奔数十里,但是,他还是没有逃过黑雕军骑兵的追击,在西山上被黑雕军生擒。 张从富军覆没以后,郎州防守也完全崩溃。十一岁的周保权毕竟年幼,得知澧州张从富军被全歼以后,便表现得如正常的少年人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完全放弃了对大局的控制,众官纷纷逃离郎州城。 杨师潘准备带残军与大林军拼死一搏,却被强弩射杀在郎州街头,武平军群龙无首。军士便成群结队地在城中抢劫,纵火焚城,然后各自奔逃。 周保权在汪端等大臣护卫之下,藏在城外的一座寺庙里,很快就被四处搜索的黑雕军骑兵发现,黑雕军骑兵身影出现在寺庙之后,汪端便脚底摸油,逃之夭夭。周保权无奈之下,只好走好庙门,向大林军投降。 至此,“传国三世,有地数千里,养兵十万人”的武平政权正式灭亡了。 荆湖地区“南通长沙、东距建康、连通巴蜀”,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此战是大林王朝统一战争的初战,初战告捷。不仅使大林占据了长江中游的战备要地,切断了西蜀和南唐两大割据政权之间的联系,更极大地鼓舞了大林军的士气。 活捉周保权之后,郭炯立刻命令八百里加急送回大梁城。 八月大梁城,浓浓的日头如尖头椒一般火辣,五丈河、金水河等河流上空云蒸雾罩,侯云策从虎威军军营出来,跨过桥就欲回南城府弟。无意中看到阳光下金水河闪闪发亮,顿时回想起幼年时随父出行的情景。 望着这一条河水,侯云策勒住了马头,心里一痛,猛然间又回到了大侯朝。 另一个世界,父亲曾经高坐在皇位上,母亲却在烈火中消失,这些画面都成为侯云策内心深处的一个症结。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地湿润着其心灵。 这些亲人就如高高在空中地风筝,飞得极高极远,时而隐在云层间,时而又露出依稀身影,全凭着细细的一条线连结在一起,侯云策有时也在怀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线会不会折断? 林中虎跟在侯云策身边三年多,已经成为继陈猛、杜刚、罗青松之后贴身护卫,侯云策在桥头停下来之后,他警惕地将手放在五虎上将弩之上,细致地观察周边情况。 桥对面,出现了一队人马,虽然是大热天,这些人马皆穿着厚重的皮甲。 两支人马迎头相遇,侯云策一位亲卫提马上前,低声而严历地道:“前面的,让开。” 对面马队也有一名军士上来,道:“这是韩将军的马队,你们让开。” 这两人说话都低沉而严历,都没有让开的意思。 侯云策见到这一支人马,思绪立刻就从另一个世界中收了回来,从这一支人马地穿戴来看,应是来自更北方向。 侯云策知道来人是谁,提马上前,大笑道:“是韩将军吗,多日不见,在下实在是思念得紧。” 对面也驰过来一匹战马,马上坐着一位身体肥壮的将军,他翻身下马,虽然体肥却也敏捷异常。 来者正是幽州节度使韩通,韩通原本是侍卫司亲军禁副都指挥使,也就是李重进副手,但是,他与李重进向来格格不入,所辖人马虽属于侍卫司禁军,却多是青州兵,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系统,当年就算是李重进也指挥不动他的人马。 林荣讲究平衡之道,正因为韩通相对的独立性,才让其成为李重进的副手,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不让李重进所辖侍卫司禁军成了铁板一块。 韩通此人颇为忠厚,爱兵如子,只喜欢军中之事,从来不渗合到朝廷中来,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军人,也因为此,林荣又让他担任着大梁总巡检,负责着大梁城的社会治安。 大林军北伐成功以后,韩通就被委以大任,成为幽州第一任节度使,他率领两万禁军镇守幽州,又招募了不少边民组成团结兵,手下也就有三万多人马,凭险据守幽州,不时和契丹军交手,他作战极为稳重,虽没有精彩绝伦战例,却也是中规中矩,防守极严,没有让契丹军占到任何便宜。 在韩通的后面,就是沧州节度使袁彦,其手下也有二万禁军和一部团结兵。 五丈河将汴河、黄河以及沧州以北、幽州以南的拒马河联结成相通的水系,大梁城内的援军、物资可以通过五丈河直接到达幽州地界。 林荣和侯云策正是以韩通、袁彦和五丈河,构筑了纵深极宽的防线,防线构筑好以后,幽云十八州就成为了契丹人难以逾越的屏障,契丹主耶律述律当年欲报夺取幽云之仇,就只得绕道北汉来攻击大林军,这给契丹军的行动带来了极大地不便,当杨光义率领着禁军北上以后,交战数月,契丹军损失极重,耶律述律被迫撤军。 自从这一战之后,东北边境虽然小冲突不断,却没有出现大患,大林军这才能够放心地南下剿灭荆湖之地。 幽州是大林朝份量最重地一个边镇,韩通是最为重要的边境节度使,如何用好韩通,又不让其成尾大不掉之势,是侯云策极为关心之事。 韩通下马之后,看着一身长衫的侯云策满脸带笑地走了过来,就一撩衣角,准备跪下,不过,他这个动作慢吞吞的,就是想看看侯云策是什么态度。 侯云策也极为配合韩通的动作,紧走一步,扶着韩通,道:“老将军鞍马劳顿,真是辛苦了,走,在下在府中为老将军备下薄酒,我们痛快地喝一杯。” 侯相掌权这一段时间,朝廷不断下旨,从盐、茶开始,将各节镇的财源一点一点地收走了,又下旨收回了六、七个支州,这让不少节镇都心有疑虑,韩通接到两道圣旨,这才回到了大梁。 他万万没有想到,进入大梁之后,就意外地遇到了侯云策,此时他正想摸摸侯云策的底牌,听了侯云策的邀请,便笑道:“久闻侯相府中有四方名厨,今天末将可有口福了。” 侯云策挽着韩通胳膊,笑道:“在下从小就爱各方美食,走到哪里,总要带几个好厨子,尝尽天下美食,是在下从小就有的心愿。” 韩通也笑道:“有美食必有美酒,我在幽州王府的地窖里,找到些沉年老酒,清洌甘醇,在下可不敢独享,特意带了十坛回来,准备让侯相品尝,今天我们可不醉不归。” 两人就下马,挽着、胳膊漫步往南城区而去。 正要行至南城区,中心大道上飞来了一匹快马,从马上骑手的装束来看,正是八百里加急的骑手。 侯云策和韩通避让到路边,让这匹快马从身边跑过,侯云策看着韩通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道:“八百里加急,定然是好消息,若在下猜得没错,南征军已经攻陷了郎州。” 韩通从幽州出发已有半个多月了,一直坐在船上顺水而下,并不清楚荆湖战情,闻言道:“这么快就拿下了荆湖?” “十天前,杨乐和率长江水师在三江口全歼了武平水师,岳阳一失,郎州门户洞开,澧州军只能与南征军决战。”侯云策对黑雕军战力极为自信,道:“南征军皆虎狼之师,武平步骑根本不是对手,八百里加急信,定是报捷信。” 大梁城市场繁荣,不时遇上回骨、粟特、大蕃以及倭人,他们大多认识侯云策,都恭敬地让到路边行礼致意。 走了没有多久,身后传来了急促地马蹄声,一位中门下的小吏,骑着战马,飞快地赶了过来,他眼尖,瞧见了在步行的侯云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兴奋地道:“禀报侯相,南征军打下了郎州,活捉了周保权。” 近十年来,大林国力蒸蒸日上,拒北汉、伐西蜀、征南唐、讨党项、战契丹、灭荆湖,战事虽有波折,却每次都取得了胜利,这些胜绩,大大的增强了大林百姓的自豪感,拓宽了大林百姓的胸襟,整个大梁都因为无数胜仗而充满了蓬勃向上、跃跃欲试的活力。 随着如郭炯等一批年轻人因为征战而成为朝廷重臣,越来越多的少年郎开始投笔从戎,耗尽心血、苦读十年博取的功名,哪里及得上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的诱惑。 古令中外,凡是一个国家如太阳般初升,必然有这样一批热血青年。 侯云策看着热情的人群,不由得回想起在另一个世界,在大侯朝,征战百胜,内政却极为粗陋,每胜一战,百姓就多有破产,饿死不在少数,大侯朝之败,非战之罪,实为内政之罪。 侯云策和韩通沿着街道走向南城,荆湖已平定的消息也不知从什么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来,民众的热情就如火星落入了盛满猛火油的大桶里,瞬间被点燃了,城里很快就出现了欢呼的人群。 看着欢呼的人群,侯云策心里冷静异常,脑海中不断地浮想起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景,他低低地叹息一声,低声对韩通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这些胜仗,都是儿郎们用命换来的,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通从军数十年。自然知道战争的残酷,道:“久在战场之人,谁都不愿意打仗,只是胡人凶狠,只有打他娘的。” 韩通曾是林荣亲信,与林荣可以说是无话不说,如今侯云策虽说权倾天下,可是毕竟不是皇帝。因此,他说话也没有太多忌讳。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他们见到侯云策,都恭敬地避让到一边,侯云策一行人就如破浪的海船一般,在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路。 “是啊,有些仗不得不打,有些仗迟早要打。我们为将的职责,就是打胜仗,而打胜仗地目的就是让敌人不敢打仗。” 韩通哈哈笑了一声,道:“正是如此,胡人亦怕凶人。打得狠了,他们就不敢来了。” 城南侯府,赵英坐在主屋里,小柳也跟着坐在下首。小梅则站在小柳身后,细细地为其梳妆。 小梅、小柳是赵英的贴身使女,自从小莲子死后,就跟在了赵英身边,数年时间,女大十八变,两个女子都长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女。赵英看着小柳的眼光颇有些复杂,即有疼爱。又有怜惜。梳妆完毕,小柳站起身来,已是一身贵族女子的装束。 上身着短襦,下穿着长裙,而这短襦是按照大武人习惯所特定,除了有短的特点外,还用了袒领,袒领始现于唐朝宫廷的嫔妃和鼓舞会者。里面不穿内衣。将柔软袒露于外,这样不仅可以显露出颈部地曲线。还可以展现柔软的健美。 只是大武内乱以来,女子服饰渐趋保守,这种袒领只有世家女子在正式的场合才穿。 与短襦相配的,是帔帛,所谓帔帛,由轻薄的纱料制成,帛上常绘有图案花纹,极为柔美富丽。 “小柳,走两步看看。” 小柳神情间有些羞涩,就在赵英面前走了几步,行走间香风习习,衣袂飘飘,绰约风姿更是显露无疑。 赵英站起身来,取过一个用来着色的小毛笔,在小柳嘴唇上轻轻画几笔,然后退后几步,细细地看了看,笑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小柳这一打扮,真是美若天仙了。” “娘子,我。”小柳刚想说话,赵英打断道:“现在还娘子,重新来。” 小柳张了张嘴,羞答答地道:“母亲。” 赵英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便伸手牵着小柳的手,让小柳坐在了身边,小梅则依然站在一旁侍立着。 “韩家也是世家大族,你嫁过去也不吃亏,女人迟早都要走这一条,刚才得到报信,韩通老将军不久就要到府上,我已派人去请韩公子,等一会,你就和我一起出去。” 小柳对于未来一片茫然。使女地位极其低下,任由主人买卖甚至打杀,如今她突然就成了侯云策和赵英义女,又要去嫁给幽州节度使韩通的儿子,大富大贵骤然而至,她一时如觉梦中。 站在身后的小梅同样神情复杂,她和小柳一起来到了侯府,如今小柳成了侯云策和赵英的义女,身份也由使女变得高贵无比,只是此去是祸是福,实在让人担心。 这时,秦家河出现在门外,他满脸带着笑,道:“侯相和韩将军已经进了院子,我已派人去请韩公子,他人很快也就会到。” 小柳闻言,神色一黯,将头低了下去。 赵英宽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年古训,韩天禄是韩将军长子,前年妻子病死,就一直没有继弦,真是一个情深义重之人,你嫁过去,也不至于亏了你。” 小柳低声道:“娘,母亲,这我知道。” 赵英笑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梅,道:“小梅年龄也不小了,等小柳嫁出去以后,我也给你找一个好婆家。” 小梅没有料到赵英会说起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道:“小梅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伺候娘子。” 赵英微微笑道:“哪有女子不嫁人地道理,我们三人名为主仆,其实就如亲人一般,我定然给你寻个好人家。”说到这里,赵英脸上微微带笑,小梅、小柳侍候阿郎数年,两女子仍是处女之身,阿郎到真是的不是太色。 侯云策和韩通已经在大厅里坐定。 侯府有两种宴会方式,一种是大厅,摆放着茶几,这是传统的中原用餐方式,主要用来招待朝廷的重臣;另一种小厅里,摆放着胡桌,主要用来招待亲信们,比如孟殊、陈猛、郭炯等人到侯府用餐,一般就用这种大圆子。 韩通是镇守幽州重将,自然坐在了大厅,侯云策很随意地坐在了韩通对面的茶几之上,下首还留着两个位置。 过了一会,时英也来到大厅里,他一身戎装,满脸是大汗,向着侯云策和韩通行过礼,就坐在了侯云策下首。 韩通在侍卫司任副都指挥使之时,时英不过刚到枢密院,只一位职位极低的小官,几年时间,时英摇身一变,成了禁军汴河水军的主帅,还兼着宋州节度使,其地位和韩通不相上下,这就令韩通有些不爽,当时英向韩通行礼之时,他就大大咧咧地坐着受了一礼。 时英在心中大骂道:“这个韩瞠眼,仗着资历老,好生无礼。”他用眼睛瞟了一眼侯云策,按纳住怒气,不露声色,面带笑容地坐在了侯云策下首。 这时,一盆盆热菜便送了上来,侯云策知道韩通行伍出身,喜欢大碗肉大碗酒,便让最长于做汤的黄老六烧了牛肉汤、羊肉汤,又让西蜀厨师弄了卤了数条猪腿,这些香气扑鼻的大菜端上来以后,一路颠簸而入大梁的韩通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韩通虽然直爽,脾气也急燥,可在侯云策面前,他可以说粗说,但大礼上却不敢造次,只能咽着口水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面带着微笑,稳坐如泰山。 韩通看着自己下首的空位,暗道:“此人是谁,居然如此大胆,让侯相等着。” 侯云策仿佛读懂了韩通心思,指着空位,笑道:“此人韩将军很熟悉,很快就到。” 在韩通孤疑地眼光中,管有秦家河带着一位后背略驼的年轻人走进了大厅,韩通眼睛顿时瞪直了,来者正是其子韩天禄。 韩天禄正在府中用餐,听闻侯相召见,不敢有违,便惴惴不安地来到了侯府,进入大厅见到了父亲,心中略安。不过,韩天禄是大梁府寻常巡官,官小权轻,本无资格和侯相等朝廷重臣一起用餐,心里仍然着实纳闷。 酒过三巡,韩通满脸通红,也就少了些戒心,和侯云策大讲如何在幽州数败契丹兵,韩天禄听其父话里渐渐少了些分寸,粗话乱飞,暗自着急,却不敢出言相劝。 侯云策和韩通议论了一会兵事,转换了话题,道:“韩将军威震东北,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令郎素来多智,在大梁府实在屈才,我已令枢密院调令郎至汴河水师任行军司马。” 韩天禄背有些驼,被市井小儿称为“橐驼儿”,虽然他收拾了东城赵无赖以后,没有人敢当着面喊他绰号,可是韩天禄心里明白,市井小儿背后定然仍在叫他为橐驼儿,听闻要调其至水师,不禁心中暗喜,随即想起什么,心中却又出现些阴影。 韩通这才明白汴河水师大帅时英为何也坐在这里,看了一眼时英,对侯云策道:“恕在下冒昧,犬子并不长于水战,不若跟着我到幽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5章 相亲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厅里,大盆肉大碗酒,都在腾腾地冒着热气,远处传来横行、霸道低沉的吼声。 韩通军中也有好几条大狗,平日无事之时,也颇为喜欢带着大狗打猎,他侧着耳朵听了听,随即又回过神来,全神贯注地看着侯云策。 “大蕃位于高地,其地苦寒,有一种大狗最为威猛,长得就如虎狮一般,草原狼遇见这种大狗也会退避三舍。” 侯云策很敏锐地观察到韩通表情细微的变化,有意将话题转到大狗之上,果然,韩通一拍桌子,道:“久闻大蕃大狗历害,却无缘一睹真容,想不到侯相家中就有。” “纯种的大蕃大狗对主人极为忠贞,特别是成年以后的大狗,若转变主人,根本无法训服它们,人们喜爱大蕃大狗,不仅是它们的勇猛,更是因为它们的忠贞。” 韩通“哈”地笑了起来,道:“侯相此话,就把末将不请之请堵在了嘴里。” 侯云策也笑道:“大蕃浑末部被黑雕军收服了,他们养有大蕃大狗,我派人给他们说,寻一条纯种的大狗,产了幼子以后,就送到幽州来,幽州靠北,山地气候寒冷,倒与大蕃高原有些相似。” 韩天禄低头着吃菜,专心听着父亲和侯云策的对答,特别是听到大蕃大狗对主人忠贞之时,心中一动。他虽然官位低,可是官位低也有官位低的好处,长期行走于茶楼酒舍,听到了许多在高门大院听不到的消息,如今在大梁街头巷尾。到处流传着侯云策和黑雕军的故事,有和胡人交战的故事,也有治理州县的逸事,包括在同心城大娶胡女之事,这些故事得活灵活现,有些口舌伶俐的店小二,还会主动说这些故事去招揽回头客。 韩天禄跟着父亲韩通,无数次见过林荣,与同龄人相比,也算得上见多识广,这些街头传说,已在他地心中产生强烈的预感。 侯云策见韩通心思被狗牵住了,微微一笑,暗道:“飞鹰堂这些年确实有成效,将这些大员们的兴趣爱好、缺点优点弱点侦察得一清二楚。” 这几声狗叫,是林中虎故意让横行、霸道发出来的。 说了大蕃大狗。侯云策和韩通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步,侯云策道:“南征之战,长江水师立了大功,以后伐西蜀、征南唐,汴河水师也要派出人马参加南征之战。水师战事频繁,着实需要如令郎一般的人才。” 韩通仍道:“犬子愚钝,又不习水战,当不起将军厚爱。” 韩天禄此时已是心如明镜。心道:“侯云策将我放在水师之中,就是将我质于水师之中,这等帝王之术,如何瞒得过我。” 大厅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管家秦家河点头哈腰地带着赵娘子和浓妆小柳出现在大厅门口。 两位佳人出现,如一道彩虹,似乎将大厅都映亮了。 赵英先到侯云策面前行过礼,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赵英就袅袅地来到了韩通面前,行了一礼,捧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酒杯,道:“久闻韩将军大名,小女子和小女这厢有礼了。” 韩通是林荣心腹,与大小赵皇后都比较熟悉,他虽然没有见过赵英,只是赵家女子长得都极为相似。不用介绍。他就知道进来的贵妇人肯定就是赵英,急忙站起身来。道:“这可折杀末将了。”他有些怪地看了一眼赵英身后女子,据他所知,侯云策的子女都未成年,这个女儿又从何处而来。 赵英对韩通道:“常常听大姐说起韩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敬完了酒,赵英就带着义女小柳施施然离开了大厅,赵英来得突然,走得也潇洒,只有若隐若无的香气在空中飘浮。 又喝了几碗老酒,侯云策和韩通都有些微醺。 “韩将军,在下有一事相商。” “侯相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小女刚才敬酒,不知韩将军可曾有印象。” 韩通迟疑了一下,道:“令千金高贵文雅,雍容大方,嗯。”韩通很少赞美女人,说了这两句话以后,他一时也想不起应说什么。 韩天禄极为敏感,侯云策千金出来敬酒,绝对另有深意,他抬头看了看侯云策的微笑,心道:“侯云策莫非要将此人嫁给我。” 韩天禄丧妻已有两年,当赵英和小柳向他敬酒之时,身着袒领的小柳胸前一片雪白,如飞刀一般刺了他一下,他心中突地一荡,就尖着耳朵听侯云策的下文。 果然,此事与韩天禄有关。 侯云策微笑着道:“刚才跟着赵娘子来敬酒的是在下的义女小柳,她家本是秦州大族,四年前,党项房当人攻打秦州,全族人皆遇害,当时小柳母女两人正在大梁,其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悲伤过度,一病不起,赵英就认了小柳作义女,让小柳留在了侯府。” 侯云策这番话半真半假,小柳遭遇确实是如此,只是侯云策说得很含糊,当时小柳家中管家拼死将小柳带了出来,然后一路辗转到大梁城来投亲,到了大梁以后,没有想到二伯早已不知去向,他们两人花尽了盘缠,管家又重病而逝,小柳无奈之下,只得卖身为仆。 大梁侯府管家秦家河正好准备为府中增添几个仆人,特别是小莲子意外身亡以后,赵娘子身边就缺少得力的使女,他见小柳相貌娇好,两只眼睛水汪汪透着机灵,便将小柳买了下来。赵英见小柳依稀了几分小莲子的模样,心中喜欢,问过家世,便将小柳收为贴身使女。 在大林朝的贵族人家,这种贴身使女其实是要侍候夫妻俩的,赔男主人睡觉也是她们地义务。 赵英是明白人,知道如侯云策这样地位的男人,妻妾成群是寻常事,而自己还不能轻易表现出嫉妒,否则就会被扣上“善妒”之恶名,所以,她便寻了这两个家世清白的女子,用来拴住侯云策的心思,尽量减少增加小妾地机会。 而且,小梅、小柳没有亲人,也就少了许多麻烦,赵英正是看中了小柳没有亲人的优点,放心地让她和另一位经历相仿的使女小梅侍候侯云策。 只是,事情发展让赵英都没有料到,侯云策可以说天天和小梅、小柳肌肤相亲,却最终没有和这二人发生关系。 侯云策并不是柳下惠,三年多,他几乎每天都在小梅、小柳接触频繁,抱一抱已经成为寻常之事,好几次都差点走火。 只是侯云策即怜二女之经历,又随着时间增加,感情也就深厚了许多,就约束自己,不能轻易坏了小柳和小梅的亲白之身,也开始为其寻找好的婆家。 认小柳为义女,将其嫁给韩通之子韩天禄为正室,在这个时代,对于小柳这种身份的女子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极佳的结局了。 厅中诸人皆知道侯云策不会轻易提起小柳,便等着其下文。 侯云策看了一眼韩天禄,虽觉得其驼着背,形象有些不雅,可是气度颇为沉稳,与其父“韩瞠眼”之名大不一样。 “听说韩郎去年丧妻,至今未续弦,我有意将小女嫁给韩郎,两家结成秦晋之好,不知韩将军意下如何?” 韩通早就想让儿子续弦,只是儿子性情倔强,妻亡之后,心情抑郁,始终不愿接新人入房,不过,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侯云策权倾天下,提议将义女嫁给儿子,给了韩家极大的面子,而且此门亲事对于韩家来说,有百益而无一弊,因此,他立刻爽快地道:“侯相看得起韩家,此事就这样定了。” 说完,韩通就瞪大了眼睛,吹起胡子,用一幅凶神般的模样看着儿子韩天禄,他知道儿子外表文弱,却因为驼背而特别地敏感、倔强,极为担心他当场就说出反对之语。 韩天禄下意识地想要说出拒绝之语,可是侯家小女的绰约风姿在脑中一闪而过,又看到侯云策亲切笑容,并没有看到父亲正在吹胡子瞪眼睛地看着自己,只是低头不语,听到父亲当场答应,已知道此事在侯云策面前已没有挽回余地。 他此时心情复杂,想到已经亡了两年的娇妻,不禁在心中长叹息一声。 送走了韩通父子与时英,侯云策回到了主院。 赵英脸色有些不好看,侯云策进了屋子,她勉强笑了笑,道:“不知韩将军其他几个儿子如何?”她虽然知道小柳嫁给韩天禄是极好的结局,可是想起漂亮的小柳就要嫁给这个驼子,仍然觉得有一丝不舒服。 看到侯云策知其心意,道:“韩天禄虽是驼子,却是韩家几个儿子中最有出息地一个,北伐之时,他跟在父亲军,也颇能出谋划策,此事你也知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6章 嫁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小柳端着两杯清茶进了房间,这事她做过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今天她端着清茶走进了房间,却犹如走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人。 她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先将茶味重一些的放在侯云策面前,低着头,又去端来另一杯,轻轻地放在赵英面前,就准备退出屋子。 赵英见小柳拘束得紧,道:“小柳,你现在是我的女儿,身份不一样了,这些事以后就让小梅来做,明天了宫里要来一位老人,专门教教你宫中规矩。” 小梅也跟着走了进来,拉着小柳道:“姐,给你备下了小院子,你就回去吧,我来侍候阿郎和娘子。” 侯云策看着小柳和小梅,总觉得这两人就如初到沧州遇到的春兰和秋菊,春兰逝去了这么多年,她往日的容貌就如云烟一样,在心中只留下淡淡的影子,并非自己薄情,实在是大事太多,一件一件都容不得并点马虎。 等到小柳和小梅退下之后,赵英道:“这些年,小柳一直就跟着我,如今要嫁出去,倒真的如嫁女儿一样。” 赵英来到了侯云策身边,站在侯云策的背后,拥抱着侯云策,轻声道:“阿郎,小柳和小梅原来是侍候郎君的,郎君倒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这让我很是意外,也很感动。” 侯云策回手将赵英拉到身边,笑道:“谁是柳下惠,小英坐在怀中试一试。” 赵英脸一红,道:“没有关门。” 侯云策笑道:“院中又无外人。怕什么。” 赵英慎道:“小柳她们两人在外面。” 侯云策故意道“她们不是外人,一个是义女,一个是通房使女,我们房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们早就听得耳熟了。” 赵英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听了夫君调笑之语仍然觉得脸皮发烫,她凑在侯云策耳边道,道:“都是孩子的爹了。还说这些话。” 八月的天气,大梁城内热气扑面,侯府虽然种有不少大树,府内相对阴凉许多,但是,夏天就是夏天,热气在城内四处游荡,就如顽童一样。 赵英额头上泌着一层细汗。侯云策将手放在其腰间,不停动来动去。赵英娇声地道:“有了宗林和宗武,胖得腰就收不回去了,你可不准嫌弃我。”侯云策道:“这是风韵,怎算得胖。不过你也要多动一动,有空我陪你到城外骑马。” 闻听此言,赵英突然间想到皇宫中被软禁的妹妹和侄儿,道:“小妹也喜欢骑马。关在宫里已有这么久了,不知何时能放他们出来。” 侯云策没有想到赵英的思路会窜到这个敏感话题上来,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道:“小英知道地,此时绝不能放他们出来,出来就会天下大乱,平了荆湖以后。西蜀之战也就迫在眉睫,绝不能因为内部原因,影响了统一进程,这样,等到灭了南唐,再想办法将小妹和宗训送到海外去。” “阿郎,海外当真还有和中原一样大的土地吗?” “以前在北地之时,原来渤海国的水师曾经出过海。向北,他们发现了一块和中原之地一样肥沃的土地。顺海南下,有许多大岛,过了极热之地,还有另一块大陆地,土地之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我们居住的中原,也不是什么中央之国,只不过是一块较大的陆地而已。” 赵英无法想象这些土地有多大,她道:“既然海外有这许多土地,不如就象徐福一样,送小妹出海,放他们一条生路。” 侯云策有些怪地道:“不必急在一时,等到时机成熟,就让他们出海,这事我答应过,不会改变。” 赵英道:“有时我时常怕惧,今天宫中传来消息,小妹又怀上了孩子。”赵小妹和柴宗训被关在了宫中,关押之地成为了禁区,守卫皆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忠诚之士,赵英还特意挑选了几人,专门盯着软禁之地,今天,其中一人无意间发现了赵小妹的秘密。 “怀上了孩子,谁的,陈子腾吗?” “正是陈子腾,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赵英恨恨地骂道。 “不必怪他,有陈子腾在宫中陪着小妹,小妹的日子也就好过一些,先帝已去,小妹又如此年轻,守一辈子活寡也太残忍了。” 赵英虽然知道侯云策素来开通,可是也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态度,便仰着头看了侯云策好一会,随后张开双臂将侯云策紧紧抱住,道:“阿郎,跟着这许多年,小英还是有些看不透阿郎,不过,真要感谢观世音,让我嫁给了你。” 这时,主院大门响起了敲门声,封沙声音在外面道:“侯相,柳江清回来了。” 侯云策笑骂道:“这个封沙,倒真会挑时间。” 赵英红着脸笑,用手推了推侯云策,道:“快去办正事,晚上我等着你。” 侯云策又和赵英亲热了一会,这才出了房门,小柳和小梅也从房门内出来,她们两人侍候了侯云策夫妻数年,早就成了精,嘴角、眉角处却有掩不住的笑意,当然,还带着三分羞意。 跟着封沙到了小院,就见到柳江清站在小院内。横行、霸道两条大狗张着血喷大嘴和瞪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让柳江清一动不敢动,林中虎却在一边坏笑。 侯云策走到小院会客室,淡淡地对着柳江清道:“进来吧。” 柳江清是里诸子主意最多的,经过沙门岛一年的流放生活,锉了其锐气,但是侯云策还不敢完全相信他,只是让其进小院的会客室,并不让其进房。 而柳江清任监察御史,第一次处出办事,就将原本地一桩小案办成了刺杀朝廷官员的大案,他垂头丧气地跟着侯云策进了会客室。 侯云策坐在上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奏折,这才抬起头来,道:“慈州蒋思一事办得如何?” 柳江清一路奔波,进了大梁城。不敢回家,直接就到了侯府,他此时颇为疲劳,又带着几分惭愧,倒真象个落魄之人。 侯云策仔细听完了柳江清的禀报。皱着眉毛道:“连监察御史都敢杀,王宏达胆大包天了。”他盯着柳江清,又道:“柳江清,我再问你一遍。刚才所说可有半句假话,你当过城南尉,应当知道诬陷朝廷命官的后果。” “若有半句假说,请侯相以大林律法严惩下官。” 柳江清解释道:“我的下属被毒杀,尸体被刺史府内那位灰衣人掩埋,随时可以去查验,至于贼开花一事,附近的几个皮货商人都可以作证。还有,慈州原有一个大的皮货街,里面有数十家铺子,如今这些掌柜不堪王宏达妻弟欺凌,纷纷搬到了灵州去了,此事灵州的梁刺史应极为清楚。” 侯云策虽然不知灰衣人是谁,但是从刚才柳江清所说,此人应是飞鹰堂插入刺史府地内线无疑。想必是这名内线曾经在大梁飞鹰堂做过事。见过柳江清,因此出手救了他。不过,这只是猜想,真实情况要问过陈猛才知道。 侯云策暗道:“若真是飞鹰堂的人救了柳江清,密信恐怕也就这两天到达大梁。” “慈州收十比一的陌钱,太过份了,关税也高得离谱,完全是巧取豪夺,与民争利,好端端一个市场,就被一个小吏败坏了,当真是目无王法。” 侯云策对于王宏达杀人一事,并没有多少愤慨,但是听说了十比一的陌钱,便有些怒不可遏。 “贼开花这种事情,若查实了,也是大罪,看来,不杀几个贪官,这些人手就伸得太长。” 柳江清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王宏达明知我们是奉侯相之命到慈州差案,仍然敢下毒手,他是建雄节度使陈思让结义兄弟,有了陈节度在晋州为其撑腰,他才敢如此大胆。” 侯云策脸色一沉,道:“柳江清,陈思让是朝廷重臣,你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 “证据倒没有,不过民间风评我收集了一些。” “这一次慈州之行,虽然折损了几人,却也办得不错,特别是兵分两路,不至于在慈州全军皆没,也算安排得当,柳郎就先回去歇息,明日将慈州之行原原本本地上个奏折,连同那些风评,送到中门下。” 等到柳江清起身正准备离开之时,侯云策又道:“前日接到快报,说是又有一批里子弟要到大梁来参加明年春试,你抽空到灵州会馆去见见这些子弟,如何才能在大梁城立足,你是有切身体会的,我对里诸子抱有很高有希望,你曾是石山教师,在他们之中有威信,有责任不让他们走弯路,明白吗?” 柳江清诺诺退走,出了大门,心里想着小暑和孩子,便急着朝家里赶去,刚到大门口,就见到陈鱼梁、吴赤松带着十几个人,站在院中说着什么,里面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见柳江清走了进来,便喊道:“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7章 再返慈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柳江婕站在院子里,看着一身风尘的哥哥,恍然间脸上就如有了皱纹,竟和在北方石山里父亲有几分相似,心中一酸,道:“哥,还好吧。” 柳江清笑道:“吃得下,睡得着,有什么不好。”他转过身,对着另外几人道:“阿六,吴蒙,进了大梁,感觉如何?” 吴蒙是一名相貌朴实的年青人,恭敬地道:“原来以为灵州就是了不起的大城,进了大梁,才发现灵州就是一座边城,听说南方还有好几个大城,比大梁还要繁华,真是不能想象。” 柳江清初到大梁城,也曾经为了大梁的繁华而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是雄心勃勃地欲在大梁闯荡出一番事业,可是在大梁城内呆得久了,这看似光明的大城时里,有着太多的阴谋诡计、无情杀戮,他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嘿”地笑了一声,道:“这大梁城内的繁华,就如骨仆族的女子一样,可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 里倍诸子皆大笑了起来。 柳江婕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哥哥,谈吐间竟然有了些沧桑之感,想必是流放沙门岛对他打击颇深,不禁暗自神伤:侯云策真是狠心,自己一走,就将哥哥流放了。 柳江清没有注意到妹妹眼中的那一丝微妙变化,他看到小署抱着孩子站在一边,便走了过去,将孩子一把抱起,紧紧贴着孩子的嫩滑的小脸。慈州之行,差一点命丧当地,从鬼门关里把腿伸了回来,再看着鲜活的小生命,心中的感慨不足为外人道也。 阿六站在一边,脸色已是微变。 阿六的堂姐就是柳江清的妻子,石山男子多征战,妻妾成群也是寻常之事,只是阿六见到小暑貌美如花,站在院内是楚楚可怜。又见到柳江清对其幼子格外喜爱,回想起临出门时堂姐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摸摸怀中的堂姐的小包,便退入到人群中,冷眼看着曾经的石山骄傲——柳江清。 一一见面之后,大家便按照石山的习俗,在院子里摆上胡椅,大家围坐在一起,又倒了些醇香美酒,摆上了干肉,一边喝酒,一边谈天说地。 小暑抱着沉睡中的小孩,看着自己男子与这群颇有些汗臭味的汉子们聊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快乐,也跟着高兴起来。 昝居润将小暑送给柳江清之时,小暑并不感到快乐,只觉得自己就如一片浮萍,前日在昝府,今日在柳府,明日却不知身在何地,可是自从昝居润被杀,以及在沙门岛有了孩子以后,小暑就觉得终于如大树一样,有了进入土地的根须,这根须就是自己和柳江清的血肉。 小暑见孩子睡得熟了,便将孩子放回到床上。柳江婕也跟着进了小屋,坐在屋内看着哥哥的孩子。 以前,柳江婕对小暑很是反感,向来对其是爱理不理,如今有了孩子以后,自然又有些不一样。两人坐在床头,看着孩子,一时都找不到话说。小暑取过了一块方布,细心地搭在了孩子的肚子之上,柳江婕也帮着理了理布角。 柳江婕无意间碰到了小暑手掌,只觉入手处颇粗,她心中一震,伸手握住了小暑的手掌,仔细地看了看,道:“这一年,你们吃了不少苦吧。” 小暑红着脸将手抽回来,道:“这算得了什么,小时候还干过比更苦的活。” 两人这才将话头接上,接上以后就不可收拾,从澶州案获罪到流放沙门岛,再说到沙门岛两人的苦日子,说着说着,小暑眼泪便与笑容同飞。 哭过了,笑过了,两个女子出门之时,已是手牵着手。 站在院中,小暑对柳江婕道:“屋里还有些菜肉,看他们喝酒的样子,屋里地酒肯定不够喝,我出去打些老酒回来。” “怎么要你去买,仆人到哪里去了。” 小暑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郎君说要找几个仆人回来,我们这里只有几个人,根本觉得用不了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个使女帮着照顾孩子,再找一人来做饭,其他的事情我自已都做得了。” 小暑也并不是不想找使女,只是柳江清如今担任监察御史,这个职务属于中央官员,从级别上来说,和大梁府城南尉一样,但是,城南尉是实权派,平日里收入颇为丰厚,监察御史受职权所限,算得上一个清水衙门,而且,经过了澶州案,柳江清为人着实收敛了许多,也不敢轻易在这个职位上弄些手段,因此,一家人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家里请不起多地仆人。 柳江婕没有当过家,并不太明白其中的原由,只是凭着女人的直觉,知道哥哥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她看着小暑提着一个竹篮子,就跟着道:“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走到了一家肉铺,柳江婕微笑道:“屋里那群人,向来吃肉不吐骨头,再切些几腿羊肉和猪肉。” 小暑心里吃了一惊,几腿羊肉和几腿猪肉,得花去他家半月的菜钱,可是如今柳江婕提出这个要求,她又不好拒绝,只得咬咬牙齿,微笑着对肉铺掌柜道:“掌柜,三腿羊肉,二腿猪肉,不,三根猪腿。” 掌柜是个矮个子,一身横肉显得格外粗壮,他乐呵呵的道:“柳娘子,今日家里有客人吗,这么多的东西,你们两个娘子怎么拿得回去。” 柳江婕见肉铺掌柜色迷迷的,便打断道:“掌柜,你将羊肉和猪腿用绳子穿上,我们先去打酒,回来过后再来取。” 柳江婕和小暑来到了一个杂货铺子,正欲进门,门口走出了好几名身材结实的年轻人,其中一人看到了柳江婕,他吃惊地张大了嘴,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江婕。 这几个人正是柳江婕曾经的部下,看着这几人,柳江婕不禁想起了北伐时的点点滴滴,忍住了与这几人打召呼的冲动,挽着小暑的胳膊,低头着向里面走去。柳江婕打好的老酒回来,这几名人仍然站在门口,其中一人上来,拱手道:“这位娘子,你认识柳指挥使吗?” 柳江婕笑道:“家兄姓柳,是监察御史,但不是指挥使。” 这名军士摸着头,道:“原来也姓柳,这就难怪了,以前我们的指挥叫柳汉阳,不知你认不认识。“ 柳江婕忍住了和这几位部下相认的冲动,笑道:“柳汉阳是在下堂兄,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军士一抱拳,也笑道:“我就觉得娘子与柳指挥有几分相似,连声音也极为相似,原来真是一家人,烦你相告柳指挥,有机会到军中看看一起北伐地好兄弟们。” 柳江婕心中一热,柔声道:“若我见到家兄,一定代为转告。” 小暑知道柳江婕女扮男装随军北伐之事,此时见了这几名魁伟军士对柳江婕颇为尊重,不禁大为佩服,等到军士们走开,便道:“这些军士倒真的很折服你,小妹,你真了不起,” 柳江婕半响不语,北伐之岁月,倒真是很值得她留恋,过了半响,才道:“我们到肉铺里去吧。” 到了肉铺,肉铺掌柜已将羊肉和猪腿砍好,用精绳串在了一起,他笑呤呤地看着这两个女子,道:“两位娘子,我让小伙计将肉给你们送回去。”又砍了一块肥肉,道:“这一块是送给你们地,不要钱。” 小暑高兴地点头道:“以后我都在这里来买。” 小暑和柳江婕跟着小伙计,就朝家中走去。 还未到家门口,只见四、五匹战马停在了柳府大门外。 在柳府里,一名军官和一名文官正站在柳江清身边,文官是中门下给事中何保国,他手持着一纸公文,道:“柳兄,侯相有令,着你立刻再到慈州,将王宏达捉拿回大梁,这是捉拿王宏达的文。” 柳江清神情有些疑惑,正欲开口,何保国打断道:“柳郎今日才从慈州回来,辛苦得紧,可是侯相交待,解铃还须系铃人,捉拿王宏达一事,还是交由你去办理。” 王宏达是一州刺史,又是晋州节度使陈思让的爱将,手中握有不少人马,虽然有朝廷的旨意,捉拿使节也会陷入危险。 柳江清在慈州经历过一次险境,明白其中的历害,他暗自揣摩:侯云策到底是什么意思,若真想害自己,大可不必将自己从沙门岛放回来,可是交给自己这种差事,又分明是把自己往火坑中推。 何保国中进士比柳江清要晚上一年,两人平日里也相识,何保国知道柳江清是侯相从灵州带来的,又是侯相将柳江清从沙门岛赦免,明白侯相很是看重柳江清,见柳江清脸上阴睛不定,便道:“我是奉命而来,柳郎若有什么事,自可向侯相禀告。” 柳江清苦笑道:“这也是本份,在下这就动身。” 何保国笑道:“也不用这么急。”他用手指着身边的武官道:“这是虎威军都指挥使周青将军,你和他一起去。” 周青是黑雕军中年轻一代颇有名气的智将,柳江清听到周青要去,便将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喜道:“原来是周将军,在下久闻大名,有将军同行,此事易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88章 新慈州知州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梁城内的夜色,星星点点的灯火遍布全城,间或还有哑哑的丝竹之声,在一片红灯之地,更有着无数的莺声燕语,这就和宁静契丹阔的大草原大不相同。 柳江婕坐在院中,拿着一柄扇子轻轻地摇着,丝丝凉风却解不了心中烦闷,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明亮的星星,同一片天空之下,这大梁城内的星星似乎也变成了街道之上晃动的人群。 这时,喝得醉意十足的里诸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群人就准备朝屋外走去,柳江婕见哥哥柳江清也在其中,就道:“大哥,明天就要去慈州,早些休息吧。” 柳江清在酒精作用下,也显得颇为兴奋,道:“听说吴若谷回来了,陈鱼梁他们都在其府上,专门派人叫我们过去。” 柳江清说完,对着身后的一个黑影道:“阿六,到了吴若谷家中,你可不准耍赖了。” 柳江婕劝道:“这深更半夜的,被巡逻军士抓住了可不得了,大哥,你不要冒失了,阿六他们初到大梁,不能给朝中大人留下浪荡的印象。” 柳江清白天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喝了些酒,郁闷心情却少了许多,笑道:“呵,呵,小妹说的是老黄历了,如今大梁城是黑雕军的天下,城里就和灵州一样,早就不宵禁了,随你在街上怎么折腾,也没有人管,小妹曾是军中豪杰,跟我们一起喝杯酒吧。” 柳江婕她在石山之时,也常和族中男女一起到石山旁的一片草地之上,点上木柴,围着火,烤肉、唱歌、跳舞,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有在这短暂的欢聚中,才能忘掉生活的艰难、世事的无奈。 到了大梁以后,她心中也渐有一股郁气,听到哥哥的邀请,爽快地答应道:“好。就随你们一起去,不过,要稍等一会,我去换一件衣服。” 柳江婕飞快地回到屋内,从自己的衣物中,选了一件男装换上,这是她女扮男装之时地衣物,当她离开大梁回石山之时。扔了不少衣物,唯独那几件男装她舍不得扔掉,千里迢迢带回了石山,这一次,又千里迢迢地带回了大梁城。 穿着男装到了院中。柳江婕就如变了人一样,由娇滴滴的女子变成了英气逼人的俊小伙了,院中一群里辈后生,大部分没有见过柳江婕穿男装,借着挂在屋檐处不停摇晃的灯光,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柳江婕。 过了一会,满院都是压抑着的咽口水之声。 由于柳江婕换了男装,气氛反而有些变化了,这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没有刚才的快活,依次走出门去,向着吴若谷的小院子走去。 吴若谷地小院子也不甚远,穿过两条街道就到了。其间要经过一个挂灯笼最多的街道,这挂灯笼最多的地方,当然也就是夜晚就热闹的地方,自然也是天下有夫之妇最厌恶,天下大部分男人都曾经幻想过、一部分男人留连忘返的地方。 这一行人走过红灯之时,站在门口的女子便上前迎接,不料这些人目不斜视就走了过去,让这女子脸上笑容立刻掉在了地上,砸起了一团黑灰,在淡淡的灯光之下穿梭。 当这些少年人屏声静气地离开了红灯笼,不少人耳根也变得有些红了。也不知哪一个胆大的少年,在黑暗中感叹了一句:“哈,站在门口的娘子真俊。” 于是,里队伍中争论声四起,有的说这女子不够俊俏,比不上仆骨族的高鼻女子,有的坚决出声反对。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吴若谷的家门口。 刚到家门口,只见门外有十几匹马,这些马匹油光水滑,骨架子也极好,一看就是上好地战马。 柳江婕一见这些战马,心中一惊,暗道:“这些战马分明是若尔盖战马,看其鞍上用具,也是不凡,莫非是他在里面。” 随即,她摇了摇头,否了这个想法,毕竟堂堂宰相大人,怎么会深夜到普通臣子府中。 柳江清迟疑了一会,还是带头走了进去。 院子里站着十来个军士,皆挂着长长的腰刀,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两侧,这十几个军士位置选得极好,前、后、左、右,皆在其控制范围之内,他们挺胸而立,身形如山,虽然夜晚看不清面貌,也感受得到这些军士的森森杀气。 柳江清心中一震,暗道:“侯云策真的在此。” 柳江婕心里一紧,暗道:“那人真的在这里。” 里众人受这环境压迫,脸色都郑重起来。 吴若谷房中之人正是侯云策,来到吴府纯是凑巧。御史中丞窦俨在澶州案之前,就与侯云策成了好友,在澶州案中,窦俨明帮暗助,将昝居润一党几乎连根拔起,等到范质、杨光义被杀掉以后,窦俨也正式的成为了侯云策一派重要人物,在朝中与侯云策暗通声息。 窦家世代都出文臣,在读中人很有号召力,治天下必须得靠这些读人,因此,侯云策对窦俨甚为看重。窦俨偶感风寒,卧床不起,多日没有到朝中来,因此,侯云策今日有闲,吃过晚饭,便到窦府看望。从窦府回来,他便拐道来到吴府。吴府灯光比往日明亮许多,里面隐隐传来些笑声。 见吴若谷果然按时回来,侯云策脸露微兴,便登门入室。 “降州之行,吴郎有何感悟。” 吴若谷在里诸子中,做事最为沉稳,深为侯云策信任,也成为了里诸子中官位最高之人,这一次突然受命回到大梁,一路之上,他都在猜侧侯相用意如何,从朝廷近期的诸般措施,以及各节镇流传的风言风语来看,侯相是逐步削弱节镇之权,吴若谷隐约知道,急招自己回城,肯定与此事有关。 他在降州做了两年多刺史,酸、甜、苦、辣诸般滋味皆尝过,突然听到侯云策询问降州之事,便将思路迅速梳理了一个,道:“降州虽是小城,又是靠近北汉的边城,屡经战乱,百姓生活极其艰难,这两年,下官虽竭尽心力,降州百姓依然困苦,实在有负侯相厚望。” 侯云策笑道:“吴郎不必过谦,虽然到降州时间不长,可是风评甚好,吏部年考评绩也很是不错,我还记得吏部之评特意提到——吴若谷甚重农桑。” “自古王政之本在于农桑,若各州刺史都做好此事,则天下大定。” 吴若谷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如此评价,强抑内心激动,道:“下官专为农桑之事写了一个条陈,请侯相过目。” “敦本业、兴地利、戒游手、谨时候、备水早,置农器、戒苟简、厚蓄积、戒杀牛、广栽植、恤田户、无妄讼。”侯云策读了读吴若谷递上的条陈,想了一会,道:“吴郎真是一个细心人,这条陈很好。” 侯云策抬头看了吴若谷一眼,笑道:“无妄讼,这条有些意思。” 在大林朝,吏部考核官员,其中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查其地告状地人多不多,若是诉讼不断,官员的政绩就会被打折扣,这是传统法律思想在官员政绩中的重要体现,也是儒家学说在法律上的重要体现。 侯云策来自黑城,深受太师影响,对这一条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以为然,不过,他是现实主义者,知道凭一已之力在短时间无法扭转整个社会对诉讼的看法,也没有狂妄地想真正彻底地改造整个社会的思想,又看了一遍条陈,道:“把无妄讼这一条去掉,明天派人把条陈送到中门下。” 吴若谷自然想不通为什么要去掉无妄讼这一条,可是侯云策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他想得不通也必须执行,就低声道:“下官明白。” “恐怕你不太明白。”侯云策并没有责怪吴若谷的不自然,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又道:“晋州辖了降州和慈州两个支州,这一次我准备给你调一个位置,明天你就跟着周青和柳江清一起,到慈州,捉拿王宏达,你就去任慈州刺史,明日柳江清将作为钦差,带上圣旨。” 吴若谷一惊,道:“王宏达是晋州陈节度爱将,此事恐怕要慎之又慎。” 侯云策冷笑一声,道:“笑话,王宏达是大林朝朝廷命官,不是陈思让牙兵,为何要慎之又慎,大梁附近的许州、大名府、河中府、澶州等七个节镇地支州已收归朝廷,这一次,晋州、磁州二地的支州,也要一起收了。” 吴若谷明白了侯云策的意图,他道:“降州有两千团结兵,我是按照石山兵法所操练,虽然不如黑雕军精税,若事起,或能保住降州不失。” “降州之事,就交给杨徵之吧。” 吴若谷一惊,道:“杨大人屈尊到降州,以他的才干,自然可保降州无事。” 杨徵之是大梁府二尹,这个位置颇为重要,不过,毕竟是大尹副手,所说所为总有不少牵绊,侯云策手下人才缺,也想着历练杨徵之,让他独掌一州,以使这些侯系官员尽快成熟起来。 侯云策对吴若谷很是满意,道:“按常理,吴郎要休息几天再上路,可是时间紧急,你明天就出发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0章 人间俗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看到柳青叶,侯云策下意识地勒住了战马,但是,他只是稍稍愣了愣,又继续向前走。柳青叶曾经与自己在房交过手,算是有,有一面之缘,却没有深交下去,这种情况到小店相见,没有任何意义。 店内,借着街道上隐约的闪光,柳江婕看到侯云策朝店内看了一眼,一颗心似乎就要从胸膛中跳将出来,心道:“他终于看见我了。” 谁知,侯云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带着亲卫们继续前行。柳江婕万分失望,低头不语。 凌靖所坐的位置视线被挡住了,没有看见外面经过的侯云策,仍然沉浸在明日的货运之中,对几个徒弟感叹道:“大武人诗云,商人重利轻别离,我以前深以为然,如今成了商人,才知道其中酸甜苦辣,哎。” 大武内乱以来,世事大乱,儒家不兴,商人的地位比前朝就有所提高,大林朝,太祖和出身贫寒,林荣也当过商人,侯云策更是重视商业,所以,大林朝从整体上并不歧视商人,许多大地主本身也从事着商业活动。 郑绍用袖子擦了擦沾着黄羊肉的嘴唇,道:“我听说,侯相初到沧州之时,是沧州刘家的小伙计,他命真好,小伙计也能当宰相。” 柳青叶和柳江婕一样,也看见了从小店门口经过的侯云策,没来由地心中竟微微一荡,当年在郑州侯府里,她和侯云策在房不期而遇,抹胸也被侯云策扯掉,随后她潜伏在郑州,跟踪了侯云策许久,却始终不忍心为恶父报仇而伤害了侯云策,终于选择了离开。 这一段往事过去已久。当时柳青叶不过十八岁,就如一朵正在绽放的鲜花,此事过后,柳青叶随着师傅行走江湖,七年时间,又匆匆见过侯云策两次。 此时,柳青叶成为了他人之妇,成为了孩子的母亲,所有青春往事就成了彩虹,虽然美丽异常,却永远只可远看、只可回忆,而永远不可重新拥有。 侯云策在门外转瞬即去,柳青叶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阵若隐若现的酸楚。听到丈夫议论侯云策,有些不快地道:“阿郎,莫谈他人之事。” 刘绍和柳青叶是师兄妹,他当年娶师妹之时,就如在梦中一样,如今师妹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他也就从梦中醒了过来。由于从梦中醒来,师妹的话也就啰嗦极了,他瞪着眼睛道:“胆小鬼,亏你是习武之人,在这里说说又有何妨,侯云策就是小伙计出身。” 凌靖与侯云策有过数次接触,为了西蜀唐门之事曾被侯云策所逼迫,对侯云策的手段颇有些顾忌,听了郑绍之言,便喝斥道:“少说两句,嘴巴不会发臭。” 郑绍向来是不服输的性子,听到师傅发话,仍然嘀嘀咕咕地轻声音道:“我所言不虚,上次孟掌柜喝醉了,亲口给我说的。” 邻桌一群人也是商人模样,大声议论着荆湖之战,随后几人商量着到荆湖去贩些漆器回来。 侯云策走过之后,柳江婕就觉得黄羊肉索然无味了。她出门之后,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回到了侯府,侯云策在前院犹豫了片刻,对迎上来的管家秦家河道:“熬些清粥过来,记着放些珠珠草,送到师高娘子的院里来。” 师高月明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院门依例是虚掩着,侯云策轻轻推开房门,房栓异常滑溜,显然浸过油脂,也没有许多房门常有的“吱”地摩擦声音。 院子里格外安静,屋内油灯晃动,一个影子映照在窗前。 师高月明是党项人,其相貌与一般地党项人还有所不同,到了大梁侯府以后,府中的使女皆不愿意侍候一脸胡相的师高月明,按照侯云策的想法,身边之人皆要用心腹之人,他如此,几个娘子也要如此。因此,师高月明院中只有一位中年胡女,而这位胡女并不是党项人,是很早以前到大梁来的回骨人。 此时,这位使女已早早地上床了,小院不大,也有七八间房子,就只有孤零零的两人。 侯云策就看着这个影子有些出神。 师高月明听到脚步声,抬头见侯云策进了屋,高兴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一块布料放在桌上。 “在做什么,绣花吗?”侯云策眼尖,已看清楚了桌上是一块绣着一些花朵的丝布。 师高月明将丝布拿在手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日见秋娘子绣花,好看得紧,我也绣了一朵。” 侯云策接过丝布,丝布上确实是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秋菊喜欢绣那种琐碎的细花,而师高月明的丝布则是一花独秀。 秦家河带着两个使女端着清粥就走了进来,清粥确实很清,上面还浮着一层碎碎的黄色颗粒,这正是砍碎的珠珠草。 这是侯云策最喜欢地清粥,煮法也有些不同:清粥要做好之时,就将没有用沸水煮过的珠珠草放入粥中,这样做出的珠珠草,由于滚粥荡过,就不至于苦涩难以下口,又有一种淡淡的苦味,极有回味。 侯云策深深地喝了一口,感叹道:“顿顿大鱼大肉,实在腻味,喝些清粥,真是神清气爽。” 师高月明也陪着喝了一小碗,清粥太淡,并不喜欢,道:“前些天,我做了一些肉酱,佐以葱、姜,味道十分鲜美,我取一些过来。” 揭开了肉酱盖子,只觉一股浓郁地香味传了出来,侯云策用筷子挑了一些。吃完之后,不禁赞道:“小月的手艺真是不错。” 住在侯府的几个女子,赵英被简称为小英,师高月明被简称为小月,秋菊则没有简称,侯云策在小英和小月院子过夜相应也最多。 侯云策在侯府居于绝对领导地位,并不需要压抑自己的喜好,也没有人敢于对他这种偏爱说三道四。而在下人们的眼光中。侯云策还是一个十分怜惜女人的好主人,虽然他到秋菊院子里少一些,可是他特意交待过下人,院内除赵英以外的娘子,所有供应及规格皆一视同仁。 秦家河就因为怠慢了秋菊,还被侯云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师高月明饶有兴趣地看着心爱的郎君将清粥喝完,当侯云策放下瓷碗之时,她就利索地将粥和碗都传到另一间屋子里。 侯云策皱着眉头道:“哪有比主人还先睡的使女。” “这瓜井水里镇过。”师高月明微笑不答。她端了一盘西瓜过来,又取过一小块,就喂给侯云策嘴里,又道:“中原女子都瞧不起我们。看着她们的脸色,我心里就不舒服,这个使女就行了。” “把小清接过来吧,顺便将绿珠也接来,你们在一起也好叙话。” 提起了侯小清,师高月明心里就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扯了一下,她道:“也不知小清长得好不好。” 师高月明地笑容渐渐地消失了,眼角也有了泪水。对于师高月明来说,侯小清和侯云策就是她生活中两个最重要的部分,在灵州时,则想侯云策,到了大梁,则想侯小清,特别是看到院中乖巧的小潞、文静的宗训,她心里就会被火炙烧一般疼痛。 以前不接小清到大梁。是因为大梁局势未定。现在大梁城已被黑雕军牢牢控制,危险基本消除,小清也就不必一个人孤苦零丁地留在西北。 侯云策有些怜惜地道:“这样,我明天就带信到灵州去,让他们将小清送到大梁来。” 师高月明眼睛一亮,高兴地道:“真的吗,太好了,阿郎,你让山将军接到信之后,就立刻送小清出发。”大梁侯府长期与灵州用信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信鸽的速度甚是快捷,师高月明就开始盘算起小清何时能到大梁。 得到了侯云策承诺,师高月明蓝色眼睛上满是笑意,她见侯云策脸上满是汗水,就含羞笑道:“阿郎,我让使女烧些热水,我侍候你。” 天气闷热得紧,侯云策衣衫尽湿,就道:“不必烧热水,提两桶井水,冲一冲才冷快得紧。” 两人就到了澡房里,澡房不远处,就打了一口水井,侯云策提桶,师高月明拿着厚毛巾,等到侯云策将水绞起来,侯云策就提着两个大桶到了澡房里。 长期让人侍候着,偶尔自已动动手,也是一件愉快地事情。 到了澡房,师高月明正准备帮着侯云策脱衣服,侯云策趁其不备,提起一桶水,狠狠地泼在了师高月明的身上,井水冰凉,浸得师高月明“啊”地叫了一声,她立刻也提起水桶,泼在了侯云策的身上。 面对着纷繁复杂的局势,应对着形形色色的大臣,侯云策长期以来总是戴着一层厚厚地面具,此时,澡房中这一桶井水,让侯云策暂时忘记了世间俗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1章 远行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我想去灵州接小清,路途如此遥远,我实在放心不下。” 师高月明平躺在床上,双手靠在枕上,头又枕在双手之上,这是床弟大战后最舒服的姿势,虽然说这个姿势似乎有些放,可是闺房之内,自已舒服,郎君也喜欢,放也就放吧。 侯云策彻底放松下来,睁着眼睛看着房顶,道:“小月,大梁到灵州实在太远了,这一去就是来回两趟,实在有些辛苦。” 师高月明翻过身来,道:“这一次到灵州,我还想去贺兰山看看父亲。”她有些伤感地道:“父亲是族长,只怕这辈子走不出贺兰山,也不知道我还能和父亲见上几面。” 侯云策撑起半边身体,有些吃惊地看着师高月明,“你还要到贺兰山去?” “我到贺兰山去小住一段时间,等到明年开春以后,就带着小清一起回大梁。”师高月明柔声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不合规矩,党项女子与中原女子本就有些不同,中原女子是泼出去的水,党项女子嫁出去以后,一年总要回娘家去住上十天半月。” 侯云策看了一眼师高月明,没有马上同意。 如何控制党项八部,防止其势力做大,是侯云策掌权之后时常琢磨的事情。 党项八部中,最强的党项拓跋部仍然占据着宥、夏四州。可是,次强的房当部已被黑雕军打残了,房当部至少十数年不再是强有力的军事集团,又由于扶持了师高金夺回了党项颇超族族长之位,颇超族目前为止还是服从于黑雕军指挥调度。 房当部和颇超部的归顺直接地影响了党项族的团结,拓跋族要想一统党项各部,就必然会遇到了极大的困难,这正是黑雕军争夺西北产生的有利因素。 不过,侯云策并不简单的相信凭着与师高月明的关系,颇超族就真会长期臣服于黑雕军,实力,唯有实力。才能决定着各种势力走向与聚合,他沉吟了一会,道:“既然这样,小月就回家走一趟吧,八月北上。到了贺兰山时天气正好,再晚些,贺兰山就要下大雪了。” 师高月明没有想到侯云策这么痛快就同意了自己到贺兰山的要求,天蓝色的眼睛在摇晃着的光线之下,闪着惊喜之色,她如一匹未驯化的野马,一有机会就露出了野性,跪在床上,俯下身来,道:“阿郎,阿郎。” 侯云策享受着师高月明的热情,道:“我派一百名骑兵送小月,再带些丝绸、盐和茶叶,算是我给师高族长的小小心意,还有,带几个教先生到贺兰山去。教孩子们认认字。读读圣贤之,嗯。轻点、轻点。” 师高月明心情好到了极点,也没有在意侯云策仍然称呼其父亲为师高族长,她如草原鼠一般磨着,恨不得咬下一块心爱的男人身上地一块皮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几声雷响,下起了倾盆大雨,夏日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到天大亮之时,太阳露出头来,云雨便全都消散了,空气之清新,让人感觉就如身居旷野之中一般。 下雨之时,侯云策按照老习惯起了床,昨夜师高月明就如疯了一般,缠着他不肯败退,一夜苦战,竟然真如进行了一场恶战。走到院子里,他做了几个热身运动,觉得腹部有些痛疼,揭开衣服一看,只见腹部已被咬破,露出了好几圈牙痕。回头看着依在门口的师高月明,他骂道:“疯丫头,下口不知道轻重,还真舍得下口。” 师高月明没有丝毫疲意,只觉得神情气爽,得意地笑了几声,对着回骨使女道:“快去烧点水,泡壶好茶,再弄点羊肉,煮一碗好汤。” 等到回骨女子慢条斯理地走了,师高月明捂着嘴,眨了眨眼睛,道:“每天喝一碗羊肉汤,精力就旺健得如野马,这可是我们党项族不传之秘。” 带着满身的激情和温情,侯云策走出了师高月明的偏院,封沙等人早已在小院等候,见到侯云策过来,道:“吴刺史、周将军和柳御史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这就去吧。” 雨过天晴,树叶在阳光下显得特别翠绿,叶上水滴变成了晶莹的宝石。大梁城外官道压得极为密实,中间稍稍高一些,两边挖着排水沟,虽然下了暴雨,整个官道却没有一点积水,更没有常见地灰尘,行走在其间,比平时舒服得多。 吴若谷、周青、柳江清等人辞别了送行诸官,便在两百名黑雕军亲卫的护送之下,朝着慈州方向而去。 周青是黑雕军老军,常年军中生活,特别是早年担任侦骑的经历,让他削瘦的脸部显得特别严肃。这次慈州之行,他的任务是捉拿慈州刺史王宏达,虽然他带有圣旨,可是王宏达是慈州土霸王,手下颇有能征之死士,两百黑雕军能否完成捉拿任务,这是对周青指挥能力的考验。 虽然有些困难,却也没有吓倒久经战阵、胆大心细的周青,他看着身边默默行军的黑雕军军士,又碰了碰带在身边的五虎上将弩,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吴若谷和柳江清两人皆为里部第一批到大梁的才俊,里部的全族都对他们寄予了极高地希望,石山相对封闭,又受胡人影响极大,因此,来到了大梁城这个花花世界,他们十多人适应能力各异,机缘不同,境遇也是千差万别。 初到大梁,风头最劲的是柳江清,随后没有取得功名的陈子腾异军突起,成为天子宠臣,但是,柳江清和陈子腾随后就开始落入低谷,柳江清流放沙门岛,而陈子腾已不知去向。 此时,柳江清是监察御史,品级为六品,而吴若谷所在的降州虽然是支州,他却也是四品的实权官员。 柳江清在石山之时,曾是石山院的教师,地位远非吴若谷所能相比,此时,却各有优胜之处。两人并排走了许久,柳江清没有主动说话,向来沉默的吴若谷自然也一语不发。 走了约莫数里,柳江清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地大梁城只剩下一道影子,他看了吴若谷一眼,主动道:“吴使君,王宏达你认识吗?” 吴若谷一本正经地道:“柳兄,在私下场合里,就别用使君这两个字。”吴若谷地潜台词就是:在公开的场合里,就得称为吴使君。 柳江清心中一堵,却对吴若谷地说法无可指摘。历来官场都注重秩序,没有秩序就没有了尊卑,以柳江清的品级在正式场合上,理应称吴若谷为使君。从石山院带出来的傲气仍然流趟在他的血液中,他也没有争辩,轻轻地笑了笑。 又走了数里,周青掉转马头,来到了吴若谷身旁,他的战马与吴若谷战马并排在一起,恭敬地道:“吴使君,你在降州有多少人马。” 吴若谷是刺史身份,周青理所当然与他商议事情,就将柳江清扔在了一边。 吴若谷解释道:“晋州是节镇,辖有慈州和降州,三州最强的人马皆在晋州,慈州刺史王宏达曾是陈思让牙将,在慈州也有一些打过仗的军士,另外还有一些团结兵。” 说到这,他又道:“我到降州来任刺史,是侯相所命,陈节度只给了一百人马,而且是老弱之士,刺史有保境安民之职,我也就练了些团结兵,当然不能同黑雕军相比,也不知能否派上用场。” 周青点头道:“有总比没有好。” 柳江清在其后,不紧不慢地道:“捉拿王宏达,得看陈节度的脸色,若他有异动,二百黑雕军和降州团结兵根本无用。” 陈思让兵力虽强,却也强不过李筠和李重进,况且他族人多在大梁,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犯了罪的牙将而变成反贼,吴若谷对此了解得极为清楚,因此并不担心陈思让会与朝廷作乱。 听了柳江清之语,暗自道:捉拿王宏达,不过是一出戏,收回支州才是侯相的真实意图,这也正是杀鸡给猴看的老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2章 宣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大武时代,晋州原本不是边境重镇。大林立国以后,北汉成为了大林北面强敌,晋州的地位这才突显出来,成为了西北部牵制、抵抗北汉的重要节镇。而且,晋州西北面,就是党项拓跋部所占据的宥、夏等诸州,晋州军承担着两方面的防务,在朝廷支持之下,实力渐显。 周青等一行人出了大梁城,三日过后就来到降州地界。吴若谷目前的身份仍然是降州刺史,就自去降州城,其任务是稳住降州,静观其变。等到柳江清宣读了圣旨,并捉拿了王宏达以后,他才到慈州走马上任。 再降州城舒服地住了两天,补充了粮草,第三天,周青一行才离开降州城,又行了三天,来到了距离晋州城不过二十里地的驿站。 驿站只提供七品以上官员以少量随员的食宿,周青带着两百人的马队,自然住不进驿站,周青和柳江清两人也就跟着马队在野外宿营。 天刚破晓之时,远处传来一声响箭,紧接着马蹄声响起,被惊起的晨鸟在林间不停地盘旋、鸣叫。 周青站在溪边,正在用冷水擦脸,听到响动,快步走回帐篷,抓起了放在一旁的五虎上将弩。柳江清跳出了小帐,只见到黑雕军军士纷纷奔出,都站在战马前,手中握紧手弩,盯着马蹄声响起的地方。 虽然周青所带的只是两百人的马队,但是在宿营之时,他仍然下令所有帐篷按照野战宿营要求来安排,因此,听到了哨兵发回的响箭声,军士们奔出帐篷就地展开防御。 柳江清也曾在石山参加过与周边胡族的冲突,对行伍之事并不陌生。他见到黑雕军亲卫们皆面色平静地正对着马蹄声来处,手持五虎上将弩,没有一丝散乱,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黑雕军真乃百战精兵。” 林子里涌出了一小队骑兵,当先是一名身穿玄甲的军官,到了营前,利落地翻身下马,大声道:“在下林玄。奉大帅之命,特来迎接钦差大人。” 周青将五虎上将弩挂在马侧,大步走了过来,道:“在下周青,龙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 两人作完了自我介绍,就相互打探了一会。 林玄身体并不强壮,匀称得有些纤细,周青在黑雕军中是出了名的细心。他一眼就见到林玄粗大的手掌,这个手掌与林玄纤细的身材并不协调,必是长期操练兵器所至。 周青见柳江清走了过来,介绍道:“这是监察御史柳江清,他才是钦差大人。” 几人寒暄了几句。林玄拱手道:“昨日驿丞派人送了信过来,大帅就命末将来迎接钦差大人,请钦差大人和周将军跟我一起进城。” 到了晋州城下,周青盯着城门看了半天。对身边的柳江清道:“难怪这晋州军战斗力不俗,你看这城门,有许多烧焦的痕迹,还有一些断掉的箭杆,这些痕迹都很新,定然是上一次北汉军犯边留下的。” 一行人鱼贯而入,晋州,由于屡受北汉犯边,有钱人家多已南迁,因此,城内行走之人皆为粗衣陋服,不过,许多人身边都挂着各式刀具。 晋州陈府,大门洞开,两排带刀亲卫虎视眈眈地立在两旁,巍然如虎,几员将官和一名圆领长衫的文人站在前院。 林玄轻声对柳江清道:“钦差大人,迎候的几人是晋州各营主将和参军大人。” 柳江清是钦差,虽然他的官位在周青之下。仍然不慢不忙迈着八字步,走向前院。 晋州军一名身材颇为高大的将军走了过来。他满脸是络腮胡子,似乎将嘴巴和鼻子全部都遮住了,只剩下一对眼睛直直地盯着柳江清。 “在下晋州节度副使孙承亮,大帅请钦差大人进内院。”孙承亮说得客气,但是却站得笔直,也常见的拱手礼也免了,更别提行大林军礼了。 周青临走前从封沙处取来了晋州军的资料,知道眼前的孙承亮和王宏达皆是陈思让手下的悍将,不过,孙承亮和王宏达向来不和,所以,陈思让就让王宏达守卫慈州,免得两个人见了面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柳江清在孙承亮引导下往内院走,周青刚跟了过去。孙承亮转过脸来,瞪着周青,毫不客气地道:“你止步,大帅只见钦差大人。” 柳江清扭头看了一眼周青,继续朝里走去。 陈思让坐在内院的阴凉处,脸沉如水。他是林荣手下地老将了,曾和韩通、杨光义等人同为林荣澶州府的亲信将领,深得林荣信任。他身着一身素服,坐在宽大胡椅上,冷冷地看着慢慢走进来的柳江清。 柳江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到陈思让身前,顿了顿,高声道:“陈思让,接旨。” 陈思让眼神很是复杂,盯着柳江清,手指在胡椅宽大的把柄上轻轻地敲打着,过了一会,突然停止敲打,慢慢站了起来。 柳江清不动声色地取过圣旨,一点一点展开,也并不宣读。 等到陈思让终于跪了下去,柳江清清郎的宣旨声这才响了起来。等到宣旨完毕,柳江清立刻换了一幅表情,恭敬地行了大礼,道:“下官柳江清见过陈节度。” 陈思让根本不理睬柳江清,坐回到胡椅上,阴沉沉地看着脸带微笑地柳江清,过了半响,才道:“王宏达有何罪,须拿到刑部。” 柳江清从怀里取过一封信,道:“下官出大梁之前,侯相给了陈节度留了一封亲笔信。” 陈思让虽然地处晋州,可是他在大梁也有不少眼线,朝中大事也大体知道,听说是侯相亲笔信,立刻郑重地接了过来。他打开信件,慢慢地读,然后将信件放进怀中,将头靠在椅子后背上,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柳江清,你官居何职?” 柳江清双手一拱,道:“在下是监察御史。” “你就是那位到慈州查案的监察御史?” “正是。” 陈思让一只手抚了抚短须,打量了一会柳江清,“哪一年的进士?” “显德三年。” “你带着几个手下就敢到慈州去查案,胆子倒不小。” 柳江清曾当过城南尉,在大梁城名气不小,可是对于拥有重兵地一方节镇,城尉自然算不上什么人物,因此陈思让并不知道柳江清的来历,脸色一变,道:“敢动我的手下,你不怕我宰了你吗?” 柳江清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官低职卑,可是奉的是陛下之命,杀了我,也就是不将陛下看在眼里,不将朝廷看在眼里。”柳江清还有一句潜台词:若杀了我,也就是背叛大林朝。 陈思让听懂了柳江清的潜台词,他哈哈笑了笑,道:“好一张利嘴。” 晚宴倒真是热闹,晋州军将军们皆到场,轮番向柳江清和周青两人敬酒,柳江清来自石山,周青侦骑出身,两人皆有一身好酒量,与将军们一一豪饮,最后被军士背了回去。周青能喝,晋州军将领倒不怪,进士出身的柳江清能喝,则出乎他们的意料,而且这个柳江清极为狡猾,他发现了一名晋州将领并不善饮,就攻其薄弱,与其痛饮数杯,将这名晋州将领喝得人事不醒。 正是由于两人皆有一身好酒量,大醉之下,倒让晋州将领亲近了许多。 柳江清回到帐中,并没有彻底喝醉。在石山喝酒防御寒地经历,让他酒量颇大,而且他还有一个绝招,就是喝不下的时候只要大吐一通,就又能继续喝酒了。因此,当他被亲卫抚回陈府的偏院之时,就趴在树边吐了一个翻江倒海,吐完之后,虽然仍然难受,却不会醉得不醒人事。 柳江清就着一桶井水简单洗漱之后,走进了亮着油灯的房间。 屋内站在一位薄纱女子,她见到柳江清推门进来,急忙上前,扶着柳江清的手臂,等到柳江清坐在了床上,她双手端过来一个白色瓷碗,道:“大人,这是上好的蜂蜜,喝了醒酒,最为灵验。” 女子面容娇好,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一身薄妙,不时乍泄春光,皮肤尤为白细,竟和白色细瓷融为了一体。 大林朝,大户人家喜欢养歌姬、家妓,专门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柳江清任城尉之时,宣徽使昝居润就将一位歌姬送给了他,这名歌姬才色双全,正是后来跟随着柳江清流放沙门岛的小暑。此时,见到屋内的女子,柳江清不问也知道是陈思让送来侍寝地女子。 有了小暑,柳江清就对豪门中的女子抱有三分同情和爱怜,轻声道:“小娘子,帮我揉揉肩膀。” 那女子见柳江清十分和气,长得又一表人才,心中便喜了三分,她时常侍候晋州军将领,这些将领要么是急鬼,到屋里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按倒在床上,要么是酒鬼,稍有不如意便拳打脚踢。刚才听到柳江清在院中呕吐,心里早就怯了三分,谁知,进屋贵人居然文质彬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3章 信使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一夜春色,倒真应了“酒色过度催人眠”的谚语,完事之后,柳江清便沉沉地睡去,醒来以后,宿酒已去,整个人显得神情气爽。 薄纱女子早已换掉了薄纱,重新穿戴,低眉顺眼地在一旁侍候柳江清。 柳江清早已不是初来大梁的雏子,穿好衣服后,夸道:“真是一身好肌肤,如西蜀丝绸一般。” 薄纱女子也不言语,握着柳江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道:“阿郎若喜欢,不妨再摸摸。” 柳江清一夜疯狂,早已兴尽,抽出手来,从怀中取出了几个通宝,道:“昨夜很是舒服,这几个铜子你拿去,若有机会,我再来会你。” 薄纱女子神色一黯,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心中暗道:“哼,这天下男子都是如此,今天怎么了,难道听了几句酒话,就会有哪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早已将昨晚所过的话忘得干干净净了。” 幻想不过闪现了一下,转瞬间就被击得粉碎,薄纱女子也就回到了常态,伸手接过了那几枚通宝,小心地放了回去。 柳江清确实将酒醉时所说之话忘掉了,甩手就出了院门。 院外,林玄和周青两人披着衣甲,正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见柳江清过来,林玄便道:“钦差大人,陈节镇命我陪你们到慈州,到时再随机行事。” 柳江清心中一惊,略微迟疑地道:“王宏达曾经用毒药来暗算我,去慈州向他宣旨,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我之性命是小事。若逼反了他,只怕会连累慈州军民,昨夜陈节镇答应过将王宏达调入晋州,王宏达到了晋州,自然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 林玄拱了拱手,道:“这事我就不清楚了,陈节镇如此吩咐,我只是依命行事。人马已经在侯命,随时可以启程。” 柳江清在慈州之时,曾为王宏达用药所害,差一点丢了性命,这一次若是柳江清带人去宣旨,只怕会将王宏达逼反,所以,在昨日酒宴之上。捉拿王宏达的计划都是将其诱到晋州来。谁知,过了一夜,晋州节度陈思让突然变卦。 柳江清向林玄拱了拱手,道:“到慈州宣旨,只怕有些不妥。林将军稍等片刻,我亲自去禀报陈节度,” 林玄脸皮扯了扯,道:“昨夜,北汉沉兵阴地,陈节度一早就率兵巡边去了,并不在府上。” 柳江清心中雪亮,这陈节度巡边是假,他是故意出了一个难题给自己,不由得苦笑道:“不知陈节度何时能回来。” 林玄摇头道:“这可就说不清楚了,需看北汉兵的动态而定。” 周青静静地听着,突然插话道:“林将军带多少人马到慈州。” 林玄笑道:“北汉兵就如疯子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窜了过来,大军得应付北汉,我手里只有两百人马。”他又道:“王宏达也是朝廷命官,圣旨到了,他一定会俯首听命,不会有意外的。” 柳江清和周青对视一眼,周青眼角微微牵了一下,心时盘算着:两支人马加在一起不过四百人。而且林玄率领的两百人到时站在哪一边还未确定。到慈州擒拿王宏达确实是一个极难的任务,搞不好。自己的两百人马都要折在里面。 柳江清此时已骑上了虎背,咬牙,道:“走,去慈州,若王宏达敢造反,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在慈州已死过了一次,他不怕,我又怕什么。” 林玄也不多言,拱了拱手,道:“我去整队,随后就出发,今晚在小汤寨歇息,明天就可以进入慈州城。” 等到林玄出去,柳江清看着周青,道:“陈思让真是一个老滑头。他这样做,不得罪朝廷,又对自己的手下有个交待,看来捉拿王宏达,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周青轻声道:“我已派了二十名军士,都是极为经验的侦骑,已经连夜赶向了慈州。” 想起昨夜销魂,柳江清暗叫一声惭愧,道:“在刺史府曾有一人救过我的性命,到时我们可以找到他,看能否在他哪里想想办法。” 辰时一过,周青、柳江清、林玄率军前往慈州,一路无事,在晚上顺利地到了小汤寨。到了慈州城,同样是一切正常,城门洞开,一些山民挑着柴伙、野物和绿油油的青菜,零散进城。守在城边的军士也没有管他们,只是提着长枪在一旁发呆。 林玄皱了皱眉头,身旁的传令兵一马当先地冲到城门口,道:“晋州军林玄将军到了,快去通报。” 林玄在晋州军向有勇武之名,守城的伍长听说过他地名头,对着林玄行了一个军礼,道:“林将军,请稍侯,等我上城楼去通报张将军。” 当日值守慈州城的军官张洪早已在城头看到了这一支来自晋州方向的小队伍,从队伍的旗帜和衣甲来看,已认出了这是一小队晋州军,城外例行哨兵也没有示警,所以,他并未发出关闭城门的命令,等到队伍走到城边,他已认出了带队将官是陈思让麾下勇将林玄,便急忙派了传令兵去通报刺史王宏达,同时,带着手下亲卫从城墙上的梯子下来,到城门去迎接林玄。 到了城门处,正好看见守卫在向林玄行礼,连忙上前道:“末将张洪参见林将军。”张洪曾是林玄地部下,此时虽然归于慈州,见到了老上级之后,按照军队传统,仍然是毕恭毕敬,不敢稍有逾礼之处。 林玄看着张洪,脸却沉了下来,道:“张大,你是值守军官,怎么城楼处守卫如此松懈,若是北汉军来,这城门如何守得住。” 张洪热脸遇上了冷屁股,陪笑道:“末将老远就看见了晋州军旗帜,所以并未下令关闭城门。”他扫了一眼林玄身后的骑兵,暗道:“就凭你这几百骑兵,冲进城来,也是死路一条。” 林玄对张洪熟悉得紧,哼了一声,道:“张大,你别瞧不起这四百人马,若他们冲进城来,各营人马根本来不及调动,刺史府就会被攻破,射人射马,若是刺史被擒,慈州城也就破了。”说到这,他历声道:“依军令,此种情况已是死罪。” 张洪和林玄向来关系不错,今天见面之后,林玄就冷着脸一个劲地挑剔,让张洪丈二和尚摸不到头,心中也有了一丝不快,可是不敢表现出来,讪笑道:“我已派人去禀报王使君了。” 正说着,几匹快马从街角拐了过来,一名大胡子军官在马上道:“林将军,王使君在府上恭候大架。” 王宏达和孙承亮是晋州陈思让手下的两员大将,两人矛盾极深,多次当面冲突,最后,陈思让不得不将两人分开,林玄向来是在王宏达和孙承亮两人保持着中立,王宏达远在慈州,自然需要拉拢陈思让身边的将领。前几次林玄到慈州来,王宏达也是亲自出来迎接。 这一次,形势如此微妙,林玄也猜不透王宏达想要干什么,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蠢货,真是不见阎王不低头。” 柳江清满脸严肃,一声不响地听着林玄和张洪的对话。他习惯性地扫视了军士们一眼。黑雕军亲卫们战马一侧挂着五虎上将弩,弩机上好了弩盒,另外,每个人腰间还挂着两个装上了短铁弩的弩盒,可以迅速地向弩机上压上弩盒。 刺史府,柳江清想起上一次差一点被毒杀,心中既愤怒又是担心,若是王宏达翻脸不认人,慈州城恐怕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刺史府。 王宏达站在大门口,看见了柳江清,他也是吃惊不小,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花,他和林玄对视一眼,见林玄面无表情,便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对柳江清视而是不见,对林玄道:“林兄,一别又有数月,可想煞为兄了。” 林玄也笑道:“王兄,前次喝得大醉,我第二天都没有爬起来,这一次可不进行车轮大战,我只与王兄对饮。” 王宏达爽快地道:“对饮就对饮,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林玄见王宏达神情,不禁暗道:“难道王宏达真的不知道柳江清要来?或是他铁了心要反?” 晋州陈思让实力虽强,却不如李筠和李重进,二李谋反之时,陈思让把宝押在了侯云策身上,果然如他所料,二李之叛被禁军和黑雕军轻易扑灭,陈思让很识实务,他不会为了一位刺史而将自已赌了上去,可是如果坐看王宏达被朝廷捕杀,晋州军诸将也将寒心。出于这种考虑,陈思让就派了信使,将圣旨内容传了过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陈思让还前后派出两批信使。 林玄知道此事,到了慈州城门,发现了城中一切如常,就开始对张洪挑剔起来,其实这是变相查问信使情况。他此时已断定信使并没有来到慈州城,就回头看了一眼周青,只见周青一脸平和,神色间并无一丝异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4章 刀光剑影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八月桂花香,或淡或浓的花香随着若隐若无的细风飘荡在院子里。王宏达最爱桂花独特的味道,每年都要泡一些新鲜的桂花酒,刺史府上的丹桂酒,向来是馈赠宾贵的佳品,刚才听说林玄来了,他已经让人去取来五罐丹桂酒。 此时,来者还有柳江清。王宏达用力嗅了嗅,清香依旧,只是面对着起死复生的柳江清,并没有感到如往日般的神清气爽。 林玄已经确认陈思让的信使并没有来到慈州城,见气氛有些怪异,只得主动向王宏达介绍来人。 “这是监察御史柳江清。” 王宏达装作根本不认识柳江清,拱了拱手,道:“原来是贵客,有失远迎。” “这位是龙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周青将军。” “龙威军,周将军,实在久仰。” 禁军变动是极为敏感之事,龙威军其实就是变相的黑雕军,这事大林高官们都知道,王宏达得知龙威军将领亲自担任护卫,便知道柳江清之事已经无法回避,心中暗道:“先下手为强,寻机杀了这些人,老子带着人马投北汉了。” 大武之后,边将叛逃是常有之事。林荣即位以后,大林实力越来越强,叛逃便成为了单向流动,向来皆是南唐、北汉州县将领叛逃到大林来。数年来,基本上没有大林将领叛逃之事,王宏达和北汉军交手多年,颇有一些威名。北汉也曾多次以高官相诱,皆被他严词拒绝,此时,他只觉在大林走投无路,起了反心。 大林强,北汉弱,王宏达被逼得要逃往北汉,实在并非其本意,他在心里恨恨地骂:“都说女人误事,看来真是不假,恨不得一刀斩了那姐弟。” 下定决心,王宏达就集中精力对付院中几人。 王宏达背后的主簿看到柳江清,也预感到大事不对,正想提醒。 王宏达已将目光转向了他,一字一顿地道:“龙威军远道而来,怎么能在院子外面站着,你带龙威军的客人到城东军营去,好好替我招待。绝对不能怠慢。” 王宏达想要调开黑雕军,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只有院外龙威军一走,院内诸人自然就如泥捏的一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主簿心领神会,拱手道:“下官知道怎么做,使君放心好了。” 柳江清见王宏达装作不认识,也不想立刻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此时听到了两人话中有话,瞟了一眼周青,见周青浑如没事人一样,便靠了过去,悄悄用胳膊抵了抵周青,周青仍然如石头一样没有反应。 慈州刺史府外,黑雕军军士们全都下马,立在院外。一个个都将手放在五虎上将弩之上,虽然对面慈州卫队人数众多,却根本没有畏惧之色。 自从将五虎上将弩这种巷战利器操练熟悉以后,黑雕军军士对巷战就自信满满,二百柄五虎上将弩,不换机盒,也能连续发射近二千枝威力十足的短铁弩。对于街头小巷,这种密集发射可以说是致命的,更别提黑雕军亲卫每人还配有三个机盒,在城市街道上,没有坚固地野战工事,很少有队伍能挡得住这些密集的弩箭。 黑雕军对面的慈州军并不知道这些黑雕军来做什么,接到命令之后,有些懒散地围在黑雕军周围。 三支人马,一千多人,把刺史府门前堵得水泄不通,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老百姓站在不远处。 正在对峙之时,从院内出来了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人,满脸笑容,对着黑雕军队伍道:“周将军正在和王使君叙话,你们不用在府外守着,百步远就是慈州东军营,在那里备着些酒菜,请各位享用。” 黑雕军军士们都冷冷地看着这位中年人,没有人回答他,更没有人理睬他。 慈州军大胡子将官见黑雕军军士态度倨傲,上前几步,来到黑雕军队前,怒道:“大人有令,你们赶快过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黑雕军中一个黑脸汉子手握刀柄,上前一步,从队伍里走了出来,道:“敬酒罚酒我们都不吃,没有周将军命令,我们绝不会动一步。” 大胡子军士是王宏达牙将,没有料到这些禁军如此强横,便抬起手,指着黑脸汉子鼻子,骂道:“禁军有什么了不起,耍横到慈州,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大胡子军官话音未落,只听得“呛”地一声,脖子上已经多了柄寒光闪闪的长刀。长刀极为锐利,刀锋处隐隐有些发痛,大胡子军官身手也颇为了得,只是没有料到禁军军官刀法如此犀利,出刀没有任何征兆,待明白过来之时,长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慈州主簿没有料到这些禁军们一言不合,就出刀威胁。他向院内张望了一下,院内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便打圆场道:“有话好说,何必轻动刀枪。” 没有得到军令,黑脸汉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哼”了一声,退后一步,潇洒地将长刀收回鞘中。 龙威军气势逼人,慈州军与其相比明显杀气不够,主簿是王宏达心腹,曾经参与过谋杀柳江清,深知此事不能善了,对黑脸汉子道:“龙威军军令如山,实在佩服,我这就去请周将军。” 他转身之际,对一名阴沉沉地小个子将领使了一个眼色,便慢慢地向着院内走去,这名小个子将领对于主簿的眼神心领神会,混在军士之中,然后不知不觉地朝着大门里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门西测的小房内,主簿低声道:“王二郎,龙威军不怀好意,你去调两队弓弩手来,以备不测。” 那名小个子将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簿如临大敌,却也没有多问,道:“晋州军还有两百人,如何处理。” 主簿想了一会,比划了一个手势,道:“若碍事,一起干掉。” 小个子将领曾是王宏达亲卫,王宏达对其家族有大恩,向来眼中只有王宏达和主簿,别说是砍杀龙威军和晋州军,就算是让他去杀当令陛下,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从小屋走出来之后,便贴墙角,溜了出去。 王宏达、林玄、周青、柳江清已坐在了大厅里,王宏达心中起了杀意,也就不想跟柳、周两人客气,对两人冷冷地不着一言。只是龙威军和晋州军来得突然,进城以后就直接来到刺史府外面,若现在动手,并没有全胜的把握。因此,他也不急于撕破脸皮,就有一句无一句和林玄说着,拖延时间。 王宏达看见主簿进院时不断摇头,就知道没有请动龙威军,又见主簿和王二郎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便放心不少:主簿和王二郎都是工于心计之人,定然会将此事安排好。 柳江清坐在椅中如坐针急,几次给周青做眼色,周青都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柳江清科举成功以后,就任城尉,对黑雕军一系的将领并不了解,周青之名他更没有听说过,此时见到周青神情,他忍不住在心中大骂:“侯云策真是想害死我,给我派了一个三天打不出一个屁的人物。” “黑雕军战斗力极强,不如就将事情挑明,一举将王宏达擒下。”柳江清下定了决心,腾地站了起来,正欲开口,一旁地周青眼疾手快,使劲将拉回椅子上。 周青站起身来,“哈、哈”笑了一声,“久闻王使君是爽快之人,如今有客之远方来,就让我们这样坐着,也太不够意思了,听说慈州的羊杂汤远近闻名,让我们也饱饱口福,不知如何?” 林玄立刻附和道:“正是,王将军,坐着说空话没有意思,我们一边吃一边谈。” 柳江清上一次被毒过一次,一路上已多次提醒周青,他没有料到周青这个楞头青偏偏主动要空喝羊肉汤,恨得牙直痒。这时,周青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柳江清心中一愣,硬生生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王宏达皮笑肉不笑地道:“管是他是人是鬼,来者是客,王主簿,你去安排吧。”心里暗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须怪不得我,只是上一次没有毒杀柳江清,这一次须加重药量。”他随即又在暗道:“就算你有天大的解毒本领,到时砍掉脑壳,看你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局面危如悬卵,林玄站起身来,大声地道:“肚子不舒服,内急得紧,谁带我去。”说话间,他用眼神示意王宏达。 两人到了后院,林玄跺脚道:“陈节度派了两批信使,让王将军暂时离开慈州去巡边,为何还大模大样在呆在城里,就算将军不想离开城里,也须做些防范,为何就让龙威军直接到了府外,如今骑虎难下,将军让林某如此交差。” 王宏达道:“陈节度派了两个信使,我一个也没有见过。” “周青是侯相之人,是黑雕军将领,我们惹不起。这样办,派军士报假信,就说北汉犯边,你立刻带兵出城,余下的事情我来对付。” “黑雕军有什么了不起,一刀捅起也是两个洞。”说到这,王宏达叹息一声:“罢、罢、罢,我这就准备出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5章 擒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王宏达与林玄密谈了几句,何去何从让他委实绝断不了,不过,回到前院,看到了柳江清和周青以后,他心里又涌起了杀机。 院里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从内院急匆匆走进来的王宏达和林玄,王宏达沉着脸,大手一挥,道:“设宴。” 慈州曾是北方草原牛羊南下的重要通道,因此,饮食颇受草原胡人影响。王宏达一声令下,很快,从后院端出来大碗酒大盆肉,热气腾腾的骨排发出阵阵诱人的肉香,这等香味何其旺盛,极快就充斥于整个院子。 柳江清有前车之鉴,看着前面小方桌的一大块羊腿,就想起上一次中毒之事,他见周青神情自若走到王宏达身前,用大碗向其敬了一杯酒,便假意内急,回来之时,怀中的短刀已经藏于袖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柳江清已经下定决心拼死一搏,杀掉王宏达,再当着众军士的面宣读圣旨,这样或许可以挽回不利局面。柳江清端起一大碗酒,来到王宏达面前,大声道:“王使君,不打不相识,在下敬你一杯。” 王宏达见到柳江清,道:“钦差大人,我敬你一杯。”他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之酒,头中略有些昏眩,便摇了摇头,低声调笑道:“柳御史解毒本领倒是不小,胆子也够大,故人死而复生,我们好好地再喝一杯。” 王主簿站在王宏达身旁,也举起一个大酒碗,道:“柳御史,若看到起边镇将官,就和我喝了这碗酒。” 柳江清此时已豁了出去,看着王主簿阴沉沉的笑容,道:“王主簿是慈州军中诸葛亮,我来敬你一杯。” 柳江清正欲将酒喝下去,从院外冲进来一名身着军服的传令兵,他一边跑一边大声道:“报,北汉侦骑出现在城外,往北数里有灰尘四起。” 小个将领王二郎紧跟着传令兵走进院内,快步来到了王主簿面前,也不回避柳江清,道:“军士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迎敌。” 周青端过一碗酒,迎着王二郎道:“这位将军,喝了这碗烈酒,定能旗开得胜,逐退北汉兵。” 小个子接过酒碗,狞笑道:“只怕这些贼子死到临头也不怎么回事。”说完,将大碗酒一口喝完。 王宏达此时已经开始天旋地转,耳里嗡嗡直响,用力地拍了拍脑袋,只见到对面周青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心知有异,就用尽力气喊道:“酒里有蒙汗药。” 一道刀光闪过,王宏达一颗硕大的头颅已被周青斩了下来,王宏达的躯干仍然直立着。断头处就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后院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天空中出现了一朵璀璨烟雾,这正是大梁军器监制作的冲天炮。 院中有不少慈州军士,都站在院子四周担任着警戒,距离宴席最近也有十步,周青的动作快如闪电,院中所有的人都看着这朵血花愣住了。 乱世英雄都有几分真功夫。王宏达是从小兵一级一级升到了刺史的位置上,手底功夫极硬,正因为此,进入刺史府的军人都习惯带佩刀。周青正是利用这个漏洞,先用蒙汗药将王宏达战力消解,再暴起发难,一刀奏效。 小个子将领王二郎所喝酒中也有蒙汗药。只是他的药性还没有发作,狂喊一声,已抽出了腰刀。柳江清反应极为迅速,不等小个子挥刀,将手中还未喝的大碗酒砸向了王二郎,与时同时,藏在袖中地短刀狠狠地插入了其胸膛。 王主簿拔腿就要朝外跑,周青那里容他逃跑,长刀猛地砍下。这一刀极为凶猛,兼之侯家刀锋利异常,王主簿一条胳膊已被砍了下来。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周青跳上一步,一刀斩下王主簿的首级。 事起突然,林玄根本反应不过来,看到王宏达已经被斩杀于院内,心道:“苦也,这如何收场。” 周青将两颗首级提在手中,面对着清醒过来的众多慈州军士,大声道:“王宏达要投降北汉,他的事情与你们无关,我们是钦差,奉圣旨办事,谁若过来,就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 王宏达已授首,周青这一喊,慈州军士被弄得心神不定,在战和逃之间不断地犹豫。 黑脸汉子在院外,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冲天炮一响,立刻大声下令:“五虎上将弩,冲进大院。” 黑雕军有一百八十名军士守在门外,他们的手均搭在五虎上将弩之上,听到黑脸汉子的命令,飞快取下了挂在马上手弩,不管身旁战马,举着手弩就朝院内冲去。 周青所带的这两队黑雕军,都是训练多年的黑雕军精锐,纪律严明,行动坚决,百多人就如一人般,直直地就朝院内冲去,守在院门外的慈州军士足有三百人,另外,分布在黑雕军两侧还分别有两百人,慈州军人数虽多,却没有做好打仗准备,顿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守在院门地慈州军已被射倒了一片,未倒地的军士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一些人退到院中,另一些人就贴着墙朝外面跑去。 守在院门的大胡子将军成了黑雕军弩手的目标,他正转过身看后院升起了冲天炮,只觉身体一阵巨痛,数枝短铁弩已经射穿了他地身体。 刺史府后院,两百名慈州弓箭手正在不紧不慢地鱼贯而入。他们看到从后院升起的冲天炮,不解其意,不少军士还兴致盎然地抬头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致。 周青看着黑雕军已经冲了进来,知道大局已定,对着十几个慈州军士大声道:“放下武器,留得性命。” 解决了这些军士,从后门进来的慈州弓箭手也到了前院,周青见林玄仍然坐在小方桌上,便提着两具首级,吼道:“林将军,首恶已经伏诛,你是晋州将军,赶快传达陈节度的命令。” 大院已被黑雕军全部控制了,林玄脸上露出苦笑,站起身来,从怀中取过银衣兵独特的银色令旗,对着后院的军士道:“我是晋州银衣军副统领林玄,奉陈节度之命,斩杀叛贼王宏达,你们各回军营,违令者斩。” 大院外虽有上千慈州军,可是王宏达、主簿、王二郎等慈州首脑人物皆被斩杀,又有晋州银衣卫副统领林玄宣布陈思让命令,慈州军士很快便放弃了抵抗,各自回营。 林玄带着柳江清到各营宣读了圣旨,贴出由降州刺史吴若谷到慈州担任刺史的告示,慈州城里一场风波便消化于无形之中。 事过之后,林玄在北汉边境找到了陈思让。听完慈州王宏达被斩杀经过,陈思让长叹息一声,没有责怪林玄,便率兵回了晋州城。过了不久,圣旨又到,加封陈思让为太师,同时,另一道圣旨将慈州、降州两个支州管辖权收归朝廷。 陈思让再次叹息一声,接受了朝廷封赏,也接受了慈州、降州被朝廷收回去了事实。 九月初六,大梁侯府,侯云策坐在他的房里,细细地读着一些整理好的纸条,钱向南坐在对面,喝过一口来自西蜀的绿茶,等着侯云策问话。 看了一会,侯云策抬起头来,对钱向南道:“这一次慈州之事,军情营可是立了大功。” 在王宏达府上下蒙汗药的正是那位救了柳江清一命的灰衣人,他是军情营在数年前布了地一粒棋子,这一次慈州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钱向南听到侯云策似乎话中有话,他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解释道:“军情营向来是负责境外事务的,只是边境各州中若不布置些棋子,有些事情不容易打听清楚,朱杰是显德三年就到了晋州,原先在陈思让身边,后来随着王宏达到了慈州,救下柳江清是自作主张。” 侯云策想了一会,道:“军情营主业在境外,西蜀、南唐、北汉和契丹这四地是重点,至于边镇各节镇,安插些人手也是可以地,不过你要记住,朝廷上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全心全意地将这几个敌人的情况打探清楚。” “如今吴若谷到了慈州,朱杰就不必继续留在刺史府上了,你让他想办法到陈思让身边去。” “林玄肯定猜到王宏达府上有我们的人,此人一直没有暴露,因此陈思让绝对不会让王宏达府上之人到其身边来,朱杰熟悉北汉事务,我安排他到北汉去。” “有功则奖,有过必罚,朱杰此次立了大功,要好好奖励一番,每隔几年,要给一批有功人员正式身份,这样更能激励你的手下为你卖命,朱杰就不必去北汉了,就让他到京兆府去担任七品官职,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凡是担任了正式官职,就要和军情营一刀两断,这是一条死规定,不许任何人违反,包括你,听明白没有。” 军情营向来在境外执行任务,不仅危险,而且不能公开,经过几年发展,有些老军士也生了怨言,此时侯云策提出此事,正好解决了困扰钱向南多年的问题,他站起身来,郑重地行过军礼,道:“侯相给军情营老兵开了一条明路,各分营头领们知道此事,定然会精神大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6章 侯相在门口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房外面是横行、霸道在巡视,隔着一层帘子,屋内安静无比,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就是翻动纸页的声音。 侯云策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会,写完后,等到墨迹稍干,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才递给了钱向南,道:“人活着有意义,就需要有一些念头,当兵杀敌立功升官发财是念头,读的可以考试中举光耀门楣是念头,做买卖的发财当掌柜聚娇妻无数也是念头,军情营老兵的念头是什么,除了少数功高者可以当上军情营军官,大部分军士都需要隐姓埋名,为了军情营的士气,每隔一年,就要从营挑几个有功的老军,或是给钱,或是安个职务,让他们觉得为朝廷服务也有个念头。” 军情营发展极快,可是如何解决军人出路,成为了困扰钱向南心中的一个难题,此时得到了侯相的保证,心中自是欢喜,郑重地接过侯云策写下的名单,道:“侯相解决了军情营的后顾之忧,我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再担心了,唯有誓死报效侯相。”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西西蜀的情况,就要告辞之际,钱向南突然脸现犹豫之色,迟疑地道:“下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侯云策笑道:“一听这种说法,就知道这是最重要的事情,在这房里,没有什么话不能说,钱郎但说无妨。” 钱向南慢慢地从怀中取过一张折得整齐的纸,道:“这是飞鹰堂西蜀分堂送来的,说是从一家客舍里拓下来的。” “从墙上拓来,也就不是秘密。”侯云策一边说一边接过纸片。纸片上拓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侯云策之心路人皆知。 “把我比做了司马昭。”侯云策表情如常,只是皱着眉头道:“钱郎,是从西蜀拓来。” 钱向南双眼滴溜溜转了数圈,道:“这是一个拓片,墙壁上的题词我已派人毁掉了。” 侯云策又拿起这张纸片,反复看了一遍,欣赏道:“法还真是不错,不知出于西蜀哪个名家之手。” 侯云策如今面对着这大逆不道的拓片,神情不变,反而欣赏起法来了,这种表情和说法让钱向南心中一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突然跪在了侯云策面前,道:“如今强敌环绕,而陛下年幼,实不能护得天下平安。臣泣血请侯相成为我主,一统江山。” 侯云策笑了笑,坐在桌旁,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钱向南好一会,才道:“先帝待我不薄,我如何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望侯相以国事为重,以振我江山为重。”钱向南将头在地上撞得砰砰直响,一不会,额头上已出现了淤青和鲜血。 侯云策神情有些怪异地看着钱向南,等到钱向南血流满面,才道:“停下吧,此事让我想一想。” 钱向南听闻此语,心中更是一阵狂喜。他爬起来之时,舔了舔嘴角鲜血,暗道:“这番拥戴之功是跑不了。” 侯云策顺手拿过自己平时擦脸的毛巾,扔了过去,道:“把脸擦干净了,横行霸道可是见血就要兴奋的家伙。” 钱向南两只带血地眼睛连着转动数下,笑道:“我瘦,身上没有嚼头,横行霸道也不会喜欢。” 侯云策“哈、哈”笑了两声,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有些严厉地对钱向南道:“这个门帘就是一座山,今天所有的话都只能到这门帘内,若传出去,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主持军情营多年,这个不用我多说吧。” “请侯相放心。” “钱郎这几年功不可没,我军不久就要进攻西蜀,你要多想想如何为大军提供准备情报,还要多想办法让其内乱。” 侯云策指着那张纸片道:“此事军情营就不必插手了。” 侯府一行,钱向南可谓是满载而归,顶着红肿额头,一路傻笑着走出了额头。走着走着,钱向南笑容渐渐消失了,暗道:“军情营不插手,那肯定就是飞鹰堂来做此事,可惜啊,这等好事落在了飞鹰堂上。” 又走了几步,钱向南便站在街道旁楞了神:这等机密大事,侯相并不准备让军情营来办,为何却给我说,侯相向来最注重保密之事,难道此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侯府,钱向南走了不久,侯云策在桌前坐了一会,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走出了房,房外面是一片灿烂阳光,将其眼睛射得有些痛。 主院,赵英坐在屋外,看着宗林在阳光下玩耍,而宗林则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一排排蚂蚁,他一边看,一边喊道:“蚂蚁在排兵布阵,他们要打仗了。” 侯云策正在走到门口,他接口道:“儿了,这不是打仗,是蚂蚁搬家,天要下大雨了。” 赵英看到侯云策进屋,面色平静的笑了一笑,右手忍不住使劲绞着衣角,赵英所穿衣料做工极为考究,薄而韧,绞在一起之后,稍一松手又恢复了原状。 进院之后,侯云策对着小梅道:“把院门关上,你带宗林。” 两人进了内屋,分别坐在方桌前,桌上一杯热茶还在冒着热气,赵英双手捧着茶杯,她似乎很喜欢茶杯的热量,捧在手中一会,才递给了侯云策,道:“我还是于心不忍。” “国之大事,岂能妇人之仁。” “我本是妇人。” “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发,必是流血漂杵。” “你说过海外的世界,是真的吗?” “许多人都去过,外面世界很精彩。” 赵英出身将门,执掌侯家商铺多年,自是懂得是非轻重,咬了咬牙,道:“郎君,今天真的就要进宫。” “事不宜迟了,此事必须在攻打西蜀以前办好,攘外必先安内,此话听说过吗。”说到这,侯云策突然间想起了太师说过的话,忍不住就带了出来,此时此景,此话倒很是不错。 “小赵太后是小妹,郎君答应了,要放一条生路给他们。” “君子一言。” 很久没有进入皇宫了,站在城墙边,皇宫依然如此巍峨,可是参加早朝的陛下是假的,真陛下被圈禁在宫中,皇宫中的禁军也进行了换血,由青州兵换成了灵州兵,由铁川源接替了崔的指挥位置,一切在控制之中。 因此,在侯云策眼中,皇宫也失去了原来的神秘与厚重。 漫步在干净整洁的灰色大砖之上,不时可见到军姿挺拔的宫中禁军,这些禁军多是黑雕军中受过战伤或是年龄偏大的老兵。他们见到侯云策带着封沙、林中虎出现在宫中,一路上都是敬礼之声。 进了万岁殿以后,宫中侍卫渐少,而宫女则多了起来,许多宫女并不认识侯云策,不过看到两名带刀男子随意行走着,最得势的杨公公却是一幅毕恭毕敬的表情,宫女们自然猜到来人身份尊贵,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亦不敢出。 侯云策暗自叹息:掌握权力的滋味真是不错,难怪世间那么多人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也要踩着尸骨爬向权力的顶峰,只是,权力是世间最历害的腐蚀剂,又有谁能真正地置身事外。 来到了圈禁之地,十名军士挺着腰刀站在门外,这十名军士皆为颇有资历的老军士,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当年在同心城里娶了党项房当女子的老军士。 这些老军士到了大梁以后,在城外军营旁二里外,由侯家商铺出钱修了一个村子,村子里面全是一个又一个的独立小院子,整个村子学堂、排水沟、道路等设施齐全,和著名的白狼军营相差不多,这个村子名为同心村,里面住着一群从同心城迁过来的党项女子。 这些与党项女子成亲的老军,侯云策多数能叫得出名字。只是这次来到了门前,侯云策满脸严肃,也没有多瞧这些守卫。 大门缓缓地打开,虽然高高的围墙将院子与宫里、与外面更大地世界分隔开,可是阳光却不分彼此,普照天下,以温暖地光芒让圈禁的院子充满地绿意。 一名穿着绿色宫装的年轻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她提着一只用草编成的笼子,站在门后,道:“明天才到了送肉菜的时间,怎么今天就来了。”除了常来送菜的军士,这名宫女是小赵太后的贴身宫女,被圈禁以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外人了,此时见到来者并不是平时常见的军士,而是侯云策,愣愣地不知怎么办,忽然,她脸上露出惊惧之色,扔掉了手中的笼子,转身就朝内院跑去。 “阿珠,你跑什么跑,怎么不过来找我。”一个半大孩子从草丛里站起来,他身穿明黄色圆领长衫,假装怒气冲冲地看着这个宫女。 宫女牙齿打战,道:“侯相在门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7章 禅让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宫中这一块圈禁之地,除了围墙高一些,也就和宫中其他的院子相差不大,更没有明显特征,院里繁华绿草茂盛,格外整洁,几个宫女在园中为剪枝,她们有说有笑,整个院子显出了一股勃勃生机。 这与侯云策的想象并不相同,在想象中,圈禁之地定然是一派颓败,一片死气沉沉,他看着用棍子画在地上的一行诗句:“黄河远在北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从笔法上看,字体显得有些幼稚,不过,已颇有陈子腾法的风范。 侯云策略有些吃惊看着院中的一切,停了一会,回头对着封沙和林中虎挥了挥手,道:“你们就在外面守着,别进去了。” 封沙退了一步,站在了门外,而林中虎犟头犟脸地道:“我不走,我要跟着你,这是我的职责,罗指挥交待过我。” 侯云策回头看了一眼林中虎,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放心,这院里只有一个男子,他不是我的对手。” 林中虎初到侯云策身边,早上练武之时,和侯云策较量过一次,曾被连摔了八跤,他对侯云策一身功夫佩服得紧。 林中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把这事给忘记了,我就在院外等着。” 看着林中虎退后,侯云策加了一句:“把门关上。” 小赵太后此时正和陈子腾在里屋说着话。 小赵太后肚子渐渐地大了起来,对于一国之母来说,这也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虽然圈禁之中,没有谁能看得见。 今天一早。小赵太后又猛吐了一阵,吐完之后,又是恨又是爱更是惧,就回到屋子里抹眼泪。陈子腾是这院子中唯一的成年男子,最怕看见小赵太后落泪。一番手忙脚乱,甜言蜜语,小赵太后滚珠般的泪水这才停了下来。 望着梨花带泪的小赵太后。陈子腾再次感慨:这女人,眼泪咋就那么多,冬天来了,哭;春天来了,哭;太阳出来了,哭;月亮不见了,也哭。 他是一个生性潇洒之人,也是一个重情之人。为了小赵太后,他主动将自己囚禁在这也许永远都不会打开的高墙之内,也愿意接受或许比这更加凶险地处境,可是,当小赵太后怀上了他的孩子之时。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捆在了他的心里,越来越紧,不时地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中原这个花花世界,在这一入宫门深似海的皇宫里。他有了血脉,从此,他不在是天马行空的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即难过又高兴。 听到侯云策来到了门前,陈子腾脸色一变:宫外肯定起了异变,否则侯相不会亲自到这囚禁之地。 小赵太后年龄虽然小,可是经过几年宫中生活。见过了太多的风云变幻与阴谋诡计,她敏感地意识到事情地不寻常。两人对视一眼,陈子腾紧紧地握着了小赵太后的手,他有些悲壮地道:“别怕,掉头不过碗大一个疤,何况,我们是三个人在一起。” 小赵太后真心爱过两个人,一个人是一代雄武之君林荣。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读了许多儒家、却并不酸腐的陈子腾。 女人和男人是两种不同的动物。男人可是在同一个时间爱上不同的女人,就如一个碗壶可以配上不同的茶碗。这也是男人可以妻妾成群的心理基础,女人则不然,她们在同一个时间,只能爱着一个男人,爱上这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地爱他,但是,女人在不同的时间,却能够全心全意地爱着不同地男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男人变心,只是眼花,女人变心,就是真变。 此时,小赵太后怀着陈子腾的孩子,望着陈子腾英俊明郎的脸庞,道:“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在一起就在来世做夫妻。” 说到这,小赵太后听到了门外林宗训的叫声,她脸上立刻愁云密布:林宗训是当令陛下,侯云策若要下手,林宗训必是第一目标。 小赵太后和陈子腾走出了小屋,就见到林宗训倒在地上,他时常拿在手中操练的木棒远远地掉在一边,衣服地胸膛上,隐隐有一个脚印。 在小赵太后所居住地,没有一把锐器,当然就没有各式刀惧,木棒,就是林宗训所能持有的最有威胁的武器。 小赵太后怒火中烧,厉声道:“大胆贼子,竟敢殴打陛下。” 陈子腾此时猜不准侯云策的目地,就拉着小赵太后,道:“沉住气,看侯云策要做什么。” 林宗训年龄虽小,却有着一股子犟劲,他翻身站起来,捡过棍子,又朝着侯云策扑了过去,他刚近到侯云策身边,又被侯云策一脚给踢了开去。侯云策就如和子侄辈较量一样,摇了摇头,道:“你还小,和我较量,还需练上几年。” 小赵太后紧紧咬住嘴唇,袅袅地走到了侯云策面前,恭敬地行过礼,道:“奴婢参见侯相。” 小赵太后是林荣的皇后,是当令陛下的姨娘,她故意以奴婢之礼与侯云策相见,以此来羞辱侯云策。 侯云策也不说话,坦然受过一礼,对陈子腾道:“让宗训到一边去,我有话要和你们两人说。” 陈子腾来到了林宗训面前,蹲下身来,道:“陛下,来日方长,你暂且回避,让太后来探听虚实。” 林宗训警惕地看了陈子腾一眼,自从陈子腾和小赵太后住在了一起,林宗训也从心里对陈子腾产生了抗拒,但是他也知道目前的处境,陈子腾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脸上有不与年龄相称的成熟,点点头,骂道:“这狼心狗肺的篡国贼子,能有什么好事情。” 陈子腾望着早熟的陛下,心里颇有一番复杂滋味,这个滋味就如决堤洪水,里面混着各式的草、泥、树等各式杂物,无法辨别清楚,浓郁得让人流泪。 他站起身,道:“陛下先回去,等一会我过来。” 等到宫女把林宗训劝回后院,陈子腾对着侯云策拱了拱手,道:“侯相别来无恙。” 侯云策没有寒喧之意,道:“我们就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直接说正事。” 小赵太后突然笑了笑,恨恨地道:“赵娘子可好?她为何不来。” 侯云策不想和小赵太后斗嘴,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若不想听,到一边去。” 小赵太后冷笑两声,陈子腾使了一个眼色,道:“侯相有事请吩咐。” “很简单,禅让。” 小赵太后霍地站起来,指着侯云策鼻尖道:“篡国贼子,你凭什么这样做。” “太祖凭什么,我就凭什么,大梁现在有三万黑雕军,两万水师,潞州还有两万黑雕军精锐,这七万人马对我忠心耿耿,足以让我有所依凭,我倒是担心你,若此事被人知道,仅仅是唾沫子都能淹死你。” 小赵太后神情并没有什么不自然,道:“侯相窍国,小女子这也算什么。” 陈子腾急急地眨着眼睛,小赵太后却不惧,又道:“侯相早已控制了大梁,直接称帝不就行了,何必弄这虚名,再说,既然是禅让,我和宗训如何处置?” 小赵太后具备了赵家女子的决断,她早已料到了有今天,侯云策所提的要求很温和,看来还有活命的希望,因此小赵太后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侯云策能答应至少还能逃得一条生路,若侯云策不答应,也就没有遗憾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陈子腾对符家女子了解得极深,赵皇后、赵英和小赵太后都是性格刚毅、杀伐果断之人,若他们是男子,定然能成为雄霸一方地人物,正由于此,他对于小赵太后这么快就决定同意禅让,一点都不感到怪。 “宗训可以封王,你和陈子腾必须消失,我不愿意因为你损了先帝英名。” 侯云策之意,不仅有一条活路,甚至可以脱离这三尺大地一块天,小赵太后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道:“消失是什么意思,是杀掉我们,还是放我们离开。” 侯云策笑了笑,道:“天地之大是你们想不到的,你们可以如徐福一样出海,觅得一块新天地。” 小赵太后常听陈子腾讲起草原石山地故事,就道:“我们去草原,到胡人的地方去。” “不行,草原是我的地盘,你不能去。大海,渡过大海就有一片新天地,禅让之后,我送你们出宫,先眼登州去把孩子生了,然后就坐大船出海,我送你们几条长江水师特制的海船,可载千人,顺风而飘,必定能到达陆地。” 小赵太后对大海颇有些恐惧,暗道:“恐怕侯相是想让我们在大海上自生自灭。”她马上又在心里反驳道:“他要杀我们和捏死一只臭虫,没有必要骗我们。” 陈子腾见小赵太后犹豫不决,温声对小赵太后道:“咸阳泾阳杨良瑶曾从广州出发,历经过年,到了狮子国,又东行了千里,贾耽所著的《广州通海夷道》,专门说过此事,我祖上是江南人士,有人曾参加过这次航行,侯相所说不错,天下之大,何处没有一条生路。” 小赵太后站起身来,道:“就这样说定,希望侯相遵守诺言。我希望宗训和我们一起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8章 汉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和平交出权力,这就是禅让。 禅让,名字虽然好听,实际上却是政治势力角逐的最终结果,当双方势均力敌之时,或是一方势力并没有占到压倒性优势,改朝换代就充满了血腥和暴力,而当一方势力占有绝优势之时,改朝换代反而就有一层遮羞布——禅让。 为了顺利接过大林帝国,南城侯府人来人往,重臣们走马灯一样出没,反而将皇城冷落在一旁。 飞鹰堂如今已经成为一张密布的蛛,触角深入到大林朝的根腹之地,他们一方面在茶楼酒舍大造舆论,让百姓都习惯了“侯云策之心路人皆知”,又在金水河下放了一个硕大的石人,上面刻着“侯代林,掌天下”六个大字,石人由盗墓贼处理过,看上去十分地破旧,当修整金水河的数州百姓们挖出这个石人以后,大梁府便派出所有衙役,声势浩大地将石人押解回了大梁府。 “侯代林,掌天下”,就如长了翅膀的大头苍蝇一样,迅速飞遍了大街小巷。 飞鹰堂还派了不少人手潜入到各个衙门,担任下级官吏,这些官吏虽然是飞鹰堂的人,却严格遵守规矩,不主动打探消息,也不主动进行活动,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看与听,将各个衙门的情况一点不漏地反映给飞鹰堂的政事分堂,由政事分堂汇总情况,续而进行分析决策。 石人一出,飞鹰堂政事分堂便堆满了陆续送来的各种情况记录,十二个政事分堂的分析人员熬白了无数青丝,最后得出了很简单的结论:“各部正常,无异常。” 坐镇潞州的石虎亦来到了大梁。石虎在沧州城外与侯云策同入虎穴,斩杀了沧州城外大军将领刘海,其命运便和侯云策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只是,他一直远在西北作战,又总是躲在侯云策高大的身影里,名声不显,除了少数重臣大将。并不为一般大臣所知。他坐镇潞州以后,石虎以及石佛的大名才渐渐传开。 这一次进入大梁,石虎担任枢密使,帮助侯云策执掌全国的军事。 大梁城里的军队再次重新整组,禁军的诸多番号被取消,新禁军就以黑雕军为名,新黑雕军亦分为六部,合计七万人。为虎威军、豹威军、狼威军、熊威军、狮威军和龙威军,各军一万人,分为左右两厢。 黑雕军都指挥使由枢密使石虎担任,但是黑雕军都指挥使只是虚职,并不直接掌管军队。石虎的主要任务是掌握枢密使。 郭炯任黑雕军副都指挥使,同时兼认虎威军都指挥使,何五郎任豹威军都指挥使,张城任狼威军都指挥使。石守信任熊威军都指挥使,姜晖任狮威军都指挥使。 除了张城以外,其他各军皆是老将。侯云策之所以安排张城,是想给以后安排黑城诸人奠定基础。 龙威军前身就是鼎鼎大名的汴河水师,人员最多,总计两万人,任由时英任龙威军都指挥使。 新禁军也就是新黑雕军成立以后,侦骑四出,全军都处于备战状态,远在灵州的老黑雕军三万余人在山宗元带领下。兵临盐州,随时可以顺着洛水南下。 黑雕军全军就如狮子,已经张开了锋利无比的牙齿,只要有人敢于反抗,就要将其连肉带骨头啃掉。 大梁侯府,天天都在大宴宾客,王簿、魏仁浦、窦仪、张美、薛居正等诸大臣,轮番到侯府把盏言欢。 显德七年九月九日。禅让仪式在崇元殿进行。在礼部指引下,诏宣读完毕。 诏曰:“天生蒸民。树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禅位,三王乘时以革命,其极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国命有归。咨尔侯云策禀上圣之姿,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于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纳麓,东征西怨,厥绩懋焉。天地鬼神享于有德,讴谣狱讼附于至仁,应天顺民,法尧禅舜,如释重负,予其作宾,呜呼钦哉!祗畏天命。” 禅让诏一出,假陛下就从龙椅上走下,侯云策身材原本就高大,又身经百战,被战火熏烧了数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如今穿上龙袍,更有一股“真龙天子”之天生威仪,与个子矮小、神情萎顿的假林宗训相比,高下立判。 侯云策称帝,正朔服色一如旧制,国号改为“侯”,年号为“汉兴”。 崇元殿下,百官齐聚,王簿、魏仁浦、窦仪、张美、薛居正、石虎、郭炯、时英等诸大臣,依次上前朝贺,所有的朝臣都是新朝的功臣,何为功臣,众人都明白,不捣乱就自然是新朝的功臣了,这众多的臣子,想到新朝臣子做得这般容易,个个喜笑颜开,满堂皆是万岁,没有任何人再看一眼正在离开假陛下。 虽然这是侯云策精心安排的结果,可是这一天真的到临,看着林 氏子孙就这样轻易地被大林臣子们所抛弃,侯云策心中五味俱全,也不知是喜是悲。 坐在龙椅上,身上穿着龙袍,眼前是叩拜的大臣,侯云策的目光不留神就越过了这些往日地同殿大臣们头顶,轻飘飘地飞出了崇元殿,恍惚间,自己作为三太子逃离大梁,在黑城的打猎生活,在沧州初掌军权,郑州艰难创业,凤州灵州与胡人的苦战,大梁城的斗智斗力,如一幕幕活动画像,在侯云策眼前不断地闪现。 又随着几声万岁,侯云策又将心思收了回来。 此时,封沙带着几个军士,拥着假林宗训,慢慢地朝崇元殿外走去,这个假林宗训,虽然是一个提线木偶。坐了许久的龙椅,也对着崇元殿的一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同时,他内心深处也极为惶恐:下了龙椅,等待他的究竟是何等命运。正因为存了这种心思,假林宗训离开崇元殿时,步履沉重得就如他是真正的林宗训。 望着一张张笑脸,侯云策身上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些笑脸就如一张张利箭,“嘣、嘣”直朝他的脸上射来。 “林荣英明神武,开疆拓土,但是,林宗训被逼退位,居然没有一个大臣为其抱一声不平,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世道是如此地现实。这人心是如此难测。” 林荣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就如在眼前一样。侯云策在心中叹息一声,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布满心头地负面情绪赶走。 禅让,汉兴元年的大典,就在侯云策一丝伤感中结束了。 大典结束以后,侯云策习惯性地就想朝外走,可是没走两步。他就停了下来,如今他已成了这里的主人,再不需要带着林中虎等亲卫匆匆地赶回家。 走出了崇元殿,大太监杨公公就迎了上来,林荣是明君,深知大武的历史,每次看史,读到太监误国总是感叹再三。他对太监要求很严,只要发现太监和大臣结交,一律斩首,他继位初年,就要不少与朝中大臣暗通曲款的大太监被斩首示众。 杨公公是大赵皇后的亲信,而侯家是外戚身份,与一般臣子不同,经林荣默许,杨公公就时常行走于皇宫和侯府之间。侯云策很重视宫中这条钱,每次杨公公过来。他都要亲自接待,厚重的红包是少不了地。如今侯云策成了皇宫中地主人,杨公公略有些矜持地笑容早已变成小心的媚笑。 宫中太监早已将新地万紫宫细细地收拾了一遍,万紫宫是林荣所住的偏宫,以前住着淑妃,淑妃被打入冷宫以后,万紫宫就空了来,淑妃爱花,她人走了,宫中的花却留了下来,万紫宫成为后宫中鲜花和绿树最多的宫殿。侯云策和赵英都不想住在林荣曾经住过的宫殿,一致选中了这个繁华似锦的万紫宫。 等到侯云策走进了万紫宫,赵英早已在院中迎接,她的表情颇为复杂,似笑非笑,似怨非怨,按照在南城侯府的习惯,上前挽住了侯云策的胳膊,依偎在了侯云策身旁。 “怎么没有看见两个孩子。” “进了宫,宗林就要单独住,他在福齐宫里,小梅陪着他,小文在福达宫里,也睡了。” 侯云策皱着眉,道:“宗林和宗文还小,一家人住在三个地方,哪里还有家的感觉,让孩子们都住进了万紫宫来。” 城南侯府虽然宽阔,可是与皇宫相比,就小得可怜,赵英行走在皇宫中,只觉得心里空落落没有着落,好不容易等到侯云策回来,挽着郎君的胳膊,温暧而熟悉的味道直入赵英心肺,她这才有了脚踏地的感觉。 “郎君已是一国之君了,天子无小事,天子无家事,若宗林、宗文住进了万紫宫,那置宗虎、宗武于何地,大臣们将如何看此事。” 赵英头靠在侯云策地胳膊之上,有些感叹地道:“郎君,今日进了这皇宫,我总有一种如在云雾中的感觉,总是想着住惯了的在南城的家。” 侯云策宽慰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住久了就习惯了,只是,我极不喜欢这些太监,过几天把他们赶出宫去。” “没有太监,还叫皇宫吗?” 宫中自古以来就有太监,在赵英心中,没有太监那还叫皇宫吗,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就昂着脸看着侯云策,笑道:“皇宫里向来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没有太监,那谁来侍侯这些妃子们。” 两人说笑了几句,赵英突然又想起了远去的妹妹,有些伤感地道:“小妹真的就要出海,还有,封宗训为郑王,我真担心以后有麻烦,更难以收场。” “留下宗训有何妨,曹王熙让、纪王熙谨、蕲王熙悔,我也一个不杀,没有这点肚量,为夫如何能统御四海。”侯云策挽着赵英的肩膀,道:“小妹有了身孕,此事断不能为外人所知,她必须走,宗训若愿意,也可以到登州去与小妹一起出海。其他诸王愿意,也可以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99章 皇帝的滋味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府虽然是权贵人家,富可敌国,权可倾国,可是毕竟是臣子的身份,与皇家相比,其排场和规矩就要小得太多。 当十几个宫女,站在澡房等着服侍侯云策,早已过惯了“腐败”生活的侯云策也有些异样,他坐在一个红木做成的木墩子上,看着这十几个身材婀娜、皮肤白细、容貌娇好的女子,也咽了一下口水,心道:“真是爽快,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难怪无数人为了这个位置宁愿赔上成千成万条的人命。” 小柳走后,平时里侍候侯云策的主要是小梅,此时,小梅也来到了澡房,她没有料到宫的澡房如此之大,更没有料到澡房里有这许多漂亮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外。 这时,又走进来一位没有表情的中年太监,他手提着笔,如一只猫一样站在黑暗处。 侯云策及时地看见了进门的太监,吃惊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对侯云策来说,美人侍浴是极为私人的事,太监在旁边看着,就如一锅美味的狗肉汤里,突然飞进来一只臭虫。他毕竟是当过三皇子的人,随即醒悟过来,对宫中太监来说,皇帝是没有私生活的。 那太监低眉顺眼地道:“临幸了那名宫女,奴要记下来。” 天子血脉自是尊贵无比,皇帝每一次做,都有可能留下一条天家的血脉,所以,宫中专门有太监记录皇帝的幸生活,以此来核定宫中女子所怀是否是天家的血脉。 这条制度自古就有,侯云策很快就想起,只是以前并未觉得不妥,今天用在了自已身上,就令他哭笑不得。有着这么一个太监在黑暗处守着,侯云策自然也没有与宫女嬉戏的心情,对着太监挥了挥手,这:“你出去。” 太监看了看那一溜的美女,欲言又止,弯着腰退了出去。 侯云策看着那一排青春美艳的美女,挥了挥。”侯云策原本想说——不用你们来侍候。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把那句话改成了——你们下去吧。 一排美女离开了澡房,小梅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手里捧着一条厚实毛巾,来到了侯云策的身后,她轻轻地说了声:“我给陛下先按按肩膀。” 美女们走了,太监走了。只剩下小梅一个人,又回到了原先熟悉的格局。红木做成的木墩子依然是木墩子,没有了靠背,按摩起来也就不太舒服,小梅目光流转。她在侯云策耳边低声道:“云帅,到澡盆里去吧,这木墩子坐着不舒服。” 小梅、小柳侍候了侯云策多年,平时都挺随便,可是身份变化以后,小梅也变得拘束起来。可是侍候着侯云策宽衣,小梅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皇宫的澡房和侯府的澡房也有些不同,侯府的澡房是大木桶,而皇室澡房则是一个石池,南面接过来一根木制地管道,里面不断地流出热水,而在石池北面的上端。则有一个木制的管道,可以不断地将多余的水排开。 有了这种设置,石池的水就可以保持着较为稳定的温度,侯云策进入了石池,他用手拍手着石池的墙壁,感叹道:“为了皇帝快乐,不知有多少人操碎了心,浪费了多少聪明头脑。” 小梅身着薄纱,在池边为侯云策洗浴头发。在侯府,小梅、小柳照顾侯云策之时。侯云策是坐在木桶中,两人站在木桶外,能很轻松地为侯云策洗浴。 宽大的石池之上,热气腾腾地冒着水汽,小梅用力给侯云策按摩了头肩,脸色微红,已经有了些汗水,她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位熟悉异常的男子,猛地一咬牙齿,就坐在石池沿上,然后扭腰,进入石池之中。 石池里不大不小也激起了一些波浪,在侯云策胸前涌动。他睁开眼睛,看着坐在水中地小梅,也不说话。 小梅有些羞怯地解释道:“陛下,石池太大了。” 薄纱在水中只能起到欲盖弥张的作用,小梅在侯府几年,侯云策喜欢美食,府中自然美食不断,有了良好的营养,又有大量的闲暇时间,这些因素让小梅如春天的小树一样婷婷玉立。 小柳走了,侯相变成陛下了,小梅就不想走了。她照顾侯相数年,知道他对女子心软,只要怀上他的孩子,当不了妃子,也可以成为九嫔之一,就算成不了九嫔,至少可以当上婕妤。 侯云策仍然泡在石池里,初登大位,他表面平静,心里却五味皆有。 大侯朝皇帝,有荣耀、权力,更有责任。 大侯朝虽然兵精将勇,可是目前所辖人口不过百余万户,且南方还有南汉、南唐、西蜀等割据势力,而此时,北方的契丹朝疆域东临黄海,西抵阿尔泰山,北至西伯利亚,南接大林土地,人口超过了四百万,兵力约在三十万左右,且有精锐骑兵近十万,而且,契丹人已和突厥、匈奴不一样,他们已由纯粹的游牧过渡到半游半农,有农田、有城市、有典章,契丹已是一个独立成熟的政权,实质上是能与中原对峙的一个重要国家,其影响之深之远,超过了南方的割据政权。 “轻点。”侯云策突然觉得脚掌一痛,低头看时,小梅双手捧着自己地一双粗脚,正在按着脚掌的穴位,小梅经过多年操练,手法也颇为老到,用力之下,将侯云策从出神状态拉了回来。 侯云策伸手从石池边的一个小台上取过清茶,喝一口下去,这清茶也忒没有味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若现在有一杯葡萄酒就好了。” 小梅大胆地抬起头,看着靠在石池上的侯云策。 “你这个死丫头,做什么。”侯云策从小梅的眼神已知道她要做什么,调侃了一句。 小梅脸如红色牡丹花,娇艳如水一般,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一头就扎进了水中,水面上浮起了一片黑黝黝长发。 等到侯云策和小梅走出澡房,那个面无表情的太监手提着笔和一本厚纸走了过来,他一本正经地看了看小梅,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侯云策当然知道他在写什么,又好气又好笑,道:“宫中的规矩真是多。” 小梅初为人妇,眼中却全是笑意。 侯云策也亦尽兴,看见林中虎已挺胸站在面前,道:“明儿把横行、霸道接到勤政殿去,勤政殿要重新布置,就照着侯府小院的样子来做。”勤政殿已放了一些来自各地奏折,侯云策第一天进皇宫,就寻思着看看奏折。 等到侯云策走远,那名太监来到小梅身前,道:“这位娘子叫什么名字。”小梅以前只见过杨公公,在她的印象中,太监都是那种细声细气的老头子,此时见到一个模样还有些端正的太监,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步,道:“我叫小梅。” 太监又在本子上添了一笔,道:“娘子身子若有异常,及时给老奴说,能怀上天家血脉,是你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天空黑沉沉,就如压在头顶一般,从云层里飞出的淋漓小雨,将整个大梁城都染得湿漉漉一片,侯云策斥退了几个劝阻的官员,还是带着封沙和铁川源、林中虎等二十几个亲卫出了宫门。 皇宫生活就如大餐,不是局中人,其中的滋味很难道得清楚。 侯云策是出身行伍之间的马上皇帝,在皇宫中住了几天,便有些坐不住了,等到事情稍空,便带着亲卫出皇宫,到虎威、龙威等军营视察。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任宰相之时,到军营是平常之事,如今还未出行,就有礼部官员探路,千叮咛万嘱咐,让各营防卫森严,如临大敌一般,如此气氛让侯云策凭空也添了些烦恼。 出了宫门,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打在面上,让侯云策觉得格清爽,他对封沙道:“今天在万岁殿里见了六位刺史,说得口干舌燥,我们到虎威军营去,让郭将军给我们温一壶老酒,好好放松一下。” 虎威军距离皇宫最近,肩负保卫皇宫的重任,从主帅到军士多是黑雕军老军,侯云策能叫出所有伍长以上官佐的名字。 出宫之时,侯云策将一身龙袍脱在宫中,只穿着一身玄色软甲,一行人到了虎威军门口,眼看着要走近军营大门,就听得一声低沉的声音:“口令。” 铁川源就出自虎威军,代替了青州崔成了宫中禁军统领,官职虽然不高,却是一个极为要紧的位置。 前任统领崔在宫中一年多,就被派到庆州任团练使,崔在青州军时,不过是小小的指挥使,因缘际会,不到两年时间,就由低级指挥官做到了庆州团练使,庆州虽然不是节镇。但是由于其位于马岭水左侧,处在灵州黑雕军南下的通道之上,对于黑雕军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中转站。 “我是铁川源,快去通报郭将军。” 守在大门口地值勤军官认得铁川源,没有注意到铁川源背后还有谁,便道:“请铁将军稍等,我这就派人去禀报将军。”他见到铁川源骑着马立在细雨中,抱歉地拱拱手道:“郭将军军令如山,擅自开营门者,重则掉脑袋,轻则挨皮鞭,望铁将军见谅。” 铁川源微微一笑。道:“这是军令,怎会怪你。” 侯云策出宫之前早就有过交待,在外一切按规矩办,切不可抬出我来压人。因此,铁川源也不说谁到了,就在外面耐心地等着。他知道以郭炯的精明,定然会猜到是谁到了。 军营内很快就响起了跑步声。 郭炯身穿着轻甲跑了过来,他一听到铁川源的名字,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向门外跑去。铁川源是宫中禁军统领,岂能随意出宫,这个时候过来肯定和陛下在一起,出了营门,他果然看见了铁川源身后的侯云策。 一行人走进了军营大帐,白霖华也在大帐之中等待,此时白霜华已经恢复了女装,仍然担任黑雕军的军需官,今天正好到虎威军中办理交割事宜。办完之后,她就留在郭炯大帐中。夫妻俩说了一会话,白霜华正准备离开大帐,侯云策就来到虎威军营。 等到侯云策进了大帐,帐中之人立刻全部行起了大礼,侯云策一时半会还不适应满屋子人都跪着的方式,挥了挥手,道:“起来吧。”等到各将站起来,又道:“以后在军营之中就行军礼,不要搞这么复杂。” 郭炯起身后,笑道:“陛下是体谅军士,规矩可不能马虎。” 自从范质、杨光义、昝居润被杀,郭行简就料定了今天的结局,所以,他从沧州赶到了大梁,等到郭炯率军击灭荆湖回到大梁以后,就和儿子进行了一次密谈,中心内容就是教导郭炯如何做好新朝功勋之臣,郭炯同样心有戚戚,在礼数上比黑雕军诸将领都要恭敬。 侯云策没有过多纠缠在礼节问题上,在大帐上方坐定,看着郭炯和白霜华一左一右坐在帐下,就笑道:“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有白霖华为父报仇,这可是千古传。” 白霜华面对着当今陛下,颇有些腼腆,犹豫着道:“陛下,臣有事禀报。” 郭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前些天,窦尚为了臣的事情,多次抱怨过,他说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于礼不合,更别提担任黑雕军将军,说不定明天关于此事的奏折就要递上来。” 窦俨、窦仪都是大儒,窦俨作为御史中丞,在范质被杀以前就和侯云策有了盟约,一直在暗中帮助侯云策,稳定朝中文臣,他也是居功甚伟,也正由于此,侯云策当皇帝以后,也就投桃报李,让礼部侍郎窦仪担任了礼部尚一职。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母生九子,而九子各不相同,窦仪虽然学富五车,可是为人远不如其兄长灵活,他得知了黑雕军中竟然有一员女将,先是目瞪口呆,随后憨气大发,在不同场合怒发冲冠,就如白霜华犯下了滔天大罪。 侯云策并没有听说此事,想着窦仪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笑道:“为什么白娘子就不能当白将军,男和女,就是阴和阳,阴阳相生才有万物,这个窦尚,跳进里就出不来,想不通这万物变化的道理。” 白霜华听得有些不太明白,就偷眼看了一眼郭炯。 郭炯在黑雕军已有八年,领会侯云策的意图很是准确,他笑道:“陛下的意思很明白,娘子可以继续担任黑雕军军需官。” 白霜华在黑雕军中已有数年,虽然已为人母,却不愿意就此离开了黑雕军,让自己的余生就在一个大院子度过,听到陛下支持自己,喜道:“有陛下作主,臣也就挺得起腰杆了。” 看着白霜华喜形于色,侯云策也高兴,暗道:“当皇帝真好,说话就是金口玉牙,这种感觉着实不错。”他又在心中道:“是不是在明年春设一个女科。”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白霜华只是一个特例,要真的开个女科,说不定真要事与愿违。 几人正说着,虎威军左厢都指挥使周青全身披挂也进了大帐。 等到周青落座,侯云策夸道:“周将军,这次慈州之行,做得不错。” 周青立刻站了起来,又跪下来谢恩,侯云策对这种频繁的大礼很有些腻味,可是忍了忍,还是接受了周青的大礼。等到周青落了座,侯云策才道:“以后朕到了军营,将军们若是穿着凯甲,行军礼就可以了。” 郭炯笑而是不语。 “柳江清如今在军中任何职?” “柳江清是进士出身,任过城慰和监察御史,到了军营,我向石枢密报告了此事,石枢密同意让他任虎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 侯云策点了点头,道:“这样安排很好,此人博学,也懂兵法,是个可造之才,只是他太过聪明,为人略显轻浮,需要多多磨沥。” 郭炯屁股正要抬离胡椅,侯云策挥了挥手,他只得又坐了下来,道:“柳将军正在城外参加轮训,熟悉军中条例。” 郭炯隐约听说过柳江婕之事,此时听侯云策询问得仔细,暗自庆幸:幸好没有怠慢柳江清,说不定那天此人也就成了皇亲国戚。 “灭了荆湖,下一步就要攻打西蜀,郭郎有何良策?” 攻打西蜀早已是大林君臣共识,郭炯也不知琢磨过好多次,他不敢抬屁股,就挺直身体,道:“虽然西蜀道难于上青天,可是我军已占荆湖和秦凤诸州,水陆两路夹击,西蜀天险不攻自破,况且西蜀将骄兵堕,实在不堪一击。” 他又道:“若大蕃浑末部达布率军从侧翼牵制,则西蜀更加被动。” 在攻打李重进之时,大蕃达布和达娃贡曾率兵助战,只是他们的撤退之时,顺便抢了不少财物,这让侯云策很为恼火,此时他听到郭炯之议,道:“大蕃浑末部曾是丧家之犬,如今在若尔盖稍复元气,虽然仍然很弱小,我们却不能轻视之,这次入西蜀作战,就不用他们了,免得他们趁机大肆抢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浑末部,只能有限度使用。” 郭炯道:“既然这样,干脆我们找机会灭掉浑末部。” “浑末部是大蕃的一个新兴部落,里面有许多汉人血统,高原上地大蕃人并不承认这一支部落,还骂他们是汉家狗,如今大林四境有众多势力,不宜过多树敌,就由浑末部占着若尔盖等地,为我们挡住高原上的大蕃,这样我们也就有和大蕃有一个缓冲之地,不至于发生直接冲突。大蕃人极为悍勇,以大武之强,仍与大蕃打了上百年,我们现在宜少树强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0章 比酒出征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阴雨绵绵,打到脸上颇有寒意,虎威军军营忽然就如一只大浆划过,硬生生地从门外的军阵里分出了一条痕迹,侯云策翻身上马,对着郭炯笑道:“郭郎,等几天把孩子带进宫,和宗林、小清他们一起玩耍,还有,记着把白娘子带上,赵皇后说过好几次了。” 郭炯、白霖华带着虎威军众将,亦步亦趋地送到营门口。 虎威军是嫡系中的嫡系,众军士多是从沧州、郑州一路走过来的老军士,侯云策对他们透着许多亲近,出了营门,他回过头,道:“你们不必出军营了。” 一行人出了虎威军营,然后折向南,过了一个水门,只见水门大开,两条玄龙大船停在了金水河边,几个身穿铠甲的汉子束着手站在岸边。 侯云策停下马头,对身后的封沙道:“这几人是谁?” 封沙摇头道:“看战旗,这几人是长江水师的将领。” “杨乐和这么快就到了。” 封沙长期跟在侯云策身边,对军阵之事并不陌生,竹园恢复以来,他工作也颇为出色,只是他不习水性,对水战更是陌生,想了想,才道:“臣听时将军说过,若顺风而行,从长江到大梁,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走,过去看看。” 封沙低声道:“陛下,雨水越来越大,衣甲亦湿了,不如让臣传他们明日进宫。” 侯云策如今是身在皇宫,却觉得诺大的皇宫千万条规矩,让人好生厌烦。他下意识地不想回去,道:“既来之,则安之,长江水师杨将军率军全歼了实力不俗的武平水师,立了大功,也千里迢迢从岳阳赶到了大梁,我去会会他也在情理之中。” 侯云策初为帝王。这“朕”字用得并不顺溜,在亲卫们面前说话之时,常常就忘记了这个帝皇专用词。 玄龙船边的几个都是满脸严肃,他们见一行军人过来,只是瞟了一眼,仍然束手而立。 封沙刚欲上前,侯云策扭头用目光制止他,轻声道:“这几个军人都有品级。却如亲卫一样在这里候着,早听说长江水师杨乐和治军颇严,看来确实如此。” 又有几个人来到水门边,他们一路小跑到了船边,一人敏捷地上了船头。过了一会,就见到一个身穿软甲,佩着腰刀的黑脸汉子出现在了船头,紧跟其后的却是一名圆领长衫的文人。 黑脸汉子正是杨乐和。他看着岸边,指着侯云策那一群人,对沈怀镜道:“这些人就是枢密院派来迎接官员?怎么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杨乐和以前到过枢密院。枢密院虽然管着大林的兵事,但是在院中却有不少文人,而且久在朝中,原来的悍将们都在肚子上长出了一圈又一圈的肥肉,全然没有军中的肃然杀气。所以,他看见了这一群军人,便觉得十分怪。 一旁的沈怀镜惊讶地张开嘴,伸手又揉了揉眼睛,急忙道:“杨帅,那是枢密院的人,这是侯相,不,这是当今陛下。” 杨乐和虽然见过侯云策。当然不如沈怀镜那样对侯云策如此熟悉,听闻是侯云策在岸边。低声道:“真是陛下吗?” 经过武平之战,沈怀镜与杨乐和关系已经很是融洽,他见杨乐和黑着一张脸望着岸边,便在后背上推了一下,道:“别愣着了,快去拜见陛下。” 杨乐和这才相信岸边确实是侯云策,一阵小跑,从船上所搭地跳板上飞快地来到了岸边,沈怀镜跟在他的身后,也是一阵小跑,虽然他在黑雕军时期也跟着军士们天天出操,可是毕竟不是出身水军,跑了一半,脚下一滑,“通”地一声掉进了河里,船上几个水军有些傻眼地看着在水里挣扎的沈怀镜,当看到沈怀镜扑腾了几下却沉了下去,一名军士才疑惑地道:“参军大人难道不会水?” 杨乐和耳听得“通”地一声,暗自叫糟,不过此时他已到了侯云策马前,已不知回头了,他动作利索地跪下来,大声道:“长江水师杨乐和参见陛下。” 船上船下的将军士们眼睛都直了,岸上几位军士首先朝着侯云策的方向跪了下来,很快,就如快速传染的流行病一样,船上也跪了一大片军士,虽然跪在船头上,岸边的陛下并不能看见一根头发丝,可是,天家威仪之下,谁也没有这么胆子敢不跪,连亵渎之心不敢有。 侯云策眼见到沈怀镜摔进了河里,又见到跪了满地的军士,心情大好,暗道:“当一个权相,虽然权倾朝野,可是毕竟没有当皇帝这么正大光明,其中滋味确实有些不同。” 他“哈、哈”笑道:“杨将军,平身,诸位将士,平身。”他跳下马来,亲自扶起黑脸杨乐和,道:“将军旅途劳顿,真是辛苦了,跟朕到宫里去,朕将赐酒与你。” 林荣是马上将领,对水师重视程度远不如对马步军,杨乐和担任长江水师多年,品级并不低,却从来没有享受到如此待遇,他黑脸一阵扭曲,感动得一塌糊涂,只是他心性甚强,就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沈怀镜被救了起来以后,确是脸青面黑,眼见着就不行了,杨乐和看到两位跳水救人的亲卫发傻似跪着,而不去施救,在心中大骂其蠢猪,可是现在并不是骂人的时候,便对着侯云策恭敬地道:“陛下,参军有危。” 侯云策明白他的意思,就道:“快去,救人要紧。” 杨乐和几步跑到了沈怀镜面前,提起双脚,并用脚去踢他的后背,沈怀镜嘴里吐出来不少河水,却没有醒转过来。 侯云策对身后地一位军士道:“郑弩,你去急救。” 郑弩是跟在侯云策身边多年的亲卫,他原名不叫郑弩,只是他的五虎上将弩射得极好,和刘黑彀、王旋风并称为箭弩三绝,此时,刘黑彀被派到城外的训练营担任射箭教官,郑弩就隐隐顶了刘黑彀的位置,和林中虎一起成了侯云策的贴身亲卫。 这些贴身亲卫们都学会了侯云策所传的急救之术,郑弩所学最精,他闻言出列,对杨乐和道:“将军,我来。” 郑弩手脚利索地撕开了沈怀镜的衣服,按照胸压之术,不一会,沈怀镜就睁开了眼睛。 救醒了沈怀镜,侯云策亦是极为开心,笑道:“沈郎,我知道你会水,当日才将你派到了长江水师,怎么今日成了秤砣。” 沈怀镜还有些后怕,道:“陛下,臣今日落水,这腿就痛得紧,根本不听使唤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天长江水师五品以上将领,都跟朕到宫里去。” 侯云策虽然在封沙等人面前让不住“朕”字,可是在长江水师面前,他的皇帝架子还是做得很足,一口一个“朕”字,将长江水师这群常年在水上混生活的水军将领们唬得服服帖帖。 进宫之时,铁川源也跟了过来,等到侯云策走过,他眼一瞪,道:“请将军们留下腰刀。” 铁川源长相颇为英俊,又留下了武将常留的半截胡须,说话间不怒而威。 杨乐和看着宫中禁军皆狼行虎步,禁军统领身上也有一股杀气,暗道:“黑雕军难怪能够雄霸天下,当真是杀气逼人。” 侯云策看着铁川源将这些军官缴了械,暗自点头,并不理会,大步地向着宫内走去。 人这种东西,时常都会犯贱,恶人做了九十九次恶事,哪怕做了一次善事,人们往往就会下意识地记住恶人的善事,为恶人辩解,而好人做了九十九次善,哪怕是做了一次恶,也会被人们指着鼻子痛骂。 身为皇帝,侯云策知道若自已不端着架子,倒会让人小瞧,且莫看这小瞧地力量,说不定那一个角落传出来的似是而非的传言,就会让有些实力派心中长出疯狂的念头。 等到长江水师和汴河水师分成两列坐在一旁等候多时,满屋的香味将杨乐和等人勾引得流了不少口水,侯云策这才换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带着赵英,从后宫里翩翩而来。 酒过三巡,侯云策又换了一种脸色,举起大碗道:“杨将军,时将军,你们两人别这么拘束,来来来,你们各选五人,比一比酒量,谁获胜,谁就率水师攻打西蜀。” 杨乐和隐隐听说过汴河水师一直想去攻打西蜀,只是长江水师明显有地利之便,他并不相信传言,如今听到了侯云策当面说出,他才知道空穴来风并非没有依据。 时英这次特意挑选了数名酒量大的将军,对于今天的酒仗,他是志在必得,就笑道:“陛下有旨,臣自当奋勇上前。”他端起一碗酒,道:“杨将军全歼武平水师,当真历害,不知这酒阵功夫如何,在下先饮为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1章 收权和放权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皇宫中,酒气冲天,赵英此时已是身份尊敬的皇后,她喝了一口上等的米酒,脸上略有一丝红润,饶有兴致地看着长江水师和汴河水师的十几员将领在殿下堂内斗酒。 有陛下和皇后一旁观战,虽然陛下还有不断鼓劲,十几个纠纠武将还是不敢太过放肆,言语都颇为收敛,可是,双方劲头却一点也不小,一碗又一碗的老酒,将领们仰头就喝,干脆利索就如快马杀人一般,谁也不肯服输。喝空的酒壳如流水一样送来又送出,让一旁服侍的大小太监和宫女们都看直了眼。 汴河水师有备而来,挑选的皆是军中海量,长江水师将领虽然能饮,没有任何准备,就明显地占了下风。几番争斗下来,已有好几名长江水师将领们醉得不成样子。 铁川源带着二十几名亲卫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只要将领出现呕吐不止、不醒人事或是胡言乱语等现象,就由亲卫们叉将出去,扔在不远处的小院子。这个院子是禁军值勤时所用的院子,这时腾了几间房子出来,用来暂时安置这些醉汉子。 杨乐和一张黑脸,渗出些红色,当身边最后一名手下也被拖了出去,他舌头打着转,对着五名酒气冲天的汴河水师将领道:“时将军,我们两人比划一番,再来喝一杯。” 时英豪气冲天地举起一个酒壶,将两个大碗倒得满满的,道:“杨将军,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敬你一杯。” “好一句酒逢知已千杯少。”杨乐和喝完了这碗酒,顺手就将酒碗扔在了地上。他这时已大醉,忘记了陛下还在旁,“哈、哈”大笑道:“痛快,真是痛快,没有想到汴河水师也有这等英雄人物。”又大声地道:“西蜀河道弯多滩急,行船危险万分,攻打西蜀还是要靠我的长江水师,时帅就别我争了。” 杨乐和平时行事说话极为稳定,此时,酒精在他身体里熊熊燃烧,全然忘记了陛下和皇后就坐在上位,一只手举在半空中,道:“在三江口,我们全歼了杨师凌的人马,一直打到了郎州,这等功绩如何,你们汴河水师可曾有如此战绩。” 铁川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杨将军醉了,把他带下去吧。”两个亲卫如拎小鸡一样将杨乐和拖出了殿外,刚到大门处,只听得“哇”地一声。杨乐和在门口处如喷泉一样地吐了一大口出来,一阵混合着酒味和酸腐味的气味在空中飘荡。 林荣虽然是马上皇帝,可是亦很少在军中开这种酒阵,太监们被这阵酒臭熏得一阵阵作呕,可是又敢显于脸上。 赵英用手掩了鼻子,道:“这些军将,见了酒就都是这个样子。”赵英从小就跟着父亲卫王赵辉,见惯了军将们的粗豪样子,此时心中并无不喜,反倒多了几分亲切。 时英双眼微红,见长江水师全部被拖了出去,就走到侯云策面前。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殿中还有好几名汴河水师的普通将领,侯云策也不想在这里多说,挥了挥手,道:“今日不提此事,明日等杨乐和酒醒了,我当面和你们两人谈这件事情。” 等到师英等人退了出去,侯云策站起身来,对赵英道:“走吧,殿里味道怪怪地,真是难闻。我们出去走走。” 众将都退去,只剩下了太监和宫女,太监和宫女向来是有权利和义务看着陛下和皇后亲热,赵英入主皇宫,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现实,两人走出了酒气冲天的大殿,赵英就很自然地依靠在了侯云策的身旁。 “父亲明天要到大梁来,想起小妹之事,我总有些怕见他。” 朝堂夺自于孤儿寡母亲,这是赵英心中永远的内疚,不管有多少条理由,她都不能释怀。 侯云策明了赵英的心结,宽慰道:“改朝换代总是要血流成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放逐小妹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有,她身怀六甲,亦无法向天下人解释。” 侯云策说到这,脸露笑容,又道:“父亲大人也注定是传人物,两个女婿是皇帝,三个女儿是皇后,只有北朝独狐信才能与之相比。” 赵英心中其实就如明镜一般,暗道:“留下林氏血脉和小妹,已算得上仁厚之举,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两人谈着走近了寝宫,侯云策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何处置侯家商铺,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都是我们地,也没有必要弄这些私钱。” 赵英有些吃惊地道:“阿郎,侯家商铺可是大林朝第一商家,如何能轻易就不要了。” “我没有这么傻,侯家商铺关系着无数老百姓的生计,又是我们的财源,岂能轻易毁掉,我只是想给侯家商铺的财富找一个合理去处。” “宫中开销很大,商铺可以供宫中所需。” 侯云策摇了摇头,道:“宫中所需自有来源,用不着侯家商铺的钱,我有一个想法,侯家商铺在各州县多有分堂,以后就让各分堂出资,在各州设立学堂,这个学堂不仅要学四五经,也要开设致用之学和军阵之学,以后的朝官也可以从这里考用,这是一个思路,具体操作还有详细地策划。” “这用不了多少钱,侯家商铺早已富可敌国了。” “在宫中设一个内库,侯家商铺赚的钱都进内库,以备急需之时地用度。” “如此甚好。”赵英也在跟着适应皇后的身份,道:“侯家商铺早就富可敌国,虽然分为江北和江南两个部分,却仍然太大了,现在只要侯家商铺涉足一个州县,就很快成为了最大的商铺,侯家商铺大得让我心惊肉跳。我有个想法,侯家商铺可分为几个部分,比如,马匹、丝绸、茶叶和药材、铁器等几大项,都可以单独组成一个商铺,这些商铺的进项都由内库来管理。” “这事你就看着办吧,组成几个商铺以后,孟殊就不必担任大掌柜了。他本是读人出身,就让他进三司,将来为我打理大林财税。” 孟殊与前任掌柜富巩相比,行事极为低调,但是赵英明白,侯家商铺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其居功甚伟,如此安排也算是了解了他地心愿,笑道:“孟掌柜算盘打得精,让他去接替张大人,倒合适得紧,只是内库也需要忠诚而精明地人来打理,孟殊到三司。这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侯云策又道:“这样处理,侯家商铺实质上就变成了皇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皇商不能与民争利。做事要讲商家规矩,更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谋取利益,此事是一件铁律,你一定要盯紧些。” “嗯。” “还有飞鹰堂之事,侯家商铺以后变成皇商,进项都归内库,以后飞鹰堂就不能用侯家商铺供给,飞鹰堂也要由暗至明。以后就算御史台地一个部门,费用专列,陈猛到御史台任侍御史,为正六品,专管飞鹰堂之事务,有专奏之权。” 飞鹰堂成立数年,已经深植于大林各地,侯云策夺权、称帝一系列活动。飞鹰堂功不可没。只是侯云策称帝以后,他就成了大林朝的主人。飞鹰堂若不进行改制,就必然变成秘密特务组织,侯云策担心这个组织会自我膨胀,便想着把飞鹰堂纳入正式的组织系统中来。 赵英闻此言,想了一会,道:“飞鹰堂所行之事,终究是旁门佐道,只是御史中丞掌握了这么一支力量,未必是好事。” 从机构的设置来看,御史台独立于六部之外,隋武时设置了侍御史、殿内御史与监察御史三种,皆由御史中丞或是御史大夫来任主官,赵英出身官宦人家,又一直在执掌飞鹰堂,如何处置飞鹰堂自有发言权。 侯云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沉呤道:“此事我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窦俨是数朝老臣,我不希望由他掌管飞鹰堂,而且飞鹰堂必须由私器变成公器,才能在大侯朝立足,否则不如不要。” 赵英想着飞鹰堂遍及各州的势力,这里面也凝结着她地许多心血,道:“飞鹰堂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特别是暗杀、绑架之类的恶事,早就停了下来,只是负责打探官情、民情和部分军情,他们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兵之用,如此就不要了,实在是有些可惜,也对不住这两千多号人。” “那这样办,就将御史台下面增设一个部门,侍御史所在称为台院,殿中御史台所在称为殿院,监察御史所在称为察院,这飞鹰堂就叫做纠风御史,其所在称为纠院,还是办原来飞鹰堂所做之事,只侦察情报,绝对不准参与朝中和地方之事,另外,情报分为普通和特殊两种,御史中丞可以看到普通级地情报,而特殊情报就用传统的黑木盒直接送给我。” 这样安排,其实就让赵英不再管理飞鹰堂,赵英冰雪聪明,她明白了侯云策的意思,道:“不管飞鹰堂,我也就轻松了。” 侯云策一只手挽在赵英的腰间,收了赵英管理飞鹰堂之权,这是屁股决定脑袋的合理举动,任何一位帝王,都不希望有人掌握着一支能窥测隐私地组织,赵英虽然是相亲相爱的妻子,却也不应拥有这等超出一般皇后太多的力量。 做出这个决定,侯云策很是理智,从权臣转型到皇帝,有太多地权力要收回来,也同样有太多权力要放下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2章 情人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侯的皇宫虽然比不上长安城的皇宫那么壮阔,但是,皇宫毕竟是皇宫,侯云策漫步其间,就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故宫,这是一种很异的感觉,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星,看着一颗颗清冷的星球,侯云策不禁有些疑惑:我从黑城来,回到大侯皇宫,我又做了皇帝。 “阿郎,你在想什么?” “有点走神,想起了以往的事。” 两人很随意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万紫宫大门,赵英走到万紫宫大门口,见侯云策放慢了脚步,赵英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地道:“进宫这么多天了,也应该去看看她了,今夜就不必留在我这边了。” 赵英说得平淡而大度,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侯云策能留下来。侯云策知道赵英希望他留下来,但是他还是握了握赵英的手,道:“诺大的皇宫,只住了秋菊和师高月明,也怪冷清,我去她们那里看一看。” 女人不能妒,这是大侯朝社会各界人士对女人优美品质的一个要求,赵英是皇后,当然更得做好表率,她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含笑看着侯云策朝着另一边走去。 赵英的目光如一道带着热度的光,让侯云策的后背有些异样,但是他仍然没有回头,天家无小事,也没有私事,侯云策亦要在宫中寻求一种基本的平衡。 站在十字路口,朝东是去往秋菊的方向,朝北就是去师高月明的别宫,至于林荣留下的妃子们,皆住在西边的宫殿。最西边的宫殿,便是失宠妃子所住的冷官了。 师高月明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几个宫女见师高月明情绪不好,皆不敢近身,而那位回骨中年女子仍然按照老习惯,早早睡了,按照侯云策的想法,进了皇宫以后,师高月明的身份已经有着本质不同。到时挑选几个年龄小一些的宫女,慢慢调教,很快就能用得顺手,这个回骨女子就不带进宫去,师高月明却觉得这个回骨女子也有好处,她一天做好分内之事,就百事不管,埋头睡觉,丝毫不让人讨厌,还是将她带进宫来。 大太监杨公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侯云策朝着师高月明门口看去,便明白其心意。抢先几步来到了大门前,咳嗽两声,轻轻一推大门,却发现大门虚掩着,应手而开。 杨公公高声地道:“陛下驾到。” 一干宫女们急忙走上前来,跪成了一片。师高月明见宫女们跪下了,想着侯云策现在的身份,有些犹豫自己跪还是不跪,最后,还是上前一步。跪了下来。 侯云策在外人面前把皇帝的架子是绷足了,可是他并不想在赵英和师高月明等人面前弄得如此紧张,他挥了挥,道:“你们退下。” 众人退尽,只留下了林中虎和郑弩等十名亲卫留在前院,侯云策和师高月明两人带着四个贴身宫女刚刚走进后院,师高月明就迅速关了后院大门,对贴身宫女道:“去烧些水,准备上好的西蜀茶。” 不等宫女转身。师高月明扑到侯云策的怀中,修长的双腿就夹在了侯云策的腰间,天蓝色地的眼睛如一汪山间的潭水。“想死小女子了,陛下。” 说到陛下两字,师高月明满脸是笑意,并没有一般臣子的惶恐,更多了一些亲。师高月明使劲地亲吻了一会,又嗔怪道:“等到你好几天,今天才过来,陛下说过要经常过来的。” 侯云策却最喜欢这种感觉,四个女子中,赵英最像事业上的伙伴,师高月明就如情人一般,秋菊则如另一个世界人老珠黄的黄脸婆,小梅则更相对淡一些。侯云策是一个理智的人,尽量做到了不分彼此,可是面对着情与欲,潜意识中还是最喜欢赵英和师高月明。 “我一天忙得头昏脑胀,今天好不容易才轻闲下来了,快点给我揉揉。” 师高月明也有分寸,她撒了一会娇,就从侯云策身上滑了下来,拉着侯云策坐在了胡椅上,然后站在背后细心地为侯云策按摩。 侯云策自从逃到黑城以后,为了复国,和其他少年一样要外面游猎,每日训练量就大得惊人,放松肌肉就成了太师要求的必不可少的项目,这也就养成了侯云策极为喜爱按摩的习惯。 师高月明悟性很高,特别是一双手更是极为灵巧,侯云策教了几遍以后,她很快就上了道,水准早就超过了秋菊,她和小梅是按摩技术最好的。 侯云策将头靠在师高月明胸前,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道:“今天接到灵州传过来的信,耶律大光的人马又出现在贺兰山以北,与拓跋部和房当部人马交手数次。” 师高月明心中一震,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契丹人退走没有。” “你父亲和哥哥打仗还真是不错,遇到敌军偷袭,很有些办法,他们居然顶住了耶律大光主力人马的数次进攻。”听到这里,知道父亲和哥哥无事,师高月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她道:“耶律大光打仗确是历害,房当部全盛之时,也曾与之数次交锋,每次都打得极为惨烈,房当部也因此没有能够进入河套之地。” 说到这里,师高月明有些怪地道:“耶律大光所部在河套被黑雕军歼灭以后,已有好几年没有主力进攻河套各部,他哪里有这么多人马。” 侯云策赞许地道:“你还有些见识,知道外面地世界是怎么一回事情。” 师高月明月从胡椅边饶过来,坐在侯云策怀里,道:“以前在同心城的时候,我经常扮成父亲亲兵,跟着他四处跑,清水河一带,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说到这她不由得想到了在同心城快乐的日子,又想如今成了一只困在皇宫里的小鸟,很难再走出宫门一步,不禁脸色有些暗淡,她的耳朵正好靠在侯云策的心窝处,听着“咚、咚”有力地跳动,又道:“阿郎,什么时候我们又化妆出去。” 侯云策沉浸在灵州的战事中,没有注意到师高月明的情绪在变化,不过,女子的情绪就是大蕃人所居住的高地,阴和睛本身就没有完全的界限,若时时要注意到女子的脸色,也实在有些累,而且这种男人,并不一定能讨得女子的欢心。 “贺兰山东部和北部,有党项拓跋部和房当部,再向北就是里部,向南则是黑雕军控制的地盘,契丹实质上被拦腰切成东西两部,所以,耶律大光实力稍复,就想着打通连接东西的通道,只是他有些轻敌,没有料到里部和黑雕军会从南、北两个方向过来增援,这才吃了败仗,不过他也历害,虽败不敌,主力并未受损。” 党项拓跋部正好处于契丹东西连接处的必经之道,以前一直称臣于契丹,师高金成为族长以后,拓跋部就倒向了黑雕军,成为耶律大光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师高月明继承了师高金的足智多谋,很快就明白了拓跋部现在的处境,道:“黑雕军主力大部分进入了中原,灵州的黑雕军只有三万多人,而且多是这一、两年才征集的人马,实力有些薄弱,不知能否顶得住东西两部的契丹军。” “灵州黑雕军配有数百辆战车,这是在沙漠和草地的条件下绝佳的武器,对付耶律大光,山宗元和贺术海东向来稳重,只要不犯大错误,想来什么大问题,前天我又将王腾骧调回灵州,他本是灵州守将,熟悉地理,在灵州也有威信,山宗元、贺术海东和王腾骧联手,进攻或许稍有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 师高月明听到王腾骧也调回了灵州,仰头笑道:“王将军是一个极历害的人物,当年房当五虎都和他交过手,有他坐镇灵州,我就放心了。”她看着侯云策有些走神,又问道:“阿郎,你在想什么?” 宫女已将水烧好,用青瓷壶提了过来。她见到师高月明坐在陛下怀里,愣了愣,又低着头将水提了过来。师高月明见水来了,便从侯云策怀里下来,道:“你下去吧。” 侯云策此时回过神来,笑道:“小清已经由李渭护送着南下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到大梁。” 这一次南下的,其实还有里部大长老柳红叶,只是这是机密情况,他也就没有向师高月明提起。 “咣”一声,师高月明手中的细瓷盖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把正走在门外的宫女吓了一跳,急步过来跪在地上,就用手去拾这些碎片。 师高月明再一次扑到侯云策怀中,道:“阿郎,你怎么不早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3章 长老到大梁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一晃就到了秋季,大林朝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有几件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的人事调整。 沧州节度使袁彦回到了大梁城,被封为福王,另外还挂着检校太尉等一串头衔。 沧州原来的两万禁军依然驻守在沧州,不过,已有部分禁军老兵由于战伤等各种原因被送了原籍,就从沧州本地补充了一些兵员到沧州军来,郭炯的大舅子白霜文被任命为沧州节度使,白霖文原本就是禁军勇将,接了袁彦位置,也并不让人觉得怪。 原来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被封为桂王,挂着太师等空衔,被调回了大梁。张永德手中还有不少人马,全部被何五郎收编。何五郎向来不喜太多人马,将老弱病残打发走以后,将张永德手中人马缩编成一万人,其中步兵八千,骑兵二千。 老将王彦超与侯云策在灵州合作颇为愉快,没有被调回灵州,而是领兵于寿州,与长江水师一道,对南唐保持威压。 向训,则被任命为宣徵南院使,这是他曾经担任过的职务。其手下二万人马,则由刘成通统领。 至此,大林朝原来禁军大将,全部皆升了官,但是,都从军中离开。黑雕军和数支散居节镇的禁军,除了韩通所领人马以外,皆被侯云策的嫡系所掌握。而韩通的儿子已与侯云策的义女成了亲,摇身一变成了驸马。 在禁军大将忙着升官加衔的同时,各节镇所辖支州已被朝廷悄悄地收回了,而财政权和司法权,除了契丹方向的幽云十八州,亦基本收由朝廷掌握。 各节镇已没有实力割据一方,更没有对抗朝廷的实力。攘外先安内,内已平,用兵西蜀已经成为大林新朝地共识。 汉兴元年十一,大侯兵分两路,由北路和东路夹击西蜀。 北路由熊威军都指挥使曹彬为主帅,狮威军都指挥使姜晖为副帅,老将王彦超为监军,何五郎为前锋,组成四川行营,由凤州方向向西蜀逼了过去,目标直指成都。 东路由汴河水师主将时英为主帅,刘成通为副帅,出归州逆江而上。 军情营在西蜀下了极深的功夫,对西蜀地理、兵力、百姓生活、朝中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侯云策知道蜀军此仗必败,大军南征以来,就将伐西蜀交由枢密石虎全权调度指挥,他最关心的还是北方强敌契丹。 来自黑城的他,深知北方胡族的厉害。南方群雄终究是同族,对改朝换代并不在意,只要使用打和抚两手,凭着大侯朝实力,并不难做到这两点。他最担心的还是草原上的胡族,这些胡族与西边的更多胡族凭借大草原之宽阔,实力弱时则躲在草原深处,实力强时就大举南下,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侯云策曾经居于黑城,对此深有认识。 送走了杀气腾腾地征西蜀大军,侯云策就将西蜀之事抛在了脑后,北方,遥远而寒冷的北方,那里生活的强悍牧民。才是大侯陛下侯云策最大的敌人。 汉兴元年十一月十五日。一行数百人的队伍出现在了大梁城远郊,当看到大梁城灰色的城墙。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一位老者趁着众人下马休息之机,一个骑着马,久久地注视着大林朝的帝都。 一名身穿皮甲的红脸汉子大声道:“柳老爷子,下来喝水吧,虽然看见了城墙,也要走上一个时辰。” 老者正是里部大长老柳红叶,侯云策称帝以来,就带信让柳红叶到大梁会面,柳红叶将族中诸事安排妥当以后,便率了二十余名随从,踏上了南下之路,到了灵州以后,梁守恒、山宗元带着到灵州各城以及清水河去转了一圈,还特意到战死的里部族人的墓地去烧了香,这才跟着百余黑雕军骑兵南下。 师高月明的女儿小清也跟随着南下,由于有小孩子,队伍行进速度就快不了,柳红叶也不心急,他是熟读诗的老人,虽然数十年都没有踏入中原的土地,可是与中原各城神交已久,这一次沿着灵州南下,一路凭吊古迹,缅怀先人的英雄业绩,心神皆醉。 走走停停,到了十一月中旬,才到了大侯帝都——大梁。 大梁城在冷风中静静地矗立着,从远处看,大梁帝都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壮观,也不如曾经的大武帝都长安,论起坚固程度,甚至比不上军事重镇灵州,可是,帝都的身份实实在在地给了柳江叶极大的压力,这种压力是如此内敛而有力,柳红叶似乎看到了坐在皇宫的侯云策正朝他微笑。不过,柳红叶脑中总是晃动着铠甲侯云策,想不出他穿上龙袍上什么样子。 柳红叶嘴角有微弱地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可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下意识地腰间取过水囊,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是石山里特制的马奶酒,并不辣喉,有些微微的酸味,冬天喝上几口能暖和身子,可是若敞开喝,醉倒以后就会觉得头上如马蹄在践踏。 柳红叶是里部的大长老,其实也就是普通意义的族长,此次南下,他肩上承担着里部落十来万人何去何从的重任,因此,面对着大林朝的权力中心,心思就不停地转动,思绪万千,百感交集。 领队地黑雕军指挥使是参加过清水河战役的红脸汉子,他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为人却有些大大咧咧,他不知道柳红叶的身份,只是柳红叶酒量好且性子豪爽,与他颇为投缘,就一路上自高奋勇地当起了向导,专门介绍黑雕军从郑州出发以后的辉煌战绩,他参加过不少激战,虽然不能从战略上讲清楚所有大战,但是讲到惨烈战争的细节,因为真实,就透着更多的血腥。 为了全族的生存,柳红叶必须了解侯云策,以前,他一直通过里诸子在了解侯云策的个性以及他成为帝王地经历,此时只通过这个粗豪下层军官之口,柳红叶对侯云策又有了新地认识,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在心中产生,只是他又有些不忍,因此,在无人之时,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老爷子,我真是服了你,休息时间也不下马,比我们黑雕军骑兵还要历害。”红脸汉子快活地笑道:“走吧,公主也醒了,我们进城吧,今晚我就请你去明月酒楼喝酒。” 红脸汉子并没有去过明月酒楼,只是听其他军士吹嘘过明月酒楼菜品地美味,黑雕军普通军士虽然比其他军士有钱,可是要到明月酒楼去消费一次也会心痛好久,他对这个老爷子极有好感,这才邀请柳红叶去明月酒楼。 柳红叶又喝了一口马奶酒,脸上展开一丝笑容,道:“既然公主醒了,就走吧。” 来到了大梁城门一里处,就见到礼部的官员在等候,一个矮个子官员穿着二品大员的官服,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胡椅上,他个子不高,留着一头长须,却也凛然有官威,想必是惯常发号施令所至。 此人正是宰相魏仁浦,按常理来说,他这种身份不必出城接人,可是这趟差事是侯云策亲自交待,也没有说原因,只道把柳红叶的老人接进宫来。 等到柳红叶一行走到近前,一位小吏上前一步,道:“魏阁老请柳大人上前说话。” 柳红叶眉毛一眨,他没有料到会有一位宰相到城外迎接,但是从小吏的称呼和用词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自已的身份,就上前一步,拱手道:“公主就在后面,外面风大,能否让公主先进城。” 魏仁浦愣了愣:“侯云策只是吩咐出城接柳先生,并没有说什么公主”。不过,魏仁浦反应很是迅速,立刻意识到这是侯云策留在灵州的女儿侯小清,他出身小吏,能爬到宰相高位,自然有人所不及的本领,一听到来了一位公主,立刻判断出灵州的侯小清。 “快快,护送公主进宫。” 等到小吏们护送着公主进了城,柳红叶这才对着魏仁浦道:“一介草民,怎敢劳动阁老。” 魏仁浦打量了一会柳红叶,怎么看这个老头怎么像是胡人。他知道侯云策很重视此人,此时摸不清路数,也就不敢怠慢,拱手还礼道:“陛下在宫中等着柳先生,我们跟着就回宫吧。” 进了大梁城,穿梭不停的人群、各式的商品,都显示着帝都的富庶,而不时出现的胡人,又展示了帝都的包容。 柳红叶按纳住内心深处的一丝激动,跟着魏仁浦进了皇宫,到了崇政殿,就见到一身龙袍在侯云策正端坐在龙椅之上。 跪,还是不跪,柳红叶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来,等行过大礼,侯云策“哈哈”大笑道:“柳长老,一别数年,今日在大梁重逢,真是三生有幸,快,平身。” “旅途劳顿,御厨已备好了酒菜,朕陪柳长老好好喝一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4章 亲上加亲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御宴、御酒不过是些寻常菜肴,滋味与明月酒楼等传统酒楼相比,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可是由于这酒宴带着一个“御”字,以柳红叶里大长老的身份,在心中也有些诚惶诚恐。 大侯皇家,在这个时代的威望,虽然不如大武朝皇家,可是,皇家毕竟是天子,在人们心中总有些神秘兼崇高,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侯云策在柳红叶面前也端起了皇帝的架子,高坐上位,俯视柳红叶,看到他有些拘谨,不禁在心中暗自发笑。等到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他尝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大太监道:“将柳长老带到房来。” 房仍旧是城南侯府的格局,只是大了许多,光线也好了许多,还带着一个独立的院子,外面种着些能耐寒的竹子,竹子随风摇动,极富江南园林的情调。 房内,两杯热茶已放在了桌上,侯云策面前是一杯西蜀银针,这也是侯家商铺最新产品,从工艺到材料的选择,都已不逊于南唐最出名的杭州银针,而最顶级的西蜀银针,产自大蕃人居住区边缘的高山,此山常年多雾,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有一块天然的茶园,茶树约莫四百株,都有两人高,这四百株茶树的新叶便制成了最顶级的西蜀银针。 侯家商铺茶行足迹早已越过了国界,他们通过西蜀商人罗杰,高价买下了这一片茶园,最好的十株茶树专供侯云策享用,其余茶叶制成御用茶叶,价格已高得离谱。可还是供不应求,买者不仅要有钱,也要有一定地位,普通的暴发户就算是再有钱,也不能品尝到这御用银针。 柳红叶所用的茶叶,则与侯云策面前的不一样,这并不是歧视柳红叶。而是侯云策特意安排。 里部虽然江南人,久居阴山,很多生活习性已经接近了胡人,就拿喝茶来说,就喜欢喝老叶子制成的茶砖,用猛火煮开,又苦又涩,却很有些劲道。对于长期食肉的牧民来说,这猛火茶砖是极好的饮品。柳江婕跟着侯云策,对银针不屑一顾,却喜欢喝猛火茶砖,因此。侯云策对里部这些习性也就了如指掌。 柳红叶在房内坐定,没有料到御茶竟然是猛火茶砖,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带着些神秘微笑的侯云策。 “里部其实是江南故人,不知柳长老有何打算。是回故乡,还是留在石山。” 里部的故地还有南唐手中,侯云策如此问话,已将南唐视若囊中之物。 柳红叶是里部大长老,长期周旋于胡人各族,是心机深沉,果断坚毅的人物,但是侯云策这个问题,事关着全族何去何从的大事,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一方面,江南虽是故土,可是百年时间,故土早已成了回忆,早已成为了别人的土地,而石山却是十几万里部诸子用血汗拼杀而来的福地;另一方面。江南富庶。气候宜人,石山却是苦寒之地;再一方面。石山被各族胡人所包围,草原各族轮番勃兴,如果没有强援,石山迟早会被攻破。 看到柳红叶犹豫着不答,侯云策微微笑道:“当年里部臣服于灵州,就是我的属下,如今,里部就是我的子民,大侯的土地,你们都可以去得,当然,住在石山也可以,因为石山也是大侯的土地。” 柳红叶从来没有想到石山就是大侯的土地,可是侯云策的话,却让他无法辩驳,恭敬地道:“是的,陛下。” 侯云策挥了挥手,在一旁的封沙立刻走了过来,等着侯云策吩咐。 “把新近绘制的地图打开。” 封沙走到了用幔布挡住的西墙,把幔布拉开,又推开了窗户,让屋内光线更加充足,一幅巨大的地图便出现在眼前。 这一幅地图,是由竹园最新制作的军用地图,里面有兵部、枢密院的功劳,更是飞鹰堂、军情营、竹园和黑雕军各部通力合作的结果,代表大林最高制图水平,从南唐、西蜀、大蕃、回骨各部,到北汉、契丹及肃慎族,都在图上标注得清清楚楚。 “柳长老,你不要拘束,过来看看,这里就是里部所在,这是仆骨族活动的区域,这是党项颇超族和房当族的位置,黑雕军的几个战略要点在这个位置,这是耶律大光所在西京,他的主力部队的位置。” 随着侯云策的指点,柳红叶的目光就粘在了地图之上,石山一带的情况,柳红叶最为清楚,地图上标注的胡人部落的位置、人数、兵力以及周边地形,惊人准确,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整幅地图的水平和制图者的意志。 在震惊中,柳红叶暗道:“侯云策真是天纵之英才,从这幅地图来看,他真有一统四方之志,以里部的实力实在难以与这等君主抗衡。” 他见机很快,从地图收回目光以后,恭维道:“陛下有了这幅地图,必能一统天下。” 恭维人也是一种水平,柳红叶水平还是很不错的。 侯云策微微一笑,指着地图道:“契丹占据的土地,西到阿尔泰山,东到大海边,实在是宽阔,人口亦有数百万,控弦三十万,实是大林最大强敌,里被契丹长期包围,应该知道契丹骑兵的厉害。” 柳红叶点点头,道:“契丹人悍勇善战,实是劲敌,西京的耶律大光,就曾经率军从河套出发,打到了阿尔泰山,横扫了无数个小部族。灵州军受其逼迫,人马不敢渡过黄河,河套之地早已没有中原军队地影子。” 他突然提高声道:“陛下真是千秋一帝,当年率领黑雕军,击破了耶律大光主力,这才让汉人重过黄河。” 侯云策再次微笑,指着地图道:“契丹繁华之地,皆在东面。而其土地呈东西走向,阴山恰好位于东西走向的中间位置,目前黑雕军控制了整个河套,里部又以石山为中心,占据了阴山一段,党项颇超部、房当部位于贺兰山东北段,黑雕军、里部和党项颇超部、房当部,已在契丹东西土地上楔入一把刀。只要战事一起,就可以将东西契丹切成了两半。” 听到这,柳红叶心头雪亮,道:“陛下的意思,还是让里部守在石山。” “正有此意。石山位置极为重要,绝对不能丢弃,如今河套被黑雕军掌握,石山和灵州之间已经没有了障碍。灵州的军械粮食可以源源不断地进入石山,只要石山遇到强敌,灵州黑雕军也可以及时救援。” “石山可以无忧了。”柳红叶口头称谢,心中有些默然,听从侯云策地安排,石山就绑在了大侯的战车之上,大侯与契丹若发生了大的战事,石山就必然会成为战场。 侯云策以三皇子的身份从大侯皇宫逃走,居于黑城,又南下,从沧州商队伙计起步,八年来爬上了大侯朝最高的位置,阅历丰富,眼光敏锐,看着柳红叶的神态,就知道其心思,笑道:“如今大侯和契丹两强并立,石山处于夹缝中。必须要选择一方。骑墙是不行的,柳长老到底想选那一边。” 柳红叶心道:“石山百年以来。并没有依附哪一方,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也没有被谁灭掉,哼,要想吃掉石山,只怕不那么容易。” 腹绯终归是腹绯,柳红叶还是在面对现实问题,黑雕军的实力,契丹军的压力,无法摆脱亦无法回避,他两只眼睛微闭,一双手紧紧握着,这是他思考时不自觉地行为。 侯云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柳红叶抬起头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前年臣就归降了黑雕军,岂有骑墙之理。”他话峰一转,道:“臣有一事,想请陛下成全。” “说吧。” “臣有一个孙子,也就是柳江清的儿子,如今已有七岁,臣冒着天大的胆子,想为孙子求亲。” 大林,婚姻其实是政治上的联盟,侯云策将义女小柳公主嫁给了韩通的儿子,稳住了镇守幽州的大将韩通,也采取的是这种手段,可是,柳红叶提出这个要求,还是让侯云策有些没有想到,他不禁有些恼怒。 “小清公主聪明伶俐,请陛下成全孙子柳林与小清公主。” 侯云策的怒气在胸中涌出,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不管是中原还是胡地,女子都是由父母指婚,虽然贵为天家子女,却也不能逃脱这个社会习俗。柳家世家香门弟,也算得上好人家,嫁到他们家中,也不算辱没了小清。 “此事,朕充了,朕想看看柳林,找时间带他到大梁来。”柳红叶见侯云策同意了婚事,心中一喜,道:“谢陛下成全。” 侯云策见柳红叶面有喜事,不紧不慢地道:“听说柳江婕也在大梁。” “嗯,在。”柳红叶一愣神,他不明白侯云策为何突然提起自己的女儿。” “柳江婕可是大侯朝武举,还跟朕一起北伐幽州,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侯云策笑道,“她和朕有同船之缘,既然小清和柳林有了婚约,何不亲上加亲,就让柳江婕进宫,朕封其为淑妃。” 柳江婕与侯云策之事,柳江清并没有机会告诉柳红叶。 所以,当柳红叶听到侯云策这个建议,当场就目瞪口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5章 柳江婕的婚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房之中,侯云策“哈、哈”笑道:“亲上加亲,从此,柳长老就是国舅了。”他根本不管柳红叶的脸色,对着大太监杨公公道:“将万福宫清理出来,准备让柳淑妃进宫。” 大侯朝,后宫中以皇后赵英为最尊,稍次一些的就是贵妃师高月明,德妃秋菊,如今柳江婕也成为了淑妃,按大侯制,后三人属于一个等级,都可以称为夫人,而再次一级的就是昭仪、昭容等等女嫔,武则天就曾经被做过昭仪。 女嫔以下才是婕妤,美人、才人,以上为二十七妇,另外,还有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总计为八十一御妻,这是大武以来后宫的正式编制,凡是按着这个编制行事的皇帝,就算不得好色。 侯云策入宫以后,皇后赵英就曾经向他介绍过后宫的情况,当时侯云策就不断摇头:这八十一御妻,就算是每一天换一个,一年才能轮换四遍,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这等摧残,美女和美食其实很相似,听起来很美,吃起来也舒心,但是过量了则是一种折磨。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落实了皇后与三四夫人的封号以后,侯云策就没有心思继续扩编,包括有过肌肤之亲的小梅,他都准备观察一段时间,才给她正式的名份。 柳红叶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大梁,进了城门就被带到了皇宫,还没有与儿子柳江清、女儿柳江婕见上一面,转眼间就敲定了两门亲事。 只是,柳林和小清公主的婚事还早,而柳江婕却很快就要进宫,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进入了皇宫。这两门婚事让柳红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偏偏此事又是他首先挑起,丝毫也怪不得侯云策,哑巴吃黄莲,有口说不出。 陛下金口玉牙,定下之婚事,柳红叶实在不能反悔也不敢反悔,他并不是普通人物。而是里部大长老,肩负全族身家性命,实在不敢走错一步。 怀着欠疚之心,柳红叶走出了皇宫,大梁城繁华似绵,也勾不起他的兴趣,满怀着心事来到了柳江清的住所。 自从小暑为柳家生了孩子,她的地位就得到了柳家的承认。又由于小暑能够跟着柳江清共患难,柳江婕也忘记了她歌伎身份,认同了这个嫂嫂。这一次柳江婕到了大梁,就和上一次不同,正式地住进了哥哥柳江清地府上,她带过来不少石山出产的珍贵草药,挣了不少侯元通宝,大多数都补贴到柳府中,也算帮着哥哥柳江清和小暑渡过了难关。 当仆人到院子来通报时,柳江婕正带着侄子在院中玩耍,她一听柳红叶之名,立刻喊道:“小暑,快些出来,阿爹来了。” 柳府上下忙了好一阵,才将柳红叶安顿好。此时见到了亲孙子,柳红叶自是高兴,可是见到柳江婕就不禁有些心虚,等到府中诸人见完礼,柳红叶就道:“小婕,我要单独和你说会话。” 柳红叶小心地说完宫中安排,仔细观察柳江婕的表情,见到女儿迟迟不说话,表情颇为复杂,以为她不乐意,便道:“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陛下英勇神武,实是一个良配。” 柳江婕脸上慢慢涌起了一阵绯红,有些羞怯地道:“当真是陛下亲口所说。” 柳红叶没有注意到柳江婕的神态,犹自劝道:“契丹是我们遇到了劲敌,如今契丹人占据了整个草原,实力之强,为百年翘楚,我们若不依附于大侯,迟早会被契丹吞没,为了族人,小婕必须要进宫。” 柳江婕低着头,玩着衣角,心中如一头小鹿在跳跃。 “汉家王昭君嫁到匈奴,带给草原六十年的平安,小婕若是进宫,就能保住里部血脉。”说到这,柳红叶又道:“阿爹是大长老,必须要为全族人着想,我代表族人给小婕行个大礼。”说着就作势欲跪。 柳江婕连忙站起身来,轻声道:“阿爹,我同意进宫。” 柳红叶心中更不好受,凝视着女儿,缓缓地道:“小婕,不要怪阿爹,这是女人的命,陛下至今只有一个皇后和三个嫔妃,也并不委屈你。” 柳江婕年看着父亲内疚地模样,便道:“阿爹,陛下当年北伐之时,和我有数面之缘,他知道我是女子。” 柳江婕所说还有些保留,北伐之际,两人同乘一船,柳江婕一颗芳心早就留在了北伐统帅侯云策身上,这一层少女情怀就如窗户纸,又薄又脆却阴差阳错没有被捅开,柳江婕为此也是暗自神伤。 柳红叶嘴巴张得合不拢,迟疑了一会,看着女儿小脸越来越红,脸上洋溢幸福表情,这才醒悟过来,“我说陛下为何指着要你进宫,原来你们早就认识,此事你为何不早说。你心里到底愿不愿意?” “愿意。”柳江婕说起这两个字,羞红了脸。 柳红叶跺了跺脚,道:“若我当场回绝了陛下,岂不坏了大事。你哥哥是否知道此事?” 柳江婕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她含羞道:“哥哥知道此事,他还没有来得及禀报阿爹,就被流放到沙门岛去了,从沙门岛回来,被任命为监察御史,如今随着四川行营前去攻打西蜀。” “被流放沙门岛,为何他没有带信回来。”柳红叶没有想到儿子经历如此复杂,“你哥哥到了大梁以后,到底做了何事,这个小暑是何来历,你细细地给我讲一遍。” 听完柳江清的经历,柳红叶眉头已锁住了,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这才道:“你哥哥很聪明,在石山又一帆风顺,从来没有经历过挫折,所以自视甚高,少了一些沉稳,从这一点来说,他不如吴若谷,陛下让他流放沙门岛,又让他出任监察御史,若我所料不错,是为了磨砺你哥哥的心智。” 柳红叶顿了顿,道:“当然,若没有里部,你哥哥也就和昝居润是一样的下场。” 因为让哥哥流放沙门岛,柳江婕还认为侯云策无情无义,从来没有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内容,父亲将问题的关键处点了出来,她就很顺畅地将前后发生的事情串了起来,突然,一个念头在心里动了一下:“侯云策让我进宫,其实并不是仅仅为了船上的那一份情谊,而是为了拉拢远在石山的里部。”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温暖雨天的蘑菇,不停地生长着。 在皇宫里,柳红叶离开以后,侯云策就将和柳江婕的婚事抛在了脑后,参政知事薛居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殿下,侯云策面前摆放了好几本奏折,他一本又一本地看着。 看完这些奏折,侯云策脸色变得怪怪的,似笑非笑地道:“郎州是武平老窝,素来是天下粮仓,郑使君素来有能吏之称,为何这老百姓还纷纷外出讨饭,这几个奏折都说到此事,看来不假,薛爱卿,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郎州地处边关,这刺史一职,就由郑起出任,郑起曾经做过开封府二尹,也是一位能吏,经过几起几落,又被侯云策看上了,大林军攻破武平以后,侯云策就让郑起出任郎州刺史。 “为何没有郑起的奏折?” 大林新朝参政知事有两位,一位是薛居正,另一位是司马翎,只是司马翎病重,很少上朝,薛居正就成为了事务繁忙的副相,而宰相王著,自从范质伏诛以后,就彻底做了甩手掌柜,每日里喝酒钓鱼,行走于勾栏之间,日子过得倒很是潇洒,对于这种前朝老臣,特别是出自于澶州的老臣,只要没有造反等大罪,侯云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 薛居正知道郑起是侯云策亲点之将,就尽量客观地道:“郎州路途最远,其奏折想来随后就到。” 侯云策拿过襄州递过来的奏折,道:“襄州距离郎州也不近,中间还隔着江陵,连襄州都有不少郎州难民,想必郎州日子不太好过。” 两人正说话间,又有一名小吏匆匆走了过来。 侯云策看过奏折,也不语,递给了薛居正,道:“时将军如今正在江陵,他动用了军粮来救济郎州诸州的难民,看来郎州确实有问题。” 薛居正脑筋转得极快,他道:“郑使君坐镇一方,没有他的奏折,就下不了结论,在等两天,若郑使君的奏折还没有到,臣就派人南下到郎州。” “此事一定不能掉以轻心,郎州跑出来难民,这是一桩小事。郎州是新近收回的大州,郎州安顿得好,弄得好,西蜀、南唐和南汉的州县的抵抗就会弱许多,若郎州乱了,势必会给南方诸州增添疑虑,不会轻易地投降。” 薛居正恭敬地道:“陛下高瞻远瞩,臣明白了,郎州政通人和,利于西蜀攻伐,臣这就选能吏下郎州。” 侯云策挥了挥手,道:“郎州之事极为重要,薛卿就亲自去一趟,沈怀镜曾经参加过攻打荆湖之役,也跟着你去吧。” 薛居正走后不久,三司使张美和副使孟殊又递上了手本。 等到处理完政务,天已黑了,侯云策在院中打了一会沙袋,刚刚起了些毛毛汗水,赵英就来到了大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6章 刘继业屯兵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等到太监宫女们都躲得远远的,赵英挽着侯云策手臂,依在其身边,叹了一口气,道:“阿郎,不是我心眼小,张克利也太不像话了,以前在城南侯府里就天天地闹事,如今到了皇宫,更是不消停,刚才他带着小清,把宗林推进了花园里,弄得一身泥,手也蹭破了皮。” 阿济格是从北方来的胡人,侯云策对这个故人特别好,将其儿子张克利收为义子,一路提携。赵英素来不会指责张克利,今天也是忍不住了。 侯云策对于张克利则有当年“少年营”的旧情,每次看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克利,就会想起当年在黑城的旧事。。 侯云策见赵英气鼓鼓的,便笑道:“克利这个家伙,精力倒真是旺盛。”夸了一句,他又道:“他也有八岁多了,要教些规矩了,若是变得无法无天,就不是好事了。”他又温言劝道:“小孩子都是这样。我小时候常和朋友们一起玩耍,打架是常事。” 赵英也是极为理『性』之人,抱怨了一句以后,也怕侯云策误解自己是专门来告状的,便道:“寿安公主刚才到宫中来了。” 寿安公主是太祖的女儿,她的丈夫是以前的殿前司都指挥使张永德,侍卫司和殿前司两分为六之后,张永德就失去了对大林精卫禁军的控制,带了一只偏师常年驻守在泽州,大林军北伐之时,主要任务是防守北汉。 这只是一般高级将领地职位,张永德是驸马身份,而大林朝并没有规定驸马就不能担任高级官员,所以,他驻守泽州,是被林荣变相地逐出了大林的权力中心。当李筠被歼灭以后。侯云策就趁机将其调回了大梁,给了一个卫国公的虚位,就放他在大梁养着。 侯云策早已将这位曾经统兵大将淡忘了,听到寿安公主入宫,便问道:“寿安公主。她到宫中来做什么?” 在太祖时代,寿安公主府中曾是大梁贵妇人最爱去的地方,林荣时代,寿安公主府上也长期宾客赢门。当时赵英是赵皇后的妹妹,灵州节度使侯云策的夫人,卫王的女儿,身份也非同一般,自然是寿安公主府上的客人,两人关系虽不是特别深厚,却也是常来常往地熟人。 赵英就淡淡地笑道:“寿安公主的女儿有三岁多了,她想和我们结成亲家。把女儿嫁给宗林。”对于这门亲事,赵英还是比较认同的,寿安公主虽然今非昔比,可是毕竟是太祖血脉,从家世来说,在人们心中仍是尊贵无比,若两家能联姻,就能无形中提高宗林在宫中的地位。 侯云策背着手。在宫中转了几圈。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千年不变的规律,既然如此,我们就没有拒绝太祖血脉的理由。”他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些生在帝王家的儿女们,还没有长大,就已经成为了无数猎人地目标,他们甚至没有选择爱情和人生道的权利和机会,这也算是帝王家的无奈。” 赵英见侯云策同意了,脸有喜色,道:“寿安公主明日还要到宫中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英高高兴兴地回宫,侯云策又在殿前坐了一会,只见参政知事薛居正手里拿着一个黑木盒子,匆匆走了进来,薛居正是参政知事,侯云策给了他随时进殿的权力,因此,他一这通行证,也没有人阻挡他,任由他走进了大殿。 侯云策当了皇帝以后,发了二十张通行证,也就是这二十个大臣,能够凭着通行证,随时随地到大殿中来,不必经过太监们通报,这包括了几个宰相、参政知事,御史中丞、枢密使,以及黑雕军地几个重要将领。 “陛下,郎州刺史郑起的黑木奏折到了。” 侯云策称帝以后,仍然保留着林荣的黑木奏折制度,没有陛下同意,黑木奏折连宰相也不能看,这是给封疆大吏的一种特权,他们可以直接用黑木奏折向陛下汇报重大问题,一是为了保密,二是免得因为公文在各衙门慢慢运转而误事。 侯云策接过黑木奏折,取过一柄银质小刀,划开蜡封的印纸,奏折很短,不过薄薄一页,侯云策却读得很慢,读毕,将奏折递给薛居正,道:“你也看看。” 薛居正看罢,道:“看来江陵等地所上的奏折所言不虚,郑使君也承认了此事,只是,依臣之见,郑使君初到郎州,又遇到天灾,才会出现郎州之民大量外逃之事,他所做的紧急措施也还不错,可免其责。” “世间万物万事,有因就有果,郎州之乱,周保权难辞其疚,他如今被捉到了郎州,也应了那一句话,种下什么种子,就结什么果实。” 侯云策又取过薄薄的奏折,再看了一遍,用手指敲敲了桌面,提高声音道:“周氏父子在郎州,急征暴敛,竞相盘剥百姓,除常赋二税不断加重以外,还有农具税、牛皮锐、过桥税、盐钱、曲钱、矾钱、鞋钱、酒钱,更有甚者,杨柳吐絮、鹅生双黄都是纳税,这些税钱,是真正的苛捐杂税,有一部分进了三司,绝大部分被各地官员中饱私囊。” “郎州如此敛奉上,肆意搜乱百姓,难怪我军攻打荆湖地区势若破竹,郎州、岳州百姓还主动提供情报,郎州之事,是血淋淋的经验教训,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薛居正进言道:“依臣之见,当务之急是从襄阳调一批粮食到郎州,将百姓安抚住,如今正在攻打西西蜀,不能让郎州出乱子。” 侯云策赞许地点了点头,道:“郎州安定,西蜀的抵抗意志就要弱上两分,此事宜速办,不能丝毫懈怠,还有,郎州不仅要废除所有地苛捐杂税,还要免除荆南、潭州、郎州等地历年拖欠的租税,所有的无名杂税也全部免除,而且,给荆湖之民三年时间休养生息,免除所有的税钱,特别是在荆湖和西蜀交界之地,多多地贴上这种布告,还要在布告上写上,西蜀的租税也免三年。” 薛居正没有想到侯云策一下就免了荆湖之地的租税,他有些迟疑地道:“西蜀比荆湖大得太多,若免了西蜀三年租税,朝廷的负担就太大了。” “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这就要看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西蜀朝库颇为丰厚,这些财产足够三年治西蜀之费,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这叫做放水养鱼,鱼多了,自然就可以随时起来宰杀,若是没有鱼,就算你的再好,也是白费劲。” 交待完政策,薛居正很郁闷地就朝外走,虽然陛下的主意和办法都还是不错,可是陛下说出来的话,一点都没有儒家的内敛,就和那些生意人一般,他暗道:“陛下毕竟是将军出身,学问不深,若是他熟读了圣人之言,说起话来定然顺耳得多。” 虽然话不顺耳,办法却是极好的,薛居正回到中门下,就让小吏们取过纸笔,他亲自拟定了一份告示,告示内容就是侯云策所定下之策,当然,句子充满了充斥天地的浩然正气,将浩荡皇恩表现得淋漓尽致。 此布告发出之后,荆湖之民都将侯云策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当然,这是后话了,在此暂且不提。 走了薛居正,侯云策刚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只见宰相魏仁浦和枢密使石虎又一起进了大殿。见到这两人一起来了,侯云策就只好重重地坐了下来,道:“两位脸色严肃,是西蜀战事出了问题吗,不过,各军现在仍在行军,想必战事还没有打起来,是哪一处边境出了问题。” 石虎不愧为石佛,面对着陛下,也没有展开笑颜,只道:“北汉刘继业在代州屯积重兵,我担心契丹人又会趁西蜀之战南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7章 阻敌南下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殿上,两人气质截然不同,魏仁浦是由小吏一步一步走到宰相的高位,熟悉吏治,精于察人,他身材矮小,两只眼睛很是灵活。而石虎是军中将领,血中火中闯荡出来的,他身材虽然不如侯云策,却是筋骨结实,气质沉稳,站在殿前如一株百年老松。 “你们两人怎么走到一起来了?”侯云策问道。 石虎恭敬地道:“今日魏相在中门下轮值,遇到此事,我就先到了中门下。” “此事确实需要议议。”侯云策对着石虎和魏仁浦挥了挥手,道:“这里没有地图,到我的房去。” 刚到房,就听到院内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 魏仁浦见识过这两条大狗,就笑道:“陛下,这两条猛犬当真是威武,记得老臣第一次见到横行霸道,吓得腿脚直打哆嗦。” 世上之人,包括伟人都喜欢被拍马屁,只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拍法,只要拍马屁的水平足够高,走遍天下也不怕。魏仁浦这种自嘲,实际上也是拍马屁的一种方法,侯云策显然接受了这个马屁,“哈、哈”笑道:“这是来自大蕃的大犬。生性勇猛,极为好战,一条大犬可对付两三条恶狼。” 魏仁浦“啧、啧”连声地道:“真了不起,想来只有大蕃哪种苦寒之地,才能养出这等猛犬。” “魏相说得不错,大蕃大犬,除了勇猛以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对主人忠诚,他们一生只认定一个主人,至死不渝,我为什么喜欢这种大蕃犬,就是因为他们这种性格。” 说到这里,魏仁浦脸色已有些不自然,幸好侯云策没有接着说这个话题,他扭头对石虎道:“石郎不是一直都想要这种大蕃大犬吗。达布最近就要到大梁来,他带来了两条小才出生的小犬,这两条小犬是我专门送给你的。” 石虎揉了揉脸,似乎这样就能让表情变得丰富一些,道:“陛下。真是谢谢了。” 侯云策伸手在石虎肩上擂了一拳,道:“我们谁跟谁,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石虎在心中苦笑道:“时过景迁,老皇历也变了,如今侯云策贵为天子,若真是还与侯云策称兄道弟,只怕这脑袋很快就要被砍了下来。”嘴上道:“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陛下。” 侯云策见石虎口口声声陛下不断,举止间和自己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轻纱,心中略有一丝失望,不过。他也没有刻意去纠正石虎,只是用力拍了拍石虎的肩膀,换了一个话题,道:“刘继业上次脸上曾被五虎上将弩所伤,一只眼睛已经瞎掉,怎么还是由他来带兵出战。” “刘继业号称万人敌,多次大战都由他为将。”说起战事,石虎脸上立刻出现了一幅“石佛”表情。他默默地走了几步,又道:“这几年来,北汉军每次行动。多数时间是与契丹人联手,只是在这个季节,契丹人一般是不会进攻,伤了马力,损失可就太大了。” 侯云策未作答复,看了一眼魏仁浦,道:“魏相,你的意思呢。” 魏仁浦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当过枢密使,可是从未带兵打仗同,如何敢在石将军面前谈论兵事。” 侯云策也没有逼迫他,道:“此事要尽快查实,契丹是大林第一强敌,关于契丹的事情,无论大事小事都要一一查清楚。” 房里,林中虎穿着厚衣坐在园中,两只忠实的大蕃大狗一左一右蹲在地上,丝毫不畏惧冬日寒冷,它们原本就来自大蕃地苦寒之地,喜寒不喜热,大梁的冬天,虽然比不上大蕃,却也比夏天好过许多。林中虎见到侯云策进了大院,便立刻站了起来,如标枪一般立在一旁。 院中数名竹园官员立刻从房间里小跑出来。 竹园是专为侯云策服务的一个机构,里面的人员全是来自于黑雕军,他们在侯云策身前直接服务了好几个年头了,经过几年耳濡目染,从分析、判断敌情到制作敌图,提供决策依据等等方面,对黑雕军帮助相当大。 侯云策称帝以后,正式组建了竹园,列为大林正式的官员序列,主官为从四品官员,封沙也就正式离开了侯云策,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设立了衙门,不过仍有七名竹园官员,留在皇宫随时为侯云策提供咨询。 竹园单独建衙的同时,军情营也正式从黑暗处浮上水面,成为了枢密院里直接部门,业务上直接对侯云策和石虎负责,钱向南也就成为了从四品官员。 军情营、竹园,成为了侯云策指挥作战必不可少的两大部门,侯云策进了院,对站成一排的竹园七人道:“把大图和沙盘摆好,再把钱向南和封沙叫来。” 竹园七人动作极为熟悉,打开了西间一个房间,又将窗户打开,让屋内光线尽量充足。屋内摆着一个大沙盘,大林及周边诸国的大致地形已由沙盘大致体现出来,山脉、河流、城镇,皆清晰可见,在左侧墙壁之上,是一幅大地图,地图所列范围与沙盘相差不多,只是详细得多,不少大一点的村寨也列入其中。 侯云策和石虎站在沙盘上,两人都是老行武。老僧入定一样地看着沙盘,两个竹园官员手上捧着一个盘子,里面分别是红色和蓝色两种小旗,侯云策手里举着一根细的竹杆,随着他竹杆地移动,沙盘上逐步插上了小旗帜。 钱向南和封沙几乎同时到达了皇宫内的院,两人在门口碰面,封沙最清楚侯云策的工作习惯,对钱向南笑道:“钱兄,只怕陛下第一个就要问你,可曾想到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钱向南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他道:“我知道陛下要问什么,都在头里装着。”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道:“上一次陛下提问,我没有答出来,回来可流了两升汗水。如今我是战战兢兢,每天都守在营里,生怕漏掉了蛛丝马迹。”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西屋,早有守候着的竹园军士将他们迎了进去。侯云策也没有回头。道:“进了西屋,就不必多礼,到沙盘这里来。” 封沙和钱向南都是侯云策一手带出来地心腹,依言来到了沙盘面前。 “钱郎,叫你来有什么事情,知道吗?” 钱向南留着些短髯,两只眼睛迅速地转了圈,他已经瞧见了沙盘上的旗帜,就道:“陛下,臣料来是北汉之事。”看着侯云策点了点头,钱向南接着道:“北汉刘继业率领着近万人马出现在马岭。已经停留了近十天,军情营发现了他们行踪有些可疑,已经上报了石枢密,这一万人马,军情营认为难以对我大林发起进攻,所以我们准备核实以后再向陛下禀报。” 钱向南瞟见了幽州以南也插着数面红旗,而契丹军方向则只有一面旗帜,又道:“契丹方面。至少二十天前,还没有发现在大规模兵马调动的痕迹,契丹人调动兵马。虽然极为迅速,可是要想瞒过军情营布下的眼线,并不容易。” 侯云策锁着眉道:“若是契丹人封锁了边境,只怕信息就传不过来。” 封沙如今掌管着竹园,而且是直接对侯云策负责,对于封沙等陛下的嫡系,一般朝臣皆恭敬有加,竹园一应所需自然是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不能满足的也要想尽办法满足,封沙这个一把手,当起来威风八面,感觉很是不错。等到侯云策说完,其他几位大人皆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钱向南,道:“臣得知,契丹境内前一段时间连降大雪,死了不少牛羊,刘继业率兵驻守马岭,只怕是为了防备契丹人。” 钱向南一直没有判断出北汉的准确意图,听了封沙之言,心中一动,陷入了沉思。 石虎低着头,仔细看了一会沙盘,又走到地图边,昂起头看了一会,道:“封郎中所说有些道理,契丹人遇到灾害,按照惯例都要南下抢夺,上一次契丹人深入边境,损兵折将而回,他们短期内恐怕不敢深入到大林境内,不入大林,就极有可能去抢夺北汉。这一次北汉人马太少,且驻守在马岭,其用意多半是为防止契丹南下。” 说到这,石虎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然后松开,道:“我们可以派出一只部队,在桑干河附近阻击他们,与刘继业的人马相互呼应,让他们难以南下,没有补充,契丹人明年的日子就难过了。” 石虎的建议,很有些出乎侯云策的意料,暗道:“石虎独自率领黑雕军镇守西北,胸襟、眼光都大大提高了。 到场之人,只有魏仁浦一人不是黑雕军嫡系将领,他很少参加这种战前会议,此时听到石虎动议派兵出击,吓了一跳,他心道:“这石虎听说绰号叫石佛,佛家戒杀生,他出招却如此凶狠,这大冬天,怎么能够在桑干河一带作战。” 石虎又道:“天气太冷,对战马损伤太大,这一次出兵桑干河,就以步兵为主,配上西蜀连弩和战车,带上充足的箭枝和粮食,杀契丹人一个出不意。” 在侯云策心中,最大的强敌是契丹人,遇到能够削弱契丹人的机会,岂能错过,道:“各部门密切关注代州敌情,若契丹人与北汉发生了冲突,我们就在契丹人后院再烧一把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8章 柳江婕进宫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等到一干人都离开了皇宫,侯云策在房里伸了伸懒腰,心道:“别人当了皇帝就会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我这里怎么事情这么多,林荣是一个勤勉的皇帝,恐怕就是被活生生地累死的。”他一边想一边走出了房,看见林中虎正在侍弄两条大狗,就道:“林中虎,我们过两招。” 上一次过招,还是在城南侯府的事情,当时,侯云策被林中虎扫了一腿,算是输了一阵,他一直想找机会重新较量一番,只是当上皇帝,事务繁忙,虽然林中虎天天都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没有再次较量。 能当上侯云策贴身亲卫之人,皆是黑雕军中的翘楚之辈,也是些好斗之人,林中虎在院中蹦跳了几下,高高兴兴地跟在侯云策身后,出了房小院,穿过一排高大杨树,就听到一些打斗声音,再穿过一道木制的小门,便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是一个刚刚平整好的坝子,全用细细的黄土夯实,一旁还有些箭靶子,摆着些长弓和手弩。 侯云策的亲卫队有一百多人,全部进了皇宫,这个演武场就是他们的训练场地,此时,没有值勤的亲卫队军士全都聚焦在坝子里发泄着自己的精力,看到陛下来了,立刻停了下来,行罢军礼,退到了场外,为侯云策让出位置。 侯云策在场内活动了一会手腕,道:“护甲” 护甲是亲卫队制制的保护性软甲,保护着重要部位,是徒手搏击专用护甲。亲卫队的比试之时,由于穿着护甲,保护着关键部位,较量之时也就放得开手脚。 见陛下要护甲,意味着陛下又要与亲卫们打上一番,数名军士已跑了上来,帮着侯云策和林中虎穿上护甲,准备完毕以后,侯云策对林中虎道:“许久没有较量了,还是老规矩,你先出手。不用客气。” 林中虎在军队之时,时常冲在最前面,从尸山血海中爬来爬去,招术早已被残酷的战事洗涤得极为简练,他对着侯云策拱了拱手,道:“陛下,我出招了。” 林中虎知道侯云策历害,出招毫不留情。说完之后。一个直拳就直奔侯云策的鼻梁,这一拳迅疾如风,侯云策微微一退,避开了拳头的锋芒,林中虎抬腿一记凶猛地扫踢腿,就直奔侯云策小腿。 扫踢腿是林中虎最凶狠的三个杀招,简单之极却极具杀伤力,为了练这一记低平的扫踢腿,林中虎曾经被师傅逼着踢过三年木桩。最初木桩和腿上都绑着厚布条,一年以后,腿上布条就去掉了,第三年,木桩上的布条也去掉,三年技成以后,一记扫踢腿,碗口粗的树桩就应声而断。 面对着犀利的扫踢腿。侯云策不退反进,猛地跨上一步,身体已贴近了林中虎,由于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距离过短,扫踢腿的威力就发挥不出来,侯云策动作很连贯,跨步的同时。右肘横击。这一击重重地击打在林中虎地肩上,侯云策也是手下留情。若是与敌人搏击,这一肘就会打在对手的脸颊之上。 饶是如此,林中虎还是被震得晃了晃,随后身体一轻,已被侯云策摔在了地上,这些亲卫们都是识货之人,林中虎扫踢腿的历害,他们都领教过,此时见林中虎被陛下轻松放倒,便一片叫好之声。 林中虎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道:“陛下神武,我打输了。” 侯云策笑道:“上一次你狠狠踢了我一腿,让我痛了好几天,这一次想到克敌制胜的法子了。” 侯云策在重臣面前,很注意分寸,说话时一般都要自称为“朕”,而在普通军士面前,则很随意,一般都自称为我。 侯云策上一次与林中虎较量之时,不小心被扫踢腿踢中了大腿,虽然有护甲,仍然青了一片,这一次他等着扫踢腿发动之机,不退反进,立刻打了林中虎一个措手不及,轻松将其击败,这个不退反进看似简单,却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深厚的功底,绝对办不到。 侯云策回到中原已有九年时间,按照年龄来说,正值盛年,精力旺盛犹过十八九岁的时候,而身体的灵敏度、柔韧性及力量也有很大提高。 这种状态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坚持的结果,不管侯云策担任什么职务务,为了保持身体良好的状态,天天坚持训练,天天坚持习练《天遁功》。他数年如一日的坚持,耳濡目染之上,亲卫队们全部养成了这个习惯,七年里,亲卫队里不断有军士调出去任军官,这种勤勉地作风也就不断地被传播了出去。 黑雕军能保持强悍的战斗力,与侯云策这种习惯有很大的关系,按照太师李甲的说法,一支军队的性格形成,与第一任指挥官地风格有密切的关系,指挥官的灵魂会深入到部队中,极大的影响着部队,并一代代传承着,黑雕军的性格,已经深深地打上了侯云策的烙印。 一招击败了林中虎,侯云策对身体状态极为满意,就对着周围的军士们大声道:“战场无情,必须苦练、苦练、再苦练,才能机会活下来。” 离开演练场时,侯云策就道:“林中虎留下来,和军士一起练练,今天就由段力跟着我。”段武是新近选来跟随的贴身亲卫,他本来没有大名,就叫做段三郎,成为贴身亲卫以后,因为他在亲卫队中力量第一,侯云策就给他取名为段力, 众亲卫轰然应诺。侯云策没走几步,就听到林中虎吼道:“你们别笑了,谁来跟我打。” 大太监杨公公一直在演武场候着。他已经侍候了三代皇帝了,太祖、世宗林荣,今上侯云策,三代帝皇都是马上皇帝。可是论到勇武精神,还是以侯云策为最。等到侯云策走到地近处,杨公公一脸笑容,笑容中还着几分妩媚,让侯云策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杨公公微微弯着腰,道:“柳贤妃已经进宫。” 杨公公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闭了嘴。皇宫乃是非之地,皇后、嫔妃们都各有心机。一句话不对,就有可能给自己惹上大祸,杨公公是老太监,深知其中历害,他将柳江婕进宫的情况报告了。至于去不去,则是由陛下自己决定。 侯云策听到柳江婕也进了宫,便放缓了脚步,道:“柳贤妃到了。走,我去看看。” 在青林宫里,柳江婕一个人坐在窗前,突然间就成了皇妃,让她颇有迷茫。 以前在石山中,由于人丁不盛,嫁娶就成为全族的节日,甚至与胡女成亲。大家也会热闹一番,骑着大白马的新娘子,是石山最幸福最神气的人,柳江婕也在梦中当过骑白马地新娘子。 这个梦,做了十年,却轻轻地碎于大梁城。 一辆带着皇家印迹的马车,来到了柳江清院子前,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太监。礼貌周到地将柳江婕带到了皇宫。然后又将柳江婕带到了一个大院子,说了一句:“柳贤妃。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说完之后,中年太监态度恭敬地行罢礼,就离开了院子。 没有鲜花,没有一句祝福,没有看热闹地小孩子们,柳江婕就冷冷清清地成了大林朝的皇妃。 来到柳贤妃宫门前,杨公公正准备喊上一嗓子,侯云策摆了摆手,将杨公公地那一嗓子硬生生地逼了回去。看着太监们退到一边,侯云策轻轻推了推院门,院门并没有锁,应手而开,他一边推门一边道:“你们下去吧。” 柳江婕听到有脚步声,北伐之际,她曾和侯云策同处一条船上,对于侯云策的脚步声颇为熟悉,进院的脚步节奏十分熟悉,柳江婕楞了楞,随即意识到是侯云策来了,她脸上有些发烫,嘴有些发干,就抓起手帕,不停地绞来绞去。 脚步声停在了床边,一脸羞红的柳江婕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什么时候到的。” 柳江婕用声如蚊蚁地道:“上午来的。” 说了这一句,两人也就无话可说,侯云策有心打破这个尴尬,他上下打量了一会柳江婕,就笑道:“在宫里坐了一天,脚上乏得很,帮我揉揉脚。”柳江婕在船上之时,几乎天天都要给侯云策洗脚。 提到旧事,柳江婕发慌的心稍稍镇静了一些,她低着头道:“我去烧些水。” 侯云策见她还没有完全适应饭来张开,衣来伸手的腐败生活,笑道:“这些事以后你不用做了,有什么需要,直接就让太监和宫女来做。” 柳江婕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郎君。她刚才石山回来不久,脸上还有些风沙的痕迹,喃喃地道:“那我在宫中能做什么?” 这句话将侯云策问住了,妃子们在宫中的主要责任,一是陪皇帝睡觉,满足皇帝的渴望,二是为整个帝国生育接班人,除了这两大任务,妃子们确实无事可干。 想了一会,侯云策打起了马虎眼,道:“先别想这么多,你去让宫女们烧点热水,好好给我洗脚。” 柳江婕就要站起身,侯云策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道:“不用起身,就坐在这里喊一声。” 柳江婕的父亲虽然是里大长老,可是在石山,由于人口紧缺,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没有仆人,柳家是大长老,就有几个同骨族中年女子作为仆人,主要是做饭、洗衣以及家里的杂活,并不服侍柳江清和柳江婕等成年子女,而大梁柳江清府上,由于经济条件限制,也只有三个仆人。 柳江婕早已习惯了万事自己动手,此时,她就试着喊了一声:“有人吗。”立刻就在一条布幔里闪出了一个宫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09章 宫中生活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青林宫中,柳江婕眼带柔情地看着侯云策。 侯云策坐在了胡椅上,宫女们把热水端了上来,正准备蹲下之时,侯云策挥了挥手,道:“不用你,取一张小凳过来。” 柳贤妃还是按照船上规矩,坐在凳上,为侯云策搓脚,等到侯云策的脚掌发热了,便抱在怀中,仔细地对着穴道,时轻时重,手法依然如往常那般娴熟。 皇宫中,虽然只有一位皇后和三位妃子,但是,众多地位低下的宫女们皆是妙龄少女,娇好者不在少数,身在花丛中,侯云策很有些审美疲劳了,此时,美人在旁,随时可以采摘,他反而没有了强烈的渴望,头靠在胡椅的靠背上,全心全意地享受着柳江婕细心呵护。 做完了按摩,柳江婕正准备如往常般弯腰倒掉洗脚水, 侯云策笑道:“这些事情你就不必做了。” 一名宫女从布幔后面趋步而出,端起了地上的水盆,弯腰走了出去。柳江婕显然还不能适应宫中的生活,有些迷茫地想道:“在宫中,百事不做,这日子可怎么过。” 侯云策观察能力极强,捕捉到了柳江婕脸上的迷惑,笑道:“城外有猎场,可以跑马,也可以打猎,只是现在天寒地冰,要伤马腿,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就可以和皇后、月明一起,到马场去住些日子,随便你们玩。” 柳江婕没有想到侯云策能猜到自己的心事,羞涩地笑道:“陛下,奴家在草原和军队里呆久了。一下子闲了下来,真是有些不惯。” 在中原,女子可以自称“某”、“吾”、“我”、“奴”等等,赵英、师高月明等人在侯云策面前都是自称为“我”,柳江婕在北伐行程中,亦是自称为“我”,可是想到进了皇宫。她就有些乱了方寸,谦虚地称自己为“奴家”。 侯云策望着柳江婕,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记得在船上小婕都是自称为我,怎么现在变成了奴家,你这样称呼,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小婕是武举出身。现在还是禁军军官,兵部名册上还有你的名字,若是兵部发现了军册上的军官突然变成了柳贤妃,定然会被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随意地说了几句,柳江婕紧张的心情才放松。她试探性地问道:“大哥是监察御史,怎么突然就到了禁军中任职,还参加攻打西蜀之战,能不能把他调回朝中。” 侯云策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平静地道:“玉不打磨不成器,柳江清是第一批南下的里十六子之首,多经历练,可堪大用,这也是他自愿从军的,何况作为妹妹,你都参加了北伐之役,他是兄长,更不应该害怕战争。”说完,他站起身来,道:“你刚进宫,也有些累了,早些休息吧。” 柳江婕以为侯云策要在宫中过夜,听说他要走,紧张的心放松了,可是看着他的背影真从视线中消失。心中又颇有些失落。她站起身。又坐下,对着巾幔道:“我要一盆热水。”从布幔里出来了一个宫女,对柳江婕道:“娘娘,我这就去。” 离开了柳江婕的青林院子,走在拐角处,侯云策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柳江婕的住所,心道:“这样做,是不是对柳江婕太残酷了,她毕竟刚刚进宫,或许根本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想到这里,侯云策放慢了脚步,可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天子无家事,更无小事,皇后和妃子一定不能干预朝政,否则会出大乱子。” 由于柳江婕细致到位的脚步按摩,侯云策感到颇有些神情气爽,他在宫中随意地走了几步,天已渐黑,北风吹得树林哗哗作响,杨公公手里提着一件貂皮大衣,对着侯云策道:“陛下,今儿个风大,老奴备着大衣。” 侯云策挥了挥手,打断道:“不用了,这点风算什么。” 经过阿济格的住所之时,侯云策犹豫了一会,正欲抬脚,就听见屋内张克利正在“嘿、嘿”叫着,又一股烤肉地香味,侯云策就停了下来,听了一会,杨公公很利索地敲了敲大门,道:“陛下驾到。” 院内的声音突然就停了,随后响起了一阵忽促的脚步声音,“吱”地一声响起,院开迅速地打开,门口跪了七八个宫女,阿济格穿着粗布衣服,脸上冒着些热气,张克利就站在他的旁边。 侯云策对地宫中繁锁的礼仪颇有些不满,可是礼仪是规定身份的一种重要手段,若将礼仪放弃了,则皇家的威仪也就表现不出来,所以,尽管侯云策觉得这些礼仪有此让人心烦,可是他还是没有改动宫中的多数规矩,只是对于皇后、嫔妃以及皇子们,在不是正式场合,都不必行大礼,因此,阿济格和张克利都没有跪下来,而是作了一揖,就算行过礼。 看着养子健康红润的脸蛋上还有些水汽,侯云策就问道:“你在做什么,大冷天满头大汗的。”张克利高兴地道:“我在和母亲摔跤,今天我赢了母亲一次。” 粟末肃慎喜欢摔跤,他们称为角骶,每当他们打猎归来,收获颇丰之时,或是其他的重要节日,总要一边喝酒,一边唱歌,而角骶之戏也是必不可少的助兴节目。侯云策本人也是角骶好手,向来胜多败少。 此时,见养子兴趣颇高,便道:“你怎么和母亲摔跤,宫中侍卫不少,你就到演练场和他们摔。” 阿济格脸上红朴朴地,道:“宗虎太小了,哪里是那些侍卫的对手,而且侍卫们也不敢认真摔,还是我陪着他练习。” 侯云策想了想,记忆中没有阿济格会角骶的印象,就道:“你们两人再摔一场,我来评点。” 宫女们起身后,将胡椅、茶水全都搬了出来,便远远站在一边,侍候着陛下这一家。 阿济格站在一张颇大的草垫子上,这些专为张克利准备地,她用眼睛余光看了一眼侯云策,就对张克利道:“摔痛了别怪我。” 张克利跃跃欲似,利用粟末肃慎人的典型步法,来回地移动,寻找进攻的机会,阿济格也不管他,面带笑容地看他,张克利试探了几次,猛扑上去,两手抓住了阿济格的手臂,往自己身前一拉,再向前猛推,同时右腿迅速地插入对方裆中,猛地发力。 侯云策面带惊,这一招是当年自己使出的摔跤绝招——“得合勒”,也是击败神箭营军士的招术,张克利虎使出来中规中矩,倒有八成的架式了。只是他力量不足,一拉一推,对于阿济格影响不大,反而被阿济格伸手探住其腰带,一使劲,将他摔倒在地。 侯云策鼓掌道:“好招术。”他是真心地称赞张克利,虽然他输了,但是只是输在年龄和力气之上,论起进攻精神与角骶之技,他都有些粟末肃慎好汉的风采。 看着张克利的劲头,又道:“天冷,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别伤着人,我还没有吃饭,就在这里吃吧。” 阿济格满心欢喜,就对宫女道:“你赶紧去准备,陛下要在这里用膳。” 侯云策嗅了嗅,道:“哪里在烤肉,我怎么闻着香味了。” 阿济格脸色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让太监们宰杀了一只羊,就在后院烤着。” 粟末肃慎的烤全羊也是一道颇有风味的好菜,侯云策一听到烤全羊,食欲一下就来了,道:“好久没有吃到烤全羊了,闻着这香味,看来宫中太监的手艺也还是不错。” 阿济格高兴地道:“陛下,这头羊是我烤的,比他们烤得好。” 三人来到了后院,全羊已烤得金黄,侯云策没有想到在宫中能吃到这种风味,不客气地取过锋利的小刀,割开一条,放进嘴里大嚼几口,这是正宗地粟末肃慎风味,虽有浓重的膻味,却将羊肉的本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吃着吃着,侯云策又有些走神,这一段时间,北方大雪,军情营许多信息都断了,他让几名军士潜回清风岭,已走了三个多月,却仍然没有消息。 如何对待黑城,侯云策已思考了很久。目前大权在握,基本没有什么势力能够与自己抗衡,黑城在太师李甲经营下,出了不少人材,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放在北地实在浪费。另一方面,他明白大侯朝迟早要和契丹决战,有黑城在北边接应,可以沿海北上,占据北边大岛和险要之地,随时侧击契丹。 思来想云,侯云策终于下定决心利用黑城的力量,就派出了几名军情营军士,潜回长清风岭,提前作好联络。 他今天到张克利这里吃饭,恰好是想到了黑城这颗棋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0章 大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烧烤堆的作用之下,虽是寒冬,三人却是热热乎乎,侯云策给张克利撕了一块焦脆的羊肉,还让他喝了一口老酒,阿济格切了一块最嫩的羊肉,还给他了一碗羊奶。 侯宗虎很少看到父母同在一起,此时他显得特别安静,内心深处的幸福感却汹涌如长江,他虽然年幼,却跟随着母亲历经当过俘虏,又千里逃亡,心智比同龄孩子早熟,他用手背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小孩应有的笑容。 侯云策只了解张克利顽强的一面,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充满着柔情的小心灵,阿济格虽然深知儿子的性子,但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侯云策身上,忽略了儿子细微的表情。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张克利率领着大军与异族军鏖战于中亚苍凉的山地之时,在战事最艰苦最绝望的时候,他也以为难以取胜的时候,就多次回想起这难得的温馨场面,他历经磨难,却凭借着顽强和黑雕军的强悍,最终将黑雕军军旗插在了地中海之滨,无数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在他脚下颤抖,亲吻着他走过的地面。张克利成为了伟大的地中海之皇,与中原的皇帝侯宗林交相辉映。 但是,张克利最终没有率军向大梁出发,他留给儿子的最后遗愿:将尸骨带回大梁,和母亲一起安葬于大梁城外的黑雕军公墓之中。 所有恩怨随着时间已化成灰烬。侯宗林的继承人,侯云策长孙,大林帝国的皇帝,接受了地中海之皇的请求,他将侯宗林和张克利一左一右地安葬在侯云策身旁,三位大帝如天空中最闪亮的三颗星辰,照耀了整个世界,勇气、智慧、亲情、背叛和杀戮。人世间最美好和最丑陋的一幕,难舍难分地交织在一起,成为这个黄金家族最伟大的传,千百年来仍为人们所津津乐道,永远在大地上传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三个来自黑城的人就皇宫中,围在火堆边,说着粟末肃慎族和清风岭的闲话。侯云策当了皇帝以后,每天面临着纷繁复杂的事务,难得有真正放松下来的日子,阿济格对中原不熟悉,深入灵魂的仍是往日熟悉的山河旧事,因此,她谈话的兴趣点全在遥远的清风岭上。 而侯张克利则缠着养父,让养父讲当年率领少年营在清风岭如何打猎,如何与契丹人打仗。张克利和阿济格曾经被契丹人俘虏过,所以张克利小小心灵中,最痛恨的便是契丹人,这是他记忆中最直接的敌人,他津津有味地听着养父捉住了契丹人公主、打败了契丹军队的英雄故事,听着故事的时候,他满脸通红,紧紧捏着刀子,一幅极为向往的模样。 时间如流水一样,不管生活是简单或是复杂,精彩或是沉闷,它都是飞快地溜走。对于侯云策来说。汉兴二年春节,是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各种好事频传。 小柳与韩家驼背成亲以来,日子过得不错,经常回到宫中。小柳侍候赵英多年,主仆感情很亲密,韩家驼背借着小柳的关系。官运很是不错。春节前,小柳怀上了孩子,消息传到了幽州,镇守幽州的韩通极为高兴,多次用黑木盒子上侯云策,表了忠心。成功用婚姻关系捆住了一员有威信的老将,算得上极好的一件事情。 北方大雪,契丹人牛羊损失惨重。不少部族便纷纷南下,被射成独眼的刘继业早有防备,与契丹部族军甚至宫帐兵交手无数,将契丹人牢牢地挡在北汉境内,他在这一串战事,树立了在北汉军中威名,一扫数次被大林军击败的霉运,“刘无敌”的威名重新开始在北汉各地流传。 而何五郎奉命率领着豹威军,冒着大雪,偷偷地潜入了桑干河一带,豹威军一部来自于灵州,另一部来自于金山营,向来长于在严寒下作战,何五郎放过了数队契丹小队,当一股上万人的契丹人马与刘继业作战失利以后,受到了何五郎所部突袭,损伤大半。何五郎军中两千骑兵,紧迫残敌不放,歼灭了数千契丹人,他们跟随契丹溃兵,突然闯至契丹大营,将契丹部族首领耶律达当场斩杀。 耶律达是契丹主耶律述律的堂兄,是契丹的大族首领,被斩首以后,引得契丹全朝震动。 契丹人大败之余,将怒火集中于北汉。契丹数次派人进攻北汉,可是在刘继业顽强抵抗之下,始终没有能够进入北汉境内,他们在与北汉作战之时,多次在桑干河遇袭,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停止了对北汉侵袭,转而进攻韩通镇守的幽州。韩通是大林禁军大将,人老成精,根本不与契丹军硬碰,据燕山之险,死守各个关口,将契丹全军挡在燕山以北。 此时,契丹主耶律述律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幽云十八州的重要性,契丹虽有无敌铁骑,却过不了燕山,只能望山兴叹,就在侯云策欢欢喜喜过春节的时候,契丹军民被冻饿之死甚众,又不能从南朝得到补充,人心大恐,损失严重。 大武内乱之时,日本人便陆续离开了中原。侯云策称帝以后,日本多次遣使节来到了大梁,侯云策在黑城时,听商队说过朝鲜和日本旧事,加上太师李甲对日本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接见日本使节。第一任遣侯史因不能完成任务,剖腹自杀,第二任遣侯史也追随了上一任的道路,第三任遣侯史终于拜见了侯云策,回国后历任日本高官。 这个冬天,侯云策还见到了另一位老朋友阿斯汉的使者,当年的回骨汗国左相已成了回骨可汗,他送来了大量礼物,意图借助大林朝地力量,东西夹击盘距兰州的葛萨势力。葛萨曾是兰州别驾吐少度的爱将,差点还成了吐少度的女婿,只是吐少度死后,葛萨成为了兰州新主人,为了结纳势力颇大的大蕃六谷部,娶了大蕃六谷部首领的女儿卓玛。 吐少度的女儿阿思迭遇惨事,逃出了兰州城以后,经历艰险,到了回骨汗国,后来成了阿斯汉的女人,这一次出使大林,王后阿思便随着使团到了大梁城,她对葛萨充满了仇恨,往日恋人背叛,在她的心里刺了深深一刀。她主动到大梁,借兵与葛萨决战。 侯云策盛情款待了阿思一行,只是南方战事刚起,他不欲在西边大兴刀兵,只是答应让灵州王腾骧所部从靖远城出兵,袭扰兰州回骨,以减轻阿斯汉的压力。 而大林朝内部,侯云策的皇位已经稳定了。李重进、李筠二李叛乱被迅速剿灭,让各位节度使认识到黑雕军超然的实力,在强大的武力威胁下,只能接受了侯云策登基的事实,随后。张永德、张美、王簿、向训、李思让,包括卫王等元老们,都已经荣升高位,被侯云策养在了京中。虽然富贵,却没有了实权,对新朝不再有任何威胁。 大梁城外地新训练营,也正式变成了大林朝嵩山学院,此学院由霍知行组织修建,挖金水河造湖,形成了湖光山色地新营地,这样一来。新学院不仅可以训练马步军,也可以训练水军基础战术,为南下的系列战争培养人才。大林原来的主力军队是侍卫司禁军和殿前司禁军,其中下层军官多数都到了嵩山学院进行轮训,熟悉黑雕军的各种军令、战术,然后再派到各军任职。通过撤换高级将领、改造中低级将领等手段。禁军逐步完成了向黑雕军的转变。 每逢改朝换代总要杀人,侯云策的新朝只杀了杨光义、范质、昝居润等少数人。社会影响极小,算得上平稳过渡。 针对大武后期节度尾大不掉的惨痛教训,侯云策一直在悄悄调整地方权力,将大梁一带的支州全部收归朝廷,荆湖一带皆不设节度使,各州直属大梁,各州主官直接向侯云策奏事。他还特别加强了县级政权的建设,不许节度使将州县事务全部交给自己的亲吏,县的长官包括县令、主簿、县尉,都必须由吏部来任命,并规定了这三位官员皆为三年任期,每年由吏部一小考,三年一大考,以实绩论升迁或罢免。 侯云策还将司法权和财政权逐步收回到朝廷,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与此同时,新朝还鼓励发展生产,依据郑州、凤州和灵州经验,大力垦荒,增加田土面积,为了实现放水养鱼地目标,还下令整顿各地混乱的赋税,将农具税等杂税全部取消,禁止“追县吏过州”的作法,大武以来,每年收税完毕,州府又给县吏下达文,要求到州府“会文钞”,谓为“会州”,县吏乘机厚敛乡里以贿赂州吏。 这些制度的实施,为大林朝农民松了绑,生产积极性大为高涨,尽管数久寒头,各地田间地头就出现了归整农田地农人,要为明年春耕打下基础。 这些政策传至北汉、南汉、南唐与西蜀,让这些地方的百姓都对大梁心生向往,不断有百姓冒着生命危险,携家带口,外逃到大梁。 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喜讯,让大林官民精神振奋,更令当朝陛下侯云策感到兴慰。但是,最令侯云策高兴的却是攻打西蜀战事的顺利进行。 西蜀之战从汉兴元年正式打响,为了彰显新朝的气度,侯云策专门派出杨光义手下勇将曹彬为北部总指挥,从凤州出发,顺江南而下,向成都进军。 战事首先在北路打响,曹彬为了向新朝献上厚礼,于汉兴元年十二月中旬,率北路大林军攻入西蜀境,所向皆捷,连拔兴州外围各个要点,围城不过两天,就攻克西蜀北部重镇兴州,得军粮40余万斛,活捉西蜀兴州刺史蓝思绾。 这40万斛对于大林军意义重大,使大林军免去了运、转粮的时间,前锋官陈猛率军马不停蹄,直击西县,西蜀朝野为之震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1章 破西蜀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在大梁城的正中央,修建了一座由汉白玉雕刻而成石碑,面对皇宫方面有几个大字:“阵亡将士纪念碑”,左侧则记录了一些著名战役,右内里则空白,表示着战争还没有结束,石碑背后就由大梁城内手艺最好的匠人,密密麻麻地刻着一些名字。 这是阵亡军士的名字。 当然,这些名字不仅包括黑雕军阵亡将士,也包括禁军和一些地方部队的阵亡将士,只是,除了黑雕军以外,其他部队的档案资料极为匮乏,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所以,整个汉白玉石碑上,大部分是黑雕军将士的名字。 新修这个纪念碑,来自于太师李甲的一封信。 前往清风岭的军情营军士终于来到了新黑城。 新黑城位于半岛上,截断一面之后,另外三面皆海,海岸高耸于海边。胡族不长水战,只要守住一面,新黑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太师李甲擅长器具,新黑城的城墙极为牢固,可谓以一当百。 太师李甲给侯大利写了一封信,信中就有建“阵亡将士纪念碑”的建议,并且详细写明从中原山东出发到达新黑城的海路。在信的最后,太师李甲提出重修先皇侯兴业以及皇后的陵墓。 对于侯云策来说,修陵墓没有任何问题,难点在于新侯朝与老侯朝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他仍然隐瞒了自己前朝三皇子的身份,不想让新朝产生波动。他如今还有隐秘心思,即想要以黑城为据点,又不太愿意太师李甲回到中原。太师李甲在前朝太有名,只要他回到中原,前朝三皇子身份也就暴露了。 林荣治下的大林朝,内政清明,外战屡胜,早就赢得原大侯老将们的心。如果暴露自己是前朝三皇子,曾经众多参加了叛乱的大侯老将们肯定人人自危,这对新朝极为不利。 汉兴二年元旦,天刚亮,侯云策带着皇后赵英、所有皇子、公主以及石虎、魏仁浦、薛居正等大臣,就来到了大梁城正中央的石碑前,三鞠躬以后,恭敬地献上了花圈。有了陛下的示范作用,春节过后,每一位进入大梁地在的军官,都要来到这个石碑前,鞠躬,献上花圈。 自从大武以来,武人向来飞扬跋扈,威胁君主、占据地方、鱼肉百姓,却在与胡人的战争中屡屡失利,武人的名气极为不佳,百姓对其或是怕或是怒,根本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尽管太祖、世宗都是武人出身,但是社会风气仍然没有得到彻底的纠正, 汉白玉石碑建成以后,至少在大梁城内,军人们的自豪感得到了大大的增强。 在石碑不远处,就有一个张贴告示的大墙,攻打西蜀的战报从枢密院传出,贴在大墙之上。当北路军攻下兴州之时,大梁城是一片欢腾。由于侯家商铺在西蜀经商之时,为了让各分铺与部铺保持联络,特意训练了一批信鸽,专门在西蜀与大梁之间传递信息,战事开始以后,这一批信鸽就全部被军队征用。因此,大梁城能够很迅速地得了战事的准确消息。 不过虽有信鸽,消息还是要慢了两拍,就在大梁军民欢庆攻下兴州之时,陈猛率领着前锋军已在西县也西蜀北部统帅韩保正交锋数次。 此次攻西蜀之战,思路十分简单,北线由曹彬率领,沿嘉陵江南下,东线由时英率领。沿长江西进,两路人马凭着军力强盛,根本没有使用阴谋诡计,一路上,见城攻城。遇寨破寨,攻占了西蜀不少城池。 西县是一座依山傍水的江城,城池十分狭小,从兴州沿线退下来地西蜀军足有四万多人。全都拥挤在这个小城里,城外也完全没有警戒,乱兵入城,小小的西县顿时鸡飞狗跳,入夜时分,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哭声,韩保正原本就成了惊弓之鸟,被城内的闹声弄得心烦。亲卫队杀了十几个军士以后,激怒了众多败兵,趁着天黑,他们高声大骂着“龟儿子”,一拥而上,将亲卫队追得抱头鼠窜, 韩保正不敢激怒众多败兵,将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驱散以后,提心吊胆地等到了天亮。天一亮,他召来众将,商议良久,都觉得数万人马全部窝在西县,一是迟早要惹出事端,二是城池太小,粮食也不够,如果被包围在西县,断了退路,就等于自取灭亡,因此,韩保正决定派大军出城,依着山势,以西县城为后盾,在城外结阵,将大林军顶在北面,若实在是顶不住大林军攻势,也可以绕过西县城,顺着嘉陵江退到三泉。 西县原本就江水的冲积平原上,两侧皆为高山,大林军很难从侧翼包抄过来,只能面对面硬顶,这也是西蜀军结阵于西县城外的重要原因。 陈猛是黑雕军老兵,从沧州起就一直冲杀在第一线,又因其勇武,被选为侯云策的贴身亲卫,放出来以后,屡攻而被任命为指挥使,这几年,南征北伐,他屡立战功,已由下级军官升至将军,此次攻打西蜀,担任了大军前锋官。 攻下兴州以后,陈猛率领着五百骑军和二千步军,跟着西蜀军一路衔尾而来,到达西县之时,见所有败兵都退入了城中,就下令在城外一里地地一处小山城上安营扎寨,小山坡面对西县的方向是竖立的直壁,而另一面则是一个缓坡,坡下有一汪泉水,坡顶是浓密的树林,正是宿营的好地方。 陈猛派出警戒哨以后,就伴着城内的喊杀声,安心地睡起了大觉。 第二天,仍在睡梦中的陈猛被亲卫推醒,亲卫语带焦急,道:“将军,西蜀军出城了。”陈猛正在梦中与夫人亲热,被亲卫推醒,瞪着眼睛道:“慌什么慌,他们出来多少人?” 陈猛的亲卫是郑州人,也是多年老兵了,见陈猛没有在意,就一把将陈猛拉了起来,道:“出城西蜀军有数万人。” 听说是数万人,陈猛就如冬天被人从头泼了一桶冷水,猛地站起来,穿上青党铠甲,提着长枪,几步就窜了出去,陈猛的营寨位于俯视西县的山上,是易守难攻之敌,站在山中,见西县果然城门大开,无数的军士从城内源源不断地出来,可是这些军士有行动有些怪,他们出城以后,并没有呈进攻队形,反而一群一群地集中在城外,挖起壕沟摆起拒马。 陈猛一会就明白了西蜀军的意图,他在山顶大笑:“西蜀拥兵数万,却不敢主动寻敌作,这等打法,如何不败。”他对着亲卫道:“若是黑雕军如此用兵,必被众人耻笑,陛下曾对我说过,最好防守是进攻,命令骑兵悄悄到山下集合,我们冲阵。” 五百骑兵在山顶集合完毕,步军就退后了两里远,在另一外山坡上藏了起来。 西县城门大开,不断地军士从城门出来,先期出来的军士仍然在挖壕沟,冬天天冷,沿着河岸吹来了阵阵冷风。吹到城外军士脸上,就如刀割一样,因为是韩保正将他们从城里赶出来的,因此,他们毫不顾忌地侮骂着韩保正。 有一些老百姓拿着锄头、抬着木板出了城,城外一片混乱。 随着陈猛一声令下,五百骑兵平举着手中长枪,从小山坡从冲了出来。冬天天冷,气温低,战马也需要做一些准备活动,因此,战马开始跑动之时,速度很是均匀,当接近西蜀军时,速度已经完全提了起来。 城外西蜀军是出来做营寨的,许多人没有带武器,当听到马蹄声和城上的报警声,便不要命要朝城内跑去,兵败如山倒,兵乱如海啸,已经出城的数千西蜀军和数百老百姓,乱作一团地向城内跑去。可是,在高速的战马面前。他们的速度实在太慢,五百战马如旋风一样席卷了西县城外。 等到城内的步骑军冲出西县城门之时,这五百骑兵已经跑得远远的,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韩保正站在城墙上,见着来去如风的大林骑兵,惊得说不出话。他身边一位参军,曾经在凤州与黑雕军交过手,指着远去的骑兵道:“这是黑雕军骑兵部队,来去如风,行动诡秘,是大林军最难对付的人马。” 韩保正是从成都禁军中出来地将领,并没有打过大丈,此时早已乱了方寸,强自镇静,却有些神经质地道:“若不战而退,王枢密一定不会放过我。” 在西蜀步骑的保护之下,城外的简易营寨已初步建起,营外立起了无数的营帐,五千多军士已经住进了营帐里。按照韩保正计算。若是按照这个速度,四、五天以后,就能建成一个象模象样的临时军营。 天将黑时,北风吹得甚急,陈猛便派出五百名身高体壮的步弓手,顶着寒风摸到了西县城外营寨外。此时,西蜀军在营外布有暗哨,发现了大侯朝步弓手,便拼命地喊叫起来。西蜀军营鼓声猛地响起,无数军士从帐中冲了出来,依着并不甚密地木栅栏,准备迎击袭营地大林军。 黑雕军步弓手们不慌不忙地来到箭程内,十几名步弓手们便出列挖了一条小沟,倒上猛火油,几名军士一直小心地拿着小型气死风灯。很快,一道明亮的火线就出现在步弓手身旁,步弓手身上所带箭枝,有一半缠着浸过猛火油,这些箭支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曲线,飞进了西蜀军的临时营地里。 营地里地帐篷迅速被火箭引燃,西蜀军将领们狼狈地在火场中东奔西逃,黑夜中,他们也不知道大林军有多少人,早已吓破胆的将领根本没有打开营门、主动出击的想法。 大林军并不恋战,看到大火熊熊,便退了回去。 第二天上午,曹彬便率着熊威军主力出现在了西县城外。 大林军一举突破了西县西蜀军的重兵防守,西蜀军全线崩溃,西蜀将韩保正、李进跑了十里,被前锋官陈猛率军追上,生擒活捉。 曹彬原本不是侯云策嫡系,这一次当上了北线主帅,立功之心甚众,咬着牙,凭着一股狠劲,紧追韩保正余部近百里,然后绕过三泉,直抵嘉川。 等捷报传到了大梁城,大梁城一片欢腾,侯云策心里明白,凭着现在大林军的实力,攻下西蜀是情理之中,因此,满城欢腾之时,他就心情平静地坐在了房里,由封沙陪着,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契丹的军情、民情。 竹园上下,更是繁忙异常,按照侯云策部署,他们正在仔细地收集南汉的情报,并对南汉军力进行判断。 南汉是由大武朝清海军节度使刘隐建立起来的割据政权,刘隐死后,其弟刘继成为节度使,被后梁封为南海王,公元九一七年称帝,国号大越,定都广州,次年改国号为汉,因其偏南,就称为南汉。 南汉是侯云策最鄙视的一个朝廷,主要原因是南汉主刘长昏庸残暴、奢侈腐朽,简直到了令人发指无经复加的地步。刘长天天在宫中和一名波斯女子鬼混,政事全部委托给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南汉地盘小,实力弱,但是其皇宫居然有七千多人,这些人把持朝政,无法无天,无恶不作,广州已成为人间地狱。 刘长还有一个留名于青史地绝活,他认为大臣如果有家室,便不能对朝廷尽忠。于是群臣中有才能的人,统统被阉割,南汉朝廷是名符其实的由太监组成的朝廷。刘长这种做法真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侯云策第一次得知这个情况之时,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侯云策在汉白玉石碑修好之时。已经有了主意:将刘长在石碑前斩首,为天下斯文人讨回公道,也好趁机收拢天下读人的心。 当侯云策得知曹彬绕过三泉,他彻底安下心来,当初选择曹彬为主帅。石虎还有不同的意见,想派黑雕军嫡系挂帅。无论是黑雕军嫡系挂帅还是曹彬挂帅,打西蜀都没有问题,但是,以曹彬挂帅,对收拢原禁军将士的心很重要。石虎是军事统帅,看问题多是从军事角度,而侯云策是皇帝,看问题就得从全局来看。 随后日子,西南战线捷报频传。 在北线,西蜀枢密使王昭远、赵崇韬率军屯驻利州及以北地大、小漫天寨诸要点,立寨而守。 老将王彦超是监军,原本不必偏师出击,可是他自高奋勇,赶修栈道,攻克了小漫天寨。 西蜀军被迫退至大漫天寨。 姜晖原是西蜀将,熟悉西蜀地形,率主力由喜川东南的罗川小路迂回南进,两军会师于深渡,夹攻大漫天寨,打了西蜀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刺史王超被俘获。 西蜀屡战屡败,大侯军追至利州北。西蜀枢密王昭远无奈之下弃城渡江退保剑门,撤退时焚断浮梁。 大侯军奋勇直击,占领了利州,获军粮80万斛。大侯军连得大批粮食,避免远途转漕。士气更为高涨。 北线连战连捷之时,东路大林军进展也很顺利。十二月下旬时英、刘成通等率军攻入巫峡,连破数寨,共歼西蜀水军、步军一万余万余人,杀其将南光海,擒其战棹都指挥使袁德弘,夺得战船二百余艘。 东线军乘胜向夔州急进。 夔州为巴东之咽喉,西蜀军于城东设锁江浮桥,上置木栅三重,防御极严。时英军进抵夔州锁江浮梁30里处,按照石虎“切勿以舟师争战,当先遣步骑潜击”的预定方案,舍舟登岸,击败两岸守军,夺取浮梁。 水军接着牵舟而进,历经艰险,进兵至白帝城西。 西蜀宁江节度使高彦俦和监军武守谦意见相左,高彦俦久在军中,作战经验极为丰富,坚持坚壁清野,与大侯军对峙。但是监军武守谦认为敌至城下,不能避战,必须出击,监军是王昭远的亲信,和王昭远一样,向来在军中飞扬跋扈,又是自信心爆棚,他认为高彦俦畏敌如虎,便决心亲自率兵迎敌。 武守谦率所部数千人出战,大败而归。大侯军跟踪追击,突入夔州城内,高彦俦力战不胜,愤愧自杀,武守谦则投降了大林军。 大林军占领夔州后,继续沿江西上,收降万、开、忠、遂等州,打开了由长江入西蜀的大门。 汉兴二年(965年)正月,西蜀主孟昶得知王昭远接连惨败,惊惧之余,大失方寸,命令由素不习武的太子玄喆为元帅,率兵万余增援西蜀的重要屏障剑门。 这时,大侯军北路军自利州直趋剑门,进占益光。 剑门险峻,姜晖亲率万余精兵,由剑门东南的来苏小路进军,绕至剑门之南,断掉了西蜀军的后路。 曹彬自率精锐从正面进攻剑门。 西蜀守军一部见大侯军由小路往来苏,弃寨而逃;枢密王昭远早就没有孔明的气度,在惊慌中,处置失当,仅以偏将防守剑门天险,自率大军退守汉源坡。 曹彬所部乘势前后夹击,天险剑门被攻克,大军马不停蹄,直逼汉源坡。 此时王昭远早已拱手交权,根本不敢直上前线,就由西蜀将赵崇韬布阵迎战,汉源坡,两军未经激战,西蜀军就完败,全军投降,王昭远被擒获于床上,抓他的军士闻到身上一股屎尿之味。 西蜀太子元喆刚刚进兵至绵州,听到剑门已失,不敢接战,便仓皇逃回成都。 一月中旬,北路大侯军直逼成都城下,接着东路也续至,一月十六日,西蜀主孟昶见大势已去,只好投降。 西蜀灭亡,灭西蜀之战合计五十六天。 春节前,孟昶带到了大梁城,在汉白玉石碑前为阵亡大林军献上了花圈,举城围观此景。 侯云策封孟昶为检校太师兼中令。随即依照前计,下令减免西蜀境租赋,派参知政事薛居正入成都主持政务,曹彬则继续留在西蜀境内,逐步平息各地骚乱。 曹彬攻入西蜀皇宫之时,将闻名已久的花蕊夫人抢入军中,然后随着孟昶一起被送到了大梁城。 侯云策亦是久闻花蕊夫人的大名,为了满足好心,在宫中见了花蕊夫人一面,对于花蕊夫人的美色有些失望,这种阴柔之美,他实在有些不太会欣赏。 当花蕊夫人站起身时,侯云策问道:“孟昶为何亡国,你可知什么原因?” 花蕊夫人脸带泪痕,低头想了一会,道:“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里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侯云策笑道:“若十四万人皆男儿,不知就要多流多少血。” 说完这一句话,他再次挥了挥手,道:“回去好好侍候孟昶,当一个富家翁。其他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2章 北进战略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侯云策对于这个名气很响、长相柔美得惊人的花蕊夫人,没有半分情欲,甚至还怀着三分尊敬,“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人是男儿?”这句诗中含着无限幽怨,却也柔中带着坚强。 侯云策在黑城时听到商队讲过遥远地方的花蕊夫人,当年懵懂得很,却根本没有孟昶与花蕊夫人最终结局。他对于这一对男女甚至还有淡淡的好感,虽然孟昶作为一国之主实在有些不太称职。他很自得地吩咐孟殊道:“以后还要捉获不少国主,在经济上可以宽一点,让他们当个富家佬,这样能更好的按定人心。” 前任富家掌柜孟殊如今已接替了张美的位置,成为大林朝的三司使,为侯云策管着大林朝的钱袋子,见花蕊夫人退下,侯云策盯着她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数年的大掌柜生生涯,早已将他历练得十分沉稳了,他稳坐在殿下,看着对面木雕上若隐若无的花纹,听了陛下吩咐,便道:“遵旨。” “孟郎,此女如何?”侯云策对孟殊、石虎这些老人,都不称官职,直接按照多年以前的称呼,当然,这些老人却不敢如此称呼,他们都全部改“侯相、侯节度、侯帅”为陛下。 “陛下,此女相貌、言谈皆为上上之选,真是名不虚传。”孟殊顿了顿,声调极低地道:“当年纣王为了美人误国,孟昶同样如此,他年轻之时也曾胸有大志,如今这样。也是自取其辱。” 侯云策心中一乐,心道:“孟殊看来是在隐喻劝进。”便笑道:“美人就如美酒,就看如何享用,有人成为酒中仙,有人则成为酒中鬼,刚才花蕊夫人所吟,君在城外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这真话,西蜀灭亡全部责任在孟昶,与花蕊夫人无关。” 侯云策又郑重道:“孟郎能直言,我很高兴。” 孟殊见陛下明白自己的心意,心中也就释然。 “孟昶皇宫中可有不少好东西,听说便盆都镶有珍异宝,这些都是西蜀数十年来积累的财富,我早令曹彬封了西蜀皇宫,随后就派出监察御史、吏部侍郎和三司使的官员,到西蜀接收了这些官财,这些官财也不必收归朝廷,取之于西蜀,用之于西蜀。务必要让西蜀安定,西蜀大定,则朝廷又多了一个粮仓,多了一个财源。” 如何面对西蜀局势。侯云策早已做了安排,他甚为看重西蜀,,虽然入西蜀之路艰难,可是西蜀气候湿润,土地肥沃,水流丰富,人民聪慧,实是货真价实的天府之国。 “薛知事离开大梁之前,我已向他交待了治西蜀之策,这一次朝廷派到西蜀的接收人员,以三司使下属官员为主,薛知事必定会支持你的。” 又交待了几句治西蜀之策,侯云策道:“南汉、南唐都是囊中之物,攻占这两地只是时间问题,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的契丹。你如今掌管了三司。对于攻打契丹之策必须要提前谋划,出征契丹。我军战线必将拉得很长,后勤保障困难重重,可以考虑在幽州设立大仓库,以缩短运距,减少路上不必要的损失。” 与契丹决战,是侯云策称帝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之事,孟殊作为主管财政的大臣,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他对此有不同的意见,默想了一阵,直说道:“我军扫平南方已呈席卷之势,但是,军士也多有疲倦,若急于与强敌契丹决战,未必就有全胜的把握,想当年,汉武帝与匈奴决战,经过了文景之治,百姓富足,军力强盛,臣以为,与契丹决战宜稍稍放缓。” 对于孟殊的直谏,侯云策很是满意,可是与契丹决战一事,是大林朝的既定国策,其中原因却与侯云策早年经历有关。 中原人大多只知道契丹,但是,侯云策知道在契丹的北方、东北向和西方,还有广阔的草原,里面住着很多强悍的胡族,这些胡族追逐水草而居,随时有可能取代契丹。他想趁着大侯朝兵精将勇的契机,彻底占据胡地,不给任何胡族可趁之机。 这是非常艰难之事,大侯朝兵力强盛终究有限度,而且,就算将当前胡族全部征服,草原深处仍然会出现新的胡族,还会有新的变数。侯云策明知此点,仍然知难而进,要为子孙后代争取更为广阔的生存之地。 这个关键原因很难向石虎、孟殊等人彻底解释清楚,若是单纯从孟殊所站的角度来考虑,他的意见倒真是老成谋国之策。 侯云策还是尽量想说明白,道:“我曾经生活在沧州,数次深入北境,对北方各个胡族有着深切了解,就拿阿济格所在的部落来说,这一族人在契丹大军围压之下,能够以区区千人与契丹军周旋,令契丹大军束手无策,突地稽部落不过是众多部落中的一个,以他们的才智,迟早会出现雄才大略的领袖人物统一全族,他们必然会成为比契丹更加难以对付的强敌。” “在契丹更北面,有散布于草原深处地诸胡,他们是匈奴、突厥、鲜卑、柔然等族的后代,如今也是一盘散沙,若是他们团结起来,就会爆发出更为惊人的力量,这块大陆将在他们的脚下颤抖。” 看着孟殊有些怀疑地神情,侯云策接着道:“朕是天子,天子会得到神喻的,打仗就是打后勤辎重,你当过军需官,最清楚此事,好好替朕管好钱袋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殊也无话可说了,一直以来,侯云策的远见卓识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此时听到侯云策这种不合常理的解释,他也就将信了进去。 冬日里,北风毫不留情地在大梁的天空上飞旋,不知从何处卷起了不少干枯稻草。随着北风在空中张扬着。 孟殊走后不久,侯云策也走出了大殿,寒冷天气让他头脑格外地清醒,用力搓了搓脸颊,对身后亦步后趋的大太监杨公公道:“叫铁将军准备准备,朕要到城外的训练场去看看。” 大太监看着满天地乌云,道:“陛下,天气阴沉得历害。说不定飘大雪。” 侯云策道:“这有什么,长白山和清水河,冬天可比这里冷得太多。” 三十多人骑着战马,穿着精良的玄甲,跟着侯云策出了宫门。出了城,行人渐少,北风夹着雪花,扑头盖脸地打了过来。铁川源和亲卫虽是吃住在宫中,却因为任职时间还短,没有被这安逸的生活所腐蚀,这白茫茫的大雪。反而让他们想起了在西北苦战的日子。 新建的嵩山学院由白霖勇担任副院长。白霜勇从小在军营长大,练兵很有一套,在西北大战时曾经训练过团结兵,在很短的时间就让一团散沙一般的团结兵变成了纪律严明的正规军,这些团结兵在西北大战中也排上了用场。 侯云策记下了他练兵之功,这一次重新组建嵩山学院,白霜勇就成了副院长,负责院内日常地管理。 正院长封沙则把主要精力放在竹园之上,一个月到学院来的时间不过数天。 侯云策是学院常客,进入了学院大门,很快就听到了“踏、踏”脚步声,郭炯、白霜勇、白霜文和白霜华带着一帮子人快步迎了上来。看着郭炯等人脸上有着红润,侯云策笑道:“郭郎历来喝了酒就上脸,这个样子,肯定已喝了好几杯了。” 郭炯三十岁不到已成了大林朝的重将,脸上留起了将军常用的胡须,神采飞扬地道:“陛下,今日白霜勇满三十岁,杀了一条大狗,煮香了,让我们几兄弟来喝酒。” 侯云策听说是狗肉,眼睛一亮,道:“皇宫中好东西不少,就是没有狗肉这等粗物,走,朕也去吃两口,解解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3章新夜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白霜文是林荣旧将,很少有机会和侯云策在一起喝酒,听到他要去吃狗肉,就高兴地搓着手。 一群人兴高采烈地走进了大营。 院里新建了一些房舍,白霜勇是副院长,按级别就分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院子。 军中吃狗肉的方法,是从契丹人那里学来的法子,用大锅炖上,气氛热烈,锅中肉也不被冻上。吃了几块带皮狗肉,侯云策环视座中之人,突然道:“怎么没有看见白霜华?” 郭炯摸了摸短须,笑道:“她一个女人家,到这里来做甚?” 侯云策摇头道:“白霜华是我的将军,我来了,她怎么能跑到了一边去。” 郭炯连忙招了招手,对亲卫道:“请白将军到这里来。” 白霜华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带毛长袍,头发是贵妇人常见的样式,来到了桌边,有些羞涩地道:“女人怎么能上桌子。” 侯云策不以为意地道:“你是我的将军,怎么能不来。坐下,别拘束。” 白霜华用手捂着嘴,轻笑了几声,神态甚为妩媚,全然没有穿上甲衣地严肃,道:“以后臣要把陛下所说,在门外立一个牌子,这样就没有人说三道四了。”此时白霜华已是枢密院副军需官,主要负责大梁附近军队的后勤补给,她做军需官已有好几个年头,曾经供应整个西北战场的军需,事情比如今繁杂得多,到了枢密院以后,做事就游刃有余,也正因为她是女将军,又能干得让男人自惭形秽,颇受一些男同事的腹诽。 “好,允了此事。”侯云策痛快答应了,“石枢密和孟三司都夸过你,说你是女中豪杰,办事丝毫不弱于男子,你要有心理准备,将来打大仗,或许仍要你来负责战场军需。” 侯云策又对正襟危坐的白霜文道:“白将军是先朝名将,这一次自愿请缨,实在是勇气可嘉。”说到这,他叹了一口气,“白节度地下有知,定然会为你们兄妹三人感到自豪。” 说起父亲白重赞,白家三兄妹神情都有些穆然。 郭炯是黑雕军副帅,实际上负责黑雕军日常的事务; 白霜华又是掌管军需的将军; 白霖勇则是院副院长,这院可不是一般的院,而是为大林培养军官的学院; 白霜文已调至郑州任团练使,这是侯云策最初发迹曾经呆过的地方; 郭行简是前朝太祖亲族,从这方面来说。郭炯也具有皇室血统,只不过是旁枝而已。 任何人,只要当上了皇帝,就必然会对皇权视为上天赐予的珍宝,天然地产生警惕之心,侯云策已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皇帝的角色,见到郭炯身边的白家将,心中暗自生了一些警惕。他见白霜文一脸悲伤,道:“现在党项房当人已被黑雕军收服,白节度大仇已报,请各位将军节哀。” 黑雕军当时与党项房当人激战之时,白霜文率军正在与南唐军作战,不能亲自为父亲报仇是他最大的遗憾,他犹带恨意地道:“臣之大恨是不能手刃仇敌。” 侯云策心中一动,道:“党项八部,实力最大的是拓跋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想择一员良将到延州,制拓跋部,白将军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朕派你到延州去任团练使,边地艰险,拓跋兵精,你敢不敢去?” 白霜文“啪”地站起来,喜不自禁地道:“臣愿意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厚受。” 白霜勇也是自小在军中长大,见兄长得了差使,心痒难禁,也站起来道:“陛下,臣是武将,在这院里当副院长,实在是有负圣望。臣想到前线带兵,与敌人杀个痛快。” 这正是侯云策所希望地,不过,他将自己地想法隐藏得很深,道:“白将军练兵颇有办法,就不必过谦了,大林朝要恢复大武疆域,大仗、苦仗和恶仗还数不胜数,不愁没有仗打,英雄总会有用武之地。” 白霜勇微微有些失望,陛下也没有把话锁死,他也就有着独立担任一方主帅的希望。 郭炯笑道:“如今荆湖已灭,西蜀灭亡在即,臣就是担心没有仗打,下一步征伐南汉,就让臣去吧。” 侯云策拍手赞道:“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何愁不能一统中原,朕答应你,打下西蜀以后,让曹彬将军镇守西蜀地,郭郎就率领驻守大梁的黑雕军和长江水师,攻打南汉。” “打南汉和南唐,朕估计要用上两年,两年后,朕要亲征,扫平契丹。”侯云策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提高了声音道:“到时候,北到小海,南到大海,都会是我大林的土地,朕准备在皇宫内建一座汉白玉塔,凡是立有功劳的大将,朕都会命人将他的名字和功绩刻在石塔之上。” 这种招术,也是一种老招术,大武有凌烟阁,东汉有云台二十八将,这些勇将的英名,用一个合适的载体,让这些开疆扩土的勇将们英名数年流传。 在座中诸将都是铁血汉子,听到陛下之说,个个都如喝了整罐的烈酒,全身都充满劲头,恨不得明天就率军上前线。 出了军营,侯云策慢慢地琢磨郭炯和白家兄妹的事情,旧的世家大族经过战火,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而新的世家大族却如倔强的小草一样,遇到合适地环境就发出了新芽,侯云策不想把这个新芽彻底灭绝,只是想好好控制,让新芽长成灌木丛,而不能让这个新芽成为参天大树。 回到皇宫,侯云策按着习惯就要朝着赵英的主屋走去,可是临到主屋门口,他突然想起了柳江婕,当日这个女子因为为其哥哥求情,坏了后宫嫔妃不准干政的规矩,令侯云策拂袖而去。这一去,不知不觉就是三个多月,从初冬到了冬天。 “我的心为何变得这么狠,她不过是初犯,又肯定不知道我立下的规矩,算了吧。”侯云策抽回腿,站在宫外想了一会,对着进宫就紧跟在身边的大太监杨公公道:“今天到柳贤妃那里去,准备些清淡合口的小菜。” 在杨公公眼里,侯云策是一个少见的明君,诺大的一个皇宫,数月时间,太监只记录了他与皇后、两个妃子和一个才人同过床,太祖和世宗林荣皆不是好,色之人,可是也没有做到这种地步,此时杨公公听到侯云策要到贤妃宫中,暗道:“幸好自己没有怠慢柳贤妃。” 这三个月来。侯云策一次都没有到宫中来,让柳江婕好生烦忧,幸好皇后赵英以及师高月明、秋菊时常到过来说话,让她心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柳江婕这才得知侯云策曾在进入皇宫前,曾下了严令:后宫不准干政。嫔妃妄言政事者,罚入冷宫半年,太监与外官勾结,斩无赦。 柳江婕这才明白了为何侯云策要冷落自己。弄明白这个原因,柳江婕又觉得委屈,进宫之时,可没有人她说起这事情。 柳江婕最交心朋友是师高月明,她虽然是中原人后代,可是生在石山,性格中也就沾上了胡女的气质。师高月明的父亲是党项颇超族的族长,她的父亲是石山里部的大长老,两人的身世、家庭背景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因此,见面也最为频繁,知心话最多。 师高月明和柳江婕家世虽然相同,但是两人在宫中的遭遇却是大不相同,侯云策对于这位党项女俘虏是恩爱有加,数月来。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留在师高月明地宫中。可是,柳江婕作为侯云策曾经的战友。却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冷遇,这让柳江婕心伤难耐。 此时,当侯云策突然出现在贤妃宫中,柳江婕喝了几杯老酒,正在床上酣睡,连杨公公报名之声也没有能够惊醒她,等到宫女将她唤醒,她仍有些摸不清东南西北。 侯云策看着柳江婕睡眼矇眬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 其实,侯云策对柳江婕颇有好感,惩罚只是作为手段,皇权是权力的顶峰,可是在顶峰的滋味也并不好受,一言不慎,或一策出错,都要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因此侯云策特别注重细节掌控,细节决定成败,性格决定命远,这两句话在太师李甲在黑城经常说起,他的耳朵也听起了老茧。 柳江婕红着脸坐在床上,忽然,她跳了起来,有些惊慌地道:“陛下,来了。”侯云策看着柳江婕脸上的红晕,就伸出手去,冰冰地手指触摸到柳江婕热乎乎脸颊,让柳江婕不禁颤抖了一下。 侯云策见柳江婕情神间有些不自然,就拿出男主人的架势,道:“帮我解下轻甲。”他的语调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 柳江婕迟疑了一会,从床上下来。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却春天般温暖。 柳江婕没有披上外套,就下床来为侯云策解甲。等到青党甲解下,侯云策活动了身体,他刚才在军营里吃了狗肉,面对佳人红红的脸蛋、零散的头发,动了心思,心中暗道:“当皇帝虽然累得慌,可是也真有好处,阳光雨露皆是恩泽,当真形容得恰到好处。” 侯云策搓了搓发凉的手指,道:“来一盆热水。” 柳江婕取过了自己用的毛布,等到侯云策双手从热水中取出,便细心地为其擦干净,她心中百感交集,有喜悦,也有委屈,等眼泪喷涌而出。 柳江婕身材颇为娇健,腰部极细,形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其皮肤和师高月明相比,稍有些暗淡,却如丝绸一般地光滑。 事毕。 侯云策趟在床上,却有些走神,道:“开了春,你父亲就要回去,这一段时间,你抽空多陪陪他,石山到大梁千里迢迢,来往一趟实在是不容易。” 柳江婕早就想出宫去看父亲,只是没有侯云策的旨意,她不能出宫,此刻心中大喜,她翻身起来,可是猛然间看到身下白绫依如洁白如新,禁不住“啊”了一声,如遭雷击,呆在了原处。 侯云策抬起头,道:“什么事,大惊小怪。”他顺着柳江婕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了柳江婕为什么要惊叫,柳江婕看到侯云策也在看着白绫,顿时用双手蒙着眼,跪在床上,嚎淘大哭起来,她以为出了这事,事情就无可挽回了,就一点都没有压抑哭声,痛快地哭了起来。 侯云策轻声地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柳江婕哭了半天,才道:“天啊,这事让我如何说得清楚。” 在石山,就曾经出现过白绫不见红的事情,喜事就变成了丧事。 侯云策哈哈大笑,道:“这事不怪,凡是喜欢骑马的女子,都有可能不落红,这是常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小婕不必放在心上,而且既然刚才小婕敢将这白绫放在身上,就说明心底无私,朕相信你的清白。” 柳江婕见侯云策并没有发火,反而温言相劝,心中感动,肩膀一耸一耸的,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抽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4章 灭南汉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西蜀大定以后,南汉屏障已失,面对大侯军的威压,其防线岌岌可危。 汉兴二年七月,郭炯带着一万黑雕军和五千长江水师到达荆湖,同时调集襄州、复州、荆湖等十州三万余人马,全军近五万人马,做好了向南汉进攻的准备。郭炯曾率军灭掉了荆湖,在襄州十余州颇有威望,号令一出,各州不敢藏私,皆将精税部队派向郎州,听从郭炯指挥。 富于喜剧色彩的是,大侯军磨刀霍霍之时,南汉军却不自量力,不断地骚扰大侯,接连出兵袭击江华、潭州等地。 侯云策为了赢得备战时间,同时也为了让战争的借口更加充分,两次致南汉,劝其归降,南汉主刘长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历,于汉兴二年八月又派兵攻打大侯道州城。 南汉军进攻的详情在大梁城广为宣传,一时之间,群情激愤,灭掉南汉的呼声也日渐高涨。 南汉,已成为大侯朝嘴边肥肉,只看何时下口而已。 汉兴二年九月,大侯军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展开了对南汉的战争,南汉版图如于地中的冬瓜,东西长,南北短,郭炯就选择从南汉中部突入,诱歼敌军,稳定翼侧,同时避开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盂岭等险道,直逼贺州。 攻下冯乘以后,九月中旬,大侯军势若破竹,越过白霞城,于九月十二日到达了贺州北部芳林。 消息传到南汉朝廷,举朝的大小太监皆被惊得目瞪口呆,国主刘长脾气古怪。却也有些血性,不愿轻易投降,就派宦官龚澄枢前往贺州,代表刘长慰劳贺州将士。 贺州是南汉北部边境重镇,贺州军常年戌边,日子过得极苦,这一次大侯军大举来犯。朝廷终于也派人慰劳,贺州将士上下都认为肯定会得到赏赐,谁知宦官龚澄枢只带了一道圣旨和两张嘴,没有任何赏赐,贺州军上下皆又失望又愤怒,当大侯朝免租三年的布告贴满了贺州城以后,贺州军士气丧了大半。 大侯军前锋出现在贺州北部芳林以后,宦官龚澄枢惊恐万分,乘坐小船逃回广州,大侯军未经一战,便到达了贺州城下。 刘长斩杀了宦官龚澄枢,派出大将伍彦柔率舟师溯郁江、贺水西上北援,长江水师和黑雕军一部在南乡设下了三重埋伏。张开大等着南汉援军。 九月二十日,伍彦柔率大军准备夜泊南乡,伍彦柔打仗很是滑稽。他作为大将,行军时坐在胡床上,提着弹弓指挥人马向贺州前进,不料,刚过一片高高的芦草地,大侯军伏兵突起,强弩齐发,设伏的正是黑雕军主力。南汉军被射倒一大片,阵脚大乱,想逃跑时,四处都是大侯军的身影,伍彦柔被当场活捉。 一名满身是泥泞的军官走了出来,正是前锋营副将伍家强。伍彦柔嘴硬,被捆上后犹在骂骂咧咧。惹恼了伍家强,抽刀一挥,将一颗大好头颅砍将下来。他和周青两人是多年伙伴,周青思维敏捷,心思细腻,而武家强则性格外向,在军中这些年,早就成了一个狠角色。 “将这个肥脑壳用竹竿穿了,带到贺州城下去。” 伍彦柔大好头颅被送上了贺州城,又将劝降文、免租文射上了城楼,再找几个大吼喉的郎州军士,用朗州语呱呱地喊了一遍投降大侯军有田种、有饭吃的好处。 贺州军原本就不满刘长,此时被大侯军团团围困,援军又被打败,早就丧了胆,他们不相信大侯军的劝降,但是对于以前的敌人郎州军士却有几分信任,正在犹豫间,大林军就在城外试射了几发巨型投石车,比磨盘还大的石块砸在城墙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激起了满天的灰尘。 于是,贺州军便下定决心,开城投降。 占领了贺州城,攻打广州的大门便被打开了,可是贺州以西还有富州、昭州、桂州,贺州以东有连州、韶州、英州、雄州,这些州都由南汉军把守,若是贸然南下,被断了后路,则随时会有全军覆没地危险。 为了调动敌军,郭炯让长江水师在贺水建营,四处扬言要顺着贺水南下,直取广州。 贺州失,援军败,刘长也知道大侯军确实历害,无奈之下,启用了被罢免多年的老将潘崇彻,加封其为内太师、马步军都统,命他率领五万人马屯驻于贺江口,以便挡住大林军。 长江水师将领杨乐和久闻潘崇彻大名,闻知颇为心忧,五千长江水师对阵二万多南汉水师,对方统帅又是一员素有威名的老将,思来想去,总觉得胜算极少,便力阻大侯军南下。 军情营统领钱向南也跟随着大军南下,军情营经营南汉多年,深知南汉内情,他闻知潘崇彻挂帅,便急令军士关注潘部动向。 郭炯、杨乐和、钱向南,是征伐军的最高头脑。 杨乐和瞧不上躲在暗处的小胡子、小眼睛的钱向南,关于战略问题,多次和钱向南发生冲突。 十月六日,钱向南得到了准确的情报,晚上,三人进行最后一次商议。等到郭炯讲明的基本情况,钱向南小眼睛滴溜溜好几圈,慢吞吞地道:“潘崇彻与刘长早有贰心,由他屯驻在贺江口,我军可全力向西进攻,不必担心其军衔尾而上。” 军情营在侯云策心目中的地位,郭炯自然明白,因此,他虽然是大帅,对钱向南却是礼遇有加,并不拿其当作下属看待,这让副帅杨乐和很有些不解,在他心目中,钱向南身份和参军相差不多,凭什么得到大帅级的礼遇。 听了钱向南之言,郭炯眼光一闪,道:“理由?” “潘崇彻是南汉军老将,所部也是南汉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只是他不愿当太监,又因威望太高被刘长所妒,寻机解除了他的兵权,潘崇彻由此对刘长十分不满。” 杨乐和接口道:“不满归不满,此时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钱向南停了一下,摸了摸胡须,道:“潘崇彻是南汉尚存唯一的能战之将,自然是我们关注的重点。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清楚,此次复出,潘崇彻一语未发,大笑三声又冷笑三声,接管旧部以后,不断加固军营,大备粮草,并将亲族全部接到贺江口。据此可以判断,潘崇彻是想拥兵自保,观望战事发展。” 郭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可以放心了。只留一千人马在贺水军寨,大军全力进攻西部昭、桂二州。” 杨乐和吓了一跳,心道:“光凭一人之辞,就能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他见郭炯对钱向南十分信任,猜不透钱向南地来头,便忍住了质疑之语。 大军西去,杨乐和将最大的船,最忠勇的军士留在了贺江军寨,另外,他还将留守的一千人马增至二千,安排完这些事,他才心怀疑虑地跟着大军西行。 西进之路,顺利得让人吃惊。南汉昭州、桂州守将得知大侯军攻来,毫不犹豫地弃城而逃,大侯军只不过一场行军,就得了两个重镇,十月二十日,富州被攻克,十一月七日,郭炯军转兵东向。攻占连州。 至此。郭炯军消除了后顾之忧。 钱向南命令军情营在广州大造谣言,说大侯军意图在湖南十四州。夺占十四州以后,便会退兵。这个谣言根本值不得推敲,钱向南也并不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是历史时常让人啼笑皆非,刘长的朝中大臣们或许是全部被净了身的原因,脑筋异于常人,竟然相信了这一条只能算作流言的谎言,于是,刘长继续大吃大喝大玩女人,北线防务极为空虚。 郭炯军只是休整了三天,便挥师韶州,韶州位于北水和武水地汇合处,据五岭中的大瘐岭,是广州的北大门。 韶州若失,广州便门户大开,都统李承渥率兵十多万人保卫韶州,屯兵于韶州城外五里的莲花峰下。 韵州保卫战打响。 这又是一场可以记入史册的战事,记入史册,不是因为惨烈,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典型案例。 南汉军中有秘密武器,这种武器是马步军中的重型武器——大象,数次大型会战,南汉军都将象群列于阵前,每头大象上载着数名军士,手持长弓,冲锋陷阵,令对于胆寒。莲花山下的李承渥在兵力占有绝对优势,又有大象助阵,因此,他并不惧怕大林军,而是与其进行了野战,妄图一战而歼灭进犯地大侯军 大象阵,对于郭炯来说根本不是秘密,军情营早就将大象阵地优点和缺点详细地列出,如何破阵,已是安排妥当,就等着南汉军自投罗。 大战开始,大侯军弓弩如飞煌,其中还有大量的火箭,大象被惊起,在南汉军中乱窜『乱』跳,将南汉军阵势冲乱,黑雕军一只骑兵又突然从侧翼冲出,将南汉军冲得七零八落,兵败如山倒,逃跑的南汉军互相践踏,十多万大军溃不成军,竟被三万大林军追杀数十里,逃回广州的不过千余人。 李承渥被武家强率军追上,其亲卫队拒不投降,被武家强下令用五虎上将弩『射』成了豪猪。 韶州陷落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南汉举国震恐,刘长虽然昏蒙,却是勇气可佳,下令增修兴王府城池,这时,刘长这才发现,南汉能征之将多半被自己杀死,危难之机,朝中竟无人敢于出战,就命令宦官刘真养子郭崇岳领兵6万屯于马迳,建木寨保卫广州。 屯驻贺江口的潘崇彻见大势已去,率部投降。潘部是南汉军最能打的部队,他的投降,彻底瓦解了南汉军的士气。 十一月底,郭炯利用火攻,大败南汉军,郭崇岳死于武家强手中。十二月十日,刘长投降,南汉灭亡。 侯云策实践了他的诺言,将刘长押至大梁城内的汉白玉碑前,由窦俨宣读了刘工侮辱天下士子的十大罪,然后被斩首于汉白玉碑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5章 灭唐之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武以来,武人当道,文人早已斯文扫地,这才有朝中大臣全部被阉割的闹剧,刘长在大梁伏诛,让天下斯文人长出了一口恶气,消息传至天下,大梁城内地汉白玉碑便成为了读人的圣地,很多年以后,天下读人一生之中,不论再远,一定会到这个汉白玉碑前来朝圣,用手摸摸玉碑的基座,祈祷科举成功。 南汉灭亡之后,大侯据有长江上中游及下游江北地区和珠江下游地区,从战略上形成了对南唐的三面包围。 南唐主李璟苟安求存,自知不是大侯军对手,主动削去南唐国号,表示臣服,将都城从金陵迁到了南昌。一场冷雨,李璟带着无限的忧伤,又带着一丝解脱之情, 此时,大侯军已经征战两年多,军士疲倦,耗费极巨。而南唐实力明显要强于西蜀、南汉和荆湖,侯云策虽然急于灭唐,也只得暂时罢兵,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寻找合适的机会,一举灭掉南方最大的割据势力——南唐。 转眼间,汉兴三年春节已致,称帝以后,先后灭掉了荆湖、西蜀和南唐,大侯实际控制区和人口都有极大的增加,兼之对占领区实行了免租减税地政策,杀掉了少数顽固分子,团结了广大社会阶层,使得新占区的社会秩序以及生产迅速恢复,极大地增加了大侯军地实力。 对于这些成就,作为帝国的总掌门侯云策,自然也会很是欣喜,春节到时,他也就轻闲地投入到大梁城的欢乐中去,宫中一如民间,喝腊八粥、祭灶神、做新衣、扫房舍、置年货、备佳肴、贴春联等等活动,他都一一亲历。 说起春联,还得归功于孟昶,他写了一幅最早的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从此,春联才渐渐成为习俗。 侯云策也不管春联是谁最先写,喜滋滋地让在翰林院写了祝福的春联,贴在后宫。 后宫冷清,宫女自然也不需要这么多,黑雕军中有功的军官不少都异常年轻,由于四处征战,不少人并无家室,侯云策便放了一批宫女出宫,让她们与这些军官成亲,这皆大欢喜的好事,也给大梁城增添了不少喜气。 相较于大梁,契丹上京一片刀光剑影,皇族之间的争斗仍然延续。 汉兴五年七月初七,阳光明媚,万物生长繁盛,欣欣向荣。 大太监杨公公这两年突然间就老了,不仅眼花,腿脚也不利索,侯云策特意命他在宫里好好养老,身前侍候之事也就免了,可是今天,听闻柳贤妃就要生产,他也顾不得享福,来到了贤妃宫中,进宫之时,就见到赵英脸色苍白地站在院外,其余的嫔妃紧张地望着屋里。 太医韩淇和他的数名大弟子,还有京城有名的陶七郎也站在院外,他们伸长的脖子,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传来了阵阵地痛苦的叫声,杨公公宽慰道:“皇后,不必着急,柳贤妃吉人天相,相信很快就能生出来。” 进入皇宫后,侯云策请来大梁城最好的接生婆,专门培训三名聪慧的宫女,时刻准备为嫔妃们接生,还让精于妇科的陶七郎进了太医,亲自指导这三名宫女学习妇科病的治疗方法。 有这三名宫女守中宫中,当柳江婕临产之际,侯云策也就心安了许多,放心地去新建的政德大殿,亲切接见了南唐前国主李煜,对于一位皇帝来说,这是最大的荣耀。也有着极强的满足感、成功感。 灭掉南汉以后,大侯军过于疲劳,也就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开始了为期近一年半的休整和轮训。 新组建的六万黑雕军,加紧了战前训练,各部配备了侯家刀、青党甲、圆桶地雷、冲天炮、投石车、五虎上将弩和西蜀连弩及战车等等黑雕军制式武器,中低级军官也到嵩山学院进行了半年短训。 整训完毕,新黑雕军达到了十五万人,这也是大侯朝财力所能承受地最大装备量。 黑雕军分为水陆两部,陆军由虎威军、豹威军、狼威军、熊威军、狮威军和龙威军六部组成,每军两万人,下面分为左右两厢,每厢为一万人。 龙威军原来是水军,此时已变成了彻底的马步军,水军就由汴河水师、长江水师和海洋水师三部构成,汴河水师两万人。大小战船三百艘,长江水师两万人,大小战船四百艘,海洋水师是清一色的大型玄龙船,每艘最大运兵量为二千人。合计十五艘这种大船,水手及战斗兵一万人。 黑雕军都指挥使由郭炯担任,下设副都指挥使三人,一为山宗元,兼任灵州节度使;二为时英,兼任汴河水军都指挥使;三为张城,兼任大梁城城守,铁川源为副城守,兼任宫中侍卫统领,刘黑彀任侍卫副统领。 军需官为白霖华,军需副官为李漫。 新近崛起的儒将刘成通任虎威军都指挥使,左厢军都指挥使由周青担任。义州大捷的指挥官王江任左厢副都指挥使,右厢军都指挥使由武家强担任,党项人房当支金任右厢副都指挥使; 拼命将何五郎任豹威军都指挥使,陈猛为左厢军都指挥使,王彦超的儿子王蓝田任副都指挥使,段无畏为右厢军都指挥使,悍将王彦升为右厢军副都指挥使。 王腾骧从灵州调回担任狼威军都指挥使,向山行为左厢军都指挥使。罗青松为副都指使。光紫驼为右厢军都指挥,张解这右厢军副都指挥使。 灭西蜀功臣曹彬任熊威军都指挥使。胡立任左厢军都指挥使,向山行为左厢军副都指挥使,曹翰侍卫任右厢军都指挥使,马仁瑀任右厢军副都指挥使。 伏虎将姜晖任狮威军都指挥使,柳江清任左厢军都指挥使,慎于行为左厢军副都指使,苏文森为右厢军都指挥使,杨天畔任右厢军副都指挥使, 胡立任龙威军都指挥使,潘美任左厢军都指挥使,沙州人曹仁达为左厢军副都指挥使,里诸子之一的吴归思为右厢军都指挥使,投降黑雕军的荆湖勇将张景定为右厢军都指挥使。 大侯朝绝对主力就是这十五万黑雕军,黑雕军中将领皆为侯云策嫡系,林荣时代的老将们渐渐淡出了大林军界。 休整一年半以后,汉兴四年七月,养精蓄税的黑雕军向南唐发起了全面进攻。 进攻前,钱向南向侯云策献上了反间之计,用以除掉南唐名将林仁肇。林仁肇在南唐的地位就如南汉的潘崇彻,可谓国之长城,只是这些君主们都没有把他们当作长城而已。 钱向南派人买通了林仁肇的侍从,偷到他的画像,然后悬挂在宫中的偏殿之中,随后精心设计,故意让南唐使者看到这幅画,并且在大梁城外一座豪宅大门上挂上林将军府地牌匾。这个计谋虽然简单,但是李煜在大林军威之下,早就被吓破了胆,反应过敏,举止失措,杀掉了林仁肇,上了一个大当。 林仁肇一死,石虎就亲率长江水师、狮威军、龙威军,加上楚州、寿州等州地方部队,合计十万人马,沿着长江一线,向南唐发起了全面进攻。 七月十日,石虎率领长江水师,从沿长江北岸顺流而下,南唐守军居然以为长江水师是例行巡江,不闻不理,等发觉情况不对之时,已经失去了先机,长江水师轻易地突破了南唐十万大军防守的要地湖口,袭占了峡口寨,池州守将弃城投降。 攻占池州以后,石虎采用了杨乐和建议,把长江水师的十艘玄龙战船连接成一座浮桥,然后全军挥师东下,攻占了铜陵、芜湖、当涂,进至采石。 采石是长江下游的重要渡口,也是金陵西方的门户,南唐在此在二万驻军,杨乐和率领长江水师夜袭了采石,采石两万水军望风而逃,将采石丢给了长江水师。长江水师就将由玄龙船连成浮桥移至采石,再经过随军地土木专家霍知行指挥,连接长江两岸的浮桥搭建成功。 南唐水军没有想到大侯军居然能搭成浮桥,等到一夜醒来,发现浮桥已经出现在江边之时,黑雕军步骑已经迅速地渡过江来,战至十月,黑雕军已攻占了金陵西南地新林寨、白州和新林港口,十月底,攻占了金陵南的漂水,全歼唐军二万多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6章 难产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十一月,大侯军发起了对金陵的总攻。 围攻金陵三个月之后,南唐军数次救援皆被打退,李煜见突围无望,被迫向石虎投降。李煜及小周后被押解至大梁时,正好是七月初七。 李煜垂头丧气地坐在下首,头戴小圆帽子,这是江南仕子地常见的帽子,留着短须,微胖,神情间有着说不出地委屈和哀怨。坐在一旁的小周后衣着极为朴素。所有贵重饰品全部摘去,素面朝天。身形纤瘦,倒应了“好看不过素打扮”的俗话,给人清丽脱俗之美感。 侯云策不禁多看了小周皇后两眼,在皇宫中,赵英是将门之女,师高月明是骑马弄箭的胡女,柳江婕虽然不是胡女却是武举出身,胜似胡女,只有秋菊稍稍柔弱一些,但是她从小为使女,做惯了体力活,也有几分体力。而眼前,这小周皇后有着柔若无骨的腰身,我见忧怜的神情,吹弹可破地肌肤,她将女人的柔与顺发挥到了极致,与赵英等人自是大不相同。 李煜深爱着小周皇后,极为敏感地注意到侯云策停留在小周皇后身上地目光,内心的恐惧让他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江山已失,如果小周皇后又被侯云策夺去,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幸侯云策很快将目光转向了李煜,他饶有兴趣又神情复杂地盯着李煜看了一会,过了良久,才道:“莲峰居士飘逸俊郎,当真名不虚传。” 李煜没有想到侯云策说出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愣了愣,不知应该如何应对这位剿灭了自己国家的皇帝,嘴角抽了抽,低声道:“陛下雄才大略,是真正的明主,臣率军抵抗大军,罪该万死。” 李煜虽然是亡国之君,可是他并不是穷凶恶极的君主,也没有恶行。侯云策灭掉南唐,并不准备杀掉这位被俘的国主,微微笑了笑,道:“听说莲峰居士并不想成为江南国主,可有此事?” 李煜是六子,由于李璟的第二子到第五子均早死,故李煜长兄李弘冀为皇太子时,其为事实上的第二子,皇太子李弘冀为人猜忌严刻,时为安定公的李煜不敢参与政事,每天只是读为乐。李煜登基之时,南唐在大侯军的逼迫之下,已经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就如一艘大船,已经到了快要沉没的边缘,李煜算是历史上的一个异类,真心寓情于山水,对于继位是一百个不情愿,可是大势如此,身为皇子,哪里有选择的权力。 猜不透侯云策的心思,李煜心思一转,道:“臣是山水散人,原本就没有治国之能,如此甚好,好此甚好。” 军情营和飞鹰堂曾经收集了李煜大量情报,侯云策对李煜的性格有大致的判断,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武倾覆。大侯兴起,上天使然,非人力所能抗拒。”他指着小周皇后,笑道:“据说天下最美的女人有两个,一是花蕊夫人,一是小周皇后,如今花蕊夫人陪着孟昶,天天吟诵大武辉煌的诗章。小周皇后就陪着莲峰居士,好好地写一些长短句,歌颂大侯的文治武功。” 李煜才情出众,若他不是一国之君,或许还能在历史上留下更多的美名,只可惜,他误生在皇家,背上了如山般的重负,这才落得个囚徒下场。此时,面对着侯云策的挥洒自如,李煜这个内心极为敏感的诗人,受到了深深的创伤,他忽然有些分神。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离开宫中的凄凉情景,一些词句就如无孔不如的细雨,淅淅地淋湿了他的眼睛:“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独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看着李煜暗淡的神情,侯云策道:“刘长无德,已经在汉白玉石碑前伏诛,向天下人谢罪,孟昶和你,治下百姓生活困苦,算不得好国君,但是你们俩人没有恶行,性命无忧,朕还要封你为顺命侯,好好在大梁住着,等到朕击败契丹那一天,替朕填一首绝妙好词。” 李煜得知性命保了下来,心中一松,他和小周皇后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了逃脱大难的片刻轻松。 正在这时。师高月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脸色惊惶地对道:“陛下,柳贤妃。柳贤妃还没有生下来?” 侯云策到大殿接见江南国主李煜之时,柳江婕肚子就隐隐有些发作了,想到宫中有训练有素的三名接生宫女,他就放心地出去与李煜见面。此时看到师高月明的神情,侯云策立刻知道遇到麻烦事,急道:“陶七何在,韩淇何在?” 师高月明忙道:“在。” “陶七为何不进屋?” 师高月明有些为难地道:“贤妃生产,如何能让陶七去接生。” 侯云策打断她,道:“这个时候,谁管得了这些。” 师高月明又道:“我刚才也问过,陶七郎虽然长于治病,却并没有接生过小孩子,他不如三个宫女。” 侯云策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道:“啰嗦什么,还不马上过去。”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了李煜面前,李煜早已站了起来,侯云策身材魁梧,而李煜就如读人一样弱不禁风,小周皇后虽然心知侯云策没有作为一国之君,不会在堂上杀人,可是侯云策身上仿佛带着股杀气,忍不住腿一软,坐回在胡椅之上。 侯云策瞟了一眼这位弱不禁风的美人,没来由有些厌恶,对李煜道:“朕有事先走,有空再请顺命侯和从命侯,对了,朕封孟昶为从命侯,你们老老实实,自然无事,若无原属地外臣勾搭,斩无赦。” 李煜被侯云策又哄又吓,已如一团被搓揉了许久的面团,看着侯云策快步走出了大殿,浑身早已湿透了,他一屁股坐在了胡椅之上,与小周皇后面面相觑。 来到了柳贤妃宫中,侯云策立刻感受到了贤妃宫中的紧张气氛。他问师高月明,“皇后在哪里?” 师高月明有些紧张地道:“刚才在院里,估计进屋了。” 侯云策没有再说,抬头向主屋走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哇”的一声清脆啼哭,听到这一声音啼哭,侯云策以及屋外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进了屋,侯云策就见到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浅红色的小孩子,就问道:“男的还是女的。”宫女面露惊色,道:“陛下,是小公主。” 侯云策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表情,心中一抖,就看到了赵英呆呆地站在床前,脸色呈怪的绿色。 侯云策看到床前凌乱地血色,以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吓人的柳江婕,心猛得往下沉,“你怎么了,说话,你看看孩子,漂亮的小公主。” 柳江婕却永远不会回应侯云策的呼唤,静静地趟着,就如在沙场上经过了一场苦战,累了,睡了。 柳江婕进宫已有两年,这两年里,她一直就想要一个孩子,肚子却总是不见响动,好不容易怀上了,谁知,孩子出生之日,却是母女永别之日。 侯云策低沉而严历地道:“出去,你们全部都出去。” 等到宫女、皇后、小公主都退了出去,他的泪水流了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仍然还握着柳江婕地已没有生气的手。 自从当了皇帝,侯云策几乎是无所不能,可是,柳江婕的去世,除了让他悲痛莫名以外,更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纵使当上皇帝又如何,纵然有移山填海的权力,也救不回柳江婕年轻的生命。 韩淇、陶七郎以及赵英、师高月明都守在院内,他们心情复杂地等着侯云策,在大侯朝,生小孩就如过鬼门关,难产而死并不是个小数,但是,柳江婕竟然如此迅速地离大家而去,这个事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万分紧张。 天黑以后,侯云策才从小屋出来,他神色已经如常,对守在一旁的老太监杨公公道:“按例办吧,不要再惜银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7章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春去秋来,皇宫内的树叶黄了绿,绿了又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绢”,这是柳江婕墓地的铭文。铭文来自黑城太师李甲,侯云策少年时便能熟记。 柳江婕的死亡,让侯云策内心深处产生了深深的挫折感。他当上皇帝以后,可以一言定生死,一语定富贵,可以率军征服南荆湖、西蜀、南汉、南唐以及吴越,但是,在无常命运面前,他却是永远的弱者。 柳江婕长眠于春兰的身旁,这两个苦命的女子,生命之花刚刚展开,一阵风吹过,就悄无声息地凋零成泥。墓地格局并不大,墓地对于皇家来说也很简陋,只是下葬仪式却异常隆重,侯云策亲自种上一颗长青树,如何评价这种行为,这让史官们很是为难,他们还是尊重的历史,原原本本地将这次下葬记录了下来,而不作任何评价,因为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价。 转眼间,汉兴十年就到了。 这五年,大侯朝又发生了许多大事,南唐灭亡之后,一向奉中原王朝为正统的吴越政权,主动臣服于大侯,钱椒到大梁面见侯云策以后,震惊于大侯朝的繁荣以及黑雕军的强悍,反抗之心便彻底消减了,吴越未经刀兵,成了大侯朝的一部分。 攻打北汉之战在汉兴六年春天打响,北汉以太原为中心,地方不大,但是北汉军素有威名,远比南唐诸军历害。侯云策率军亲征,经过精心策划,兵分两路,一路由代州出兵,直击太原,一路则从石岭关出发,从侧面北进,切断北汉与契丹的交通线。 大战开始,契丹大将耶律沙率军来援,受伏大败,被迫退兵,大侯军围团太原城后,侯云策破幽州故技重施,将上百桶黑火药埋在了太原城下,炸破城墙之后,北汉主刘继元投降,唯在独眼将军刘继业在城南苦战。 刘继元亲自招降,刘继业这才降了大侯,降周以后,刘继业恢复了本名——杨继业。 汉兴十年夏,柳江婕忌日,柳江婕的女儿侯思婕已经能够在墓地自由自在奔跑了,她在侯小清的带领之下,用竹竿和鱼丝线做成的捕蝶,在墓地前捕捉着翩翩起舞的金色大蝶。侯云策率着侯宗虎、侯宗林、侯小清等所有的小孩,郑重地给柳江婕墓地献上了鲜花,这是每年必须要进行的程序,而孩子们则把这个程序当作了一次春游。 在汉白玉石碑前献完花,侯云策直接就登上了前往幽州的战船,永济渠上,千帆争流,数不清地运兵船和后勤辎重沿江而上。 郭炯则率军出太原,带着以原金山营、里部与灵州黑雕军为骨干的五万人马,从西面侧击契丹上京。 伏虎将姜晖则跟随着时英指挥的海洋水师。从登州出海,准备在契丹东朱龙口上岸,朱龙口曾是渤海国水师的中转地,渤海国灭亡之后,契丹军不长于水战,这个中转基地也就废弃了,接到侯云策的密信以后,黑城少年营占据了这个海滨小滩,迎接着侯云策派来的水师。 如今黑城的老神箭营基本凋零,或死,或老,黑城主力已经是当年少年营,贺术海东回到少年营,带来了大量物资和一部黑雕军,将少年营按照黑雕军进行了改编。贺术海东成为此部黑雕军的统领。 提前回来的大师兄则主要统一黑城诸人的说法。 有了贺术海东所部接应,水师在朱龙口建立了营地。大侯朝可以从这个营地,源源不断地向契丹后方输送兵力,对契丹形成夹击之势。 汉兴十年八月,侯云策所率领的虎威军、豹威军、狼威军、熊威军四部八万主力在幽州集结完毕,悄悄穿过了古北口。一路上,击破数支阻截契丹军,向契丹中京大定府挺进。 经过幽州之战,契丹主耶律述律已知道了大侯军队历害。听闻大侯皇帝侯云策亲征,不敢怠慢,亲自率领御帐亲军十五万,出上京,前往中京与大侯军主力决战。 在中京以南、滦河以北的大屯,有一块面积颇为宽阔的平地,最利于骑兵作战,契丹军主力兵种是骑兵,耶律述律就想将大林军引诱到大屯平原,然后充分发挥骑军优势,将大侯军主力一举消灭在大屯。 其实契丹人所想,正是黑雕军所想,汉兴十年十月十日晨,侯云策得知契丹大军出现在大屯,心中大喜,将计就计,命令黑雕军马不停蹄前往大屯,准备和契丹军主力决战,一劳永逸消灭契丹。 汉兴十年秋十月十日巳时,黑雕军步军主力和契丹军主力在大屯迎头相撞,二十多万人马使大屯平原变成了一个大军营。 八万黑雕军有步兵六万,骑兵两万。 黑雕军成立之初,骑兵占了绝对主力,随后在战争中,步军比例逐步增加,一方面是马匹供应的限制。另一方面。经过战争检验,步骑混合部队比单纯的骑军具有更大威力。单纯的马军或步军都有着不可克服的缺点,担任某一方面的任务尚可,若是要一场大型会战中取得胜利,必须要依靠步骑车混编的队伍。 六万步军排成了一个张开的“v”字阵形,这是雁行阵的一种,黑雕军根据武器装备情况,对普通的雁行阵进行了改良,最前方左翼是王腾骧统领的一万五千人的狼威军步军,右翼是曹彬统领地一万五千人的熊威军步军,中军实力极为雄厚,分为前后两部,前部是由何五郎统领的豹威步军,后部则是大林皇帝侯云策所在的中军虎威步军。 黑雕军中拥有千辆装有西蜀连弩的战车,在平原上作战极有战斗力,每辆战车各有两匹西蜀马,西蜀马体形小,可是耐得苦,吃食也杂,用来拉战车再合适不过。 这一千辆战车分为两部,分别位于左、右两翼,西蜀连弩有一个优势,就是可以随意转向,因此,五百辆战车可以将前、后、左、右全部纳入攻击范围。 两万骑兵,则脱离方阵,游弋在步军方阵后方,这两万骑兵最初并不直接加入战团,他们是侯云策一剑锁喉地利器。 耶律述律指挥的十五万契丹军,骑兵占了十万,步军只有五万,两军对阵,契丹军分布极开,数战马在大屯平原上奔跑,军旗猎猎,遮天弊日,灰尘满天,马蹄声响,军威极盛。 耶律述律指着大林军严整却略显得呆板的阵形,对身边大将耶律沙道:“都说大林皇帝打仗历害,今天见其阵形,不过尔尔,耶律将军,你率领本部人马,从左翼绕过去,从李家庄向南,再从背后冲乱大侯军阵形。” 看着耶律沙带着人马悄悄地离开,耶律述律便扬了扬马鞭,又对大将萧元让道:“留下一万人护卫中军,其他人马全力冲锋,与大林军决一死战,大侯皇帝侯云策位于中军,你率领二万铁甲骑兵,直攻中军,只要擒得侯云策,敌人群龙无首,败局就定。” 耶律述律当皇帝也有十来个年头了,这些年来,契丹境内是战事不断,北面的蛮族,西面的回骨、东面的肃慎,都不断与契丹军作战,作为大契丹之主无数次亲征,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他见到大林军人数不多,便准备利用兵力优势,以雷霆之击,将大侯军主力及彻底消灭。 侯云策面色严肃,望着北方强敌。 黑雕军建军以来,这是兵力规模最大的一场决战。如果能够一战消灭掉契丹主力,则征契丹之战胜局已定,若此战失利,征服契丹就必将经过更多曲折,不过,以黑雕军的实力,他相信此战必胜无疑。 随着一阵阵轰雷之声。契丹军中传来一阵号响,战马踏起一团团黄雾,从四面八方向着大侯军冲了过来,耶律述律十五万大军,除了一万守卫中军。一万人马向南,十二万大军,如洪水般向大林军扑了过来。 黑雕军训练之严,装备之精,战事之繁,远远超过了契丹军。他们没有被契丹军所吓倒,一个个手持着武器,各自守在岗位上,等着官长们的号令。 侯云策和石虎站在临时搭建的木质指挥平台之上,见契丹军根本没有进行试探性进攻,就发起了全面进攻,侯云策扭头对石虎道:“耶律述律倒是不笨,没有使用添油战术,知道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石虎是此次大屯会战的总指挥,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契丹骑兵,平静地道:“契丹人来得越多,我们损失就越小。”随后大声地下令道:“两翼连弩,三段齐射。” 传令官接令以后,吹响了一长一短一长的三声铜喇叭。铜喇叭是西蜀连弩营特有的指挥哨,穿透力极强。 当铜喇叭冲天而起,左右两翼的西西蜀连弩便发射出去。经过改造的西蜀连弩,一次能同时发射十枝弩箭,也能连续不断地依次发射十枝弩箭,一千辆连弩,每辆连弩上配有四人,连弩部队就有四千人,二千匹战马,连弩攻击皆采用三段式,即一千辆连弩分为三组,攻击时每组轮流射击,这就能对敌军构成持续地攻击力。 面对着铺天盖地地契丹军,只听得“嘣”地一声巨响,三千多支粗大的弩箭便向着密集的契丹军人扑了过去,冲到最前的契丹骑兵,就如沉重的沙袋,重重地摔了下来,转眼间就被后面的战面踏成了一团肉泥。此时地大契丹仍然处于上升时期,契丹军民也是朝气勃勃,信心十足,面对如此惨重的伤亡,契丹骑手没有退缩,在宽阔的平原上,誓死如归地向大侯军发起了进攻。 眼见着契丹骑手就要冲到近前,少数没有上过战场的黑雕军军士露出了惊惧之色。 石虎仍然如石佛一样,眼神凌历如刀,下令道:“火『药』阵。” 这火药阵也是黑雕军用熟的战术,原理很简单:将木桶里装上黑火药、铁片、铁弹等杂物,再插入引线,就做成一个可以延时爆炸地大型药包,将四个木桶放在马车上,拉车之马用黑布蒙上眼睛,然后点燃木桶上的的引线,再狠狠抽上一鞭,便可以将这个杀人的魔鬼驱赶到敌人地阵形中去。 这是军器监王珏的杰作,他将火药引线做得极为精巧,引线上有不同色段,表示可以燃烧的距离。火药阵经过了长时间训练,早就练得精熟,点火之后,军士们就对着战马一阵猛抽,战马吃痛,就猛地往外窜了出去。 这些战马全部蒙着眼,也就没有方向感,昏头昏脑地朝着契丹军冲了进去。只听得轰轰无数声巨响,流动着的火药桶在契丹军中爆炸。 耶律述律率领的十五万人马,皆是契丹最精税的御前亲军,遭受西蜀连弩的攻击之后,还能不顾伤亡向前冲锋,可是火药桶爆炸之时,爆炸声惊天动地,这些契丹汉子虽然勇猛,可是却最敬畏自然界的雷、电、风、雨,如今这些火药的爆炸之声,竟比得过天下的惊雷,契丹汉子们大惊失色之下,便有不少人向后退去,而后面的契丹军还在不停上前,契丹军阵出现了些许混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8章 鹰军何在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混乱之时,西蜀连弩仍在一波一波地衔尾攻击,契丹军落下了一大片,未死者已伤手断腿,在地上无助地呻吟。 耶律述律没有想到大侯军攻击力如此强悍,看着躺倒一片的勇士,怒道:“擂鼓,退后者斩。” 随着契丹军阵后面一阵强过一阵的鼓点,契丹军士重新振作起来,拼命朝着大侯军阵逼了过来,更有一群黑甲骑手,突然从后面插上来,直冲黑雕军中军,这正是萧元让所率领的二万铁甲骑兵。 豹威军位于中军前方,也是整个大军的突出部,首领是拼命何五郎,部将为陈猛、王蓝田、段无畏、王彦升,皆为冲锋陷阵的悍将。这是侯云策专门用来粉碎敌人进攻的钢刀。 随着声声战鼓,何五郎一摆长枪,陈猛率一万五千名豹威军步军迎着契丹铁甲骑兵,做好了抵抗准备。 一万五千名军士分为三个方阵,方阵前面是齐胸的步兵方盾,方盾下端有尖刺,列阵之时,可以插入土中。方盾后面就是长枪手和弩手。豹威军作为突击力量,武器极为精良,人手一柄五虎上将弩,配有十个机盒,共有一百支弩箭。整个豹威军就有二百万支弩箭。这种装备需要极大的财力,因此,大林王朝十年努力,也只有豹威军一支突击部队才能武装到牙齿。 契丹铁甲骑兵就要冲到身前,只听得一声尖利哨声,最前方的军士就纷纷举起了步兵方盾,使劲向地上刺去,又将方盾后面的两根扣好的支撑架放下来,这样一来,步兵方盾就稳固异常。 随后,持盾军士蹲下来。用身体顶住了方甲,转眼间,步军方阵四周就竖起了一道铁壁,无数弩手和长枪手守在铁壁后面,数量众多的弩手们平举着可以连发地五虎上将弩,不间断用短铁弩向着密集的契丹军击。 五虎上将弩的射程不如黄桦手弩,可是短距离穿透能力极强,发射速度又快。契丹黑甲骑兵很快就尝到了历害,在铁壁前倒下了一大片,少数骑手冲进了铁壁,被密集的长枪兵尽数刺杀。 黑甲骑手极为强悍,虽然受到了重挫,杀红眼之后,仍然不断地冲了上来,几次冲锋,除了死亡,根本动不了黑雕军分毫,萧元让是耶律述律手下头号战将,见势不对,下令道:“换猎阵。” 他又道:“让步军弓弩手上来。” 黑甲骑手不愧为契丹军精锐之师,听到了几声长角号声后,立刻改变了打法,黑甲骑手们掉转马头,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朝着左翼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弓箭向黑雕军发射,阵中的黑雕军军士也有不少中箭。 这一招是游牧族的长项,当年匈奴人就最喜欢围着猎物射箭,因此,萧元让给这一招取名为猎阵,不过,黑甲骑士转变阵地的时候,又受到了左翼西蜀连弩的攻击,等到黑甲骑兵脱离了战场,两万骑兵竟然有两千多人丧命于黑雕军阵前。 萧元让的副将是契丹皇族,被一枝粗大的连弩射下马来,又被乱哄哄的骑兵踩成肉团。如果是一般的部队,遇到这种情况必然会失去斗志,萧元让的铁甲骑兵是契丹百战精兵,他们利用骑兵优势,开始朝着黑雕军后方转移。 在远处观战的耶律述律见铁甲骑兵损失惨重地退出战场,又急又怒,只得下令退兵。 大屯之战暂时告一段落,契丹军暂时停止了进攻。 黑雕军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原地休息,一千辆战车即是武器,又是运粮运水的工具,黑雕军士原地而坐,取过夹着珠珠草的同兴大饼,就着水囊吃了起来。 侯云策骑着战马,巡视着黑雕军阵地,契丹的第一次攻击损兵折将,但是黑雕军伤亡极轻,这让全体黑雕军军士兴奋不已,自信心爆强,看到陛下亲临,均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 下午申时,契丹军阵势一变,阵中出现了数十架愤辒,另外还用木板做成了数百面大木盾,在愤辒和巨大地大木盾掩护之下,契丹步军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 数千弓箭手弯弓搭箭,逼向了黑雕军阵地。黑雕军多弩,利于直射,便于连发,威力巨大,而契丹军多弓箭,弓箭和弩相比,有劣势,也另有优势,弓箭手们将箭头向上,将一支支铁箭射向天空,铁箭在天空中划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带着呼啸落在黑雕军阵中,这给黑雕军造成了不少伤亡。 侯云策中军有两千骑兵,领军之人是独眼将军杨继业,杨继业就是以前的刘继业,是最后投降大林的北汉将军,原以为和黑雕军作战多年,这番必死无疑,他万万没有想到,大林皇帝侯云策是如此器重他,不仅让他直接进入了黑雕军,还让他跟在身边,统领一支亲卫队。 杨继业在北汉是皇帝养孙,自然明白亲卫队统领的份量,他是忠义之人,以前在北汉,忠于北汉国主,到了大侯朝,他就全心全意地忠于大侯皇帝侯云策。杨继业在北汉之时,常年率兵镇守北部边境,和契丹军交手不计其数,对契丹军历害之处了如指掌,他知道让契丹军弓箭手这样射下去,黑雕军必然伤亡惨重。 他拍马来到侯云策身边,大声道:“陛下,这样下去不行,让末将率五百骑去冲阵,将契丹狗的弓箭手杀掉。” 侯云策见情况不容乐观,点头道:“去吧,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杨继业得令之后,立刻举长枪,从侧面绕出中军阵地和右翼人马,率领着五百骑,直插契丹军弓箭阵地。 大屯之战开始以后,这是黑雕军第一次主动出击。 杨继业和五百精兵,皆是黑雕军中最精税的骑兵,个个骑术精绝,作战凶狠,从右翼绕出来以后,立刻将身体俯在马背之上,平举长枪,向契丹弓箭阵地奔去。 契丹军见大林军骑军出动,便派出一千骑兵来阻拦,杨继业一夹马腹,五百骑带着风声向前,硬生生地将一千骑冲成两半,冲破敌骑以后,他们也顾不得落马军士,咬紧牙关向着契丹弓箭手冲去。 契丹弓箭手正在全力向大林军阵地发射,忽然数百骑大林军冲入阵中,他们只得放下弓箭,抽出腰刀进行抵抗,黑雕军亲卫队骑兵,战马也带着铠具,全速奔跑起来以后,势不可挡,弓箭手转眼被刺杀了大半,剩下的弓箭手只得四下奔逃。 又一支契丹骑军从前面围了过来。 杨继业冲到最前面,一枪将契丹将军挑下马来,大吼道:“挡我者死。” 已有不少骑手认出了杨继业,惊道:“是刘无敌。” 见契丹骑手气势稍挫,杨继业率着骑兵冲出契丹骑兵的包围圈,一马当先,朝着西侧奔去,数百名契丹骑手紧追不舍,他们没有料到,这些骑手们的骑术之好,比起更北面的蒙兀人也毫不逊色。 杨继业将契丹骑手扔掉以后,清点人数,五百骑兵居然还有四百多人,损失之少,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他在心底赞了一声:“黑雕军当真是百战之兵,历害如此,称得上天下无敌。” 侯云策站在高处,观察战场,对石虎道:“契丹皇族有一支鹰军,一直没有出现,这是强敌,要多注意其影踪。” 石虎道:“已经派人到契丹境内寻找,一直没有见到踪影。” 侯云策皱眉,道:“鹰军素来跟随契丹皇帝,为什么没来?” 石虎道:“契丹内乱多时,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顺利。” 侯云策道:“莫非鹰军与耶律其敏敏在一起?” 石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目光望向战场,暂时没有回答侯云策的问话。 侯云策又道:“注意鹰军,还有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19章 决战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大屯平原,原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地方,因为杀人十余万的残酷血战,载入了史册。 杨继业冲破了包围圈,回头一看,在一名黑甲将军的指挥下,契丹弓箭手又重新聚集起来,开始向着黑雕军射箭。 “儿郎们,跟我杀回去。”杨继业已经杀出了血性,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军士不是自己的老兵,还是习惯性地发出了命令,等到命令一出,他才想起这些军士皆是第一次统领的黑雕军,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一眼。 亲卫队骑兵皆是百战精兵,对于他们来说,命令就是至高无上的准则,杨继业下令以后,骑兵们立刻掉转马头,紧跟在杨继业身后,再次朝着契丹弓箭兵扑了过去。 追赶杨继业的契丹骑兵没有料到黑雕军会杀个回马枪,慌乱中,黑雕军从契丹骑兵侧翼穿过,直奔弓箭兵而去,数百战马,狂暴冲锋,声势颇为惊人。弓箭兵丝毫也无抵抗之力,被杀得鬼哭狼嚎,正在督战的黑甲将军,身边带着数十多名骑手,他不敢与杨继业接战,朝着契丹大军退去。 忽然,大军方向又冲出来二十余骑,为首的是一位魁梧异常的汉子。他穿着一身金甲,手持粗壮的狼牙棒,两支人马相交之时,金甲将手起棒落,将黑甲将军天灵盖打得粉碎,金甲将正是耶律述律身边最悍勇的将军,耶律家族的第一猛将耶律高。 杨继业用铁枪凶狠地将一名弓箭手刺了一个透心凉,此时契丹弓箭手伤亡极为惨重。杨继业不想恋战,一挥长枪,带着人马又朝着黑雕军左翼杀了过去。 侯云策和石虎站在高台之上,看着杨继业在契丹军阵上冲了一个来回,居然迹般地带着黑雕军骑兵又杀出了重围。石虎虽然有石佛之称,也禁不住叫了一好:“好一员猛将,常山赵子龙不过如此!” 契丹军上午的进攻已经损失惨重,耶律述律实在不敢也不愿意让手下的军士去攻打防守力量极为恐怖的大侯军阵营。可是看了黑雕军这一小队骑兵的表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对着这一支攻守兼备的人马,他如何能够取得战争的最后胜利。 正在犹豫间,大侯军阵地突然响起了一阵金鼓之声,随后,几声巨响在空中响起,五色烟在空中格外地显眼。 大侯军步军出随之发动。阵形由“v”字阵形变成了“一”字阵,前排是步兵大方盾,后排是长枪手和弓弩手,长枪手和弓弩手后面是数排陌刀手,陌刀手后面则是成排的西蜀连弩战车,他们组成了一道铁流,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契丹人的阵地。 耶律述律虽然名为睡王。但是这几年征战,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位大国君主地责任,他逐渐由嬉戏少年变成了一位稳重的君主,只是他运气不佳,南方的大侯朝越来越强大,而丢失了幽燕十八州,契丹军进攻中原必须要越过燕山无数险关,在大侯军的严防死守中,契丹军数次对中原的袭扰都以惨败结束。 耶律述律知道,大侯朝的崛起是不可避免之事,这也就意味着,大侯朝与契丹的大战是不可避免,为此,他也做了精心的准备。但是,大侯的历害程度,还是超出了耶律述律的预料,他对于大侯军的防守能力心有余悸,此时见大侯军主力步军发起进攻,反而松了一口气,沉着脸抽出了略带弧形的弯刀,这是他在西方金山与一支怪军队交战时缴获的,弯刀极为锋利,是他最为心爱的宝刀,下令道:“全线出击,杀。” 在后方等候命令的刘成通,看着冲天炮在空中留下的五彩烟,知道步军方阵已经发动,他举着长枪,大声道:“周青的人马从左翼突破,其余地跟着我攻击右翼。” 二万骑兵,如离弦之箭,就从步军方阵后面,朝着契丹左右两翼猛冲了过去。 大侯军前锋将数十架愤辒推倒在地,队形也就出现了一些混乱,耶律述律弯刀一举,契丹步军如海浪一样朝着大侯黑雕军冲了过来,而受挫颇深的契丹骑军则留在步军后方,寻找战机。 发起冲锋的大侯军步军是左、右两翼的一万五千人,以及何五郎率领的一万五千人,这四万五千人是侯云策抛出的诱饵,目的是诱使契丹军主力再次发起攻击。 当契丹军主力出动以后,黑雕军方阵丝毫不乱,一排排军士用步兵大盾护着身体,眼中闪着寒光,就如一块块坚硬无比的岩石,沉默地迎接着势不可挡地波浪,准备将不可一世的波浪顶得粉碎。 黑雕军阵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尖利铜喇叭声音,这是不留余地全力攻击的信号,后排的西蜀连弩战车早已做好了充分准备,密集的弩箭如狂风一样向着契丹军扫去,这一轮攻击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冲在前面的契丹军士统统射到在地。 杀红眼的契丹军士不顾伤亡,跨过同伴尸体,拼命地向着大侯军冲去。 耶律述律要用数千军士的伤亡,换得与大侯军肉搏的机会,只要有机会肉搏,英勇地契丹军士必将击败懦弱的中原汉人。契丹兵的英勇取得回报,在第二轮恐怖地箭雨发射前,契丹步军就已经与大林军混在了一起。 喊杀声顿时大作,大侯军军士借着步军大方盾的掩护,弓弩手用五虎上将弩不断地射击,长枪手就狠命地向前突刺。契丹步军在大方盾前损失了数千人后,终于冲进了防守严密的大林军步兵阵。一片混战中,此时已没有了战术,只有野性与凶狠,血光四溅,断臂残肢横飞。 西蜀连弩战车上的军士们将折叠的三面车厢板立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颇为坚固的射击堡垒,军士们就利用车厢板上的射击孔,向着契丹军士发冷箭,大侯军军士也逐渐向着各个战车靠拢,吸引着契丹军士过来进攻。 这时,两万黑雕军铁骑已从左、右两翼突入了契丹军中,黑雕军骑兵养精蓄税,士气如虹。契丹原有十万骑军,上午激战损失了三万多骑军,此时一万骑军护着耶律述律,又分出一万骑军去攻击黑雕军中军,对敌人对阵的契丹骑军只有五万多人。虽然人数仍然多于黑雕军,却因为在上午激战中受到重创,士气稍馁,此消彼长。黑雕军骑军在契丹骑军中左冲右突,契丹骑军人数虽多,却渐渐不支,开始向后败退。 正在这时,中军后面马蹄声大作,耶律沙的一万骑军绕过红树林,直接向着黑雕军中军发起了攻击。 中军一万五千步军、一千五百名骑军,是黑雕军最精税的部队。黑雕军老将石虎抽出腰刀,大吼道:“中军列阵。” 步军迅速推出了数百个柜马和偏箱车,一些军士还在地上扔了一些马刺,形成了长长的一道屏障,掩护中军。布阵完毕,三千名弩手提着黄桦手弩,列阵于屏障之后。黄桦手弩也是黑雕军制式武器,五虎上将弩利于近战、混战和巷战。黄桦手弩却是步军对付马军的利器。 等到契丹骑军冲近,三千黄桦弩手轮番射击,突袭的契丹骑兵纷纷惨叫着落马。 此时。大屯已是一个大战场,兵器的碰撞声、垂死的惨叫声、呐喊声、马嘶声,全部混在一起,形成特的响声。 黑雕军步军和契丹步军人数相近,契丹军士冲进了黑雕军步军阵地以后,这才发现他们对付不是一群绵羊,而是草原中最凶狠的狼群,肉搏战不久,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黑雕军军士就占了明显上风,身着青党玄甲的军士越来越多,而灰色的胡衣越来越少,更有些灰胡衣开始朝四散逃走。 侯云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对石虎道:“虎威军可以出击了。” 石虎观察了一会身后正在进攻的契丹骑兵,他们在弩兵打击下,一筹莫展,下令道:“铁川源,你率军一万,将契丹步军消灭掉。” 铁川源是禁卫军统领,皇帝亲征,他自然跟随其后,得令之后,率着一万摩拳擦掌的步军,进入了战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0章 公主与少年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契丹步军原本就支持不住了,这一万黑雕军生力军加入战团,契丹步军立刻大溃,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外围的契丹步军拼命逃跑,被围住的契丹步军更无斗志,只想着突围,可是黑雕军军士密密麻麻,哪里冲得出去。很快,没有逃掉地契丹步军就被杀得性起的黑雕军军士斩杀干净,一个俘虏也没有。 而骑军一时难以分出胜负,战事惨烈异常,契丹骑军越来越被动,只是仗着人多拼死抵抗,黑雕军要想取得完胜,也并不容易。 侯云策眼见着契丹步军四处逃散,便对身边杨继业道:“你率领一千五百骑去追击契丹步军,不让他们重新集结。” 杨继业早就是手痒难耐,口中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将契丹人杀个干净。”他一扬手中长枪,大喊道:“儿郎们,跟着我,杀光契丹人。” 铁川源和杨继业率军离开后,中军只有五百余骑兵和五千步军,刘黑彀是禁军将领,他指挥着两千步军和五百骑兵,将侯云策和石虎牢牢围在阵中,一点也不敢大意。 耶律沙的任务就是袭击大侯皇帝中军,此时,他见到大侯皇帝身边并没有多少人马,便带着骑兵疯狂地向着大侯皇帝中军冲杀,可是大侯中军弓弩历害得紧。耶律沙伤亡了数千骑,却根本触不到大林皇帝毫毛。 黑雕军中军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战鼓声,中军数名传令兵手持令旗急奔而出,他们都是有名的大嗓子,一边挥动着令旗,一边喊道:“结阵、结阵、结阵。”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尸体,灰色契丹步军占了大部分,黑雕步军军士就朝着各军军旗靠扰。 耶律述律看着大林军步军重新结成方阵,不紧不慢地逼了过来,已知道这场决战契丹输掉了,已经心生退意,此时黑雕军骑兵和契丹骑军已经缠在了一起,要想抽身也不容易,耶律述律便对金甲将耶律高道:“耶律将军,你断后。朕在中京城等你。” 契丹传令兵吹响了退兵角号,大契丹皇帝耶律述律就带着他的七千亲卫骑兵向中京城退走,留下二千亲卫骑兵给耶律高。退兵号响起,契丹骑兵阵势大乱,他们各自开始逃命,两支黑雕军骑兵则紧紧咬住败兵。 房当支金率着三千多骑,正拼命追击契丹骑兵,忽然,又一彪骑兵杀了过来。为首者正是金甲将耶律述律,两马交错,房当支金挺枪猛刺,耶律高随手往上一个格档,房当支金虎口已被震破,长枪脱手而出。 第二棒袭来,房当支金急忙贴在马背之上,狼牙棒就带着风声从后脑顶上划过。 房当支金直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架五虎上将弩,第三次两马交错之时,他就用短弩对着金甲将射去,距离如此之近,金甲将没有躲避短铁弩,肩上中了一弩,他为人颇为凶狠。不顾伤痛,狼牙棒再次砸了下去,将房当支金战马头颅砸着粉碎。 房当支金跳下战马,在亲卫护卫下,逃脱一死。 又一彪人马突然杀出,军旗上有一只黑鹰。这是一支生力军,挡在房当军面前。房当军久战力怯,遭受伤亡后,被迫结阵自保,无法追击。 耶律沙趁机带着数千人马,朝西南方向脱离了战场。 侯大利一直在等待契丹皇族精锐部队鹰军,在大战即将结束之时,鹰军终于出现。 石虎道:“耶律述律进了中京城,末将建议围而不过,绕过中京,直取上京。” 侯大利眼光一直注视着鹰军的军旗,道:“围三放一,给他们留一条回上京的生路。中京城太高,我不想让儿郎的命去填高城。契丹人已经丧胆,有了逃生的机会,必然会放弃中京。” 在鹰军后队,耶律其敏敏和耶律黑虎并肩而骑。耶律黑虎还是少年,穿着小铠甲,右手握在刀柄上,满脸是想冲进战场的渴望。 耶律其敏敏看到在空中高高飘扬的黑雕旗,道:“黑虎,你觉得黑雕军怎么样?” 耶律黑虎哼了一声,道:“是我契丹太弱,若是先皇还在,怎会如此,一定会杀他处鸡犬不留。” 耶律其敏敏道:“大侯朝已经势成,等到上京失守,我们就得另起办法。这些年,娘派了一部鹰军到越过沙漠到了西方,占据了一块水草丰满之地,就是为了今天。” 耶律黑虎有些怪地问道:“娘为什么这么早就派人到西方?” 耶律其敏敏道:“黑雕军成军也就十年,和你的年龄差不多,最初我们鹰军是压着黑雕军的,后来在河套,我们鹰军一部参战,发现已经压不住了,黑雕军必成大气,那时起,我就避着耶律述律派人到西方,为契丹保住一份血脉。” 耶律黑虎不服,道:“我们契丹兵多将广,败一次,重头再来。” “契丹这些年内外交困,南有中原军,并有靺鞨人反叛,西有蒙兀部落起起伏伏,最大强敌还是大侯。” 耶律其敏敏眼光从黑雕军旗收回来,望着儿子,目光变得温柔起来,道:“从小到大,你都以为父亲死了,其实,你的父亲没有死,就在大军之中。” 耶律黑虎挺了挺脸,惊讶地道:“我父亲没死,他在哪个部族?” 耶律其敏敏想起自己被掳到黑城的日子,扬起马鞭,指了指黑雕军军旗所在方向,道:“你父亲在那边?” 耶律黑虎想起自己听到的流言,道:“我父亲真是大侯朝人?” 耶律其敏敏道:“你父亲不仅是大侯朝人,还是黑雕军的统帅,大侯国皇帝。”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雷,让耶律黑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哪些人说的是真的?” 耶律其敏敏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当年我被黑城少年营所抢进黑城,与你父亲见了面,后来就有了你。” 耶律黑虎道:“为什么现在给我说这事?” 耶律其敏敏道:“不想让你去拼命。契丹是你的母族,大侯那边是你的父亲。” 耶律黑虎道:“我是契丹人,不是中原人。” 耶律其敏敏点头道:“你要成为契丹的皇帝,但是,上京保不住了,我们只能往西走,用沙漠来隔绝中原的军队,到时,从东往西的商道由我们控制,你和你父亲可以成为友好之邦,等到大侯军占领中京以后,我会见一见你父亲。” 大屯之战,以黑雕军大胜而结束,耶律述律率领的十五万御前亲军,逃回中京城时,只有数万兵马。他已被黑雕军吓破了胆,不敢在中京停留,连夜朝着上京逃去,等到逃到上京之时,只余下不到万人。 整个上屯战场,契丹军尸体达到十万具之多。 黑雕军八万步骑,战死八千六百六十一人,伤残一万余人,轻伤无数。 占据中京,黑雕军全军休整,暂时罢兵。 侯云策召开了御前会议,讨论了进军上京的方略。虽然在上屯战场损兵折将,丢掉了中军,契丹面积广大,兵力依然雄厚。而黑雕军战线越来越长,稍有不慎,就会出现灾难性后果。 会议结束,侯云策又留大将军石虎在房单独商议。 夜过二更,石虎离开,留着黑须的孟殊来到房。连续开会,侯云策稍有困顿,晚了浓茶,精力迅速又恢复过来,他看着孟殊,道:“这么晚过来,有何急事?” 孟殊道:“飞鹰堂这些年有不少人随商队到契丹,与契丹大商多有接触,今天有契丹大商找到飞鹰堂的人,说是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要见陛下。耶律其敏敏是耶律虎林的女儿,如今是鹰军的实际统领,鹰军这些年一直在西边活动,只有一部在上京,所以这次大战中很少出现。” 侯云策想起了往日黑城岁月,他率领一群少年营将耶律其敏敏抢进营寨的旧事。耶律其敏敏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至今仍然记得起当时的美妙滋味。他随口道:“黑雕军成军之初,和鹰军有数次交手,鹰军确实是一支强军。没有想到,契丹公主耶律其敏敏成为鹰军统领。鹰军本是耶律虎林的亲卫军,由公主来统领,也说得过去。” 孟殊见陛下对鹰军有兴趣,又道:“这是契丹内哄的好时机,可以让契丹皇族分裂。” 侯云策微微笑道:“那就让耶律其敏敏过来吧。你直接带她到后室,不要惊动其他人。” 第二天早上,侯云策正在和亲卫们一起晨训,孟殊带着一个黑袍蒙面女子进入后院。侯云策听闻耶律其敏敏已经进入后院,抹了脸上汗水,大步来到后院。 耶律其敏敏进入后院就将面纱取了下来,慢慢喝茶。孟殊已经退至门口,等待陛下过来。 “陛下,耶律公主到了。我已派人搜了身,没有兵刃。”在战时,孟殊没有行君臣大礼,只是抱拳,拱手。 侯云策挥了挥手,道:“你到外面等着。” 耶律其敏敏听到院门吱呀响了一声,回头看去,迎面走来正是自己梦里时常想起的郎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1章 父与子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十年未见,耶律其敏敏由青涩变得成熟,雍容大度,气质沉稳。她缓缓站了起来,向侯云策施了一礼。她采用的是典型的中原礼数,且是夫妻之间的古礼数。 侯云策本身出自皇宫,熟悉宫内夫妻礼节,见到耶律其敏敏如此行礼,知其用意,微微一笑,道:“耶律其敏敏,所来何事?” 耶律其敏敏道:“侯郎,我小时候曾经在中京住过很长时间。如今中京已失,我重回故地,看一看以后再也看不到的山川河流。” 侯云策目不转睛看着耶律其敏敏,道:“不管你过来做什么,我们先叙旧。”他抬了抬手,宫内太监就从角落闪了出来,躬身道:“陛下要茶还是小点?” 耶律其敏敏迎着侯云策的目光,道:“过来走得急,乏了,我要小点。” 侯云策抬了抬手,太监退去。 耶律其敏敏道:“我曾有个夫君,新婚晚上,马失前蹄,死了如今孤身一人,统领鹰军。耶律黑虎如今十岁,马上功夫,甚是了得。熟读汉字诗文,也可作诗。” 侯云策道:“耶律黑虎?” 耶律其敏敏道:“真名叫做侯黑虎,只不过在上京,只能叫耶律黑虎。” 侯云策道:“你是鹰军统领?” 耶律其敏敏道:“鹰军是我父皇所造,父皇把鹰军交给了我,鹰军只听命我一人。” 侯云策道:“耶律述律管不了?” 耶律其敏敏骄傲地道:“鹰军只听我的命令。” 小点陆续送上,耶律其敏敏也不客气,接过盘子,大口地吃。吃完以后,她抬头望着侯云策,道:“你很厉害,契丹军打不过你,耶律述律不是我的夫君的对手。” 侯云策道:“你这次过来,不是叙家常的,先谈国事,再论家事。” 耶律其敏敏道:“好,那我就直说了。”她从怀里取了一个卷轴,打开,是一幅地图。这幅地图与军情营所制地图相比很是简陋,但是山川河流的位置却相当准确。 耶律其敏敏指着西域的一块地,道:“这块地在极西,中间隔着回鹘和党项人,朝北,是克烈部,再朝西,就有许多高鼻深目的胡人。鹰军这些年从极北草原绕过了回鹘和党项人,一直在经营这块地,我准备带着耶律黑虎西去,先打黄头回鹘,再打喇汗国,在此地自立。” 军情营和飞鹰堂通过各自渠道,派了很多人前往契丹,却一直没有探听到往日对手鹰军的确切消息,鹰军似乎在耶律虎林逝去以后就一蹶不振,再没有当日强军风采。 耶律其敏敏知道侯云策精明,没有说假话,道:“父皇驾崩之后,契丹内斗得厉害,我只掌有一支鹰军,独木难撑,与耶律述律达成协议,我尊其为契丹皇帝,他不染手鹰军。这些年,中原势成,我想引军西去,为契丹留下一脉,以后在极西之地,耶律黑虎将是新皇。” 侯云策面容越来越严肃,带着耶律其敏敏来到房,拉开幕布遮住的地图,道:“你想要占住那一块地?” 耶律其敏敏被巨大的地图震住,在地图边看了一会儿,指着地图,道:“我想要这一块地。” 耶律其敏敏所指的这一块地北至伊犁河,南至锡尔河上游,西至怛罗斯,东至巴尔思罕。侯云策道:“这是一块好地方,也是一块百战之地,你们立得住脚吗?” 耶律其敏敏道:“鹰军已经两败黄头回鹘,占据了虎思斡耳朵,等到以后黑虎称帝,可保中原与大秦诸国的商道。” 侯云策道:“你要放弃契丹本部?” 耶律其敏敏道:“契丹本部是耶律述律的,这次大败以后,他收缩战线,肯定会转而对付我,我不得不走。走之前,要见你一面,中原和西契丹是父子之国,我想要你知道。” 西契丹所在地盘就包括大武帝国与大食帝国交战的恒罗斯,这是东西的交通要道,隔着党项人和回鹘人,中原的力量暂时还达不到,至少在打完契丹之前还不能达到此地,交由儿子耶律黑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侯云策指了指地图,道“你要西去,必经河套之地的北缘,河套如今是黑雕军的地盘,你们可以在此地补充粮草。” 耶律其敏敏大喜,道:“还有里部。我听闻里部已经投靠于夫君,这也是我们必经之地。在以前我不怕里部,此时鹰军全军要西去,不想在路途上有损失。” 侯云策点头,道:“可以。” 谈完正事,耶律其敏敏道:“走得乏了,浑身是汗,我要洗浴。” 侯云策点头,道:“可以。” 耶律其敏敏道:“可否与君同浴?” 侯云策点头,道:“可以。” 耶律其敏敏道:“你爽快,很好。” 一番云雨,耶律其敏敏双脸飞红,双眼迷离,道:“郎君,你可是敏敏唯一的男人。”侯云策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耶律其敏敏想起当年黑城之事,道:“当年我被带进黑城,真怕会失身于一个蛮汗子,没有料到会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我万万没有想到,一个黑城的少年最终会成为中原大地的主人。” 侯云策哈哈大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抢来一个契丹公主,为了此事,黑城还被迫北迁。” 耶律其敏敏道:“北迁到海边,现在看来是一步妙棋,中原水军目前到达了黑城,源源不断的军士过来,这是从腹背给耶律述律来一刀,我估计他撑不住。但是,以契丹实力,可承受数次大败,大侯朝胃口再好,也不能一口吞下这么大的契丹。” 太监已经记下:陛下与契丹鹰军统领耶律其敏敏欢好。 相拥而眠,耶律其敏敏道:“希望你能再送一个儿子给我。”侯云策侧身,看着耶律其敏敏道:“明天,你带侯黑虎到中京,我要见他一面。” 耶律其敏敏稍有犹豫,还是道:“好,明天我带你儿子到中京。河套黑虎军有没有西蜀田弩,我想装配一些到鹰军。我们是到四战之地,没有强悍武力不行。” 侯云策道:“这是送给我的儿子,可以。” 耶律其敏敏道:“我想要地图,挂着那种。” 侯云策道:”可以给你西域地图。” 第二天,耶律其敏敏出城,当天夜里,耶律其敏敏带着耶律黑虎进入中京城。耶律其敏敏之所以甘愿冒险,除了耶律黑虎就是侯黑虎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想要获得黑雕军在西去路上的支援。在鹰军前部西去时,和里部有过一次激战,虽然最终逼迫里部退回老巢,不敢再出兵,可是自身损失也很大。此次黑雕军在河套建城,军力强盛,兵锋正好逼近西去之路。若是不能说服侯云策,那就只能从更北之地绕过,要与蒙兀诸多蛮部交手,生死难料。就算能打通蛮部地盘,实力也会大损。 耶律黑虎进入中京城,一直好地打探黑雕军军将,只见黑雕军军将装备精良,纪律严整,军士强悍,与耶律述律所部相比明显占优,小小年纪也担心母国之安危。当遇到一队黑雕军时,耶律黑虎有些紧张,手握在刀柄上。 耶律其敏敏道:“虎毒不伤子,你是侯云策的儿子,在城里是安全的。” 耶律黑虎挺起胸膛,道:“迟早有一天,我也建这样一支强军。” 进入皇宫,没有如昨日那样进入后宫,而是来到了议政厅。议政厅里有大将军石虎、大将郭炯、军情营钱向南、飞鹰堂孟殊。 在黑雕军成军早期,与鹰军数次作战,有不少伤亡,石虎、郭炯、钱向南和孟殊等人还以为鹰军是来投降,面皆不善。 等到耶律其敏敏等人进入宫中,侯云策的近臣赵保进入议政厅禀报。 以前来到军中的黑城四子,如今李宁成为军中大匠官,张城为军中大将,王楠回到黑城,接应北上黑雕军,赵保则成为侯云策的近臣。除了黑雕军老军以外,晋升最快的就是黑城四子。 耶律其敏敏身着皮甲,进入殿中,行了君臣之礼。 石虎、郭炯、钱向南和孟殊等人皆知鹰军统领是契丹公主,今日才算见到真人。此女年龄也就二十七八,面容俊俏,英姿飒爽,与南朝女子大不相同。 耶律黑虎紧随其后,进入殿内之后一直望着侯云策。 赵保斥道:“无礼。” 耶律黑虎目光转到母亲身上,见母亲点头,便上前一步,郎声道:“儿臣侯黑虎给父皇请安。” 一语之下,满座皆惊。 赵保出自黑城,知道三皇子曾经将契丹公主抢进了黑城,如今看来,此子是当年留下来的。 侯云策打量着儿子,道:“起来吧,赐座,坐到我身边来吧。” 侯黑虎磕头以后起身,坐在了侯云策身边。耶律其敏敏很有心计,此次进入中京,有意给儿子穿了接近南军的小铠甲。此时侯黑虎坐在侯云策身边,挺胸抬头,父子如一般模样。 石虎、郭炯、钱向南和孟殊诸人见到坐在侯云策旁边的少年,立刻就明白这确实是一对父子。 侯云策抬了抬手,道:“鹰军也是一支强军,今天鹰军统领来到,也认识一下黑雕军中好汉。” 石虎抱拳,拱手道:“在下石虎。” 石虎是黑雕军除侯云策之外的第一人,黑雕军战无不胜,石虎早就威名远播。耶律其敏敏道:“石帅之名如雷贯耳,小女子有礼了。” 侯黑虎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石虎,眼前之人神情平和,面部如佛,谁知却是能治小儿夜啼的不世名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22章 黑虎和太师 最快更新复国最新章节! 石虎、郭炯是统兵大将,在契丹名声极为响亮,钱向南的军情营,孟殊的飞鹰堂,两者都是用于搜集情报,在大侯朝地位很高,名气却不显。 等到介绍完毕以后,侯黑虎的目光一直在注意石虎和郭炯。耶律其敏敏倒是识货之人,且与飞鹰堂打过交道,知道飞鹰堂与侯氏商铺渊源很深,或者本身就是一体,以后到了极西之地,免不了要和飞鹰堂打交道。如今有利条件是侯氏商铺是皇商,黑虎是侯云策的儿子,双方合作起来应该多一些有利条件。 至于军情营,耶律其敏敏只是闻其名,没有打过交道。今天在宫内见到钱向南,从介绍的顺序来看,犹在飞鹰堂之前,可见军情营的地位。 赵保拉开墙上幕帘,露出了大幅地图。 耶律其敏敏施礼以后,来到地图边,指着虎思斡耳朵,道:“先皇驾崩以后,鹰军由我统领,鹰军不再与中原军交战,先锋军越过了里部,沿着河套边缘,到达了虎思斡耳朵。我儿欲在此地称帝,与耶律述律的契丹不在有关系。我国与中原将是父子之国。中原军攻打上京之前,鹰军最后一部将西迁,还得从里部和河套之间穿过。” 石虎眼光越过了黄头回鹘和党项人的地盘,停留在曾与大武军队交战的恒罗斯。大武兵锋强盛,在恒罗斯与势头正盛的黑衣大食迎头相撞,由于仆从军临阵叛变,大武兵败。这次失败只是边境之争的一次败仗,本来没有伤筋动骨,谁知大武内乱,国力大衰,从此中原军队再也没有到达过恒罗斯。如今由鹰军抢战恒罗斯之地,是利还是憋,他在心中暗自盘算。 若是普通契丹军,黑雕军原本可以使用尾随其后,实施驱虎吞狼之计。如今鹰军统领是侯云策没有过门的妻子,鹰军以后的统领又是侯云策的儿子,情况又大不一样。他率军与鹰军交过战,知道鹰军厉害,若是鹰军真能打下这一块土地,说不定又会制造一个强敌。 郭炯目光闪烁,和石虎一样,没有轻易插手皇家内部之事。 侯云策见四个心腹都没有说话,道:“军情营选派得力部下跟随鹰军行动,在河套之地提供粮草和器械,飞鹰堂携带侯氏商铺得力掌柜也跟随鹰军行动,打通商道,以后契丹本部的读人愿意到西边,可以通过此商道,黑雕诸军要全力护卫。” 陛下一言而决,诸将躬身领命。 谈完大事,耶律其敏敏和耶律黑虎回归后宫。 侯云策来到地图前,石虎、郭炯、钱向南和孟殊跟随其后。 ”从大梁到恒罗斯,有多远?”侯云策在地图上指了指。 钱向南道:“万里迢迢。” 侯云策道:“若是我们打下了恒罗斯,占领了虎思斡耳朵,如何管理?” 郭炯道:“还得施大武故策,建都护府,羁縻各地。” 侯云策点了点头,道:“太远了,我们国力很难到达,一亘发生大战,军力和物质都得万里迢迢前往,会给中原带来很大负担。与其如此,还不如让鹰军占领此地,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若是去占领,那是有一个遥远的边疆,政令难以通达的边疆,日久以后,尾大不掉,说不定又会生出大武之乱。耶律其敏敏占领以后就是一个全新的国度,我们对其不再有义务。契丹已经大部用中原文字,衣、食、住、行、文字、语言与我们没有太多差异,而虎思斡耳朵以西还有诸多白胡,他们长得和我们不一样,说的和我们不一样,想的和我们不一样,有耶律其敏敏率契丹人在极西之地,能给我们极大缓冲。若是他们与白胡发生冲突,我们就在后方支援,如此一来,中原之地可获百年平安。” 孟殊躬身道这:“我会尽量罗契丹读人,教化当地民众。” 侯云策道:“剿杀耶律述律以后,愿意西迁的契丹民众,我们一律放行。” 石虎和郭炯都是征战千里的大将,对现实认识得很清楚。清除南方诸国,占领契丹旧地,已经是国力的顶点了,此时应该休养生息,以免战事过多导致国力贫乏。若是强行西征,凭黑雕军武力,可以攻占广阔土地。这些土地远离中央,中央又对其有义务,最终会无法有效管控,生出内乱,拖累中央。 大武的羁縻之策,也正是同样道理。支持耶律其敏敏,一方面分化了契丹力量,另一方面是建立另一种羁縻政策。有侯黑虎在西,党项、回鹘夹在侯黑虎和侯云策两朝之间,实力会受到极大限制,变成中原王朝的附庸。 侯云策本是大侯三皇子,当年其父是不世之名将,武功之盛,其实只是略逊于黑雕军,可是由于征战过烈,导致国内生活大困,失云了民心,这才被诸多部将共同所废。侯云策建立大侯朝以后,一直没有将新侯朝与老侯朝联系在一起,主要原因是在老侯朝时期,百姓实在过不下去,留下了极坏的印象。在这种情况下,新侯朝实在 没有必要重新与老侯朝联系起来。 与四名心腹谈过鹰军之事以后,侯云策自回内宫,亲自考校侯黑虎。他准备抽一段时间与侯黑虎在一起,培养一些真正的父子感情。虽然两人是父子,由于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父子之情实在淡得很,鹰军不久以后就要西迁,能多呆一段时间就算一段时间。增加了感情以后,父子之国才能有实际意义。 耶律其敏敏坐在亭前,看儿子与父亲在一起角骶。侯云策的角骶之术来自于靺鞨,又有中原《天遁功》训练,十分犀利。侯黑虎根本无法近身,近身就要被摔跟头。 侯黑虎被连摔了几跤之后,眼泪都要出来了,大叫道:“不公平,我还小,父皇已经这么高了。” 侯云策笑得很开心,道:“那好,我们比射箭吧。” 父子俩策马,引弓,在军马场奔驰。侯黑虎虽然是小弓,准头不错,箭箭都在圆形靶上。侯云策是马上皇帝,骑射之精,在黑雕军也算是顶尖,纵马狂奔,箭如流量,每发一箭,场中军校皆大声叫好。叫好之声自然有拍皇帝马屁,更多还是发自内心。 耶律其敏敏暗自有些心酸。契丹以骑射立国,先皇们个个都英武善战,可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己父皇总算恢复了几分先皇的英武,却也不如侯云策。内乱之后,耶律述律更加比不上自己的父皇,再也没有在马上奔驰,箭无虚发的雄姿。 趁着侯云策休息之时,耶律其敏敏道:“妾身明日就回鹰军军中,我和黑虎皆不回,军中会有疑虑的。” 侯云策道:“那今夜,你和我睡,明天,我要和黑虎同榻而眠。” 侯云策喜欢黑虎,里面有父子之情,肯定也有更多的考量,耶律其敏敏还是挺欣喜。她略含羞涩地道:“希望我又有一个龙种。” 当夜,帐中战火连天。第二日,侯黑虎留在中京,耶律其敏敏出城,与城外鹰军汇合。 侯云策正在房给侯黑虎讲兵,赵保过来,低声禀报:“黑城大船过来了,太师病重,跟着大船回来,想要先与陛下见面,再回大梁。” 侯云策已经下定决心对新侯朝和老侯朝进行割裂,这种割裂是在明面上,但是私底下不妨放开一些,包括同意太师回大梁,包括重用黑城子弟。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新侯朝经过南征北战,彻底战稳了脚跟,朝中诸臣皆对新朝归心,一点点流言和风浪动摇不了新朝。 傍晚,两辆马车在黑雕军护卫之下进入中京。 除了亲卫和赵保,众臣皆没有出现在宫中。 马车来到行宫,第一辆马车下来的是王楠,他恭候在车上,等着太师。太师李甲揭开布帘,举目望远,见正门缓缓走来一人,与先皇居然一模一样。 李甲下车,与侯云策面对面而站。李甲正欲行大礼,侯云策伸手托住,道:“太师年老,礼就免了。”李甲坚持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礼罢,侯云策搀扶着李甲,朝屋中并行。 李甲道:“陛下,想起黑城迁走之日,老臣心里不安啊。” 当年,少年营抢了契丹公主,引来大军围攻,黑城被迫北迁,而侯云策不想北迁,意图南下,太师李甲否定了侯云策的决定,因此,侯云策只和贺术海东两人南下。今天见面,李甲就提起当年旧事。 十年时间,李甲身体急剧衰老,往日神采消散。 侯云策道:“我当时南下不过是蛮勇,不成功的可能性更大,现在这样完全是偶然,而偶然是不能计划的。这还是太师当年的教导。” 李甲笑道:“所以,我只能当太师,你就是大侯朝创立之君。” 侯云策道:“太师的意思是新侯朝和老侯朝要分开?” 李甲道:“我走了一路,看到政通人和,百姓安定,甚是高兴。既然如此,何必和老侯朝联系在一起,让大家忘记老侯朝吧,只让我等几个老臣为先皇守灵便行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