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风》 正文 第1节 :sb一一kbe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卫凌风 作者:林江城 文案 身为侯府二公子,又有着绝世的容颜,却是带着仇恨而生,若真是前尘注定,他该如何面对残破的过往与如今。于这世上来来回回,他奋力挣扎就能得到最初想要的吗,碧落黄泉,独登高楼摘星盘,萦绕于他一生的那个帝王,却也是他今生最大的痛楚。三月杨柳碧绿稍,他在濛濛细雨中等待的那个人,到底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结局,镜花水月,这一世,他真的能拥有一个醒不来的美梦吗。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虐恋情深报仇雪恨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凌风c魏光澈┃配角:楚仁渊┃其它:羌无c定安侯c崇元帝 c飒飒风寒 作者有话要说:  bl文新开,不知为何默默的换个笔名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送了命,接生婆把这个噩耗告诉父亲的时候,他愣愣的在产房外院的雪地里站了很久,因为他明明交代过要保大弃小的。 我的母亲周氏,曾被先皇封为兰夫人,年轻时是雅艳冠绝京中的美人,先祖也是有名的,祖父还一度官至宰相。我的父亲是羌无国的伏波将军,后被封为定安侯,刚成年的时候就为羌无国立下赫赫战功,由太皇太后做主,先皇赐婚,娶得了我的母亲。 英雄美人的故事人人爱看,据说迎娶的那日,京城里夹道都是看热闹的人们,我父亲骑着天山脚下得来的白色骏马,意气风发的前往周府迎接传说中美丽绝伦的新娘,那一幕至今是茶馆酒楼里的谈资。 更难得的是他们结婚十年未曾红过脸,相敬如宾,父亲更是终生没納过妾室,他总说,得到过最好的,就不想再要别的了。 毕竟母亲去世的时候也还没到三十岁,如果母亲活到年华渐老,繁霜两鬓的时候不知父亲看着她还会不会说这样的话,名将且不说,若为美人,总不愿见白头的。 我会这样想,大抵是因为总有些怨恨的缘故,出生一个月后,父亲才第一次抱了我,比起刚得知妻子死讯时候茫然的态度,这一次他认真的上下打量了我,然后将我还给奶娘,冷冷的说了一句: “男孩子生成这样,迟早是祸害。” 我的小舅舅周世林,听了这话在一旁解围道: “男子汉当顶天立地,与长相却无多大关系,若生得好且有能耐,和乐而不为呢” 最后还是他帮我取的名,卫凌风。 这名字多少是有些江湖气的,与名门子弟取名的传统不大相符。我后来问他,他笑着说: “那天抱着你,看到窗外你母亲亲手种下的山茶花开了,那么纯粹的正红色,傲然于光熙中,光华灿烂得让人都看不到旁的花草了。我那时就想,这个孩子长大了一定有着比这山茶花更耀眼的容貌,即便是狂风之中也不会让花瓣散落。后来告知你父亲,他说反正不是长子不袭爵位,有个名字就行。我就擅自做主了。” “太市井了。”我抱怨道。 “说白了只是个名字,你要真不喜欢,立下功劳求皇上赐名如何”小舅舅惯爱打趣我。 “算了,无所谓。”不屑于和他耍嘴皮子,我转身打算离开,谁知他又叫住我。 “你今日就满十七岁了,可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我冷笑道,“不过一人一命罢了,侯爵府实在容不下,大不了离了这里四海为家去。” “你又说浑话了,”小舅舅皱眉道,“虽然不是长子可你好歹也是嫡子,我看你爹的样子再过几日就会给你捐个官,你要有什么想做的提前说一声,我好歹找你爹通融。” “捐官不过为了卫氏的脸面好看,多半是个品级底下的文官,最好到时再寻个得力姻亲,爹的算盘未免也打得太精了。” “不怪你爹,”小舅舅叹气,“他也是为了卫氏的前程。” “是为了我大哥的前程吧。” “你非这么想,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不是我要这么想,是父亲的做法太过寒人心,我要科举,他怕我中了越过大哥,让他这个世子尴尬。我要从军他又不愿帮我谋个出路,即使我愿意跑到边关从低级军士做起他也怕伤了定安候的面子,拿个芝麻官圈住我,太恶心人。” “哪有你这个地位的世家子弟去边关从军的,那里可是流放朝廷重犯的地方。不说了,虽然侯爷没特意给你过生日,今日来的人还是不少,你给我好好待着,别又跑到麝云坊喝花酒,像什么样子。” “哼。” “官职的问题我会去和侯爷商量的,你也别想得太不堪了。”小舅舅说完挥挥手走了,他现在是太史令,自然要去应酬,只留我一个人在后院傻站着。 山茶花我呸,堂堂男儿在这三寸之地待久了只会霉烂掉,不去边关,等我爹死了接着看大哥的脸色看一辈子么。低头看看自己双手上的薄茧,从小辛苦练武可不是为了跟妇人一样圈死在一块地方。 “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回头一看,是个穿鹅黄衫子的年轻女子,看发饰还未出阁,今日来的人多,搞不好是哪家的女眷。 “你是在这后院迷路了么” 那女子见我发问脸更加红了,低声回答: “我是和顾夫人一起来的。” 顾夫人我想了想。 “是太中大夫顾大人的夫人吗” 这姑娘听我这样说,只是点点头,头低得都看不到脸了。 “从这里前走,过那个回廊,在穿过那个院门,就到女眷入席的地方了。”我给她指明了方向。 “请问,您是” “卫凌风。”我懒得说什么卫家二公子之类的话。 “果然名不虚传。”她莫名其妙的小声说了一句。 “名不虚传什么,一看就是爱喝花酒的么。”不耐烦的摞下这句话,我抬脚就走,看她的通身气派估计是顾家的小姐,我最讨厌和这种假正经的大家闺秀唧唧歪歪了。 刚转几个弯,自幼的贴身小厮言良就直冲着我赶来。 “二公子,二公子。”他气喘吁吁的,“您让小的好找。” “我和舅舅后院说几句话而已,急什么。” “不是,老爷,老爷他让你去书房。” 既然是定安侯,我只能乖乖过去了,按理说这几天我没做什么天怨人恨的事啊,他不再前面应酬找我干嘛。 等到了书房我就松了口气,大哥也刚到,看来是卫家有什么事情,和我本人没多大关系。 “父亲这是何事,外客都在前厅等着呢。”大哥开口就问。 我大哥卫尚高,比我年长八岁,看起来却足比我大个十六岁朝上,说句不厚道的话,谁让他长得比较像爹呢。 “刚才李公公送贺礼的时候说,娘娘身体不适,想让娘家人进宫一趟。” “啊,娘娘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如此。” “不知道,总之”父亲不动声色的瞟了我一眼,“尚高要去前头待客,凌风你去吧,娘娘有什么话只管原句转达。” “是。”我无奈的应了声。 他们口中的娘娘是年长我九岁的大姐,十二年前就进宫了,被当今崇元帝封为瑞贵妃,据说甚得圣心,只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一直膝下空空。 她未进宫之前我还是个毛孩子,早没什么印象了,等她进宫后也就见过寥寥几次,每次还都前呼后拥一大堆人,说的也就是些场面话,谈不上亲厚。她和大哥年岁相差不多,倒是经常说些体己的,这回让我而不是大哥进宫,总有些透着奇怪。 跟着宫女在宫里绕来绕去,我也就想明白了,估计父亲是觉得我大姐病的蹊跷,怕里面有什么门道,皇宫重地,找我来做个炮灰试一试才比较保险。 想通了我也没什么郁闷的心情,十七年都这么过来了,谁还会在意这一次。 等我见到大姐的时候,才发现她是真的病了,还很严重。看到花白胡子的御医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忍不住问: “陈御医,我姐姐她” “贵妃她心中郁结已久,再加上月偶感风寒却不保养”他絮叨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 大姐上月陪圣上赏月着了凉,然后一直没遵医嘱吃药休息什么的,平常心情又不好,再加上她身子底也弱,几下加上就严重了。 心情不好我倒能理解,自古就没听说过几个后宫女子有好心情的,但不吃药我就不懂了,这不是明摆着自己不想好么,当然这话可不能对皇上说,我低声问御医: “皇上那儿” “贵妃秉柔,一旦病了需要时日好生保养。”果然宫里的御医也是人精,只说是体弱,不敢提没服药的事,怕是过后自己也要担责任。 我暗想,后宫之事如此复杂,怕是皇上也搞不明白其中关节吧。 “皇上,皇上来了吗”一阵咳嗽之后我大姐问旁边的人,自从看到来的是我之后,她神色越发失望,想来她口里的卫家人应该是指父亲或者大哥才对。 “圣上在和军机处大人们商议要事,这不,吩咐奴才请了卫家二爷来宽娘娘的心,一会儿圣上来了正好一家子叙天伦。”一旁的小太监倒是机灵,就可惜他不太明白我这个二爷在卫家的位置。 看来大姐是想以自己生病为由邀宠,要不是自家人我真想刺她一句,这都一个月了还病着,哪个男人喜欢天天对着黄脸婆。 “卫家二少爷真是生得好,”一旁的御医闲着没事拍起马屁,只可惜没拍对位置。 “连老臣这把年纪都听说过卫二少爷的潘安之名,哪料今日一见还是远超众人所说。” “卫家祖训以忠君报国,”姐姐淡淡的说,“男儿之身原也不该谈什么样貌的。” “贵妃过谦了,”陈太医笑呵呵的说,“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谁人不知二少爷原是京中的杜衡公子,听说至今尚未婚配,怕是府上眼光太高吧。” 别说大姐那副表情,我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杜衡清芷弥晚冬,这么冷清的物事拿来比拟我,怎么听怎么个不吉利。 这时候传来了一声“皇上驾到”,刚刚好解了围,我大姐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羌无国的第五任君主,崇元帝魏光澈,和我姐姐一样的年纪,却已经亲政十三年了。 先皇去世时还不到四十岁,我曾听到市井流言说是死于床第之事,当然是不是真谁也不敢断言,不过联想到先帝后宫人数之巨,感觉这个可能性还蛮大的。 “平身吧。”甩下这一句皇帝陛下直径走到姐姐床边。 “爱妃感觉如何,今日可进食了” “多谢陛下关怀,臣妾” 他们俩在那里亲亲我我,全当周围的人不存在,虽然不用跪是好事,可提心吊胆的在一旁看着天家夫妻叙话也蛮无聊的,当然想是这么想,我表面上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听说爱妃的二弟来了,朕也想着要见一面,毕竟都是一家人。” 明知是客套话,既然皇上都点名道姓了,我只能单膝下跪,眼看地板规规矩矩的说: “草民卫凌风,参见陛下,陛下万福洪恩。” c楚中月天 低了半天头却没听到那句平身,我有些疑惑,这时来一句: “哦,是你,抬起头来。” 大老爷们倒是不怕被看,我爽快的抬起头,与皇上目光相遇,这还是我第一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崇元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穿的是黑金色的龙袍,第一感觉是很严肃,本来看不到就算了,这样面对面,我不知为何就冒了一身冷汗。他眼睛黑得就像被墨汁点过般,直视的瞬间我有些微眩。 皇上没表情的看了我半响,终于说: “平身吧。” 我赶快站起来,重又低下头。 “你们卫家就两个嫡子吧,长得继承爵位,这一个打算如何” “回陛下,幼弟玩劣,臣妾的父亲也正为此事头疼。” “可有些功夫” “是,卫家子弟均自幼习武。” “嗯,定安侯的儿子自是不会差。” “臣妾惶恐。” “我看这孩子还算机灵,爱妃身子不好,若有家人在附近走动也是安慰,这样吧,卫凌风,朕封你为禁卫军副统领,明天就进宫来吧。” 皇上这一句话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禁卫军副统领官衔不算多大,可掌管的是宫中安全,一般都是皇上的心腹。而且就我所知已经有一个副统领了,再多加一个算怎么回事。 当然这种话打死在场的人也不敢问出口,我只好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谢恩。 “草民卫凌风谢陛下厚爱。” “以后你就不是草民了,再见朕的时候要称臣。”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皇上拍了拍姐姐的手走了,一屋子人又哗的跪了一地。 “恭送陛下。” 真心累。 “你回去吧,早早准备,别辜负了陛下对你的厚爱。”临走的时候姐姐交代我。 明天就要来,还怎么个早早准备。禁卫军说来好听,其实也很无聊,而且一个不小心还容易惹麻烦上身,宫里哪有好相处的。 不过光脚不怕穿鞋,反正待在侯爵府也是看人脸子,不如来这里,好歹也算是皇上的人,待个几年一旦战事举了毛遂自荐去前线当个小官还是不成问题的。 离开了姐姐的华阳宫,我边走边琢磨这忽然而来的官职,皇上看着倒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不像是随便做决定,姐姐也不像是得圣宠到那般地步,这到底是 “嘘,这是宫中,再乱说被人听到撕了你的嘴。”一转弯看到两个宫女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 “可是,皇上现在偏宠赵大人的事情各宫娘娘们应该都心里有数。” “娘娘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也不怕掉脑袋。” “不怪姐姐现下心烦,容妃拿姐姐撒气了吧。” “我们做下人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赵大人,原先只是个歌伶,身份实在也太” “只要皇上喜欢,这又算什么,罢了,我没空跟你在这磨牙,还得去领这个月的” 两个宫女边说边走远了,我倒不是故意偷听,只不过真没看出来,一国之君居然会被一个歌伶迷得冷落各宫娘娘,而且,既然被称为赵大人,那不是阉人就是男人。怪不得当今登基到现在后宫也没多少人,原来是爱好特殊。 我也知道有些公子哥爱玩兔儿爷,我的好友楚仁渊也是其中之一,可那都是偷偷摸摸上不得台面的事,一般玩过就算。哼,想不到崇元帝如此不堪,我有些同情姐姐,不光要和女人争宠,还得和男人争。若父亲不那么执着于权势,将姐姐嫁与普通的高门子弟,即使丈夫多妾室也总比现在要过得好,至少不至于要病得不行了才能见到人。 从小照顾我的芸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她以前告诉过我,我爹原来在朝堂上是安分守拙的性子,自从我出生以后却一反常态了。想来也是,夫人没了又多了个看不顺眼的儿子,不若专心扑到政务上眼不见不心烦。 罢了罢了,总之都是我的错。 回去以后发现皇宫的太监早来宣读了圣旨,众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异样,我又跟父亲一五一十重新汇报了一遍,他只顾低头写折子,看都不看我。 “既然皇上厚爱,你也要尽力而为,不可丢了卫家的脸面。” “是。” 见他也没什么话要说,我转身准备走了,人都到门口了,父亲忽然又发话: “后宫里如今谁最得宠,你可有听闻” “孩儿不知。”听闻什么,难不成要说崇元帝有断袖之癖么。 “你你去了宫里自当一切以圣上为重,不过”父亲将毛笔搁下,“伴君如伴虎,自己多加小心。” 忽然听到这种话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再看父亲,似乎一天的功夫却让他衰老了不少,想来也是心疼姐姐。我很想说两句话宽慰他一下,可喉咙却似被堵住一样,最后还是干巴巴的回了句: “是。” 有时候我真痛恨自己这张嘴,从来都只会哪伤人刺哪。 回到自己屋里喝了口茶,想想父亲说这话的前后反应,我忽然回过味来,怎么,莫非他老人家早知道陛下的龙阳之好所以提醒我要多加小心吗 这么一想我就根被针扎了一样坐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老子又不是哪家的下贱优伶,更没这方面的兴趣,哪怕是皇上呢。 若这么想,这忽然而来的封赏就说得通了,我在屋里急转几圈,定了定神。 应该多虑了,毕竟我是定安侯嫡子,当今执政也不糊涂,不至于闹出这等丑事,让我接管禁军多半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毕竟卫家只有两个嫡子,总不能让世子进宫吧。 在屋里一直呆坐到丫鬟上灯了,还是芸妈妈过来推我: “小少爷,您还不用膳,今晚可多半有的忙活呢。” “妈妈你看着收拾吧,反正侯爵府这么近我每日都可回来。”我寻丫鬟帮我换了身衣服,丢下这句话就去了麝云坊。 “这不是卫二公子么,”老鸨见是我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有日子没来,珊娘可盼得您紧。” 得知莲珊今晚没接客我松了口气,和老鸨随口说笑两句,我直径去了楼上雅间等着。 “你这头牌今儿居然没客,真少见。”见莲珊抱了琴姗姗前来我忍不住开起玩笑。 “看爷说的,今儿是爷的生日,就算爷不给面子冲着平素的情义奴家也该等着您。” “哈哈,话说的这么客气,怎么听着像在骂我。”我把琴挪开,一头倒在莲珊的怀里,随即双手抱住她的纤腰。她怀里有我熟悉的芬芳,很温暖,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今儿是怎么了,像个孩子一样。”莲珊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问道。 “没什么,寻了个差事,明儿就要去,怕是一时半会见不到了。” “那有什么,莲珊总在这里等着的。” 莲珊是我第一个女人,也许因为这个关系,她对我来说总是不同。明知青楼女子无真心,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头牌,不知同样的话每天要对不同的男人说多少遍,可我乐于当她只对我一人是特别的,花钱买来的又如何,至少交易够公平。 “凌风,你到底寻了个什么差事呢”我在她怀里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这句。 “禁卫军副统领。” “啊副统领不是孙大人么” “现在加了我就有两个副统领了。” 莲珊没再问下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节 她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莲珊,我要是赎你,你愿不愿意。”我坐起来半开玩笑的问她。 她看着我,眼神平静中又有怜爱。 “愿意。” “你答得真痛快,也不问问真假。” “不论真假,只要凌风问我,我都会这么回答。” “赎了你,可不是去侯爵府当二少奶奶。” “我知道。” “那要是,我去戍北当个普通的骑兵,你还愿不愿意要不要一起去那个一眼望过只有黄沙,半年都在挨渴的地方” “好。” 她毫不迟疑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见我愣住,不由笑笑伸出手指抚摸我的嘴唇。 “看,我愿意,你倒不情愿了。凌风,我有没有说过,你长了这么副模样,却偏偏是个冷心人,生来就是折磨别人的。” 我无言以对,半响只得说: “大冬天的,浑身都冻僵透了,这时再给我杯热茶,拿在手里也只觉得扎得疼,还是算了吧。” 站起来,我没再看她。 “你年纪也不小了,遇到真心待你的就嫁了吧,是不是喜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我得空再来听你弹琴。” 路上吹着冷风往回走,心里有些木然,却也并没有太难受,看来莲珊说的还真没错。 “杜衡兄,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溜达,万一遇上浪荡子可怎么办”故意拖着长调的声音,一听就头疼。 “仁渊,你喝酒喝到现在,也不怕回去跪祠堂。” 楚仁渊是兵部尚书楚大人之子,他的祖母是文华公主,好歹也算皇亲国戚。他本人却有些不大正经,爱玩成性,我第一次去了勾栏还是他领着的。虽说比我大了两岁,平时也不怎么摆架子,只要不涉及男女之事还是颇靠得住的。 “下午约了他们几个去你府上找你来着,好歹你今天生日,也算哥们几个的一片心意,谁知你竟然进宫了。” “来家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打着我给我过生日的名号来找我爹罢了,与我有什么相干。” “啧,我就真看不过定安侯那偏心眼劲,好歹你也是嫡次子,万一你哥有个三长两短 爵位” “我爹就是纵火烧了定安侯府也不会便宜我当世子的。”我没好气的打断他,“估计还会让我去九泉之下把我大哥找回来,你就别咒我了。”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有我在你能混次到那里,不过你今天是为何事进宫” 我简单说了一下,因着自小相识的情分,连宫女那段对话也没省略,没想到楚仁渊原本笑嘻嘻的脸听着听着就严肃了起来。 “凌风,你要不要想个办法推脱了这差事。”他听完后当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c未央鸦影 “明天就要走马上任,现在说的是什么胡话。” “我可以求祖母想办法通融。” 仁渊嘴甜,又是长相端正的公子哥,平素很得文华公主的宠爱,隔三差五就要陪楚夫人回娘家见上一面。 “那也不是现在,各方周转好歹要十天半个月的,而且难保圣上不起疑心。” 听我这么说了仁渊也无法。 “好吧,宫内不比外面,千万小点心。” “你现在这么婆妈,是跟娘们一起混多了吧。” “不是我婆妈,实则是” 仁渊踌躇了好一阵,将我拽到巷角低声说: “前几个月我陪我娘进宫向太后请安,太后跟我娘叙话的时候也大概有那么点意思,我事后自己好奇就打听了些,知道你不爱听也就没特特的跟你说。” “说什么” “那个叫赵玉熏的歌伶是中秋时成王进贡给圣上的,原只说那人歌唱的好,后来宫中家宴时一试嗓果然是个妙人儿。可谁也没想到别人听歌,圣上却是看人,当晚就把人招到养心殿,一个月后又给他封了个低职。现在晚上基本都是他陪着圣上,太后为此抱怨过多少次,皇上自己喜欢旁人也无法,讲出去不免难听得很了,好在皇上毕竟没耽误政务,也许新鲜劲一过也就丢开了。” “说来也算你表兄,以前你对圣上这等喜好也不知情”“皇上素来治国勤勉,后宫人数不多都以为是因着没那份雪花肚肠。” “哼,这么说来算是开窍了,看来那赵什么还有点用处。” 大概是我声音大了点,仁渊急得直跺脚: “就你这孤拐性子,趁早还是装病在家待着吧,赵大人现在是皇上面前红人,你别好端端的非要鸡蛋碰石头。” “一个歌伶,自己名字都不一定会写,能混到这份上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哦,不对,那等出生也不知道有没有祖坟这一说法,说不定爹娘都是破席子一卷扔到” 仁渊上来掩我的嘴,我拍开他的手也就不往下说了。 “不管怎么样,面子功夫你可千万要做到。” “知道。” 想了想又有些好奇。 “那个赵什么,长什么样” “我也就见过一次。光论长相自是不及你了。” 见我变了脸色仁渊忙又笑道: “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了想,“男生女相,且大概因着出生的关系,看着比女子还媚些。” 看来是那种不男不女的油面小生,啧,这当皇帝的人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有美人不要,非要找像美人的男人。 仁渊拍了拍我的肩: “总之宫中要诀就是装聋作哑,你管他长什么样呢,好歹耐烦几个月我想办法让你出来,你爹是靠不住了,给自己谋前程要紧。” “都入宫了,还用担心在哪有饭吃么,你少管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我实在不想再聊下去了。 “你少与皇上打照面。”他不放心又追加了一句。 “知道了。” 晚上回去正准备躺下,发现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跟着父亲和大哥去黄大人家做客,那时我还不及父亲一半高。父亲和黄大人在梅林中的亭子里和诗,大哥在一旁提笔记下,我刚开蒙,自然不懂他们说什么,加上小孩子又畏寒,不一会儿就冷得抖抖索索。 他们几个为了自饮自斟来得尽兴,把丫鬟都打发开了,我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真不知如何开口。 父亲根本就没看过我一眼,大哥大概是看到了,也没说什么,最后还是黄大人偶一回头见我面色不对,忙让丫鬟抱我回屋暖和。 “犬子无用,倒让人看笑话了。”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那副模样并不是客气,他是真的嫌我累赘,我当时虽小,看了他的表情也不免在心中有些空悬的害怕。 在石凳上坐了那么久,寒意就跟透进心里一样,直到回府也没暖和过来,后来我大病一场,是芸妈妈不休不眠照顾了我三天三夜,父亲一眼也没来瞧过。 伸出手接了一片打旋的雪花,出乎意料,落入掌心一点也不冷。 那天晚上,我什么梦都没做。 禁卫军,特别是安排在两仪殿附近的禁卫军,真的是好生无聊。原因也很简单,这里是皇上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人哪敢擅入,真要有刺客擅入了,即使皇上没受伤,我这种负责宫中安全的小官也得请死。 在宫中待了三天,每天就是按一定的时间线路绕来绕去寻找可疑人等,实在闷煞。后宫的娘娘们自然不可能遇到,就连美貌宫娥都不会经过御林外有禁卫军的地方。我每天要做的就是对着哪个偶尔走错路的小太监大喊: “哪个宫的” 等对方报上姓名再加以证实,就可以板着脸训斥几句挥手放行了。 可要说全无乐子也未免太言过其实。 本来我年纪资历都不够服众,众人说到我都以外是自家姐姐为娘娘的缘故,托了裙带关系,很有几分瞧不上。 一群人憋着气容我指挥了三天之后,今儿终于来了出头鸟。 “卫大人,您这上任都三天了,我们几个合计着晚上请您和孙大人一起喝一杯,也算是尽属下们的孝心。” 孙大人是另一个副统领,因着我的缘故地位变得有些尴尬,如何会对我有好感,可我还是回答: “我倒是不妨。” 说完看着那几个人一副小人得逞的样子,不由觉得甚是滑稽。 晚上到了福临楼,孙副统孙迟居然已经坐在那等着了。 大家一番客套,几杯酒下肚就开始用餐。 要说不饿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吃的颇慢,看到别人先下筷子才跟着夹,倒不是怕这帮人下毒害我,下毒肯定是不会,下点泻药可能性却颇大。 “卫兄世家出生,以后还得仰仗提携了。” “不敢不敢,小弟才疏学浅,家父的本事也没学到个一成,日后若行错了还得仰仗各位多包涵。” “卫世兄何必如此谦虚,能让皇上钦点自是不同我等凡物,既有世伯照拂,又得皇上青眼相加,自是前途不可限量,来来来,我敬世兄一杯。” 左一句夸右一句赞,没一会儿功夫我就被满桌人敬了一大圈酒,看来是存心想灌我。 “各位谬赞了,大家都是给圣上当差的,今晚可着劲找乐子累过了头,明早难免不好交差,依我之见不如” 话没说完,我就被身后掌柜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说了多少次,福临楼是什么地方,也能容你们这些下三滥来缠,趁早别讨打” “大爷行行好,之前不是答应了么,我闺女的嗓子您也知道,她娘还在家床上等着抓药啊。” “我是答应过,可你也不看看你这不长眼的女儿,人家韦员外不过是摸了把手就敢摞脸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王府的天仙啊,趁早给我走,没得把我这客人都得罪光了。” 回头一看,一个脸上皱纹比刀刻还深手里拿着把二胡的老人,正苦苦哀求穿着酱紫绸缎的大掌柜,旁边的少女看着倒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说实话,长得真不如何,既是京中的员外好歹该有些见识,也太急色了。 扑通一声那女子就跪下了。 “大掌柜,我再不敢拂客人的面子,求大掌柜给我们爷俩一次机会,您是信菩萨的人,我娘已经两天没钱抓药了,求您给条活路。” “春芽,唉,我可怜的孩子。”老人用衣袖擦了把泪,“是爹没用,对不起你们娘俩。” 一旁的孙迟听得不耐烦了。 “这福临楼可真是越开越好了,怎么,爷们吃顿饭还得安排两个唱戏的啊” 他一嚷嚷了掌柜赶忙来安抚。 “瞧孙大爷说的,这不是忙起来疏忽了么,我这就着人给您这桌上壶新烫花雕,算我账上,各位爷只管慢慢吃,两个泼皮现在就打出去。” “行了行了,别太阴损,正好我们这一桌全是大老爷们也无趣,那小娘还算头脸干净,叫过来给唱两曲助兴。” “是是,您且等着。” 掌柜忙点头哈腰的答应着,接着那对父女就来了我们这桌旁。 两人的衣服虽破旧,倒还浆洗得干干净净,那女子穿了件浅杏色罩衫,更显得单薄,站在那儿低眉顺眼的。 施了礼,老人问: “各位爷想听什么” “哟,莫非爷点什么她都能唱” “小人的闺女以前也曾读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字,只要是惯常的,想必都能哼上几句,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孙迟眼珠转了转。 “行啊,崔国辅的白纻辞来一段,最近廊坊里不正红着么。” 哼,果然没安着好心,我咬着牙在一旁冷笑起来,明明看着也是长了脑瓜子的,却想不到这么蠢。 那老人显然不明白,忙应声调弦,他的闺女看了我一眼,似觉不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嗓了。 “洛阳梨花落如霰,河阳桃叶生复齐。坐恐玉楼春欲尽,红绵粉絮裛妆啼。董贤女弟在椒风” “该死的东西” 刚唱到这里孙迟一声大喝,拍桌站了起来。 “大爷一时疏忽你们倒敢蹬鼻子上脸了,没看到卫副统领在这里,嘴里胡嚼些什么” 他转过身来又对我一脸诚恳的说: “刚才喝多了并未想到那一层,只想到这调子最近红的很就顺手点了,话又说回来,有卫老弟在董贤原也不算什么,只是老弟自己可别多心了。” 他话没说完,一旁已经有人嗤嗤笑了起来,谁人不知董贤身为男人以色侍君,他要不特特挑明了说原本别人也不好疑到我身上的,现下这么做了,真是活腻歪了。 要整我方法多的是,他却选了这么一招,连皇上也敢牵扯进来,就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万一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c少年意气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那对父女忙跪了下来。 “本来存个好心想帮一把,果然是扶不上的贱民。” 孙迟示意左右安静,笑嘻嘻的看着我说: “卫世兄,如何,要不要兄弟帮你把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收拾了” 我拿起桌上的酒一气灌下,随即将酒杯砰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拔出剑来。 孙迟吓了一大跳。 “卫世兄,这是要作何” “孙副统何须如此惊慌,”我似笑非笑的说,拿剑一指那对父女。 “贱民说错了话自是贱民的不是,小弟不过区区侯爵府次子,名声什么的与大业无碍,可是,”我收敛笑意,“虽然董贤潘安之流无足轻重,方才之事却似有质疑圣上之意。我等食君俸禄,自然不能令皇家体面有丝毫损伤。” 孙迟一愣。 “我并无” “在下也觉得区区一首淫词艳曲不至于这等大惊小怪,”我打断他的话,“孙副统是无心之失,想来陛下并不会见怪吧,更何况,赵大人能被圣上欣赏,自也是大度的,不会质疑孙兄的用意。” 孙迟听我提到赵大人三个字,脸色顿时变了。 “这,这与赵大人何干。” “本是无关,孙兄容人好好唱完了也许大家都想不到这一层,可既然孙兄时刻担忧着圣上,心思用细了,那我等自然也不能对此视若罔闻。”我将剑抵在那少女的脖颈处,眼却看到孙迟已然是一头的汗。 我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定是狰狞可恶的很了。 “孙副统,这两个贱民用心险恶,钻了孙统领的空子,暗讽于圣上,该怎么处理呢” 横竖我之前一句话未说,曲子是他叫人唱的,他想撇清只能痛下杀手以示不二之心。 孙迟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杀,将这两个贱民给杀了。” “是啊,既然孙兄都这么说了,这两个人是万万不能留了。” 话一出口,我立刻挥剑横向那个女子。 “住手” 那是小舅舅的声音,我及时停了手,那个女人的脖子上还是出现了一条浅淡的红痕。 “春芽,春芽你没事吧”老人回过神来,忙抱着女儿大哭。 “你们,你们这群这可是皇城脚下,我们爷俩不过想寻口饭吃,怎么,怎么就” “爹,别说了,我没事。”那个女子低声说,小脸煞白,眼神却很坚定,“春芽一定会给您和娘养老送终,不会死在您二老前面,我在菩萨前面发过誓的。” 菩萨本来这女人的表现我还蛮欣赏的,可现在来了这么一句,哼,菩萨,求菩萨若有用只怕庙里的蒲团早被跪穿了,竟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果然是没教化的愚妇。 没等我想完,小舅舅已经走到了面前,啪的给了我一巴掌。 周围的人全愣住了,孙迟犹豫了一下。 “太史令大人,这是” “在下的劣侄惯爱牵强附会,还请孙副统海涵,”小舅舅冲孙迟拱了拱手,“他自幼丧母,难免不太通人情,以后一同为圣上效力还请多帮忙。” “好说,好说。”孙迟含糊应到。 我一边脸火辣辣的疼,听了这话不由“哼”了一声。 “当今何等圣明,怎容你这等小肚鸡肠胡乱猜测,更不屑与两个草民计较,你胡乱就想取人性命,岂不是给卫府抹黑。”小舅舅叱责我,“还不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收剑入鞘,我掉头就走,呆在一旁的大掌柜本想上来打个圆场,被我一眼瞪过,吓得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没用的东西。 回到卫府,挥手让房间里的丫鬟全都出去,那帮人灌酒灌得太猛,一路上也没乘车,风吹得我头疼。 过一会儿小舅舅也来了。 “怎么,您难道想让我回去磕头认错”我知道他站在我身后,故意如此说。“是对那个姓孙的饭桶,还是对那两个贱民” “人家也是清白女儿,要不是生计所迫何至于受你们这帮纨绔子弟的羞辱,你一口一个贱民的,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心情不好了拿人家撒气。” “我有何心情不好,今天好好教训了姓孙的,挨巴掌也值。” “打你不是为了给姓孙的出头,”小舅舅肃然了语气,“我晓得你最恨人讥讽你的长相,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对无辜之人起杀心” “那是他们命不好撞上了”我一拍桌子,桌角被我用掌力齐齐拍断,“觉得不公平那下次投胎可千万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你要真觉得是这样,就不会如此激动了,”小舅舅反倒缓和了下来,“我知你一开始并没有那意思,只是被孙迟激狠了卯足劲要扳回来,你连自己尚不顾惜,更何况对其他人。”他叹了口气,“只是,今日你若真杀了那父女俩,自己又何尝会好过,只怕终生都要愧疚了,毕竟是年轻人,忍不下那口气,只是为了面子上的事不值得如此。” “舅舅未免把我想的太有心肝了。”我冷冷回应道。 “不是我要这么想,而是你本就如此,要真是毫不迟疑的下手,我喊你那一声又如何就能收住刀。” “” 小舅舅一手按住我的肩,“你看你,身体一直在颤抖,是不是也很后怕,万一真杀了人后悔都来不及,现在还非要说这种话,真是死鸭子嘴硬。” 我躲开他的手,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 “姓孙的我已经教训了,那两人也没死,舅舅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了的话我要休息了,明儿一早还要进宫。” “没什么旁的话,只不过那个叫春芽的丫头我带了来,小姑娘看着不是毫无见识的,给你当个丫鬟倒不错。” “啊”我愣了,“我不缺丫鬟。” “知道你不缺,可你今日一闹这爷俩明日如何生计,卫府也不缺那点钱,说起来本也是你害的。” “那给点银子打发了不就行了,为何非要来当丫鬟。” “那姑娘有点骨气,说不愿白白拿银子,我问她愿不愿意来伺候你,她同意了。” “她同意我不同意,”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节 又不是傻子,“万一她想报复怎么办,我天天还要防着她。” “人家还有父母要供养,不会跟你鱼死网破的,我都跟芸妈妈说好了,她已经带下去安排,你要真不喜欢就打发她去干点杂活,也就见不到了。” “行啊,随便吧,”我不耐烦了,“丫鬟就丫鬟好了,我还怕了个女人不成。” “你肯了当然好。” 我懒得给那丫头改名字,直接就让屋里人叫她叫春芽了。第二天去宫里的时候发现孙迟请了病假,不至于吧,我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一旁的人看着我都有些畏惧,所谓的禁卫军也不过是这等货色。 正在一旁发呆,忽见一个小太监跑了来。 “卫大人,皇上宣你。” 在内殿里等着的时候我不由心里嘀咕,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找我兴师问罪来了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何况国家大事那么多,听说最近河南又大旱,怎么还有心找我晦气。 这时一身明黄身影从后面走了出来,我单膝跪下。 “臣卫凌风叩见陛下。” 又是许久没声音,我也不敢抬头,看来还真是找我晦气的。 “呵,今天终于可以称臣了,感觉如何,起来吧。” 这不对啊,怎么感觉九五之尊的心情今天特别好,我茫然的站起来,一抬头居然看到圣上在对我招手。 “来,过来看看这画怎么样。” 我愣愣的走了过去,站到了皇上的旁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这只是第二次见我吧。 “怎么样” 皇上问话哪敢不答,问题是我根本对绘画一窍不通,除了美人图。 “甚好。” “好在何处” “这臣愚钝。” “看来卫爱卿不喜这风雅事物啊,比不上昨晚舞刀弄枪来得刺激。” 果然是问罪来了,只能再跪下。 “臣死罪。” “哈哈,吓成这样,朕还以外你会一口咬定孙迟的错处。” 你根本也没给我时间去咬啊,心里抱怨着,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却愣住了。 他笑的,很开心。 以前见他的时候都是远远的只见到一个人影,上一次难得近了点因为紧张一直低着头也没敢仔细看,现在距离如此之近,只觉得他长得很好。 倒不是说有多玉树临风,只论长相的话严格说起来和楚仁渊也差不多,不过毕竟是九五至尊,身上有着别人学都学不来的天潢贵胄的高贵气质,让人无法忽略,似乎即使身在黑暗之中他也会有着熙和的光彩。也许是因为这样,他在光线明亮的内殿这么一笑,威严c高贵c还有线条清和的眉眼被阳光融为层次分明的一体,我心跳无端端就漏了一拍。 “卫爱卿这么盯着朕,是想说什么吗” 回过神来,我忙又低下头。 “臣死罪。” “你告罪就只会用这一句” 真是伴君如伴虎。 “臣罪该万死。” 皇上听我这么说叹了口气。 “每天这句话朕都会听不同的人说,真是听腻了,你起来吧。” 我乖乖站起来,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马上烟消云散,只希望他烦了挥手让我回去。 “你和孙迟,怎么说也是同僚,回头你去看看他。” “是。” 皇上睨了我一眼。 “这么不情不愿的,算了,你还是别去了,到底年少气盛。” “是。” “你姐姐今儿身体不大好,去看看她吧。” “谢陛下隆恩。” 出了内殿我舒了口气,看来这事就此揭过了,说不定还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 一转弯遇到了太监总管王公公,正领着个人走来,我最烦太监,没根性的东西,但眼下也只能摆笑脸打招呼。 “原来是卫副统领,”王公公面团一样的脸笑起来总让我瘆得慌,“这不,赵大人有急事面奏皇上,老奴这就先领人去了。” 听到赵大人三个字,我条件反射就看向他旁边那人,那人原本在看我,被我一眼扫过忙低下了头。 “在下散骑常侍赵玉熏,久仰卫大人之名。” “哪里哪里。”这种人得罪不起,我又素来没好话说,敷衍一下也就罢了。严格说起来,我才是久仰他的“大名”才对。 赵玉熏长得人如其名,在男子中不算个高的,但也不矮,面如莲瓣一样,唇红齿白的,娇娇弱弱一点男儿气也没有。 还真是个人如其名的兔儿爷。 作者有话要说: c蛛丝绕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吃火锅,其中一人说他曾经独自在重庆吃了火锅,还比划给我们看那锅有多大。朋友是个乐观之人,那种情况不过是因为一时找不到人才自己去解馋。但我忽然想到,这个场景其实蛮适合卫凌风的,他就是个宁愿一个人吃火锅被辣椒刺激得泪流满面也不愿和别人一起热闹的人, 他这么变扭的性格,写起来也真替他无奈啊。 崇元帝看起来并没有哪里奇怪,如果不是赵玉熏的存在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喜好男色之人。说起来当今已经登基十几年了,为什么忽然就有龙阳之癖,也真是令人费解。 那个赵玉熏,到底是何方人,这么想着我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正好这个时候赵玉熏也在看我,他见状忙转回头去。 我没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到姐姐的砌雪宫,发现这里比之前多了些生气,原来是四周种下的迎春花开了,金灿灿的黄色,在冷冷的风里莫名让人心生亲近。 “凌风来了。”姐姐坐在雕栏下笑着说,阳光如同碎裂般在她周围投下光片,一晃一晃的。 “给瑞贵妃请安。” “你这孩子,没旁人在还来这种虚头。”姐姐示意我坐到旁边来,一旁的小丫头机灵的摆好软垫,我一坐下,就奉上了温温的茶水。 宫中大,走了半天我也确实是渴了,拿起来就喝。姐姐一反常态,在旁边微笑看着我,见我喝完又说: “今儿我让小厨房做了如意芋糕,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让他们呈上来” “臣小时候喜欢吃的是水晶玉糕,贵妃弄错了。” 姐姐有些尴尬,但很快掩饰了下去。 “是么,唉,一家子许久不见,我也年纪见长,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姐姐身为贵妃,这些小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不记得也无大碍。” “是么。”姐姐不知为何盯着我看,我被她看的不自在,侧过头去,她却伸出一只手将我的脸庞扶转向她。 其实今天阳光很好,旁边也摆了暖炉,姐姐的手却依旧冰冰凉,看来病还未有大起色。 “凌风,你是我们姐弟三人中长得最像娘的。” “” “有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羡慕,”姐姐的手拂过我的前额,眼神有些茫然,“明明是姐弟,看着你的时候却总觉得这张脸美的令人生疏,有女人的精致,又有男人的明华,馥郁若月宫桂枝,清寒如幽谷深潭,无论何人,只要你愿意的话,没有得不到的吧。” 我终于受不了了,用力甩开她的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贵妃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不是,我原想说唉,算了。”她看向那一丛丛迎春花。 “凌风,你喜欢这花吗” “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宫中这花未免显得寒酸。” “是啊,我想也是的,今年春天来得早,都提前开了,倒也令人欢喜。” 没话说了,我坐在那满身不自在,问题是姐姐没开口让我回去,我也不好主动提,真真麻烦。 “贵妃喜欢迎春花”勉强说了一句。 “嗯,是啊,我很喜欢,你猜为何” 我猜为何我怎么知道,搞不好是你名花异朵看多了,想来点平常玩意调剂一下。 “臣鲁钝。” “古书上说,这花是由大禹而来。大禹治水,与一女子定下终身之约,取束腰藤蔓为证,说好治水功成那日回来接她,那女子等啊等,最后握着藤蔓变成了石头,藤蔓得血肉滋养,则开出花朵,就是这迎春花。” 姐姐闭上了眼睛,声音变低,似要沉沉睡去。 “我这种宫中的女人呐,如若皇上不来,就是变作石头也无人知晓。也许你不信,漫漫长夜,想到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卫氏,为了尚高和你的前途,为了爹能得偿如愿,就会觉得也算是值得。” “既然活着不是为了自己,为了你们也是好的。” 姐姐睡觉了,我茫然走出砌雪宫,宫女告诉我,近几天姐姐常常这样,说着说着就昏睡过去,似乎累得很。 我没等她醒来,看着宫人替她盖上被子就离开了。 “卫大人,请慢步。” 回头一看,姐姐身边的心腹宫女拿着个锦盒过来。 “娘娘说大人最爱吃如意芋糕,一大早就让小厨房好生做了,虽然记错了总也是心意,大人要是不嫌弃,带些回去如何” “那替我谢过贵妃。” “大人,”那宫女有些年纪,表情看起来十分恳切。“想必大人能看出来,娘娘在宫中也是十分幸苦,更何况眼下病了,即便大人幼时与娘娘不甚亲厚,能看到自家人总是莫大安慰。”那宫女说着泪水就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娘娘膝下至今无子,娘家人就是唯一的念想了,奴婢知道自己多嘴,还请大人恕罪。”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宫女回去了,我抬头看了看天,事到如今,好也罢坏也罢,姐姐的一生就这么注定了,她头顶的天空是被这宫里层层城墙割裂开的。而她的丈夫,羌无国至高无上的君王,能为她牺牲此生所做的最大补偿不过是允许我,这个卫氏最不受重视和她也无甚感情的次子,带着满腹脑骚,借官职之便看望她。 卫府这两个字,对于我来说就是冷漠,冷到我骨子里发凉。那对于姐姐呢或许是沉重到无法去想吧,她九岁就因为我失去了母亲,十四岁进宫,除了我们这些因她而门楣提升的人,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 临到最后,我还是没让那个宫女转达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我喜欢吃的其实就是如意芋糕,姐姐她,没有记错。 五天后,姐姐因病离世了,我是卫氏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贵妃下葬的仪式很盛大,给足了死后的哀荣。父亲老泪纵横,大哥也是呜咽不止,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既无法流泪,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忍不住想到,魏光澈,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会真心的感伤吗,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起姐姐吗 大概不会吧,他还未满三十,帝王之爱,从来善忘。 再见到赵玉熏的时候,是在姐姐下葬后第五个月。 我呆呆站在砌雪宫前面,听说这里要改为新晋秦容华的寝宫,也是理所当然的,这里就在两仪殿附近,不可能长久的空着。 新人来了,旧的东西当然就不能留,再等过了四十九天就要重兴土木,连宫名也要改了。 “卫副统,”赵玉熏见到我似乎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他被我的眼神刺得有有些窘迫。 “下官的意思是,禁卫军似乎向来不寻道这边。 “今日换了线路。” “原来是这样。” “赵大人又是为何在此呢” “这里的迎春花长势正好,下官想带些回去。” “迎春花” “是啊,花已经凋谢了卫大人自是看不出,这迎春花的叶子泡水解毒热是极好的。” “赵大人看着身体并无不妥啊,何必如此未雨绸缪。” 赵玉熏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还是很快回答: “下官这几日见圣上似有些暑热,想为圣上分忧。” “圣上有太医照顾,赵大人怕是忧虑太过吧。”不知为何我今日瞧他甚是不顺眼。 赵玉熏好不尴尬。 “这,这只是下官的一点心意,更何况这种花宫中也不宜留。” “如何不宜留。”我咄咄逼人起来。 “这花多长于乡野,与皇室如何相宜,”他看了我一眼,惊慌起来,“这只是下官一点愚见,卫大人不需挂怀。” “哼,是么,看来赵大人对皇室喜好很清楚啊。”话一出口就收不住了,“对皇上如此殷勤小心自是感人,可到如今只不过是个散骑常侍,真真寒心。” 到此为止也许就罢了,偏偏我不知中的什么邪,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 “也不知何年何月赵大人才能光明正大的坐到贵妃的位置。” 这话一出口,看着赵玉熏吃惊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这回不死也得去层皮了。 “卫凌风,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崇元帝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臣死罪。” “然后呢,你是来求朕赐死你的吗” “臣死不足惜。”浑身已经不听话的僵直了,我机械的应着,脑海里空白一片。 “死也该死个明白啊,”崇元帝慢条斯理的说,“你来跟朕说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从中午开始我就在内殿跪着,现在宫内已经点上灯了,害怕得太久,心跳反而平稳了下来。看来魏光澈是不会放过我了,横竖只求一个痛快的,想通了这一层,虽然手脚依旧冰凉我脑子却冷静了下来。 “臣胡言乱语惊扰陛下,罪该万死,请陛下赐臣一死。” “是该死,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我一愣随即也就想到了,看样子是要用刑。 如果投进太狱,除了小舅舅估计死烂了也没人会来多看我一眼吧。 “听说你私下和仁渊关系很好啊。” 关楚仁渊什么事,冷汗顺着后背湿透了衣服。 “臣一人之事与他人无关。” “谁说有关了,”崇元帝呷了一口茶,“只是你和仁渊私下交往甚密,倒能容忍他那些毛病。”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仁渊好男风吧,没觉得恶心” “楚大人一心报国,臣心甚为感佩,不限拘其小节。” 当然会觉得恶心,那种时候就只能当作眼不见心不烦,问题是这话眼下肯定不能说。 “是么,”皇上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你起来吧。”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线希望,难道是仁渊找祖母求情了可且不说这消息肯定被封锁了,就算仁渊真有通天眼他也不能这么快啊。 “过来,坐下。” 明黄色绸缎铺垫的椅子,那是只有天子才能坐的位置。 “怎么,还要朕下旨让你坐下吗。” 我木木的走过去坐下了,崇元帝站在面前看着我,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就没了那么多忌讳,也抬起眼看着他。 崇元帝忽然弯下腰来,一只手搭着椅子的副手,另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脸,靠的异常之近,我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任凭他的手指划过我眉梢嘴角。 龙涎香的淡淡气息在鼻端围绕,也许这香有着让人放松的功效,也许是他的大手很温暖,那手动作轻柔,不同于女人的柔腻,很温熙,我不知何为在他的动作之下精疲力竭的闭上了眼睛。 随即我感觉到他柔软的唇覆上了我的。 一凛之下我的七魂六魄忽然回了来,迅速别过头去,他的唇擦过了脸颊,一阵恶寒,还是杀了我吧。 “陛下”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将我搂在怀里,我死死抓住椅子,拼命忍住一把推开他的冲动。 “怎么,不是说忠君不拘小节么。”他在我耳边极轻的说道,用我之前从没听过的语气,低沉,温柔,略有些沙哑。 “臣死罪。” 我大概只剩这一句话好说了。 话一出口,我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热切的情绪忽然消失了,他直起身来,神色冷静得就像刚才那一切都是我的梦境。 “滚吧。” 我勉强站了起来,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内殿。 c喧嚣莲连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何,13年之后我很容易弄错时间,比如今天,买了面包以为是13号过期的,仔细一看保质期只到明天拜托商家以后能为眼神不好的手工废将年份写完整么2013不好么 “二公子,到卫府了。”车夫恭谨的说。 我瘫坐在马车里,只那么经历了一圈,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今天之前我还真以为自己不怕死呢。 终不能在车里坐一辈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下来就看到言良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一见我就说: “二公子,今日老爷得了宫中的消息,急的不行,让你一回来就立刻去见他。” 我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你说我爹急的不行” “是啊,”言良点头,“有人带来了宫中的消息,老爷知道后惊说为何如此鲁莽。一个下午都在书房忧心忡忡,二公子,是不是您遇了什么事” 我沉默。 “还真是啊”言良急的一头汗,“二公子别急,老爷定会有法子的。” 我看着言良,慢吞吞的说: “是啊,如今我在宫中走动,若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会妨害到侯爵府,爹怕我引来麻烦也是正常。” “二公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啊,”言良跟了我好些年,说话也没那么多忌讳了。 “虽然老爷看起来是更疼爱大公子一些,可您也是他的亲生骨血啊,今天下午老爷有多焦急您是没看到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真的吗” “我骗您干嘛,”言良一跺脚,“老爷还说,不管他作下什么,我这把老骨头总能担下来。” 就像要掉落悬崖的瞬间被人死死抓住一样,我简直是不敢相信,站在卫府门口一动不动,言良急得上前拉我。 “二公子真要不信,自己去见了老爷就知。” 我随着他去了书房,果不其然,爹一见我立刻就说: “怎么才回来。”随即示意言良下去。 屋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我不知为何,比之前在内殿还要紧张,心里却开始害怕了,我怕父亲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说呢。 平常我都是低头不看他的,今天也许是受了刺激,眼睛一直跟着他的动作,父亲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半响没说话,也许是因为不惯,也许他早就没那么恨我的了,只是不习惯对我改变态度而已。 “今日你入宫,见到皇上了没有” “见到了。” “皇上今日看着心情如何” “和平常差不多。” “尚在担忧政务吗” “孩儿不知。” 父亲在书桌旁走了两回,叹了口气。 “要是你姐姐还在就好了,她要还在,这回的事也好帮着周旋。” “” “算了,这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节 事宣而无光,我卖了这张老脸去相求想必皇上也不会过于苛责。” “孩儿不孝。”我跪下来,恨极了自己。 “关你什么事”父亲皱着眉看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眼下派不上多大用场,虽然皇上对你印象不错,这回的事也不是你能置琢的。” 我站起身来傻愣愣的看着父亲,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叫你回来,是想问你,今日有没有见到崔丞相进宫” “崔丞相没有。” “是么。” 父亲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一些,叹了口气。 “着人叫尚高来,你回去吧。” “爹,我”我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你又有什么事”父亲不耐烦道,眉心出现了深深的川形皱纹,似乎我这一声爹又换起了他的怒气。 “无事,儿子这就回房了。” 原来,大哥看上了不知哪家的闺秀,想上门求亲,奈何那闺秀襁褓之中已经与崔丞相的独子定下婚约。也许是大哥表现的太露骨,闹得人都知道了,今日出去正好撞见了崔家人,对方出言讥讽,大哥受不得,将崔丞相的儿子打了。 钦慕已有婚约的女子本就不对,更何况还将男方给打了,听说躺在床上伤势颇重,崔丞相岂是那般好说话,父亲现在手中也无兵权,难怪着急。 我问了父亲的贴身小厮,终于弄明白了。 听着小厮的描述,我狂乱的心跳终于渐渐,彻底的平复下来。 呵呵,难怪那么着急,原来是大哥出了事。 父亲怎么会知道我今天遇到了什么呢,别说魏光澈一定会封了消息,卫府是不会白费力气托人打探我在宫中的情况的。 父亲的心中,一直,永远,没有我这个儿子。 我真想哈哈大笑,这样的自己真的太可笑,都这么些年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又在怀疑些什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小丫鬟奉上茶来。我看了一眼,是那个叫春芽的丫头。 她还真倒霉,每次都遇到这种时候。 我拿起茶杯,将茶从她的头上慢慢淋了下去,她闭上眼睛,似在极力忍耐。 看到这幅样子,我就更想欺负她,为了赡养父母进府为奴我看她父母也没让她过得多好,何必惺惺作态,自以为自己很感人么,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了。 “可惜啊,这茶还不够热,”我讥诮的说,“怎么,不是很有骨气的么,现在就已经不行了” 春芽睁开眼睛,看着地板,茶水顺着她的头发滴落。 “你不是识得字么,平时一定也伶牙俐齿的很,现在装什么哑巴。还是你打算晚上多念两段经文,求那个不知在何处的菩萨让我明早暴死在床”我掰起她的下巴,“哦,是我多虑,菩萨眼下正在考虑要不要普渡你那半死不活的娘,你这一来二去的求,想必菩萨也是心烦的很了。” 听到我提及她娘,春芽的表情产生了变化。 “卫府并没有苛责下人的恶名,二公子又是何必。况且便是二公子心情不好,我们做下人的不敢有怨言,可婢子的父母并不与卫府相干。” “你说什么”我的指印在她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紫色的暗痕。 “卫府没有苛责下人的名声,是因为卫府没将我算进去吧。”我咬牙看着她,“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觉得我这个卫二公子根本不属于卫府,应该在卫府里处处委屈小心,看人眼色” “婢子从未这么想过。” “是么,没想过也听过吧,定安侯府里只有一位公子,是将来继承侯爵府的世子,不是吗,卫二公子什么的,不过是出于无奈。” “二公子多虑了。” 她直视我,表情不吭不卑。我松了手。 “今晚别再让我看见你,立刻出去。” 那晚上,月亮明澈的仿佛伸手可及,伸出手去,终究是碰不到,不过梦一场罢了。 我就这么坐在廊下看了一整晚的月亮,真奇怪,明明是没有温度的物事,看着却觉得温暖。风不断刮过,我抬起手,冰凉的手,冰凉的脸,连我对着自己都没了温度,更遑论他人呢。 第二天我照常进了宫,这一回,我是真觉得无所谓了。 太阳晃的刺眼,汗将我的里衣湿了个透,天空蓝的让人晕眩,统领许方然打量了一下我说: “脸色差的很啊,昨晚没睡好” “是啊,喝花酒去了。”我微笑道。 “怪不得,”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听说麝云坊的莲珊对你不同别人,是不是真的” “大人真是会打趣,”我嘴角微扬,“青楼女子的事哪能当真,我不过是偶尔闲了去打发时间。” “见过了副统领也难怪她看不上别人,”一旁有人讨好的接过话茬,“许大人对莲珊姑娘可是仰慕许久了,可麝云坊的头牌难得一见不说,她就是肯出来也总摆出冷冰冰的样子。” “这有何难,下次我带大人去就是了。”头开始一阵紧一阵慢的作痛,我只想快点把话给说完了。 一旁的人哄然叫好,许方然一眼瞪过,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咳了一声说: “那就有劳卫老弟,好了,你们该干嘛干嘛,要疏忽了看有几个脑袋。” 他拍了拍我肩,我差点站立不稳,勉强立住了,跟着人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周围的人忽然跪了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动作比别人慢了半拍,正想赶紧跪下,看到魏光澈的眼睛,猛然想到昨天的事,又愣住了。 “大胆,皇上在此还不跪下。”王公公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生疼。 我晃了晃,失去了知觉。 头很沉,似有千斤重,勉强睁开眼睛,却是什么也看不清,颜色幻化成云雾,连成一片。 “烧的厉害,不过会好的,睡吧。”似乎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在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那人摸了摸我脸,很熟悉的动作,隐约有着令人骨子里陶陶然的香味。我侧过脸去,想让脸颊多接触到那温暖的皮肤。 那只手似乎想抽走,我一把拽住,啊,真的很温暖,既不粗糙,也不柔软,却有着让人想一直握住的留恋触感。 那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心睡吧,我哪都不去。” 不知睡了多久,模模糊糊中有人在我旁边轻轻躺下,我刚想睁眼,却被拥入怀抱,是那个温暖的人。 他身上那淡雅又迷惑的气息令人安心,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说: “别担心,有我在,我就在这里。”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男人哭泣是一种令人厌恶的行为,可现在,止不住。 “别离开我。”一定是孤单了太久,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会的。”那个人很肯定。 抱着他,我没再试图清醒过来,只是流着泪,边哭边不断的低声重复: “别再留我一个人。” 他很有耐心,在我每一次问的时候都会回答: “一定不会。” c芳草留香 醒来的时候,我看着头顶上滑若流云的绫帐,有些回不过神来。 起身来往旁边看,却是吓了一大跳。 魏光澈就坐在一旁,似乎是刚下朝。他穿着大红色的龙袍,黑色的礼靴,那红色鲜明得令我移不开视线。露出的脖颈被衬得异常白皙,一道黄色的丝绦在衣领处若影若现,十二旒的冠冕挡住了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无从开口,他身上的龙涎香,又开始若有似无的萦绕在我周围,在那个梦境里,他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这可能吗 “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他忽然问我,声音一点波澜也没有。 “是跟我,跟臣家里的护卫学的。”说着我忽然觉着不对了,忙下床跪下,“臣该死,不知陛下” “行了,”魏光澈一挥手打断我的话,“看了朕半天才记得要下跪请安,定安侯真是教的好儿子。” “是臣疏忽了,与家父无关,请陛下责罚。” 魏光澈也不叫我平身,他叹了口气,自己站了起来,我低头跪在那里,最高只能看到他的衣角。 想想看他也就比我年长了不到十岁,可与其身份相符的威仪却令人面对他的时候如承千金之重,此刻他站在逆光的地方,那红色龙袍下流光的影子,莫名让人觉得不可靠近。 “你的眼睛,很特别。” 我抬起头看着他,挡在他脸前面的十二旒微微有些晃动。 “你的眼睛,有时看着就像晕染的一样,”魏光澈说着停了一下,虽然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盯着我的眼睛看。 “光线明亮的地方就更明显了,这么一照,是有些通透的灰色,并不那么黑,但就像漏过阳光的琉璃瓦一样。你知道自己的眼睛为什么是这种颜色吗” 他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但人人都说我长得像母亲,卫府的人对此习以为常,大抵因为母亲的眼睛也是如此。 “很多年前朕曾见过一个和你眼睛色泽相似之人,”魏光澈没等我开口就自己说了下去,“宫中的术师看过他后对朕说,生有这种眼睛的人,最是狼心狗肺。你猜,最后术师有没有说中呢” “臣不知。” 魏光澈似乎是笑了笑。 “你的武功,内力很浅,为什么不修习你们卫家的内功。” “卫氏的内功,只传给嫡长子。” “不过是对外的说法罢了,怕是定安侯根本不想传给你吧。” 死死咬住嘴唇,茫然的思绪似乎一点一点的聚了回来,他莫名其妙绕上这一大圈是想做什么 “正好,”魏光澈啪的将一本有些破旧的书丢在我面前,“朕这里有个玩意儿一直想找人一试。” 我拿起那本书一看,封面上写的是五个龙飞凤舞的字破军十八式。 “这书写得够详细了,你拿了回去,从今天开始独自修习,每过五天朕会着人叫你来,到时候你比划给朕看,要是朕觉得你没什么进步,就挑断你的手脚筋。” 听了这话,我浑身一激灵,但又被他那种将我视若蝼蚁般的口气激怒了,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魏光澈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直径走了出去。 “睡足了就回去吧,记住,这件事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差点想问他,这件事指的是哪件,是现在,还是昨晚的。 他一出去,就有宫人进来帮我换衣服,看来是在我醒之前就准备好了。 昨晚上的事,估计当时抱住我的确实是魏光澈,可从他今早的样子看来,昨晚那些话肯定是我烧糊涂了自己想出来的,哼,也亏了他看出我不是赵玉熏一流,只同榻而眠也就算了,要真是 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脸开始发烫,再想扬眉吐气争个一官半宰的也不能托在这种事情上两个大老爷们,实在是太 估计是后宫美女多得让魏光澈看烦了,想来点新鲜的,可惜这种事情上我还真没办法唯他是命,本就想好,若真要执意如此,虽说不敢不从,我大不了一抹脖子也就清静了。 给了武功秘籍,看来是认为我另有用处,这也就意味着他眼下不再执着于那事儿了,我松了口气,话是说的干脆,可鬼神之事终属缥缈,能不死还是活着为好。 更何况,真要死了,怕是连个烧纸钱的都难找。 一回到卫府,就听门房的人说大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崔丞相的儿子伤好后可送入翰林院,大哥是被罚三月俸禄。这样倒也说的过去,翰林院本就是混得好能得势的地方,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安抚崔丞相,三月俸禄不痛不痒的事情,也就是面子问题。 这回的事情奇就奇在两方面,一是崇元帝这么快就赏罚平息了,二是他竟然还以闹成这样女方名声不好为由,命崔丞相替儿子解除了婚约。我还真不知道他能细致到这份上。 “可怜顾家的姑娘,听说人品相貌都是好的,这么解除了婚约,外面还不知会怎么混说呢,想再议个好人家也是难了。”言良在一旁感叹。 “顾家的,哪个顾家” “我的爷,您现在也是有官职在身的,怎么还能如以前一样不上心。”言良咂了咂嘴,“能和崔丞相家订婚约的还会有哪个顾家,当然是太中大夫顾大人家了。” 说起这个顾大人我倒是很知道,他和小舅舅素来交好,据说为人相当刚正不阿,是朝中的清流。 “二公子,昨晚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言良又问。 “没什么事啊。”昨晚我自己都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 “那为什么有公公来带话说是您要在宫中巡查到今早。” “有人来这么说的” “是啊,”言良点头,“可不是透着奇怪,明明二公子您彻夜不归也是常有的,老爷也没管过,现下忽然” 他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只要不惹祸,卫府上下是不会有人去过问我的行踪,现下我不过一个晚上不回来而已,倒自己巴巴的派人来报个平安,多少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 “反正我人也回来了,你问那么多干嘛,叫厨房先给我开伙。”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我觉得自己头又开始晕了。 “是是,二公子您好生休息。” 待言良走后,我拿出怀里的那本破军十八式,打开一看,开门的心法就是说内功的。 定安侯府的护院自然身手不能差,但也就那样,要碰上高手估计也耍不了几个回合。我家的斩麟刀法倒是高明,可横竖我也学不着。 现在只有父亲一人会这套通过口传留下的刀法了,大哥倒是也学过,可他根骨不行,连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他学了这些年最多也就得了爹的两成真传。 要不是大嫂入门两年就病逝了,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估计父亲会直接越过儿子将刀法传给嫡孙吧。 好在现下大哥要再娶亲有了孩子,爹一样可以描补描补。 其实魏光澈说的没错,卫家的祖训其实是择子嗣中天赋较高的传授刀法,不拘前后嫡庶。父亲只是不想教我才对外寻了个由头。 那魏光澈又为什么要我学这个叫破军十八式的玩意呢我随手翻了翻,发现书的最后一面写了三个字,云风眠。 云风眠看起来是人的名字,是不是他写了这本书就不知道了。罢了,大概是魏光澈想培养什么暗人之类的才会让我去练这种内功。 “长着这种眼睛的人,最是狼心狗肺。” 他说这话,是一种试探吗 多想也无益,我盘腿坐下,按照书上写的开始练习。 三日之后,这功夫的好处就开始显现出来了。我病不过刚好,晚上练功白天去宫中巡查本该觉得幸苦,可自从第一天开始周流体内真气之后,休息一两个时辰就感到神清气爽,似乎周身都松快起来。 第四日,我练玩功后去了麝云坊。 “你最近是不是有了心事”莲珊抚了一阵子琴,见我似乎半听半不听的,就停下来问。 “人哪能没心思,”我笑道,“就怕是麝云坊的头牌红人也是日日揣着心思的吧。” “少取笑我了,”莲珊一只手随意拨着弦,“你晓得的,我一般也不问你什么。” “是啊,你最是懂分寸。”我随意躺了下来,手枕在脑后。 “不过是为那些琐事罢了,别担心。” “也别太过操劳,我知你一直想出人头地越过定安侯府去,可毕竟现下这个年纪,又没立过什么大功,该自己定心多等待机会才是。” “好啊,那你就等着看我越过侯府吧。” “到那个时候,你是拿厚禄的大人了,我怕是也寻了人家,彼此不会再有交集。” “好端端的,何必说这些伤感话。” “这不是伤感话,”莲珊的指甲剔透晶莹,樱色的唇小巧而柔软。 “你今年不过十七岁,而我呢,已经快二十三了,即便你只需十年,我也早成个老太婆了。” “胡说些什么,你这样的美人儿想当老太婆至少得需要三百年。”我坐起来搂住她的肩安慰道,她也顺势靠在我的怀里。 “凌风,你好久没来了,我”她柔若无骨的手缠上了我的脖子,温香软玉满怀,我也就顺势靠了过去。 嘴唇即将碰到的瞬间,莲珊身上的气息涌了过来,那是我很熟悉的脂粉香,这一刻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崇元帝身上的气息,与莲珊不同,他有着淡然清华的气息,洁净而又温暖。 这么一晃神,我不觉停了下来。 “怎么了”莲珊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此刻重又睁开。 “不,没什么,”一停下来,那天的记忆忽然在脑海里鲜活的浮现出来,我开始浑身不自在,连莲珊抱住我的柔滑双手也让我觉得压得脖子难受。 轻轻将她的手放下来,不顾她惊讶的目光,我站起来说: “对不住,今日,今日不行,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就赶快落荒而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超冷的,一定要把半夜码字的习惯改过来 c尘惘未枉 夜已经深了,只有零星几家露天铺子尚在卖夜宵,坐在那的大多是这条花街上半夜饿了的赌徒和失意的人们。 虽然一点也不饿,我却似被那简陋桌椅上蜡烛的微弱光晕指引一般,走进了离我最近的一家。 我平常几乎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容易惹事。 “这位小爷,您想吃写什么我家的馄饨五文一碗,这条街上都是有名的。”地方小客人也不多,老板一个人煮面结账倒也忙得不亦乐乎,得空了见我坐在那半响没反应就特意走来问了一声。 “那就来碗馄饨吧。”说完我就给了他一吊钱,老板接钱时刚好和我打了个照面,他一惊之下手上的铜板掉了一地。 “啊呀,人年纪一大手脚就是笨的很,客官可别见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低下头去捡起铜板忙着回去煮馄饨了。 这种事也算司空见惯,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去麝云坊的时候,脚刚踏进厅堂半个坊都安静了下来。就连莲珊,初见我的时候都紧张的弹错了曲子。 侯府里从来没缺过我银子倒是真的,但京城第一青楼的头牌也不是随便就能负荷得起。可莲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要过我一文钱,除了给老鸨打赏,我几乎没为她花费过什么。 “我们青楼女子,能分出真情还是假意只在银子这一项上了,”她含笑对我说,“收了你的钱财,就弄不清对你还算不算是真心。” “那,你要不要什么礼物”我始终觉得不妥。 “不,不,别给我什么,”莲珊微微摇头,“你送的东西,是留是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节 终会令我心情变差而已。” 我耸耸肩,也没再深究。她见我这样,似乎是被伤到了。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简直就像是莲花在水面上的倒影一样,才十五岁,周身的气质却是如入湖底般的冰凉干净,原以为,和你在一起我就能连自己的污浊都洗涤干净。” “那后来呢” “后来”她微微睨了我一眼,眼神似乎有些恶意的味道。 “后来我发现,你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你对什么都不太在乎,不止别人,连自己也是。” 见我没反应,她又加了一句: “大概是因为,活了这么大,你得到的,都不是你想要的,真正的想要的,却是永远得不到吧,不如说,你永远不会知道别人对你是否真心。” 她握住我冰凉的手指,抚摸我的头发。 “不是么,你这般容貌,如何会有人不喜欢。你在侯府再得不到重视,外人因了这长相,倒是会好好待你。可要是你这脸毁了,旁人还会对你如初吗到时候,连家人都没有,你还剩什么,说到底,你的这张脸,到底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呢” “自然是帮了我,”我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连你这红遍京城的大美人,号称阅人无数,迷的,不也是我这张脸么。” 我原以为她会生气,结果她却沉默了下来,并没有反驳。 她的这种沉默,才是伤我最深的。 那魏光澈又是怎么想的呢,既然是不打算用强却又对我那般轻易的放过,他为的是什么呢我不由用手指轻碰自己的唇,那个时候的触感忽然又在这深沉之夜里慢悠悠的从心底浮了出来。 嘴唇变得滚烫,该死的,为什么最近我脑海里萦绕的总是那些不干不净的事。火从心底起,我直径站了起来想走,这是旁边有人说道: “呦嘿,好标志的兔儿爷。” 斜眼望过去,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大汉,脱了外杉横系在腰上,胸口黑黝黝的汗毛没得让人恶心。这条花街我来的不少,他没认出我,自是因为混的都是一些下九流的地方。 “小爷,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荡,你家里人可真放心啊。”他凑近我,我冷冷的看着他,一身酒臭味。 “可你”那大汉似乎有些迟疑,“我怎么看着你漂亮得跟娘们一样,你到底是,不对,娘们没那么高” 看一旁的食客和老板都转过身当作没看到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大汉有些来头,不过只能在这破巷子里称霸王的,还不是废物一个。 “是男是女都好,”那大汉边嘿嘿笑着边伸手过来,“大爷本来没这方面爱好的,不过看你这小脸,今儿也不妨开开荤啊”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利落的一剑刺下,将他的脚钉在了地上。 开荤我怕他家人要带着孝吃上三个月素了。 一把将剑拔了出来,那大汉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打着滚,一时到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呦,大晚上的,杜衡公子一个人在这小巷子也不怕被鬼吃了。” 我回过头去,楚仁渊摇着把折扇很是潇洒的走了走了过来。 “鬼倒没遇到,反碰见个活腻歪的。” 楚仁渊随意看了眼,嗤笑一声。 “这种无知无识的东西,见了你自然是两眼放光了,也是你的过错,这么晚了还在花街附近晃荡,怎么,难不成是莲珊赶你出来了。” 他本是说笑而已,见我没反应不由吃惊道: “不可能吧,那女人被你迷的连找人赎身都不顾了,这大半夜又是因为什么跟你置气” “不是莲珊的错,是我自己想出来透口气。” “透口气”仁渊的脸上透出戏谑的表情,他看似随意的接过我手中的剑,一剑结果了那大汉的性命,随即把剑咣当一声丢在旁边。 “沾了这种下三滥血污的兵器要不得了,我前两天刚得了个新鲜的,明儿让人送你那去。”说完他又对吓得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老板说: “官府人来了,告诉他们人是太常寺楚大人的儿子杀的。”说完放了块银锭在桌上,“今晚扰了你的生意,算是赔偿。” “你爹知道了定会生气。”对他这种举动我也没多意外。 “我要说是这家伙想对我动手脚,我娘只会说我杀的好。”仁渊一笑,露出两枚尖尖的虎牙,“走吧,卫公子,小人斗胆请你喝杯酒压惊去。” “酒是不想喝了,倒是想找个地方睡上一会儿,明早我还要进宫当差呢。” 仁渊歪头想了想。 “那干脆去我家好了。” “这么晚了,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走走走。”仁渊拽着我就往他家去。 以前我也去过楚大人府上,说实话,仁渊的爹娘都算是待人和善的长辈,况且这么晚了他们定是早睡下了。 进了楚家的别院,仁渊忙着让小厮准备去准备。 “忙什么呢,我眠一下就好了,沐浴什么的今日就算了吧。” “那怎么行,”仁渊不客气的说,“即使你如今日日进宫也不能掉以轻心,衣冠不整,周身不洁什么的,可是不敬的大罪。” 我开始觉得困,懒得与他多话,直径去了里间沐浴,虽然身量上他略比我高些,但大半夜的折腾也麻烦,他就让小厮拿了自己的衣衫给我换上。 仁渊的母亲是郡主,自然将他养得有些败家习气,服饰都是可着尽善尽美找最好的铺子定制的。眼下他给我拿的这一套,月白衫子上画着一株枝干遒劲的梅树,红梅的花瓣由下零星漫上衣襟,倒是不失大气,可也太花哨了。 “我马上就睡下了,你又拿这种衣服来做什么。”我穿好后埋怨他。 “这衣服你穿着倒好,飘逸而不羸伤。”他根本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难为你天天穿着禁卫军的官服一捂捂一天,倒白瞎搭了。” “你话越发多了,我去外间休息,你也别整日的瞎混令敏文郡主伤神。” “好端端的,我娘做什么伤神,”他坐下反给自己倒了杯茶,“她眼下心中最要紧的就是我的婚事。” 仁渊家室好,人长得也像模像样,因了他喜欢四处瞎混的性子,敏文郡主倒是想早日给他娶亲好有人在家拴住他。 问题是仁渊自己还没玩够,如何肯受妻室的拖累。敏文郡主就他一个儿子,自然也怕他委屈了,关于楚仁渊订婚的消息每年都会传出来,但到了最后总是不成,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也别挑三拣四,自己整日的瞎混,还敢嫌弃好人家的闺秀。” “啧,这话没得作态,难道我未来的岳父岳母看重的不是楚家的富贵原就和我无甚相关。” 他这话倒也没错。 “那次听到人说,楚大人想让你尚公主” “不是我爹,是我外祖,”仁渊皱眉道,“论起来昌明公主也到了该议婚的年龄,我们算是表兄妹,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点子。” “听你这口气,让你尚公主倒是委屈了你。” “别的不说,尚了公主就不能议政,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得系在老婆裙边上,太没意思。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与你金戈铁马为羌无立下功绩,这才不愧是大好男儿。” “说的那么好听,现在得空也没见你去。” “早就提过了,爹倒是赞成,可我娘哭得跟什么一样,这就算了,总得磨上两年给我娘个准备,总之现在不是成亲的时候。” “先定下来倒也没什么,”我笑道,“你能耐得住,还不是因为有几房绝色美姬相陪。” “真要是个绝色早进了皇上的后宫,哪轮的到我,”他也笑了,“不过我最近新识得了一个孩子,唱西厢很有两下,得空了也让他给你来一段。” “那玩意我没兴趣。”我知他的为人,多半又是借口摸上了哪家戏子。 “真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他见我回绝的干脆忙说,“那孩子倒长得齐整,可主要还是嗓子吊的好。”说着他嘴角一撇,“上次为了小五的事情我娘还在生气,这个把月我可不敢再招惹她老人家。” 小五原是楚家采办来唱戏热闹的,被楚仁渊看中偷着上了手,原本世家公子私下找娈童玩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可那个叫小五的似乎有几分气性,过一阵见仁渊烦了把他丢开,就在自己房里吞金自杀了。事情倒被楚家上下捂严实了没传出去,可毕竟不厚道,敏文郡主为此还禁了仁渊半个月的足。 仁渊风流成性,更奇的是似乎不分男女,只要容貌上佳他就觉得满意。平常我对他这做派其实是有些反感的,他自己也知道,就是惯常说话间不小心提到了他也会随口带过去,从不深入解释。 “仁渊,你”话一出口我有些迟疑。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你,你和男人在一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仁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什么什么感觉。” “就是,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你问这个干嘛” “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个,“不会恶心吗” “你平常不是最烦这事吗,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来了。” “我”我想了想,斟酌的说,“之前当差的时候我见到了那个赵玉熏,完全就是个娘娘腔,皇上登基这么久一向没听说过有,有龙阳兴致,忽然为了他有些想不通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他和缓了神色,“皇上的心思哪是我们可以随意猜测的,再着也与你无关,好好当你的副统领,过个一年半载的想办法领圣恩去戍北当个正儿八经的武官。那种宫闱内幕,打听的越多死的越快。” “” “说起来,”他看着我,“是我想太多还是如何,怎么觉得你有些好奇的意思。” “怎么可能。”我冷冷斜了他一眼。 “真的”他表情玩味起来,“真的没有” 说话间仁渊站起来走到了我面前,他靠近我的耳边,几缕乌发滑过我的锁骨。 “要是好奇,我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其中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了一场无比b一rg的电影不仅没激发灵感还让人睡神上身 c窗下日光 作者有话要说:  啧,这几日终于得闲了,可以放开手脚好好虐两位主角 我胸口一阵气闷,猛的推开他。 “呦,这就嫌了。”仁渊往后退了一步,一幅意料之中的样子。 “给你句忠告,皇上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要真没那份心思就离两仪殿远着点。” 忽然来这么一出,本想张口骂他,却见他肃了神色说的这句话,不由也是停了停。罢了,仁渊本就是个做事随意的人,想到一出是一出,也是我今日问法太反常了。 摔帘子去了外间的套房,躺在床上却是生出一丝安心。 刚才仁渊靠近的时候,我只觉得不舒服,却并未半分暧昧的感觉。 看来是崇元帝的身份摆在那才让我之前如此异样,皇上忽然做出那种事,除了惊骇还会有什么,难免脑子糊涂。啐,少见识罢了。 第二日进宫后魏光澈果然检查我武功的进展,五日所学不多,我比划几下也就够了。 “不错,看来这武功倒是对你路子。”魏光澈看了两眼接着低头看折子,手上拿着成窑的杯子送到嘴边呷了一口。 他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何日日不是不是大红就是大紫。 “谢皇上。”我跪下谢恩。 “是了,这武功要使剑才顺手。”他将折子丢在一旁。 “告诉太后朕今日去与她老人家一同用晚膳,还有,把上月柔戎国进贡的剑拿过来。 小太监领命匆忙赶去,不一会儿呈了一口黑铁沉沉的匣子。魏光澈打开那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把长剑。 好歹定安侯府也是武将世家,名兵利器多少都有点数,可这把剑,却让我屏住了呼吸。 那剑鞘是雾色的灰,看着不似一般的精铁。剑柄上牢牢缠了一条血红色的绸缎,缎尾流水般垂至剑身中部,待魏光澈拔出剑来我方知道为何要绑红绸了。 那剑是半透明的茜红色,似夕阳全然下落那一刻的光芒,通透热烈中又有锋然的气息。 剑身靠上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风。 “这剑倒是衬你这样的少年人,拿去吧。”魏光澈微微一笑,那笑意似在眼中绽放一般,似乎真心的欢喜,我的脸轰一下就红了。 跪下接过剑,刚想说什么,忽见王公公匆匆过来低声禀告: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魏光澈脸上的笑意似被吹灭一般,淡然了表情。 “容她进来,你去叫玉熏也来。” 见王公公去传话,他又对我说: “到屏风后面去。” 我拿着剑有些莫名其妙,但皇上这么说我也不敢违逆,只得躲到屏风后面。 说起来,我一个禁卫军副统领为什么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站在屏风后面不由起了层冷汗,要是皇后进来屏风倒了,见我拿了把剑站在这里九成要当我做刺客就地立诛吧。 “臣妾参见皇上。”一把柔和女色传了过来。 我忍不住透过空隙去看,原配襄凉皇后三年前病逝后魏光澈就将郑贵妃,中书舍人郑大人的女儿扶正为皇后。郑大人是个老学究,家宴时我也见过他,不知为何他看我最是不顺眼,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秃顶糟老头子。 不过郑皇后长得甚至端庄,确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肤色白腻眼波柔和。 “皇后可有事” “臣妾听闻陛下这几日都吃住在上书房,想来必是政务辛苦,特意做了些清爽的吃食带来。” “哦,难为皇后有心。”魏光澈这口气一听就是不感兴趣。 “陛下固然英明,可太后的意思也还是请陛下多保重身子。” “朕知道了。” 这么干巴巴的对话,真难为皇后还能面带笑容的接下去。 算是明白每次我说“臣死罪”时魏光澈为何做出那副表情了,跟皇后娘娘相比之下我那告罪根本就单调得有挑衅的意思。 “皇上得闲了,也去后宫走走,即使臣妾年老色衰,还有夏婕妤她们几个。便是皇上都不喜欢,太后说了今年怎么也要再选人进来,到时定给皇上挑些可心人儿。” “羌无并不似中原地大物博,”魏光澈似乎不高兴了,“选秀劳民伤财能罢则罢了,你得空也劝劝太后。” “太后也是担心皇家子嗣。” “不是有了皇长子吗,行了,你要没什么说的就先退下吧。” “陛下,”皇后跪了下来,“臣妾虽愚钝,也知要仿班婕妤,为了陛下臣妾一死又何妨。” “你想说什么” “请陛下多放些心思在后宫,先帝常说,后宫安才好治天下,陛下只得一子,更兼如今只亲近赵玉熏一人,于国无益,于民有伤。” “放肆”魏光澈啪的将手中的茶杯惯在地上。周围的人吓得跪了一地。 “陛下息怒,”皇后丝毫不动摇,“明知会遭陛下厌弃,有些话臣妾还是不能不说,陛下专宠赵玉熏已闹得人尽皆知,太后心中着急只是不知该如何劝解,臣妾斗胆问陛下一句,修身治国齐天下,陛下当年对臣妾说的这句话已然不作数了吗” “你少拿太后做筏子,”魏光澈冷笑道,“太后已经准了的事情何须你一介妇人来质问朕,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若只赵玉熏一人臣妾今日也不会在此冒犯天尊。” “想说什么给朕一次痛痛快快说清楚” “太后今日忽然听闻定安侯次子被陛下拔擢在宫中当差,当即就生了大气,让臣妾亲来劝陛下,此人不可留。” 说起来我根本没见过太后,怎么她倒当我如眼中钉一般。 “青年才俊正当为国效力,有何不可留。” “定安侯府卫二公子卫凌风的相貌妖治有伤体统,整个京城里都传的沸沸扬扬,皇上眼下重用他怕是” “启禀陛下,赵大人求见。” 皇后听到赵大人三个字脸色一白。 “让他进来。” “陛下” “够了即便是太后的意思你也该明白自己眼下应做的是什么,朕乃一国之君,做事何须你致琢,便是提拔定安侯次子也有自己的道理,难道朕做什么还要跟皇后一一解释才行吗” “臣赵玉熏参加陛下。” 皇上刚发完脾气,看到那赵玉熏脸色却好了很多。 “行了,跪安吧,朕现在是看到皇后就头疼,玉熏,你到朕身边来看看这濯亭图。” 赵玉熏站到了皇上旁边,两人头越靠越近,魏光澈还轻拍了他的手背两下。 皇后见状嘴唇抿的紧紧的,却还是跪安离了内殿。 奇怪的是,我看着魏光澈和赵玉熏谈笑晏晏的样子也觉得气闷。 两个大男人凑那么近,没得让人反胃。 “出来吧。” 只顾在心中腹诽,魏光澈说完半天后我才想到这是在跟我说话,忙从屏风后面绕出来,赵玉熏吓了一大跳。 “卫,卫副统怎可携兵器进内殿。”他低眉顺眼的惶恐看向魏光澈,“陛下,您看” “这是朕赏的,”待皇后的身影消失后,魏光澈忽然一扫刚才那亲密的语气,声调又变得波澜不惊了。 “你回去吧,朕还有事,凌风在这里的事情也别对人说。” 赵玉熏愣了愣,看我的表情也变了。他原本就跟女人一个样,阴鹜的表情看起来就更像毒心妇人了。 这种不男不女的,心里大概都不正常得紧,被他这么看着就跟被蚂蚁咬了一口,啧,真晦气。 “那臣晚些再来请陛下安。” “朕若想见自然会找人传你,下去吧。”魏光澈倒是一脸面色坦荡。 等赵玉熏离开后,我也半跪告安了。 “臣这就回去好生擦拭陛下赐臣的” “谁许你走的。”魏光澈拿起笔,开始写什么东西。 我干脆不说话了,又想谋个前途,又怕中了他的道,真心累得紧。 “身体最近怎么样了,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臣并无大碍。” 这时王公公又进来说: “陛下,胡容华着人送了沉落湘花茶来。” “胡闹,朕什么时候喝过这个了。”魏光澈掷下笔,看了我一眼。“拿去给卫副统领。” 王公公转身将一个小巧玲珑的茶盏奉给我。 那茶碗倒是湘竹釉色,问题是我现在只觉得自己一靠近魏光澈就成了傻子,更不要说揣摩上意了。 看着我接过茶碗,魏光澈又道: “兰夫人生前最爱这茶,想必你也喜欢。” 他这么忽然的提到母亲,我有些措手不及。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节 对母亲的一切记忆全部来自于外人零星的描述,得到的信息也不外乎是些风华绝代之类的泛泛而谈。 在卫府,兰夫人是一个禁忌,虽然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可再不许人随意提起。我也只在一副画轴中见过她。 在那幅画中,她并不似一般的闺秀在花园或者闺房里,而是在江中一艘画舫之上。江风吹得她裙带飘荡若凌波仙子,嘴角梨涡微现,似有无限幸福。 我把那样的人从世上抹杀,也难怪父亲恨煞了我。 轻尝一口,这茶口感初入时清奇,随即又沉荡入底,最后只余一缕淡淡甘香。 “陛下对我的母亲还有印象” 魏光澈点了点头。 “朕九岁那年兰夫人曾进宫给太后请安,因此见过一次,那时她已经身怀六甲,回去就早产生下了你。”魏光澈看着我,眸色沉沉。“那时朕只是个孩童,可也觉得兰夫人美得惊人,似乎连她站立的地方也会有着百花盛开的明媚,那一日她喝的就是这茶。” 他似乎有些晃神。 “明明是如此相似的脸,你和兰夫人的给朕的感觉却这等迥异。你母亲是如寒冬之后春光初降般柔熙的美人,而你” 他又笑了。 “你这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倒像是起风时沙沙做响的森森竹林。” “臣与母亲,本就不是一人。” “还是你这样好些,”魏光澈不知为何叹息一声。 “兰夫人,到底完美太过,有伤天地之合。” c刀影红颜 作者有话要说: “父亲他恨我至今,就只是因为母亲如此吗”我问出了自己一直最想问的话。 “并不是你的错,”魏光澈眼神温柔,“只是你父母并非寻常夫妻,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九,太过在意那些自己得不到的又能如何呢” “陛下也曾有过不如意之事吗”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吃了惊,看这气氛,我倒是敢同他如常人般聊起天来。 魏光澈没留意我的异样却是点了点头。 “朕当然也会有遇到不如意之事,只不过朕要担负的是这天下,这却又不是由着性子来的。当然,这些你不知道也罢。” 我低头去想他的话,不觉有些恨意。他再如何也是羌无国的君王,谁敢忤逆于他。而我呢,名为侯府次子,实则有的不过是个落脚之地罢了,看父亲和大哥眼色将就如狗一样在府里待一辈子,连个白身还不如。 魏光澈往旁边一看,王公公忙带着小太监们下去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只余我们两人。 “你的眼睛,最是藏不住心思。”他扳起我的下巴,“又在想什么呢,嗯” 这动作何其暧昧,我僵硬的将头一转。 “臣并没有想什么。” 魏光澈看了我一会儿,忽然换了话题: “你手上这把剑名唤夕狼,几十年前流落到塞外,今日才被寻回,你猜,这本是谁的剑” 我原本想说不知,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线: “云风眠” “正是他。”魏光澈点头。“七十年前他本是我羌无国第一剑客,曾被封为燃烈大将军。” 我想了想。 “似乎没听说过。” “我说的是曾。”魏光澈重复道,“被册封之后没多久云府就被抄家了,关于他的记载也全部被抹杀。” 魏光澈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担心了。 “别害怕,”魏光澈看出我的担忧,“朕既然告诉你,就说明这事早已过去了。” “破军十八式,是他根据前人修改的,确实对内功修为大有裨益,按照先帝传下的规矩,只有入主残叶阁的人才有资格修习。” “残叶阁” “是为羌无国历代君主收集情报的暗源,残叶阁的第一代阁主正是云风眠。” “陛下的意思是,希望臣入阁” “朕确有此意,但朕同时又给你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魏光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盯着我。 “残叶阁里均是暗人,致死也不能暴露身份,这些朕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做的,也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你来说也算是件大事,回去考虑三日再来答复朕。” “臣愿意。”我干脆的说。 魏光澈看我,微微眯起眼睛。 “你答的倒痛快,怕是还没搞清状况吧。” 我跪了下来。 “臣一己之身无人牵挂,愿意加入残叶阁为陛下马后。” 和我预想的也差不多。 “一己之身”魏光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似乎也在思索着。 既然皇上开口了,自是有了决定,我再不长眼色也知这种事只有一口答应的好。 更何况,做了暗人到底也有了立命之处。 不知是不是我答应的太爽快,魏光澈倒犹豫了。 “也罢,你现在这样进阁也用不了,好生练这门功夫,既然基础不差半年后就该有所精进。到时候朕会再问你一次,若你改变主意就废了你的武功。” 他又笑笑。 “别看是被废了武功,说不定也强似做暗人。” 他既然想让我入阁又说这些话是做什么。 许是心底却有一丝犹豫,所以直到离开我也没再坚持跪地上赌咒发誓效忠于他。 统领许方然见到我的剑也是吃了一惊,我告诉他是皇上的赏赐,他似乎想问什么却终没问出口。停了停说: “最近你可得闲,找机会哥几个一起出去乐乐。” 我知他是在点醒上次关于莲珊的承诺,只不过昨日才得罪了莲珊,今日是肯定不能去了的。 想了想便答复他: “今日得了赏赐,还得赶快回去给父亲过目,下回统领得空了在下来请客。” 许方然看着我的剑点点头。 “也是,说起来这剑却是真不俗,皇上倒是看重你。” “不过是看在家父的面上罢了。” 提到父亲,我确另外想到了一桩事。大哥是侯府嫡长子,半个月前已经奏请封世子,魏光澈一直压着没批,现在大哥为了顾家小姐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该不会是不批了吧。 耸耸肩,其实根本与我无关,定安侯府从来不当我一回事,又何谈些唇亡齿寒的话。 这时远处却大哗起来,我与许方然均是赫然。 一人匆匆跑来禀告: “留禧园那边似有刺客” 这还了得,许方然立刻说: “将那一带围起来,皇上那边如何” “已经锁门并告知各宫宫人,皇上现下去了太后的养怡殿。” 养怡殿离留禧园相当远,许方然似乎也放心了些。 “陈泰铭和黄麟带人去保护陛下,我与卫副统一起去将那不怕死的揪出来。” 匆匆赶到留禧园,那里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地方名字虽叫的吉利,却与冷宫挨得近,靠在后面住着的只有一位身子不好的邵姓宫人,估计早被魏光澈忘的差不多了。 “听说只有一个人的踪迹,这里也一早围了起来,”许方然对我说,“但不能不防着万一,你也带人去冷宫仔细搜一遍。”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自然得赶紧过去,心下却是有些好奇的,平素也会在巡查时路过,但宫中规矩何等大,即使是被皇上废弃的女人等闲人也是不得靠近。 如此想来魏光澈对我真不仅仅是宽容而已了。 冷宫没什么人,且并不似想象中那般不堪,但更像是被遗忘一样,石灯笼上结着蜘蛛网,有阳光处零碎开着些白色小花,空气中有灰尘的影子。我让下面的人进去搜,自己也往一侧房间走去,刚跨进那已经腐朽的门栏,忽然一把银色小刀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别动。”倒是个女人。 “好,我不动,你也别乱动啊。”感觉到她手在瑟瑟发抖我不由有些好笑。 “你带我出去。” “现在出去岂不是等着被斩成肉泥。” “哼,”那女子故作镇定的哼了一声,“有你做人质我才不怕。” “最多不过我们两个一起被乱箭射成刺猬。”我边说边想,这女人声音好听,脑子却不行。“宫中出了刺客,别说我一个普通的禁卫军,就是再大的官也不会顾惜的。” “你才不是普通人,”那女子手中的刀紧了紧,“你腰上那把剑瞧着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这剑不过是别人随手送的,也算不得稀奇,你不是羌无人自是不懂这些。” “你怎知我不是羌无国人” 真天真,我心中冷笑,一套就套出来了。乘她惊愕的瞬间我一抽刀柄击中她腰中穴位,她软软倒下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年轻女子,看着倒跟我差不多大。 靠着柱子勉强坐起来,她倒是抬头硬气的说: “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的” “偷偷摸进宫给你一刀就结了姑娘未免想的太简单了。”听外面的声音似乎还没搜完,我也就乐得多吓她一会儿。 “按照羌无国的刑律,你这般误入可是要进油锅活活被炸死的。” 那女人听我这么说,脸上一丝血色也没了,我倒没想到她这么好骗。 “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跟了送水的车子进来的。” 这就是鬼扯了,我“哦”了一声阴森森道,“既然不说实话,那我干脆就把你切成一块块的塞进木桶里再送出去好了。” 她那一头乌发有些卷曲,此时狼狈散下更是明显,浅褐色的瞳仁晶亮,优雅的眉形下是流线型的精致小翘鼻子,看着倒像塞外的人,不过长得甚美,倒连莲珊都给比了下去,此刻她贝齿咬紧薄薄的红唇就是一字不说。 视线下移,看到她腰间挂着的物事我不由心里有些明白。 “真不说,”我拿过掉在地上的小银刀在她脸上比划了两下,“你这样的美人儿我也不好做得太过,干脆就在脸上划几刀好了。” “别”她惊到,“我是因为有东西掉在这儿了才来寻的,真没想做什么坏事。” “你的东西怎么会掉在宫中,什么东西” 她又不说话了。 “什么都不说看来我还真是难得做一次好心人都不成了。” “你,你会帮我”她有些不敢置信。 “一般人自是不帮,不过若是人美也不妨考虑一下。”我微微一笑道。 “真的” “自然,我若不想帮直接喊人进来不就行了,何须跟你废话。” 那女子想了想说: “我认识一个宫女,她今天出来办点事不小心把我的东西带了进来,我只是想找她讨回来。” 说着她眼圈一红。 “那是我娘送的一枚石骨钩,她走的早,我就只得这一个念想了。” 后面半句有可能是真的,前面半句却绝对是假的,这丫头看来是不惯说谎话。虽这样我想了想还是说: “那石骨钩现在何处” “我逃跑的时候丢在留禧园了。” 说的时候她不由摸了摸脚踝处。 “伤到了”我皱眉问。 “嗯。”她点点头。 “有人看见你的脸吗” “没有,躲进来之后我才扯下面纱的。” 我示意她禁声,绕到后面去寻了一个被这阵势吓得躲在帘幔后瑟瑟发抖的妇人,将她如小鸡般拎了过来。 “你这是想做什么”女刺客睁大眼睛问。 我弯了弯嘴角,用她的小银刀一刀割断了那妇人的喉咙,对方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你,你这是做什么”她这幅模样一看就是没杀过人的。 “帮你啊,还能是什么。我去外面叫人进来了,想活命就跟她换了外面的衣服,躲到后面去,晚上我再来找你。” 见她一副吓傻了的样子,我又加了一句: “记得把刀放到她手里,这刺客可是自己眼见逃不过抹脖子的。” c暗夜流光 作者有话要说:  唉,小卫有时候就爱耍性子啊 当我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地上换好衣服的尸体,算她手脚麻利。 “真的就这一个人”许方然有些不放心。 “当然,里外我都搜干净了,还有就是这里的宫人,都是能互证身份的。” “嗯。”许方然点了点头,“查出来是什么身份吗” “为了不暴露对方都抹脖子了,”我嗤笑道,“不过这衣料颜色虽暗看着倒像是江南布庄的手笔,搞不好是从中原来的。” “中原”许方然又自己细细查了一遍,也没发现更多线索,只得说: “先禀告给陛下吧。” 已经回到大殿听了许方然的描述,魏光澈脸上一丝一毫的动摇也没有,草草说了句: “朕知道了,这几日多派些人手注意着,特别是太后那边。” 我和许方然领命而去,回去的路上许方然感慨一句: “孙迟那小子倒是命好。” 孙迟因父亲过世要回家守孝三年,我知许方然为何发此感慨,皇上既然没说赏显然是对这事办的并不满意,特别是这种可能来自别国的可疑人物更要留着活口才好。 “是在下疏忽了。” “不是你的错,”许方然倒真没怪我的样子,“谅一个娘们也坏不了事,这几日辛苦些注意就是了。” 我点点头,故意放慢了脚步,正想着找借口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道: “卫大人,太后要见您。” 我停了下来,忽然想到皇后说的话,感觉事情不太妙。 魏光澈是先朝文妃的儿子,但文妃生下他没两年就过世了,也算是自幼抚养在过去皇后如今太后的身边。 说起来太后算是母亲的表姐,大哥成年后还曾进宫去参见过她。自然,我是没见过她的,而且听说她现在一心礼佛甚少如辅政时期那般召见臣子。 “卫大人,皇上让您去上书房。”王公公尖锐的嗓子吓了我一跳。 小太监忙带着笑说: “王公公,太后这就要召见卫大人。” “大胆,皇上的命令你也敢违逆”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葱。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这就是了,皇上那已经派人去跟太后解释,你还不回去。” 把小太监赶开了以后,王公公又换了副口气客气道: “卫大人快些吧,皇上可是在等着呐。” 到了上书房的时候,已经华灯初绽了,魏光澈似乎有些怔怔的,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后,他问我: “几天是朕今天第几次见到你了” “回禀皇上,是第三次。” “嗯,第三次啊。”他以手抚额,乌色眼中似乎有无限的讽刺,“早上朕还叫你仔细想了,到了这会儿却又把你招来。” 他抬起眼眸对我伸出了手。 “过来,到朕这里来。” 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当他直勾勾盯着我的瞬间,不知是被他的气势所压还是因为惧怕,我几乎什么都没想的走上前去,他将我拥入怀中,深深的吸了口气。 大概是窗外将暗未暗的光线作祟,虽点了灯可我们的表情都似乎在光与暗的界线中飘摇,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如果是在清晨阳光照射下的大殿内,我们两个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那就让清晨永远不要到来脑海里忽然划过的想法吓了我自己一跳。 不,我定了定心神,魏光澈是不会勉强我的,可我也不能太过强硬,既然侯爵府靠不住,怎么也要自己搏个功名在身。 “太后若召见你,只管推掉,就说是朕的原话。” “太后她”他下巴硌的我肩膀有些发疼,我的手指不由紧紧扣住他后背的织锦衣衫。 “无事,你不必担心,有朕在这里有,有我在这里。” 听了这句话,我忽然像被烫伤一般的推开了他,魏光澈长眉微蹙,却没说什么。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角像是被锐利切割而成般清晰,那儿似储存着帝王才有的光热。 “陛下,关于今日的刺客,臣之前有所隐瞒。” 跪下来说出这句话,良久魏光澈才“嗯”了一身。 “继续说。” 刚才那让人混乱的气氛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令人生畏的崇元帝。 “其实臣今日抓住的刺客眼下还留在冷宫里。” 我把自己做的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末了加上一句: “那女子腰间佩戴的丝条被血沾污了一块,上面凸显出忽兰国的纹样。” “你看真切了” “臣看得很清楚,虽然只是一道很窄的纹样,但那是忽兰未出嫁女子才会系上的,而且她身上有着夜岑香的气味,虽然极淡,但臣自信没有弄错。” 夜岑香是忽兰国的一种香料,据说十年才能制一小匣子,一般贵妇见都见不着。芸妈妈曾从母亲的陪嫁里找出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虽然时间久远,一打开仍能闻到那让人五脏六腑都从容舒展开的来沁人芬芳。 忽兰是西域小国,自从七年前被羌无发兵攻打导致灭国后,那配置香料的秘方也就失传了,从此人间千金难现夜岑香。 魏光澈点了点头: “若和忽兰相关自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你做的很对。” “臣私下猜度宫中一定有那女子的内应。” “这是自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宫人作内应。”魏光澈头稍稍一偏,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子闪了一下。 “既然用过夜岑香,那可不是一般的忽兰余孽,你晚上去冷宫找到她,这几天想办法送她出去,朕自会派人跟着。” “是。” 那女人倒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就不知道有多少是装出来的,不过脚伤了宫中又加强戒备,谅现在肯定还被困在原处。 晚上暗中进了冷宫,到了白天那处房间,轻轻咳了一声,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摸了出来,倒吓了我一跳,黑暗中看她倒像是只猫。 “饿了吧”我拿出包好的羊腿和一壶水。 “会不会被发现”她倒先不敢接羊腿。 “真要对付你一掌劈晕也就是了,没放药安心吃好吧,这里是冷宫,都怕来这里沾到晦气。” 我一打开外面包着的油纸那女子也忍不住了,一把抢过吃了起来,后半句话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铃。”她嘴里嚼着羊肉哼哼唧唧的说。 真名假名无所谓,有个能称呼着的就够了。 “这里有膏药,抹上大概三四天就能好的差不多,到时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小铃眼睛闪亮。 “我最近做错事被皇上克扣了俸禄,想报复一下。” “你胆子真大,”她摸了摸嘴,“也不怕掉脑袋。” “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 “嗯,我就算再被抓住也不会说的,你放心好了。”她很郑重的保证。 就算你说了我也不担心。 “现在留禧园那边还有人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节 ” “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这大半年那边都要彻底的巡查了。” “啊,”她一脸焦急,“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你拿那个石骨钩” 她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这个风险太大,真拿到了你要怎么谢我” “我你想要什么” “要不然”我不怀好意的说,“你出去了做我的侍妾如何” 她一惊之下手里的水壶掉在了地上,颤声道: “这个这个不行。” 本就是开玩笑而已,但她一副畏之如虎的表情让我心下不痛快起来。 “哼,不愿意就算了。” 小铃犹豫了了一下。 “这个,这个我决定不了,而且,而且我哥哥不会同意的,而且,而且我也不能当人家妾啊。” “哦,那要不然你当我正室好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改天就派人去求亲。” 她脸红像煮熟的螃蟹,我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晕过去。 “那个,我” “骗你的,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明天去试试看能不能拿回来。当然,真要不行你也别再勉强了,尽早离开这儿为好。” “嗯。”她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失望。 接着随便扯了几句,我正打算离开她忽然又问: “你已经娶亲了” “没有。” “那你有那个什么,侍妾”她声音小的我都快听不清了。 “以前有过两个通房,后来都给了笔银子打发走了。” “为什么,她们不够美貌” “不是因为这个。”我想了想给她解释。 “到了年龄给安排通房是我家的惯例,不是我自己要求的,而且,怎么说呢,面对她们有些尴尬。” “为什么” 这种事还要刨根问底,真麻烦。 “那两人开始跟着我的时候都是清白的女孩儿,后来我要了其中一个的身子,从那天起那个女人的表情就变了,从一脸羞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变得千方百计想讨好我,生怕我厌烦了她。当时要了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她那一心一计为了将来打算的样子让我有些,有些,总之,后来我就让嬷嬷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两个一起打发走了,还是去花街好些,拿钱买笑两不相欠。” 她点了点头,似乎认真想了一会儿又问: “那你打算娶个什么样的呢” “这个我自己做不了主,左不过是父亲定下或者皇上赐婚。” “那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呢” “你又不打算做的侍妾,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以打趣的口吻说,心下其实是有些烦了。 “不,我”她避开我的视线,“我是想说,你长的好看,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男人的皮相如何也不怎么重要。”我站了起来打算走了。 “那,那送你这把剑的人长的好看吗” “什么”我有些愕然。 “就是你挂在腰上的这把剑啊。”她指着夕狼认真的说,“因为你看起来很爱惜的样子,送你剑的是个美貌女人吗” “这剑本就不错,我又刚得自是会爱惜,和谁送的有什么相干。” “你杀那个宫人的时候宁愿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小银刀也不愿这把剑沾上血污,明明切口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差别。”她抬起脸认真的看着我说,“更何况一般人刚拿了这等宝剑自然是想一试其锋芒吧。” 这丫头满脑子浆糊又实在难缠,偏偏眼下还不能对她翻脸,只能随口敷衍。 “嗯,算你说的没错。” 见她一副无话可说了的样子,我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c千回凝霜 往后的三日我每天夜里给她带些水和食物,顺便陪着说说话,也免得她老是胡思乱想惹麻烦出来。三日一过,我猜她脚好的差不多了,就对她说: “明日皇上派我出去办事,你打扮成个小太监,我带你出去。” 本以为她会欣喜异常的,结果她一愣之下道: “我,我脚还没好。” 还没好我给她的那可是侯府的良药,行兵打仗最怕就是因为将军的受伤耽误了全军,都是宫中御医可着能快速恢复的方子制的药。 “给我看看。” 她听我这么说忙道: “不行不行,男女有别。” 我立马明白了。 “你脚已经好了吧,只是想赖着不走而已。” 她被我说破实情,脸上泛起红云。 “说吧,你非要待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我,我的石骨钩还没找到。” 我一抬手将一个物事丢进她的怀里。 “是不是这个” 那是一枚白色的玉石钩,材质似由动物骨骼风化而成,三钱不值俩钱的东西,宫里的太监都不稀罕捡了去。 “你找到了”她却一声欢呼当宝贝一般紧紧握在手里。 “是啊,既然东西也拿到了,明天等着我带你出去,不定什么时间,警醒着点。” 她低下头去,半天才“嗯”了一声。 离开她之后我心情大好,明天一送走这个包袱就算扔了。说起来令魏光澈犹豫的,不过是我侯府出生年纪又尚小,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当暗人,若这一次的事情真能钓出条大鱼定会让我入残叶阁的把握大上几分。虽然我恨不能离京城远远的,可若魏光澈觉得我不堪大用则将来的仕途也就毁了,他将云风眠的夕狼给我,暗示的很明白。 虽然云府最后落了个被抄家,云风眠也被史官从记载上抹去,可他当年定是风光一时。说起来什么安稳富贵儿女情长都是假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能赫赫扬扬一把也就不枉了。 大哥不过是个无功无过的碌碌庸才,可任谁看到都会夸他仪表堂堂有定安侯年轻时的模样。而我呢,不过是给京城里那些酒色之徒增添些无聊的谈资罢了,一个没有生母又不得父亲待见的次子,冷眼看着的人们总归当我以后要靠着大哥才能成家立业图个安稳。 他们到底把我想的太安身知命了,自从魏光澈给了那本破军十八式之后,我想了很长时间,我想要的早就不是父亲认可这么孩子气的玩意,我想要的是 轻撇一侧的嘴角冷笑,我想要的,只有魏光澈能够给我。 只要不是太过,对他曲意些又何妨,毕竟,他才是羌无国一言九鼎的那个人,即使是在我面前冷漠严肃一派大将军作风的父亲,见到他还不是得低头跪下。 晚上回到侯府,春芽忙着帮我更衣,这丫头倒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哼,天生奴才命。 虽然我平常都当她跟旁边的摆设没什么区别,但有时候又觉得她碍眼的很。 “春芽,为何我舅舅白给你银子你不要,非要来这伺候我” “周大人是个好人,可春芽也没断手断脚,总能给父母寻到一口饭吃。” “你不怕我” “大家都说定安侯府规矩大,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出挑的,只要做好手边的事想必总能容下。” “这样啊。”我沐浴后换了舒适的海棠红色长衫在玄色长木榻上躺下,拨弄开还湿答答的长发侧过脸看她。 “定安侯府规矩是大,那也是为了让主子过得舒服,比如我现在要了你,谁都挑不出我的不是。” 我终于在这丫头一向沉着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很好。 “二公子,若是想让奴婢当姨娘,至少也应该先告诉侯爷一声。” “姨娘”我哈哈大笑,“你也太抬举自己了,爷不过是长夜漫漫想找个人打发过去而已,连个通房都不算,有何必要告知侯爷。” 春芽僵硬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怎么看也就皮色还算白净,就不知道脱光了会不会增点颜色。” 她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看什么,脱给爷瞧瞧啊,哦,不想脱也可以,只是你那不中用的父母怕要换个地方养病了。” 她终究是开始抖抖索索的解衣领,费了半天劲连外衣都没除下。 我一只手支起头,冷眼看着她,对她眼眶里充盈的泪水无动于衷。 这世上,谁又比谁可怜,要怪就怪命不好。 终于她脱下外衣,手里停了,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继续啊,我不说停你敢少脱一件试试,回头我就割了你爹的两只耳朵来下酒。” 她银牙紧咬,又开始除余下的衣服。 终于,她浑身上下只剩一个素色肚兜了,说实话,看着没滋没味,还不如麝云坊里端茶倒水的丫头。 “行了,别脱了。”我坐起身来。 “就你这身子还好意思天天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我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不会识得两个字就真当自己是个精贵玩意了吧。” 站起来穿上木屐往回廊走去,不忘再加一句: “明明是烂泥堆里扒出来的石头。” 她紧紧将衣服抱在胸前,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于地。 这样才对。 外廊的晚风刮的我很舒服,周流了一次体内的真气,发现比昨日又快了些,那些凝塞处也渐渐平缓。云风眠的破军十八式每招并不花哨,但配合内功的进度往往一出手就是致人于死地的绝杀,到第五式的时候,旁边有行小字写着: 此十八式杀戮太过,本该毁去,惜为前辈心血,望有德之士慎用。 看字体应该不是云风眠所写,估计期间落入了哪个书呆子手里,是以画蛇添足加了这么一句。真是假仁假义的酸儒,武功如若不够狠辣还是不学为好,免得将来与人动手自寻死路。 我目前能做到的也就前面两招而已,后面的即使依葫芦画瓢使出来也是全无成效,估摸着以我原本的功夫为底要把这一套练下来至少也得一年的时间。想要真真做到如书中所说“万人中而不畏”还得靠着内力的修为,而这就又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了。 我重又试了试卫氏的一招白雕投空,这招是父亲作为奖励教给一个护卫的,因而我才有机会学得了。果然有了云风眠的内功心法,原本平平无奇的一招也近乎被发挥到了极致,一个翻身竟比平常远了一丈多。我轻轻巧巧跃进了父亲书房的别院。 这么容易就进了来我倒真没想到,正准备原路回去免得被人发现时,忽然听到砰的一声,似有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我皱了皱眉,绕到书房窗台下那簇蔷薇旁坐了下来,慢慢用内力逼住呼吸,使其起伏微弱下来。外院的小厮似乎都被父亲支开了,安静异常。 打破这安静气氛的是小舅舅的声音。 “淳山,你怎能这般对他” “世林,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动不动就砸东西,真当府里没人了么。”不同于小舅舅激动的语气,父亲显得很平静。 “当我看不出来么,你根本就是希望圣上能能对凌风另眼相待,贵妃逝去后政局是与卫氏不利,可你也不能不堪到如此地步” “如何叫不堪,那是九五至尊,你以为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吗。” “话虽如此,可你能忍心吗凌风那般烁华光盈的少年,你何苦为了卫氏一族毁他一生” “你看看我的女儿,她是什么结果,她进宫的时候尚不到十五岁啊既然他姐姐一个女儿身都可以为了卫氏做出如此牺牲,凌风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种事情男女能一样么凌风的长相本就够招人口舌了,若真的坐实外界的传言,你让他今后如何自处大侄女的事情当年我也劝过你,是你一意孤行,既然知道结果不好又何苦再牺牲一个凌风,这时候倒想到要一视同仁,往日你又是如何待他” “我如何待他我是短了他吃喝还是如何。” “你没短过他任何东西,你只是对他不闻不问而已。”小舅舅冷笑道,“他从小长到如今这般大,你何尝轻易给过一个笑脸,这些年他可曾在这侯府里舒心过一日这也罢了,谁让人强不过命,但眼下我不能看着你把他推入火坑而坐视不理” 小舅舅顿了顿。 “凌风只得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连哭都极力忍耐着,过去的那些自是无法,可看在他也姓卫的份上,想办法在皇上面前疏通疏通把他调离京中吧,哪怕是让他去戍北一辈子不回来,彼此再不相见。” “我真这么做了,外人要怎么看我卫门父子,还不够人嚼舌头么,连尚高也会落个不顾手足情的恶名。”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用他来交易罢了。” 小舅舅似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这般嫌恶,他刚生下来的时候你为何不干脆送与他人抚养或者掐死了一了百了。” “” “淳山,算我求你,你不看姓周的面子,难道也不顾念他的母亲吗” “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父亲的话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些年,每一次见到那张酷似琳琅的脸,那双眼睛,我心里什么感受你又何尝明白” “我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我不求你好好待他,我只求你别害了他,他是姐姐拿命换回来的孩子,你这么做姐姐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安心,你不怕她的魂魄恸结不往吗” “琳琅,琳琅。”父亲轻声念着母亲的名字,我竟觉得那语气中有着森然的恨意。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总等着她来寻我,求我别这么待她的孩子,可她好狠的心,连梦中都吝于出现,就像她死的时候那样,连句话都不留。” 小舅舅一声叹息。 “淳山,这些不是凌风的错,凌风何其无辜。” “世林,多少年了你还是这般天真。忘了我对你说过的吗,这世上,何曾有过一个无辜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c两回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了一天的瓢泼大雨,完全没办法出门啊。 手里不知何时紧紧攥住那蔷薇的枝条,锐利的刺深深扎入掌心,深红色的鲜血顺着枝蔓留下,我却丝毫不觉得痛,半响冷冷扔了开来,耳边听着小舅舅说: “既然你执意如此,世林不才,只能做那拦路人了。” “太史令大人请。”父亲根本不在乎,太史令品阶虽不低,编写史书兼管典籍,可说到底不过是个无实权的文官罢了,周家祖上虽是有名的书香华族,但挡不住人丁稀薄,到了小舅舅已经是三代单传,并无什么得力的姻亲。父亲自然是不必顾虑的了。 我站起身,在他们出来以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一进去,就发现芸妈妈在等我。 “哥儿去了哪里,让老奴好找,夜深了外面的露水重,该早些休息才是。” “我不过是睡不着出去转了两圈而已。” “知道哥儿最近睡眠浅,特别让人做了牛乳糕来,不腻也无腥味的。” “我不吃。”见到芸妈妈我不由更犯了脾气。 “那也罢了。”芸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您老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春芽今天举止有失,害哥儿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已经撵她去后头做些粗活了,还是让惠芯回来照顾您。” “是么,怕是您老误会了吧,我没觉得她哪做的不好,不需要换人,明儿让她接着伺候。” “哥儿您大人大量,”芸妈妈好声好气的说,“只不过我看这丫头左右是个没福的,没得冲撞了您,不如打发开也就罢了。” “她没福她若真的没福也不会让您老来帮着她说话了,”我淡淡一笑,“芸妈,我从小是被您带大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芸妈妈见我如此只得道: “那丫头是个一心一意的实心人,哥儿又何必处处刁难于她,老奴将她支派开也不过是求个宅内安宁。” “我刁难她那与定安侯府的契约可是我逼她按的手印” “自是不是。” “您老知道就好,怎么,如今我在这侯府里愈发无足轻重,连个丫鬟都发落不得了吗” “自然不是,谁敢轻慢于卫氏嫡子,只不过侯爷常常称赞大公子宅心仁厚,老奴想着若这事传了出去,即便没错处只怕侯爷心里不喜。” “哼,他不高兴又何止在这一桩事上,只怕我整个人都是看着不如意的。” 芸妈妈吓了一跳。 “哥儿,这话做儿子的说不得。” 我哗啦一声将整个桌子踹翻,碗碟乒乒乓乓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您老放心好了,你家侯爷如今有着要用我的地方,就算我现在指着他鼻子当面说这话只怕他也不会如何。” 我哈哈大笑起来。 “看不出来啊,我也有被当作卫氏族人的这一天。” 芸妈妈见我这幅狂乱模样忙吓得上前颤声说: “大晚上的哥儿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都是老奴多事,明儿就让春芽回来接着伺候您,今晚好歹早点歇息。” “滚,给我滚出去,一个都不许留在这里” 不知道父亲和大哥有没有听见这边动静,反正他们没有任何动静。我坐在床沿上,看着满地的狼藉,纵容习惯了寒冷,也怕自己此刻真会冷得发疯。 换上衣服我出了府,一路纵马狂奔直到了城门。这个时辰城门自然是关着的,我绕到人迹稀少的护城河滩边下了马。 漫天的星河映着淙淙流逝的河水,似乎能将人吸入其中。我倒在软软的草地上,盯着那璀璨到至极的星空,恨不能自己也化入其中与他人永不相见。 折腾了这半日,我是真的累了,闭上眼睛,如若在这一片银河之海中死去那也很不错。 说起来,我想到芸妈妈以前曾对我说过,在海那边的仙人之境中有一口井,如若往井下望去就可以看到自己将来是怎么个死法。 小的时候我不知为何异常的害怕死亡,听了这个故事后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对于我来说,死亡就像是一场孤独的浩劫,将我彻底的与别人分离开来,到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连自己都会将自己遗忘,世上再无一抹痕迹。就像那年冬天纷纷扬扬落入这河中的大雪一般,过去之后再无人记得,入水即化。 知道自己如何死去不过是最残忍的刑法,让人面对命运失去全部的希望。 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了这张酷似母亲的脸,我也就真的没有了一切。想来我惧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直到死都没有一个真心待我之人,没有一个让我感到安心的人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害怕,没有一个人会为了我的离开而哭得不可抑止。 不过,也许除了长相,我自身确也不值得别人这么待我。 沉沦于那似乎触手可得的星海,我不知何时在青草酸涩的气息中睡了过去。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啊。”小玲换好小太监的衣服后对我说。 “没这回事,我这种武夫哪会轻易的生病。”我淡淡对她笑道,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节 日从河滩起身后来到宫中,一直等到快黄昏才得了暗示过来领她走。 她听了我这话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么漂亮的人,自称武夫还真是奇怪的紧。” 不知道是不是塞外出身,虽然她举止言语都学了汉人的十成十,可有时候讲的话却很不着调。 “走吧,记得一路低着头就行,就算别人问话也有我帮你应付过去。” 她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脸色又紧张起来。 “真的不会有人盘查吗” 若是往日我定会逗她两句,但此刻没心情,只说了一句: “你信我就是了。” “嗯,我相信你。”想不到她忽然伸出柔荑握住了我的手,眼神真挚。“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一怔之下想想她这几日的言语,不免有些回过味来。 不至于吧,自己与她相识不过几日而已,再想到她总爱称赞我的容貌,心下顿有几分不喜。哼,亏她也算是大家子出生,到底是女人,为了一副好些的皮囊就不管不顾了。 “这种话等离了这里再谈也不吃。”边说边不动痕迹的抽出手来。 路上倒是很顺利,禁卫军等于御前的人,别人看着我带个小太监也不会轻易起疑心。等快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我看到身边的“小太监”身子微微发颤,心中无奈,只能低声安慰道: “有我呢。” 听了这话她果然好了些。看来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一点事就急成这样。 正当我准备带着她从容走出去的时候,一把女里女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卫大人此刻不该当值么,怎么要出去了。” 是那个不男不女的赵玉熏。 “皇上指派了些事。”我这么笼统的回答,其中的意思就是不该问的别瞎问。 赵玉熏要不然就是个没脑子的,要不然就是故意刁难,反而作出一脸惊愕道: “皇上既然让卫大人这种能人在这个时间带着个小太监离开,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说着开始上下打量小铃,我心中暗叫不妙,赵玉熏伶人出身想必以前惯在风月场所,哪会如守门的那种老大粗一样分不出男女。 果然随着打量一丝嘲弄的笑意在他脸上浮现出来。 “不愧是卫大人身边的人,连个小太监都与别处不同。” “赵大人严重了,人是皇上给的,在下有何资格挑拣。” 这句话果然堵住了赵玉熏,他似是有些拿不准这是否真为魏光澈的旨意。 “在下有急事在身,下回再与赵大人长絮。”多说无意,先带着小铃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慢着,”赵玉熏一急之下竟然伸手扳住的我肩,“这小太监我看着眼生的很,可有令牌在身” 不过是个下九流出生的东西,居然敢这么蹬鼻子上脸。我不动声色,反倒一把扣住他的手使巧劲瞬间错开他手腕处的骨节。 赵玉熏忍痛抽回手,居然没叫出来,只是头上出了层细密的汗。 “你,你敢对本大人动手。” 这不废话么,我笑着对他说: “对不住了,赵大人若有不满只管去问,在下这可是领命在身没工夫和您闲耗。”随即故意将声音放大好让周围守门的人都听到,“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你我怕是都不够命来赔吧。” 随即又对愣在一旁的小铃喝到: “走啊,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等终于出了去,带着小铃又绕了几个巷子这才说: “行了,往下你自己认得路吧。” 谁知这丫头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你和我一起走吧。”她满脸掩饰不住的焦虑。“就这样回去万一被人告发了可怎么办。” “陛下哪那么得闲,这点绿豆大的事还要一一核对,你就别瞎担心了。” “可那个那个赵大人看着不似好人。” “别担心了,不过是个伶人出身的东西罢了,何况我若一走了之定安侯府可就遭了殃。” 她听我这么说只得作罢,随即从脖子上除下一枚晶莹的玉佩塞到我手里。 “我还会在这里停留几日,你若遇到麻烦,就到京中的盛延客栈来寻我,给掌柜的看这个他就会明白。” 看来这帮忽兰余孽的落脚点是在那里。 “好啊,”我笑笑故意也将玉佩挂到自己的脖子上,“要真不行了好歹得请你赏口饭吃。” 她红了眼圈。 “这一下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姑娘与我算是有缘人,只要你来京城还怕遇不到么,”我故作温和,“莫乱想了,你家人几日没得你的消息定是焦急的紧。” 一句话提醒了她,忙急匆匆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我脸上的笑意也褪了下去。这般天真,怕是到了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回到宫中,直径去了两仪殿求见,虽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魏光澈授意的,但万一那个赵玉熏又来胡说一通毕竟很棘手。 等见到皇上的时候,那副场面还真让我差点吐出来。 赵玉熏一边跟小媳妇一样帮魏光澈研磨一边用柔得要化掉一般的声音说: “陛下您看,臣的左手都青了一大片,好在右手还使得。”他明明知道我进来了,非说这种话摆明了就是等着魏光澈帮他出头。 有了这个东西站在皇帝旁边我真是不想跪下,看起来就像我连对着他也要跪一样,少不得咬了牙准备行礼,魏光澈却似先知先觉一般说: “别跪了,事情办完了” “是,臣一切谨遵陛下的吩咐。” “很好。”魏光澈点点头,随即对赵玉熏笑道: “先下去吧。” 皇上发话他只能悻悻的离开了。 “你在宫门口何必与玉熏计较,万一被那女人看出来岂不是打草惊蛇。” “臣并不敢与赵大人相争,不过时怕误了陛下的大事而已。” “罢了,”魏光澈边看折子边说,“你们这种世家子弟看不过他的出身也是惯常之事。” 不知为何,他那句世家子弟让我似乎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伶人又如何,魏光澈喜欢谁又敢当面驳斥他,想来有些时候我在魏光澈的眼中跟赵玉熏也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赵玉熏更听话而已。那我呢,拿着官宦子弟的架子,里子早就千疮百孔不成个样子。 赵玉熏再下贱,至少有魏光澈帮着他说话,这就足够了。刚才魏光澈对着他那满脸的笑意,和平常的威仪相距甚远。 “怎么了”魏光澈的观察力极好。“脸色这么苍白。” c大雪无声 “臣无事。”我勉强找着借口,“只是斗胆想问一下陛下打算何时册封臣的大哥为世子。” 这理由不是一般的牵强,我何曾真的关心过这件事。 魏光澈却扔下了折子,问我道: “手怎么了” 我低头看看,沉默少顷答他: “摘花的时候被扎了一下。” “看不出你还有这情绪。”魏光澈笑容温熙,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是只会对我而绽放的笑容,与他恩赐与别人的不同。 这当然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我真的是疯了,竟然妄想从羌无国至高无上的崇元帝那儿寻求安慰。也许这不能全部怪我,帝王的一时兴起往往让人迷惑,忘了自己的身份,自以为可以平等。 能这么以为,大概离死不远了。 魏光澈偏偏头,王公公立刻拿来了一盒膏药,随即又带着其余的宫人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这回他没再叫我过来,而是自己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摊开来,细致的将药膏抹到伤口处。 “疼吗”他这么问的时候我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不过他问我的时候倒让我想到了小舅舅。下人们帮我涂药的时候只会尽量轻柔些,半句话不敢多说,这么些年,也就只有小舅舅会用那种关怀带着些许气恼的口吻问顽皮受伤的我: “疼吗” 想不到魏光澈是此生第二个问我这句话的人。 “你的舅舅周世林,今天当朝上奏了。”魏光澈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心里一紧。 “舅舅为人耿直,有时候难免欠思量。” “你会这么说,是猜到他上奏的内容了” “臣臣不知。” 听了我这句话魏光澈忽然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直视着他。 “朕说过吧,你这双眼睛最是藏不住心事。” 他双目仿若忽然被点亮了一般,灿若星辰,我似是被魔症住了。 “连定安侯都无异议,他不过是你的舅舅而已,未免管的太宽了。你是留在御前还是被派往戍北,只有朕能决定,朕不同意,你哪都别想去。” 他最后的话让我清醒过来,是了,对于他来说,我也许是个还没到手的新鲜玩意,哪容得别人插手,原以外他尚在犹豫,现在看来竟是强求了。 “陛下”我艰难的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好。 他松开手,面上似粼粼不定的水光。 “若你大哥没闹出顾家之事来,朕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暂缓这件事。明明该三世而斩的侯位,卫淳山居然想仗着先前的军功再延一世,女儿死了就塞儿子,他当朕是傻子么。” 我的手不自主的开始发抖,父亲这么明显的用心魏光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就连我,这段日子以来也并非真的那么一头雾水。只不过到昨天为止自己都不愿去深想,而是转过身去装成傻子。他此刻如此不屑一顾的挑明就像用烙铁滋的一声烫到我的心口,屈辱和愤恨一股脑的涌了上来,那一刻,我是真的有了弑君之心。 看到我的目光魏光澈一愣之下哈哈大笑。 “原以外你只是少年人的激烈性子罢了,现在看来并不尽然啊。”他用一只手指点住我的唇,“卫淳山许是低估了你,但是朕定是会让他后悔的。”他语气嘲讽,“如何,愿不愿意站在朕的身旁,让朕的帮你。” 紧握成拳的手跃跃欲试着想把魏光澈推开,抑或掐死,但我终于忍住了。这么多年冷然如雪的日子,这么多年寂寞到死的生活,父亲c大哥,想来甚至连病弱弱的大姐都是算计着我的,否则要让魏光澈注意到谈何容易。 我有用,卫氏视我如踏脚石,我无用,就弃之如敝屐,同样是侯府出身嫡系,这到底是凭什么就凭我的出生害死了母亲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接受,也无法令我不恨 大哥他,比我好在哪一点不过是个唯唯诺诺的废物,为了个女人就能闹上御前,让这种人继承侯爵府封大将军少笑死人了,我这么多年不论酷暑寒冬都一心一意的练武,父亲不教我就找护院,甚至还偷看过别人的武功,不择手段到了极点,总算小有成果。而大哥呢,自小得父亲言传身教,那一手烂剑怕是连麝云坊的护卫都要强他几分。 要让我在皇上面前抛弃自己的一切自尊和男儿热血,去为了卫氏我根本没那以德报怨的心肠,而且我也不想死我要好好的不择手段的活到那一日,要站在荣耀的顶端让卫氏一族不敢小瞧,我要对父亲说,我才是继承了你血脉的那个儿子 既然皇上已经有了这个意思且在心里生了根,答应了又何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连个伶人都敢踩在我头上,欺负的不就是我眼下什么都是不吗 “请陛下提携臣。”我声音冷静得不像是个人。 魏光澈目光微敛。 “你想让朕怎么提携你” “臣愿拼尽一己之身为陛下效犬马之力。” “是么。”魏光澈似乎并不惊讶,他低头吻了我,发现我并没有抵抗的意思又停住了,语气一硬道: “你可知道,答应的君王的话如若做不到会有何等的下场。” “如若做不到,世上将再无卫凌风这个人。” 他嘴唇抿的紧紧的,半响森然道: “给朕起誓。” 我毫不犹豫的半跪下来起誓道: “臣卫凌风在次立誓,此生愿为皇上做任何事,虽死而不悔,如有违背” “等等。”魏光澈打断了我的话,死死盯着我,“朕不需要你为朕做任何事,朕要你发誓出了死之外永远不离开朕,如若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死后要下阿鼻地狱生生世世受尽折磨,脑子里想着朕今日说的话,永不超生” 我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话,但还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他似乎安心了些,表情也和缓了下来。 我以前真不知道魏光澈也会有略显激动的时候,但对于我来说死后如何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连生尚且不由己,更何况是死呢。 在往后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后悔那一天没有认真看清他的表情,他面部的每一丝变化。时间如沙泥般附上了我的记忆,第一和同性别的男人有了如此的接触,许是羞耻心在作祟,我竟然忘掉了那一天大部分的情况,但毕竟发生过的事,还是多少有一些白色鱼骨般尖锐的残留,也不知是留在身上,还是留在的心里。 卧倒处的床榻与我上次睡的不同,云白色的底,到处都绣着大朵大朵的金色水仙花,似乎连空气中也有着若有似无的花香。但当魏光澈靠近我的时候,天地间就只剩他身上那似沉非沉的龙涎香了。榻上的丝棉太软,我头有些发晕,当他的手附上我的身体时那陌生的感觉让我浑身一颤,随即似有火苗从体内燃气,愈演愈烈。 我的一只手绕过去紧紧抓住他后背的皮肉,发恨一般用了十分的力气,他牢牢抓住另一只手反扣到我的头顶,令我动弹不得。 那个夜晚我是恨着他的,恨他的身份让我无法拒绝,恨他的喜好让父亲算计于我,恨他在我面前摆出的那副似乎真的珍惜于我的模样,恨他让我竟然如此轻易的接受了这等令人难堪的现状,恨他让我明白生我的那个女人终究是害了我。 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神经绷得太紧身体几乎对任何伤害都无动于衷了,但我终于精疲力竭的松弛了下来,昏昏欲睡,即将坠入梦中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手被令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十指紧扣。 八岁的时候小舅舅曾带我登山,走的累了小舅舅就将我扛到肩头上,他站在山顶上指着下面那片大好河山对我说,凌风你看,这就是我们羌无的国土,将来你也会像你的父亲一样为这片江山握缰拔剑,带着卫字的大旗威风凛凛的平息一切的战乱,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休养安息。 现如今,我和那年站在山顶风中心潮澎湃的自己离了多么远,那个幼稚的,偏执的相信着自己也可以和父亲一样的孩子早已被时间磨逆得连影子都不复存在。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所有由仇恨燃起的雄心壮志,居然被我以这样讽刺的形式在床第之间重新牢牢抓住,以狰狞不堪的形状。 我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低头一看握住我的手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起身坐起,黑色的长发散落开来,腰酸得我险些再度倒下,咬牙撑住了。身上看得见的地方到处都是那令人恶心的暧昧红痕,因着皮肤白皙看起来宛如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 我呆呆的坐在床边,半响无意识的伸出手指轻轻推了一下旁边摆放着的金萱九宝瓶,那东西晃了晃一头栽到地板上,哗啦一声跌了个粉粹。我弯腰拾起一薄薄的碎片,置于掌心用力一握,没有任何疼痛感,再用力,还是没有任何感觉。我无奈的松开了手,那碎片掉落于地再次碎裂成两个更小部分,一缕鲜血从掌心顺延到垂落的指间缓缓滴落,滴答,滴答。 有人在我旁边坐下,执起我的手轻声道: “为何偏偏就爱和自己这双手过不去。” 我想抽出来,对方却紧紧握住不放,掌心有黏黏糊糊的胶着感。 “臣的手上有血污,陛下还是松手为好。”我看也不看他。 “就算你浑身是血污,这一辈子朕也不会松手了。”他自说自话一般。 “是么,”我看着前方,却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陛下对赵玉熏也说过同样的话吗” “玉熏他怎么能和你相比。”我转过头去,竟看到他肆意的笑了,高高的鼻梁,小小的笑涡在唇角旁出现。虽然是笑了,他的眼中却又充盈着痛苦的神色,似挣扎在火与温暖之间的困兽。 “玉熏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纵然他没有对不起朕,可棋子毕竟只是棋子。你不同,你是朕自己选择的那个人,几年前朕见到你的时候就被吸引住了,但奇妙的是得知你是男儿身朕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惋惜。”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神色,“若你无求于朕,朕也会放过你,可你既然选择了赌在朕的身上,朕也无需再克制了。” “陛下几年前见过臣” 魏光澈点了点头。 “那时你还真的还只是个孩子,跟着定安侯进宫赴宴,你大概是不记得了,那时朕还以为你是谁家的女儿,上前跟你搭话,你却冲朕大声嚷嚷,脾气比现在还差。” 我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十二三岁之前不少人都当我是女孩,但凡出门总会遇到几个议论起来喋喋不休的,实在是令人厌烦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 c犹自难忘 “陛下几年前曾见过臣,也曾见过臣的母亲。”我重复着一些无谓的话。 “是啊。”他抚起我的一束黑发放于唇边轻轻一吻。 “臣的母亲,看起来幸福吗臣想问的是,她最后一次觐见太后的那一天,有谈到腹中的孩子吗” “太久远,朕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心中最后一丝柔软之处也断裂开了。 这样,也好。 冷然了表情,我又问他: “陛下说赵玉熏只是一枚棋子,那是什么意思。” “哦,你真的关心吗好奇心太强,在这宫中的结果可多半不太好。” 我揪住他的衣襟,深深的吻了他,睁开眼睛放开他的时候我没感觉自己有任何变化,反之魏光澈的颧骨上似被抹了一层胭脂色。 “你倒像忽然开窍似的。”他略微抬起下颚看我。 “你猜,那个自称叫小铃的女人进宫是想找谁” “赵玉熏是忽兰人”我吃了一惊。 “而且还是忽兰国王的小儿子。”他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拿起我脖子上那枚玉佩玩把起来,“真大方,这都给了你。” 忽然他手一用力,生生将那枚玉佩扯了下来。 “这个,你不必留着。” 接着他解下自己脖子上那黄色丝绦系着的玫瑰色龙形泉玉系于我的脖子上。 “这个,脑袋掉了都不许拿下来。” 他脸上忽然一丝笑意也没有了。 “朕知道你想要什么,朕也可以给你,但是,绝对不要忘了自己立下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9节 誓言。” 真好笑,昨晚才有着肌肤之亲的人,此刻就像是站在高处压迫着我一般,我垂下眼帘。 “臣不想再回侯府了。” “这个自然。”魏光澈站了起来,他的衣服早已穿戴齐整,青莲色的衣服显得人更高了。 “昨晚朕大概有些失了控,你再睡一会儿无妨,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当天早晨,他就下旨任命小舅舅为节度使,出使西凉。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西凉国与忽兰有着连接几代的姻亲,自从羌无以不及掩耳之势毫无征兆的攻下忽兰后,西凉国就封闭了与羌无的民间交易场所,更召回了使者,不满之情毫不掩饰。 羌无与西凉是除中原以外的最大两国,国力素来势均力敌。只不过羌无更靠近中原,而西凉则守着丝绸之路的重塞。就人口来说,羌无大部分都是汉人,而西凉则多是塞外及胡人,民风甚为彪悍。眼下两国的僵局其实对双方都没什么好处,只会让中原渔翁得利而已,幸运的是眼下中原皇帝只得八岁,因此也不敢贸然出兵捡两国不和的便宜。 可现在派出去的使节是何等危险我怎会不知纵容羌无给足了面子,万一西凉不承这个情要斩来使也不是不可能。小舅舅一介书生,想要说通那些蛮夷又谈何容易,我不明白魏光澈为什么非要做此刁难 “你以为朕是因为跟周世林治气才派他过去的么。”魏光澈也不仔细解释,“这等大事朕又怎会夹杂私情,你非要猜度就当是朕想给他个扬名机会。” 周氏起自百年,能人辈出,也亏了血脉不兴,纵然如此还是多少会让帝王忌惮。小舅舅并没有承祖上阴蔽,十八岁那年就高中探花,可先帝褒赏之于却并没有重用于他,一直都只是不痛不痒的有个名士的虚名罢了。 这话当然没法直接说。 “正好,”魏光澈表情轻松,“朕无视定安侯为嫡长子的请封,又派其姻亲出使西凉,卫淳山好歹也是立下过大功的人,为了不寒人心朕就给嫡次子一些补偿吧。” 大哥本就因为顾家小姐的事情被御史弹劾德行有亏,加上崔丞相又在一旁使绊子,魏光澈朝上直接驳回了父亲的请封,但册封卫氏嫡次子也就是我,为嘉远侯,以承卫氏仕途。更将原忠老王爷的府邸改为嘉远侯府赐予我居住,所赏赐的金帛奴仆更是不少。 旨意一出,全朝哗然,听说连父亲都跪下来一意请辞,但魏光澈当场发了怒,直接砸了面前摆的紫玉如意,终于将朝臣的非议生生压了下去。 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魏光澈会如此迅速罢了,父亲的赫赫军功只换来了君王的猜测,而我不过委身于他,就似乎得到了面子上的一切。 世道果然就是不公平的。 在新府邸还没改造好之前,我先住进了军机处附近的山海楼,这里本是有重要政事时臣子日夜待命的地方,东西也还算齐全。 “要不要再拨两个宫人来” 我摇了摇头。 他坐在我旁边,搂住我的腰,撩开我耳旁的头发凑过去深深吻了一口。 “还在生气,嗯” “陛下,今晚是月初,您该去皇后娘娘的寝宫了。”我推开他。 自从他得到我之后,这半个月几乎日日到山海楼来,虽说我已经没有开始那种抵抗的情绪,但总有些羞耻在体内徘徊不去,特别是白天醒来只剩自己一人在床上的时候。看着自己凌乱的身子,没有什么比那个时候感觉自己更像个玩物了。 “朕去哪里还轮不到你安排。”他的手在我的腰上缠的更紧了。 “是你不善于隐藏吗朕总觉得,你的身体并不讨厌朕这样对待你。”纤长的手指滑上我的锁骨。 这半个月来,我没从山海楼踏出过一步,似乎将自己扔进瓦罐中一样,不去想也不去看,每天只不过等着他来而已。 我总对自己说,再多一日就好,到了明天,我就会好好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可是魏光澈太过慷慨,一早就绝了我所有的退路,我知道父亲眼下定是更恨我,大哥也会视我为眼中钉一般,至于小舅舅,我心里一阵阵发热般的难受,他又会怎么想我呢 朝中定是对我议论纷纷,可悲的是,他们擦测的大概都是事实。我也许是操之过急了,事到临头来只能退避到这山海楼之间。 困在这里,与活在卫府又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眼下束缚住我的是羌无国最大的牢笼,我再也别想逃开了。 魏光澈其实和父亲一样,都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他温柔对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半浸在冰水里,一半在火上烤。既想紧抓着他一起沉进时间的虚无里,又想冲他大喊让他别再靠近我。 连着若干个早餐我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床边有一块移动的日光,我常常伸过手去触摸,总觉那小小一片日光可以洗净我的污浊,让我就这么融化掉,再无踪迹。 连小舅舅前往西凉的那天,我也没有去送他。我有什么资格再见他呢他被我连累,我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你真的不去送送”魏光澈反复问我,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就对我说: “别担心,朕保证周世林会平安归来的。” 我不知道他的保证有没有用,但如往常一样,我只能选择相信他。 “你还留着赵玉熏吗” “嗯,他还有用。” “你留下他,是因为他有用,还是心里舍不得” 他诧异我如此直接的问法。 “其实玉熏进宫以来并无做过对不起朕的事情,反之朕却灭了他的国家,逼死他的父母。可朕也没有后悔过,成王败寇,忽兰气数已尽了,余孽更不能留。”他神色复杂的对我说,“除了你,朕这辈子还没对谁手软过。” “你明日要不要出去走走,神色差的很。” 我对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回答反身抱住了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有实感。 又过了三天,我还是出宫了,但好笑的是却不知该去何处。既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想回家。 家我这时才发现,不论如何定安侯府都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再冷漠,再伤人,那也是我在这红尘的维系之处,现在却已经被连根砍断了。 还不如不出宫呢。 这么想着我抬头时才发现自己来到楚家的府邸门前。来不及走,门口的小厮看到了我却已经上前请安了。 “卫公子,我家公子正在呢。” 犹豫了半响,还是进了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该怎么对仁渊开口,以及他会用什么表情看我,可等真见到的时候,我却忘掉了之前想说的话。 不过大半个月没见,仁渊瘦了一大圈,他嘴角有女人蹭上去的脂粉,衣服也没好好穿戴,靛青色纹路的衣领松开,半边肩膀都快露出来了,看起来更有些叛逆不羁。他手持酒杯坐在桌旁,桌上杯盘狼藉,两个艺伶打扮的女子正靠在他身边吴侬软语撒娇弄痴。 看见我,他打翻了酒杯,随即笑着让两个女子先下去。 “今儿怎么得闲了,来来来,不嫌脏就陪着喝两盅。” 看见他那份酒醉的无赖劲,我又放下心来,这家伙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管不顾,现在可还是大白天。 “你忙什么了,瘦成这幅德行。” “能有什么,左不过是家里逼婚闹的。” “要不然你就先定下来也没什么,别为了这种事情闹得家宅不宁。” “你怎么又为这事教育起我来了。”他淡淡一笑,“说起来,我还没祝贺你高升呢,卫老爷子眼下怕要气得剁了你吧。” “我怎知道,”说完我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理他呢。” 放下杯子我发现他怔怔的看着我,而且大概是错觉,他沉沉的眼眸里似乎有那么一丝伤感。 “你想问什么就问,别这么恶心的盯着看。” 他又笑了,却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没有,我没什么要问的,你现在,可比原来成日受窝囊气强多了。” 我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间,发现墙上挂了一把剑。剑鞘是纯白色的,上面镶了一枚半个掌心大小的红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呦嗬,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才见你挂出来” 我拿了下来正准备拔出来好好看看,手里却是一空,仁渊从我手中将那把剑拿走了。 “再好,也没你腰上的剑好啊。”他将剑挂回原处。 我看了看夕狼,笑道: “你也没让我看个清楚,谁知道呢,这么宝贝,莫非是什么小四小五的定情之物” “莫瞎说,那种人哪配。”仁渊脸上的笑意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到了,“本是打算送入的,后来舍不得就自己留下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家子气了。”我见他的表情,想他是知道了实情心存芥蒂,于是冲他点点头,“不打扰你玩乐,我这就回去。” “回去,回哪去”他看着我说,“回到皇上身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爬去睡觉 c血浸山茶 见我表情不对他反而有些释然。 “我可没教训的意思,何况这方面哪轮的到我这个品行不端的人说你呢。”他边笑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 “你也别太过担心了,不论实情如何,哪个活腻了的敢乱嚼舌头管皇上的私事。不信你去看看,一个二个都装的比台上的戏子还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擦了一把嘴角旁蹭上的胭脂。 “仁渊,我” “别说了你,”他摆摆手站了起来,“择良木而栖,我不是那种迂腐的夫子,更何况你做的半点没错,否则任凭被自家人欺负到头上么只不过你别忘了自己为何走到这一步的,别忘了当初的理由。” “理由么。”我喃喃自语。 “你想做的,现在依然可以做到,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像狗一样跟着主子还是找机会自己打拼,只不过有些机会不能找,要等。”他又剜了一眼我腰上的夕狼,“既然得了宝剑,就该下狠心逼自己当个英雄。” 我低头想了想。 “仁渊,谢谢你。” “少来这套,”他眼中终于有了笑意,“认识这么多年,想想已经够酸牙的了。” “也是。”我心中莫名的松快了不少,仁渊真的是一个很能影响他人情绪的人,说不了几句话却觉得自己胸口那块巨石被渐渐移开了。 “凌风,答应我一件事。”他认真的说,脸上再无玩笑的痕迹。 “若要再做任何决定,想清楚,你现在面对的人是羌无国的君王,君王之心,最是善变且无情,不要随便付出自己的真心。” “胡说什么,”我心下一凉,脸上却热了起来,“眼下不过权宜之计,哪会如你所说。” “旁观者清,自从你进宫当差后变了多少,这一劫既然逃不掉,作为朋友我只希望你能平安终老,还有定安侯,虽然说到底也是你爹,可还是小心为好。” “酒喝多了吧,我回去了,你也节制些。” “嗯,是有些酒乏,不送你了。”他说是这么说,却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似乎我将会消失一般。 我转过身离去,没再回头看他。 脖子上明黄色的丝绦不时从领口闪现出来,那上面系着魏光澈给我的泉玉。我忽然明白了莲珊为何不要我送的东西,想珍惜一样物事何其之难,怕其损毁,怕其失落,倒不如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心无牵挂。 仁渊说的时候我虽然一力否认,但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变化。以前床第之欢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满足自身的而已,只要对方是个漂亮女人,事后又不会哭哭啼啼的缠着不放,那谁都可以。只不过一时冲动之后清晨醒来,看着旁边睡着的某个不认识的女人,想着昨夜的荒唐总令我心情变差。 可现在 “嘉远侯,皇上吩咐奴才带您去御林院。”一回去王公公就凑上来毕恭毕敬的说。 跟着他到了那里,远远的就看到魏光澈正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他银色的骑装上绣着寒蝉的花样,表情严肃却又极其符合他的身份,浓黑的剑眉微微蹙着,周围的人全都跪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看着他,我的心里忽然如被针扎般感到刺痛,这个人,晚上抱着我的时候力气大的似乎要将我浑身的骨头都碾碎,相握的手有着不息的热度,现在看着却又离我那么的远,冷如月濯。只要他轻轻一挥手,我们之间的一切就会像燃烧起来的纸片一样灰飞烟灭,什么痕迹也不留下。 “你来了。”他对我点点头,“如何要不要和朕比试一把” “是,随陛下高兴。” 他对我的回答有些不满,但随即又宽容的笑笑。 “等一下你骑雪淮,我们试试谁能先到达前面那棵绑了红绸的白兰树下。” “若臣不慎赢了陛下呢” 他好笑似的看了我一眼。 “你若能赢,可以随便要什么作赏赐。” 规则倒是简单,我看了一下那匹名叫雪淮的马,估计是从塞外运进京的,是好马不假,但恐怕性子不够烈爆发力比不上魏光澈的那匹黑色坐骑。 果然,比赛开始后我始终慢了他一步之地。但我心里已经想好了方法,等快到达的时候,我一个翻鹞子从马上向斜前方跃了出去,由于速度过快一个侧滚后才停了下来。这时魏光澈的马已经迎面疾奔而来,他死命的勒住缰绳,那黑马一声长嘶几乎要靠后蹄站起来,魏光澈自己的也险险被掀下马,到底还是在我身边站住了。 周围的人吓得一拥而上。 “陛下您没事吧” “滚开”魏光澈一鞭子甩到旁边的小太监脸上,直径跳下马来到了我的身边,脸色煞白如纸。 魏光澈素来都是异常镇定,喜恶不露于色的,可是眼下却完全不同,我以为他会上前揍我一拳,结果他却只是一把将我扶坐起来焦虑的问: “身上碰着了哪里,很痛吗” 当看到我手腕的擦伤时,他脸色就更难看了。 “臣先陛下一步到了树下。”我提醒他。 听了我这句话他这才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王公公早就让人拿了躺椅来,小太监们七手八脚的将我扶上躺椅,带我回了山海楼。我本不想一路这么招摇,但脚腕跃下着地的时候踩到小石子扭伤了,阵阵刺痛,与其变成瘸子,还是索性招摇些好了。 果不其然,太医前来诊治了之后,得知我身上多处擦伤脚踝也得修养半个月时,魏光澈看我的眼神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一样。 待太医去抓药,宫人们纷纷退下后,他阴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其实他的手也擦伤了,因为太过用力拽缰绳的缘故。 “都怪臣好胜心太强,一时顾虑不周,害的陛下差点堕马,请陛下赐臣死罪。”我漫不经心的说。 听了这话,魏光澈并没有立刻说什么,已经是夏末了,那株玉兰花似乎错过了今年的花期,都这个时候树下还有着一地的白色花瓣。我倒下的时候黑色发间也沾染上了,魏光澈伸手将花瓣一一拂下,房里一片安静,窗外有着欢快的鸟声啾鸣。 就在我在他的动作里恍然出神的时候,魏光澈忽然环住我的肩死死吻住我,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似乎有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口腔了弥漫着血腥味,他咬破了我的嘴唇。 “你想要什么,非得这么逼着朕。”他的指甲生生掐入我的胛骨,“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要传出去,让人说你是蓄意谋害朕,那恐怕连朕都保不了你了。” 他眼中有着雪亮的伤痛,一向温暖的掌心也变得冷若玄冰。 我反抓住他的手腕。 “陛下自然明白,趁势而为事情总会容易一点,既然陛下明白眼下多有不便,还请陛下恩准臣回自家府邸居住,那本破军十八式,也请陛下还给臣。” “朕说过,有朕在,你无需再练那玩意。” “那为何陛下之前要将它给臣呢” “你要它做什么,学了武功,从朕身边逃开吗”魏光澈大声的说,“也许朕从前可以忍受,但现在不行,绝对不行,朕不愿意再让你离开一步,什么暗人,什么残叶阁,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你只要陪在朕身边就好了。” “可臣不愿意,臣已经如陛下所愿,陛下也该给臣一个报效社稷的机会,而不是将臣如女子一样的圈养在身边。”我异常冷静的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房里的气氛似乎瞬间就要冻结成冰。 “滚,你给朕滚”魏光澈甩袖而走,“你现在就给朕滚回自己的府邸。” 当天晚上我终于来到了其实早已修缮好的嘉远侯府,嘉远侯这个陌生的称呼完全不像是我,不过无所谓,之前我又何尝真的像是姓卫呢。 微微一笑,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小木盒,既然魏光澈把破军十八式还给了我,那这个小东西就能派上点用处了。 打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只半个小拇指甲大小的血色小虫子,匍匐在盒子里一动不动。我将左手食指凑到嘴边,将其咬破,随即将流出血液的手指凑到那小虫子旁边,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的移动着身子顺着我手指咬破的地方一点一点爬进我体内,指尖先是略有些麻痒,随即就没有任何感觉了。 确定它已经完全爬进去之后,我用布条将指尖缠好,又等了半个时辰,开始周转体内的真气。果然,全身的周流开始变快了。 这虫子是南疆来的,名唤三时,三时虫本是毒物且最易被血腥味吸引,但有意思的是它却能够刺激人体内的固原,使得原本储存凝固的能力完全的发挥出来,这样一来就可以跳过一点一点日积月累才能完全打开的六脉,使得内力的修为事半功倍。 当然风险不是没有,三时虫的毒性必须要靠内力克制,虽然某种程度上这样也有逼迫宿主勤勉练功的作用,可一旦受了重伤体内衰竭则极易被三时虫反噬,从精神到体力都不能有丝毫的放松。而且,这世上能将其取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听说用了三时虫的人,没一个能与之共生超过十年。 十年足够了。逼自己到这个田地,我大抵不会再有时间沉溺于魏光澈罕见的温柔,一旁的铜镜里照出了影影绰绰的我,琉璃般的眼睛在光线下有着奇妙的通透色泽,像是即将结束的黑夜里隐约透出的天光,唇上还残有凝固的血渍。 抱歉,仁渊,我想要的,始终就不是平安终老。 作者有话要说:  用眼过度,红得跟兔子一样tat c碎镜流言 大概是魏光澈真的对我不耐烦了,又或者政务繁忙,总之连着七天除了上朝我没再见过他。在朝上,他又成了那个十二旒后面的冷静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0节 王,声音沉稳无波澜。周围的人也许正如仁渊说的一样,即便心中有数对着我也是客客气气的,似乎我从一个副统领忽然变成嘉远侯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父亲见到我的时候总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就如同我是个陌生人一样,可转眼他又会露出和蔼的表情对官场上旁的后进之秀说些什么。 今天散朝的时候,一个年约三十叫霍南山的礼部侍郎的找我搭话。 “恕下官冒昧,卫大将军毕竟是嘉远侯的生父,还望侯爷多与大将军亲近以圆天伦之情,毕竟两位眼下都是国家重柱,也该为下臣们做个表率。” 说起霍南山,实在是个怪人。要说他是愚笨吧,他写的一手好文章,书法更是漂亮得让人艳慕。与中原的方凯年齐名,人称南方北霍。 有了这个名声,他的仕途本该一番风顺才是。可惜,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耿直若钢,虽然忠心耿耿可也实在太不会看眼色,往往随口就是一句话得罪完所有人。也亏得魏光澈惜才,他本人又没什么野心,大多数人知道他的脾气后也就对他的种种行径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看着面前干瘦得像根竹子似的霍南山,多管闲事四个字到底咽回了肚子。 “多谢霍侍郎关心,此乃家务事。” “非也,身为臣子,早已无家里家外之分。” “霍侍郎此言不错,凌风限于年岁此处就远远不及了,回去定会好好思虑大人今日所言。” 霍南山点点头,随即又说了一句: “卫侯爷年纪轻轻就得皇上如此赏识,更该干脑涂地报效于国,旁的流言蜚语侯爷不必太过介怀,想来定安侯也是贸然听信的小人的话,这才与大人疏远了,大人该自行解释才是。” 我有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书呆子,看他对魏光澈的一脸敬仰崇拜之情就知道关于我和魏光澈的事情就算杀了他估摸着也不会相信,真是忠心到盲目的份上了。搞不好他以为我暗地里立下什么不世奇功,魏光澈虽不好明说却因此大肆封赏我。 叹了口气,我只能答复他: “这是自然。” 见他张张嘴还想说话的样子,我头皮都麻了,正好看到许方然路过这里,忙叫过他: “许统领请留步。” 许方然忙上前抱拳道: “卫侯爷。” 由于前不久他还官压我一头,因为这一见礼不由彼此都有些尴尬。 “许统领不必多礼,凌风今日叫住统领是想”我故意停了一下,看了一眼霍南山。 谢天谢地,见此状霍南山终于开口道: “既然两位大人有要事商谈,下官就先走一步了。” 霍南山一走,我见许方然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知道被他看出我急于摆脱霍南山的心思,于是干咳一声笑道: “说起来凌风之前多得许统领关照,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讲话何必如此客气,许大人不嫌弃的话以后彼此之间直呼名字就好了,否则反而生分。” “既然侯爷一片美意,下官自然不便拂逆。”许方然生性豪爽,见我不似做作想了想也就答应下来。 “许大哥今晚要是得闲不如跟小弟一起出去走一趟。”毕竟他比我年长不少,真要大剌剌的叫名字少不得会让人心存芥蒂。 “这是要去何处” “许大哥忘了,上回不是说好了一块儿去麝云坊的么。” “啊,对了。”许方然眼睛一亮,“亏你提醒的好,不过”他仍有些犹豫。 我知他在顾虑魏光澈,主动说: “小弟不过是陪许大哥走这么一趟而已,因着家中有事恐不能陪大哥久坐,还望见谅。” “那是,那是,贤弟自管去忙自己的,为兄也不是第一遭去那烟花之地。”许方然这才笑着答应下来。 等晚上进了麝云坊,许方然搓着手开始不安起来。 “贤弟,你说莲珊姑娘今晚真的会见我们吗” “这个自然,”我故意道,“她眼下尚在梳妆,你要真等不及了我带你去她闺房如何” “不不不,”许方然脸上一红,“莫要唐突了,我等得的。” 这大汉不过远远见过莲珊几次,却是动了真情。我微微一笑,将视线移向面前的姗姗起舞的舞女,琵琶磬声音起,有人唱道: “花朵连畔生,芬芳绕岸整三年,画舫年年过,君不见两岸灯火阑珊,水影映灯月,却有那竹篙搅流颜,船声渺渺过,再不见如花美眷” “听得这么入迷,怎么,比我弹的还好么”有人在我背后轻拍了一下。 我回头一看,莲珊已经打扮齐整,头上插的紫色琉璃坠在灯下一暗一明,有着迷离的光晕。 见她并未因上次的事情恼恨于我,我也就让她一同坐下。 “哪里比的上你,只不过既来这里,总盼能做一场美梦后再走。” 她巧笑嫣然,“你越发爱打哑谜了。” “玩笑话何必深究,”我笑着说,“来,这是掌管宫中禁卫军的许统领,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许方然忽然站了起来,正了神色说: “在下曾在楚公子设宴时有幸见过姑娘一次,不知姑娘” “奴不记得了,”莲珊见状脸色一敛,“还望大人海涵。” 我笑吟吟的拽许方然坐下。 “莲珊怎会记得那许多人,大哥可别见怪,先坐下,都到了此处何必拘了自己。” 这时一个小丫鬟走过来在莲珊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莲珊就道: “对不住两位了,那边的崔公子着人来唤,我先过去应付着一二,晚些再来谢罪,不知两位大人能不能稍等着会儿。” “是是,我自然会在此间等着姑娘。”许方然一口答应,我甚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大哥先随意些,我却是家中有事要先回去了。” “贤弟请自便。”他盯着莲珊一身水绫缎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屏风后面的门外,估计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叹了口气,我也离了席,转了两个弯却看到莲珊在那儿等着我。 “怎么,这会儿不怕崔公子等着急了。” 她用涂了红色丹蔻的指甲戳了一下我的眉心。 “死没良心的,这么久才来就罢了,还带了个五大三粗的莽夫一起来。” “别这么说,他人倒不坏,何况仰慕你许久了。” 莲珊哼了一声。 “不劳嘉远侯给我做媒。” “是么,”我劝道,“我知你心中有数,可怜他一片痴心至少给个台阶下吧,别的倒也不好强求的。我回去了。” “凌风。”她唤我。 我回过头去,她看着我,半响才道: “最近我听了些好没道理的谣言,你你这嘉远侯” 我微微一笑,附近的厢房里传来阵阵丝竹笑声。 “都是谣言,你不必仔细理会。” 走出麝云坊的时候,耳边似乎仍回荡着刚才的歌声: 君不见两岸灯火阑珊,水影映灯月,却有那竹篙搅流颜 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回到嘉远侯府,却发现大哥冷着一张脸在等着我。 “我听小厮说,你去麝云坊了” “真是稀客,”我除去外衫,倒在太师椅上懒懒的说。“这么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拿出兄长的架子教训我” “看来父亲说的没错,你果然不是这块料。” “哦,”我玩把着放在一旁的石榴玉雕,“那父亲认为我是哪块料,我倒是从来不知道。” “我不想多与你废话,父亲说了,让你对皇上请辞嘉远侯一职,理由父亲也想好了,就是”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屑的说,“都不愿亲自来见,居然还要我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真以为我是任他揉搓的面团么。” “你这嘉远侯是怎么得来的,要不要我提醒你”大哥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哗啦作响。 “是做了皇上的入幕之僚后得来的。”我冷然道。 他大抵是没想到我会自己如此直接的说出来,震惊了片刻坐回原位说: “真是无耻小人。” “你知道就好。”我双手枕到脑后。“卫大公子没旁的话说就请回去吧,免得我这污浊地玷污坏了您清白的名声。” “父亲开始说的时候我还劝他来着,”大哥似乎有些痛心的模样,“果然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凌风,既然你不愿请辞我现在就给你两条路。” “啊,还有两条啊,我以为定安侯大人会先挥着他打仗用的剑劈死我再说。” “你不配被父亲用剑劈死,”大哥一脸鄙夷,“第一,从卫氏除名:第二,接受卫氏的家法。” “听起来都不错。” “你还是自请从卫氏除名吧,反正父亲有了这个想法迟早都会施行的。”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侯爵嫡子除名要经过皇上的同意,父亲他又何须让你来问我。”我嘲讽的说,“既然英明一世的定安侯什么都想到了,他一定事先告诉你家法的执行尺度吧。” “长兄如父,”大哥一脸肃然,“你变成现在这样是卫氏一族的不幸,如果你仍坚持姓卫的话,我就代替父亲着人打你八十杖。” 八十大板,果然是把人往死里打。我哈哈大笑,笑的大哥,不,卫尚高变了脸色。 “既然父亲宁愿得罪皇上也要打我泄愤,那我为了躲这八十杖就不姓卫岂不是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坐起身来,我目光森然的看着卫尚高。 “想你连家中的打手都带来了吧,让他们进来,我这就接受家法。” 作者有话要说: c三时虫生 跪在青石板面上,自己额上渗出的汗水一颗一颗砸落于地。 “四十八c四十九” “你要是自请从卫家摘出去,我这就让人停手。”大哥的声音从头等清清楚楚的传了来。 我咬牙蓄力,懒得跟他搭腔。这般下作人的法子都想出来了,也算他有种。 “大公子,您就饶了二公子这一遭吧,说起来这原也不算是二公子的错啊。”言良带着哭音在旁边求着卫尚高,他倒跟着来了,就可惜只会这般哭求,半点忙也帮不上。 “大公子,这,这再打下去人可能就不好了”下一棍子停住没再落下,虽然我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但这般着实打想必是惨不忍睹,以至于卫氏的家奴看着也有些着慌。 “父亲原话说的,他若想姓卫,一棍子也不能少挨了,继续打” 后背从火辣辣的疼,变得到现在像是无数蚂蚁在细细啃噬,连月光也开始如同太阳般毒辣起来。我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保持着清醒,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倒下来。 这时有个小厮跑上前来毕恭毕敬道: “侯爷,楚公子来了。” 仁渊这么晚他怎么来了。听了这话打手们再度停下,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大哥的表情明显不自在起来。 “让他改日再来。” 小厮看了他一眼,又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侯爷,您的意思是” “看他做什么,还不快请楚公子先回去。”大哥语气焦躁。 真好笑,他现在可是在我的嘉远侯府,除了他带来的卫氏家奴,谁会听他的。 “这么大晚上的把人往回赶,卫大公子是不是太绝情了,”没等我吩咐小厮,仁渊已经自己走了进来。 “楚公子,在下正代父亲执行家法,此乃卫门家事,还望楚公子先稍等片刻。怎么又停下了,给我打”出于礼节卫尚高还是对仁渊拱了拱手,接着又厉声对立在一旁的家奴吼了起来。 “慢着”仁渊一声喝断,“卫尚高,就算行刑也该是卫氏族长在此,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就来越俎代庖。” 大哥原本顾忌着仁渊的身份,此刻听他这么说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楚仁渊,少欺人太甚,别以为仗着自己是文华公主的外孙就什么都能管。” “文华公主”仁渊的声音明显带了不怀好意,“这可是你说的卫尚高,凭你一个还没册封的世子就敢直呼我外祖母的名字,真有你的啊。” “” “你说你来替定安侯执行家法,可有根据” “家父亲口对我说的,如何做的了假。” “无凭无据,你轻飘飘一句话嘉远侯就得被你打死么”仁渊怒形于色,“人多称卫大将军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人正直,怎么,凭些下三滥的口舌就要生生打死自己的小儿子这到底是定安侯的意思还是你嫉妒凌风仕途平坦,要借机报复” “我,我怎会嫉妒于他。”大哥气急,“你莫血口喷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想着打死了凌风到时再来个死无对证,随便一个借口就能在皇上面前糊弄过去。” “这明明是家父的原话,你若质疑我不妨去问问家父便知” “就你这德行小爷我才不屑管,”仁渊反倒上前一步,“你已经因为顾家小姐的事情闹成现在这样,打死了凌风,皇上绝不会饶你。” “卫家的事情,皇上何等圣明绝不会贸然出手干涉。” “那你说这话的时候手别抖啊,”仁渊语气嘲讽,“五十几杖已经够意思了,面子够了你还不足,也不看看凌风眼下的官职。皇上要是知道了,定安侯劳苦功高不好发落,你一个不讨喜的嫡长子,随便什么理由整不死你。” 见大哥犹豫不决,仁渊又道: “真打死了,后果可不是卫氏一门所能承担的,你但凡有心,不如将我的意思转达给定安侯,看他是个什么态度,省的皇上大怒之下,你倒成了卫氏的千古罪人。” 他深深吸口气又加了一句: “只要凌风姓卫,还怕不能再回来行刑么。” 等卫尚高终于带着人离开后,我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倒下用手撑住青石板大口的喘着气。 “傻啊你,就这么乖乖挨打”仁渊话没说完,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仁渊,快,快去吩咐这府里所有的下人闭上嘴,千万别让这件事传到皇上耳朵里。” “什么”仁渊不解道,“这不正该让皇上看看,看你这狠如豺狼的父兄都是什么东西,别的不说,万一定安侯下次亲自来找麻烦可怎么办,真要被打死啊你。” “那也得等我伤养好了再说”全身的真气开始由六脉涌出,似乎在滚烫的沸水里煎熬着。 “若是皇上派了御医,定会发先我体内有三时虫。” “三时虫”仁渊大惊,“你什么时候用了那玩意” “也没几天,”我苦笑,“也算是撞上了这种时候,没办法的事。” 他气得大骂,“你活该被卫尚高打死,怎么,就这么想出人头地御医来了正好,要是连御医都取不出那虫子我看你就等死吧。” 我一口气已经几乎快转不过来,只能狠狠抓住他,艰难发声到: “仁渊,算我求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求你帮我一把,那虫子要拿出去,我还能剩什么,我不甘心,皇上他” “你闭嘴”仁渊脸色铁青。他将我扶进屋里坐下又出了去,胸口一阵恶心,想自主运转周气却气力不足,只得由着它在四体中横冲直闯,哇的一声我靠在床边吐出一口鲜血,只觉得眼前花花绿绿一片,身上也不知道是汗还是血迹,粘粘糊糊,这个人难受得像是要炸开来。 喉咙都快冒烟了,艰难的扶着床柱想站起来倒杯水喝,脚下却是一软,顺手带倒了身旁的红木架子,上面摆着的器皿乒乒乓乓摔了一地,在夜里声音格外的大。可是并没有人进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想是仁渊已经交代下去了。 这么一来虽略安心了些,可身体的那份难受却是越演越烈。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游走的真气搅和得挤作一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毕竟内力修为不足,还不会在这一时三刻毙命,熬过这一阵再看看如何,总能坚持下去的。 先让我熬过这一阵,再给我一点时间。 就在我脑壳都似乎要裂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时候,一个人大力将我从地上拽起来,仁渊回来了。 “马车就在门外,想瞒过皇上眼下就不能再待在嘉远侯府了。”他呼吸也有点乱,靠得近了只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似是心急的缘故。 昏昏沉沉已是说不出话来,被他扶着一步一挪上看马车,进去后更觉得憋闷,热气直冲脑顶,我摊在位置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慢慢闭上了眼睛。 有人在死命的摇我。 “凌风,别睡,千万别睡”是仁渊的声音。 该死的,别再摇晃我了,本就已够晕眩。 “凌风,能听见我说话吗快睁开眼睛” 能听见,只是没有力气回应而已,我稍微睡一会儿,躲开这一阵的难受劲儿就好了,别管我,别跟我说话。 “到了,凌风,听见吗” “热”我半天才吐出了一个字。 事实上这已经不仅仅只是热而已,我感觉自己皮肤的每一寸都燃起了大火,那火要将我吞噬殆尽,体内似乎被什么给挟持住了,开始一点点从内部化为焦炭,而后剥落。 咚沙一声,似乎有人把我扔进了月夜下的湖泊之中,一股清亮覆盖了全身,我生生吸了口气,感觉脑内沉沉的乌云渐渐消散开来,僵直的四肢在湖水的温柔浮动下也有了疏散的迹象,越沉越深,湖面上那一点月亮快要看不到了,无边的黑色涌了上来,糟糕 还是超出了自以为最坏的结果,这就要死了吗不行,这让如何能甘心,还有那个人,那个人他不在这里,他在 刚想喊出他的名字,却是猛然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什么湖里,而是坐在在周围满满浮着冰块的水中,冰冷的水漫到了我的喉咙。我茫然了一会儿,现在是夏末,哪来那么多冰的,眼前的景物还很有些眼熟。高耸的屋梁下是长宽约三丈的巨大池水,身下是刻着芙蓉的光华石砖,其水的深浅及装饰明明白白的显示这里是供人沐浴用的,正中间还伫立着一对青铜雕成的仙鹤,有晶莹的水珠从仙鹤的嘴里不断涌出。 想起来了,这里是文华公主消夏用的山庄,幼时我曾随仁渊来过。 仁渊我虚弱的侧身看了一眼,果然,仁渊正坐在我的背后,浸泡在同样冰凉的水里。他冷得唇色都已泛紫,一只手的掌心仍固执的紧紧贴住我的后背,正在一同运功帮我化解体内蒸腾而起的内力。 他的内功明明比起我也高明不到哪去,这般帮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住手”我一急之下之觉得刚刚略有退散的暑热又轰的上升了,气逼呼吸处带着腥甜味,连咳了几下水面上泛起丝丝红痕。 再不控制连仁渊都会被我害死,这么想着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竭力想控制住暴走的真气,终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1节 ,真气被我一点一点逼得收敛起来,像往常一样只走于六脉,但过快的周转加上自身对固原的强行催用导致体力彻底耗竭殆尽,体温变得更高,我恍惚觉得这一池冰水也开始温热起来。 实在难以忍受了,我不由伸出手指狠狠的挠自己,用身体的疼痛来分散这难以抵御的热,感觉上像是将皮肤抓破体内的热气也会有个出口一般。 “别抓。”左手腕被身后的人牢牢抓住,我几下挣脱不得倒溅了自己一脸的冷水。 稍微清醒了些,身子软软靠倒在的青铜仙鹤上,是的错觉吗透过氤氲的水汽看去,仁渊眼中有着难掩的痛楚,和莹然的泪意。 “别抓了。”他声音低哑带着恳求,一道泪痕从他的右眼滑下,无声淹没于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间了,好想来碗酒酿小汤圆 c西风卷旗 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穿得整整齐齐正趴在凉椅上。一想起身,后背就感到皮肉拉紧的剧痛,幸好骨头似乎没事。 “春花遥落何人家,九曲源外蝶纷纷,公子执扇堪若”有歌声从外间传来,还是熟悉的嗓音。 烦躁不堪,我顺手捞起一旁的茶碗砸到了地上,哗啦一声,外间的歌声总算停了。 “哟,有段日子不见,凌风的脾气见长啊。”一个着桃红色衣裙的身影闪了进来,桃红本是艳丽的颜色,穿在这个女人身上却是相得益彰,只衬得她肤色更为白腻,一双娇滴滴的桃花眼,顾盼之间似有无限秋波。 “霞纱啊,你怎么来了。”霞纱也是麝云坊的红人,每次我们去都是她陪着仁渊的,大家也算是相熟。 “还不是楚少爷破费了银子接我们来的,莲珊姐姐也在外面呢,怕你眼下这狼狈样儿相见了尴尬,让我这皮糙肉厚的先来受公子几句冷语出出气。”霞纱掩唇而笑。 “你们也把我想的气性忒大了,”我苦笑道,挣扎了半天终于起了来,可大概是挨打之后就未进颗粒的缘故,已是有些头重脚轻的。 “看来还是楚公子的柔脂膏效果出众,后背打成那样昏迷了三天醒来就可以走动了。” “我昏迷了三天” “是啊,楚公子说他不耐烦在这京城边荒凉处一个人守着个血糊糊的臭男人,这才让我们姐俩过来相陪。” 我干笑两声,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竹帘一挑仁渊也进了来。 “爷,”霞纱对着我谈笑无忌,见了仁渊倒规矩起来,“我先出去了。” 仁渊点点头,霞纱又对我笑笑,这才离开。 我不由看了仁渊一眼,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带着点恶意的玩笑意味,眼神清明,脸上微微泛着酒色,哪里有半点哭过的迹象。 “你那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仁渊一扬眉道。 我可不想照实说出自己的幻觉来被他笑死。 “怎么,这才三四天你就耐不住寂寞急巴巴的把人从麝云坊接来啦。” “这是老太太消夏用的地方,要不是怕你死在面前连我也脱不了关系,谁高兴来这。”他撑了个懒腰,“亏你倒跟没人事一样睡死了几日。” “你若真舍不得霞纱,干嘛不娶回去当妾室算了,反正你也不差这一个。” “啧,这种烟花女子,娶回去一旦从了良可就没滋没味的很了,妙就妙在身上那股风尘劲儿。” “行了,这方面算你是行家,”站了半响我还是坐了回去,“皇上那边你是怎么帮我搪塞过去的” “何用搪塞,”仁渊微微扬起一侧的嘴角,“算你命大,崔丞相的女儿前儿进了宫,一进去就被封为皇贵妃,你想皇后那一家如何能甘心,朝臣们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崔氏一门坐大,这两天闹得正热乎,说起来你爹觉得有辱门风着人打你几十棍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我面上依旧笑着,心下却是冰凉一片,想说些什么不至于冷了场面,却是情急间什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三宫六院何等的正常,更别说本就宫位悬虚,你该不会以为这种事情皇上也要先找你商量吧。” “怎会。”我勉强道。 仁渊看着我,彼此一时都沉默了,半响后仁渊才说: “你眼下虽没什么心思,我还是提醒一声为好,西凉那边似乎有些不太妙,重臣们这几日都聚在军机处,日夜商讨,提拔崔家大概也有平稳眼下朝政的关系。” 西凉我霍的一下站了起来,顾不得后背的疼忙问: “西凉怎么了,小舅舅不是还在西凉么” 仁渊扶住我。 “还在,别担心,西凉只是有些不轨之意,毕竟真打起来输赢都不好说,一时半会还是安定的。周大人不会有事,他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文官,何况真要扣押来使说起来西凉就先输了理。” 西凉人甚是血性,脾气来了哪里还会管什么理,明知仁渊是在说些安慰的话,我还是机械的答他: “说的也是。” “楚公子,这就让他们给拿进来”是莲珊的声音。 “你又何苦把莲珊给搅合进来。”。 “是她自己跟过来的,说是不放心你。”仁渊也似无奈,“这样也好,我想过了,若说你在挨打后又得知皇上要納皇贵妃,因此才不顾身体一赌气到我这儿来作乐,事后听说了周大人的事情这才忙着赶回去,勉强也说的通,也像是你会做的事。 给你用了柔脂膏,七七八八恢复着看起来也没原先那般严重,若有莲珊在,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就更高了,她既然愿意何乐而不为。只不过,到底便宜了卫尚高。” “我如何提前得知皇上納妃这种事。” “许方然却是知道,就当是他泄露的。”莲珊盈盈进了来,身后跟着几个拿着食盒的婢女。“他已经答应我了,来,先吃点东西定定心。” “我不吃,”心情烦躁不已,明知她是一片好意却仍发了脾气,说话间也不分轻重。“你许了他什么他会答应你这种事情,欺君大罪可是会脑袋搬家的,到底明不明白” “我能许他的横竖就那些东西,你不也知道么,”她凄然一笑,“放心吧,他跟了皇上那么久,若无把握也不会应承我。你昏迷了这几日,再发脾气哪里还能支撑得住,这是今早让他们去五湖园采办来的果点,你平素爱吃的。” 在莲珊转身欲走的瞬间,我握住她素白的手,低声道: “抱歉。” “知你不好受,周大人的事情总会有转机的,自己别先乱了阵脚。”她反倒安慰起我来。 我紧紧拽住她的手不放,就像抓住那一缕自己都不明白在何处的救赎一般,魏光澈,小舅舅,卫家,崔丞相这就是我牺牲全部后眼下所有的一切,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现状吗 “等你吃完了我就陪你回去,”莲珊好言道,“好歹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别再违背心意搭理许方然了,总有其它办法可想的。” 她默然,还是仁渊过来打圆场。 “好了凌风,先吃东西,等你把皇上那应付过去想给莲珊赔罪还不容易。”他又劝我,“慢慢的求着皇上,得空了也好照应你舅舅那一家,现在周家人丁单薄,还得你振作起来给他们撑腰啊。” 是,小舅舅只有一房原配妻子黄氏,膝下也只得一女而已,既然因为我已经和父亲产生了隙嫌,恐怕是指望不上别人在这种时候施以援手了。 随意吃了些东西,感觉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我便急着回去,霞纱见状道: “毕竟皮肉伤没好全,太阳还高悬着,这么急着赶回去热毒逼心可怎么办呢” “你少管了。”仁渊不耐烦的说完,随着我登上了马车。 进宫之前我先去了趟周府。 “你送她们回麝云坊吧,一会儿我自己雇车去宫里。” 仁渊还没说话,莲珊已道: “不必担心别人,顾好自己要紧。” 点点头,看着马车从眼前消失后,我转头重又看了门匾上周府那两个大字。 “凌风,到舅舅家来尽管随意些就好。”印象中还有他抱着我走过这里时说的话,那时小舅舅还很年轻,阳光如仙灵般在他亲切的笑容上跳跃着,我曾无数次的想过,要是能生活在周府,生活在舅舅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随着小厮走进府邸,打理齐整干净的外堂总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虽然威严的大宅,屋内的摆设,隐约飘散的墨香,屋后那丛小小竹林和石狮子,无一不彰显着这户人家的读书人气质,但到底开始有了败落的迹象。 我的手指拂过那台子上摆着的雨过天晴细颈瓶,这瓶子本来是一对,后来被舅母不小心打碎了其中一个,舅舅似乎不甚在意,也没再重新放置新玩意,眼下一边孤零零的空着,多了几分萧索的气息。 舅母黄氏的出生简直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不仅仅是出生平常那么简单,她原是随父母逃难来京的流民,因为没有过关的通牒被挡在了城门脚下,正好遇上去青延寺踏青归来的小舅舅,就这么被带回了周府。 不久黄氏的父母病逝了,小舅舅随即摆酒席将黄氏明媒正娶并写进了周氏族谱,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娶亲的时候小舅舅已经二十有五,别说外公外婆,连我的母亲也已去世,不少权贵看重小舅舅的才华愿意结亲均被他婉拒,在娶黄氏之前众人都以为名门周氏剩下的最后一人是眼高于顶,想凭联姻将开始走向权利边缘的周氏给拽回来。 没想到小舅舅的婚姻并没有任何势力的意味,反倒像亲手了结自己的仕途一般,往后八年都当着无甚滋味的太史令一职,每日只沉浸在翻查古书撰写典籍的生活里。 据说小舅舅年轻时策马曾赢了当时忽兰国派到羌无为先帝庆贺生辰的王子,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是如何做到耐下性子,这些年里只将自己关在书笼之中的呢 “凌风,你来了。”舅母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到底看上去有些憔悴。 小时候我总纳罕舅母这般平常的长相是如何吸引舅舅破除门户之见娶她的,但长大后反倒觉得理所当然。有些人,即便一句话不说,她的神态也会让你觉得很舒服,很自在,美人到处都有,但一个能让人一直感到相处起来完全契合的人却是难寻。舅母有的就是那种能让喧嚣平复,岁月静好的温柔气质。 “表哥”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小身影一头扎进我怀里,后背的伤又开始一抽一抽疼得厉害起来。 “不许这么没规矩。”舅母对我歉意的笑着,拉开年方六岁的女儿。 舅舅就只得这么一个孩子,这么想着我心里的某一处也有了些柔软,顾及着伤势到底没抱她,而是握过那小小的手,尽量和气的问: “小瑄近日乖不乖啊” “当然乖来,表哥,你上次说过要带我去游湖的。” “最近日头太大,表哥怕晒黑了小瑄的脸,长大了嫁不出去可怎么办。”我逗她。 谁知小姑娘信心十足的将头一扬。 “不怕,反正小瑄以后要跟表哥结婚。” “你这孩子,尽爱胡说,看你以后想起来羞是不羞。”舅母忍俊不禁,眉头间的忧虑也似松了几分,唤奶奶上前将女儿抱回房里。 周瑄不愿离开,气得小脸鼓鼓的,看着她我有些好笑,又有些遗憾。到底这孩子还是像她母亲的多,并没有继承周家那种让人一见难忘的清雅容貌,看不出太多小舅舅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皇上已经下线好几天了,明天或者后天喂把他召唤出来 c乍暖还寒 “小瑄越大越是长得像我,以后她定会怨你舅舅为何不娶个美娇娘回来。”没想到舅母自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出来。 “舅母很好,小瑄有了您这样的娘是她的运气。” “几日不见嘴越发甜了,”舅母拉过我坐下,见我神色有些不对忙问,“怎么,身上哪里不舒服” “哪里有不舒服呢,坐马车太久身子有些僵而已。”我掩饰了过去。 “脸色不太好看,年纪虽轻平素也要知道保养。” “凌风知道了。” 就这么拉家常般絮叨了半日,我见舅母极力回避关于小舅舅去了西凉一事,便也忍住不提,末了起身告辞。 “有什么难处就着人到嘉远侯府说一声。”临走前不忘叮嘱舅母。 “哪会有什么事呢。” 舅母说着眼圈却一红,终于道: “凌风,你舅舅他,他平素最是将你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若皇上问起了,能不能帮着你舅舅说几句话”她啜泣起来,“我一个妇道人家,既没能给周家添香火,又无得力的娘家相助,是我拖累了世林,他要就这么这么不回来” “舅母别急坏了身子,好歹还有小瑄要照顾呢。”自己的话听着甚是苍白,“今日我就会进宫对皇上提及,不论是打是和,总要想办法先让舅舅回来。” 这么劝慰了一阵,舅母好歹止了泪说: “都是命数,你也别太勉强了。” “凌风心中有数,舅母这就回房歇一歇吧。” 离开周府,我知道自己眼下该做的是设法让小舅舅回来,可看到朱红色的城门时,心里却一下酸盈得要胀破一般,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魏光澈还会若无其事的纳皇贵妃吗 当然会,他是皇上,他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人。 坐在山海楼的回廊里等他,温热的风轻缓的拍着我,虽然后背还在痛,但困意似乎让我好受了些,就在似睡非睡时,一个人俯身摸了摸我的头发。 “陛下。”我头都没抬,继续趴在木雕栏上。 “困了就回里间睡,在这儿吹风是怎么回事。”魏光澈的声音有些劳累后的沙哑,语气寻常的如同我从未离开过这里一样。 终究是不忍,看了看他,这么近的距离,他瘦了,脸颊微有些凹陷,那双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黑色眼眸越发深沉起来。 “脸色这么差,到底被卫尚高打了多少板子”他反倒问我了。 想起仁渊的话,我故意转回头,看着栏下的花草道: “陛下既有了皇贵妃,何必还操心这等小事情。” 他沉默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如何看待这句话,心下一时倒有些紧张。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楚仁渊到外面厮混了这么些天” “有酒有美女,哪个男人不愿意去。” 他蛮横的扳过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于他。 “你是真的介意朕让崔家女儿进宫吗” “后宫不可能无人,臣怎会不明白。”我亦没有回避。 “有什么想求的,先在就说出来。”他松了手。 “没有什么。” “是么,朕还以为你会问起周世林的事。” “皇上答应过会让臣的舅舅平安归来,不是吗”我漫笑道。 “你倒是不怕朕反悔。” “怕,当然怕,可你若反悔,我又能怎么做,除了相信你,我还能做什么” 他看着我,也笑了,带着苦涩的意味,半响他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陪陪朕,今天,就在山海楼住下可好” “皇上,皇贵妃那里已经说好”王公公在一旁低声提醒。 我想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似乎恨不得将我镶嵌进他的身体里,后背的伤口大概又裂开了,有着痛和自虐后的畅快。 “你告诉她朕今日不得空,去啊” “陛下让她进宫,是因为喜欢她么” “朕以前见过茗柔,感觉并不讨厌,总要有人当这个皇贵妃是不是,与其是” 他话没说完,我猛的一下终于将他推开了,一张口,就知道自己又要说些不该讲的。 “既然陛下今日不得闲,臣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我力做镇定的表情定是可笑的很了。 “你的后背怎么了”魏光澈却是一把握住我手腕,眼神闪着危险的光。 “没什么,大概是伤口裂开,挨了几板子的缘故。” “卫尚高,他居然敢这么对你。”他冷却了容颜,“还不叫御医过来” “臣不过是个败坏门风的孽子罢了,陛下何必这般较真。” “我知你心里怪朕,可这些日子,朝中和西凉都不稳定,朕心里不安。” 他笑容里有着深重的无可奈何。 “一听说卫尚高去找你,朕就派人去了,结果到的时候你已经和楚仁渊去了文华公主郊外的置宅,朕想,这个风口浪尖上你躲躲也好。” 这意思我却明白,父亲虽已没了实权,但在军中素来威信甚高,目前镇守塞北的大将军陈震光就是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论眼下是否真要与西凉开战,这个时候总该稳妥些好。 见我一味的沉默,他也停了下来,风开始渐强了,刮过花草发出轻微的唰唰声,我闭上了眼睛,这风,终究会刮往何处呢 “陛下,皇贵妃随身的宫人来了,说是贵妃身子不爽快。” 我耳中听着小太监的话,没有睁开眼睛。 “不舒服就去找御医,朕又不会看病。” 听了这话,我这才抬眼对魏光澈笑道: “这皇贵妃才封了几天,陛下就这般扫人颜面。” “朕心里烦着,她还来使这种伎俩。” 小太监见状忙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陛下既然心烦,更该去后宫散散心才是,”我站起来,“臣也该回去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掌心有着微微颤抖,也不知道是来自谁的。 “陛下这般拽着人不放,是想做什么呢,”我冷酷的说,“陛下想的事情,没有人敢违逆,何必这般委屈了自己,直接下旨不就行了。” “至少,先让朕帮你上药吧。”他叹息一声,“上完药,你再回去。” “皇上既然这么说了,臣当然不敢不从。” “你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朕闹到什么时候,你要什么,朕都给了你,这还不够吗” “是啊,皇上这般体恤微臣,臣怎敢不感恩戴德,想必此番有了皇贵妃,也是为了臣的名声着想做的掩饰,何等感人。”明知这事,半点也不是因为我,却还是用尖酸刻薄的话说着些割伤彼此的谎言。 “” “若陛下还觉得为臣做的不够,不妨再赏臣一个恩德。” “你说吧。” “臣有了意中人,想正大光明的迎娶她过门做侯府的夫人,但是臣眼下名声不大好听,还得请陛下赐婚。” “胡说八道”魏光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桌几。 “陛下息怒。” 除了我,所有人都跪下了。 “你说什么”我的手腕上出现了深色的淤痕,“你再给朕说一遍。” 我毫不躲避的直视着他。 “臣乃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2节 子,娶妻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就算比不得陛下的后宫三千,至少侯府也需要一个女主人。” “你以为朕愿意吗”魏光澈眼睛都红了,“朕的江山,不是能凭一己之心就可以安定下来的,更何况,若朕一个不甚失了这江山,你又会如何看待朕,你心里所想的,难道就只是朕这个人吗” 似乎有一根细微的刺,刺穿了心上那坚硬的铠甲,毫不留情的进入最深处,一动就在里面戳得生疼,话都说到这份上,我索性全说了出来。 “那陛下想要的,难道就是臣吗陛下想要的,分明是这张脸而已,” 我身子有些打颤,一把甩开他的手。 “臣的大哥错就错在太过愚笨,若是刮伤了臣的脸,想必陛下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了臣了吧,既然皇贵妃也算是能入陛下眼,又是出名的美人儿,陛下又何必在这里做小伏低的迁就臣的坏脾气。” “朕就随便说了一句不讨厌皇贵妃,倒引得你这样了。”他反倒放心了一般,表情不再那般阴戾。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心中真正所想,更不知道我的担忧到底来源何处,不懂得我的希求,不明白我的痛苦。说到底他也没相信过我,正如我也不敢信他一般。 我如何真的能相信他呢,这个男人,在我被打得半死的时候,急忙忙的身边又有了新人,之前明明说过小舅舅此去无虞,现在却又一口一个江山为重。 既然是你将我拖进了这片泥沼,那就别让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还请陛下给臣赐婚。” 他的眉头复又皱起。 “你想娶谁” 这个,我却是一路上早就想好了。 “臣求娶太中大夫顾大人的嫡长女为妻。” “你想娶顾允先的女儿”魏光澈一听反倒笑了,“不怕你大哥闹上门” “陛下赐婚,他敢怎么样,何况若真娶了顾小姐,碍于顾大人的面子家父也不敢做难。” “行了,朕会敲打定安侯的,顾允中也算是一代名士,总不能为了让你出气就随随便便毁了人家女儿的一生。” “眼下臣娶亲,是平息流言的最好方法,陛下想朝上安稳,就不该下不了这个心。”我故意道,“陛下好了才对臣有利,横竖都是要成婚做个样子的,不如早些走了这个过场,陛下若觉得对不起顾大人,随便给臣指派一个过得去的大家闺秀也行。” 若真要给我赐婚,我知他还是会考虑顾家小姐,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与大哥的心结,一辈子都不可能善待于她。 果然,魏光澈道: “这事,朕得问问顾允先的意思,虽说顾家小姐名节有损,也不是能随意就能许给人的。” “这是自然。”我漫不经心的想着,顾大人如何会同意自家女儿嫁给和皇上有断袖之癖的人,目的不过是传出来给卫尚高知道。 说起来,魏光澈对我不过也就这种程度而已,自己给不了的,也不让想别人给我,也难怪,到不了帝王手的东西,还是摔个粉碎来得干净。 “既然陛下答应了臣,眼下不妨去看看皇贵妃。” 话音刚落,魏光澈从背后环腰抱住了我,他的下巴硌得我肩膀生疼,后背的伤口在布料的摩梭下更是难受的紧,但我什么也没做。 也许他对我而言就是这样,在我伤痛的时候给我治疗的良药,等快好转的时候再撕裂开来,让我永远都要带着伤留在他的身边,伤口永远都在流着难以凝结的鲜血,一遍一遍回忆自己的不堪。 “别再提其他人,”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至少在朕的心中,从来就没有其它人。” 作者有话要说: c磬鼓难鸣 我一直待在山海楼,没回府里。一直到了第二十五天,魏光澈神色复杂的告诉我,顾大人居然同意了这门亲事。 过了很久我才得知,那日仁渊在送我来了之后,回家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吓得楚府上下乱作一团,敏文郡主还请了不少和尚道士来作法。想想也是,他为了救我在冰冷的水里浸泡了大半个晚上,还耗费了那么多的内力,之后也没能好好的休息,对外则说,是因为与霞纱共浴荒唐失了保养所致。从那以后,每到寒气重的时节他常常会整夜整夜咳个不休,吃了多少补药也没见好。 对着仁渊,我总是那个理亏的人,发现的太晚,离开的又太早。 但我当时,甚至没想到他会有病了的可能,只是沉浸在顾家愿意下嫁女儿的震惊中。 据说顾大人当时就面露难色想推托掉,但太后得知后道“好姻缘难求”,召顾家小姐进宫里口口相传,顾小姐自己就对太后明言愿意嫁入嘉远侯府,顾大人再不情愿挡不住女儿愿意。更何况若驳了太后和皇上的面子,京中的官宦人家谁还敢与顾府攀亲。 太后当真是顺水推舟,估计是想渐远我与魏光澈的关系,情理之中。只是顾家小姐自己愿意倒是出乎意料,我印象中似乎未曾见过她,本想着大概是太后施了手段强压人愿意的,谁知王公公告诉我,当日与太后一起相看的还有不少有品阶的命妇和王妃,顾家也是书礼大家,还没出阁的小姐就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言愿意嫁给嘉远侯,很是让在场的人咋舌。 大概是那顾小姐自己担心再拖下去就真的嫁不掉了,这才急急的表态,女人,还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宁愿不如意,也想着出嫁。自己纵身跳进火坑,估摸着也是个蠢人,倒比那些精明的省事些。 心里不屑,但这事毕竟于我有利,顾允先素来与小舅舅交好,这般联姻,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再看不上我,至少也会在召回使臣的目的上达成一致,小舅舅也一定会满意我的选择。 “你以前,真的没见过那女人” “没有。” 魏光澈衣襟松散的坐在凉亭里,我的头枕在他的膝盖上,风和日丽,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心情开始一点点的松快起来。虽然他昨晚折腾得我浑身都在疼,但此刻闻着周遭浮于鼻端轻暖的龙涎香,握住他指节修长的大手,只觉得安心,并不愿在此刻想些伤神的。 他的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理着我散落委地的黑发,深碧的袖口摩挲过我的脸,痒痒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不知道,没想过,反正已经定下来了,等过两年再说吧。” “是么。”他好像安心了些,“西凉最近似乎老实了,听说他们的三朝重臣赫连黎一力反对用兵,西凉王似乎听了进去,态度也若先前那般目中无人。” “这么说陛下是不是可以将出使西凉的使臣召回来了”我一下坐起来问。 “别这般急,起快了头晕。”他有些心疼的摸摸我的脸,“眼下形式缓和,周世林自己给朕发密信说想在西凉多做停留,一来是多了解些西凉的情况,二来是因为西凉王眼下态度和缓,不免可以和他多攀谈些。当年朕年轻气盛发兵攻打忽兰,选择的时机并不太妥,虽是赢了但多有伤民,近五年内最好避免和西凉开战。” “臣的舅舅不过是一介文臣,留在那又有何用处,”我急躁起来,刚才的心情一下消失无踪。“陛下心中,就这么容不下周家的人吗” “放肆”这句话让魏光澈也变了脸色,“到底是朕对你太过宽容,纵得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我冷冷一笑,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顺着心意就是千万般好言语,稍有不满则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见我这般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咬了牙正了正衣衫也往外走,一旁的小太监陪着小心道: “侯爷这是打算去” “回侯爵府。” 小太监忙跪下磕头求道: “大人这一走不要紧,皇上回头见不着人定会迁怒奴才,奴才死不足惜,还请侯爷想想皇上。” 我一把拽过他,切齿道: “你看看我,现在还是个人吗我要把自己真当个人,就不会在这里了” 放开已经吓得软成一团的小太监,我漠然又加了一句: “徒留在这里惹了皇上生气,你的脑袋一样保不住。” 这宫中,除了皇上,哪还会有什么人,有的,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刚一绕出去,就见到秋棠旁边站了一个男人,赭石色衫子,人瘦弱得仿佛一吹就倒。他正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两仪殿,是用那种说不出的,痴惘抑郁的眼神。那样的表情,连我都能看出其中热烈的缠绵情愫。 赵玉熏果然就是天生的让人看不顺眼。 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半响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回过头,见是我,却并没有太过讶异,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 “侯爷原来仍在宫中。” 这就算是打了招呼。 “赵大人这是在做什么,皇上未必在两仪殿,倒白辜负了赵大人的眼风。” 他却没被我激怒,只是口吻平淡的回答: “这等琐事,不劳侯爷费心。” 这反应倒让人吃惊,之前明明视我为眼中钉一般。 谁知道呢,从忽兰国的小王爷变成如今人人视为下贱的伶人,他要是疯了我半点不会有所怀疑。 既然玩不起来,那就走吧,转过身他却叫住了我。 “侯爷这就要回去了吗” “怎么,赵大人有事要相帮吗”我故意道。 他摇了摇头。 “在下只是在想,侯爷这般怒气冲冲,是不是又拂逆了皇上。” “是又如何,莫不是你打算去告御状” 赵玉熏看着我的脸,似乎恨不能看穿一般,倒没有多恨的样子。 “侯爷这张脸,纵是一般男人怕也难免动心。”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妖治却又带着少年才有有的清澄,仿佛飘落于水面的桃花瓣,很是感染人。我无端端想到,除开他真正的身份,这样的笑容,多少也会令魏光澈割舍不下。 “是啊,托了容貌的福,赵大人恐怕一时半会对付不了我,心里必是不怎么好过吧。” “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在下什么也不会做。” 明明是个细作,这种大话也能说得出来。 “与侯爷不同,玉熏只盼着皇上能万事顺遂,此外一律无求。即便陪着他的是旁人,那又如何呢。” “赵大人真爱打官腔,倒听得人脑仁疼。” “卫凌风” 他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且眼神无一丝畏惧。 “皇上一直过得并不轻松,我原想自己能给他些慰藉,但他已经迷上了你,这样也好,真的很好。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他待你的一片真心就算为了一己之私,皇上这样待你,好歹该多少替他着想才是。” 他眼角泛着些厉声的潮红。 “什么是真心”我一步跨出,面无表情的问了出来,他有些张口结舌。 “我告诉你,所谓的真心相待,不过是在一块儿的时候生死相守,心中不存他人。若是有过这份心,哪怕结果终究不如人意,也不算白相识一场。” 他愣愣的看着我。 “既然是九五之尊,哪能生死相守,又如何不会后宫三千。” 我残忍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你那不合时宜的真心,说出来不过令皇徒增厌烦罢了。” 说罢再不回顾,直径走了。 “卫凌风,你想不想知道皇上为何待你不同,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有着上等的容貌吗你有没有想过” 我没有放慢脚步,他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小,逐渐听不到了。 这样的想法,有必要吗纵使知道又如何,难不成我还会妄想他久久远远的像如今这样待我等哪天他厌烦了,我恐也是大限已到,不如不要去计较那些来龙去脉,乘眼下有能抓住的肆意一回,彻底烧成灰了才好。 倒是赵玉熏,我真没想过他已经一头载得这么深,又或者是他明白自己被发现了,想做个样子求魏光澈放过于他倒是一出美人计,可惜词句太熟烂,提不起人兴致。 回了去,我刚换上常服,就有人来报卫尚高来了。 “已经连着来好几日了。”小厮告诉我,“每次都等到天黑透方走。” “好啊,让他进来。”我与顾小姐婚事已定,现在就算是父亲怕也不敢随便扫顾家的颜面刁难于我了。 卫尚高坐在那里许久不开口,只是死死握住手中的茶碗,握得指节都发白了。 “不知父亲派大哥前来有何事”故意拖长调子将一句话慢慢说出。 “与父亲无关,是我自己有事要问你。”他倒是想什么说什么。 “大哥有事要问,凌风自然不敢不答。” “我问你你,你是何时想到要去顾家求亲的” “什么时候呢让我想想,啊,对了,”我嘴角微扬,“大概是大哥代行家法的那一天吧,想着若有家室,即便被打死也有个选棺材的人。” 大哥的脸色唰的一下白的跟涂了蜡一般。 “你想怎么样,要怎么样你才会去退婚,要我给你跪下,还是要我让出嫡长之位” “大哥说笑,我已经是嘉远侯了,你那嫡长的位置早就没甚用处,说到跪下”我用指甲弹了一下手边的美人瓢,发出“叮”的一声清脆传音。“可千万别,我怕父亲真当我欺负你呢。” “那你是一定要娶顾家小姐了”他拳头握紧。 看他一眼,我徐徐道: “本来呢,顾大人不愿意也罢了,可挡不住顾家小姐自己愿意嫁给我,拂了太后的面子可不好,大哥该明白我的苦衷才是。” “胡说,玉晴怎么会自愿嫁与你这种名声的人”卫尚高怒声道,“定是你中间使了手脚。” “那你自己去问问啊,看是不是我用了强。”喝了一口新泡的龙井,嗯,唇齿留香。 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下那舒展的口感,我忍不住想讥讽于他。 “啊,我说错了,人家怕是没法私下见你,毕竟已经订亲的女人,名节最是要紧,再者,她怕对你也没那个意思,否则你之前闹得那般怎么人家连句话都没透出来呢” “我早已不奢望能娶她为妻,可也不能容忍她嫁给你这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早晚温差大的人不感冒都难 c堪破姻缘 “我对这种名节有失的女人其实也没多少兴趣。”斜斜扫了卫尚高一眼,“不过摆设而已,倒是你越发有意思,还真为了个女人来我这大闹,怎么,之前是有辱门风,现在是什么” “玉晴与别个不同一切都是我之前太过鲁莽,与她无干。” 我本以为卫尚高已经长得够难看了,真是想不到,这幅痴情的表情会让他变得更恶心,除了比我早几年出生以外,他还真的是一无是处。 “她是倾国倾城还是才艺惊人,都没关系,总之她眼下愿意嫁,我愿意娶,连父亲都没说什么,你来了又能如何哦,对了,”我满心的痛快,只差点没笑出来,“你杀了我,顾家小姐不就无虞了,如何,要不要赌上你的前途和我的命,救那个什么玉晴” 卫尚高手一抖,茶水荡了他满手,那水顺着他的指缝下坠,一滴滴溅在衣服上。 “如何,”我将声音放低,低至他几乎要听不清。“若不杀了我,搞不好你的玉晴之后就要过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你既然明白我的性子,难道忍心看着她日日受尽折磨,还要忍气吞声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当的一声我将一把短剑扔到他面前。 “捡起来,杀了我”我厉声道,“她不是你最看重的吗她不是比你自己还重要吗那就不要再想什么仁义道德手足情长,此刻你不杀我,日后每次家宴相见,我都会让你后悔今日的决定” 卫尚高一下站了起来,两眼发红,那柄短剑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很好。 “虽然你的武功连路边的醉汉都打不过,但总杀过人吧,哦,不对,卫大公子为人方正,哪里会胡乱杀人呢,可如今你不杀我,就等于害死顾玉晴” 我抓住他的手将剑尖抵在自己的胸口。“怎么,只要用力往前一送,你厌恶的弟弟,你爱的女人,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了,既然用家法打死我你不怕,亲自动手也没什么大区别。”我松开手,看着他保持同一姿势用剑指着我,“你从来就和父亲一样厌恶我,是个男人的话就该乘此机会杀了我,成全你自己的私心” 哐当一声,断剑掉在了地上。卫尚高的手抖得如同筛糠子一般,他面如死灰,不断的说: “不,不行,我不能这么做,不行,玉晴,我不能” 终于忍不住了,我大笑出声,那笑就似乎连我也即将发狂一般。 “卫尚高,你这个窝囊废,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这一辈子,都如同别人手里的傀儡一般,永远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顾玉晴,她日后知道一定恨你,恨你话说的好听,实则才是让她不幸的真正缘由” 卫尚高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他只顾在我肆意的笑声中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真是快意,我付出了那么多也不过眼下如此,他又凭什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这么做并没有好处,但既然我对自身都已是无所谓,地狱那么大,何妨不让里再多一人呢。 “凌风,你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晚上我去了麝云坊,莲珊对我这么说。 “你不也变了,变得更美了。”我轻掐了一下她光柔的面颊,长夜漫漫,我不想一个人待在空得生凉的侯爵府里。 “少胡闹,”她拍开我的手,“你那府里,都是新来伺候的,顾虑不周也是常有,不如你回去将芸嬷嬷接来,她想必也是愿意的。” “芸妈妈年纪大了,有她没她一个样。”我倒在绣着春花的冰凉靠垫上,只觉得疲惫非常。 听我这么说,莲珊忽然抱住了我,她从未忽然这么热烈过,我倒有些被吓到了。 “怎么了你”我柔声问,“可是近来有不顺遂的” 她头搁在我肩上缓缓摇了摇。 “我只是觉得很安心罢了。” “安心安心什么。”我越发摸不着头脑。 “凌风毕竟还是如原来一样,”她的声音有些发闷,“不叫芸嬷嬷来,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朝不保夕,怕连累了她对不对,毕竟皇上的心思谁也猜不准。” 她松开我坐正了,用衣袖试了试眼角,随即嫣然一笑。 “我怕的是,这世上挂念的人越来越少,终究会令你变得面目全非。” “” “不过还好,人总有天性,哪怕你再不顾一切,也不可能放下所有的。” “你今日好没意思,尽说些傻话。” “不过是心里不安罢了,”她正了正头上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3节 金簪,“你这人,固然不爱惜自己,哪怕是心中真有所爱,也不过是一味躲避罢了,寄心于你固然痛苦,可你自己于心爱之人,又何尝不痛苦。这些日子,我常担心,你心里那份放不下,终究会逼着你毁了自己的一切。” “那你可不是多虑了,我哪有放不下之人。” 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你真打算娶顾家小姐” “哟,吃醋了”我打趣她。 “心里却有难受。”没料到她居然应了,“很可笑吧,虽早想到会有今日,可还是” “我又不是不来了,”我执过她的手安慰道,“也是门面功夫,哪里就值得你这样。” 谁料她道: “不是那么个意思,我从很久以前所望的,不过是盼你能娶得自己心爱之人,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无根浮萍一般。” 握住她的手渐渐松开了,也许有些事真的不用挑明彼此也能明白,自从和魏光澈变成了那种关系之后,我就再没真的碰过莲珊。 心里那份无谓的牵挂,傻气的执念,也许,我永远不会说出而是就这么带进棺材里吧。 三日后,太后召见了我。 太后保养固然得当,看着也就三十许人罢了,衣着不见奢华,脖子上一串佛珠很是显眼,倒不如想象中来的骇人。 她让我抬头的时候也是一愣,半响微笑道: “哀家还以为又见到琳琅了呢。” 对于我和魏光澈的事情,她想必知道,却只字未提,只问些家常话,并没有刁难的意思,大抵是一国之君即使有几个男宠,只要于政无碍也就不妨。 “今日见到你,真是令哀家想到从前了,”说到后来她干脆招手让我在她身旁坐下,“你的哥哥姐姐们长得都没有你似琳琅,以前哀家还觉得有些遗憾,定安侯想必也是经常对你提起你母亲。” “家父想必是太过感伤,并没有提起过。” “是么,这倒是让人讶异,多半是不忍心回想吧。” 不知道是我多心还是太后在宫中生活多年,早已不会轻易流露情绪,虽是这般说,她看起来并没有真的惊讶。 “你可曾见过自己母亲的画相” 我点点头。 “臣曾经在家父的书房中见过两三次。” “哦,想必是那扑蝶的,还是当年你祖父千里迢迢请来中原的名画师所画呢。” “臣看见的那幅,是家母于江中画舫上的。” “是那一幅”太后这回倒实实显得讶异了,“你父亲将那一幅挂起来了” “不过挂了月余而已,后来臣就没再见过。” “哦,那幅倒与寻常的不同,且是作画之人看过之后回去按着自己的记忆画出来了,难为了倒与真人也不差什么。” 我想了想,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想必臣眼睛的颜色,也是从家母处得来的” 太后一愣,随即回答: “这是自然了,为何这么问” “不,臣也不过是一时想到而已。” 说是这样说,我心中却隐隐不安,似乎自己的思虑中遗漏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有什么未明白的东西正在前方虎视眈眈等着我一脚踏空。 “顾家的嫡长女,容貌虽不是那般出名,但也甚为秀丽,”太后话锋一转,“比你大了一岁,但为人是个稳妥的,看着也很是相配,毕竟你大哥曾娶过亲,虽然前一个损了又没留下子嗣,说起来还是不好听。顾家的女儿固然都是好的,你也是个有福的。” “是,还得多谢太后有心成全。” “哪里是哀家有心呢,”太后笑着用茶盖拨了拨茶叶,“倒未曾想到,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还有这般胆识,日后料理偌大的侯府也必定不成问题,你之前可曾与她见过面” “太后严重了,顾家小姐素日都在深闺中,臣如何能轻易见到。” “眼下定了亲,倒不必那般拘谨,虽然是哀家和皇上给你做的主,你也该多去顾府与你未来的岳丈多攀谈才是,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我一时有些拿不准太后的意思,直到她又加了一句: “顾家的小姐也满十八了,虽是已经定下来的事到底女儿家不宜耽搁太久,且不说顾家下面还有一个小的等着出阁,就是子嗣上也是年轻些更为容易。” 正说着,太后的心腹女官上前低声道: “太后,皇上来了。” “哀家又不会吃了嘉远侯,他这般放不下心。” 这话我听着也觉得尴尬。 魏光澈一进来就用极锐利的目光扫了我一眼,随即对太后请安。 “行了,平时也不见皇上这般勤快的来看哀家这种老婆子,这会子大中午的倒来了。” “母后何必这般赌气,上回皇后亲手做的荷叶冻儿臣尝了觉得很是解秋燥,就命她今日做了拿来想与母亲一道再用些。” “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你也别成日的让她做这些事。”太后拍了拍我的手,慈祥笑道,“故人之子犹胜故人,好孩子,和你说了这半天话哀家高兴的很,也替琳琅高兴,今日就先回去吧,哀家之前叮嘱你的别忘了就好。” 我答应着,也不敢看魏光澈,磕头后就退下了。 出了太后的寝宫后我却有些犯难,魏光澈想必是有话要问我的,可既然太后已经如是说了,再去山海楼被她知道可不大好,想了想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先回府里再做打算。 晚上沐浴后散发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我伸出手挡住那轮明月,再松开透过指缝去看,影影绰绰,想到自己的举动毕竟太过孩子气,还是将手放下了。 太后的意思,是叫我尽快迎娶顾家小姐吗其实早晚些都是一样的,只是这般被人迫着亲近心里有些抗拒,不,不是因为被人催促的原因,是我的原因,原以外还可以拖个两三年之久,现在迫在眉睫的才忽然发现,我不想娶亲,不论是谁。 嘉远侯夫人,我不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我所想的不过是 一个激灵,我站起来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勉强压下到了唇边的名字,心又痛楚了起来,为什么人总是看着那永远得不到的呢。 莲珊说的没错,我确实变了,而且是不受控制的改变。可这种毁灭c激烈而又挣扎忘我的改变之中,又有一丝颤抖的,仿佛偷取而来的飘忽幸福,让人饮鸩止渴般欲罢不能。 不知在花园里站了多久,察觉到有人进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回头。院子里红色的天竺牡丹一捧一捧开得正盛,黑如深井的花蕊陷入深红的花瓣中间,盯的久了有些晕眩。那个人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轻声道: “这么晚了还站在这里,小心着了凉。” 我忽然转身抱住那满身隐秘香味的人,死死抓住他,就像想让那镜中花在面前鲜活而出一般,脱口说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句话: “陛下,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再也不要回来。” 那个人原本也是抱住了我的,听我这么说的时候却浑身一颤,慢慢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冻得瑟瑟发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吃冰酸奶 c凋若梦境 我等了许久,等得自己的心冰凉彻骨之后这才松手抬起头,笑道: “陛下如今越发开不得玩笑了。” 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问: “你刚才说的,可真是心里所想” 我不会看不出,魏光澈这么问我的时候,那双濯如黑日的眼睛里有着多么深重的矛盾与不忍。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没有耻笑于我,这也许就够了。 我抓着他的手指,尽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当然不是,陛下若随臣离开了,臣的前途可怎么办才好呢,臣想要的,不过是能立下比父亲更大的功劳,让人不敢小觑。” 他表情没变,眼神里的灼热却随着手上的温度一点点冷却了下来,半响他一把拽过我,重又将我拥入怀中。 “有朕在,你不必担心这个。” “嗯。” “别乱动,就让朕再这么抱你一会儿。” 两个人不知站了多久,我终究还是推开了他。 “陛下深夜前来不宜久留,有什么想问臣的,就尽管问吧。” “还是先回房里吧,手都冻冰了。” 回到里间,他忽然问我: “可有酒” “你想喝” 他点点头,我也没叫人,自己去拿了罐竹叶青来。 “怕是喝不惯吧。” “无妨,就当尝尝鲜。” 原以外他只是浅尝即止,谁料喝得这般急,一杯见底后他自己又倒一杯。我也不作声,半响后他眼角有了一抹红色,我拦住他。 “陛下,少用些吧,一会儿宫路难行。” “难得到你这一趟,明儿不定会被那帮老顽固说成什么样,朕不能白担了虚名。” 既然拦不住我也就随他去了,这回的竹叶青绵劲大,我就喝了两盅已有些晕晕沉沉,一只手支住头看着魏光澈一眼不发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大半瓦的酒没了踪影,那个晚上他固然没有回宫,却也没再问我什么。我们同榻而眠,他从身后抱住我,就像抱着什么易碎之物般小心翼翼的。 “你小的时候,就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着他说这话时似乎带着微笑。 “臣小时候” “朕是说,我是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 “臣不记得幼时见过陛下。” “你当然不记得了,可我记得很清楚啊,”他的手紧了紧,“漂亮得就像用瓷器做成的,黑色头发下那双眼睛如同从水底仰望上面时看到的碎冰一样的光。” “陛下太夸张了,幼时人的眼神都要清澈一些。” “没有哦,真的是好漂亮的孩子。” 他的确喝多了,略有些沙哑了的嗓音带着低低的温柔。 “知道你是男孩子之后,奇妙的是我也并不觉得遗憾,本就完美的人,不论男女都是好的。” “” “那时我已经十八岁了,却对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动了感情,你听了会不会觉得恶心” “不会。” “那就好,”他有些满足似的,在我的后颈处烙下了一个吻。“我还以为,这份感情会被一辈子压着,永世不能翻身啊。” “陛下想要的,总能得到。” “你是特别的,只有你才是特别的,凌风,别离开我,求你别离开我,既然已经得到了,再失去不是更残酷吗,可是造化弄人,就算是天子又能如何,为了王位,我已经丢掉了太多的东西,再也输不起了。” “臣从没想过要离开陛下。” “那就好,”他似乎又在笑了,唇齿间的气息试探似的在我肩后轻触,“我的手已经沾了那么多的血,不想再沾上你的了。” “如果臣离开陛下,陛下真的会杀了臣吗” “当然啊,我一定会杀了你,然后将你埋在你我日日都能相见的地方。” “如果臣不想死呢” “” 我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的躺着,出乎意料,他的眼中竟然浸了泪水,黑色的大眼睛没有往常那股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有的,只是害怕。 “如果凌风不想死呢”我重复道。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翻身将我压至身下,低头对我轻声说: “那你就杀了我吧。” 他的头发与我的头发纠缠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我说的是真的,杀了我,你也活不了,我们一起上路,是不是就不会感到孤独了”他将头埋到我肩上,“我不会让你孤独一人的。” 皮肤上感觉到他眼眶里涌出的滚烫液体,我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条无边的长长黑色隧道,出口那最后一道微弱的灯光,渐渐也消失了。 “别害怕,只要乖乖的,朕是不会杀了你的。”不知道是不是我也喝多了,只觉得他的声音远远近近,且又从“我”,变回了“朕”。 “朕的手上已经染满了血,你闻,多么重的血腥味,你会讨厌吗” 他将手凑到我鼻端,可那只有龙涎香的气息,连酒味都盖住了。 “真的有哦,”他确定似的说,随后补充了一句话。 那句话打破我今晚所有的绮梦,一下子清醒过来。 “自从朕十三岁那年杀了父皇之后,熏再多的香也盖不住身上的血气了。” 他眼中的那个我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红晕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你在怕什么”他又笑了,嘴角一道月牙般的小小弧形,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很开心。 “朕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答应过的话可不能忘记。”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他,他又开始吻我的唇,炙热的似乎要将周围无关的一切都燃尽,抱着他,开始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第二天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既然太后都那么说,早晚是一样的,你也尽快去顾允先那儿把婚事定下来,总要赶在正月前把事情办了。”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却还是答应着: “臣知道了。” 魏光澈固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这点我当然心知肚明,君主到底是何种人,官宦子弟没有心里不明白的。可弑父毕竟不同。他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不过大梦一场罢了,无论是他的深情,还是我的真心。 他心底有那么多于常人无法负担的往事,我于他而言,也许迟早会变成其中一抹红色的血迹,但握着胸口的龙泉玉,总觉值得。 我才是疯了的那个吧。 去顾府的路上,窗外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路上的人们纷纷找地方避雨。我坐在马车上,一旁小心伺候着的是言良,今天一早他就被人遣来了。 “父亲让你来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回二公子,哦,回侯爷,小的好些日子没见到老爷了,是云姨去说的这事,这才让小的来的。” “嗯。”我微微阖上眼。 “芸姨还让小的带话给侯爷,说是有空也回卫府看看。” “看什么父亲根本就不想见到我,你不是不知道。” “侯爷好歹也是老爷的亲骨血,这” “你这笨脑子,什么时候才能长进。”我横了他一眼,“自我被封侯后,他可踏进过我的府邸一步与其说是被我气急了,不如说根本想当作没我这个儿子。也是,我坏了他的计划,最后一点价值也没有了,还有什么用。” 言良显眼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 “行了,既然你人都来了,以后也别再回去。既然给我当了那么些年的差,卫府哪里还有你站脚的。” “是。” “想必你来之前也是跟府里的人有几分好交情的,可知卫尚高怎么会迷上顾家小姐的应该没怎么见过面才是。” “小的在卫府的时候听大公子的小厮说了,是去进香的时候见到的。” 原来是借这种机会,难怪。 “说是那日顾家小姐进香后去院里的千流池喂锦鲤,结果不慎落了水,是大公子路过救了她。但说出去不好听,在场的又没几个人,直到闹出退婚的事情之前,也就没传开。” “救人啊,还真把戏文里的故事当真了。”我百般无聊拨弄着那块龙泉玉,“然后就看上人家了还真是易动感情。” “小的听说那顾家小姐进退有礼,即使在那般狼狈的情况下也是行礼如常,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无趣,卫尚高自己已经够一板一眼了,没想到他看上的女人也是一个德行。” “顾家小姐,是以德容著称的。” “是啊,怎么都好。”伸个懒腰,“能撑台面当然更好了。你在卫府,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关于西凉方面的消息,毕竟父亲战事上的消息比旁人更灵通些。” “侯爷您这问的让小的该怎么回答,老爷的事别人如何敢打探,小的还想多活两年。” “那有没有小舅舅的消息” “小的听老爷的跟班善雁说,周大人给老爷写了封信,但是内容就” “不知道内容你还不如不说。”我皱眉道。 父亲知我要娶顾家小姐,却什么动作也没有。反常倒说不上,估计对我的婚事他本就不想管,但抢走了兄长的心上人,于家于族都是不合适的,他倒是不介意我和卫尚高结仇。 父亲他 “言良,前一阵登山祭祀的时候我没去,父亲可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啊,倒是大少爷想叫人进宫传个话,毕竟卫氏全族都在,几位老太爷面上怕不好看。但老爷说人在皇上那儿也是没有办法的,拿俸禄的本就该万事以皇上为重。大公子这才作罢了。” “嗯。” “不过”言良挠了挠头,“我听见大公子对老爷说就算父亲定了心,好歹请看我的面子,叫凌风回来。” “这话什么意思” “小的也不明白啊,只是大公子刚说出口,老爷一下就变了脸色,吓得我们一众人都跪下磕头,大公子也就没再提了。” “这样。” “侯爷您可千万别说这事是我露给您的,芸姨要我保证不说的。” “少废话,这种没头没尾的事我说给谁听。” “侯爷,其实其实芸姨还让我告诉您不过,小的说了您怕是不爱听。” “你不过是个传话的,我也不至于迁怒到你头上,有什么就说” “是,芸姨让我劝您,对大公子好点,顾家小姐那事最好,呃,最好不要因此跟大公子闹僵。” 言良说完自己都是一副很没底气的样子。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芸妈妈不过怕我万一想回卫府连个搭台阶的人都没有,可我不会再回去了。”捏紧拳头,心下作恨,“父亲从未将我当一回事,真要有了难处,难不成我还会指望他来救我么。” 本不愿这么想,可再一叶障目事实就是如此,视若无物那么些年,为了大哥毫不犹豫将我推出去,后来见事情不成就对我再无一丝兴趣这已足够齿冷。 为官这么些年,父亲怎会不知一个男人以色诱君的下场,从来都是不得善终。不像女子,再残酷,至少也是周遭所能容下的。眼下周围人对我不敢如何不过是怕魏光澈而已,我何尝不知他们都在等,一旦魏光澈对我失去兴趣,周围那些伪君子定会把我活剥了。 父亲连一个美梦都不愿给我留下,我又怎能再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 c且转洲头 见到顾大人后,他的反应和我想象中不差什么,阴着脸,说着些不咸不淡的话。顾夫人坐在一旁一直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4节 开口,只是用手绢不断擦拭着已经红肿的双眼。 就跟自家女儿要被送入狼窝里一样。 “太后有心了,既然官媒已经核过八字,就去定下日子吧。”说到这里,一向持重的顾大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是,小婿这就去准备。”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点了点头。 起身准备告辞,顾夫人忽然开口了: “侯爷,小女蒲柳之质,日后若有不周的地方,还望侯爷多包涵,至于周大人的事,我家老爷也会尽力” “够了”顾大人一声喝断,“无知妇人,胡说些什么。” 他看向我,有着决绝的神态。 “嘉远侯,这场婚事你我两家心知肚明,本来,就算是太后的懿旨老夫也不愿将小女这般下嫁,但玉晴在老夫门外跪求了整晚,可见她是真心仰慕于你。既然她心甘情愿,老夫也不求你待她如宝。” 顾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嗓子已然有些哽咽。 “只要你能给她一世平安,老夫也就知足了。” 我心下了然。 “岳父放心,官场险峻,小婿年纪又轻,若真遇上什么难跨的坎自会将顾小姐送回本家,不至于牵连于她。” 他点了点头。 “老夫与周兄互为同僚多年,素来佩服于他的见识人品,就算没这门姻亲,只要是他的事情老夫自当尽力,这却不是为了讨侯爷的好,还请切切记住。” “这个自然。” “不过侯爷还得有个心理准备,羌无和西凉如今表面上并没有如何交恶,西凉王不发话,皇上也不好贸然把召回使者,否则倒像有什么顾忌似的。本来周兄不过一介太史令,可西凉的赫连黎对其赞赏有加,至今不放人怕就是他在其中作梗。” “是,谢岳父提醒。” “老夫也写信劝过周兄,再这么拖下去,即使平安回来了,皇上那里怕也是” 心中一凛,是了,万一魏光澈对小舅舅的迟迟不归起了疑心该如何,不,就算魏光澈不怪罪,有了赫连黎的欣赏在前难保御史们不会以里通外国的罪名弹劾舅舅。 可是以小舅舅写给皇上的密报来看,他现在是一心想要争取和谈,并未替自身打算过。 自他去了西凉后,连封信也没来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失望太过,再也不想见到我了。那也无妨,他于我而言永远是真正的亲人,是陪了我那么些年,唯一将我视若珍物的血亲。 我已经缺少了太多常人所拥有的东西,不能连他也失去。 必须让魏光澈强行召他回来。 “别妄想了,皇上最是分得清公私,他能封你个嘉远侯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更何况那也是为了敲打你爹别手伸得太长。”仁渊听了我的想法后直接了当的说。 我们两个坐在楚府的亭子里,面前摆着酒和齐备的小菜。仁渊舒服的靠在湘绣软枕上,一身青石色长衫,上面绣着银线桂枝,更衬得他唇红齿白神采奕奕。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直当的去问。” “那你打算如何” “我想着让皇上另派人去将小舅舅换回来。” “派谁” “霍南山” “那个竹竿”仁渊眼珠一转,露出尖尖的虎牙笑道,“怪不得找上这儿,原来是指望本公子帮你下套。” “除你以外旁的人我都不放心。”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如何答谢我。” “我帮你去把霞纱赎了来如何” “霞纱”他笑容浅淡了下去,“那你怕是晚了一步,我娘已经派人将她遣送回原籍,不许她再踏足京中。” “什么”我手上的筷子一抖,“为何如此。” “也不为何,前些日子玩得太疯,生了点小病,我娘就把气出在霞纱身上。” “这就是胡说了,你之前折腾得何等厉害,敏文郡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这次非要跟霞纱过不去。” “哎呀你怎么这般啰嗦,都快赶上院子里的嬷嬷了。”仁渊移开视线,“我私下派人给霞纱找了户殷实人家当续弦,又许了不少银子,也不算亏待了她,更何况一直在麝云坊算什么了局呢。” “这到底是” “好了别提了,”他似乎又恢复了原来的情绪,灿烂一笑,“你是来求我办事,还是来追问我私事的。” “罢了,当我没问。” “这就是了,崔南山自己应该愿意,他那种人恨不能诏告天下自己的忠君之心,派个二愣子去恶心一下西凉王也好,反正那边现在是软硬不吃。” “不过两国的局势” “别傻了,这种大事如何是小小节度使可以决定的,大多不过是定下来以后当台阶用而已,既然西凉王一时半会儿想不清,那台阶先撤回来也是应当。皇上必是也在犹豫,总存着心想着也许可以靠着你舅舅的才能,时间一久发现其中什么关节也说不定。” “本就是没影的事,皇上应该也不会如此执着。” “我自会想办法策动霍南山,可御史那里还得找顾大人帮忙,这事,说严重了不好,轻描淡写了怕皇上也不会当一回事。” “这是自然。” “兵行险招,说不定是一步妙棋,不过凌风,万一走过了后患可不小,你可曾想过安心等着才是最稳妥的,看你的面子皇上心中也该有数。” “你真觉得,我可以信他” “” “这就是了。”见他难得的接不上话,我也笑了。 “眼睁睁候等着别人将自己想要的还回来,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且那万一的后果是我承受不起的,若皇上对我有哪怕一分顾虑,舅舅定能回来。若皇上毫不考虑我,那依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舅舅也九成要遭。我不过是迫使皇上在提前下决定罢了,免得等到他真起了疑心,骑虎难下。” 一口气饮干杯中的酒。 “当然,万一走错害死了舅舅,我也不会独活。” 仁渊先是一惊,随即了然道: “是了,依你的性子必是如此。” “我说这话,并不是一时冲动。” “当然,连我都明白的事,皇上如何不明白,你就放心好了。” “你倒不责怪我行事偏过。” “为何要责怪,”他从腰间取下晶莹的绿玉笛,放在嘴边试了试音。“你我都是同路人。” 悠悠的笛声似被抛向云霄,我想起来了,小舅舅曾说过,人心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会因为他人痛苦煎熬,如万刃穿心,可若心底没了那可牵挂之人的话,茫茫人海中活着也等同死去一般孤寂茫然。能给予永世之痛和生之喜悦的,只能是对他人的牵挂。 不知道小舅舅为何要说这种话给自幼性子冷淡的我听,但我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带着深深的无奈,却非常温柔,似乎回想到了昔日那些或美好或遗憾的往事。那时他亲手种下的金木犀花开正盛,绿玉般一簇簇的,金色的小小花朵们就点缀在其中。 “仁渊,你说,我舅舅心中牵挂的是何人呢” 仁渊把笛子略放下。 “很多吧,自己的妻女,还有你。人会时时牵挂的,无非就是亲人和所爱之人。” “那舅舅为什么还执意留在西凉,若我们真的是他那般牵挂的,一定不会如此吧。” “你也太多虑,周大人不过是有心为国罢了。” “是么,”我接过仁渊手中的笛子,“小舅舅确实对我们都很好,但他内心真正所想,又是什么呢在官场上波澜不惊随着众人,对所有人都是那么和气,明哲保身了这么久,忽然又做出如此举动,很奇怪啊。” 我将笛子靠近唇边,自己慢慢吹起来。亭子外的荷塘上早已没了荷花,红色蜻蜓在水面一上一下的。 孤舟徐徐随风行,且慢且吟垠,两岸春波晃碧柳,佳人犹在桥头。泪湿衫透,步履缓缓终违由,应悔否,不过蝴蝶泉边,红叶随流。纵使人在喧嚣,心留洲头,可曾有那长相厮守,独落得年消华融两样愁。 小舅舅曾在等待花开的时候在旁轻唱过这一阕,可惜那年的金木犀,盛开不过一季就不知为何而枯死了,从此也没再种过,但我晓得那是因为他心里极喜欢,所以才怕自己仍是养不活,白糟蹋了心爱之物。 过不了多久,御史胡宁远当朝弹劾已出使西凉的太史令周世林,称其“枉有虚名,空耗国力”。此言一出朝中议论纷纷。丞相崔见知也乘机表示周世林一介庸流,难当大任。太中大夫顾允先则争锋相对,提出眼下形式本就岌岌可危,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冷眼站在哪里看着群臣叽叽喳喳,什么也没说。父亲也没有表态。难得的是中书舍人郑息淳皇后的父亲,居然也没吭声,果然为官多年是只老狐狸。 魏光澈坐在那里,看起来也被底下的臣子闹得有些疲惫。见时机差不多,兵部尚书楚桓则上前道: “陛下素来忧心两国战起祸泽百姓,眼下胡御史虽言之有过,但并非无可取。周大人为人耿直,兼修典籍多年,用心虽好,行事难免纸上谈兵了。陛下若拿不定主意,不妨换个人试试。” 楚桓话音刚落,我立即感到十二旒后的眼神向我投来锐利一瞥。 “那依楚爱卿之见,朕该派谁去才好。” “启奏陛下,臣霍南山愿头系马前,为陛下解忧于万里。” 霍南山一脸慷慨昂然,就恨不能将心掏出来示众的样子。 “”魏光澈没有立即表态,右手食指一直在摩挲着龙椅的金色扶手,似举棋不定。 见霍南山如此,朝上又掀起了新一轮的争议,我却已没兴趣理会了。这点小伎俩魏光澈固然略加思量就能明白,我却也不是真打算能瞒住他。 “启奏陛下,臣卫凌风觉得霍大人此言甚是,若是太史令大人不堪大用,陛下不若换人为妥。霍大人素有文才,想必西凉王也曾耳闻,这般也能体会陛下待其之诚。” 低头站在那里,手心却蒙了一层汗,我这是在赌,赌魏光澈终究不忍让我失望。 谢天谢地,这个时候又有一人道: “臣也举推霍大人。”说这话的是外公曾经的门生,太常卿公王雅伦。 如此算是半斤八两了,只要魏光澈不那般固执起见,人完全可以换回来。 果然,魏光澈又等了片刻后道: “既然众爱卿都这般认为,那就先等司天监夜观天象,无大不妥霍爱卿就择日启程吧。” 作者有话要说: c惊破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始忙了,会尽力跟新,但恐怕不会很勤快,好在故事已经发展了大半,要是觉得一章章追太痛苦,不如攒一段时间再看。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喜欢该作的大家,凉某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这绝对不会变成坑。 我知这么做是寒了魏光澈的心,这般的逼他,纵然情有可原也难免留下芥蒂。 他没再召我去山海楼,更没再私下见我,每日上朝如同普通的君臣相见一般。明明的是能想到的后果,我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消沉了。 下朝后大部分的时间里,除了练功,我都耗在了麝云坊,特别是晚上。我不愿回那张沾染了龙涎香气息的床上休息,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反而比较好受。 但那夜夜笙歌的场所毕竟无法让人安眠,常常一睁眼才到三更,外间灯火明亮,阵阵调笑声传来,这种时候总有一会儿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长此久往我患上了偏头痛,倒没有多严重,只是常常在清晨的时候轻微的发作,一麻一痛交替着在脑内盘旋,令人只觉得乏力。 仁渊有时也会来,见莲珊抚琴时我恹恹一旁的模样就道: “牛嚼牡丹,白费了莲珊的好琴艺。” “你若看不惯大可闭上眼睛。” “杜衡公子还真是人不若其名,一点也不风雅。” 我懒得接话了,一口饮尽杯中陈酿,随即在软塌上倒了下来。 “你这一日日的留此厮混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嗯。”我闭着眼睛应了声,感觉他靠着软塌旁坐了下来。 “婚事怎么样了” “没剩多久了。” “这我知道,只是想问你准备可齐全。” “大概吧。” “什么大概,人家可是顾大人的千金,总该以礼相待。” “知道了。” “你和你爹商谈过了吗” “没有。” “什么”仁渊强行把我拽起来,“你不会到现在连卫府都没回去过吧。” “是啊,明天回去。”推开他的手,我又躺下了。“且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不再作声,我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就算不回去又如何,不拜天地又如何。怎样都好,现在的我,只是空虚得整个人都浮在空中一般,为了不让自己清醒过来重重的砸在地上,今晚我喝了有一大坛呢。 “二公子,二公子”言良一头冲了进来,气喘了半日也没说上话。 “瞧你这家伙笨的。”仁渊笑道,“好容易才叫上几日侯爷,这一急倒全忘光了。” “不是,那个,二公子,侯爷,泷泷水被西凉突袭了” 他这话一出口,连莲珊也变了色。泷水是羌无接壤西凉的边陲小镇,平和的时候也是两国贸易中心,但自从关系紧张早封闭了。 西凉到底按捺不住,开战了,而且还是突袭。 “那小舅舅呢”我上前一把揪住言良的衣襟厉声问道。 “周大人,周大人开战的时候尚未离开西凉,”言良被我的脸色吓到,“听说陈将军退到了燮城,霍大人正好也只到了那里。” 心中作绞,到底慢了一步。 我放开言良,一脚踹翻了毡毯上的矮桌。 “备马,准备进宫。” “冷静一点,”仁渊抓住我的肩,“这个时候皇上是绝对不会见你的。” “那我就跪在正殿前求他” “你疯了,那像什么样子。” “不管什么样子,只要能见到他就行。” “然后呢”仁渊一叠声追问道,“两国已经开战了,就算是皇上眼下也救不得周大人” “你胡说什么天下哪有皇上做不到的事要是连他也做不到,那小舅舅,那我”我说道后面发现自己的牙齿上下打颤得厉害,不得不话到一半停下来,竭力想控制住。 “皇上又能做到多少事。”仁渊倒是冷静得很快,“你以为靠着他,真的就能万事顺遂么。” 我推搡了他一把,恨声道: “你胡说什么,小心传出去就是大罪” “那又如何,”仁渊后退了一步又站住了,“不过是实话罢了。” “随便你,”我一转身就要往门外走,结果还是被他拽住了手腕。 “松手。”我沉声道。 “你现在不能进宫,多少双眼睛正看着,就算魏光澈不见你,难保太后不会吃心你妄想干涉朝政”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盯着仁渊一字一句的说: “再不松手,我就用腰间的夕狼将这只手剁下来。” 仁渊脸上白了下去,手里却半点没放松,强自道: “你若真能下的了刀,我这手送你也无妨。” “我指的,是自己的手。”阴鹜的看着他,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控力。 仁渊震惊的看着我,半响冷笑道: “你连怎么办都没想好,就要去求皇上,也不仔细想想,若你不是猪油蒙了心非逼着自己不人不鬼的做什么席上君,周大人又怎会为了你之事惹怒皇上被派遣西凉,”他怒视我,“眼下你还想参合,是怕他死不够快吗” 他这话刚出口,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气涌了上来。 “楚公子别说了”就在莲珊慌忙劝阻的同时,我用尽全力,啪的给了仁渊一巴掌。 仁渊嘴角沁出了细弱的血迹,半边脸看着就肿起来。周遭人均是愕然,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厢房里静而无声,反而更显得麝云坊其它隔间里闹得动静之大。 在隔壁传来的女人的娇声呵斥和男人的哈哈大笑声中,我终究是回过了神,慢慢垂下了依旧被仁渊抓着的手。 “冷静下来了”仁渊随意抹了把嘴角,松手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过来坐。” 我浑浑噩噩的走过去坐下了。 “你们先出去吧。”他又对旁的人说。 莲珊看了我一眼,终究也随着别人出去,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两人。 “你放心,周大人是定安侯姻亲,嘉远侯的舅父,西凉不会傻得就这么杀了他,多半会挟做人质,更何况陈大将军还是卫大人的旧部。” “皇上和父亲,谁也不会在意小舅舅的死活。”我说着这话,只觉得头又开始轻微裂开般难受,“等西凉发现这一点,舅舅于他们而言就没有价值了。” “至少眼下无碍。” 我只是坐在那里,半响道: “抱歉。” “是我激得你,”他笑道,“下次记得别打脸就是了。” 我麻木的点点头,只觉得他的话似乎传了过来,可却完全无法过脑子。 心里挤满了“怎么办”这三个子。 “凌风”仁渊双手扳过我的肩,逼着我与他面面相视。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什么也别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每日上朝的时候也别多嘴,更不能再私下求见皇上。不是已经定下娶亲的日子了吗那就好好操办一场,其它的都先放到一旁。” “” “你听我说,泷水失守皇上一定震怒,现在哪还会有别的心思。更何况他答应过你会让周大人平安回来,眼下这个局面却超出了预料所想,你再逼着他,万一恼羞成怒了可怎么收拾。“ “我知道了。” “那就好。” 那个晚上是怎么度过得,我至今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时间带着恶意的鲜明流逝着,滴漏的每一滴水声都像砸在内心的最深处。仁渊没再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是整晚默默无声的坐在我的身边。 次日清晨我真的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般去上朝了,第二天也是,第三天同样。臣子们为了西凉突袭一事纷纷各抒己见,有说该换人的,又说要及时补充物资的,有说要即刻再多征兵的,等等话音交杂着,气氛在渐凉的时节里透着兵刃的冷锋,所有人都知道,大战是在所难免了。 魏光澈至少表面上镇定如常,他得知消息后即刻命人给前方补给物资,并将驻守宣阳一带的明威将军余世清调往燮城支援,余家军赫赫扬名三代,先前正是余将军的父亲带兵于不利中拿下了忽兰。 所幸的是中原眼下幼主继位根基不稳,内斗得厉害,一时到顾不上和西凉两头夹击。 “臣以外,我羌无该借此拿下西凉,从此雄霸西部和中原形对峙之势。”崔丞相大概是看准魏光澈已被惹怒,干脆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5节 在煽风点火。 “不然,全国当下固然该一鼓作气击溃西凉铁骑,但要全部拿下未免风险太大,待收复泷水压下对方气焰之后,当设法和谈索偿。”国丈郑大人一向与崔丞相敌对,听了毫不犹豫就开始反斥。 “郑大人此言,莫不是怕了小小西凉不成” “非也,老夫不过为民生计,不比崔大人只贪战功。” “两位大人先别着忙之后,”眼见崔丞相就要发作,太常卿公王大人忙打圆场,“眼下西凉可是兵临燮城,该想着如何尽快击退收复失地才是。” “王爱卿所言甚是。”魏光澈也道,“待收复了泷水再论其它也不迟,朕已经命崔爱卿留在燮城督军,可还有人要说什么的。” 他扫了一眼,目光却漏过了我。 “今儿就先这样吧,退朝。” 所谓退朝不过是让那些无用武之地却一直叽叽喳喳的文臣先回去,兵部的重臣们却都聚在军机处,连父亲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就看出谁才是摆设了。 “仁渊,能不能让你爹举荐我领兵去燮城”左思右想,我还是对仁渊看了口。 “想都别想,”仁渊一口拒绝,“这次战事关乎国运,哪能容你这般夹着私心。” “不仅仅是私心,就算一人前去当校尉我也愿意,好歹我也有些武艺在身,总比那帮白丁强吧。” “少自以为是了,打仗靠的是战略,你一个人武功再好,能杀光那千军万马吗这次可只能赢不能输,你这样毫无经验地位又高的人去了前线只能给陈将军添麻烦。” “连霍南山那个书呆子都能以督军的名义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去” “别看不起霍南山,”仁渊皱眉道,“他是死板了一些,可心中韬略并不少,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眼下皇上派余将军前去,虽是作为副将可余家百年功勋气焰太大,怕陈将军震不住,习武之人多不爱那弯弯曲曲的一套,霍南山为人刚直却是都知道的,作为督军正好可以不偏不倚的调和两人。” 我颓然在椅子上做了下来。 “等着吧,要是真能有转机,你不说我也会帮忙。” 两国就此展开了长达三个月的僵持状态,西凉见燮城有重兵把手就延长战线将烽火烧到了宿辛c常汾一带。西凉人生性好战,且眼下兵强马壮正是国富力强的时候,既然开战自是希望能一鼓作气攻破羌无。 但有了陈将军和余将军,优势还是渐渐倒向了羌无这一边。陈将军经验丰富且为人沉稳冷静,余家军更是擅长出奇兵,来回打了几仗西凉没能占到半点便宜。 本来该胜利在望才是,可却有消息来报,中原的摄政王骆柏年得知西凉和羌无的战况后,有意联手西凉给羌无来个前后夹攻。 这到底是西凉散布出去用以迷惑羌无的诡计还是却有其事,没人说得准,但不少人因此建议将余将军调回宣阳,毕竟,陈将军一人就算不能即刻取胜,也能撑住了不落败。而中原若忽然对羌无发难,哇一对方用人得当没了守城的余家军定会势如破竹一路攻来。 也有人说该下旨让陈余两人强行出兵,速战速决。否则全凭前线自己这么拖下去两边都可能陷入苦战。 战况就次陷入的两难的境地。唯一让我稍感好受的是,西凉果真没有杀了小舅舅,而是将他囚禁于狱中,如此,总是没断了希望。 c十里红妆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要是一天有36个小时该多好 “老奴伺候侯爷这么些年,终究是等到了这天。”芸妈妈一边拭泪一边道。 我看着铜镜里穿着大红色吉服的自己,脸上白如云石无一丝血色,更衬得眼睛光影沉沉。 此情此景,实在合不了窗上贴着的大大喜字。 其实何喜之有呢,娶的,又不是我所爱之人。 因为战时,我主动对太后表示一切从简,因而这场婚礼并没有如何铺张。本该在定安侯府举行的婚礼也被父亲一句“便易行事”而改在我的府邸举行大概是父亲并不想为我操办婚礼,也不在乎卫氏祠堂里进行的虚礼,他只是不想理会我,一心想与我的关系越疏远越好。 大哥这一天也来了,不能不来,否则定会被说成兄弟之间因为一个女人而反目。大概事实也是如此,跪在父亲面前和新娘拜天地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脸色难看得随时都会倒下一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前来贺喜的官员亲友俱是不少,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坚持了足足一天,面部酸痛到心里去,反而分散了对其它事情的注意力,一切都像走马灯一般。 所谓的人生大事,那一天唯独有两样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一件事是在我骑着马前去迎亲的路上,听到围观的人群里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大声的说: “咦,这个新郎官好漂亮。” 他的母亲忙去捂他的嘴。 “瞎说什么,新娘子才叫漂亮呢。” “我才不信新娘子能比新郎官还好看。”小男孩一扭身从母亲身边挣脱出来,在人群里窜来窜去边跑边笑着说,“以后我也要像这样骑着大马把柳儿娶回家。” “混啐些什么呢你。”他的母亲又好气又好笑,到底追上去一把抓住了,揪着耳朵把他带了回去。 第二件是在我第一次握住顾玉晴手的时候,柔弱无骨般的手,却有着微微的颤抖,在我触屏到的一瞬间主动紧紧抓住了我。 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未来会有怎样的人生,但怎么都好,他的梦可以对着母亲这般直白的说出来,真是让人羡慕。不似我,早已无了奢念,放弃了自由和一切热血,给自己套上了沉重得再也去不了远方的枷锁。 我眼下所有的,不过是一个虚爵和一个不爱的女人。 宴席上仁渊举杯对我说: “恭喜。” “别人都罢了,你也来说这一句,嫌我听得不够多吗。” “怎么,毕竟成了亲,沾些喜气也是好的。” “罢了,总算是放下一桩事。” “你也小心些,新婚燕尔的,皇上不可能不在意。”他压低声音道。 “知道了。” 尽管两国开战后舅母就几乎日日于家以泪洗面,今日却也来了。 “舅母”我刚开了口,话却说不下去。 舅母倒是如常道: “你别担心我,好歹有小瑄陪着呢,命中该来的总是逃不掉,不如少想些。” 她说是这么说,两鬓却有了刺眼的白丝。 小瑄也不似先前那般一见我面就黏住不放,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跟在舅母的后面。 “这孩子,得知你要成亲后就一直闹个不休。”舅母抱起她,“快笑一个,今天可是表哥的好日子呢。” 小瑄依在舅母怀里闷闷的说: “爹不回来,表哥也有了表嫂,以后都没人陪小瑄一起玩了。” 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对小舅舅说过类似撒娇的话,我不由心下大痛,抱过小瑄宽慰道: “怎么会,表哥还是会常去看你的,想要什么东西表哥统统都买来给你。” “可是有了表嫂,小瑄以后就不能嫁给表哥了。”她扁扁嘴说。 “小瑄还没遇到自己的意中人呢,”将她紧紧抱着,耳边能感觉出小女孩柔弱的发丝,孩子身上那特有的奶香让我心下感伤不已。 “等小瑄长大一定会遇上比我好的多的人,与他白头偕老,眼下你还小呢。” “真的吗” “当然,”我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将她交还给舅母。“你和表哥是不一样的,一定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小瑄有些困惑。 “是啊,哪里呢,”我不愿当着舅母的面多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大概是全部吧。” 等宴终人散的时候,我问父亲: “明日可要携新妇回府” 他侧过头往外走,边走边说: “不必了那些繁琐了,明日还要进宫商议。” 大哥神色凄惶的站在马车边等着他,明明快三十的人了,看着倒好似没个主心骨一般。 也许真的是我上次刺激他太深,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并无愧疚。 这倒好像我本就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一般。 回到新房,我挥手对准备着的喜娘们说: “都出去吧。” 她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开口道: “侯爷,喜帕尚未”她没说完的半句话被我生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待人都离开后,我一把扯下缠在身上的红绸绣球扔在地上。咣当咣当的拖过一把木椅放在新娘面前,然后面对她坐了下来。 坐在床边的人安静异常,若不是喜帕边缀着的小小剔透水珠石微微晃动,我竟会怀疑面前的人是死是活。 看了半响,我伸手一把扯下了喜帕。 果然有让大哥迷恋的理由,我一边打量一边冷静的想着。芙蓉面柳如眉,听说顾夫人本是中原江南水乡一带人,她的女儿也有着婉约的气质,即使脸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却奇妙的依旧清新如湖上亭亭玉立的荷花。不过我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她。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不到一年前,相公与我曾在公公府上相见过。”在我上下打量的时候,她柔声开口回答,并无半点惊慌显现出来。 稍稍回忆一下,想起来了,是在我十七岁生辰那日于卫府迷路误撞的女子,她确实曾说过自己是顾家人。 这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缘分,我轻蔑的想着。 “然后呢,只凭见过那么一面你就急急忙忙筹谋着要嫁给我了”我故意道。 结果她却说: “当时我已有婚约在身,自是不敢作他想。但后来情况却不同了,既然太后愿意做主,也曾与相公相见,感觉并不若传闻所说,更何况我也不能一辈子留在家中令父母日日忧心。” “你一个的小姐,讲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 “” “既然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了,能不能满足为夫一点好奇心啊。”我语气狭促,“我大哥跟崔丞相的儿子,你更偏向谁一些。” 她脸上一红,但随即答道: “我与崔公子虽有婚约,却并未见过几次,更不曾深谈过。与大哥也只在寺中论过几句诗赋罢了。” “哦,那我呢。” “相公自是不同。” “怎么个不同,”我故意将脸凑近她,“就是因为相貌” 她见我靠近,脸直红到脖根,却是低声而肯定的说: “一开始,确实是。” 我恢复原来的坐姿,冷淡的说: “就凭一个人的长相便随意许以芳心,你还真是个随便的女人。” “容貌不是人自身的一部分吗有人趋之钱财,有人好品德,然我辈若为容颜所困,又何需纳罕,娇妍引蝶,难道是蝶之误吗。”没料到她如此大胆。 “自是一部分,可若是明日我这张脸被毁了呢,你是不是要哭着回顾家啊。” “既然有福气嫁与你,当同甘共苦。”她诚恳的说,“初见时我确只因你的容貌而惊艳不已,随后再听到关于你的传言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开始留心,如此点点滴滴,我对你的了解大概是比你想象中要多些。不论情因何而起,容貌c权势或者才赋,大概一旦开始想要了解对方便是越陷越深忘记了初衷,连我自己也才发现,与崔家解除婚约的时候,心中居然会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不顾我的脸色灿然一笑。 “有过这份用心,即便你容颜不再,我也无法割舍下了。” “是么,那还真是可喜可贺。”我不阴不阳的说,“你都听过些什么关于我的传言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因为什么才从一个禁卫军副统领变为嘉远侯的” 她终于不似开头那般答得爽快,迟疑着点了点头。 “真的知道吗”我乘机刺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嫁的男人,可能终生对女人都是毫无兴趣的呢。” “那也无妨,”结果她根本没生气,“就算只是充门面的我也心甘情愿,既是心甘情愿,相公做任何事都无需对我觉得愧疚。” 我听了这话哈哈大笑。 “你也太把自己这个侯爵夫人当真了,自己死皮赖脸愿意嫁进来,我又有何愧疚。话先摆在这里,我所爱之人确实是男人,这一点常人光是想想都欲作呕吧,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试图掩饰呢。” 谁料到她听了这话后,第一次抬起头直视我的双眼,清楚回答: “我不会因为这个就看低你,人又如何真的能够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呢,误入迷途不愿返,正如我于你,明知不过是一厢情愿,却依旧逃不脱自己那份心。” “啰啰嗦嗦的,你顶好去戏园子里唱一出。”一口气喝掉桌上的交杯酒,我站了起来,“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你就好好歇着吧,三日回门的时候别添乱就算是帮我了。” 说完我就离开她去了书房,没再回顾。 且不论眼下与魏光澈的关系很是微妙,即便没那一回事我对她也没兴趣。 与其说是厌烦她那副自我牺牲的愚蠢模样,不如说我有些嫉妒她可以这般单纯的想要付出。 在书房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我住进了早就命人安排妥当的别院,反正府里并没有什么人,地方大的很,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避不相见。 但是顾玉晴似乎安然接受了一切,三日回门的时候她在顾府里谈笑晏晏,似乎我真的待她如掌上珍宝一般。 c昏暗之渊 这厢我顺利的成了亲,可战事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期间魏光澈只召见了我一次。 那日从清晨起就开始下小雪,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山海楼一隅,见我进来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顾家小姐如何” “回皇上,一切都很好。” “看来这门婚事,你还是满意的。” “她是个安分守己的。” “那就好。” 我已经忘记了上次与他这般平和交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概还是在春景灿烂的节气,不似如今,呼吸的空气里都有着刺骨的意味。 “你,怨不怨朕。” “陛下何错之有。” “如果不是心有怨言,周世林被扣下后,你为何一次都没来求见过朕。” “若是臣有所求,陛下就会有所应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看着我,眼神出乎意料的温柔。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留在宫中过夜的时候,那一天除开这身刺眼的明黄色,他也是如斯温柔,告诉我他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 当时我对他说的也是确信不疑的。 “那么,求陛下削了臣爵位,遣臣去燮城从军。”明明仁渊再三告诫过,我还是等不下去了。 “你又没做错什么,朕为何要如此。”他似乎并不意外。“这句话在你心里藏多久了是不是一开战事你就有了这种打算。” “是。” “哦,是楚仁渊让你按捺住别来求朕的吗” 我一惊。 “不,臣自己觉得非常时期陛下是顾不上那许多的。” 他轻蔑一笑。 “你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有些事,你想瞒着,朕恰好也不愿深究,如此而已。” “这一切确是臣自己的主意,还请陛下明察。” “别忙啊,朕不过也是自己思忖着,安安静静等着情况的变化,还若无其事的娶了亲,楚仁渊给你的建议半点没错,朕往日倒是小瞧了这个宗亲。” “陛下” “你,真的想去燮城” 我猜不出他眼下是认真考虑还是试探,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朕今日命人去前线传令了,余世清不日就会领兵撤回宣阳。” “难不成中原真的有动作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淡淡说道: “陈将军一个人想也是吃力,你去了那里,一切务必不能擅自做主。” 我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皇上这是恩准臣前去燮城” “后日你就启程吧,去那儿顶替余世清的位置,虽说冒险了些可人人不都道英雄出少年么。” 我扑通一声跪下谢恩。 “谢陛下。” “不必谢朕,你这一去不成功变成仁,自己好自为之吧。”他站起来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朕今日这两个决定若都错了,那羌无离国破也不远了。” “皇上真让你去燮城”仁渊吃惊道。 傍晚我在寻江楼里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仁渊,但到底把关于他的部分隐去了。 “是啊,后日就动身。” 他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因为余将军也要回宣阳了,皇上手上又实在无可用之人。” “说起来,七年前与忽兰的战争损失太大,多少悍将折在了那一战,要是着意培养你也不是不可只是太冒险了些。” “别的不论,他肯让我去,总是好的。” 仁渊嗤的一笑。 “估计是你这么四平八稳的就把婚事给办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愿你留在家中与妻室多亲近。” 我将酒端至唇边,一饮而尽。 “呦,这不是嘉远侯么”声音一听就是来找茬的。 回头一看,是崔丞相的儿子,曾与顾玉晴定过婚约的崔铭礼。 “崔世兄有何指教。”仁渊淡笑道。 “哪里敢指教二位,只不过真是少见啊,嘉远侯一向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今日怎么不在内殿候着,倒有空来这里。” 我与魏光澈的关系肯定是捂不住的,但也甚少有人敢这么口无遮拦的在人来人往处直言。这侧厢的雅座都是些京中的达官贵族,大家彼此是相熟的,见崔铭礼的话不像话纷纷起身离开了。 “崔世兄严重了,嘉远侯与在下惯爱来这种地方,倒是崔大人身居重位,崔世兄也该多帮着在府中分忧才是。” “我问的是卫凌风,你倒爱多嘴。”崔铭礼本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现在看着更令人生厌。 “难不成风流成性的楚公子也看上了这个小白脸,”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旁跟着的几个小厮也开始起哄,“那可真是难受了,到嘴边的吃不到,谁让人家是皇上的人呢。” 我放下杯子。 “崔铭礼,你说什么。” “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他嚯嚯冷笑,“如今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却躲在京中安享富贵,也不看看除了那张脸你还剩什么,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真是不知廉耻。” 我抬眼看他,“既然知道我不知廉耻手段下作,那你说这话的时候脖子可洗干净了。” “凌风,别。”仁渊对我皱眉。 “哟,还敢威胁大爷我,一个兔儿爷居然不知本分,怨不得连定安侯都不想认儿子了。” “崔铭礼,你今日是存心来找茬的还是如何,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6节 家井水不犯河水,真要闹翻了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楚公子这话可说错了,我好端端的未婚妻子被姓卫的俩兄弟给搅合没了,可不是有仇得报么。” “那是太后的懿旨,和嘉远侯毫无关系,你若咽不下这口去,正该去找卫尚高。” “可谁让咱们有缘,在这遇上了呢,”崔铭礼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一只手搭上我,瘦猴脸贴近恶心的笑着,“听说你舅舅周世林就是因为看不惯你的乌烂事,这才被皇上派到西凉去了,为了你这么个给人暖床的东西,周大人真要死了还不得死不瞑目啊。” “闭嘴”楚仁渊话音未落,我已经于瞬息之间手起刀落,右手腕一转斩断了崔铭礼搭着我的那只手。 崔铭礼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腕上出现一圈红痕,随即手腕由红痕处断开,砸落于地上,断手滚了几下才停在椅子边。 在血浆喷涌而出的同时他“啊”的惨叫出来,周围的人早就在我们起争执的时候已经走光了,剩下他的几个小厮也是惊恐万分的一旁看着,半响才有人反应过来,忙着道: “快,快去找大夫,快回府告诉老爷。”另外几个忙上前试图将崔铭礼的断腕处包扎起来。 我半边肩膀都被喷出的血液染红了,看着他们忙做一团只是坐着不动。 仁渊倒站了起来。 “等等。”他叫住那个准备下楼的小厮,就在对方回头的时候他一剑将对方的头颅砍了下来 “仁渊,你做什么。”我纵然无所畏惧,见他此刻举动大异,不由也跟着起身了。 “做什么,你要还想见到周大人就老实看着。”他用力一挥,剑上沾的血刷的落在了二楼那一排窗户纸上,如窗纸上燃起的簇簇火光。 “你,你要做什么。”崔铭礼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倒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发问。 就在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仁渊已经一个旋身如圆,干脆利落的在周遭另外四个人的脖子上连着抹了一圈。我拔剑试图阻止,却只在他杀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拦住了他,砰的一声两剑相撞。那个人的脖子到底还是被划破了,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没用的,救不活了。”仁渊说完又是一剑戳入了对方的胸口。 “你疯了” “你才是疯了,”仁渊甚至冷静,连杀五人之后连语气都一如往昔,“今日你砍伤了崔丞相的独子,就算皇上依然让你去燮城戴罪立功,崔丞相肯定会用尽手段让你死在战场。” “一人做事一人担,你杀了他的小厮又有何用。” “因为我要灭口。”仁渊说完又是一剑挥向崔铭礼。 这回我有了准备,一招将他的剑打飞了。 “杀了他,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不过是个旁观者。”仁渊对我说。 “不可能,这是我的私事,你少插手。”我开始后悔起自己之前对崔铭礼的那一剑了。 “你伤他成这样,梁子早结下了,不如杀光所有人让我来担恶名。” “少废话,这种念头你想都不用想。” “那你打算怎么办,认罪伏诛” “不过是砍断一手,大不了充军,一样是去燮城。崔丞相权势再大也未必就能整死我。可你要杀了他那就是两码子事了” “这时候倒分析得很冷静嘛。”仁渊对我冷嘲热讽,“怎么刚刚就忍不住了呢。” “总之,人是我伤的,小厮是我杀了,你不过看着罢了。”我对仁渊说完,回头又对崔铭礼说,“楚仁渊是皇亲国戚,和这事没有丝毫关系,况且本就是因我而起,你若敢胡说小心连另一只手也砍了。” 崔铭礼捂住自己的断肢处,失血过多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他伤成这样估计也糊涂了,”我对仁渊说道。 他点点头,“既然不杀他还是赶快止住血为好,你先去楼下寻人找大夫来。” 我警惕的看着他,站在崔铭礼身边一动不动,“你去找吧,我来帮他止血。” 他叹了口气,“好吧。” 可就在转身的一刹,仁渊一直掩在袖下的右手忽然举了起来。我忙横剑去挡,结果噹的一声只挡下了一根筷子,另有一根到底还是漏过去戳中崔铭礼眉心。 我低头一看,那筷子插得极深,几乎整根没了进去。崔铭礼当即死了。 “这些小厮是我杀的,崔铭礼也是我杀的。”仁渊大声的说,已经有一楼的人探头探脑的往上张望了。“谁让他敢开小爷的玩笑呢,就是崔丞相来了我也照样给他一刀。” 我握着夕狼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仁渊身上沾着血迹,露出虎牙宛然一笑,那笑容竟似极了不谙世事的纯真少年。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 “你不是快到生辰了么,这就当是我送的礼物吧。”压低的声音,宛如开玩笑一般。 “不可能,绝对不行,”我想到他可能的后果,浑身都发起冷来,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你若不依着我的话说,不过是让两人同时被崔丞相恨上罢了,那我趟这浑水又有何意义呢。” 他像放下什么重担似的长长吁出一口气。 “这样一来,皇上即使不肯为了你得罪崔丞相,至少会顺水推舟保护你,将罪过都推到我身上。” “可是你,你” “我外祖还在呢,不会真让我一命抵一命的。”他嘴角还残留着笑意,却将我的手硬生生从紧紧抓住的衣袖上扯了下来。“金戈铁马,畅意人生,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终于有了这个机会,我怎能让别人毁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 c剑入江流 六个人的尸体横倒在地上,地上桌上到处都黏着开始变色的血,仁渊将剑插回鞘中,转身准备下楼。 我呆呆的看着他,就在他脚踏下楼梯的一刹那神出鬼差的再次一把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想也不想,我拽着他从二楼的窗口破窗跳出,人来人往的街头,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忽然从天而降,一时间人声大哗。 耳边似乎被撞破的窗棂刮了一下,但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我的手紧紧扣着仁渊的手,展开轻功就往外冲去,他掌心里一片冰凉,似乎死了般毫无生气。 我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大概,我连自己打算做什么都模糊的很,只是毫不余力的带着他不断离开那个地方,耳边声音纷杂,唯独酒楼里那一声声的杀人了呼救声异常清晰的鞭笞着我的神经,让我一步也不敢停留。 出乎意料,仁渊并没有试图停下我的脚步,只是由着我这么疾奔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来到了城门边上。 这个时间城门当然已经紧闭,连护城河上浮着的薄冰都映着一片漆黑。 我停下来喘了半天气,仁渊的发丝也被汗水胶黏在颈项上,颧骨发红。 “你有没有带着楚家的令牌,拿出来,我们这就离开京城。”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仍然不敢放开他。 “离开这里又能做什么。”他似在劝小孩子一样,“好啦,跑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找守城军借匹马回去吧,后天你还要赶路呢。” “我不回去”无名之火涌上心头,“谁让你这么做的,居然用杀人帮我掩饰,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丝毫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哦,那什么才像是我该做的事”仁渊看着我,神色复杂,“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从来就不曾了解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个什么,”我根本没细想他的话,只是极力在纷乱的思绪中寻找妥当的法子。“我们先出去再细琢磨吧,总之眼下不能就这么留在京中坐以待毙。” “凌风,又开始下雪了呢。”他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伸出手接住那一片片的雪花。 “是么,”我不耐烦道,“好了快走吧,出去了随你看个够。” “你是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这不是废话吗,此次之事闹得这么大,我们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既然不肯让我一人担当,那你也别想去燮城了,真的想清楚了” “当然。”我毫不退缩,“事情归根到底因我而起,怎能反倒让你自毁前程。” “那周大人呢” 我微一窒息,随即回答: “就算我去了燮城,也未必有机会寻到小舅舅将他救回来,原也不过是想总好过待在后方什么也不做吧。” 说完我转身往城门去。 “我们走吧。” 手上却一紧,仁渊猛一用力将我拽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 “我杀了他们,就是不愿你被人阻拦或是带着麻烦离开,战场何等残酷,若有其它事分了心我真的怕你回不来。”他对我笑着,“我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不论能不能救下周大人,凌风,你可千万不能死在那里啊。” “我已经说过不去燮城了,你到底还要我重复多少次” “嗯,人生不如意十之有九,唯独这一次,就算真的是命我也要凭一己之力为你扭转过来,何况,你看,刑部的人已经到城门了。” 就在听了这话微一分神往后看去的时候,仁渊猛然一记手刀击中了我的脖子,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认识仁渊的时候,是在十年前的元宵灯节,芸妈妈偷偷带我出去看灯,还给我买了一个红眼睛兔子的小纸灯,我拿着高兴极了,一路上只顾东张西望不知不觉就和芸妈妈走散了。等发现时我眼前真的是一片漆黑,心下怕极了,慌里慌张的到处寻芸妈妈,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敏文郡主的车辗。 敏文郡主见我穿着不似普通商户的孩子,就细细问了,得知情况后让我坐上车一起回了楚府,再着人送信给父亲知晓。 那时候仁渊也坐在马车上,他不过大我两岁,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很快熟识。从那之后他就常常来定安侯府找我,因为身份摆在那里,一般他邀我出去父亲总是允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忽然来找我,那时候他十四岁,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 “你怎么这么晚过来,还浑身的酒气。”我掩鼻道。 他笑得瘫坐在太师椅上。 “今晚上我可去了个好地方,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 “小王爷带我去了麝云坊。” “不就是花街么,反正你至多明年也会有通房,至于这般大惊小怪。” “今晚他们那儿来了几个新人,长得甚是不错。” “给你得手了” “倒不是,”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其中长得最美的那个过来给我斟酒,看来对我有些意思,只是看着她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莫名其妙的就将她推给了旁的人。” “什么人。”我困得要命,只想随便问问就下逐客令。 “能在那种情况下想到的,当然只能是意中人啊。”他又开始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我竟然为了那么个人就把到手的美人扔开了。” “意中人”我不常与父亲一道出去,自也不认识多少京中闺秀。“谁家的” “这种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小孩子呢。”说完他竟然就这么回去了。 第二天京城人人皆传,敏文郡主的独子楚仁渊许以麝云坊百金,赎了个清倌回去,并且一进府就封了姨娘。 我对这种事情一向没什么兴趣,也没特特去问他,只是想到他昨晚说的话稍觉有些反常。 可就在人们都说那清倌命好的时候,仁渊忽然又把那女人休了,本来,若一开始就只是玩玩则不必赎出来,更不必正经给了半个主子身份。这下连我也觉得古怪,再见时问他,他只是敷衍,我也就懒得深究了。 可仁渊至此之后就像是上瘾一样,大概每隔十天半个月身边都会有新的美姬,那些旧人则像是过了节气的衣服一样被他随意打发了。 楚大人也试图约束过他,但挡不住敏文郡主护着,更有外祖文华公主说了,年轻人风流些也是正常,纵得他越来越过。 又过了两三年,我偶尔得知他居然连小倌都招上了。 “女人就算了,那可是男人。”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鄙视他的意思。 “也不过是玩腻了换个花头。”几年在花街厮混下来,他脸上的笑已经有了玩世不恭的意味。 “这也太恶心了些。”我直言不讳。 他愣了愣,并没有没生气,只是说: “你也十五了,不如跟我一起去见见市面,省的以后见到女人就脸红。” 当天仁渊就带我第一次去了麝云坊。 “仁渊”我猛的坐了起身,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微明,自己竟然躺在山海楼的那张床上。 而魏光澈此时正坐在一旁,眼中布满蛛网般的血丝,似是好久没休息过了。 “陛下。”我尴尬道。 “怎么,做噩梦了”他拿帕子手势变扭的拭了拭我的额头。 虽然刻意微笑着,他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陛下,这是” “没什么,你不过是昏了过去,太医说无碍。再多睡一会儿,后天就直接从这儿启程赴任吧。” 我明明将他表情里的不容置疑看得清楚,张口却道: ”陛下,臣今日与崔丞相之子起了口角,一怒之下将他杀了,还请陛下按律严惩。“ 他摸了摸我耳下的肌肤。 “这里怎么刮伤了,幸好不会留下疤痕。” “陛下,楚仁渊他” “你被他打伤,现在神志还有些迷糊。”魏光澈一根手指按住了我唇,不让我再说下去。 “楚仁渊杀了崔爱卿的独子,还打晕试图阻挡他的你,已然构成大罪,朕会斟酌着给崔爱卿一个交代的,但这些都与你无关,你眼下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收复泷水。” “不,不是这样的” “楚仁渊自己供认不讳,而且也有人听到他在寻江楼里大放厥词,更不用说死者伤口的刀痕与他所用兵器相符了。” “是我拿了他的剑杀人,他不过是为了袒护我。” “是么”魏光澈一个眼神递过去,旁边的小太监忙奉上一把放在盘中血迹未干的剑。 “楚仁渊这把剑打造的甚好啊,朕这些年确没亏待过楚家。” 纯白色的剑鞘,上面还镶了块切割精巧的红色宝石,里面似有水色涌出,一看就知昂贵。 我第一次在仁渊住处见到这把剑的时候他不让我碰触,还告诉我本是打算送人的。 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昨晚就是用这把剑杀的人。 “昨天真的是你拿这把剑杀的人欺君之罪可不是随便就能带过的。”魏光澈诱导般的问我。 “是。”我一口咬定。 “你拿着这剑,发现什么异样没有” 异样我略一思索,含糊应到: “很是锋利,吹发即断。” “只是这样”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剑背上刻了花纹,你没注意到么。” “臣一时忘了,此刻想想上面确实刻了楚氏的章纹。” 我觉得自己猜得不离十,魏光澈却冷笑起来。 “你还真的是很会猜啊,可惜这回却错了。” 他拿起剑来唰的一声抽出半截横于我的面前,靠近剑柄处的刀刃上,刻了两个本不宜察觉的小字。血迹沁入笔画之中,干了后字迹像是被铁锈红色写出一般清晰。 那两个字是,凌风。 “楚仁渊胆子真是不小啊。”魏光澈砰的一声将剑扔回盘子上,那声音让我不由浑身一激灵。 “他对你的用心,你之前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魏光澈语气中有着一丝苦涩。 “不知道不,大概是知道。”看着那把剑,我已经分辨不出什么话该说了。 “大概臣是心里知道,却一直不愿深想。” 手紧紧攥住身边的绸被,也许我真的是知道的,只是仁渊掩饰的那么好,我也许无形之中就在下意识里利用了这一点,利用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c离人碎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想虐凌风的喂 说完这句话,房中死一般沉寂下来。 魏光澈一动不动坐在原处,眼中的花火一点点冷却了下来,有了生硬的玄色。 “事已至此,你还坚持人是你杀的吗” “是。” “很好,你现在就给朕滚回自己的府邸。” 我知他已然怒极,可有些话却不能不现在说。 “陛下,一切都是臣的错,还请陛下饶了楚仁渊一命。” 我惘然的看着魏光澈,明知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此生我已注定要失却他了。 魏光澈笑了,眼神里极尽嘲讽。我已有心里准备,可他的笑容还是让我心中一刺,险些掉下泪来。 “朕在你心中,到底处于何种位置,你是不是觉得,能利用朕达到所有的目的” “臣不是答应过陛下了么,陛下若有个长短,臣也必不独活。” “是啊,若朕有个长短,只怕你会被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给剥皮抽筋,你那么想做人上人,怎么舍得朕死。” “” “不愧是周琳琅的孩子,除了长相似个十足十,招惹人的本事同样不弱。” 我打了个冷颤。 “若兰夫人容貌稍次一筹,你大概就不会出生于世了吧。” 魏光澈明明就在旁边,却似乎越来越远,声音也飘飘忽忽的。 “你这么出卖自己,利用朕,不就是因为多年以来对定安侯积攒的怨恨吗。” 他嘴角诡异的上扬。 “可这又怎能怪得定安侯呢,明明是一对佳偶,妻子却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话明明传进了我的耳朵,我却听不懂他的话。 “先帝尚在位的时候,曾有一外夷质子无意中瞧见了兰夫人,惊为天人,后来更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欲将兰夫人带回关外,定安侯纵马三日三夜才将妻子抢回,可惜,回京不久后兰夫人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我原本紧紧抓住身下绸缎的手指渐渐松开了。 “兰夫人体质秉弱,若强行堕胎难免有性命之忧,卫将军原本是打算等那孩子落地再把他掐死的,可没想到,兰夫人却在那一次死于难产。” “这不可能,若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世上还活着的知情人寥寥无几,毕竟牵扯到他国质子,弄得不好就会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先帝杀了不少人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又命卫将军不可寻仇,但却告知他可自行处置兰夫人腹中的孩子。” “那我怎么会活下来。”我喃喃自语。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你长得太似周琳琅,卫将军终究下不了手,也许是因为你毕竟是用你母亲的命换来的,又或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7节 ,只是觉得那样太便宜你了。” 他站了起来。 “想想兰夫人误入歹人之手惨遭侮辱,在丈夫的面前怀胎十月不得以生下蛮夷的孩子,朕就觉得兰夫人说不定是在一心求死。你可得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得来不易的小命,莫随便为别人使了,回府好好准备着上路。”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我忽然反应了过来,心底的凉意似忽然一下涌入了全身,只是大睁着双眼看着他,再说不出完整话。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冷冷的回应着我目光,半点没有避开的意思。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因为,因为的我本就姓卫,因为我确实卫府的二公子,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不,若是真的他早就杀了我” “你到底姓什么,这世上大概只有朕能告诉你,若你能到战场上走一遭后活着回来,朕就告诉你,你的父亲到底是谁。”魏光澈似乎很满意我近乎疯狂的反应,“可你不妨细想看看,为何卫将军不肯教你武功,为何对你这般疏离,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像是你亲身父亲所为吗” “不,只是因为母亲因我而死父亲才会这样。” “世上因为生孩子而死的女人成千上万,卫将军一介人杰,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样就恨你。” “他恨我” “遇到这种事,没有那个男人会不恨吧。”魏光澈眼中如有碎冰,“看着你这与兰夫人酷似的脸,定安侯有多少个夜晚思念亡妻的时候按捺不住想杀了你呢。他能做到如今这样也算是不易了。” “” “所以你不妨以后让着卫尚高一些,姓卫的人里面,如今只有他一人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他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就只是反复的说,“这不可能,不会的” “侯爷,您要不要现在就回府准备一下,陛下可是命您从府邸启程。”一旁的小太监上前毕恭毕敬的对我说。 我木然由着他们帮我更衣,木然的骑马回了嘉远侯府。远远就看到顾玉晴在门口焦急得等待着,脸冻得通红。 “大人没事吧”见我回来她忙簇到马前问。 “无事。”我别过脸下了马,往书房走去。 “皇上可曾怪罪大人了,妾身听闻” 这女人,难道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么。 “大人”她说了半天停了下来,担忧的看着我。 “你嫁给我,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什么”她愣了愣。 “今天,明天,无数个往后,你的日子大概都会像今天和昨天一样,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意思么。” “大人累了,不妨先回房里歇歇。”她倒是很快恢复常态。“老参鸡汤也炖好了,大人不妨略用些长长精神。”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一路拽进了卧房,又起脚砰的一声将门踢合了。 “大人只是”她终于有些害怕起来。 “你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么,不是可以接受我的一切么,那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愿意和我一起承受对吧。” “妾身不懂大人的意思。”她被我逼得一步步后退到了床边。 “我的意思是,你可千万不要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我看着自己的黑影长长的映在了锦缎上,顾玉晴看着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了下去。 还没懂事的时候,有一次我想拿小刀刻一尊小的关公送给父亲,听说关公是很厉害的大将军,我想父亲一定也会喜欢我刻的小雕像。 那时候我拿刀的手还笨拙的很,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块木头,手指也常受伤。那一阵子芸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帮我包扎手上的伤口。 “哥儿就算不做这种事也没关系,是老爷的亲儿子,还怕老爷会不疼惜么。” 芸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我不信她对我的身世一无所知。可如果知道,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对我说这些话的呢。 我再不打算追寻母亲生前的任何事,因为我已经知道她一定是恨着我的,如果她可以选择,又怎么生下我。她的恨只会比父亲还多。 那一小尊关公雕像我最后还是刻出来了,可我并没有送给父亲。因为在雕刻它的时间里我已经发现,无论我做什么父亲都不感兴趣,连评价眼神都吝惜给予。他对大哥好并不是因为大哥比我出色,而且因为只要是我做的一切他都不想知道。 发现这一点之后我还是坚持将关公像雕了出来。 看起来似乎还不错,连芸妈妈见了都夸我手巧。 我整整一天手里都攥着那一小尊雕刻好的像,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我将它扔进了后院的枯井里。 它被丢进去的时候发出咔的撞击声,那个瞬间,大概我心里的一部分也跟着丢了进去,在那枯井之中被长满苔藓的坚石撞得碎裂开来。 也许那就是我变得残忍的开始,那些寂寞的往事点点滴滴织成一张网住过去的大网,我早就不敢回头,但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却恨不得将周围的一起都如那小雕像一样砸得粉碎。 这大抵就是我该死的原因,遇到无法承受的事情,在毁了自己之前,还要旁的物事受过。 顾玉晴说到底也没做错什么,不过是爱错人罢了,我本该对她温柔一些的,因为我也犯了和她一样的错误。 大概正是因为我看到彼此的相似之处才更加想毁了她。 魏光澈大概是看穿了我,再多的温柔也无法将我早就失去的一部分补回来,他也许就是想将我同那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一起于金戈铁马中无声无息的消磨干净。 走之前我到底想再见了仁渊一面,可不出意料,仁渊不愿见我。 也是,现在的我有什么脸见他呢,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总不能说,你牺牲一切救回的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吧。 无论是定安侯府还是皇上赐的嘉远侯府,都已经不是我的归处,我的归处到底在哪里,这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连魏光澈也不会知道。 随军离开京城的时候,没有人来送我,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如果我这样的人死在战场,从此一去不回倒也干净。 大军出城的时候,我走在最前面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京城的城门,阳光下固若金汤的城门似乎无所可失。我曾在无数个节庆夜晚独自一人躺在护城河边的草地上,看着城墙上悬挂着那一个个暖融融的灯笼,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少年鸦羽斩刀去,白鬓霜面不曾回。 c番外一楚仁渊 作者有话要说:  先插一篇番外,再接正文 “彼涯之岸,且歌且慢行,淙淙如水逝于云。转手迎烟霞,覆手遮荒陵,纵使花千万仍不极那年烟花雨。” 我一个人躺在肮脏的稻草堆上,轻轻哼唱这首曲,心中竟然有了暖意。 “楚公子,郡主命小的传话,请公子再耐烦个几日,长公主一定会为公子做主的。”狱卒鬼鬼祟祟隔着铁栏对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在大狱里这话也不假。 “我知道了。” “还有,嘉远侯想见公子一面,若是公子愿意,等夜深人静了小的就领人来。” “不必,我什么人也不想见。” “可是嘉远侯他” “我不知道他给你多少好处,可如今要被皇上发现你怕是没命花那些银子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对他说。”狱卒一凛之下忙出去了。 看来世人皆怕死,我也一样。 虽然怕死,我却尽做些找死的事。 世上只有一人能令我忘却死亡。 “凌风”我喃喃念出他的名字,手指抚上自己的尚有温度的唇。独自一人想到他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的抚唇,这似乎已经成了牢不可破的习惯。 说来可笑,第一次见到凌风的时候我半点也没觉得他长得好看。那时连我都未满十岁,他更只是个找不到奶妈就哭红眼睛的小鬼。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对我如此重要了 才发现自己的真心所想,是在第一次踏进麝云坊之后。 “楚公子平时爱玩些什么呢”那天刚一落座后立刻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凑到我耳边轻柔的问。 我不想被人当作第一次进风月场的嫩角小瞧,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 “没什么,逗逗鸟,看看书。” 那个女人大概看出我没什么经验,意味深长的笑了。 “如此公子不妨将奴家看作你养的雀儿吧。”说着她递给我一杯满满的酒,我仰头饮干。 在这种香艳的气氛下如此酒过三巡,我渐渐放松下来,头也有些发晕。一起来的都是名门子弟,他们玩到热闹处逼着老鸨叫坊里最漂亮的姑娘来陪酒。 老鸨当然不敢怠慢我们,出去了一会儿就带着个丽人进了来。 那丽人一进屋大家都有些眼睛发直,是不是最漂亮的不知道,但肯定已是个少有的尤物。 “这姑娘好,小爷我要了”薛家公子乘着酒劲一拍桌子说。 “怎么能你一个人享这等艳福,来来来,大家拼酒比个高下。”陈家公子也忙道。 众人一人一句早已炸开了锅,我却怔在那里。这个女人,眼睛看起来好生熟悉。 明明是个陌生的美人,我却被那双眼睛魔症住了,死死盯着看。 忽然想起来了,昨天去找凌风的时候,他正冷冷看着院子里的那株山茶花,见了我也不过抬头瞟了一眼。 这女人的眼睛和他好像,特别是那种明明脸上带着笑却依旧冷漠的目光。 “大家都别争了,不如让美人自己选如何”不记得是谁的提议,众人却一片叫好。 美人大概是习惯于为她疯狂的男人了,慢悠悠的看了一圈后,用白玉般的手朝我一指。 “姑娘真是好眼光,一下就选中的这里最大的金主。”坐在我旁边的王家公子笑嘻嘻道,却遮不住脸上嫉妒的神情。 我一向反应不慢,那一会儿却不知说什么才好。美人在我旁边施施然坐下,她身上似乎有着茶花的香味。 乘众人重又热闹开了后,我悄声问她: “你用的是什么香料” “大理运进来的新货,公子也想尝尝吗”她那双酷似凌风的眼睛看着我,距离极近,一瞬间小腹竟然有了灼热的感觉。 是我真的醉了,还是我清醒了这些都不再重要,那个女人大概看出了我眼中的,凑过来柔柔的吻了我。 当美人欲拒还迎的轻轻将我推开一点后,我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拖近我,用力回吻了下去。 山茶的气息在鼻端缠绕,那双美得难以描绘的眼睛也同样渴望着我,绮丽得令人如堕梦境。 “啊。”美人轻呼一声将我推开,花瓣般的唇被我咬破渗出血来。 我怔怔看着她微愠的样子,忽然站了起来。 “楚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不理会身后人的呼喊,我急着要去见那个人。 可真到了定安侯府见着了凌风,我却在一瞬间仿佛被人在后颈塞入一大捧冰雪般冷静了下来。 “这么晚你怎么还过来了”他揉揉眼睛有些不耐烦的问。 我该说什么呢,什么是我能说的呢,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银沙般的月色下眼中有着层层叠叠琢磨不透的黝暗海水翻涌,人却似潺潺流水旁清白的水仙,他什么时候已经长成这等模样了 借酒壮胆什么的不过是笑谈,含糊应付两句我重又坐上马车回去了。 车轴发出的磷磷声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胸口的刺痛,窒息般令人难以忍受。清醒是一件太不好的事,撇开彼此身份不谈,我却是明白他一辈子也不会对我产生同样的感情。 明明什么都有了,那一刻我感觉到的却是深深的寂寞。当晚,我就将麝云坊里那个美人赎了回来,以为这样总算也抓住了什么。 可没想到,第二天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却发现她与凌风实在毫无相似的地方。那双眼睛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一切不过是我的心魔作祟罢了。 “你整日这么胡闹也不是个办法。”两年后的一天凌风忽然对我这么说,他甚少理会我的私事,能这么说可见是实实看不下去了。 “你年纪还小,当然不懂各中滋味。”我微笑的看着他。 “既然不是真的喜欢何必将她们买回来,留在花街一样能相见,没得添麻烦。” “看上了我就不喜欢跟旁人分享。” 凌风不屑的轻哼一声。 “如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逛逛” “去了有能如何。” “不去的话你又怎么知道。” “随你。”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只是懒怠与我争。 我继续微笑,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晚上去麝云坊的时候,他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 “等一下。”他抬头看着阴暗的天空,眼睛都不眨,长长的睫毛柔软得令人不敢触碰。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忽然发现一团闪耀的东西高高腾空而起,在遥遥的天际砰的一声炸散开来,火树银花一般散了漫天的星斗。 “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准备试燃十五的烟火,果然不错。” 凌风大而冷漠的眼睛里映着那转瞬即逝的烟花,我则看着他,舍不得将目光移开一下。 “你喜欢的话,我改明儿也叫人购置几个。” “我喜欢的,不过此时的烟花,倒不必刻意了。”他不再回顾。 不论他如何冷静,第一次进麝云坊的人鲜有能保持清醒的。到了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凌风已经醉的连眼皮都似睁不开了,胭脂红弥上他的眼角,如玉少年终也有了烟火的气息。 “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已经累了,要不要老奴帮二位准备厢房歇息”老鸨毕恭毕敬的询问。 “不必,你去叫莲珊来。”我说完啪的一声在桌上拍了一打银票,想笑嘴角却僵硬起来。“既是第一次来总得留个念想,让莲珊来教教他怎么做男人。” 老鸨看着银票眼睛都笑弯了,忙拿好走出去唤人。 只剩下我和凌风两个人在这里,他睡得很熟,漆黑的发丝胶着在白皙近乎透明的颊旁,呼吸间有着清澈的质感,宽大袖口露出的手腕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竹般纤细柔韧。若他能永远在我身边这般沉睡着该有多好,那个时刻我甚至产生如此的恶意。 但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拨开耳畔那缕发丝,低头吻了他。 莲珊来的时候只看到我在自饮自斟。 “好好伺候这位小爷。”留下这句话之后我就拿着酒具走了出去。 麝云坊院落里有几株樱树,那时花开正好,还没被大雨摧残。我在树下弯腰落座,就有淡粉色的花瓣打着转儿飘落于酒杯上。 一仰头合着花瓣喝下那本苦酒。透过枝干看到的月亮又圆又美,似乎随时会有仙子从上面走下来。 “彼涯之岸,且歌且慢行,淙淙如水逝于云。转手迎烟霞,覆手遮荒陵,纵使花千万仍不极那年烟花雨。” 我唱着这首曲子,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手指抚上嘴唇,那上面似乎还有着他迷醉后的热度。 本打算用一吻作为告别,从此解脱自己心中所有的情愫。没想到那个吻却在发生的瞬间变成了我一生都无法脱下的镣铐,令我永世不得忘。 靠在大狱里潮湿的内壁上,我一点一滴回忆起我们的曾经。那个哭红眼睛的稚子,那个没有表情的冷漠孩子,还有那个眼中有着不甘的倔强少年。他对我说要一起离开京城的时候我几乎又要落泪,不是因为欣喜,而是因为遗憾。 当年没能对他说出口的话,我今生都不会对他再说。可是凌风,若我所付出的一切能换回你一直失去的,那我就不会有丝毫的后悔。因为在那个夜晚的樱树下,我所祈望的不过是如世间所有俗人一般你能拥有静好岁月,平安终老。 c剑弩攻心 夕阳就像肿胀的掌痕一样悬于天边,言良骑着马跟在身边,嘴唇都累得泛白了。 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定也没有好多少,因为言良已经忍不住对我说: “侯爷,您还是做进轿子里稍事歇息吧。” “你看见我们后面的军队没有” “侯爷的意思是”言良这回显然没听懂。 “那些跟在我们后面军士,大部分都是靠步行的。” “是。” “因为军务紧急,所以即使这样连着半月的行军也无人敢表现出一丝怨言。我身为主帅,就算不能和他们一样以步代车,也应在骑马走在他们能看见的地方。” “小的明白了。”言良不敢再深劝,却仍忍不住加了一句: “无论如何今天也是侯爷的生辰,若还像前几日那样未免有些” “这种琐碎的事情,略过也无妨。” 十七岁c十八岁还是十九岁,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以前会记得是因为还有着对未来的想象,而现在所有想象都止步在在救回小舅舅的时刻。我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的活着,不过是因为有这个愿望支撑而已。其它的我现在不能也不愿深想了。 “侯爷。”我一转头就看到那张苍白单薄的小脸,要不是自觉心中有愧,我怎么也不会让顾玉晴安排的这丫头跟着来。 “什么事。” “走的时候夫人让奴婢带着这块方帕,是夫人自己绣的,作为侯爷的生辰贺礼。”春芽艰难小跑着跟上马的速度,讲话的时候气息已然不稳。 “带着这帕子滚回马车上,我已经说过,女眷无故不得出来。” “是,还请侯爷接过这帕子,奴婢立刻就回车上。” “我刚才说的,你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不懂。”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恨我恨得要死,“要是听不懂人话,你最好立刻给我回京。” 春芽脸色又黯淡了几分,默不作声的跟着走了一程后到底熬不住还是回到马车上了。 “侯爷,夫人要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吧。” “她自己愿意来受这份罪,与我何干。” 我还真是没想到,芸妈妈会让春芽进府里伺候顾玉晴,更没想到顾玉晴会对这个小丫头青眼相加。离府的时候见随从中有她,我还当场发了脾气。但那一晚之后我不想再去面对顾玉晴,与其她追出来勉强相见还不如带着这晦气脸的丫头上路。 我也考虑过在离京第一天就杀了她,也想过一路上折磨死她。但这些想法最后还是作罢了,若怕了这么个小丫头,我还如何有自信指挥千军万马更何况,恨我的人多了,她怕还算不上最恨的那一个。 “言良,你总盯着那丫头,是不是喜欢上她了”我见言良恋恋不舍的样子心里不由冷笑一声。 “侯爷取笑了,小的并不敢妄想。”言良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妄想那丫头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8节 ,你要真喜欢就赏给你了。” “侯爷此话当真”他眼睛一亮。 “当然,我说话算话。” “可是,可是春芽姑娘大概是不愿意的。”言良想了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她若不愿意,小的也不愿勉强她,小的只要每天都能见到她就知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哪个美人,你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好坏也见过几个女人,这么没出息。” “侯爷教训的是,可春芽姑娘对小人来说与别个不同,至于为什么小的念书少,说不上了。” “这与念多少书关系不大。”我微一沉默后说道,“与众不同的人,总有别人看不到的好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勉强了。” 有时候我忽然会羡慕言良,即使未必得到,他仍能将自己所想的从容说出。 越往前走,城镇越显得安静与不详。老百姓不关心朝政大事,不过是想保留住身家性命,战火什么时候会燃过来谁也说不准,有点家底的都往内部迁移了。 “大人,大概明天正午就能到达燮城了。”天寒地冻,军士说话间眼睛都似乎被冷风刮得睁不开。 我颔首,正打算下命令,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忽然有个普通士兵打扮的人一跃而起向我扑过来,他手上寒光闪闪似乎拿着什么利器。 哐当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我已经一剑打落他手上的匕首。周围的人这才团上来将他扭住。 “你是什么来头,为何要袭击嘉远侯”军曹老薛一身横肉,讲话更是如雷声轰轰。 “姓卫的,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刮紧着来吧”那人口气强硬。 “侯爷,这人用的好像是中原铁匠锻制的兵器。”老薛此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哗然。 “都给我闭嘴”我一声断喝,嗡嗡的声音随即安静下来。 仔细看那个人,嘴角扭得紧紧的,不露一点表情。 “侯爷,还真是,这个人里面的衣料也像是中原的手艺。”又有个人上前检查后说道。 “你说,是谁派你从中原来这儿的”老薛性子急,已经忍不住开口问了。 “对你这种蛮子就没什么好说的。”那人似乎傲得很。 我抬手挡住一听这话就想冲上去的老薛。 “且别忙着下结论,这人未必是中原派来的。” 听了我这话周围人均一怔,那刺客也不由瞟了我一眼。 “先关押起来,见到陈将军再做定夺。” 那人被押走了之后,老薛忙问: “衣服兵器都对,侯爷为何反不认为他是中原派来的” “中原地大物博,人杰不少,真要刺杀我怎会派个三脚猫,更何况中原要我死更不会留下把柄,反正已经离燮城不远,扮成混入城中的西凉人岂不是对中原更有利。” “原来如此。”老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难不成这人其实西凉派来的他扮成中原人就是想咱们误会” “难说啊。”我叹了口气,“这么简单就能被看穿的把戏反而让人疑惑,说不定对方使了连环计,算准咱们会按着这个方向想。” “那到底是哪边派来的呢”老薛彻底被我搞糊涂了。 “虚虚实实,没有确凿的把握我也说不好,陈将军经验丰富,所以才带人去等他定夺。” “侯爷说的是。”老薛咧嘴一笑,“想的可比咱们这些粗人细致多了。” 我却没办法对这件事一笑了之,这次战事的复杂程度不同往常,中原到底有没有参合进来连魏光澈都没把握。若真是西凉假扮成的中原人我反倒不会那么担心,怕就怕中原在暗中已经和西凉联手,中原皇帝只有八岁不假,可大权是由四十多岁摄政王骆柏年把持着的,即使朝政混乱,也很难想象一个在朝野沉浮数十载的野心家会简单放过眼下的机会热衷权利的人总是爱赌一把。 好在余世清已经带兵赶回了宣阳,燮城坚攻不破西凉气焰自然就低了,只盼能在近期狠狠击溃他们一次也让中原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可反过来想,虽然余家军已经回到了宣阳,可一来长途跋涉的行军消耗不少体力,二来燮城并未大捷,虽然守住城池同样重要,但少了至关重要的胜利疲劳之下士气难免低落。万一骆柏年近期真的兵行险招压上大军攻打宣阳,恐怕 深深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我冷静下来,只要能击溃西凉,即使宣阳出了问题也未必不能解决,反过来,万一两头均被攻破那就真的大势已去。 魏光澈让我当副将何尝不是冒险,只要这么稍稍一想心口就酸疼得要用手去死死压住,这个我不能也不敢想的人,带给我并非只有权利,还有无尽的苦楚。他在我临走之前对我说那番话,是想让我心神大乱在战场上自寻死路吗 若他真的这么希望,那也未尝不可。 只要能救回小舅舅,为他守住这片江山,我甘愿一死。 莲珊以前总说我冷血,我自己也曾这么认为,别人的喜怒哀乐于我何干,对旁的人,我没有丝毫兴趣。就自己的回忆来说,这十几年的日子就像在大雨中于泥泞里艰难前行。若想不被脚下肮脏的泥潭淹没,我只能朝着没有前方的黑暗走着,走着。等到那天累了,走不动了,自然会倒下被吞噬得尸骨全无。自己的人生已经这般沉重,又有何心思理会旁人的。 但魏光澈和别人不同,他不是我的血缘至亲,对我的好也和许多人一样是贪图外表的一时新鲜。可我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因为我希望他能一切顺遂。在他对我说出那些残忍的话之后,我在惊愕痛苦下却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恨他入骨,事实的真相固然难以接受,可他试图用我最在乎的事物伤害我这件事,更加令我痛苦到疯狂。最无可救药的是,即使在这种痛苦之下,每次想到他还是令我感到一种扭曲的欣喜。 大概我们的关系从来就是不正常的,所以只有在这种不断的伤害下才能让彼此的羁绊加深;大概我们都是太恨这红尘的人,所以再多的温柔也不如冷酷的讥讽更能理解双方。 我希望这个残忍c虚伪的君王一切顺遂。因为他是特别的,对于我来说这世上唯有他是特别,若是如今的他忽然消失,我就连恨都没力气去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 c双雕慑军 当晚并没有再出什么乱子,第二天全军到达了燮城。原本这里是边境最为繁华的城镇,听闻开关的时候整座城里热闹非凡,既有驼铃的叮当声,也有最正宗的烤羊肉。可现在全城戒严,随处可见四处巡查的小队官兵,除了些出来做小本生意的,几乎家家房门紧闭。 四处张贴的告示上写的很清楚,若敢窝藏西凉奸细,整户都要被军法处死。 陈硕将军年少时曾随定远侯四处征战,后驻守西域至今。几十载的边陲烈阳没能融化他脸上的坚毅神情,脸上鲜有笑容,一双眼睛鹰般雪亮。初次见面他上下打量我之后,剑眉扬起一拍我的肩膀朗声道: “长得和兰夫人真真相似,又有男儿轩扬,老侯爷想必欣慰。” 话虽说错了,我却不讨厌他这个人。 我尽可能将一路上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也说了自己对那个刺客的看法。陈将军听完后眉头紧锁,见状我不由问: “难道中原真的” “十有啊,不然余将军也不会这个节骨眼上回去了。”他虽没叹气,模样却很凝重。 见了我的表情他又道: “你这个年纪能这般处事已是难得,看来皇上也不是平白无故的让你来这儿,老侯爷如你这般大的时候曾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统帅三军,虎父无犬子,京城子弟难免有些娇气,你看着倒不似那样的。” 我笑笑,他又肃了表情。 “就是脸长得实在太秀气,上阵杀敌怕是唬不了人。” “本也没打算唬住人,对方若是轻敌了正好砍下他的脑袋。” 他听我这么说也不由露出近乎微笑的样子,让身边的常副官来跟我介绍这里如今的详细情况,自己则转身去巡城了。 我见他不到四十两鬓已经白了大半,心下也有些了然。 此次前来魏光澈拨给我五千人,虽然和余家君精锐人数相同可质量上却无法同日而语。更何况我年纪轻又先前没有任何战绩,别说一直驻扎在这里的八千兵马,就是自己带来的那些人也未必容易服我。副将又如何,上阵杀敌是玩命的事情,谁也不愿意跟着窝囊废白赔了性命。在常副官的带领下沿着城墙巡视,我清楚看见两边兵士脸上的质疑。 他们都曾浴血挡住西凉铁骑的攻打,如今脸晒成了深褐色,面上也有了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一个个依旧手持兵刃站得笔直。看不上我这种看起来处尊养优的副将也是正常。 我想了想对常副官说: “先带我去校练场。” 常副官知道我的意思是要阅军,忙让一旁的士兵先跑去通报。等我到了校场,下面已经整整齐齐站了满了人。 我与魏光澈的事情毕竟只在品阶高的大臣们之间悄悄流传,普通将士是不懂也不关心的,更别提这里远离京城,连陈将军都没听到风声。 可一见传说中的嘉远侯是我,不少人还是露出了泄气及不解的表情。 “这小子的腰还没我胳膊粗哪。”一个人小声说了句,周围听到的人都一脸掩饰不住的笑意。 常副官不由看向我,我却什么表情也没有,不仅没有表情,在他们笑完之前我一个字也没说。 渐渐的没有人再笑了,我仍然不说话,校场上的气氛开始一点点凝重起来。待时机差不多,我终于开口问: “你们这里最好的弓箭手是谁” 一个兵士上前一步,这人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的,但他有一种专注的神情,刚才他站的位置一定也能听到那句取笑我的话,可他只是看着前方,眼角都没有扫过去。 “你正常情况下射出的箭能有多远” “小人能射中那边旗杆。”他向原处一指。 我示意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从身后的箭筒拔出箭以掩耳不及之势满弓射了出去。 弓如满月,箭若流星,飞出去之后果然稳稳的扎在了那旗杆上。速度快且稳,我似乎在他射中的一瞬间听到了箭尖插入木杆的的清脆破裂声。 校场一片叫好,他却仍是如常模样。 我也点了点头。 “很好。” “大人谬赞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徐山。” 这时一对白尾鹞从远处展翅飞来,我示意徐山将弓箭给我,乘着白尾鹞快飞到旗杆附近的时候我一箭射出,那对鹞子被串着从空中直挺挺的跌落下来。我示意一边的人骑马去捡回来。 见我使出这一手,原本为徐山叫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个看我的眼神里开始有了些许敬佩。 “这里拳脚功夫最好的是何人”我又问。 刚才那个嘲笑我的大汉走出队列,我已经算高个子,他竟然比我还要高出一个头,身上的肌肉几乎都快将衣服胀破了。 虽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仍然面带讥笑的低头看我走到他面前。 “看来你对我这个副将军很不满意啊。” “小人岂敢,小人只知道跟随陈将军而已。” “是啊,看得出来你是陈将军的得力干将。若按不敬主帅的罪名将你问斩我也怕得罪陈将军。”我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是两个人比武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 “侯爷想跟小人比武”他有些鄙夷的问,“小人可怕一不留神伤了侯爷。” “不妨,哪怕你一拳打死我我也敢保证陈将军绝不会责怪你一句。” “此话当真” “当然,在场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你还怕什么。”我眯起眼睛加了一句,“但若你输了,我就要按军法以不敬主帅的名义处置你。” “你要用刀对付我这赤手空拳”他盯着我腰间的夕狼。 “完全相反,我空手对你,除了我的刀你可以随意选一样自己顺手的兵器。”说完我就将夕狼除下扔给常副官。 “侯爷,这,这不妥吧,万一伤到您可怎么办。”常副官试图劝我。 “要是连他都打不过我也不必在这燮城待下去了。” 这时那大汉已经选好了兵器,倒没想到他选的是狼牙棒。 周围的人的都是一脸兴奋又吃惊的表情,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副将上任的第一天就是来比武的。 我走到中间的场地,站了不动。那大汉也站定了,等了等见我没有要进攻的样子,一声大吼抡起狼牙棒一跃而下。 说实话他还是很有点能耐的,块头虽大动作却极为敏捷,狼牙棒使起来也并不是一味的耍狠,扑近我后由右面一下就刮了上来。 我使出破军十八式,脚法一变就从容闪开了,旁人连我如何移动的都未必能看清。 看表情那大汉也吃了一惊,但他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顺势反转一棒子迎面落下。 我再次轻易的移开,那棒子直接轰隆一声将地面砸了个窟窿,沙石飞溅,这人是天生的神力。手脚灵活天赋也高,难怪他有些倨傲了。 乘他这一棒子砸下去还没抬起来,我上前伸手直击他面部,趁他转头避开的时候起脚给了他身上一记。 这几招说穿了也没什么,诀窍独在快字上,我练习破军十八式已有半年多,除了那上面精妙的招式,内功的修习之法也是神妙无比。那大汉看起来皮肉结实的很,我也就不客气使了六分力气。 砰的一声那大汉被我一脚踢得飞跌开来,连着撞到了旁边的四五个人。他试图站起,结果却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去拿鹞子的人已经回来了,大汉看了一眼更是面如死灰,因为那一箭正好射穿了两只鹞子的四目。 “侯爷乃武学高手,我铁人杰服了,甘受军法处置。” 我从地上捡起了那狼牙棒,常副官在一旁轻声道: “这铁人杰曾立下不少战功,侯爷是不是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一棒朝铁人杰头上击下咣当一声把常副官的后半句话给吓得咽了回去。 待我松手站起他才看到,铁人杰身边的石头已经被我一棒击碎。 “有人不服想比划我愿意奉陪,但既然我是皇上亲命的副将军,下一次哪一个敢当众质疑我,下场就会如这块石头一样。” 铁人杰虽然看起来无所畏惧,也被我刚才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 “我虽然年纪轻,但报国之心不输各位,离京的时候我已经发誓,要么收复泷水,要么埋尸于此。不复故土,绝不返乡还望各位能齐心一致与我一同尽忠。” “好”没想到铁人杰第一个叫好,周围的人安静一瞬后也爆发出一阵阵喊声: “我等愿誓死追随侯爷” “还请侯爷带领我们收复泷水” “有侯爷在,小小西凉算什么” 如此,我总算立下威信,也鼓舞了士气。 傍晚陈将军回来听说这事时候,沉默片刻后道: “你该杀了铁人杰的。” “我原本确打算杀了他,可动手的时候却可惜他是个人才。” “铁人杰有勇无谋,否则以他立下的战功我早就该提拔他了。战场上稍一疏忽要丢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你年纪轻轻正该杀了他以立威信,让人以后不敢不服。” “到底是我手松了,可既然错过时机现在杀他也于事无补。” “已经过去就罢了,你莫怪我倚老卖老,只是既然来了这种地方就容不下慈悲心肠。” “将军说的是,凌风到底限于年岁,还望将军多点拨才好。 陈将军见我这么说也就罢了,回到房间我回想一下午的经历不由觉得有趣。慈悲心肠何曾能用于我的身上,只是我刚来燮城急需培养自己臂膀。铁人杰有勇无谋正好是个能用的,经过下午的事情日后差遣他怕是容易不少。 我这么做并不是质疑陈将军的能力,但从见到陈将军的时候我就感到这个人万事国为先,轻易不好通融。眼下的军务是急于收复泷水而非攻占西凉,小舅舅被囚于西凉国都,要救他我怕是得在关键时刻得罪陈将军了。有了自己的人,真逼到得自作主张的时候也方便些。 作者有话要说: c眸色刺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要是有四十八个小时就好了困 铁人杰果然是个直肠的,我今日试身手不过是为了立君威而已,他对我的态度却与初次见面时迥然相异了,人前人后见了我都毕恭毕敬的。他已经是百长,有了陈将军之前的话我也不好太明显的提拔他,但铁人杰的好处就在于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会计较太多,只要他下次再立功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给他点甜头。 相比起来那个叫徐山的反而令我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人绝不是凡物,只是缺少机会罢了,当个弓箭手是大材小用,但控制起来估计也没那么方便。现在的问题是我要不要抢在陈将军之前给他个机会 “侯爷,洗澡水放好了。” 春芽进来说完后就毕恭毕敬的站到一旁。 我瞟了她一眼。 “你若是想回京,随时可以走,待在这里万一战事有变,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奴婢是夫人派来来伺候侯爷的,侯爷去哪奴婢就跟着去哪。” “你倒真是听话,夫人要你去抹脖子,你也去抹脖子吗。” “夫人宅心仁厚,绝不会做这样的吩咐,但若是为了夫人,奴婢这条命也不值什么。走之前夫人已经应允过照拂奴婢的父母,奴婢如今无需牵挂,只要一心一计照顾好侯爷就行了。” “哼,府里那么多人,偏偏派你来,看来你这汤夫人倒是很受用啊。” 春芽咬唇低下了头。 “夫人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奴婢也不过是能陪着说上几句话罢了。” “那照你这么说,夫人这么好的人嫁给我岂不是明珠暗投了” “夫人自己心愿如此,也就谈不上暗投了。” 我悠悠的看着春芽。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你这丫头不顺眼吗” “” “之前也告诉过你吧,因为你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总觉得自己看懂了别人。”多日劳顿我也懒得再找茬,“自以为是的女人,最让人心烦,滚出去,换个人伺候我沐浴。” 我以为春芽会如往常一样一声不吭的出去,没想到她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说道: “奴婢虽然卑微,但自己所做的一切无愧于父母,也无愧于自己,大人总是看不惯奴婢,是不是因为嫉妒呢。” 说完后她行礼退下,留下我呆呆的站在原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句话来得出其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9节 意,我一听之下只觉得怒气上涌,正想喝令她站住,全身的真气却受到影响开始紊乱起来。是三时虫发病了,我忙坐下运功,周流了两次已经练惯了的心法,那火龙一般全身周走的真气才有了慢下来的趋势。 利用三时虫的人平日里多半会有些不适,因人而异症状并不尽相同。自从得知泷水失守我一夜未眠开始,就开始定期有了偏头痛的症状。每一次我用真气压制住三时虫后,下一次的偏头痛就会发作得更厉害一些。眼下虽然还无大碍,但长此发展估计会很不妙。 怪不得都说用三时虫的人撑不了十年,照我眼下的发展速度,估计也就五年功夫到顶了运气真是说不上好。 就在真气渐趋稳定的时候,言良忽然在门外通报道: “侯爷,霍大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大步流星的脚步声,忙强行停下站了起来。 “嘉远侯。”霍南山一进来就对我行礼。 “霍大人不必客气。”我极力缓和了脸色。 “下官今日在燮城周围巡防,没料到大人会提前到来,有失远迎。” “燮城事关重大,战争时期这种面子上的事情无需介怀。” “哪里,”霍南山也在战场待了有半年,书呆子劲却丝毫没有减少。“嘉远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来的,我等身为臣子,理当恪守礼仪。” “大人顾虑的周到,是凌风草率了。”我请他坐下,“大人论资历能力都远高于小弟,皇上的意思也是请霍大人和陈将军多多指点在下,以后没外人出万不要对小弟行这些虚礼了。”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霍南山当然也就没有异议。他一坐下就开始认真的将燮城的事情一五一十细细道来。若是往常我自然求之不得,但刚才周流了一半的真气强行终止对脉道刺激不小,原本开始压下去的热流又渐渐沸腾了起来。 我不愿让他发现,只能强忍着。霍南山足足说了半盏茶的时间后终究还是发现有些不对劲。 “侯爷,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行军的时候感染了症候” “大概是多日没能好好休息,支不住有些困倦,倒让霍大人见笑了。” “那下官眼下就先回去,侯爷先好好休息,要不要叫大夫来瞧一瞧” “只是疲累,无妨。” 霍南山又啰啰嗦嗦说了一些平日里养生的法子,这才离开。 他前脚刚走,我已经耐不住扶桌站起来酿跄着走到沐浴的侧厢房,那里正有一个婢女在伸手试木桶里的水温,见了我忙道: “侯爷,您和霍大人商议的时间有些久,水已经凉了,奴婢这就重新加些热水,还请侯爷再多等片刻。” “出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那个婢女大概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忙掩门退了出去。 我连衣服都没脱直接站进灌满水的大木桶里瘫倒下来。 水一直漫到我的下巴,偏凉的温度让我略好受了些,忙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运功。 一炷香的时间后,气息终于平稳了。额角的汗顺着脸颊落入浴桶,我干脆将整个人沉入水中。 “侯爷,您没事吧。”大概是发现我有些不对劲,言良在门外轻声问。 “让人拿干净衣服来。” 将湿漉漉的外衫脱掉的一瞬间,我又看到了胸口的龙泉玉。玫瑰色的玉石在莹白色的锁骨上中央很是显眼,我将它从脖子上取下,握在了手里。婢女进来帮我换衣服,见我手上攥着东西有些不方便更衣就毕恭毕敬的问: “要奴婢帮侯爷拿着吗” “不,不需要。” 换好衣服后我散着发在床边坐下,黑色的发丝滑到前面,柔软的伏在小臂上,我看着手心里那若有血色涌动的玉石叹了口气,重又将它带上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魏光澈临别时对我说的话,来到燮城的第一晚,我梦到了母亲。 在梦中她站在画中那艘画舫上,脸上带着温柔得令人心碎的笑容,似乎已经得到了所有的幸福。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流了泪,说不清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 我们长得那么相似,流泪的脸看起来是不是也很像呢 虽然对她全然没有印象,但那副画轴让我明白,她也曾有过那般满足的时光。能让她那么幸福的人,是谁呢 我霍的站起来走到铜镜前,定定的看着自己,试图从自己的脸上看到她。 自从那天魏光澈告诉我真相之后,我一直没再去想其中的细节。但这寒风冬夜中,那些压抑住的想法忽然一股脑的跑了出来。 在镜中我看到了自己夜色下的眼睛,将手边的蜡烛举近了仔细观察的话,这双眼睛呈现出近乎琉璃质的灰蓝。卫淳山不是我生父,我和他长得也实在毫无相似之处,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我都没发现呢如果魏光澈说的不假,我的亲身父亲曾经作为羌无的质子,羌无并不若中原那般地大物博,能有几个国家遣送质子来羌无 “长着这种眼睛的人,最是狼心狗肺。” 魏光澈的曾经说过的话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几个点在脑海中火光一现,忽然连了起来。镜子里的我似乎也被那个想法吓得毛骨悚然了。我僵直的站在镜子前,任凭穿过窗缝的冷风将浑身吹得冻透了。 下意识一般,我叫人进来帮我穿戴好,独自一人去牢里见昨天抓到的那个刺客。 牢里除了微弱的火光不时发出的哔剥声,寂静无比。大战开始前自然人心惶惶,更不用说这些连逃跑都不可能的人们了。 狱卒原本靠在墙上头一点点打着瞌睡,见我来了忙揉揉眼睛站直。 “我要和那个刺客单独说几句话,你去外面守着。” 狱卒忙告诉我关押的地方然后出去守着了。 我拿着火把走过一个个黑洞洞的牢门,在其中一间停了下来。火光把那个缩在角落的人身影拉的很长,映在斑驳的石墙上。看着那个在角落蜷缩如同一团旧毛毡的人,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仁渊他还好么,如今我再试图去过过问也只能害了他,可若他死了,若魏光澈竟真的要杀了他,那我他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现在做的事情,真的是对的吗 真相有时候会令人绝望,这个我知道,可秘密却会将人逼疯 “小侯爷深夜来此,有什么事么。”那个刺客先开口了。与白天看起来不同,他那副装出来的死士样子不见了,脸上虽然脏兮兮的,眼睛却晶亮。 我直视他半响,脱口而出道: “你是忽兰人吧。” 他一怔之下,转过头去。 “小侯爷大半夜的好雅兴,可就是猜谜的功夫差了点,忽兰还能剩得多少人,在下不巧也不是其中之一。” 我并未气馁,反而将火把靠近些,连脸庞都感到那灼热的气息了。 “你可以相信我,因为我们是同族之人,如果不相信的话就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眼睛的色泽是一样的” 他缓慢的转过头来,看了我半响,脸上的惊讶的表情越来越明显,迟疑了片刻再度开口,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话重重的沉了下去。 “既然你也是忽兰人,为何会成为嘉远侯” c银树琅响 “这其中的缘故关系重大,我却不能轻易告知你。” 他怀疑的看着我。 “要是不相信,出去后赵玉熏可以向你证明我的身份。” 他听我这么说又缓和了脸色,我其实也很奇怪,魏光澈是如何不漏风声的得知赵玉熏是忽兰人呢 “小王子的出生有虽然难继大统,这些年在羌无卧薪尝胆也是难为了。” 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在我心中一闪而过,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薄命二字,赵玉熏实在没有帝王之象,也不像是能长存的人。 “除了你以外,我在羌无遇到的忽兰人倒没有眼睛颜色相似的。” “自然,我们这样的眼睛大概几千个忽兰人里面才有一个,而且多是王族中人。”他叹了口气,“我这些年在中原待得太久,人已然迟钝,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居然没有看出来。” “不是特定的光线原本也看不出,我初次见你的时候也以为是被太阳晃花了眼罢了。” 听我如此说这人却忽然笑了笑。 “忽兰还没被灭国的时候有这种眼睛的人就很少了,可没想到,连幸存的族人中还是会有异心。”他眼角的皱纹加深,“这双眼睛却是忽兰人的象征,你连这都不知道又对忽兰到底了解多少恐怕你并不是小王子的人吧。” “如果不是,我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 “谁知道呢,你大概是想确定自己的身份才来套我的话。” “你看出来了,那又为何告诉我,亦或者你刚才说的都是假话”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更何况我只不过帮你确认自己的出生罢了,其它的你又知道什么,”他用袖口擦了把脸站了起来,“况且我也想让你帮我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你身居高位却连自己的出生都不清楚,知道小王子的身份却刻意帮他隐瞒,凭这两点我认为你会愿意帮我的。” “你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武功也平平而已,忽兰如今是真的气数已尽,说不定我会出卖你们换取高官厚禄。” “确实有这个可能,”他点头,“可你如今年纪轻轻已经官拜爵位,更怕的应该是被人拆穿你有忽兰血统吧,天下帝王都是一样容不得异数的,你若不帮我迟早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你的秘密,反之,我可以帮你把这个秘密遮掩住。” “如何遮得住” “你不觉得你太着急了么,至少也该先放我离开这里。” “在确定放你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你认不认识周琳琅” “琳琅” 他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不由后退了几步。 “你认不认识周琳琅”我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像,真像,我真的是上了年纪,只觉得眼熟却没认出来,一定是因为我没想过会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看到那女人的样子。”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既然你知道我是嘉远侯卫凌风,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周氏兰夫人。” “周氏兰夫人” “你知道我母亲的闺名是琳琅,又怎么会反而不清楚她的姓氏和封号。” “怎么可能知道,从头到尾,我就只听过三王子殿下称呼过那女子琳琅”二字罢了。”他原本老谋深算的眼神变了,充盈着怨毒和悔恨,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的过往。 “我早说过,早说过那个女人是祸水,三王子偏不听,我就见过那女人一次,可她的模样再过千万年我也忘不掉” 他忽然扑到铁栅栏前。 “你多大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 “你看起来有十七八,今年该十八岁了,是不是居然是姓卫,怪不得,怪不得卫淳山一再给羌无皇帝进言要灭了忽兰。”他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殿下您临死都不肯告诉我那个女人的来历,是怕我为您报仇么您一介枭雄,是我们忽兰上空的雄鹰啊,忽兰国王原本该您来当,结果为了这么个女人,不值得啊,不值得” 他忽然坐下嚎啕大哭起来。 “你说的那个三王子,就是派到羌无当质子的忽兰王子” “什么质子,以三王子的身份能耐,要不是国王宠幸的那个贱妇齐娜哈总是背后诋毁,三王子早就该被封为真正的继承人才对,他是我们忽兰最英勇的男人,是你的母亲使妖术将他迷住了,否则他怎么会忘记自己使命” 我看着哀泣不止的他,心中却无甚波澜,除了他粉饰给那个三王子的一些赞美之词,情况跟我想的最坏结果也差不多。 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忽兰王子被派遣到羌无当质子,自然是愤愤不平的,他多半是被母亲的长相迷住了,自以为不过是个大臣的妻子,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就用了强。 “他是怎么死的”我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应该问一下。 “被你母亲害死的” “被定安侯杀了” “不,不是,区区卫淳山如何能杀的了三王子,是你母亲,是母亲将他害死的若是三王子还在,忽兰又怎么变成如今这般。” 说什么忽兰如今,如今早就没有忽兰了,眼前这个人不过是沉浸在故国的美梦中不愿醒来,就算那个三王子还活在,他一个人又能改变的了什么。我忽然失去了兴趣,没再问继续追问下去关于生父的死因。 奇怪的是听了这些后,我却并没有任何血脉相连的悸动,只有事不关己的淡漠。长久以来我仰望的影子都是定安侯卫淳山,现在忽然换了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男人,实在怪异的很。 一个为了女人就出乱子的男人,哪里配得上枭雄二字。 真是可悲,母亲何曾会妖术,她爱的始终是卫淳山,我以为的父亲也是卫淳山这个三王子若是对母亲有了真心其实也不是不可怜。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拿出夕狼一剑砍断了锁住牢门的铁链。 他擦干眼泪走了出来。 我看着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忽兰人,他和我有着相似的眼睛,但眼神却截然不同,他并没有信任我,甚至还为了母亲的缘故恨着我。他想利用我逃出生天,羌无灭了忽兰一国,他如何会真的当我这个羌无的嘉远侯为族人。这世间从来容不下天真。 这样很好,就是应该这样才互不亏欠。 “你已经可以确定我的身份了” “你长着那女人的脸和我们忽兰人的眼睛,再不会有错,只没想到那女人真的会将你生下来。” “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巧,用药拿掉会伤及她字的性命罢了。” “原来如此,也不知道三王子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他眼中有着掩饰不了阴戾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如常。 “既然你是三王子的孩子,我也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不用担心我会揭穿你的身份。” “那么,你确实是想来离间中原和羌无的了” “这,还不到说这个的时候,”他转身边走边说,“在中原并没有人知道我身份,说不定我只是被碰巧被中原人选中罢了。” 他刚说完脚下忽然一滞,低头看着从他体内穿过的剑刃,血色在黑色的外衫上不明显的蔓延开来,血腥气越来越明显。 我慢慢将剑从他的后背推至底,最后手握剑柄在他耳边悄声说: “忽兰已经过去这么久,早就就不回来了。不论是你被中原利用还是利用中原,都已经对现在的情况影响不大,无需留活口。” “你”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生父是谁,也不怕被人拆穿身份,我怕的是什么,你绝对不会想到。” 说话的时间里我一下将剑从他体内抽了出来,他软软的倒下,死不瞑目。 那双眼睛现在看起来跟我的一点都不像了,只不过是双浑浊有着些许血丝,瞳仁放大的中年男子的眼睛。 这时我听到卡啦一声,回头一看,旁边牢房里的犯人见到这一幕已经吓得将手里的碗跌在了地上。刺客本该单独囚禁的,看来是最近人心不稳出的事也多了些,牢房里关的人比往常多了,刚才我一路想着心事走过来竟然没能留心到,环顾四周,好在也就这一个。 “大,大人饶命。”那个犯人吓得牙齿都在打颤。 “你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小人,小人上月晚上在巷口撞见了王老汉家的闺女,见四处无人就,就” “原来你犯了奸淫之罪。”我冷漠的看着他。 “大人饶命,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小的什么也没听见。” 他跪在那里磕头如捣葱。 “被你伤害的那个女人,有孩子了吗” “小人,小人不知,事发第二天小人就被抓进来了。”他吃惊的回答道。 “你有试图去打听吗” “没有没有,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不敢你原本就没这个打算吧。”我不知道在嘲讽他,还是在伤害自己,说的时候心脏缩成一团,“若那个不幸的女人真有了孩子,还是千万别生下来的好。” “是,是。”他稀里糊涂的答应着。 “知道么,你实在是个很幸运的人。” 他抬头看着我,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大人。” “下辈子嗯,确实要等到下辈子了。” 我一剑伸进牢中刺穿了他的喉咙,他脸上庆幸的表情还凝固着。 “我说你幸运,是因为这样一来你也不算是蒙冤而死了。”他的尸体再听不到任何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c山雨满楼 刚将剑上尚且温热的血迹用尸体的衣服擦拭掉,我就听到背后一声惊呼,回头一看,是一个熟悉的女子。 “喀什叔叔,你怎么了”那个女子的脸因为过于悲痛而扭曲了,倒不如我初次见她的时候好看。看着她,我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 “咔”我乘她看着地上的尸体陷于激动情绪的时候一剑刺了过去,结果却被另一柄玄黑色的剑拦腰截住。 “公主小心。”一个三十岁左右面有病容的男子出手拦住了我,挡下我这一剑之后他随即捂住嘴轻咳了几下,这人看起来羸弱,但剑的力道角度不差分毫,显然是个高手。我收起小觑之心,凝神待发。 “为什么”在冷宫中自称小铃的女人此刻满脸泪水,用一种迷惘的神情看着我。“为什么是你杀了喀什叔叔。” “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阁下未免想的太好了吧。”我一抖剑尖发出嗡的一声,“我若发声唤人进来,两位恐怕一个也走不了了。” “若真如此,侯爷之前为何隐瞒身份放过公主呢”那个男人毫不慌张,“虽然公主涉世未深,但事后调查你并非难事,难道侯爷不是怀疑公主身份故意引线掉大鱼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次要是打草惊蛇岂非不美,我和公主都保证不将这一晚的事情说出去如何” “就算你将我脑袋劈了,我也不可能相信你这种废话,”在我跟那个男人唇枪舌战的时候,小铃只是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处,看着空中虚无的一处。 “何况是气数已尽的忽兰余孽,留着也无用,这么些年了,你们难道还妄想能复国么” 原本恹恹的人听到我这话眼神忽然锐利起来。 “阁下自己助纣为虐,何必看不起他人的救国志向。” “哼,你和这位公主,怕也不是什么真的救国志士吧。身上有忽兰人的纹样却又梳着西凉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0节 娘的发饰,更何况周身的气派也不像是过着颠沛流离的亡国人会有的,单说她耳垂上挂着的龙鱼眼其价值已经可以富庶一方了,”我用眼神示意那泪珠般幽幽盈色的宝石,“一般贵族都寻不到的东西,她大晚上的就这么随意带着也不怕遗失,可见富贵。有钱又和西凉跟忽兰都连得上关系的,多半是跟西凉皇后有关吧。” 西凉跟忽兰皇室有通婚的传统,那男子尚未表现出来什么,小铃的脸色却明显变了,见状我故意道: “听说西凉皇后给西凉国诞下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想必定是对这位公主爱若掌上明珠了,只不知道为何放心让其大晚上的深入敌腹呢。” 此前我就听魏光澈推断过,虽然派去跟踪的人最终还是断了线索,但依据已经搜罗到的信息,这个叫小铃的定当是西凉皇后膝下唯一的公主黎光铃。魏光澈唯一不明白的,只是西凉皇后为何会放任唯一的爱女到羌无来找赵玉熏。虽然西凉皇后是忽兰最后一任国王的幼妹,黎光铃与赵玉熏也因此是血缘极近的表亲,但此举还是超出了情理。 魏光澈曾说,是黎光铃自己接触到了忽兰方面的人,被煽动后背着皇后行动的,亦或者是西凉皇后思恋故国之心太重,急于助其光复。二者必占其一。但当时他容黎光铃离开,一来是因为中途被忽兰内部发现,将线掐断收网不及;二来毕竟是西凉的公主,忽兰人不可能真的对她倾囊而出所有机密,更何况是公主而不是皇子,扣下她实际上于西凉基业无损。当时魏光澈正设法避免与西凉的战争,更不愿先行挑事了。 我眼下基本有八成肯定黎光铃是被忽兰人利用。别的不说,既然做刺客一早就是忽兰弃子,西凉皇后再不可能费这份心来理会他的死活。 “公主既然深夜造访燮城,何必急着回去呢,在下愿在寒舍烹茶相待,相信陈将军也会愿意见到公主的。” 我话刚出口,那个男人已经一剑刺了过来,一剑未中又是一剑,而且招招指向门面,逼得我来回抵挡不及再发声。 他的剑法真是不错,若不是气力略有不足我也撑住不了一时三刻,他大概也明白长久战终究于他无益,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势态与我硬拼,若是我们都死了,黎光铃自己也许还可以设法离开。 一个剑花,他的剑在我右手虎口上剜了一道,我差点松手掉了夕狼。 “啊”黎光铃见状不由惊呼了一声。 大概是我进来太久,狱卒终究有些担心,正好又听到了黎光铃的声音,虽然我之前特别关照过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可此间关押的都是男犯人,黎光铃的声音过于明显立刻引起了外头狱卒的警惕。 “什么人侯爷,侯爷你还在吗”匆匆的脚步声,看来来了不少人,非常时期牢内并未燃起多少烛火,隔几十步一个火把,牢道那一头的人忽明忽暗看不清楚。 差不多同一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将剑刺至我的喉头,但听到狱卒的声音后他的剑堪堪停在的我皮肤的表面。 我与他对视了一下。 “无事,你们在那等着我,我这就过去。”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那个男人。 他听我说完忽然收剑,一把拽过黎光铃跃到梁上,我微微一笑,并没有制止而是转身走向另外一边。 “本来想审问出些什么的,却发现两个牢里的犯人预谋一起逃跑,既是如此就将他们两个就地正法了。”如此对一脸不安的狱卒们解释的时候,火光在我脸上跳跃着,那一抹微笑仍就凝固在我的脸上。 那一个晚上之后,有一种什么东西从我心里永远的消失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这般下去我到底会失去多少东西,到生命尽头还会剩下多少。也许从那时候起,我终于忍受不了那些自出生起就一直缠绕着我的谎言c秘密和背叛,我开始一点一点将自己所曾经拥有的扔开,这么做,等到死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剩了,什么也不爱,什么也不恨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下处决犯人”第二天陈将军得知后勃然大怒,“那个刺客身份暧昧,你怎能私自做主” “那个刺客见逃不掉死志已决,设诈引我出手。” “就算如此,与他勾结之人也当有嫌疑,你再冲动也不该两人一起杀了,这不是正中敌方下怀么” “下官确实莽撞了,请陈将军按军中律法处置以安军心。” 我以侯爵之尊对陈硕自称下官,再自请军法,已经是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他就算有气也难再继续发作。 陈将军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你都已经这么说了,老夫还能如何,只是凌风,此次要想收复泷水军中必得一心,我知你不是那类容易上套的人,这么做是定另有其他想法,这一次看在你父亲定远侯的份上就算了,但下不为例,我说下不为例,你懂这意思吗” “凌风惭愧,再无下次。” 他站起来走了。正好前来领命的铁人杰忙凑到我旁边小声说: “侯爷,您下回可别这样了,将军这回可是动了真怒。” “他让你来是领命今晚去突袭” “是啊”一问这个铁人杰明显情绪高涨起来,“将军看得起咱,直接点名让我带小队过去,这还是头一遭呐,侯爷您说,将军是不是打算重用我老铁。” “大概是吧,你此行可要小心些。” 嘴上说这这话,心里却不轻松,陈将军这个时候派铁人杰去送死,除了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之外,大概也多少猜到了一些我的用心,到达燮城才两天就已是这么个局面,看来往下会比想象中还难些。 要打消他的疑心这一回我就不能再有丝毫置啄,生死得看铁人杰自己的本事了。其实比起铁人杰,我更看好徐山,但这一方面更是棘手,而我已经没有来日方长了。 小舅舅不知道还能在牢中坚持多久。 我站在城墙上隔着雉堞看着泷水那边西凉驻扎的帐篷入神。西凉现在是想一点点的吞噬羌无的国土,战事陷入僵局恐怕也是因为西凉担心过于激进会导致战线拉长,万一无法速战速决遇上战事物资补给不及,恐怕会被羌无翻盘。 现在的问题是,西凉到底有没有和中原暗中曲通呢,就算真的互有勾结恐怕也不是彼此十分的信赖,大概彼此都在等着对方进行下一步,又或者还在协调阶段。我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若是西凉和中原真的互为援手且互无猜疑,羌无早就岌岌可危了,最坏的可能性其实可以排除。 “下官晚侯爷一步巡视,真是惭愧。”一听到霍南山的声音,我就知道自己是无法清清静静的继续想事情了。 “哪里,小弟毕竟资历短浅,还得请霍大人多多传授些经验。” “下官一来到这里已经是如此的局面,大半年了也没好转,惭愧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好教侯爷的。”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定为客套,霍南山的表情确是真的在痛心疾首,我一向当他是个不知变通的书呆子,此刻却不由被他脸上的真情流露给稍稍打动了,他虽素来就跟竹竿一样干瘦,但在京城的时候却终是要好些,至少不似此刻,黑棕皮肤在凸出的颧骨上绷得紧紧的。 “霍大人自打来了一直坚守燮城,家中可还好” “劳侯爷费心,家中自有拙荆打理,下官眼下应全力为皇上分忧,哪能去顾及自家琐事。” “未免家中忧心,还是当多通书信才是。” “自开战以来下官已告知家中,一切以国事为重,若下官幸而为国捐躯,则当告知家中二子承乃父之志发奋苦读,望以后能为陛下用,除此一桩外在下于此间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c肆虐狂星 “天快降雨了。” “侯爷” “我自言自语而已,远处的黑云倒压的比往日更觉得低。” “那是侯爷自己也站在高处的缘故。”霍南山难得的露出几许笑颜,“登高而见小,霍某有时候亦极庆幸自己有生之年也能在此处一展男儿志向。” “霍大人的素来有鸿鹄之志。” “哪里比得上侯爷少年英雄呢,皇上慧眼识人,我等生来遇此明君真真是好运气。” “霍大人可曾忧虑过”我心中念头忽起。 “下官一切尽托付给陛下,无需忧虑。” “话是这么说,霍大人难道就一点也不怕死但凡世人,再气勇盖世也难对死字一说无动于衷吧,霍大人心中难道连片刻的动摇也不曾有过” 霍南山低头想了想,风将他的袍角不断卷起,堞墙下是扬起的漫天沙土。 “下官凡夫俗子,自不敢说从未惧怕过,可下官相信着皇上,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所为何事羌无若能万载江山死亦无妨。” “原来如此。” “侯爷为何问下官这些。” “突发奇想而已,”我笑笑,“只不过想知道素来极有官名的霍大人是以何等心态守卫燮城的,果然了不起。” “侯爷谬赞了,”霍南山听我这么说不由面露喜色,“侯爷想必也是与下官想到一处,这千里迢迢赶来此处为皇上分忧,以侯爷的年纪已然可以视死如归,下官才是该佩服。” “视死如归我可没有。”我淡淡的说,“若是相信红尘真有轮回,大概可以借此聊以安慰。可惜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终究渺茫,人这一生就此一回,死了的也就死了,何曾会真的有归处。” “下官鲁钝,不太明白侯爷的意思。” “我其实不愿死,只不过比起死还有令我更害怕的东西,若是非得二选一,怕是我也只能选择死了。” “大人将收复国土这等大业放在第一位,实是令下官相比之下自惭形秽。” 我没再接他的话,转身离开了。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世人都是来此糊涂走一遭的。 铁人杰当晚带小队人企图以佯装大部队进攻来扰乱西凉驻军北侧的编排,吸引住西凉驻扎在泷水主力的注意,以此给大部队从南侧进攻的机会。这一策略简单成功率也不高,只不过是陈将军挡不住朝中重臣一再给边境施加的压力而略做姿态。若不成不过损失一点人数,若侥幸成功则大大有利,具探子传来的消息,西凉的粮草物资多集中于南侧,就算无法攻破只要能略做干扰,哪怕是放把火也会令西凉损失不小,双方本就处于微妙的平衡中,只要这天枰一旦开始倾斜,战事就会渐渐有利于羌无。 陈将军虽本也不抱多少希望,但西凉出战这么久了,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如果挂帅的不是西凉老臣赫连黎的孙子赫连肆星,我也许还会对这一计划多少存些指望。可既然知道主帅是赫连肆星,我也只能暗自希望铁人杰或许能凭借他的匹夫之勇成功逃回城来。 果然,那一晚西凉刚因为北侧的忽然袭击而骚乱起来的,赫连肆星就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了那只不过是一小股部队,不仅加派了南侧的防守,更有条不紊的对北侧进行适当增援,铁人杰带领的众数几乎被当场杀了个干净,总算他脑子不行经验也还够用,好歹是血人一样的撤了回来。 可到了城墙下的时候,守城的士兵收到命令,若战事不妙闭门不开,陈硕已经决定将那一小部分人当作死士,既然己方已然无利绝不允许洞开的城门反给敌方可称之机。 铁人杰边杀敌边退至高墙下,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后方的敌人潮水般涌了上了。他出门前就知道陈硕的计划,竟然真的没有抬头请求开门,只是见退无可退之后大吼一声,反而搏命杀入敌群中。 他这次出战手上挥舞的是双板斧,赤着上身额间留下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张脸,圆瞪虎目很有几分骇人。众人一时被他的勇猛吓住,倒也不敢逼得太紧,只围住了他,远处有人拉弓欲以箭射杀。 我一直守在城墙上看着眼前的一幕,见状对身旁的人道: “拿弓箭来。” 没等远处的人动手,我已经遥遥一箭射穿了对方射手的喉咙。随即我又搭起第二根箭。 西凉原本是乘胜追击,并没多少人,大部分是直接拿着矛尖刀刃的骑兵,见我在城墙之上几下射击准度惊人不由逐渐开始以圈形退散。 这时他们中一个穿着锃亮铠甲的骑手一勒马头令马长嘶一声几乎直立站起,夜晚光线不明,我这才发现他所骑的黑色大马鬃毛如黑云飘逸,四体有力线条分明,显然极为神骏。 这骑手抬头无视高低之差傲然于我,反手拿过三支箭同时搭上以掩耳之势连串向城墙上射来。 箭极狠准,我拔出夕狼横出挥挡,钪钪几下箭纷纷跌落于我脚下。但这人显然是个行家,以下朝上本就极费力,夕狼锋利之至,我挡下那三根箭的时候虎口仍被震得微微发麻。 对方显然对自己的身手很有把握,见我看起来不费事就挡下了他的三根箭不用愣了愣,眼神炯炯有神的盯着城墙上的我。 我心中并未惧怕,冷笑一声直视于他。这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几岁,略黑的脸上五官极为立体,倒似有胡人血统,暗夜中眼睛黑如深井。我猛然想起一个人来,当即对身旁的人大声喝到: “让弓箭手全部聚于城墙上对下放箭” 那人听我这么说反而笑了,吹了声呼哨调转马头往回奔驰而去。周围了的在听到呼哨的瞬间转身跟他离去,放过了铁人杰。 我等不及旁人已然搭箭连射出四五支,可惜终归差了一点点,让那人逃了回去。 “侯爷,这是”一旁的小队统领不解的看着我。 “有胡人血统又骑着如此良驹,那人有七八成是赫连肆星。”我板着脸道,“可惜如此好机会竟被他逃掉了。” “赫连肆星不会吧。”统领大吃一惊,“他可是西凉此次进军的主帅,眼下不在军中坐镇却带着寥寥几人追赶我方残余,岂不是太冒险了” “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把握,这部分人是羌无派去试探送死的,不会再有后援,而一旦试探不成羌无也不会接着冒险进攻,所以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自己杀出来过一把瘾,再者他对自己的武功也很有信心。” “这”统领说不出话来,也难怪他,军中主帅若死一时之间定会军中大乱,西凉就算是败了,能用这等游戏心态于屠血战事中自由来回,一般人实在是难以理解的。 按常理我也不该做出如此推测,可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那人脸上傲视群雄的神情却让我简直可以完全肯定那就是赫连肆星一个普通的士兵脸上,绝对不会出现如此桀骜的表情。 后来经过证实,我的猜测半点不差。赫连肆星估计是看破了陈将军设下的简单圈套觉得自己被小觑了,反而大摇大摆的带着少数人杀到燮城脚下,让人见到他的长相好事后告之陈将军,他肯定羌无不会有认识他的人在那个时间站在墙头支援,陈将军事后一旦知晓定会极为懊悔。 我想陈将军心里多少确会有些遗憾,但他面上一点也没表露出来,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所做不差。 此次之后双方再度僵停了下来。我不知道陈将军在想什么,只奇怪他竟然就这么甘愿耗着,本来若疑心中原为帮手,更该早早出击寻机会才是,干等下去谁知道情况会变得怎样坏。 可换句话说,陈将军本也确是这种人,做任何事情前定要有八分把握,绝不莽撞冒进是好的,可人也略过保守,以前小舅舅就曾说,陈将军是良将,平和时期作为一方守城之将是极好的,但真到了大战之际,还是少了份果决自然,这也跟人本身资质有关,有些人天生擅长抓住一闪而过的战机,想来余世清就是有这种天赋的将领。可惜朝中眼下只有一个余世清,魏光澈不得不为了大局让他去盯死更为关键的羌无与中原之间的门户。 若我能再有用一些就好了,好些夜晚我都直到三更才睡,不仅是因为精神上的紧张,也是因为每晚练功后心脏总有一阵子的剧烈跳动,久久不能平息,血液也从近乎沸腾渐渐才能冷却下来。 我晓得自己就算用了三时虫也不该如此急进,可事态僵持却又毫无办法,即使偶有一晚感到实在支持不住强迫自己停下来,我也差不多有半晚上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心绪难平。 魏光澈和父亲知道我真正的来历,想必小舅舅也是知道的。除此以外还有可能知道的就只有芸妈妈了,毕竟她在母亲出嫁前就是作为贴身的丫鬟。 这些想也没用,那些已经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旧事了,与我无关,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把那些不该知道的统统忘记。什么忽兰,什么亲生父亲,前十七八里我对这些一无所知,那就让我一直遗忘下去,只要魏光澈不打算公开我的身份就不会曝光,若他打算公开,那我也认了,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需要关心。 可我逃得再远,也终归逃不开自己的宿命。又是一个晚上,我梦见了魏光澈,我从未见过他小时候的模样,可梦中偏偏见着了,那孩子的长相一眼就令我确定是他,他们有着一样熟悉的气息。 还是小孩子的魏光澈站在御花园里,一旁赫然是穿着贵妇品阶服饰的母亲,母亲低头吮茶,那个孩子忽然一把抓住我,用稚嫩的童声道: “兰夫人生前最爱喝这种沉落湘花茶。” 我看着他只觉得这孩子眼神远比一般大人更为深沉,不由有些害怕,想缩回手,那孩子却紧紧抓住,他的声音忽然也成熟了起来,用魏光澈现在的语气道: “我什么都知道,连你自己都不明白的部分也是,你看,我岂不是很了解你吗”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转头却看见身后的护城河。河面上结着薄冰,漫天大雪纷纷而下,河对岸站着一个撑着白伞的人,干净得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雪下的太大,伞又将他的脸遮住了一半,但我直觉那是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了,名字到了嘴边却又一时想不起,喉咙似被什么塞住,干哑得令人窒息。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转过身撑伞缓缓离开。 “啊”发出声音的刹那我一下由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笃笃两下,有人在在外间敲门。 “侯爷,京中来了急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对不起大家,更新不定时又慢林某人会尽量在保证质量的前途下加快速度,毕竟平日还要忙着糊口,动作慢了请多原谅tat c单刃斩月 定了定神,我给自己披上件衣服坐了起来。 “进来吧。” 来的是言良,他有些犹豫的看着我。 “侯爷,京中的急信。” “我知道,你刚刚不是说了么。”说完我劈手夺下他手上的信笺,匆匆展开一看,不由站了起来,披着的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1节 服也软软掉在地上。 “侯爷,是不是老爷写来的”良言擅自揣测道。 我用力摇了摇头,极力想将心里猛然腾起的寒意甩开。 “不是,是仁渊。” “楚公子”良言小心翼翼的问,“他写信来向您求救” “信不是他写的,是我安排在宫中的人写给我的。”是禁军统领许方然的来信,因为莲珊的缘故他答应会替我留意仁渊。 “皇上释放楚公子了” “哪有这等好事,是宣阳旁边的青汲不安分了。” “什么,那不是中原和羌无的接壤处吗乖乖幸好皇上让余将军撤回去了,中原是对羌无开战了” “明面上并没这么说,青汲属于中原三个藩王之一东袁王的管辖范围,据说东袁王的独生爱女在外出赏花时误入了宣阳境内,虽然最后被放回了青汲但很受了些委屈,东袁王视爱女为掌上明珠此番如何能不怒,派出了自己境内的五千兵马放话要攻下宣阳血洗宣阳驻军。” “余大人怎么那么糊涂,”言良目瞪口呆,“如何能在这个时期反得罪了东袁王。” “不是余将军糊涂,是中原存心挑衅。”信被我紧紧攥做一团,“摄政王骆柏年称此事关乎东袁王体面他也无法相劝,希望双方能想个中庸之道来解决,免得误伤无辜百姓云云根本就是废话”我一气之下将信狠狠掷与地上。 “东袁王的女儿何等尊贵,怎会无故误闯宣阳,且中原人将女儿家名节看得何等严重,这么大张旗鼓的传出来也不怕被人非议东袁王真是为女儿着想绝不会行如此下策” “侯爷别急,有余将军在那里,五千人马也并非应付不了。” “骆柏年打的一手好算盘,”我恨声道,“利用藩王先试探羌无兵力再方便不过,余世清已经向朝廷表示随时准备迎战,仁渊他,他居然在牢中主动请缨了” “皇上不会同意吧。” “当然同意了,因为他竟敢打包票说自己有万全之策应对宣阳之急,戴罪之身若举事不成甘愿被就地正法” “楚公子惯常有办法,说不定他是真想到了解决之道。” “混账他能有什么办法说这种大话也不怕掉了舌头”我一拳击在床架上,床架咔吱几下出现了裂痕。 “这家伙肯定就想着先出去,走一步算一步,我早该料到,凭他的性子绝不会乖乖等着” “少爷小心手”言良一急之下称呼又变了回来。 “顾不得了,找人进来伺候我穿衣,明日陈将军也会收到消息,到时还不知怎么安排。” “少,哦不侯爷,侯爷您别急,横竖做什么都得听陈将军的,您眼下先定定神,喝点茶吧。” “眼下可不能只听陈将军的了,”我自己示意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丫鬟进来替我更衣,“既然都等不下去,少不得要两人分别赌一把。” “侯爷您这是要” “放心,我再急也不在此刻,好歹要等明日知会一声。” 言毕我捡起地上的信笺放在白蜡烛上点燃了丢入火盆。 “你有夺回泷水的办法”次日陈将军一边拆着刚到手密函一边诧异道,匆匆扫过密函他随即将纸丢入一旁的炉火里,顷刻间火舌已将信舔食得一干二净,他神色不变道: “接着说。” “是,小辈以为,此一役的关键在于赫连肆星,西凉人骁勇善战,但以往于战术上并不高明,若没了赫连肆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虽击破不易但逼他们撤出泷水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打算怎么解决赫连肆星,刺杀还是战场上堂堂一战” “都不是,不论何种我都不认为赫连肆星会轻易上当,这人有勇有谋,又任意而为,要摸透他的路子实属不易,我方原也不需这般硬碰硬。” “不需硬碰硬”陈将军蹙起眉,满脸的风霜看上去又苍老了些,可见他这些日子也是夜不能寐。 “是,与其我们想办法对付他,不如设法让西凉王召赫连肆星回朝。” “你想使离间计先别说要耗多少时候,赫连肆星可是赫连黎的长孙,你如何离间得了。” “我自有办法,只要将军给我半个月,这期间我自信可以乔装入西凉劝西凉王召赫连肆星回去” 陈将军沉着脸看我。 “你以外老夫会凭你这寥寥几句异想天开的话就同意吗” “将军固然英明,当知时间不等人,拖的越久泷水越难收回,若只能守住燮城怕不过多久将军就会被人弹劾不作为吧。将军既乃良将何不识人之余当断则断,更何况凌风一己之身不带一兵一马,就算异想天开的法子出了差错也不过凌风个人生死事罢了,于大局无碍,反之若成功将军就是不世之功臣了,以一命来换战机,不论成功与否将军都不吃亏。” 我说着加重了语气,“皇上之前已经告诉将军可以便宜行事,凌风浅见若真不成,不论是死于敌手还是军法,均是合理,皇上圣明也不会责怪将军。” 陈将军盯了我好一会儿。 “你回去仔细研究一下探子才拿回来的泷水兵布图,饭后一起研究研究,刚刚说过话,我已经忘了,你也不许再记得。” 回到房间之后言良似大大松了口气。 “侯爷,您也听到将军的话,再不要胡来了。” “嗯。” 言良见我这样,以为我在生气,忙岔开道: “您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真遇到情况哪能支持住呢,我这就让小厨房去整治些您爱吃的,这燮城虽物料不齐,好歹补给还够。” “嗯。” 见我答应了言良忙往外走。 “言良。” “是,侯爷还有什么想要的” “虽然你打小就伺候我,可我待你也并不算好,你又何必这般为我着想。” “瞧侯爷您说的,小的生来卑贱,能伺候侯爷这般画上走下来的人是想也想不到的福气,何况侯爷虽然口中不说,却实实对小的一直很好,小的心里都明白。” “是么。”我停了停方道: “小厨房做时候你看着点,弄干净些,近来我吃东西总觉得有股霉味儿。” “包在小的身上,这回定做出来的定让侯爷再找不出错儿。”言良笑着应到。 见他离开后,我忽然真的很想坐下来,坐下来好好休息,用些偏爱的饮食,然后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头又开始一剜一剜的作痛,我感到头侧的穴位上经脉突突跳起,试着运了一遍周身真气,好在真气并不渧涩。 见身体无大碍我随即从箱里翻出一套深色的衣服,刚换好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春芽。 “你怎么就进来了,滚出去。”我冷冷的说。 没想到春芽突然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侯爷恕罪,这两日的事奴婢私下也偷偷向言良打听了些,斗胆求侯爷留下来。” “留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走。”我语气森森,“擅自揣测主子的意思,唯恐我不割下你的舌头吗,嗯” 谁知春芽砰砰砰的就磕了三个头,力气极大,再抬头的时候前额已经黑紫一片。 “奴婢不该也不敢乱猜侯爷的心思,只求侯爷自己保重,侯爷自来此后从未有过一日松闲,夫人在京中日日忧心也是难安。” 真没想到,顾玉晴嫁进来时间不长,倒把这个傻丫头的心给紧紧抓住了。 “我最后说一遍,闭上你的嘴给我滚出去,也算是看在你那个夫人的面子上。” 春芽的眼泪落了下来,控制不住般大颗大颗砸落于地板上。 “侯爷若执意如此,奴婢也拦不住侯爷,但此行凶险,请侯爷好歹给夫人留下句话做念想吧,夫人她,夫人她实在太可怜了。” 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见我靠得极近她尤挂泪水的脸庞上迅速泛起红晕。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那你就转告嘉远侯夫人,她派来监视我的这个黄毛丫头,从头到脚都让人恶心的快吐了。” 说完我一抽剑柄击昏了她,除了夕狼和路上使的银两,我什么都不需要,更遑论这些废话。虽然很想就此结果了这个多舌的臭丫头,但考虑到言良我还是决定留她一命,这么想来她的运气也真真是好。 出去后告诉外面的随行我要自己在燮城里转转,他们也均无疑心。独自一人我很快来到了霍南山处理军机的地方,离陈将军的议事厅有些远。 “侯爷怎么就来了陈将军不是传令说饭后一起商讨么。” 我示意下人先退下,只留下霍南山的随行心腹小厮。 “那是掩人耳目,我已经奉命要出城了。” “什么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霍南山大惊失色,“出城的意思,是让侯爷带兵突袭吗” “不,只我一人,我一人要绕过泷水到西凉境内。” “这等事侯爷您可不能随口就说啊” “陈将军命我来找你,平日探子来往的密道你知道在哪吧,带我去。” 霍南山果然不是个好说话的,惊讶不过在那一时,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恕下官难从命,这等事若无陈将军亲口言明即使是侯爷下官也不能告之。” 我知他不会说出来,此番问法不过是想证实他确知道密道在何处。陈将军固然了解一切安排,除此以外就只有在此地待了这么久的霍南山有可能知道了,毕竟强行出城成功的可能性极低,若有密道至少能保证我进入泷水城内。 机会不会有第二次,我稳住心神,刷的拔剑劈像霍南山,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剑身一转反刺向右边的小厮,左手一把伸出鹰爪般牢牢扣在霍南山的喉咙上。 我扣得极紧,霍南山的只能从喉头发得出嗬嗬声,脸涨得通红发紫。小厮见一把寒气凌烈的剑直指脸面更是吓得几欲晕倒。 “不许发出任何求救声,否则你和你主子我一个也不放过。”我对他说道,他咽了口唾液,白着脸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了我左手一松,随即抬脚由侧给了霍南山脑袋上一记,他软软倒下了。 剑依旧指着小厮,他见状更害怕了。 “侯爷,侯爷您” “霍南山去哪都带着你,告诉我密道在什么地方。” “这侯爷饶命,小的,小的真的是不知道啊。” “是么,就算他没对你明言过,你也该大致对他的平日往来言论有个把握,带我去你觉得最像是的地方。”说着我阴恻恻一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猜那个地方,若你不能助我找到密道,我就在被陈将军处置之前先将你的四肢都剁下来,让你变成个连爬都爬不了只能在地上蠕动的东西。” 小厮听我这么说几乎吓哭,哆嗦着说: “小人,小人确实不,不知道,但,但侯爷非要问,问的话,小,小人觉,觉得,密道大概是,是在” “是在哪里” “在,在燮城粉巷里,第,第十二户人家中。” 我知他已经尽力去揣测,便也打晕了他,直接从窗口一跃而出跳至对面房子的瓦上。 这些时候我一直在燮城内转悠,他说的地方倒是知道,所幸这回离得倒很近。 施展轻功我一路从着屋脊上奔了过去,到了地方后直接又抓住那家窗棂一翻而入。 “侯爷” 我站定后发现,在这所屋子正中发出声音的人,是那个神箭手徐山 作者有话要说:  群q号已经在文章简介里贴出来了,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进群里来说了~~~当然留言更是大大大大的欢迎啊,每次写不下去我都是翻留言求鼓励的。我这里现在是冬天,每天晚上打字的时候简直是抖个不停啊,很羡慕在过夏天的孩子们~c﹏c~ c空樽对影 “你在这里。”我握紧了手中的夕狼。 “是,这里是小人的家。” “嗯,我奉陈将军的命令要从密道潜入泷水,你这就带路吧。” 我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并不高明,已经做好了用强的准备。 “小人有一事想问侯爷,若侯爷答出来了小人这就带路。” “什么事”若是暗号什么的我肯定答不上,看来还是得出手,在这里遇上徐山还真是相当棘手的情况,陈将军果然会安排人。 “大人知道自己手上剑的来历吗”他面色沉静。 “什么” “大人那天在校场上对铁人杰用的功夫,是出自破军十八式吧。” 我没料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 “你知道云风眠这个人” 他在听到云风眠三个字的时候呼吸明显微有停滞。 “小人不过略有耳闻。” 是我的错觉吗,他看向我剑的眼神一瞬间有了羡慕参杂嫉妒的复杂神色。 “你一个介普通士卒,知道的倒多。” “机缘巧合罢了,”他垂下眼帘,“小人可以带侯爷去密道,但得请侯爷答应小人一事。” “何事” “若侯爷领功回来,请侯爷将破军十八式教给小人。” “” “侯爷是觉得这代价太过高昂吗” “并不完全是这样,你大概已经看穿我此行是去泷水是私自决定的,就不怕我意图曲通西凉么。” “大人已经在羌无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算投靠西凉也不会比现在更显赫。这个时期急于去泷水,怕是另有自己的想法,恐怕是与陈将军意见相左这才独自冒进。” “徐山,以你的才能,只做个弓箭手实在是可惜了。”我也对他坦白相言。 “小人自有微薄志向,大人不必为此介怀。” “就算你说的没错,可一来我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来,你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不怕没命等我回来么。” “正如大人行事冒险一样,小人也并非只做有绝对把握的事情,真是值得的,就算只有一二成把握也是做得。” 我将剑插回剑鞘。 “你为什么会知道破军十八式等我回来的时候定要好好细问,现下时间紧迫,这就带路吧。” 徐山点点头,往身后一指。 “密道就在那里。” 那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木质橱柜,破破烂烂。徐山走过去捡起地上一截看起来是作柴烧的普通木头,将橱柜第二层的碗筷挪至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木棍往第二格的右侧角落猛然一捅,噹的一声,原本稳稳靠在墙上的木橱开始往右有些凹陷。徐山再用力去推,没几下,木橱就被他推的完全侧过来了橱柜后面有个不大的隧道。 “侯爷请,一直沿着最宽的道走就成了,两旁分支都是用来迷惑人的。”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就在我完全背向他以后,徐山忽然发难,横出一掌直击我的后背 好在我早有防范,感到掌风将至身子一斜滑开,反给了他胸口一掌。 徐山挡不住这一掌之力,砰的撞在旁边的土墙上,屋脊上簌簌掉下不少尘土。 “你” “比起等我回来,直接偷袭得手不是更快么,你倒也不是个死心眼。”他做的算是情理之中,我并不不生气。 “你知道我不会将那么珍贵的武功秘籍随意留下,一定会随身携带,既能拿到秘籍又能向陈将军邀功,换做是我大概也会做相同的事情。只不过,”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慢悠悠的说,“武功秘籍在皇上那里,我不过是将内容背下来罢了。” 他咳嗽几下缓了过来,见我又准备进暗道,忙道: “慢着里面有三个岔口,每此选路就用手摸内壁,有一块鹅卵石镶嵌的才是正确方向,千万别走错了,否则每次都会转回原处。只要路是对的,半柱香的时间里足够潜至泷水。” “多谢相告。”我不再多说,进入了隧道。 往前走了大约五步左右,身后的橱柜就自动缓缓移回了原来位置,洞内一片黑暗。随意燃火于道中容易引起窒息,我也不点火折,慢慢摸索着一步步向前,一感到两侧开始变宽就明白到了岔口。按照徐山说的去摸,果然总有一条道的侧壁内镶着一块圆滑的石头。 一个人在这深不见底的隧道内走着,鼻端萦绕各种说不上的气味,湿土气,微微的霉烂味,灰尘的触感,隐隐还有不知哪来的水声。我一步步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似乎越走越深,逐渐靠近冥府的深处。 摸着胸口的龙泉玉,魏光澈的模样又在面前一点一点开始浮现,他笑的样子,唇角的弧度,温柔的时候的眼神。我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就越气恼,这份气恼甚至逐渐驱走了对黑暗的恐惧。原以为因为仁渊和小舅舅,我已经忙的没有时间去考虑其它,可在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在这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我竟然再次无法停下对他的思恋,想到也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说不定会死在这肮脏黑暗的道甬中,渴望再见他一次心情忽然变得无比急切,差点令我想原途返回。 再见他又能如何呢,我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可是,死又如何,只要死的时候他是在我身边的,哪怕他不知道我快死了,只要能看到,甚至不需要触碰他,我也会在刹那安下心来,坦然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 他是我心里最恨的痛楚,却也是我唯一的慰藉。 这么边想边如同蝼蚁般在地低摸索着,我忽然发现眼睛有些花。睡眠不足吗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是面前有了隐约的光线,原来已经到了暗道的尽头。 用力一推面前的墙壁,随着吱呀一声,什么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原来出口是在一间柴房之中,我这边推墙出来,靠在墙上的柴禾随即倒下一地。等出口缓缓合上后,我重新将柴靠墙摆成一垛,在打开柴房里面的插梢往外看。 看起来是个破败的农院,也不奇怪,毕竟泷水被西凉攻占了,大部分羌无人想必不是逃走就是被抓去服苦役,生在边境处的百姓,总比别处更苦些。 考虑了一下,我将夕狼藏到这柴房的屋梁上,再往脸上摸了几把柴灰,好好的衣服撕几道口子,一路在地道里摸索身上早就满是尘土,倒省事不少。 可刚走出这处农户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喝到: “什么人” 回头看去,是一小队西凉在城内的巡军,为首是个骑着马的大胡子。 “小人,小人原是住这附近的,如今在军营里跟我婶娘一起给将军老爷们当厨房杂役使唤。”我故意装出一副哆嗦模样。 “既是如此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此转悠,谁准许你的”大胡子说完就一记鞭子抽到我身上。 不动声色的挨了这鞭子,我连连告饶: “我婶娘将叔叔给她买的玉镯子留在家中了,前两天叔叔因病去,我想想偷偷从家拿回镯子给婶娘留给个念想,还请各位老爷饶命啊。”自从知道仁渊去了宣阳后,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2节 数次出现于脑海,想到此节我狠下心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 “镯子什么镯子,拿过来看看。” “是是,”我忙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玉镯子拿了出来,那不过是块用料勉强的玉镯,毫不稀奇,只是大胡子岂是那等有见识的,见了玉镯眼睛一亮。 “你这臭小子,家在何处,家中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到底吃了经验不足的亏,我没料到他看了这等劣质玩意后还会想的如此之多,只得假意指了附近一户,再告饶道: “若真有家资小人一家早就在战前逃离泷水了,这玉镯是叔叔给婶子的唯一聘物,还求大人还给小人吧。” 一旁的士兵去搜索一番后回来也道: “大人,看起来也没别的了。整个泷水早被咱们翻个底朝天,这小子身上的穷酸劲十辈子也洗不掉,谅他也不敢说假话。” 大胡子想了想。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私带的。” 他话一出口我就明白这回真的糟了,夕狼虽然藏好了可魏光澈给我的龙泉玉还挂在脖子上,给他是绝对不行的,更何况见了这等东西傻子都会起疑心。 “怎么了,还不快脱”大胡子见我站着不动又给了一鞭子。 星宿不利,早知道是这个局面一碰面时就该发难,这一队十几个人,全部解决毫无问题,但人数太多肯定会闹大动静,到时候全泷水的西凉驻军都会知道混进细作。 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先将他们稳住,原本我打算混进泷水与西凉的运输队伍里,走之前再悄悄把夕狼取回来,可眼下不去拿等会闹大了怕就再拿不回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还没开口,大胡子后面又出现了一队人马,从阵仗上看这一队明显是军中要人。为首的人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阳光下身上的铠甲光耀刺眼。 大胡子一见忙下马,与周围的人齐齐跪下。 “大将军。” 没想到这赫连肆星不早不晚的,竟然于这个点上巡城。尽了人事眼下也只能听从天命,我低头心中暗自计较,却是越急越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额上的汗一点点渗了出来。 赫连肆星问明了情况后皱眉道: “我说过多少次,泷水既然已属我西凉当该爱民如子,你等执意守着血统之见又对西凉的将来有何益处。” “将军息怒。” “朝内风气如此,上行下效也是正常。”他叹了口气,“只是如今既然是我统辖全军,少不得要整顿军纪,每人三十军棍,这就去领罚吧。” 说完他又转向我。 “你原本实在军营何处当差” 没等我回答他又挥挥手。 “算了,说了我也记不住。看你身子倒单薄,不像是能干动农活的,可识字” “简单的就” “简单的已经足够,正好我的书童前阵子出差错被赶了回去,你这回既然受了些委屈这个肥差就赏你了。” 他将大胡子奉上的那枚玉镯抛还给我。 “拿去给你婶娘,然后就来营中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图书馆忽然火警,虽然连缕烟都没看到还是将我们统统赶出去了,旁边的人边走边抱怨“我一个小时后要考试啊”同学你这是复习还是做小抄的节奏呢 c攸然远山 一个军士带着我来到军营伙房。 “到了,哪个是你婶娘” 我一眼扫过去,见几步远的地方有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正蹲在一旁忙着生炉子,就走过去冲她轻喊: “婶娘,我回来了。” 那妇人抬头一脸迷惑不解的看着我。我抢在她发问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那玉镯硬生生套在她手腕上,尽量和颜悦色的说: “这玉镯子果然衬婶娘的肤色,前几日侄儿远远瞧着婶娘清瘦了好些,很是心疼,费了不少银子这才求那边的大人带小人来见婶娘一面。” 也许是平日里过得辛苦,这女人的手心里都是茧子,摸起来简直马鬃还扎。我试图对她笑笑,却是格外僵硬。 那女人盯了镯子半响似有些恍然大悟,也笑起来反摸了一把我的脸,我一个激灵差点一掌劈了上去,到底忍住了。 “侄儿有心了。” 说完这句她又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道: “军营里见不到女人也难怪你这大好年纪的小伙子心急,今晚三更的时候到西侧柴房等着我,不过这玉镯我可要一对啊,拿不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还有,晚上来的时候把脸洗干净点,黑不溜秋看着怪不舒服的。” 靠得太近她脸上成片的茶色斑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喷出的异味几乎让我快挂不住脸上那牵强的笑了。 “说完了没有,完了就快走吧。”军士在一旁等得极不耐烦。 我赶忙抽回手跟着走了,感觉简直跟捡回一条命一样。 “既然以后是跟着将军可不能再这么脏兮兮的,去那边自己打水洗洗,我给你找套像样的衣服来。” 我慢吞吞的走过去,心里又再度恨起这张脸。那晚上我站在高处又是碟墙后面,赫连肆星未必就将我看清楚了,可就算如此我的长相也太引人瞩目了些,他见过后只要稍微一想很容易就会发现我身份,真要被他发现我就只有当场自刎这一条路好走。 实在不行,干脆就趁现在毁了这张脸吧。这个念头刚在我心中一闪而过,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道: “混帐东西,谁让你在这偷懒的”我一回头,脸上忽然辣的挨了一下。 “何校卫,这是将军要的人。”正巧之前的军士拿着衣服回来了,见状忙拦住。 有热热的液体顺着左侧脸庞流下来,看来这回脸皮是被马鞭抽破了。 “快把脸洗洗干净,这又是灰又是血的,将军一会儿见了多半心里不舒服。” 我不动神色的依言随意洗了把脸,接过干布擦了擦。伤口处一跳一跳的疼,左边从眼角下面到嘴角处整一片都辣的,似乎肿胀起来。那军士在一旁心急催道: “好了没有,以后跟着将军要这么磨磨蹭蹭还不啊” 等我一抬起脸,那军士似被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我后又道: “你小子倒长得白皮细肉,那一鞭子还真有点可惜。” 我低头不语,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 “对了快走吧,将军还等着呢。” 赫连肆星并没有在泷水城里选择任何大宅,而是依旧住在帐篷里,好在帐篷倒是够大。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伏案写些什么。 “将军,人带来了。” “嗯,正好过来给我墨些墨。”他头都不抬,军士鞠了一躬自行退出帐篷,我走过去开始帮他墨墨,平日里都是言良在做这些事,此刻我自己依葫芦画瓢手却甚是笨拙起来。 “你不是认字么,怎么连个墨都墨不好。”赫连肆星见状不满道,抬起头瞪了我一眼。 “小人在营中杂活做的太久因而生疏了些,还请大人恕罪。”我说完却发现赫连肆星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眼神狐疑闪烁不定。 “来人,叫薛大夫过来。”半响后他终于又开口了,视线却依然死盯着我。 旁边的人听了忙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大人可是有何不适” “我没事,你帮他看看脸上的伤。” 大夫依言过来凑近看了看。 “如何,能治好吗” “大人放心,伤口长了些却不怎么深,敷些普通的金创药半月就好,再留不下痕迹的。” “嗯。” 知道不会留下疤痕,我心里却隐隐有些连自己都毛骨悚然的遗憾。 “你叫什么名字”赫连肆星问。 “小人名叫周云。”我随口瞎编。 “嗯,周云,你一直在军营里干杂活吗” “是。” “一直都弄得脏兮兮的” “是。” “你小子倒机灵,亏是个男的,要是女人的话”他轻咳一声没再说下去,“只看半边脸倒是好模样,你家中人都跟你一样有副好皮囊” “禀大人,小人自小父母双亡是被别户收养的,因此倒不曾与别人相像。” “原来如此,嗯,你看上去不像是泷水这一带的人,倒像是咦”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我心中大骇,但也没办法,只能依言照办。赫连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忍不住讶异道: “你的亲生父母,莫不是忽兰人” “小人那时年纪尚小,亲生父母的事情实是记不清了。” 赫连肆星竟能在短短时间内注意到常人根本不会留意的细节,并立刻做出正确的分析。连我本人都是最近才得知的秘密,他却发现的如此的轻易,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统帅三军,成为西凉不可或缺的要人。我不由在手心里捏把汗,可他接下去的话又让我安下心来。 “原来是忽兰人,怪不得我开始还在想这等长相难不成是”他笑了起来,“算了,果然是我太异想天开,将不离阵,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将军恕罪,小人不明白将军的意思。”我装糊涂。 “不需要明白,我自言自语而已,既然有忽兰血统那就更好了,以后跟着我也不怕被当成羌无人欺负。可惜你对父母毫无印象,不然倒可以问问。这双眼睛罕有的很,多半血脉高贵,自从忽兰国破后等闲还真见不到了。”赫连肆星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旁边的人: “公主这几日可来信了” “禀将军,还不曾。” “嗯,估计她是按捺不住又要亲自过来,真是的,三番四次的来回就是为了找机会见那个算了,等她来了再说。” 他似乎在回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 “那天在墙头实是没看清,对了,你在泷水城里长大,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定安侯的次子,如今的嘉远侯卫凌风的事情” “小人不过布衣百姓,那些京中的事情实是不了解。” “也是,听说他长得俊美非凡,别说女子,连男人见了都会动心。”他打趣道,“不过这种传言总是爱夸大,别的不说,你要治好了脸上的伤疤说不定也不比他差到哪去。” “小人蝼蚁之身,如何能与大人们相较。” “那是西凉在胡吹大气,在小的心中将军不知要强于那个绣花枕头多少倍。”一旁的士兵忍不住也跟着说。 “你少拍马屁了,那个卫凌风单论射箭很有两下子,武功肯定不弱,眼神也够尖锐。只是既然为将就不是单枪匹马的事,至少排兵布阵上我是绝不会输他的。” “本来还想着有余世清在多少有些棘手,现在只留下个陈硕倒真的不足为惧。”幕僚也在一旁帮口。 “听父亲说陈硕年轻时也出击果断,只是现在上了年纪倒一味爱退缩了,我看他是因为之前跟着卫淳山好两年,卫淳山是个凡事爱自己拿主意不与他人多言语的,影响的陈硕到这把年纪还对自己的判断没信心,少个几分把握就不敢动手。” 他说着倒有些惋惜似的。 “当知道战场上瞬息莫测,哪有那么容易遇到尽如人意的机会呢。” “将军出生高贵,自然想得比常人远些。” “出生低并非就等于是庸碌之徒,只要你有本事夺取天下,哪怕是个要饭的呢,史书上最多来一句布衣出身。一个人真是凭本事赢得了那么大的权利,别说将来,连过去也能改变。” 赫连肆星倒是个敢说话的,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夸夸而谈也不怕别人怀疑他有不臣之心。只是,过去发生了的真能改变吗改变的,到底是别人的记忆,还是终于骗过了自己。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眼下我有了两条路,一是按着原来的计划寻到机会就跟着供给部队去西凉;二是乘赫连肆星不备之时杀了他 本来,第二条路是我连想都没想过的,赫连肆星胆大心细,刻意的接近一定会被发现。可如今机缘巧合,却是他自己将我招来左右,这简直上苍给我的机会。 在西凉营中杀了他,我肯定也活不了,但这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泷水兵败如山倒,西凉国王一定会设法跟羌无议和。魏光澈善观形式定会见好就收,收回泷水再限其定期进贡等事宜已经会让西凉元气大伤,小舅舅会被释放以示西凉诚意。中原见这边见大局已定占不了什么便宜,也会给自己找个台阶草草结束这一次剑拔弩张的纠纷,毕竟中原眼下在自己境内也是各怀鬼胎并不太平。到了那个时候,仁渊虽然于战事无功无过,毕竟是在紧要关头站出来为国分忧的,文华长公主肯定能设法拿此事做文章。假以时日崔丞相儿子被杀一事慢慢也就淡了,至少肯定能保住仁渊的性命。 这简直比我一开始想的,以忽兰王室血脉之身去联络忽兰旧臣,怂恿他们利用皇后太子扰乱西凉朝纲以乘机自立天下,这种实现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的白日梦要有效太多,成功的可能性也几乎是一定的。 正如赫连肆星对自己的兵法极有信心一样,我对自己在近距离下杀掉他的能力也有十足的把握,更何况他对我简直算是没有丝毫防备。 京城烟云千霜雪,也许我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文章发重复了今天跟新乘机改回来,为免读者担心我还是提前说一下吧,绝对不会真让小卫破相的啦,剧情需要欺负他一下而已。 昨天雨下了一天,今天放晴后空气里余留的水汽简直让清晨出门的我精神一振呢,大家今天感觉如何呢,工作学习的效率高吗 c破晓云光 天还未亮,我起身出了营帐。不知道走了多久,终究是有些乏了,于是纵身跃上了一户人家的高宅,在屋脊瓦片上重又躺了下来。远远的天空泛起些许鱼肚白,冬季远未过去,吹来的风似小刀子一下一下刮着脸。打了个冷颤后身子却似火一般的开始发烫。我看着那些渐渐隐去的星子,慢慢阖上了眼睛。 卫府窗下那株红色的山茶花不知还在不在,纵然那儿如今再不是我的归宿,能令我连想到与家这一字有关的,却不是嘉远侯府,更不是山海楼,而依旧是我住了十七年的那个冷清院落。虽然那个地方连盛夏也会有冰凉的气息,可却是最让我熟悉安心的所在,自我离开以后,不知那儿变了多少。 真想再回去看哪怕一眼啊。 “你也爱在这高处歇息”身边忽然有人发话。 我只顾想自己的心事,竟全没注意到赫连肆星居然也在此时翻身上了屋脊。 “大人。” “无事无事,反正也没旁的人,你继续躺着休息就行了,我也只是心血来潮想在这里看看日出。”说完他就在我旁边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 “谢大人。”该动手吗虽然没有夕狼,可如此近的距离,旁边更是一个人都没有,眼下杀了他说不定我还能来得及全身而退。 “说起来,这么高倒亏你不怕死。” “小人人贱命硬,顺着梯子爬上来倒也无妨的。”幸好旁边真的架着座修葺屋顶用的长梯,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嗯,原来是这样。” 我佯装恭敬的坐在那里,掌心却慢慢握紧了。 “你以前看过日出没有” “没有。” “嗯,我从十五岁起就看过许多次,太阳从视线里出现的第一秒是最刺激的,那一个瞬间你的眼睛总会忍不住想要闭上来抵御灼人的光线,却又受不了那份美丽的吸引而重又想睁开。结果不外乎两个,一是在犹豫中错过,二是因为直视了那份不应属于你的光而落泪。” “将军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吗我是一定要看到太阳第一缕光线的那种人。” “总这般怕是对大人眼睛有害,大夫若知道了肯定也会劝止的。”我故意引他说话,看似轻松,一只手却已蓄足了十成功力,准备在他下一句话到后半气竭之时一掌猛击他后心。 他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又再笑笑,是那种恶作剧后被人发现般的无奈笑容。 “反正我三十岁以后就会变成个瞎子,眼下比别人多看几眼也就不妨了吧。” 我讶然之下竟然忘了要动手。 “这是家族的宿命啊,我祖父的一个兄弟就是这样,我的三叔也是这样,到了我这辈就轮到了我的头上,宫中的太医好些年前就说了,我到了三十岁就会双目失明,药石无医。” 他说这话的时候太阳升起来了,赫连肆星果然没有移开视线,太阳在他挺拔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的光,仿佛从无边的黑夜中重又将他召唤出来。 赫连肆星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热烈灿烂的朝阳,眼中因为光线的强烈刺激而缓缓留下了泪水。他表情却毫不沉重,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忧郁,只是有些遗憾似的,像是要和什么心爱之物告别一样。 “你既然一直在泷水生活,就算自知有忽兰血统也一定不敢对外承认吧,其实这其中差别本就微乎其微。是不是很惊讶我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随意擦了把泪水手一撑站了起来。”那是因为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瞎子,所以我总爱打量第一次见面人的眼睛,走吧。” 我刚站起身就有掌风迎面而来,见我只是一脸惊恐,那一掌到底在我鼻前硬生生停住了。 “原来真是自己爬上来的,胆子不小。”赫连肆星若无其事的丢下这一句后,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纵身跃下离开了。 是我大意了,对方可是赫连肆星,一步行错都会令他起疑,不能再拖下去,必须找到机会速战速决。 哪知快到响午的时候,有士兵匆匆进帐子里禀告: “将军,公主来了。” “又是偷偷溜出来了吧,真是的,让她进来吧,免得又吵闹个不休。” “大人,小的脸上有伤,怕唐突了公主,是不是该” “她是坐不住的人,说不上两句就会走了。不过你顾虑的也是,先到帘幔后面把我箱中那套晋南演义找出来吧。” 赫连肆星的母亲是西凉国王的妹妹,他本人算是公主的表哥,更何况西凉民风较羌无更粗犷些,他待公主自是不必多礼了。 我刚到帘幔后面就听到女子清脆的声音。 “表哥,这次你定要帮帮我。” 我透过帘幔间的缝隙看去,果然是那个自称小铃的黎光铃。上次跟她一起的痨病鬼也在,明明是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武功却那么高强,有他在的情况下我就不好对赫连肆星出手了。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那痨病鬼眼睛却如电光般扫了过来,我忙侧头不敢再看。 “你也闹得够了,皇后娘娘在宫中还不知怎么个头疼法。” “你一早答应我不就行了。” “胡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3节 你一个人鬼迷心窍就算了,别搓着我跟你一起做对不起西凉的事。” “周世林不过是个太史令,你关着他又有何用” 听到小舅舅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就开始砰砰狂跳。 “此事是祖父和王上做的主,你只盯着我算什么。” “你都不帮我想法子,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帮你,更何况你也不是想救周世林,不过是想卖人情给那个卫凌风,想着他能承你的情。” 小铃一跺脚。 “算你说的没错,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不愿帮我。” “明知你和他绝无可能,我还怎么帮,别整天问我一样的事行不行”赫连肆星也生气了。 “其实我没想让他承我的情,也没想他知道我为了他是这么”黎光铃说着似乎哽咽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令他高兴而已,这样也有错吗” 赫连肆星叹了口气。 “光铃,你身为西凉的公主,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去爱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人呢。” “” “总之,要不是有齐羽你上一次去泷水已经被他杀了,这一次休想再背着我去燮城。” “你释放了周世林我就答应你。” “关押他的不是我,能释放他的也不是我,你要求就去求王上。” “可你手上有能命狱卒打开牢狱的符令不是么,你将符令给了我立刻就走再不来烦扰你了。” “休想,就算你拿出公主的身份我也不会给的。” “都是赫连大人的错,要不是他父王也不会那么坚持,说到底赫连大人到底看周世林哪里不顺眼” “不顺眼恰恰相反,我祖父正是因为欣赏周世林的为人与才华才坚持要将他扣在西凉的,你以为放他回去就是帮了他吗。” “他本就是羌无人,放他回去难道不是帮他么,更何况周世林已经绝食两天了,赫连大人的欣赏就是生生逼死他吗” 听到绝食这两个字,我脑子嗡的一声险些将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小舅舅为什么要绝食,是因为已经绝望了吗。” “周世林自己是个死脑筋,爷爷明明给了他绝好的条件,既然想给羌无当忠臣一开始就别”赫连肆星没再说下去。 “别什么”黎光铃好奇问道。 “我问你,周世林在羌无的官职是什么” “太史令啊。” “这就是了。”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得明白些。” 赫连肆星“啧”了一声。 “周世林身为太史令,遇事总是如实记载,这当然是好的,可羌无的魏光澈怕是不喜他这么做吧。” 黎光铃沉默了一阵道: “所以魏光澈是不希望太史令如实记载本朝史事,这才故意让他在敏感时期出使我们西凉的吗” “如果真想除去他,更好方法也有的事,所以我也有些不明白。不过听闻魏光澈很信任你喜欢的那个卫凌风,也许周世林回了羌无最多也不过是削去官位吧。” “魏光澈那人感觉上倒不像个铁血帝王。” “你上次都溜进去,真看到了” “就远隔着看了一次,玉熏哥哥不让我靠近了细看。” “赵玉熏那小子从小就阴鹜的很,爱好倒也特别,我看他对那个魏光澈是真上了心。” “表哥你别这么说,玉熏哥哥也是可怜,若是忽兰王都没被攻破,他也和你我是一样的。” “可忽兰已经不在了不是么,而且他们看准你长在深宫全无心计,竟然连你都利用上了。狼心狗肺的东西,连皇后娘娘如今也不想再管他们。上一次你要不是被他们撮窜着,怎么会擅自离宫落入那种险境,还认识了那个卫凌风” “认识他,我半点不后悔可是表哥,我身上毕竟也流着忽兰的血,从小还是喀什叔叔偷偷教的我武功,他们第一次有求于我,我总不想拒绝。 而且玉熏哥哥并没有做什么啊,他只是让我转达了几句话而已,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他们的接头人断了,想我进宫去重新帮他们连个线,我是西凉的公主,就算被羌无人发现最后还是得放我回去的。” “他们不过是想利用你引起西凉和羌无的纠纷,谁知道出了岔子,一来魏光澈并不是那么莽撞的人,就算疑心你是忽兰人也并没当即如何。二来嘛,原本该有动作的赵玉熏也失败了。” “失败了” “他们原本要做的肯定不只是那样,是赵玉熏自己中途放弃了。” “放弃为什么放弃了,难不成”黎光铃讶然,“难不成玉熏哥哥真的对那个魏光澈” “我先前不就已经那么说了。” “可是表哥,玉熏哥哥和他都是男人啊。” “那又如何,历代宫里这种醃脏事还少么,真是可笑,没那份能耐却妄想扭转乾坤,如今反把自己给套牢了。” “他”黎光铃停了停,“过去的就罢了,只是表哥,真的不能将符令给我吗算我求你了。” “大战将至,你身为西凉公主就别再给国家添乱了。” “什么大战,这都僵持多久了。怕是没等你们再次交手周世林已经活活饿死在牢里。” “三日之内必然开战。”赫连肆星缓缓道,“昨晚连夜收到了密信,魏光澈早先就秘密决定御驾出征,搞不好眼下已经到达燮城了。” 噹的一声,我手上力气过大竟将整幅帘幔扯了下来,整个人都出现在他们面前。顾不上注意黎光铃的表情,她旁边站的那个从头至尾不发一声看起来病恹恹的齐羽,在见到我的一刹那已经唰的将剑从腰间拔出。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耳机,嗯,效果好多了~~ c今昔如犀 “齐羽” “怎么了”赫连肆星皱起眉,看看我,又看向脸色苍白呼喊出声的黎光铃。 “没什么,这个人的脸太骇人,齐羽只是担心他吓到我。”黎光铃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快。“齐羽,这是表哥的人,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齐羽依言收起剑,盯着我的眼神却似扎人的利刃一般。 “先让他们出去吧。”黎光铃轻扯了一下赫连肆星的衣袖,“我还有些话要私下说,表哥,让他们先出去好不好” 赫连肆星并没有回应她,虽然我照例低着头,也能感到他此刻的目光比起齐羽也差不了多少。 “齐羽,你和,和这个下人先一起出去,去帐篷外面等,好不好” “是。” 齐羽语气冰凉,走到我面前。 “听到公主的话了走吧。” “是。”我应到,转身随他准备离开。 身子刚一侧,冰凉的兵刃气息就已破空直冲后背而来。 我身子一滑伸出两指牢牢夹住那雪白噌亮的剑身。 “表哥,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下人,何必在我面前舞刀弄枪的。” “做什么”赫连肆星冷笑连连,“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拿什么样的眼神在看一个下人光铃,做人可不能太糊涂了。” “表哥”黎光铃急了,冲过来一把抽出齐羽腰间的剑,直抵着自己的喉咙。 “表哥,你要在这拿下他,那我也不要活了。” “少白费力气”赫连肆星手里的剑丝毫没有放松,眼睛寒若深潭“我说过的话还从来没有不作数的,你以为用这种简单把戏就能救他我拿下他,他不一定就死,但你若真做傻事,那等着他的怕是比五马分尸还要凄惨。” “你今天若真拿下他,那他还有活路么”黎光铃眼里有着晶莹泪意,“表哥,不是我做傻事,是你非要逼死我” “黎光铃你身为我们西凉的公主,难道就不能为了西凉想想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赫连肆星见她雪白脖子上已经有细细一道红色液体蜿蜒而下,声音里也有了难得的焦虑,“还不快把剑放下” 就在他因为黎光铃而微一分神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齐羽忽然出手,一掌击向赫连肆星胸口。 赫连肆星猝不及防,忙收势抵御,见齐羽绊住了赫连肆星,黎光铃奔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往外冲。 “来人,卫凌风就在此间抓住他重重有赏”赫连肆星以内力发音,声音传得极广,一时间帐外哗声大作。 刚出了帐篷就被若干手持兵刃的士兵团团围住了。 “我看谁敢若要拿下他除非先杀了我”黎光铃的手心里汗津津的,看起来倒面无惧色。 我冲她安慰的笑笑,忽然搂过她的腰一纵越上旁边的粉墙,随即施展轻功一路往泷水城里最杂乱的巷子群冲去,西凉的公主在我身边,自然没人敢放箭,赫连肆星自己被齐羽拖住了,就更没人能追上我的轻功。 一口气我带着黎光铃疾奔穿过大半个泷水,待我松开手站住的时候,身体差不多耗光了全部的力量。 赫连肆星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大乱的缘故,三时虫又开始发作了。若不是齐羽拦住他,我那一刻真是没一点胜算。可眼下根本没有办法专心练功,只能一遍一遍周流体内真气,希望这一次的发作没那么厉害,能一点点被压制回去。但我也知道,这一路不择时机的逃下来,固元已然受损,想恢复过来谈何容易。 后背贴着墙缓缓滑坐下,额上的汗在地面印上一个个深色的点。想想这两天的狼狈,我不由想笑。从前在京中见过我的人,定也想不到杜衡公子会有一天落得如此的模样,后背的汗凉下来,更刺激得那一片筋脉纠结住般一扯一扯的疼。 “你,你没事吧,啊,额头好烫”黎光铃一摸我的额头道,“该不会是脸上的伤口发炎了” “不是,我自己心里有数。”要不是看她毕竟帮了忙,我根本就不想解释了,一把扯下脸上的膏药,泄恨似的掷于地上。 “呀,你做什么,伤还没好。”黎光铃说着从自己袖中拿出不知道是一盒什么东西,用指肚抹匀了细心给我脸上的伤口一点点敷上。 清清凉凉的气息在脸颊上蔓延,手指若软似在皮肤上轻灵的跳动,还有着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我忽然抓住黎光铃的手,笑笑。 “够了,你回去吧。” “那你呢” “别人都会以为我急着出城,那么我不如在这里躲一阵子再找机会。”我松开她的手,“反正一切与你无关,别告诉他们我躲在这里就行了,回去吧。” “怎么与我无关了”黎光铃的眼泪落了下来,“你看上去已经生病了,表哥人那么精明,今天之内一定会把你找出来,快跟我走,我怎么也会逼着守城门的人放你离开,越快越好。” 我放开她的手。 “我的剑还藏在城的那一头,真要走也得拿了剑。” “就是剑身上刻有风字的那把” 我点点头。 她咬紧嘴唇。 “这把剑,就那么重要,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 “因为那是你心爱之人送你的吗” “” “她,她长得很美吗” “不美啊,”我看着天,只觉得天高得连仰望也会晕眩,“脾气不好,自私之至,若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大概连我也会一并杀掉。” “那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有些困倦了,身体里的高温让魂魄似乎要在这热浪之中慢慢脱离出来。 “凌风,别睡,站起来我们走。”黎光铃摇得我不得安生,“别睡,站起来啊” “别吵了,你很烦人啊,说到底你不需要还我的人情,在宫中那一次根本是利用你罢了,蠢女人,快走吧。” “凌风,别睡。”黎光铃似乎一点也没动摇,仍就拼命想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别睡,我带你离开,你忘了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为了小舅舅,可是,小舅舅还在西凉都中,我却连泷水都走不出去,人想做好一件事,真难啊。 “凌风,想想送你剑的人,我不相信真会有人对你那般狠心,她才不会杀了你,一定不会。你想想,要是这么被抓了,你就永远不会知道她对你的真正心意求求你,快起来吧。齐羽也拖不了多久,要是表哥本人找到这儿,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本来就不需要你多事,我” “你不想再见她一面吗”黎光铃打断我的话,大大黑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仿佛永远流不完似的,她干嘛哭得这么伤心。 可是,她的话却让我怔住了,我想见他,想见那个将夕狼给予我的人,若远在千里就算了,可他现在离的那么近,我一直以来怕的不就是再也见不到他么 扶墙站了起来,我已经连触觉都麻木了,手指木木的。 就在黎光铃脸上露出喜悦神情的一瞬间,我一指点了她的睡穴。 就算是我这种冷心冷肺的人也明白,帮着敌国大将逃走,哪怕贵为公主也不是能轻易带过去的。这丫头至少救过我两次了,不为情理,自己也做不出再连累她的事。 以赫连肆星的为人,我要想避免沦为阶下囚,就只有往山那边走了,只要能顺利进山,翻过去离西凉就不会太远。 叹口气,回首看着燮城的方向,既然出了燮城,救不回小舅舅就只能死在外面,这一点出城前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刚才那些,不过是妄想罢了。 他来了又如何,什么也不曾改变,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人。 细弱的雪花开始一片片打着转儿飘落下来,明明在南方现在已经是暖春了,可这个地方却连一片绿色的痕迹都没看到,到处弥漫的不过是那一缕缕抹不去的血腥味,还有那带着锈的冷冷铁器味。 我扶着墙勉强往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齐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运气真是从头到尾就没好过啊,我这么想着,也没回头。 “山那里。” “虽然不明白你现在怎么会这幅德行,但眼下你一个人进入深山之中,根本就是找死,大雪已经封山好几个月了,还是重新想别的办法吧。” “别的办法,都逃不过赫连肆星,你也知道吧。”我一步一步往前走。“与其担心我,不如带着你们西凉的公主回去。” “公主醒来若知道你死了,怕会接受不了。” “这世间本来就是不由人的,我会尽力活下去,因为还有没完成的事情。” “卫凌风。” 我回头看他。 “你舅舅周世林,其实留在西凉也不是坏事,为了公主给你一句忠告,你这么不要命的想救他,恐怕反而是害了他。” “什么意思” “周世林心里藏了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你们羌无的皇帝怕是不会允许他活得太久。” “”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若你真的有命再见到周世林,不妨自己去问。” “你对我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有什么用意。” “没有,硬要说的话,为了公主我希望你还是死了的好。” 说完他抱起黎光铃离开了,后背渗出的血染红了半件衣服身躯却已然挺拔,看来赫连肆星为了争取时间对他下了狠手。 我也沿着设想中的路开始往山脚走去,他说的那些话,如同灌进耳朵里的沙子。一开头只觉得重重一坠,一路走着却越发磨得耳生疼生疼,心里冰凉的不安,如同这不合时宜的雪花一般点点飘下。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三周自己都不敢看时间了tat,考试是考完了下周还要交报告,一心多用真心难 c雀散离歌 刚走到半山脚,石头上的薄冰令我一滑之单膝跪了下来,膝盖骨发出轻弱清晰的开裂声,又或者这只是单纯的臆想我已经分不清了。 前方有着淙淙的水声,扶着一株株大树的树干往前走,水声逐渐大了,明明不知道这么走会去向何处,我还是凭着直觉直径走着。体内的沸腾开始逐渐安静下来,但那份安静就像凝住下坠的融浆一样将四肢重重的拉扯开,身体已经渐渐不属于自己了。 原来是悬崖下来宛如银带铺开的河水,我拿出一直珍藏在颈项中的玫瑰玉,温润的玉在掌心里逐渐冰冷下来,很快就和掌心的温度合为一体。原处传来豢养的猎犬吠叫,赫连肆星已经开始搜山了,以他的能耐,找到这里不需一时三刻吧。 拿出袖口里藏着的毒药,掷于地上。本来,我是打算把这种奇毒用于黎光铃身上的,这样最糟糕的情况下,我手里依然还会有最后的底牌。可真是奇怪,明明不爱她,明明知道她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面对这个女人我却终究没下手。现在真可谓是只能束手就擒,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这可真是值得庆辛,毕竟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死去已经够糟糕了。 “有血迹,那边”模糊的声音随着山风传来。 我用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唇角,那血似彼岸花一样一朵朵不断绽放于薄薄的雪地上,挡也挡不住。 我的运气素来不好,可也不该一直糟糕下去,就最后赌一次自己的运气吧。寒冷的空气里似乎有着无数山精在窃窃私语鼓动着我,看着开始在眼下晃动的河床,我一头栽下悬崖。 随着身体的下落,耳边的风渐渐慢了下来,明明该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却恍然觉得时间被拉扯得好长好长,眼前的山峦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忽然颜色鲜艳,美得不可方物。噗通一声,寒冷的水将我整个包裹起来,激烈的水流带着我一下就撞在了什么物事上面,关于那条河,我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那透过水面看到的天空,恍如被混乱搅起的人生尘光。 “这孩子倒有几分长得像你” “姐姐的孩子,与我相像也不奇怪。” “你这一路冒雨,孩子身上都被淋湿了,快带他来火塘旁烤烤。” “我们不碍事,倒是你你非走不可么。” “这孩子长得真的好看,要是我们的孩子该多好。” “云霄,你” “世林,爹已经往生,我不能至他临终的心愿于不顾,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做到,只是,我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这孩子年纪还太小,以后一定不记得我了,你也要像他一样将我忘了才好。” “” “我这样生来不祥的女人,实在是配不上你,对不住了,结果这最后的最后,还是要令你为难。” 火塘里燃烧的噼啪声,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微微有烟熏的味道,雨气在周围缠绕不去,肺里充盈着冷冽的气息。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似乎已经很久远了,身旁的一切都是面目模糊的,连人的脸都看不清,但是,身边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4节 年轻男人轻轻握住我幼小的手。 “凌风,还冷吗”他当时似乎是这么问我的,说完这句话,有一颗水珠啪的落在的我的手面上,那是有着与周围不符的温热泪水,像是烙在我心上一样。 “师傅,您不是说他今天该醒了么” “现在还不过早上,急什么。” “该不会是您老糊涂了,没治好又不敢承认吧。” “你这没良心的小鬼,说这种话也不怕祖师爷晚上显灵代替老夫教训你” “啊他眼睛要睁开了” 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略微睁开后又立刻闭上了,半响才又适应着亮度一点点恢复了视力。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衣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正一脸好奇的俯身盯着我看。 “好了好了,你别死盯着,让开点老夫还要再检查看看。” 少年的脸从上空消失了,换成了一张白发老人的脸,黑色衣领上那老人满脸褶子,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他伸手在我面前晃晃。 “你能听见老夫的声音吗” “这是哪里”声音嘶哑的不像自己,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只觉得全身疲累不堪。 “哎呀你不用忙着起身,师傅说你伤的很重啊。”少年见状忙过来扶我。 “什么伤得很重,要不是老夫妙手回春这小子就死定了好么。” “是是,知道了,天天自卖自夸好啰嗦的,你感觉怎么样”后半句少年是对我说的。 “这是哪里,西凉还是泷水” “都不是,”少年干脆解释道,“你在我们回賀啦,严格说起来,我们部落还是离西凉比较近的。” “阿棕是在月亮河潭把你捡回来了,真是的,年纪轻轻的要寻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师傅,人家说不定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才会从上游被冲到这里来啊。” “不小心掉进去的那就更是该死啦,啧,烦死了,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跟小厮一样伺候个来路不明的小鬼,喂,小鬼,你知道自己耗了老夫多少药草么,好了要记得还钱啊。” “师傅您一口一个钱字,好俗气啊。” “你小子懂什么,他脖子上那块玉都能买下整个回賀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云。”脑子还晕乎乎的,我近乎本能的回答他。谁知那老头一听脸色就更难看了。 “什么又姓周老夫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姓周的什么啊,一个二个就跟讨债鬼一样的找上来。” “你别在意啊,我师傅虽然是个糟老头,人还是不错的,你是哪里来的啊。你一定饿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混小子,之前给他喂参汤已经快把老子的家底都掏空了,你可不许再给他弄什么好的,来点稀粥就足够了啊。”老人忙叮嘱道。 “晓得了啦。”名唤阿棕的少年头也不回的钻出了帐篷,老人很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稀疏的头皮。 “真是的,迟早有一天要把这小子逐出师门。” “老先生,您” “老夫是黄藤大夫胡不归,叫老夫胡大夫就行了。” “胡大夫,我昏迷多久了” “嗯,大概一个月,你小子也真够能睡的。” “一个月”我震惊之下一掀被子坐了起来,“西凉和羌无的战事如何了” “哎呀,你现在气血不足,快点躺回去。”老人上来帮我重新盖好被子,“年轻人干嘛都那么关心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现在在的地方是安全的,放心好了。” “不,您快告诉我,战事,不对,先说周世林,羌无御史周世林怎么样了”我死死抓住老人的手,“就是羌无出使西凉的太史令周大人,您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哎呀你这死小鬼,力气怎么这么大,快松手,阿棕那小子,没事就爱捡些阿猫阿狗的,还不都是要老夫来照顾。” “师傅您说什么呐,做大夫的就该救死扶伤,您一直不也怎么将的嘛。”阿棕掀开挂着的毡毯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碗热腾腾的粥。“周大哥您别急,西凉和羌无已经停战了,周大人虽然还在西凉,但听说不久就会被释放回羌无的。” “西凉和羌无停战了”我喃喃道,一时有些茫然,仿佛全身蓄力,却一拳打在棉花上。 “是啊,两国确实停战了,听说是中原那边有人前来杆璇的,泷水作为贸易城又再度对双方开放,羌无的皇帝至今还留在燮城呐,大概也是不放心吧。” 他舀了舀手里的粥,递到我手上。 “快趁热喝了吧,周大哥是西凉人” “不,不是。” “那就是羌无人” “我,我是”心里乱成一片,正准备随便说个地方,抬头忽然见到那老人在旁揉着手眼中却精光一闪,随即心下凛然,“我是太史令周大人家的下人,家中主母自开战以来日夜悬心,我此番也是前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救得了周大人。” 阿棕还没说话,胡不归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哦周世林还有那么多讲究,连个下人都长得这么漂亮。” “是啊,周大哥你长得真好看,自从在月亮湾把你带回来以后,我们族不少姑娘好奇来看都看呆了。你也别担心脸上的伤,师傅早就治好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我没担心过那个。”我不由苦笑一声。 “阿棕你少插嘴,老夫正在问重要的事情。”胡不归难得呵斥了他,“老夫问你,你真的是周家的下人” “我自幼无父无母,周大人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如果您实在不相信,我也只能这么回答您。” “唔”老人盯着我看了半天站了起来,“既然你被阿棕捡到了,总也是缘分,这几日就先好好歇着吧。等身体恢复了老夫再设法将你体内的虫子弄出来,这也得你自己先用内力逼迫才行,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想到这种云游四方的小部落还有这等厉害的大夫,我惊讶之下回答他: “不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这虫子现在不能取出来。” “不取”胡不归停下脚步,“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虫子再不取以后加倍费事,你这不已经差不多快给害死了嘛。怎么,还想再去鬼门关走一趟不是老夫自夸,下次你再发病,怕是遇不上老夫这么厉害的大夫了。” “多谢您,我自己明白的,只是,若现在真拿出来” “你怕是没明白老夫的意思吧,”胡不归干脆又坐了回去,“三时虫确实可以令内功修为一日千里,但用它代价更大。一般人用了大概可以正常维持个七八年,厉害一点的也就十年出头,可你身体秉性明显与其不和,再这么勉强下去这一两年真会死的。” “那么严重”阿棕听着我们的对话显然也吓了一跳,“周大哥,你还是把那什么虫取出来吧,练内功也不只这一条路,师傅很厉害的,说不定会有别的方法帮你呢。” “老夫是大夫又不是武夫,哪有什么别的办法,你少来添乱,”胡不归摇摇头,“也不瞒你,这虫子取出来以后,你这一身内功怕也是要折损五成。不过这些都是迟早的事,不想死于非命的话还是早点拿出来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我膝盖也开始疼啧,好冷 c故事中人 “我还是” “罢了,你小子死活与老夫何干,只不过阎王面前别后悔就成了。”胡不归似乎生起气了,站起来摔帘子走了。 “周大哥,你” “不碍事,我明白的,”对阿棕摆摆手,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身体大概还要一个月才能好的,师傅这回为了救你真的费了好大的劲。” “是啊,这还得多谢你们。”我想了想取下脖子上的玫瑰玉,递给阿棕。 “这个,就当是酬谢吧,眼下我也没有其它东西了。” “这怎么行这个一定是你的宝贝吧,怎么能随便送人,师傅也就那么一说,以后你有了钱再还他就成了。”阿棕眼睛睁得大大的,忙将我的手推回来。 “我原也想好好珍惜它的,只是,怕是做不到啊,越珍惜,越不能忍受它有一点的损坏,每日带着它都是提心吊胆的,这种越积越深重的情绪已经令我不能忍受了更何况,这回我为了来西凉犯下大错,怕是没什么好结果。”我轻叹一声,“你是个好孩子,这玉佩,也许还是留给你比较好。” “我不要”阿棕出乎意料的倔强,“你挂在脖子上,一定是很喜欢的吧,怎么可以随便送给别人,你说的那些我不太懂,但是这个绝对还是你自己留着比较好。” “是么,也许是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只能重又将玉佩带回脖子上,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既令我熟悉,又令我不安。 我也真够傻,竟以为放下一块玉佩就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 往下几天我都没再开口说话,阿棕和胡不归似乎也不见怪,只是悉心的照顾我,身体终是一天天好转了,这期间胡不归似乎用药封住了我的体内的三时虫,令其暂不发作。 “你死活不肯拿出来也就罢了,但以后一定要小心。”他将一种棕红色的草药点燃了烧成红褐色的灰,将那余灰敷在我手腕上,每日换三次。几天之后我的手腕上有了浅浅一圈小指粗的红痕。 “这药效果也持续不了多久,等红色的痕迹消失以后就千万别再用内力了,来找我将虫子取出来。”胡不归看了我一眼又道,“当然啦,命是自己的,我也就这么一说。” “多谢您,胡大夫。” 他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屑。 这段时间的相处,我隐隐觉得这一老一少没那么简单,举止间也不像是纯正的回賀人,但他们并未追问我的事情,又确实是救了我,我也就没特意去问。 只是有一天晚上,阿棕在给我倒奶茶的时候忽然自己说了出来,告诉我他也是被胡不归捡回来的。 “我爹娘还有哥哥都死啦,他们是中原人,听说我的老家是在一片有着连天碧叶子的荷花池旁边,可我长这么大,连荷花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的,周云你见过荷花吗” 我点点头。 “真的漂亮吗”刚问完他又马上自己回答,“还是不要告诉我啦,我要自己亲眼去看到。” “你想去中原” “这我也不知道,虽然想看荷花,可师傅年纪大了在回賀也住惯了,我要在这里一直陪着他,虽然没有父母,可是有师傅一个我也很满足了,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相处起来像我和师傅一样吗” “不太一样。” “周云的父母,一定都长得很好看吧。” “别人都说我母亲长得很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父母的事情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想想看还蛮愧疚的,可哥哥的事情我却能记住一点点,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带着我一块儿玩吧,我记得他的手特别暖和。” “这样啊。” “长大以后听师傅说父母不在人世我一点实感都没有,因为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可哥哥却不一样的,现在想到也还会有点难受,明明连长相都不记得了。” “说不定是记得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有一次师傅告诉我,哥哥其实是失踪了,说是失踪,那么小的孩子孤身一人又有仇人追杀,一定是活不长的,所以与其认为是失踪不如当成是死了还比较好一点。” “你认为他没死” “师傅他见惯了生死,对这种事的想法当然是用一般的情况来看待的,我虽然也觉得他多半是死了,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来找我呢。”阿棕笑了起来,“小时候有一阵子总被人欺负,每到那种时候就会很希望哥哥能回来,我也真够没出息的。” “这样想也挺正常的。” “不说这些,对了,你娶亲了吗” 我木然的点点头。 “真的那你的夫人也一定是个美人吧。” “大概吧。” “那你出来这么久,她一定很担心吧,你会给她写信吗” “没有,我若死了对她而言大概比较好。” 话出口我就有些后悔,怎么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这些莫名其妙的。阿棕的眼神却依然很认真,似乎没觉出半点不妥。 “怎么会呢,你要不回去她一定很伤心的,为了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我不知道周大人给了你什么恩惠,但你认为的亲人一定不只他一个,既然你已经娶亲了,那你的妻子也是你的亲人啊。” “可能吧。” “不过等我长大有了本事可不想娶亲,我要像师傅年轻时一样专心给大家看病。” “胡大夫在收养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 “是呀,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懂得可多呢,师傅年轻时候到处云游,听说中原c西凉c羌无他都住过不少日子。大概在我五岁以前,我们还不在回賀呢,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阿棕自己说的口干舌燥,也喝了几口奶茶。 “很多年前回賀族群内爆发了瘟疫,死了好些人,师傅正好带着我路过就,忙了大半个月救了他们,接着我们就住下了,大家很感谢师傅的恩情,对我们都特别好。” “这样。” “师傅医术很高的,好多好多人都认识他,他喝醉了还吹牛说年轻时中原的皇上都特意请他去看病,哈哈。啊,对了说不定你记挂的那个周大人也认识师傅呢。” “你怎么知道” “因为啊,你醒来以后的那天晚上,我听到师傅一个人在小炉子边一面煎药一面嘀咕,说什么姓周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当年千辛万苦的救了他结果现在还要救他家下人。还有什么这不会是他儿子吧,可是年纪看着不太对。” “嗯。”我沉思一会儿,“可能是碰巧吧,没什么特别的。” 等我身体恢复到可以下床了,阿棕就常常逼着我走出帐子到外面走走。 说实话我打算等到差不多康复就直接离开,并不想多见多人,但挡不住阿棕太过热情,只能像他所说的那样去外面的草滩散散步。 春天毕竟已经来了,这里到处都盛开着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周围一顶一顶浅色的小帐篷出乎意料的密集。女人挤羊奶哄着孩子的声音,男人挎着刀骑马放牧,炊烟不断的升起,这远离喧嚣的山脚下一片小小的草原里,有着与地域其它地方不同的安逸,连季节都是明朗的。这里的人也都有着大方朴实的性格,虽然日子千遍一律,可人人看起来都很满足,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整个部落还会聚在一起吃喝玩闹,举行些传统的活动。 我开始明白为何胡不归走过那么多地方,最后停留在了这里。 这里的时间是有着魔力的,特别的缓慢而又不真实,可以令人放下一切如果是真的想放下的话。 决定离开的那天,胡不归对我说: “不留下来” “” “你看起来过得也没多开心嘛,昏迷的时候一直噩梦连连的样子,年轻人太逞强会把命也送掉的。” “也许,等某一天我还会再回来。” “要回来啊,你还欠我不少药钱呢。” “胡大夫,您是不是认识周世林周大人”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干嘛忽然问这个。” “阿棕之前告诉我的,说你或许认识。” “那孩子是个实心眼儿,倒难为你忍了这这么些日子才来问。” “我以为您兴许不愿告诉我。”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他曾是老夫的病人,老夫千辛万苦才把他救活的,仅此而已。” “您看过的病人那么多,为什么还会记得他呢” “唔,你之前说周世林是你唯一的亲人,这话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的。” “你甘冒大险来这一带,就只是为了他” “对。” “除了他,这世上还有你在意的人吗” “还有的。” “你小子皮囊长得太好,不是好事啊。”胡不归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周世林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赖,又会吟诗作画的,很能唬住小姑娘,可惜啊,可惜。” “什么可惜” “没什么,他不是你唯一的亲人吗想知道什么就等见面的时候自己去问啊,有些话我这个外人也说不好。” “那么,我能再问您一件事吗” “说啊。” “周大人以前似乎认识一个叫云霄的女人,您有头绪吗” 胡不归似乎吓了一跳,眉间的皱纹陡然又深了几寸。 “邵云霄你怎么会知道她。” “我落水的时候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的,大概是小时候见过她,但也就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唔,原来是这样。”胡不归似乎有些为难,“还是那句话,你想知道什么就自己问周世林去,不过嘛,”他叹了口气,“邵云霄的事情还是别问了。” “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了” “是啊,十几年前就死了,所以别再问了。” 我沉默片刻。 “多谢相告。” 转身欲离去的时候,胡不归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她临死的时候让老夫转告周世林,说对不起他,要他好好照顾那株金木犀,老夫一直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算是大夫也救不了所有人,只是,那丫头为人着实不坏,又有满腹诗书,结果年纪轻轻就那么走了,老夫一直觉得很可惜。” 阿棕知道我要走的时候满脸失望,掩饰都掩饰不住。我想,他大概潜意识里将我当成他那早已丧生在红尘里的兄长,怀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微弱希望将我救起悉心照顾。可我毕竟不是,这也是阿棕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世林同学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他不是主角得委屈一点了 c入镇临伤 “真的不多留两日吗说实在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呢。”阿棕坚持骑马出来送我,他说这峡谷里面看着开阔,其实真要绕出去还挺不容易。 “不了,就这一个月还不知乱成什么样。”我满腹的心事也不好对他分说,一路上只顾自己低头细想。 阿棕见我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罢了,走了一阵子他唱了起来: “柳下稍,夜未央,树下月影不成双,湖心莲,小舟延,芷风片雾消旧年,家还旧路不曾忘,栏前茎草乱无章,调转路儿回望,仍记得满枝芙蓉少年郎。” 这曲子一听就是来自中原的,阿棕一身游牧打扮骑马又在这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5节 原上前行,原本与曲中意境相差太远。但这首歌似乎是他平日已唱的烂熟于心的,反反复复,自然而然的带上了自己的情绪,少年清亮的嗓音此刻用心吟唱,倒真有几分淙淙如水的韵律。 “曲子很好听,胡大夫教你的”等他停下来我不由的问。 “还真不是,”阿棕笑起来,“是自小会唱的,怎么学得的倒忘了,但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会唱,我喜欢这支曲子,怎么说呢,唱起来心里暖暖的。” 他又认认真真的唱了一遍,唱毕后略带羞涩的解释: “其实最后一句我唱错了,应该是仍记得半盏芙蓉少年郎,师傅以前不知道纠正过我多少次。” “那你怎么不改过来” “我唱惯了嘛。”阿棕一耸肩笑嘻嘻的说,我见他这幅无忧无虑的样子,心情也不由有些好转。这样单纯的少年也许正应该永远留在回賀,看病救人,度过忙碌却轻松的一生。外面的世界不会适合他。 “再往前走一阵就是我们与西凉交换物资的市集了。”阿棕指给我看。 “多谢你,往下我自己可以了。” “我还是陪你走到市集再回去。” “不必了,”我态度坚决,“胡大夫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你该早点回去帮他才是。” “也是。”阿棕想想也就妥协了。 我一夹马肚头也不回的往前行去,马没跑两下子就听阿棕在身后喊: “记得要回来看我们啊,还有,我可不姓胡哦,我姓宁。” 等到了市集之后我寻了处普通的茶铺子坐了下来,下一步该怎么做这几日养病的时候我也思虑过了,羌西两国休战的事情怎么想怎么透着不对劲,也把我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当然,若小舅舅因此无事那就真是太好了。 这几次我翻来覆去想了若干遍,中原居然会愿意出面干涉两国交战,至少宣阳之急是一定解决了,不论是不是仁渊的功劳,他眼下应该性命无虞。可宣阳之战明明一触即发,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我不认为仁渊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使有也不可能这么快这么平稳就过度了。 若说宣阳只是表面恢复平静实际还危机重重也不可能,若真如此魏光澈就不会仍留在燮城。若说他是为了寻我的下落而将国事抛在一边就更不可能了,与是什么人无关,我却是再明白不过的,魏光澈将社稷放在头等位置,哪怕他再宠爱一个人,那在心里也最多是能排第二的。 就比如说他封我的嘉远侯,乍看之下似乎是因为他对我的看重,但他这一步走的巧就巧在在抬我同时反压我的亲族。 父亲早就一点点被剥夺了实权,舅舅被他打发到西凉来,就连卫尚高请封世子的折子也被驳了。这里面每一件事拆开来看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但合在一起就怪了。 官场上有几个人心思是简单的,皇上随便一句话都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推敲,更何况这样不合常理的事。魏光澈就是看准了臣子的心理才这么做的,看起来像是对我暧昧不明的欣赏,但大部分人都会认为皇上实际是打算将卫周两家贬下去,提拔一个不受家族待见的次子,给个随时都能找由头撤掉的虚名,这样再对卫周实权开刀就没人能说他不顾旧情。 也许魏光澈是真的想照拂我,但若不是在形式便利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那么大方干脆。也不能说他做错了,宁愿弑父也要得到江山的人,怎可能让一时的情感干扰自己的决定。 他想削减父亲的实权并不奇怪,但小舅舅小舅舅虽然是太史令,但他所记载下来的任何一个字都是需要经过魏光澈本人同意的,魏光澈不点头,哪怕他就是偷偷记下了所谓的真相,怕是也没有渠道能流传出去。 更何况我不认为小舅舅会做这种令朝纲动乱的糊涂事,更何况以小舅舅担任的太史令的时间来看,羌无也真没发生过什么值得掩饰真相的大事。 小舅舅心里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令羌无和西凉两国的重要人物都惦记着 凭我目前所知胡乱猜测估计也是想不到的,且搁置一边不论,倒是两国蹊跷的停战是眼前最需要警惕的。虽然明面上说的是中原做的说客,但这等大事既然已经挑起来了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没有中原的煽风点火,西凉可能下不了那个狠劲跟羌无开战,但既然已经开战了,就如同猛虎已经闻着血腥味窜出笼子一样,想再让它自己放下眼前肥肉乖乖回去根本不可能,更何况一开局西凉就拿下了泷水,形势可比羌无要好。 停战怕只是暂时的,我下了这么个结论。 西凉舍不得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羌无又何尝能轻易的咽下这口气。 不过只要宣阳那么安定了,小舅舅又能借这难得的缓和回去,那我还真就没了后顾之忧,不妨和赫连肆星战场上一会当然,前提是我回去后没被军法处置,立斩于人前。 这么想来,眼下我还是要寻到小舅舅,确保他两国再次翻脸之前安全回到羌无领土才行。 虽然一早拿定了主意,实际做下来怕还是要惹事,但终究不能在这茶铺里坐一辈子,放下茶钱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不想这时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忽然从旁边扑过来撞了我一怀。 “一时没看清,冲撞了大爷,还请宽恕则个。”他一讲话就知不是西凉人,黑黝黝的小脸只有牙是白的。 “好说,”我捏着他一只手腕只是不放,“刚才你从我怀里摸了什么,还回来就行了。” 小小江湖伎俩本也不算什么,但我跌入河中之后身上一应财务全无,几块碎银还是阿棕给我的,不能不计较。 小乞儿眼珠一转,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喊: “大爷饶恕则个吧,真是不小心撞上的,真要帮着弹灰您也嫌我手脏,再说了没来由讹叫花子传出去也不好不是。” “你只是胡扯个什么,摸去我身上的银子还敢在这当没事人,小小年纪胆子倒大。”说着我手上开始用劲,只疼得那孩子哇哇哭起来,也不说话了。 “怎么,大爷,您看着富贵手上倒攥得紧啊。”见我咬着不放手,附近几个乞讨的叫花子都围拢上来,其中一个如此开口说道。 这估计就是一伙的了,聚拢一块儿边乞边偷两不误,这伙人倒很懂生意经。 “单叔,单叔快就我,手要被这王八蛋掰折了。”小乞儿一见自己人来了态度也是大变。 “真要动手,就一起上吧,只不过,一来真的死活我可就顾不上了。”我盯着他们说。 那个叫单叔的也看着我,半响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又对那小乞儿说: “六猴,这买卖划不来,将吃进去的吐了吧。” 小乞儿似乎不敢不听,虽然手腕被我捏得生疼,还是含泪从身上拿出我的钱袋还了回来。 我接过钱袋在手上掂了掂,感觉没少什么也就松了手。 “大伙儿这么多人呢,还怕了这小子不成。”其中一个膀臂粗圆的叫花子不服气道,见我表情如常忍不住上前就要拽住我。 我冷笑之下一拳挥了过去,那叫花子被我揍的跌坐于地,吐出含着血的两枚牙齿哎呦呦的叫了起来。 “站住”见我要走那个叫单叔的喝了一声。 “怎么,你也想挨拳头”我没好气道。 “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这兄弟也不过是意气了一点,既然银子也还了阁下还下这么重的手,这鱼头就难拆了。” 六猴儿和其他人忙上前扶起地上那人,紧跟着单叔一起看向我,生怕我跑了一样。 “我们也不贪,留锭银子给兄弟抓药事儿就算过去了。” “你讲话文绉绉的,读过书”我问单叔。 “年轻时际遇还没那么差,有幸学了几个字。” “读过书就好办了,虽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大部分读书人都怕死,相信你也是。” 这一辈子我最恨的就是被人胁迫,不由自主的事本就太多,别人再稍做恐吓总容易令我恼将起来。 见我语气森森,单叔也不客气了。 “哪个能不怕死,只是把人打伤了总不能一走了之,看你模样就知道是当公子哥的,又何必如此小气。” “他自己惹事怪得了谁,你真想钱想疯了,就自己过来拿吧。”我只是袖手站着不动。 周围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几个官吏走了过来。 “都让一让让一让,你们几个,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做什么” 单叔正准备解释,一个官吏确道: “都抓起来带回去,回头再留给大人慢慢审,好不容易边关消停了些,谁再敢街头生事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打跑几个叫花子算不得什么,但牵扯上官府还是老实些的好,虽然现在两国停战,但若一个不慎扯出我的身份怕是没什么好果子。 街上人一个挨一个的,犯不着如此惹人眼,晚上再从关押处逃走也是一样。想毕我也就没说什么。 “官老爷,小人们真不敢惹事,这不在街上讨了一天还两手空空,下次必不敢了,还请高抬贵手。” “谁有空跟你们这些臭叫花多啰嗦,走走走。”一声令下,我们几个都被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c掌握乾坤 一到衙门我们直接就被扔进牢里。 “县老爷得空了自然记得提审你们。”打着哈欠丢下这句话,狱卒就落锁走人了。 “单叔,咱们几个”有叫花子担忧起来。 “怕什么,又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想起来了大不了一人几板子,告两声饶再没有过不去的事。” “那我们要在这里关到猴年马月” “衙门还要管饭,你以为他们能贴几顿,安生等着,别自乱阵脚。”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我猛然反应了过来,不对,中套了 就在我站起来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的时候,有人轻笑一声: “现在才发现也太晚了点。” 说着这话,赫连肆星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毕恭毕敬的县太爷。 “我让他们在这一带留心还真做对了,一听人说我就猜着肯定是你。”他倒并没有显得很得意。 “你倒从没想过我可能已经死了。” “真就那么死了你也不是,卫凌风了。”他话到中途故意顿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时隔一个多月我还能盯得这么紧吧。” “能让你现在还这么上心,看来这次的停战果然只是权宜之计。” “是不是呢,大概还要再看看。”他卖了个关子,随即脸色阴沉下来,“但说不定你在魏光澈的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我现在倒是该怎么用你呢” “到了这步田地,我说什么也没用了吧,反正你早就打好主意了。”用手一指那几个叫花子,“反正这些人也不过是被当作幌子才一块儿抓来的,既然我人已经束手就擒,你不妨把他们放了。” “你心肠居然这么软,还真看不出来。” “” 赫连肆星歪头示意了一下,狱卒打开牢门让那善叔他们出去了,六猴儿走的时候还在一直回头看我。 “你也出来吧,关你这么重要的家伙,可不能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我耸耸肩这才走出来,赫连肆星也没给我带铐链什么的,很放心的走在前面带路,倒是一旁的随从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就怕我忽然出手。 “之前我就想问你,那时候为什么如此轻易的放过公主”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之前西凉派到羌无的探子都说,嘉远侯是个心冷手硬之徒,还有些喜怒无常,你人和传闻不太符啊。” “喜怒无常的人,最易做些心血来潮之事,我也不过想到一出做一出罢了。” “也有道理。”赫连肆星表示赞同。 “你将我当作犯人一样的看管起来,是打算不日再和羌无开战吗” “这不是大家都能猜到的吗,不然魏光澈身为九五至尊为何一直待在燮城,难不成是为了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直视我的表情,带着微有恶意的笑容。 我并没有回避他的表情。 “皇上的想法岂是臣子可以猜测的,但我们皇上素来以江山社稷为第一重,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赫连大人何必如此狭隘。” 他见我这么回答,似乎有些失望,不再开口了。 出来上了马车,赫连肆星坐在我的对面,他似乎并不介意我掀开车窗帘幔往外看,只盯着我的脸。 “我的脸,就这般好看么。”放下帘幔我问他。 “你自己觉得呢”他反问我。 “不知道,就算别人都说这张脸生的好,我自己却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好似乎都是因着这张脸,我犯下的错,却也是因为这张脸,打从生下来就顶着这张脸,日看夜看,只觉得熟悉罢了。” 赫连肆星听我这么说,眼神依旧无波无澜,仿佛我不过是个摆在这里的器皿罢了,他也不过是盯着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发呆而已。 “你,为什么会有忽兰血统” “我要是说,我也不太清楚,你信吗” “我信啊。” 没料到赫连肆星会这么说,我用手支起下巴,转过脸不再理会他,马车的磷磷声在我俩的沉默中异常清晰。 穿过几条街,人烟渐少,我猜着快到地方了,此时丹田处却忽然一阵刺痛,仿佛被人猛塞进了一把锋利的冰棱 一个不设防,我捂住腹部从座位上滑跪下来,膝盖撞击在木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该死,那虫子又发作了,比以往至少提前了两天。而且这一次的感觉也不一样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后背更是被什么拉扯住一般拽的骨头生疼。 “怎么了”赫连肆星惊讶之下忙俯下身查看。 我当然不能在此时运功让他看出武功路数,可身体却是仿佛一刻都熬不住了,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的手下意识在空中一抓,却正好抓住了赫连肆星的手腕。 他以为我是想借力站起来,一时倒没甩开。我心中一动,几乎凭着本能两指按上那被晒的浅褐色手腕的脉络处,一摸准两大主穴立刻死死拽住,他手腕一震,体内功力由穴位汹涌而出,依着两指处一个周转流向我的全身。 赫连肆星大惊之下忙想将我推开,我知此回不同寻常,拼了全力死死攥住他腕子不放。车厢内地方有限,他一时倒挣扎不开,情急之下用余下那手对着我一掌拍出。 正前面结结实实的挨了他一掌,我哇的吐了口鲜血,手终是松开了。 他毕竟有所顾忌,那一掌并未用全力,我吐出淤血后反觉得身上松快了些,三时虫是寄生类,在未完全成型时潜在破坏力受饲主状况影响。眼下我气力忽衰,发作倒缓了下来,赫连肆星所练功力与我完全不同,却出乎预料的管用,我并没有从他那夺取多少功力,却能勉强压制住了。 “卫凌风,你”他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如你所见,我体内大有变故,怕是活不了多久。”我半真半假的说。 赫连肆星沉默片刻。 “总之,下一次你胆敢再这么夺我功力,就别怪我下杀手。” “你这么谨慎的人,也不可能再给我下一次的机会。” “你们羌无的皇帝,魏光澈知道你现在的这幅鬼样子吗” “当然,就是他授意我以如此自伤的方式加速内力修为的。” 赫连肆星冷笑一声。 “若真如此,那你于他还真的什么也不是,看来传闻果然不可信。” 明明是我故意误导他,眼下听了这话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我若干年前,曾经跟着父亲去过你们羌无,那时候魏光澈还是七皇子呢。” 我冷静下来,开始尽可能调匀体内的气息,并不接他的话。 “要说那个时候,我还真没预见到一个母族并不强势自身也也不得宠的皇子能登上皇位,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怎么说呢,确实有能引起我在意的地方。” 赫连肆星长眉一挑,慢条斯理的说: “我当年就觉得,那个看起来过份安静守礼的七皇子,骨子里总透着狠戾。现在想想,他为了生存下来,那时候也是将自身压抑的紧了。这种人,其实最是令人琢磨不透,上一刻还如珍似宝的东西,下一瞬也许就视如敝屣。” 说完他按照某种节奏敲了敲窗棂,马车停了下来。 赫连肆星带我来的地方是一处看似普通的乡绅大宅,匾额上大大的两个字邵府,让我不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这是哪里” “你一路上默不作声的,现在倒想要问了”赫连肆星有些好笑似的,“这么想知道,不如进去问你舅舅周世林如何” 赫连肆星这话宛如一记惊雷炸响在我耳边,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一样跟着他快步往里间走去。 小舅舅,他应当是活着的,西凉不会那么就容他绝食而死,更何况两国现在也暂且休战了,可他还好吗小舅舅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隐瞒了些什么 靠近堂屋的时候,我遥看到那依稀熟识的背影,泪水忽然间就盈满眼眶。 “凌风,你来了。”小舅舅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对我伸出了一只手。 “小舅舅”我一把握住那消瘦无力的手掌,千言万语都哽咽于喉。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这孩子,却是哭什么呢。”他一径微笑着,声音和记忆中的一样,真的是小舅舅,我终于见到他了,他也确实还活着,这就够了。 “谁哭了。”我努力隐去泪水,也对他灿然一笑,“凌风不是那般爱伤感的人。” 握着那温暖略有干燥的掌心,我这几月一直悬着的心,一点点落回了实处。 小舅舅看起来并未遭受什么酷刑,但许是那些日子的绝食伤身,又亦是忧虑过重,他瘦了不少,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带着凉意的通透,一阵堂风吹过,青竹色的宽大袖幅掩不住仿佛一折即断的手腕。 “周世林,你的外甥老夫可是完好无损的寻了带来,也算是够诚意吧。”一把苍老的声音从旁传来。 我这才发现,那里还坐了个着灰色暗纹缎袍的银发老人,他说完这话轻咳一声,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赫连肆星忙上前扶他站起来。 “赫连大人这话叫世林不懂,”小舅舅淡然道,“在下并未请大人这么做过,自然的也不必承情了。” 看赫连肆星的态度,再根据小舅舅的称呼,我自然明白站在面前的这位老人正是西凉三朝重臣赫连黎。只想不到,这位众人口中在西凉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看起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年迈乡绅。 “还是这么不愿服人。”赫连黎呵呵笑起来,“你这外甥,以后大概是要继承你衣钵的,看得重些也是人之常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6节 “世林不才,只求无愧于他人,但却实愧于父母。这孩子母亲去的早,就算我为他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将他扯入这滩浑水,倒是让大人白白操心一场了。” “哦,那千秋万代的基业,老夫倒不信你真能在出使羌无前就全安排好喽,”赫连黎眯起眼睛,牵连起针尖般的皱纹,“事出突然,为防有个万一,你眼下除了这外甥怕也无人可信了吧。” 仿佛被说中某种心思一般,小舅舅面上带笑,嘴唇却渐渐失了血色,伏于我手中的掌心也微微颤抖。 “小舅舅,这是”我不由出声问他。 “没什么,没什么,什么都不用担心,”小舅舅抽出手在我肩上轻拍两下,“你私自来西凉的事,皇上自然明白,会体谅的,凌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看到你一切都好舅舅也安心了,等这里的事完了,你还是尽快回去,别再留在燮城,回京吧。” “周大人莫不以为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赫连肆星冷笑一声。 “有赫连将军在,在下当然不会大意行事,可西凉君主已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诺过会放节度使回去,出尔反尔,怕是于贵国名声有损吧。” “你自然可以走,但嘉远侯就不一定了。” “肆星,别这么沉不住气。”赫连黎示意他停下,“周大人既然要回去,再扣着嘉远侯也没多大意思,人是我们找回来的,周大人心里有数,倒不必图他这一时的报酬。” “我这外甥确是蒙贵国手下留情,不劳赫连大人提醒,世林心中有数。” “明人不说暗话,周世林,老夫磨了你这几个月,那些话,你还没想通吗” “世林不才,蒙大人厚爱,可世林既生为羌无人,大人所求之事就万万答应不得。” “你既和邵氏勾结,天下之大就没几处能容你的地方了,老夫再最后问你一次,真的要回去吗若肯留在西凉,老夫自能保你一生平安,你和你所珍视的,必然也会安然无恙。” “在下心意已决,大人不必多言了,世林耗费半生心血所护之事物,哪怕是毁了也绝不令其落入任何权势之手。” “好吧,好吧。”赫连黎似乎是真心遗憾,“周世林,你这半生心血,到底能不能见容于羌无,大家心中有数,周家最后一人,毕竟还是铁骨铮铮的,可惜了啊,可惜。” 摇着头连说几声可惜,赫连黎背着手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知道更新速度慢得夸张咳 c乱错绮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围的人忙着跟上去,这里一时只剩下我和小舅舅两人。 “凌风,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过来的我收到来自燮城的信,万没想到你这孩子会这般鲁莽。”小舅舅说着脸色有些不虞。 “赫连黎竟然允许您与燮城通信了” “内容自然是要经他们先看过的,不过此次之后他们也该明白从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赫连黎既然不忍心杀我,总归还是会放我回去的。” “是陈将军写信给您的” “不是陈震光写的,哦,现在是陈硕了,不是他,是陛下着人写的。” “是陛下”我喃喃道。 “你大婚的时候舅舅不在,回了京再补一份贺礼。”小舅舅想起这事不由脸上重又带了笑意。 我心下苦涩,面上却不敢显。 “舅舅平安,就比什么都好了,哪里还需要那些俗物。” “傻孩子,这哪是给你的,是舅舅要送给顾家小姐圆面子的,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成,真真是个好的,有她陪着你,我也放心了。” 说着小舅舅又叹了口气。 “事出意外我没赶上,你爹想必也想必繁忙,小处顾不上也是有的,允先最疼这个女儿,我回去了,看我的面子上他也不至于为难你。” “舅舅不必担心,玉晴是个懂事的,顾大人再看不上我,看着女儿的面子总不会给难堪。” “什么顾大人,该称呼岳父才是,”小舅舅好笑似的说,“毕竟还是年轻人,罢了,你这些天到底在哪里” 我简明扼要的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但隐去了此次冒进是为了救他这个主要缘由。 “我只是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陈将军为人太过保守”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智勇双全,可以为羌无立下不世奇功了”小舅舅面带寒霜打断我的话。” 我扑通跪下。 “舅舅知道多少人看我这嘉远侯名不副实,父亲和长兄又咄咄逼人,凌风也不过是不过是想给自己争出条路来罢了。” “唉”小舅舅长叹一声,将我扶起来,自己则踱步到旁边坐下,在西凉这遭经历令他衰弱不少,似乎不能站立得太久。 “你平安无事就好,陛下在信中也说了此次不会追究,总算你命大逃过一劫,也是我没用,若我是朝中权臣,即使没有卫氏的支持周家也总能给你些庇护。” 我张了张口,终还是决定换个话题。 “舅舅,我在回賀遇到的那个大夫说他认识你。” “回賀的大夫”小舅舅蹙眉疑惑。 “嗯,他姓胡,叫胡不归。” “黄藤大夫胡不归”小舅舅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炯炯。 “对,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他还活着,没想到他留在回賀了。”小舅舅自言自语般轻声说。 “舅舅,你你和那位胡大夫很熟吗” “嗯,他是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在羌无问诊过” “不,我年轻时你外祖曾派我去中原一趟,在那惹出了点岔子,是胡不归救了我。” “那邵云霄呢”我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小舅舅吓了一跳,“你从哪听说她的” “胡大夫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小舅舅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云霄邵姑娘她也算是胡不归的旧识。” “胡大夫的意思似乎是她与舅舅您关系关系颇为亲密,她到底是谁” 小舅舅似乎听到了我的话,又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他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睁开,重又坐了下来,怔怔的半响不语。 “舅舅,这里毕竟是西凉的地盘,若是不方便下次”我话没说完小舅舅就摆了摆手。 “无妨,都是往事了,更何况关于此事赫连黎知道的也已经不少。” “赫连黎也认识邵姑娘”我吃了一惊。 “你对她这么好奇” “也不是好奇我总觉得,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舅舅,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她” “难为你了,三岁左右的孩子,竟然还能记得。” “她到底是谁” “” 小舅舅眼神一缩,似乎被刺伤一般。在我提到邵云霄这个名字之后,他的脸上就有了难掩的恍惚。 “她是个,应该说她曾经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中原人的讲究多,女子更以贞静端贤为美,可是云霄爱笑,她活着的时候很少闷闷不乐,总是面带笑容。我那时候还年轻,很喜欢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当然,现在也喜欢,可她的长相,我就算再怎么反复回忆,也还是渐渐记不清了。” 小舅舅说出云霄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异常轻软。 “我们在中原刚结识的时候,她正好因为逃婚离了家,开始是女扮男装四处流浪,我与她正巧同路了半月有余。后来她听闻家中出现了极大的变故,就忙赶了回去,可惜等她到时,家人早被仇人赶尽杀绝,全家上下几十口人,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了,如此一来,我自然不能丢下她不管。” “所以舅舅您就陪着她找仇人报仇雪恨” 小舅舅苦笑一下。 “报仇雪恨,快意恩仇,都是戏文里的句子,哪有那么容易办到呢,我一介手无寸铁的无能书生没办法帮她报仇,只不过陪着她逃亡罢了。” “逃亡” “对,她的仇人一定要斩草除根,云霄被逼的每日都过得十分辛苦,更何况她还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常常半夜里就哭着哭着就醒过来。可就算是在那种日子里,她对我说的最多的还是以后,等她的仇人厌倦了,终于放过她了,她就和我一起去乡间寻一处安静所在,以后日日锄禾中南,秋来赏菊冬临烹雪。” 小舅舅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面色幽暗不宁。 “她就没想过报仇吗”毕竟这可是灭门之恨。 “报仇”小舅舅对这种说法置之一笑,我却因那笑容生生的打了个冷颤,小舅舅一直是温文君子,可刚刚那一笑,清朗的面容却在一瞬间有了掩不住的刻骨恨意。 “云霄是报不了仇的,因为她的仇人势力滔天且不止一人,就算是带着她逃至羌无,我也护不住她,这一点云霄比我还明白,却从不责怪我没用。” “所以,她最后是被仇人害死的” “不是。”小舅舅直视着我,一字一顿道,“她是被我害死的。” “” “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能救她,结果中了旁人的圈套奄奄一息,云霄就带着我去找胡不归,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让胡不归用她的命来换我的。胡不归是邵氏旧交,原不愿意,可经不住她以死相逼,最后还是同意了。” 也许曾发生的那一幕在小舅舅往后十几年的梦中重见了无数遍,此刻他说起来语气反常的平静。 “我那时中毒已深,神志虽清醒四肢却僵硬动弹不得,嗓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睁睁看着云霄苦苦哀求胡不归。胡不归答应下来后,就开始设法将我中的毒引到云霄身上,明明她就要死了,却像没事人一样笑得开心,还唱歌给我听,那是唯一的一次,我看着她笑却比什么时候都想哭。等我终于能动的时候,她身子都冷了,什么也晚了。” 小舅舅说完这话,神色也从一开始听到邵云霄三个字所表现出的激动变得死水一般。 “邵云霄是谁如今已不重要,因为她早就死了。” “那赫连黎为什么会知道她的事” “邵氏没倒之前在中原也算名声赫赫,据说邵府地下埋藏有富可敌国的宝藏,可邵氏被抄家后谁也没找到,那时候赫连黎也是热衷宝藏的其中一人,此中关节他自然摸的清楚。” “原来如此。” 我口中应着心下却甚是疑惑,中原与西凉相隔遥遥,更何况那时候中原正值鼎盛,有中原皇帝压制在前,邵氏一门能攒下多大的宝藏值得推敲,若只为了银子赫连黎此举未免太痴心妄想了。况且看赫连肆星,我不认为他的祖父会做出这种眼浅的事。 “就因为这份宝藏,那些仇人才不愿放过邵姑娘” “” “如果邵姑娘向往的不过是隐居山林,何妨将宝藏交出来呢至少能给自己换个平安。” “她固然有自己的苦衷,你也不必深究了,知道的太多怕是会害了你。” “赫连黎扣住舅舅您,一方面是因为两国之战,另一方面是为了这份宝藏” “原本知道我与云霄往事的人就寥寥无几,去年不知怎的这消息却渐渐被传了开去,连陛下也私下里召见过我好几次,只不过我态度强硬,怕终是激怒陛下了云霄死后一切的线索都断了,想要那份宝藏的人自然只能寄期望于我。” 我想起小舅舅出使前后,魏光澈说过的那些话,心下顿感不安。 “既然陛下也对邵氏宝藏有兴趣,怎么还会派舅舅您出使西凉” “陛下怕是故意而为,说不定陛下已预见两国兵戎在即,派我到西凉多半是没什么好果子。且不说我的妻儿还留在羌无,若真要交出邵氏宝藏无异于卖国,这一点,陛下对我也是放心的,他不过恼我自己死守着罢了。” 魏光澈真要做些手段惩治小舅舅,怕是一个眼神就够下面人懂了,何须这般麻烦,倒像是有些顾忌似的。可他会顾忌谁难不成是我 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好笑,他到底需要顾忌我什么呢。 “那舅舅您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与不知如今也无甚区别,他们已然认定我知道,他们认定云霄不会就此带着秘密离世。”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舅舅您真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万一陛下咄咄逼人,万一邵姑娘的仇人像当年一样盯着您不放,您真不会告诉任何人吗毕竟舅母和小萱,都是掣肘啊。” 舅舅深深看了我一眼。 “万一我是真知道的,那我只会在死前告诉一个我信任且能保护那份宝藏的人。” “哪怕有人拿舅母和小瑄来威胁您” “真要有那么一天,我绝不独活就是了,其它的,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我内心震撼的无以复加。 “是不是对舅舅很失望,还是觉得舅舅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小舅舅苦笑,“可我欠云霄良多,此生万不能再负她了。” “舅母和小瑄,对于舅舅来说都抵不上一个邵云霄吗” “” “既然舅舅心意早已下定,当初又何必娶舅母呢。”我自己都能听出话中流露的凉意。 “原本我是打算这一生都不娶亲,可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到你舅母,幼萍她是随云霄自幼一起长大的心腹婢女,在她面前我无需隐瞒任何事,她于我就像亲人一样,我也就心生了照顾她一辈子的意思。云霄之事她比我更痛心,若是关于云霄所做的决定,她绝不会怪我。” 我想起黄氏看着舅舅时那温婉的神情,心下恻然,也明白了舅舅不顾门第娶她的理由。没想到拨开那层浮于表面的夫妻恩情,却是如此生硬冷漠的真相,若是可能,我希望小瑄一辈子都不要得知这真相,我希望那孩子和我不一样,我希望她在假象中万事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对为了主线不得不写的cp当年明明准备写简介概括的小短文啊 c万载流离 “舅舅,西凉怎么会愿意停战的”我清了清嗓子再问他。 “中原那边消停了,西凉自然也不似之前有恃无恐。”小舅舅揉了揉太阳穴,“我人在西凉有些事知道的也不那么清楚,中原政权这些年本就有四分五裂之势,不知骆柏年用了什么法子牢牢抓住了三大藩王中势力最大的东袁王,多半是用羌无与其接壤的大片土地为利诱之吧。” “这般任由东袁王坐大” “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东袁王眼下却已向羌无示好,更以联姻为证,少了东袁的地时人利,骆柏年怕是在支援西凉的计划上有心无力了。” “联姻” “是了,你还不知道,楚仁渊已经成为东袁王的东床快婿。” “您说什么”我震惊之下不由后退了一步。 “我也想不通楚仁渊是怎么做到的,总之东袁王爱女如今非他不嫁,连若不如愿就绞了头发做姑子这种话传了出来,东袁王戎马半生儿女情分上却只得这一个女儿,想必也是无可奈何。” 我虽不知具体情况,心下却隐约明白,仁渊的长相做派,真要下死劲的对一个女人好,又岂是袁氏这种往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能抵抗住的。想必东袁王一开始只想略略在名声上委屈一下女儿,这才闹出误闯宣阳之事,反正余世清为了不落下话柄怎么都要将袁氏好好供起来。谁知道被楚仁渊抓住空子,乘着那位袁氏滞留在宣阳的时候对其出手。 “周大人,与令外甥叙旧可还愉快”赫连肆星打断了我思路重又回了来。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无甚重要。”小舅舅脸色一正道。 “那就好,想必是因为周大人在西凉待得久了,自不如初时见外。”赫连肆星黝黑的眼珠微微一闪。 我却觉得,赫连肆星是故意留下时间让我与小舅舅独处,他到底想让小舅舅告诉我什么呢若是关于邵氏宝藏,我和小舅舅均处险境,万万不会在眼下相告于我的。 “既然两国休战,周大人也是我国贵宾,还请去上厢房歇息。” “你们要拿嘉远侯如何”小舅舅反问他。 “周大人不必担心,卫公子与我也算有几日交情,虽曾闯入我方军营,祖父与我却惜才,并不打算刁难。周大人,这边请了。”他说完就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 小舅舅看我一眼,我晓得他的担心,对他微微一笑,他终究只能站起来随着侍从离开。 “你到底意图如何”我问赫连肆星。 “这话问的好笑,既然卫公子半点不信我,又怎会认为我将告之实情。”他戏谑一笑,“不急,大概还得让卫公子在此间委屈几日,眼下不妨也稍作休息如何” 我头隐隐有些晕眩之感,看来此次三时虫的影响颇大,于是就同意了他的安排。 不知这邵府与邵云霄有没有联系,但此间的一应摆设都是可着中原的式样做出的,回廊小亭,曲曲折折倒绕得人头疼,往往一个转身就是嶙峋假山,是着人暗中监视的好地方。我心下有数,接下来的几日虽然并未见再到小舅舅却也不曾轻举妄动,更不敢练那破军十八式,每日不过放下床间帘幔盘腿运功罢了。 第四日早上,赫连肆星又来了。 “羌无明日派来接周大人的臣子就到了,如何,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给周大人的” “并没有什么需要转达的。” “你倒淡然,如此一来可就留你一人在这里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既然两国是暂且休战了,如何还能见血呢”赫连肆星耸耸肩,他明明智慧过人,也不缺沉着冷静,举止间却偶尔仍会流露出几许意外的孩子气,端的奇怪。 “那卫某就先谢过赫连将军的不杀之恩了。” “虽无关性命,我这回前来却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在下怕是无能无力。” “我还没说此事为何。” “在下的立场,怕是事无巨细都帮不上忙了。” “倒是有原则,和那周世林口气一个样。”赫连肆星也不恼,“可这回呢,不过是想麻烦卫公子听我说一个故事罢了。” 我闻之抬头瞟了他一眼。 “说故事的人多了,赫连将军的故事在下怕是消受不起。” “那就当我自言自语吧。”赫连肆星自顾自的在我身边坐下,还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喝了口后才再接着说道: “从前呢,其实也没多久,不过是十几年前。那时候,有一个才高八斗的年轻人,当然比现在的我年轻,和你差不多,是个正有大好年华的少年。那位少年出生名门,据说竟是样样都好,见过的没有不夸的。也许是这一路太顺遂了,也许是少年的热血使然,那个少年偶然间犯下了一个微小的错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7节 ,其实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少年的父亲怕娇纵了他的性子,一定要稍作惩罚。 这个惩罚就是派他去中原走一遭,一来千里迢迢的可以磨磨性子,二来可以增长人情世故,毕竟家族对这个少年可是寄予厚望的。谁知道这一去,却令少年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虽装作不在意,却不由还是被赫连肆星这几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那少年在中原遇到了一位美貌少女,从此陷入情网不能自拔,是不是很俗套,可人间往往就是如此啊。本来若只是两人相互倾心,事情也没那么复杂,错就错在那少女并不是普通人,她的家族在中原是以学识渊博著称的,曾出过父子状元郎,五代同进士,祖父更为两代帝师,桃李满天下。 这样的底蕴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不说别的,你眼下所住的这宅子就曾是少女那一族远在西凉的分支所有。” 赫连肆星玩把着手上的茶杯,面露遗憾。 “可惜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一族的人样样都好,唯独吃亏在心太痴,其先祖中有一位了不起的人杰,据说那人可以上问鬼神下断龙脉,百年间传的都有些邪乎了。他活着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埋下了一份宝藏,并嘱咐子孙后代要好好保存,不能妄动。后代子孙果然也听话,不仅没动反而令其积累得更加多了。如此一来,直至十几年前,那份宝藏已经滚得如同雪球般大,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了马脚。 这样一来,得之消息的人无不耸动,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从中得到好处。那个家族纵然势力庞大,可饶不住世人的群起相逼,没多久就土崩瓦解了,闹到最后,这个沉积了百年荣宠的大族在十几年前的时候竟然就只剩下了那少女一人。 这少女虽逃过一时却终还是逃不开自己的宿命,流落在外没到一年就为了救先前我们提到的那位少年而死。她因自己所爱之人而死,虽算死得其所,可如此问题就来了那份宝藏到底藏在何处呢” 赫连肆星重重放下茶杯,发出咔嚓一声。 “话说到这部田地,想必你也明白了,邵氏一族至死也没将宝藏所在告之世人,邵云霄曾在其父死之前设法见了最后一面,她一定知道这个秘密。邵氏不可能令这笔宝藏从此不明不白的流失于人世,邵云霄既然是欣然赴死,那她肯定做好了安排。从时间顺序及事发突然这两点考虑,邵云霄最后托付的人只能是周世林” “就算你如此说又能如何,哪怕我舅舅真的知道,这世上恐无一人能令其开口。” “不错,以周世林的为人确实不会说。”赫连肆星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宝藏能逼得邵氏到达那步田地,以至于时隔这么久众人还是恋恋不忘” 我自己私下确实推测过。 “怕不是什么真的金银珠宝吧,而是更有威胁性的比如传国玉玺之类的。” “你这想的也有道理,可惜不对。”赫连肆星顿了一下,“真想知道那是什么周世林事到如今也不肯全盘告诉你,应该是想让你独善自己身,毕竟这十几年独守秘密的辛苦他比谁都明白。” “何必惺惺作态,你此番目的不就是想将真相告诉我么,就算我眼下不愿意听,你总也有法子让我知道。” “你明白我也就不绕圈子了,这笔宝藏,说白了,就是前人所书的史料。” “史料”我不由重复道。 “是啊,我祖父推算大概有几万本之多,那些史料中,最早的是从秦代之前就记载下来的。邵氏那位神乎其神的先祖,不知从何处发现了这些本已被遗忘的史料,对其进行了工序不小的维护补救,并叮嘱子孙后人用心保存,万不能辜负前人拼了命流传下来的心血。” “这就是传说中的宝藏”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只是这些,也许还没那么致命,可从百年前发现这些史料开始后,邵氏一族就开始进行一项秘密的活动,你猜那是什么”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我不由大声说: “难不成,邵氏一族也仿照先人记录实史” “不错。”赫连肆星点头,“你是羌无京中子弟,自然知道历代历朝正统的记载都需由君王过目首肯,对其进行一定的删减润色,万不能出现于其不利的字句。可邵氏一族竟然在百年间私下将所发生的一切照实记录,不仅中原,连羌无c西凉c甚至是月氏回賀这些小部落的发展兴衰都尽可能照实记下,哪怕琉球的记载都有。邵氏从来不缺文学大家,更何况一直处于中原的权利中心,人力物力上都毫无问题。现在你明白为何连我祖父都对邵氏这笔宝藏割舍不下了吧,但凡权臣,谁能轻易将自己的把柄落入他人手中,更何况他国的实史更是有着莫大的诱惑力,弄得不好,捅破其中一个秘密就能令举国动荡,改朝换代” “邵氏果真大胆,这种行为无意于头悬利刃,难为他们竟然持续了百年之久。”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如此置子孙后代安危于不顾。 “那一族的人爱书成痴,对于他们来说,此举的意义远比自身来的重要吧。”赫连肆星叹了口气,“不说其它,中原政权百年间三易其主,十几年前虽说还算稳定却也难称大统,邵氏知道的宫闱密事不少,这一记录下来自然令中原皇帝寝食难安。不怕告诉你,邵氏是被抄家问斩的,那时的当家邵潜也就是邵云霄的父亲,眼睁睁看着族人被一个个斩于刀下也没松口。” “你祖父想要得到那些史料,是为了从中找到他国的把柄了”我想到小舅舅如今的处境,涩然问道。 “不错,其实何止是我祖父,魏光澈肯定也是想要的,只不过我们两国到底安稳了很多年,就算曾经被记下些什么如今也成王败寇,时隔太久传出来也不过多些流言蜚语,动摇不了根基。中原的摄政王骆柏年才是真正怕这些记载的人,三个手握兵权的藩王,龙椅上坐的不过是八岁幼童,你自己想想,说不定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清君侧了,万一此时再传出不利的记载,怕是只能人心涣散不战而败。更何况这还是由百年的邵氏一族所记载,可信度简直不由得人质疑。”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了明天去打羽毛球打完回来继续写 c山还水绕 “你对我说这些,有何意图” “坦白说,是想让你自己分析其中利弊之后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让我帮你”我嗤之以鼻。 “不错,”赫连肆星亦十分坦然,“中原与羌无接壤,且这些年羌无逐渐染上中原士大夫的风气,重文轻武,这次你们被我西凉攻了个措手不及已是先兆。哪怕魏光澈按捺下性子修生养息逐步调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亏得中原目前也是自顾不暇,否则这回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收场。换句话说,中原羌无各有掣肘,若骆柏年真要较起劲来,魏光澈断不会为了个周世林打破眼下制衡。 但我们西凉不同,中原于我们总是设法以安抚为计,只因西征耗损太大,稍有差池就能伤及国本,前朝的覆灭不也正是为此么。周世林虽迂腐,但凭他的才华周氏的名望,若真能带着那批史料皈依我国,我祖父绝不会亏待于他。” “就算骆柏年真的开口,我们羌无怕也不会甘心将史料白白送上的,陛下他多年来一直提防中原发难,攻打忽兰也正是为了扩充国土好令中原顾忌,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中原宫闱痛脚。” “你是想不到还是故意不去想,”赫连肆星步步紧逼,“我若是魏光澈,真到的那种地步,就只有暗中将周世林杀之而后快了。如此既有了推词,又不必担心骆柏年借此排除异己稳定朝政。” 明知眼下这也不过是一种说法,可我却仍因他这个假设心下重重一沉。 “就算如此,你和赫连大人不也明白,我舅舅早就不将生死富贵萦绕于心了,若要他将史料奉给西凉,他多半选择带着秘密长眠于地下。” “他确实不将别的事情放在心上,可你不同,不是么若我没想错,他的命对于你还是很重要的吧。让周世林告诉你史料的所在处,只要你不怕他怪罪于你,我就能保他一世平安。” 我自认见过的人中不乏有天资聪慧者,但我从没遇到过比赫连肆星更为思虑敏捷洞若神明的人,只凭借有限的消息就能推测出全局大致,不仅擅长分析利害关系,更有能扭转乾坤的能耐,若他强硬相逼,我多半会硬碰硬,可他不急不躁以实情分析利弊,更兼小舅舅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不容人多想。 只要有他一日,西凉怕是棘手。再想想如此人物将来会成为一个瞎子,纵使身为对手仍觉得遗憾可见上苍果然是容不得完人。 “周世林在东边的侧院里,若你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还是尽早为好。毕竟若无变故明日一早他就要先行返回燮城了。” 我看着木桌上繁复旋绕的细密木纹,并不开口。赫连肆星也不说话。我们两人只是坐在那里,屋里的时间仿佛停止流动一般。 但时间毕竟还是自顾走动的,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一切开始渐渐晦暗,眼前的赫连肆星也一点点被周围涌上的浓重黑暗吞噬。残留的夕阳将他的侧脸勾勒出鲜明的金边,就像要将他拖入这暮色的背景中。 有侍从上前行礼点灯,窗缝里刮进的晚风让桌上那小小的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只是那火光毕竟微弱,让我看不到任何吉瑞的征兆。 “赫连将军坐了这么久,茶也凉了,不如回去吧。” “你这就决心已定了不后悔” “做出选择的人从来不是我,又有何事可悔。”我语气平板,“我舅舅又不是无知幼童,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我总尽我所能圆他心愿就是了。原本,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就不是别人能强加干涉的。” “居然说出这么天真的话,你的,我的,这天下千千万万人性命苦乐,何尝真的有一刻完全属于自己,你不敢代他决定,不过是因为你自认无能罢了。” “这激将法用的好,可惜我怕的并不是做错了决定令他恨我,我怕的不过是他虽生却仍不幸,尽管我重视他性命甚于任何人,可我于他不过是外甥而已,可以照拂,可以怜惜,却不足资格代他决定任何事情我以前竟不知道,能代替他决定生死的,世间大概只有那个叫邵云霄的女人,可惜她已经死了。” “能做这种决定的人,真的只有邵云霄吗还是你自认为魏光澈再冷血君王,至少是会留下周世林一命的,所以才敢这么下注。” “我并未这么说过。” “可你心里却隐隐这么相信着的吧,比起我和我祖父这样的西凉重臣,还是愿意相信你们羌无的君主哼,我前面给你分析了那么久的厉害干戈,竟然都是白费口舌了,魏光澈若是顾念旧情之人又怎么会不,这世上本就不存在顾念旧情的明君” “我已经说过自己的理由了,赫连将军不愿接受,那也是无法。” “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你若真的尊重周世林自己的想法到如斯地步,那你当初何必为了救他违背将令一个人甘冒大险潜入泷水周世林若是想活,自然会和祖父合作,若无谓生死,你又何必替他着急” 赫连肆星冷冷一笑。 “你从头到尾都是想保他性命的,只不过眼下一物遮目,令你以为事情总有转圜,能够两全齐美,我劝你还是不要” 他话未说完,脸上表情却忽然凝住了,我一惊,忽然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眼前阵阵发黑,明明坐着,脚下却也不稳了起来。 这时一个人闪了进来,正是那个点灯的侍从,看着蜡烛那缈缈的火光,我恍然明白自己中招的原因。赫连肆星似乎想要发声却终究不能,那侍从对着他鬼魅一笑,随即拿出一盒胭脂般红红的东西在我鼻端下一晃。有冷冽的气息直入脑内,我神志忽又清明。那一边的赫连肆星已然抵挡不住,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我忙上前扶住,免得他连人带椅摔出什么动静。赫连肆星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理会,只令他头枕手臂在桌上趴好。 “侯爷,此处不易久留。”那侍从压低声音道。 “谁派你来的” “令兄长,卫大公子。” “什么” 这短短几日,令我惊讶的事情已经层出不穷,可这句话却最是令我难以置信。本来,若是中原或者月氏派来的人,怎么也该打着魏光澈的名号行骗,难道这人对我一无所知,不过是误打误撞 “可有信物” “是,卫大公子命小人告知侯爷,卫不卫,画舫胡夷不相宜;错不错,凝神舒悌游四体。” 后一句是卫氏修习内功时所传的第一句话,我幼时想尽办法也只听到了这一句,被父亲发现后还不得不在三伏天里跪于后院整整五个白日。至于前面一句的意思则是 这下毋庸置疑了,我收敛心神,对那侍从点点头。对方见状拿出一整套小厮的衣服令我换上,换毕后带着我从前廊低头离开。赫连肆星对自己是太有自信了,大概没料到会有内奸敢这么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所以一路过去还算顺遂。 待到了下人进出的侧门口,见有赫连肆星的亲卫守在那里,那侍从忙暗下从袖口下递出一块牌子来。 “又要采办衣料前天不是才去过么。”看了我的牌子后一名军士蹙眉问道。 “是啊,可卫凌风今天下午发了好大的脾气,掀桌撂碗的,连衣服都撕扯了,预备的衣料又不能令他满意,将军这才命小的们出府。”那侍从忙一旁解释了。 “那卫凌风如此行事,不是跟疯娘们一样么,”此话一出,周围的将士们都笑了起来,正准备挥手放行,忽然又有一个人道: “咦,这小厮倒真是俊俏得紧。” 我冷眼一扫,果然不行,还是用强,只是不知道旁边这人身手如何。 这时外面一个小身影晃过。 “谁”几个将士的注意力均被吸引了。 “军爷,小的有事想见赫连将军。”竟然是那个叫六猴的小男孩,他眼神若有似无的从我身上拂过,随即再不看我,只袖着手瞅着几个将士嘻嘻笑。 “滚,将军哪是你这东西能见到的。” “哎呀,军爷们这么说就不对了,那天赫连将军将俺们几个放了出去,小的心存感激才前来通风报信的。” “你这小叫花能知道什么” “军爷们这可就小看叫花子了不是,叫花子是没个定点两手空空,可大伙走南闯北消息也不少哇,彼此间东打西探有些事来得比军爷们方便呐” 他一径歪缠,几个将士既不屑又有些吃不准,心里浮躁起来对先对我挥了挥手。 我和那侍从忙行礼后走出去了。他一言不发的领着我往东又行了一会儿,只见在一片柳树下拴着两匹骏马。 手握缰绳我有些犹豫,那侍从看了我一眼说: “那孩子看着是个机灵的,这会怕早找好借口溜了,侯爷不必替他担心,还是趁早走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府邸里他刻意压低声音,眼下正常说话,声音听着有丝熟悉,我上下打量他。 “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从用手往脸上一抹,揭下一张人皮面具。 “徐山竟然是你” “是,侯爷若能等得不妨先上马。等离了西凉国界小人自然知无不答。” 我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没再追问。两人驾马选小道疾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月氏国的地盘,此处离燮城却已经远了,而我却想到,魏光澈还留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自己更新慢跪下,会会加快速度完结掉的让大家过年无聊刷文的时候会有“咦居然更新了”的惊喜tt 文章里的楚仁渊似乎一度风头快盖过主角了,关于他一开始其实是希望外形上给人的感觉能像ser小梦的夏侯瑾轩那种感觉笑,当然啦,实际写下来却是天差地别了只是偏向那种外形感,但我自己最喜欢人物还是邵云霄终于写到她了好高兴~~明明是bl文私心却给了女配中的女配作者自己也觉得够变扭别闹~ 至于号称男二却万年没有上线的魏光澈只能说对不起空白了小半年是剧情需要,但他真的是男二或者说在小卫心里只有他能当男二,本来想设定得更为冷艳高贵一点的貌似失败了槑 c此身无垠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怎么会为我大哥所用,又如何得知我被困在那里。”跟着徐山进了月氏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后,刚一坐定我立刻问道。 “侯爷还记得和小人之间的约定吗”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若是我领功回来自然该将破军十八式教给你,可眼下我不过是刚逃了命,回到羌无还不知道皇上会将我如何处置。” 徐山紧紧闭着嘴唇,半响才道: “小人也不知道卫大公子为何会找上小人,侯爷离开后陈将军本想将小人十日后问斩于校场,以儆效尤。但京中来了急信,陈将军看信后就改了主意,只将小人收押在牢。没多久皇上就亲驾至燮城,卫大公子也一起来了。再往下,都是卫大公子的计划,他选中了小人,小人不过奉命行事。” “这人皮面具也是我大哥给你的” 徐山微一迟疑,摇了摇头。 “这是小人祖传的。” 我将人皮面具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薄如蝉翼,可以透过其清楚看清我掌心的纹路。这种东西以前见过不少,可精致如斯的这还是第一次。 这东西往脸上一贴,根本看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但眉眼又有了微妙的移动变形,无论在谁的脸上,都会在原来的五官上变成一张眉目寡淡无甚特征的脸。 “侯爷若是喜欢,不妨拿去。”徐山主动开口。 “怎么,要以此让我动摇,想着我一时心软也许就同意将武功传给你了” 徐山淡淡一笑,并未否认。 “你到底为何对破军十八式如此执念”我想想还是将人皮面具收了下来。“天下武功千千万万,更何况你若想立军功不如去学兵法,个人的武艺再高在战场上也是有限。” “天下武功千万,可没一样能比得上破军十八式,小人幼时曾见过一人只用了其中三招就突破了百人重围,说实话,同样的招式那人使起来比侯爷更有威力。” “这个自然,我也不过修习一年左右,更遑论内力终有不足。”他说的是实话,我也不恼。 “小人若能有和侯爷一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8节 的本事也就知足了,还请侯爷放心,小人学成后再不会传给第二个人,更何况小人毕竟已经有了年岁,就算眼下日日勤修怕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何要修习这武功。” “小人不愿骗侯爷,但眼下也不能据实以高。”他倒坦诚。 “小人只能说,是否习得武功,对侯爷都没有任何影响,纯粹小人的一己之私。” 我指尖轻敲着桌子,心里盘算着他的话有几成可信。 这个徐山,眼下就已不是个简单角色,但我若将武功传他,又真的能收他为己所用千里良驹虽好,却不易驾驭。 这时有人在客栈房门上轻扣了两下。 “谁” 那人也不回答,自顾打开房门闪身进来,随即又反手将门扣住,这才取下头上的斗笠。 “卫尚高有日子没见,你难不成是转了性子要护送我回羌无”看清来人后我冷哼一声。 徐山站起来恭敬行礼。 “卫大人。” 卫尚高朝他点点头。 “我有话要对嘉远侯说,你先退下,准备好车马,从这真正回到羌无也不容易。” 待徐山走后下,卫尚高在我对面坐下,他比之前黑瘦了不少,显得心事重重,我不快的发现他的眉眼之间父亲的痕迹愈加明显。 “这般鬼祟前来有话就快说。” “你在西凉,见到舅舅了”他倒也单刀直入。 “见到了。” “他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说了,说了很多啊,含含糊糊的我怎知你想问什么。”我故意道。 卫尚高紧锁着眉头。 “他有没有告诉你赫连黎之所以扣住他,是在找一样东西” “有啊。”说完这两个字我就闭上了嘴。 卫尚高等了好一阵见我不再接着说,终于动了怒。 “闹够了没有,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下多大的麻烦眼下还不老实一点。” “怎么,我要不说你还会杀了我不成” “你”卫尚高对我怒目而视。 “我就问你一句,将我救出西凉,是谁的主意” 卫尚高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半响道: “是皇上的意思。” “你倒诚实,没想以恩人自居。” “就算我说是我求皇上开恩派人前去救你,你也不会相信吧。” “这个自然。” “那不就行了。” “好吧,所以也是皇上让你前来问我关于小舅舅的事情” “不,不是皇上,是走之前父亲命我问的。” “我知道赫连黎扣下小舅舅的原因不会简单,但小舅舅什么也没说,这是实话,你和父亲要是不信我也无法。” “你能发誓” “卫尚高,就算说的是假话我一样可以发誓,”他如此说话令我心中冒火,“信不信全凭你们,和我无关。” “你敢违逆父亲的话” 我冷冷一笑,忽然就不想再装下去。 “父亲我的亲生父母早就死了,这事我不信你不知道,不过怕说出来大家不好看才遮掩到如今,你倒是还能拿谁压我呢。” 卫尚高似乎也不讶异。 “你这一年多行事比以前更乖戾,果然是知道了。” “是啊,也是不久前的事,倒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卫淳山告诉你的”我也不再以父亲相称了。 “你别忘了,我比你大八岁,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我已经懂人事了。” “这么说大姐,不,贵妃娘娘生前也一定知道了你们都知道,却将我当猴一样耍,这些年来看着想必解恨。” 卫尚高避而不答。 “既然你无事,舅舅又什么都没对你说,那就直接回羌无吧,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你呢” “我此次是前来确认你本人的,明日一早就要返回燮城。” “陛下还要留在那里” “自然,陛下决定亲征的时候朝中反对声倒大一些,太子年幼,中原那时候也不稳,怎么想风险都太大了,可既然坚持来了,若不收回泷水陛下又如何能班师回朝,更坐实了我国自忽兰一战后国运衰弱的口舌。” “陛下为何忽然就决定出征了” “不知道,”卫尚高口气僵硬,“听王公公的意思似乎是因为有一天收到了陈将军的密报。”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算算时间,应该是你刚刚潜入泷水后不久。” 血一瞬间涌上头顶,我压抑住自己,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是么。” 卫尚高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站起来自己重系上斗笠准备走了。 “大哥。” 他回头看我,一脸的不耐烦。 “你这回跟着陛下出征,是父亲的意思” “是我自己求父亲向皇上进言的,若不能乘此立下战功,卫家的侯位怕真要在我手上断了,虽然难以置信,但皇上重视你到了如斯地步,我想要封官拜爵自然要从你身上入手,更何况比起旁的人,多年相处我终有些优势。” “原来如此。” “你放心,”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绝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才跟着过来,同母不假,但我和贵妃娘娘一直就无法将你当作手足亲兄弟,既然你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以后做事就不必再顾忌我和父亲。” 仿佛一大把针尖在胸口密密撒下,幼年时如影随形围绕着我的那种窒息感如鲠在喉,我紧紧咬住内排的牙齿,极力不让自己被潮水般涌上心头的记忆压垮。 卫尚高离开后不久,徐山就回来了。 “徐山,你甘冒大险就是为了学破军十八式对不对” “是。”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既然马车已经套好,我们这就返回燮城。” “大人”徐山吃了一惊,“这回可是皇上命你回羌无的。” “我算过了,抓紧赶路从月氏内部绕进羌无,再从羌无后方回到燮城需四十日。我每隔两日教你一式,这样还没到你就已经学全了,剩下的你亡命天涯也好,跟着我回去也好都由你决定,只要这一路不走漏消息帮我制造回京的假象就行。” 徐山并没有考虑太久。 “小人遵命了,还望大人遵守诺言。” “这个自然。” “侯爷为何执意要回燮城是怕收复泷水后皇上再问您的罪” “你知道我当时为何要违抗军令潜入泷水吗” “大家都传侯爷是立功心切。” “立功我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罢了。” 徐山若有所思。 “这次回燮城也差不多,”我对他笑笑,“人若失去了所谓的牵绊,天下再大也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徐山着实是个聪明人,一路上教他招式口诀并未花费我多少功夫。期间三时虫几次在我体内发作,徐山见状也并未发问,我想他还是好奇的,只不过有着自己的处事原则,更兼不愿惹事。 相处一段时候后我发现他对寻常书籍一知半解,军中多是老大粗,像徐山这样还能写上几个字的已经难得。 “你小时候在私塾读过书吗” “小时候家境尚好,请过几日的教习。” 富庶的农户最多让孩子去村中秀才开的私塾里混两日,能请先生家去的,可就不是寻常乡下人了。 “怎么,你家原是大户” “算不上。”他大概也觉得失言,想含糊带过。 “后来怎么闹得你出来投营了” “人总得给自己找口饭吃。” “何至于。” “侯爷出生至今,可曾挨过饿”徐山忽然问我。 我一怔。 “小人挨过,”他自顾自的往下说,“小人家败了之后就常常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挨饿,那时候父亲被人诬赖入狱,母亲受不了打击投缳了,家里没一个大人可怎么活呢。小人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投奔一户远房亲戚,一路上我们三个相依为命,钱不够我自己挨饿也就罢了,看着他们两个挨饿心里真是难受的紧。” “所以你是在远房亲戚那里长大的” 徐山摇摇头。 “还没走到那儿,妹妹就病了,我忙着照顾她结果一个不留神把弟弟给丢了,那么小的孩子还不记事,大概是被拐子给拐走的,结果最后妹妹也病死了。剩下我一个半大不小的,其实在哪都无所谓,也就不去了,茶楼的老板见我可怜,就收留我在厨房里打打杂做些苦力,再大一些就来投营了。” “那你父亲呢还在牢里” 徐山摇了摇头。 “死了。” 我并不是善感之人,听后也无甚情绪。 “人命都是自己挣出来了,更何况你好歹也平安活了这么大,过去的也就算揭过了。若以后能得个一官半宰,又有谁会计较英雄出生。” “是。”徐山眼中闪过一抹异光。 “既然你只得自己一个,无牵无挂的,又为何不要命的想学破军十八式” 徐山想了想。 “小人幼时总是受制于自己的无能,大概是怕了吧,总想学一身的本事从此不再做那砧板鱼肉。” “你说曾见过别人使出破军十八式,那个人是谁有头绪吗” “小人只是街上碰巧见到的,并不认识那个人。” 我喟叹一声,将头靠在车厢壁上。那个人,会不会和魏光澈有什么联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的冬季温暖,难道不是指烤红薯糖板栗羊肉汤牛丸火锅热豆浆包子胡辣汤小鱼贴饼鸭血粉丝吗吃货国的人心中总是温情满满~~ c皑皑离光 一晃三十六天就过去了,已经可以隔着车厢听到外头市集上有人在弹沙胡琴。我带上人皮面具下了马车,和徐山一道走进附近的酒家要了半只鸡,和一碟垛得高高的麻油牛肉。 “这最后的招式已经教会了你,剩下了就看个人领悟。”我说着喝了口白水。 “是,小人多谢侯爷。” “谢什么,交易而已,吃完这顿大家就各走各的,若他日你不幸被朝廷缉拿回去,我也不会帮你求情的。” 徐山低着头,吃了几块牛肉后方道: “小人还是陪着侯爷一块儿回燮城吧。” “罢了,”我叹口气,“虽然你的死活于我无碍,可也不好叫你白白送死。我此番回城算是二次抗命,你我非亲非故,实在犯不上无谓的拉扯。” 徐山于是不再言语。我满脑子想着回城之后的事情,随便挑了几口菜肴也就放下筷子。 坐在对面桌旁的女子穿着秋香色的衣裙,头上却簪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这本是犯忌的颜色,可毕竟边陲小镇,想来人们还留着羌无旧时豪爽欢快的民风,并不太看重这一类小节。不论京中的士大夫如何沾染了中原的风习,羌无人毕竟还是羌无人啊。 那朵大红色的绢花令我想起卫府母亲亲手种下的红品山茶。小舅舅曾说过就是看着它得了灵感给我起的名字,我虽不大信,但因为这番话平日里却还是对那一株山茶留了心。这些年来它年年盛开,倒活得比我还好些,今年是我第一次错过了花期,它可会觉得寂寞 几日马车颠簸我都是囫囵的睡觉,到底精神不济,只一味的盯着那朵绢花,没留神那戴花的女子已然羞红脸低下头。 “侯爷,侯爷”徐山低声提醒不及,那女子身边的汉子已然拍桌起身。 “你看什么看” “我家公子一时失神,还望这位兄弟海涵。”徐山反应极快,上前挡在我们中间作揖道歉,还顺手塞了块碎银子到那汉子手中。 那汉子见状犹豫了一下。 “行,你让他也给我家娘子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了。” 徐山有些为难的回头看我。 “无事,本就是我惹的误会。”我站起来拍拍他肩,走上前对那对夫妻拱拱手。正准备开口的时候,那原本羞答答举起半片衣袖遮面的女人忽然眼神一睐,心中刚觉不好,一把银针已然从她袖中朝我射来 那汉子也几乎在同时一掌朝徐山劈下,我一脚勾起旁边长凳手挡住银针,伸手抓住徐山的后衣襟一跃至后。 方才到底离的太近了,还是有一根针刺擦着脖子过去,感觉只是擦破了点皮,但万一针上有毒就麻烦了。 徐山大概跟我想到了一处,他刷的拔出身上的佩剑,对我低声道: “侯爷快走” “走不了,真要有毒还得从他们身上寻解药。”我在周身点了几处穴,以求降慢要害处血液流动的速度,可毕竟是脖子受害,想必只能速战速决才能得利。 “往日大多纸上谈兵,今儿刚好给你看看实际使起来的样子。”我对徐山苦笑一下,一招破军十八式里的落马于丘挥向那对男女。 破军十八式用于刀刃的时候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我眼下赤手空拳只能使出原本的三成。但我不愿去用徐山的剑,在我心中,若要使剑,唯有夕狼。 见状那汉子反倒上前,避开我这一掌后随即一矮身直攻我下盘,那带簪花的女子却已到了门口,将两根手指含在口中,发出了尖锐的哨声。 “糟糕了,这处有埋伏。”我一招逼得那汉子摔倒在酒楼木桌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桌子应声而裂,那汉子却马上鱼跃而起,继续不要命的向我出招。 徐山一剑鱼破赤水正中他的下腹,涌出的鲜血在一瞬间就从衣料下面渗了出来。来不及去查看他的死活,我已经听见外头有了不详的动静。 “走”我扔下这句话随即破窗而出,可惜马车留在了前面,只能靠轻功先尽可能的远离这里。 徐山毕竟所学不足,我带着他一路疾奔只觉得气息越来越凝塞。 “侯爷,侯爷不必理会我”他没出多少力倒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闭嘴。” 见到前面有一排粉墙黑瓦的宅子,这帮贼人来路不明总不敢私查民宅吧,想毕我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带着徐山起随意选了一家纵跳入。 落下的时候正巧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路过墙下,见到我们不由大惊失色,张口就要出声,我怎能容她如此,忙捂住她的嘴再将其压在墙上。见她吓的不轻,一时倒不敢松手,又怕伤她性命更要在这个关键时候惹出麻烦,想想还是将脸上的面具抹下,尽可能温和的学着江湖人讲话的口气对她说: “姑娘别怕,在下并非坏人,只是眼下被仇家追杀不得以到此处避难,还望姑娘行个方便,天一黑我等会自行离开,绝不给姑娘添一星半点的麻烦。” 那女子自我揭下脸上的面具后就一直不眨眼的盯着我看,似是忘了该说什么。我松手半日后她才反应过来了,“呀”的一声满脸红晕,只点了点头就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噗哧。”徐山向来不外露,此刻却不由笑了出来。 “笑什么,权宜之计。”我无奈道。 “是,小人失仪了。”他随即正色。 我正准备再解释两句,忽然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墙才勉力不曾摔倒。 “侯爷”徐山上前扶住我。 “不碍事,想来针上是抹了麻沸散一类的东西,要是有毒一早没命了。”我随口安抚,心下却是不安,感觉确不像是剧毒,可也不仅仅是麻药这么简单,只擦破了一点点皮就厉害至此,多半混了别的东西。 也是运气,落下来的地方正好是这宅子的后院,假山花树的排的不好,挨挨挤挤,多半是家暴发户,要不是特意从这走过人多半一时发现不了。 我在徐山的搀扶下尽力将身子靠在假山侧边坐下,眼前忽明忽亮,似乎有人用手遮住太阳再移开似的,反反复复,足叫人发晕。 “该学的我已经尽数教你,就算你再跟着我也得不了什么好了,眼下这就快离开吧,等药性消了我自有办法回燮城。” “侯爷不必多说了,帮侯爷这一次,也算小人彻底还清侯爷的人情。” “那随便你。”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自己硬要找死就是命该如此。 我知自己此刻狼狈,只得闭上眼呼吸吐纳,希望那药性自己会渐渐散了。 “侯爷,那些人是什么来头,如今我们已经在羌无境内了,为何还会遇到这种事” “谁知道,总之我们不能明目张胆的暴露行踪,就算在羌无暂且也只能躲着。” 我眼下算是树敌不少,即便不论他国的刺客,怕是京中也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别的不提,仁渊眼下算是东袁王的快婿,崔丞相自然是不痛快的,就算将杀子之仇算在仁渊头上,毕竟也有我一份。 “侯爷,若不然小人去找卫大公子求助” “什么”我霍的睁开眼。 “卫大公子也是急于回燮城的,虽然我们走的快些,想想他大概也就跟我们隔不了大半日脚程,小人这就沿路返回去,怕是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能遇上卫大公子。” “他会帮我他不帮着别人吃了我已经算是不错。”我冷笑道,“卫府两位公子不睦已久,你不知道” “小人久不在京中,自然无从得知这种事,只是血浓于水,侯爷倒不必这种时候还那般小心。” “哼,不必了,真要把命留在这也是注定了的,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 徐山显示想劝我,张了张口还是作罢,只是安安静静在我身边坐下,四下查看警惕。 我努力想保持着清醒,可眼前的黑越愈发浓厚了,似乎是提早幻灭的暗暮在我面前张开了巨大的翅膀。我捏紧拳头,有什么好怕啊,真要有吃人的东西等在前面我也决不会退缩,大不了玉石俱焚。 这时有人在旁边说,咦,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我伸手在脸上一抹,手掌干干的。 胡说,我何曾哭过。 那人声音里满是讥笑,自己哭了都不知道么,一个大男人,这是成了什么样子。 我没哭,我冷静道,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一剑杀了你。 杀了我,这诛十族大逆不道之罪凭你能做出来仅仅是怕我彻底厌倦了你,就忙不迭的逃到边关,是不是想着自己若此番战死了我能记着你一辈子眼下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这种话,倒真像你一贯中看不中用的做法。 如寒日里一盆冷水浇了满头。我惊恐的抬头去看。 那个人的脸隐于深蓝色的天际,我只看到十六旒在面前发出轻轻碎响,明黄色的丝绦在他的下巴处端正系好,大红色绣腾龙的金线丝袍更衬得他修长的双手一丝血色也无。 这根本就是个蜡做的人,他没有心,没有心。 放心好了,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我担心什么了 你不是在担心我会杀了周世林 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的,为了我你不会的。 那个身影发出怪异的笑声,像返巢乌鸦发出的声音一样,幼时我不知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9节 黄昏暮色的钟声里听过多少次。 你真是可笑,你以为我是怎么当上这皇帝的 他忽然靠近了我,可还是没有脸,我吓得一身冷汗,拼命想后退却,身后却的被什么堵住,再也退不得。 朕是杀了父皇才得到这皇位的,他好像还在笑,朕在十三岁的时候就为了皇位将父皇杀了。 不是,你没有,我虚弱的辩解,你是不得已,生在帝王家,总归有许许多多的不得已,你是不得已。 哼,周世林算是个什么东西,朕想要的东西他敢抗旨不交给朕,让他死在西凉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不,你是这么想的,你 我猛的睁开眼睛,面前是徐山焦急的脸。 “侯爷,侯爷您怎么了。” “无事,大概是药效的关系,做了个噩梦。”我有些失魂打量周围,天际确已经将光线一点点藏起来了。 “您能站起来么我们在此处耽搁得太久了。刚刚那个小丫鬟又过来看了看您,还给了我们一些干粮,虽然她一片好意但这般难免露出马脚,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你说的没错。”我感觉后背黏糊糊的,大概是汗出多了,人倒轻省了不少。 站起来后除了身子有些发飘,神志却是份外清明。 “我们沿这墙走到那边,从另一条路绕出去。” 又顺着墙根走了半圈,我隔着墙听了听外面似是无甚声音,这才放心拽着徐山越过墙头翻了出去。 “夜翻民宅,侯爷好雅兴。”一把清泉般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不知怎么的却让我想到了方才梦中那桀桀的笑声。 我倒抽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赵玉熏 作者有话要说: c错付他人 他多少变得和我记忆中不大一样,这种变化从何而来我并不知道。固然,面前的赵玉熏依旧肤白如玉,唇如点绛,但记忆里那种吹风就倒的娇弱感几乎完全消失,消瘦的肩胛也有了坚硬的线条。美少年还未完全长成之时,举止若似女儿家含含糊糊的难免会令人有性别模糊之感,更何况赵玉熏一直曲意做出媚态来讨魏光澈的欢心。可如今他似乎已长开了不少,不过这段时日而已,往日花瓣般柔和秀丽的五官已经曲线明朗,下颚也有了清晰的弧度才不到一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变化似乎太快了些。 也许是因为这里远离宫廷,魏光澈又不在此处,赵玉熏那原本水光楚楚的眼眸此刻并无一丝戏子含情的意味,只是一双形状好看却很淡漠的眼睛。若是此番为初见,我定会觉得他不过是个长相百里挑一的年轻佳公子罢了。 “赵大人才是,竟然到了这里想必是瞒着皇上的吧。” “难为卫侯爷还记得在下,哦,对不住了,怕是侯爷很快就不再姓卫,倒是在下嘴快出了错。” “原来你也知道。” “开头只是怀疑,待一一确定也不过是前不久的事,倒费了不少功夫。” 我不由凝神细看赵玉熏的眼睛,黑如点漆,并无一丝殊色。 “赵大人一直在羌无卧薪尝胆,真是不易。” “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了,也好,讲话也不用绕弯子。”他淡淡一笑,“可惜我不是越王,没卧薪尝胆的命,就算是身为忽兰皇室遗孤,族人也不过视我为死士。” “所以你也不愿多费力黎光铃记得幼时的情义,再被人诱导难免犯下冒着大险进宫找你这种错误,你知道她被当作刺客也没出手相助,就算不顾念血缘之情,难道不怕她被抓之后供出你” “皇上已经察觉不对,我再出手不过白招嫌疑,不如静观其变,待我发现她出宫之后自然有办法让手下切断尾巴,令皇上的人丢了目标。” “你倒不担心皇上直接对她一个姑娘家用刑。” “皇上若一点没察觉她的身份就直接用刑,那他也不是皇上了,既然有本事灭了忽兰一族,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他,你以为这是你立下的功劳么你也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当然,我也是。”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再开口,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侯爷,这位是”徐山问道。 “忽兰余孽。”我冷冷的说。 “确实不比卫侯爷来历清白。”赵玉熏讥笑道。 “你来这里,是想找我问一些事,还是想乘机杀了我” “” “都不是。”怔怔看了我半响,赵玉熏才回答。 “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如今是何模样罢了。” “你不杀我,不怕我见到皇上之后将你的身世说出来”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身世的呢还不是皇上告诉你了。”他哈哈大笑,“你真以为我是傻子么,皇上早就知道我是谁。” “你果然把忽兰遗族给卖了,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表明了立场,为何还要帮助黎光铃逃出羌无。” “我没有出卖他们我只是也没去帮他们罢了。”赵玉熏清秀的脸微微有些抽搐,唇旁出现了一条细弱的纹路。 “因为生母卑贱,即使身为忽兰皇子那些人内心对我也无甚尊重,我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待价而沽的物件,忽兰灭国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记忆里也只有母亲在冷宫里压抑哭泣的模样,甚至王都被攻破的时候她还被要求殉葬如此还要我为了那些遗老遗少带着屈辱去卖命,也太难为我了。” “即便这样,一旦忽兰复国成功,带有皇室血统的人也已经不多,若黎光铃能为你带来西凉的支持,你未必没有机会。这总比你在羌无一辈子当个身份尴尬的散侍要来得有希望吧,更何况你眼下活着也不过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光铃那天真的性格,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横竖我姑妈也是看不上我的,她一直看好的是我那在羌无不明不白死了的三哥,”他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差一点你就是忽兰国王的儿子了,是不是很遗憾。” “哼,忽兰和我本就半分关系也无。” “眼下你当然只能这么说了,总之,忽兰那个亡国君的儿子多的是,也不仅仅就我一人活了下来。” “所以你一方面给两边当内应,一方面又要提防皇上将忽兰连根拔除那样你就没有任何筹码可以活下去了。” “可以这么说。” “你对我说这么多,不要告诉我只是想找个人叙叙旧。” “当然不是,我是想表示一下诚意而已。” “诚意” “没错,”赵玉熏的表情忽然真诚了起来,“要不要跟我合作” 我手心里渗出了冰凉的汗水,偷眼看了一下徐山,不知道他从我们的对话中已经推测出多少石破惊天的秘密,至少眼下他的表情只是很严肃而已,却并无半丝动摇不安,我不由暗赞他沉得住气。 “合作早些时候袭击我们的人应该是你支使的吧,这可看不出半点合作的迹象。” “那可不是我的人,都是崔丞相派来的当然,这其中确有我教唆的成分。” “那个老鬼倒听你的话。” “我本就是他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引荐给皇上的,你觉得他在讨好皇上之前自己不会先试用一下我和他的交情嘛,说起来他对我倒是真有几分照顾的。” 我一阵反胃。 “你真令人恶心。” “我若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想要跟你合作了。”他根本不介意我的话,“黎光铃那丫头对你看来用心不浅,我在皇上那里看到她送你的玉佩就知道了,若能证明你的身世,想必我那姑妈也会乐意帮忙,更兼你自己在羌无的优势若你为忽兰复国,把握肯定比谁都大” “一派胡言,你自己说过忽兰先王子嗣众多,更何况我与忽兰本就半分情分也无,最可笑的,就是你居然会想帮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般好糊弄么。” “这一点也不可笑,你以为忽兰剩下的人还能撑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时间越久,复国就越不可能,更何况我姑妈能活多久还是个问题,没了西凉的支持,复国根本就是黄粱一梦。我心知肚明,等眼下的乱子结束皇上一定会尽快斩断所有的麻烦,到时候怕根本就留我不得。哪怕奇迹发生,忽兰真的在那之前复国成功,我也活不下去,哪个君主会容忍一个做过伶人的兄弟” “所以你觉得,若帮我赢得了王位,你就能平安活下去” “我自然没期待过你能给我高官厚爵,但比起他人,至少你会放我隐于市集,永远的离开这里当个自由自在的小民。”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君王,忽兰如何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卫凌风生死都是羌无人” “你当自己是,那是因为还没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世。”他似乎很有把握,“卫将军不说破这事,因为这是家耻,皇上发现后没打算处置你,一来是碍于卫府当时的地位,不想打乱朝政的平衡,二来那时候你自己不知情,更兼忽兰的人也不知道,只要严加控制,活着比死了更有机会当一张好牌打出去。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我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牙齿死死咬住嘴唇。 “你不该和皇上变成那种关系,是你自己打破了周围的平衡。且如今卫府手中的权利已被皇上在这些年一点点吞噬掉,已经不足为惧。想想你大哥至今身份尴尬,再想想你这个看起来风光其实并无大用的嘉远侯,更兼贵妃死的时候并无留下一儿半女,一旦皇上厌倦你了,肯定会拆穿你的身世,从而正大光明的问罪卫氏全族。皇上他,早就想好往下的每一步了。” 他无视我捏紧的拳头,慢慢靠近了我,蛊惑般轻轻的说: “这些年不明不白的受着委屈,我就不信你一点都不恨” 我一掌横劈而出,赵玉熏一跃而起,直落到与我有两丈远的距离才落下脚,看来他轻功也是相当了得。 “长篇大论就到此为止吧,你根本不可能真心相帮,多半是想策反我再告密以此来邀功,哪怕我有一点点的动摇,只要给别人听见了,在皇上心里留下影子就绝对得不了好,哼,这种伎俩,也太小瞧我了。” “哦,”赵玉熏并不慌张,“你对自己的判断很有自信啊。可惜了,这一次我确实想给自己留个后路,是真心实意的来找你相谈的。” “先利用崔丞相施压,再以看似有理的益处相诱,你也算周到了,前面说的那些,人在心慌的时候粗略去想难免踌躇,更何况你知道我眼下正是情况堪忧。可惜啊,我已经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论你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信你半分。” “是什么”他依旧好整以暇。 “之前皇上告诉我他其实知道你身份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他明明防着你,利用你,但偶尔的言语之中,我却感觉他对你有愧疚之心。皇上为何会对你这种人有愧疚之心仅仅是因为以后要杀了你而愧疚吗这是不可能的。后来我想了很久,能让他愧疚,只可能是你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这种牺牲连他都感动了。 若你的身份是他发现的,那么即使你之后再合作,他也根本不可能再信任你,自然更没有愧疚。所以我猜,是你冒着大险主动对他说出了一切。你能做出这种判断,真的全凭对局势的判断我不认为你有那种真能预料到结果的能力,也不认为你会选择这种方法来自我了断。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你真的爱上他了。” 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喉咙极其干涩。赵玉熏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却像还没烧制就放在阳光下任其干裂的瓷器一般,在看不到的地方出现一点点出现了裂痕。 “这就能解释全部了,因为你的感情,因为你心甘情愿被他利用的模样,他再冷酷也多少会在心里有一丝动容更何况,我并不认为他对你只是利用,帝王心中能容纳后宫三千多你一个影子也无妨。” “后宫三千多我一个影子”他轻蔑道,“侯爷这话,很是含酸拈醋。” 我也知道自己的语气太奇怪了些,心下恼怒。 “我与皇上,不过互有所求,和你这恶心人的感情毫无共同之处。” “哦,”赵玉熏一晒而笑,“这种感情,原来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总而言之,既然你对皇上抱有这样的感情,就绝不可能帮我半分,只怕是恨我入骨了。” “是么你认为有人会将嫉妒心看得比命还重要” “对别人不一定,但对于你,你能不要命的出卖自己得他青睐,又怎么会在意别的。” 这番话其实是我在虚张声势,所凭不过是他看到我站在魏光澈身旁时,曾经流露出的眼神,那个眼神我至今无法忘记,不是伤心,不是质疑,而是裸的恨意,这看似柔弱单纯少年的眼中竟会有如破裂琉璃一般,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深深割出血口子的尖锐狠毒的恨意,未亲见之前真是很难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 c红颜劫数 这番话似乎击碎了赵玉熏来这里后一直带着的面具,他直视我,两眼下有一抹极淡的紫色,唇间露出一点白玉般的牙齿,似露出狠戾的幼兽。 “赵大人还打算继续说服我吗” “不了,侯爷伶牙俐齿,在下怕是言不能及。” 他似乎决定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两旁屋檐上轻飘飘的落下了八个人。 “原本呢,我是想让皇上听一听侯爷的心里话,可侯爷既然不愿合作,那在下也不能放任侯爷到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对不对”他笑地愈发温柔。 这死娘娘腔到底现了原型,我心下咒骂,想必忽兰那帮人也不是无缘无故选中他来羌无伺候男人的。 “侯爷,眼下可怎么办”徐山比我更着眼实处。 “还能怎么办,你顾好自己别死就行了。”我话音未落,其中五个人已经挥剑朝我扑了过来。 我手无寸铁,待他们靠近的时候一个旋踢再击掌如圆,将破军十八式不留空隙的使出来,不令他们有机会攻我要害。 如此拳来脚往一阵子,只觉得面前白刃瑟瑟,眼见周雅熏旁若无人般折了朵檐下白花在鼻端轻嗅,心中更是怒气,瞅准时机两指探出用巧劲咔嚓几声折了其中三把剑的剑刃。 这时耳边听到徐山轻斯一声,我知他是能忍的人,此番定是中了一剑,不由有些心浮气躁,其中一人见我脚步微乱乘机一剑刺入,唰的在我肩上落了一记。 情况不妙啊,温热的血顺着臂膀蜿蜒而下,随着我手上动作不断在地面溅落点点形状。 这样看来落败不过是早晚的事,赵玉熏既下此杀手,定是将周围都控制住了,怕是闹出再大的动静也不会有官府的人前来查看。 “侯爷,您不必顾忌小人”徐山的话没说完就断了。 我又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只不过眼下是真脱不开身。赵玉熏倒是真找了几个好手,该死,怎么想这一回都凶险的很了。 “赵大人,舍弟若是犯错,上有天子降罪,下有卫氏家法,周大人何必多费功夫。” 这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卫尚高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卫大公子此言差矣,赵玉熏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皇上忧心。嘉远侯私自前去泷水,又在西凉和羌无言和之际无故失踪,这用心甚是令人怀疑,眼下既然叫赵某无意撞见,于情于理都该带他前去任凭皇上定夺。可没想到嘉远侯这个时候还在负隅顽抗,不得以只能动粗了。” 他笑吟吟的瞟了一眼我手上的伤。 “既然动粗,误伤也是难免。” “赵大人之前待在京中,消息不通也是难怪,皇上已经金口赦免了舍弟的罪责,原话是命在下带他去好生调养,待西凉事定再将来龙去脉问个清楚,赵大人还是让他们住手的好,固然舍弟的命不值钱,那也得满足了皇上的好奇心才好发落。” “卫大公子护弟心切,赵某甚为感佩,只是口说无凭啊,若这么寥寥几句就放过嘉远侯,来日却发现大公子不过是权宜之计骗了玉熏,那可怎生是好。”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调子都慢悠悠的,简直就像妇人在闲话家常我和徐山这边可是越迫越急,弄不好就要丢了性命,卫尚高这哪里是来救人,分明是等着收尸的 “在下有皇上手谕。”卫尚高从袖口掏出一个明黄色字卷。 赵玉熏接过字卷慢吞吞的看起来,卫尚高也不催他,自己往墙上一靠,似在专心研究落日飞霞的景致。 “你有完没完”我冲卫尚高大喊,“想看我被人千刀万剐了一开始就别出声假仁假义的装什么” 我这话无论对卫尚高还是对赵玉熏都无半点影响,他俩似乎都成了聋子。 赵玉熏用比着细细写一遍还慢的速度看完了,眼中森冷。 “皇上仁心德厚,看来是误会一场了。”他示意了一下,八个人停止了攻击。 我左手的整条衣袖都被鲜血浸透,徐山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撕下自己的衣摆为我包扎。他受伤比我更重,一条腿中了两剑,头皮还被擦了一刀,幸好没刺通过去,可也弄得半张脸都是血,一只眼都被血糊得睁不开了。 “我无事,你先给自己擦擦。” 我边冲他摆摆手,边狠狠的瞪了赵玉熏一眼。 可赵玉熏根本没看我,他的脸苍白的若浮于夜中,抓着字卷的那只手指甲都掐入肉里了。 “还望大公子看在赵某也是心系社稷的份上,原谅在下一时莽撞,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咱们这就别过吧。” 说完赵玉熏冲卫尚高拱拱手转身欲离去。 “周大人,”卫尚高伸出手,“皇上亲赐的圣旨你还没还给我。” “哦,在下误伤嘉远侯之后心下忐忑,一时忘了。”赵玉熏勉力笑笑,将圣旨还给卫尚高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怎么,话这就说完了怎么不接着说啊,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死,怎么不干脆说到我被戳十个八个大窟窿再拿出圣旨”我怒极,“是你这个胆小鬼怕见血,还是怕顾玉晴当寡妇” 听到“顾玉晴”三个字的时候卫尚高喉咙动了一下,最终淡淡的说: “赵玉熏非要装作不明情况将你杀了,我又能如何,他非要下狠手杀了你,也不多再把我灭口了。” 我一点点平顿了气息,冷静了下来,他说的没错,不论如何,卫尚高此番若视若无睹的走过去,我和徐山也就没命了。 想说多谢,却如鲠在喉。他这种人,本也担不得我这声谢。 “若能活着回京城,我会考虑从卫氏自请除名,不再令你和父和卫大将军为难。” 听我这么说,卫尚高有些惊讶,他似乎想略略做个样子,可明显又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0节 愿说相劝的话,犹豫再三,只道: “如此甚好。” 甚好,我心中冷笑,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哪怕是卫府屋檐的一片砖瓦也不至于如此轻易的被拿下抛弃了吧。 “他看来知道了不少事,你不杀了他”卫尚高一指徐山。 “不必了,出卖我于他无益,更何况就算相处不过寥寥几日,他也比你们这些跟我相处了十几年的人,更看重我命一些。” “你的人,自己能掌握就好。”卫尚高根本不理会我话里的刺,“既然你执意去燮城,那就一同上路吧,只是见到皇上以后自己想明白该怎么说,别连累了卫氏。”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事不关己的背影。 又来了,又是这样,在卫府的十几年都是这样,他们无视我的一切,无论是好言还是恶语,无论是勤勉努力还是好逸恶劳,我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样被迫放在那里的物件,不,哪怕是物件,平常至少还会有人擦拭不让其落灰。我呢,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影响到卫氏的一丝一毫。除了我长成之后的脸曾让父亲动过借此利用的念头之外,我是哭是笑,是清醒还是疯了都无甚关系。 只是个软弱孩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与身边的人不同,卫府的主人会被人嘘寒问暖处处陪着小心,卫府的下人会因为一点小错而被管家责罚,可没有人理会过我,我不属于他们中任何一方。所有人对我做的,不过是保证令我安静的活下去。清明时节看到那方蓝天上肆意招摇的风筝很羡慕,芸妈妈就会说: “哥儿看看也就罢了,这么惹老爷眼的事情还是别做为好。” 为什么不能做“惹老爷眼”的事,她没解释过,但我下意识里就知道她说的对。固然记忆中父亲并没有怎么责罚过我,但他的冷漠疏离却足够令一个孩子夜夜不安,想改正又无处可改,想质问又无话可问。 卫府对我来说,就是个琉璃一样的棺材,再有阳光流转也只是棺材面上看着的,半分感觉不到其温度。 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波折太多,又或者是因为我太过疲惫而积攒了不少的怒气。那曾经想问而不知该怎么问,后来渐渐就无所谓了话忽然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卫大将军,父亲他,为何要让我活下来” 卫尚高背影一僵。 “胡说什么呢。” “你自己也说了,从来就无法将我当作真正的手足看待,父亲这方面只怕更甚于你吧。更何况我留下来也不过是一个祸端,为何还要抚养我,让我在卫府不明不白的长大” 卫尚高不发一言。 我喟叹一声,罢了。 “侯爷,咱们既然身为男儿,就不必再计较前事了,更何况侯爷眼下还如此年轻有为。” 徐山不知在想些什么,默默的插了一句。 “是啊,可总有些窝囊火气,莫名其妙的活了那么些年。”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人何尝不比什么都明白得人来的轻松。”卫尚高忽然又开了口。 “这么说,你是那个什么都明白的人了” “我不是。”他摇头,“父亲才是。” 月光下三人的影子各自支离,绰绰遥遥,说出去的话也像淡淡薄气,很快就散了。 “徐山,你去前面找找有没有大些的客栈,今晚是赶不成路了。” 徐山应了他一声,一瘸一拐的勉强自己快步走到前面去。 我和卫尚高却是不约而同的慢了脚步,待看不到徐山人影了,他又说: “父亲是将母亲放在掌心呵护着的,母亲一闻寻常熏香就脑仁疼,父亲就命人一年四季在房中不间断摆着气味馨雅的新鲜时花。母亲爱烹茶赏雪这些雅事,父亲一介武夫就强迫自己闲暇时日日去学那些诗词歌赋,免得母亲平日独吟孤单。母亲爱抚古琴,父亲出征立下大功后推却了先皇的厚赏,只求能换得国库中的名琴“裂黎”来令母亲欣喜。” 卫尚高说着这些,语气伤感。 “寻常性情温和的农人遇到妻子被强人掳走也要暴怒,更何况是父亲这样的血性将军。未出事之前父母是何等和睦,母亲对我和姐姐更是事必躬亲,温柔慈爱。可这些只在那一日就被颠覆了,父亲用了十五日方才从那忽兰狗贼处追回了母亲,虽然这事极隐秘,先皇为了颜面计也一应掩盖,可对于父亲来说,不贰于刻字烙印之耻。 母亲遭到残暴之事,归来后就病恹恹的,不久更被诊出身孕。父亲他一面忍耻,一面依旧细心照料母亲,为着母亲身体不好也不叫堕胎,我想,父亲他一定是想忍耐过那十个月,将你处置了再一家四口重新开始可是,上苍没给他这个机会,也没给母亲机会。” 他霍的转身看我,在红彤彤的灯笼下双眼雪亮。 “因为母亲,你成了父亲眼中拔不掉去不了的刺,我想,他肯定无数次的考虑过将你送走,可看着你这张脸又做不到,这些年卫府至少容许你平安长大了是不是,可父亲的痛苦,却永无完结之日,所以,往后休再我面前做出那被亏欠的样子。” “何止是父亲一人痛苦呢,你和大姐已经记事,自然也觉得羞耻。”我心里出奇的平静,“万般罪孽不过是我一人罢了,这点我从不会否认。” “那个徐山,找个机会还是要将他灭口,一了百了。” “用不着。” “真是奇怪,你竟然会如此相信他。” “我并不相信他,可我也一样不相信你。”我毫不畏惧他的眼神,“若皇上不愿我身世暴露,自然无虞,皇上若想除了我,这事也压根捂不住。所以我根本无需挂心。” “你放心,皇上他必不会令你在羌无难以立足。”卫尚高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甚是奇特。 “连局外人都这么说,自然更令人放心了。”我鄙夷一笑,“你说的那些个鹣鲽情深,实在只令人觉得蠢不可及,不过是个失节妇人,也值得堂堂大将军受这么些年的委屈么。真可惜,我对卫氏没半点感德之心,你们自去感慨你们的,与我有何相干,我是冷血无情的小人,从来只顾虑自己的感受罢了,更何况,父本不是亲父,母又不欲为我母,我又何苦赔了自己这一生帮卫大将军演那红颜戏文。” 作者有话要说: c局中痴人 夜里合衣躺在客栈的床上,只觉头沉得厉害。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大夫配好的药却没喝。只因为卫尚高阴阳怪气的那句“带着一身药味陛下见了想必更能体谅你这一路的难处”,我就将整碗药掼到了地上。 今晚的夜怎么这么长,我迷迷糊糊想着不断的翻着身,床板又硬又硌,怎么都躺不舒服,喉咙渴的厉害,昏昏沉沉的坐了起来,去摸桌上的茶壶。 茶壶仿佛比平日里重了几倍不止,我拿起来的时候壶盖和壶身一直在不断相撞,发出抖抖索索的咔咔声。好容易对准杯口,好一会也才倒了半杯出来。 我心下气恼,砰的将茶壶落回桌面,拿起半杯茶一饮而尽,却呛的自己咳嗽连连。 “别急,慢慢来。”有个人在身边坐下,轻抚着我的后背说。说完拿过我手中的杯子再倒一杯茶,放回我手中。 “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发烧了” 我想我一定是得了大疾,那个连想起来都心痛的人此刻却虚化于实坐在我身边。可这于情于理都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只身悄然来到这里,他应该在燮城才对。 “额头怎么这么烫快躺下来。”他的手掌触摸到我的额头,凉飕飕的,这不是梦。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我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紧紧抱住他,他曾是那个给了我满天繁星的人,最后只落得了一地冷清。到了燮城该如何在他面前请罪我早已想好,只没料到他会如此突然的出现。我想好的那些说词,在他倒映的眼眸中一下就失去了意义,再也无谓出口。 “朕这就命太医进来给你瞧瞧。”他对我温和的笑,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不用。”我急忙之下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不妥正想缩回,却被他反手紧紧抓住。 “凌风”他一声叹息,我倔强的扭过头去,死命将眼中的泪意逼回去。 不过短短几个月,我不知多少次想过老天若不眷顾,大概与他永无相见之日了。 “你肩膀的伤是怎么回事” “路上遇到匪人,吃了点亏而已,无大碍。” 固然可以将实情说出,可赵玉熏的所为他未必不知,眼下还不知道局势如何,我不想令他为难。 更何况能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见,他能如往昔一样温柔待我,简直就像一场绝世惊艳的梦境,我如何舍得用生冷的话令梦醒。 “陛下如何到了这里” “琐事罢了。”他扶我躺下,帮我盖好被子,微凉的手仍握住我的五指。 “你好好休息,朕在这陪你。” 那句“为你而来”到底不曾出口,我想将手指抽离出去,他力气却大的骇人,只是不放。 这张脸在梦里见久了,一时倒有些真真假假的迷茫。两人半响没说话,我却渐渐将他看的真切。 不过几个月而已,他眼中的疲惫感却更重了,眉头下意识的轻蹙着,似乎那里有着抚也抚不平的烦恼。在烛光下,不知是否错觉,他鬓边有了一根银亮白丝,还未满三十岁的帝王,怎会有着过早出现的烦恼丝 我一下就恼了,腾的坐起来道: “陛下打算这么在床边坐一夜么” “朕无事,快睡快睡,朕保证在你醒来的时候还在。” “胡闹也该有个度,这夜深露凉,再一过臣的病气陛下这是将社稷至于何处了” “好了好了,说这些官话,待会喉咙又该难受。”他只一味好脾气的哄着我,“等你睡着了底下的人自然伺候朕去休息,所以你快睡吧。” 他说完这话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我浑身都颤栗起来了。 魏光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没再迟疑,忽然搂住我的腰将唇压了上来,我支住身子的手一软,任自己被他这般拥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离开了,我终于伸出手回抱了他,将头埋在他衣领处,那悠然淡雅的龙延香和记忆里的一样,还有他温暖的气息,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这时我感到有液体滴落在脖颈处,闭上眼睛不去看,心下却道不可能。魏光澈,怎可能仅仅为了一个重逢就落泪呢。 他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却比我干涸的的喉咙更为沙哑。 “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当初实不该放你前来燮城。” “臣自愿的,无怨无悔。”我喃喃道,自己却被无怨无悔这四个字吓了一大跳,接着就有了释然的轻松。 我或许一直有恨,但眼下是真的无怨无悔。 “快躺下,你要好好休息。”他扶我再度躺下。 我紧紧闭着眼睛,不知为何,我害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抚了抚的我头发,在额上温柔印下一吻。我似乎被这个吻妥帖了身心,这些日子压抑的疲惫变成了黑天暗地的魔神,令我如此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显得已过了响午。 魏光澈真的还在一旁,见我醒来微笑道: “朕也是刚起身不久就来看看你,太医中途给你灌药都没醒过来,好在眼下无大碍了,可还是要多加小心。” “是,多谢陛下关心。”我下意识的回答道。 一时气氛倒尴尬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还是他先开了口。 “陛下,臣的舅舅他” “放心,周世林已经和派遣的使节同回京城了,再出不了什么变故,你若当时也往京城方向走,不定还会途中相遇。” “多谢陛下。”我深深呼吸,感到一丝松懈。 “那么,既然你的心愿已达成,能不能也为朕做一件事”他的指尖在我脸上慢慢摩挲着。 “任凭陛下所遣。” “你能不能,让太医帮着将体内的三时虫除去,就当是为了朕” 我屏住了呼吸。 “你想学武,朕已经将手上最好的武功秘籍给你了,只要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成为高手。可你眼下用这拔苗助长的法子,到底是怕什么呢” 他眼中有着难以言明的伤感。 “有朕在,你在防备着什么呢朕不会动周世林的,待朝政平稳了,除了那些面子上的人,朕只陪着你。这些日子朕想了很多,等太子再长大一些了,朕就陪你一起归隐山林,你信朕的话吗” 我太想相信了,如果他在昨晚说了这些,我一定深信不疑。 “朕本可以命太医直接给你灌药治疗的,但朕不想令你觉得受到逼迫。” “臣谢陛下厚爱,还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好好想想。” 他拍拍我肩,半响又道: “你怎么这般大胆,若朕不来,陈硕将你就地问斩也不为过。” “是臣鲁莽了,臣一时气盛不顾天高地厚,现在已经证明,这不过是臣短见罢了。若臣听从陈将军命令,陛下也自有办法令一切无虞。” 魏光澈莞尔一笑。 “周世林是你亲舅舅,朕总是要顾及你的,虽说有朕的话陈硕不会再旧事重提,可你自己行事也不能太任性,别因为朕宠着你就为所欲为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曾经的争执都不曾有过,似乎我真的只是任性的出了一趟远门再回到他身边一样。 可这不对劲,我心里明白眼下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也许他为了让裂痕消失才煞费苦心的在记忆上糊满鲜亮油彩,只是这层层刷上去的假象太脆薄,我们彼此都只能顾忌的交谈,怕一不小心再将其戳穿。 “陛下还没告诉臣,为何前来此处。” “朕要在这和中原秘使商谈当然了,那帮中原人并不知道来的是朕本人。” “这也太冒险了。” “此处是羌无国境,若朕连这点事都安排不周全,也枉当一国之君。” “是,臣愚昧。” “这么担心朕的话,就和朕一起去见中原使臣吧。”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臣在政事上怕还是太嫩了。” “无妨,你好歹官拜侯位,多少也增了我们羌无的威严。” 刚才我一直想着如何不露痕迹的旁敲侧击出关于仁渊的事情,眼下听他如此说,心下忽然一动。 “既然陛下决定了,臣自然责无旁贷,只是臣还有一事未解。” “何事” “臣在西凉的时候,曾与舅舅被关押在一处数日,总觉得西凉众人待舅舅不同些。” “有何不同” “不怕陛下笑话,臣的舅舅在京中不过一碌碌无为的士大夫,愧领俸禄,臣原想着西凉明着与我国翻脸,却没有杀来使立威,而是将他扣下来,是因为因为对臣与陛下的私事略有耳闻,这才谨慎处理。可那几日连赫连黎都来过,亲劝舅舅,臣冷眼看着,又有些不像臣想的那样。” 魏光澈的瞳仁宁静如秋日湖水,微颤的睫毛触动着光影。 “你自己没问过周世林” “臣只被允许见过舅舅一次,毕竟在西凉势力内,舅舅也没说过些什么。” “嗯。”他短短应了一声,似乎在想些什么。 “陛下,”我极力不让声音打颤,蹙眉装出不满的样子。“陛下可知西凉背后在谋策些什么” “周世林没说自然有他的考量,否则怎么都会让你知道,朕也一样。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徒惹是非。你这次去那走了一趟该明白一切都不如想的那么简单,年轻人毕竟血气方刚的,涵养上差了一点,回去自己好好静静心,朕对你的将来期望很大,莫要令朕失望。” 这种泛泛的话固然算不得说谎,可我却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协之处。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我也解释不了,但那感觉却是极其强烈而不容质疑。 “陛下” “你肆意妄为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解释一样难免相关的都要说个清楚,朕眼下真没那精神,你身子刚好转一点,又何必赶着受这些累。” “是。” “嗯,等见到中原使节的时候,对方若问及周世林之事,你顺着朕的话说就是了。” 他再度微笑,眼神却无澜,像被画得极圆满的宫廷景致,失了那份自然。 “对方有何事要问,陛下不如先说一些,臣也好做个准备。” “也许就是想借着打探些西凉的消息,毕竟,西凉和中原的结盟也是互有防备的。” 想了想,魏光澈又加了一句。 “若真问了关于周世林之事,不论他们做何等推断都不要否认,且诈一诈,当然,你对他们说的话可能会有些糊涂,往后朕会给你慢慢解释的。” 我的手捏紧了床单。 “是。” “先起来吃些东西,朕晚些再来看你。” 他看着窗外,忽然就说出这么一句,然后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着他毫不迟疑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你是想令中原使臣以为,舅舅已经将秘密带回西凉了吧,你想令他们以为你已经掌控了那些中原人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以此作为筹码吧。你带我去见他们,不过是为了更添加他们的怀疑吧。 此时和中原的关系某种程度上决定也和西凉的战役会否继续下去,你急着想令中原忌惮,也是为了羌无,这我是知道的。 可你为何不对我说明白,这么做的后果不亚于将小舅舅推到风口浪尖,若我一无所知的在中原使节的面前故弄玄机,往后小舅舅因此受到波折我该如何自处。这些你是想过,还是觉得根本不值得去想。 脑海中的念头像凝结的冰霜,一个字也没能从我口中说出来。固然他是君王,如此考量无可厚非,可我还是觉得齿冷。从昨夜见他开始那逐步扩大的不安终于有了缘由,不断的诱导我,令我将之前的种种都淡化了,只顾沉浸在与他重逢的喜悦,再顺势带着我去见中原使节我爱上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至始至终,真的有对我拿下过面具么。 往日那些宠爱,那些我自以为的争执与痛苦,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会不会也是他刻意安排的一环。我于他,说不定是棋盒里碰巧粘起的棋子,放到早就计划好的位置,那个位置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 这隐隐约约的念头被我逼着自己一点点清醒的脉连起来,我用力咬自己的食指,那咸腥滚烫的味道令喉咙发不出声。 这一世,我也想活的纵情,至少让爱与恨都不会迟疑。但爱于我来说,永远无法做到飞蛾扑火只因我所爱之人,手持天下重权,会将那飞溅出来的火星变成燎原的熊熊大火,将我那些原本微薄的拥有化为暮色下的灰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1节 作者有话要说:  jj留言回复系统太不给力了但还是要先给写长评的阿飞二十三个赞手机打这么多字感动cry啊,有什么想法意见还希望能多多提呢~~我会尽快把坑填完的这话貌似说过很多次但写到现在离大结局也不远了,所以这一次我是科学理智说出来的要打的话求别打脸 c镜花水月 次日,当侍从帮我整理好衣冠的时候,我对魏光澈说: “陛下,臣非去不可吗” 他本坐在一旁有些迷离的看着我穿戴,半响才道: “这是怎么了,没料到你也会有怯场的时候。” “臣自知御前多次失仪,陛下或许不会怪臣,可眼下毕竟是代表天家,怕不妥。” 魏光澈嗯了一声。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也只能沉默着任别人帮我穿戴。待穿戴好了,侍从们纷纷退下后,我只站在那里,与坐着的他对视无言。 “你若真的不想去,就在这里等朕吧。”他忽然这么说。 “臣不才,虽不便入幕,却愿在外护陛下平安。” 不知是否我语气中的异样令魏光澈察觉了,他定定的看着我。 “你想做什么” 既他起了疑,我也不便隐瞒,将自己计划好的说了一半。魏光澈听着变了脸色。 “你有多少把握” “四成。”我坦白道,“若是别人,臣有八成把握,可对方既是赫连肆星,就不能以常理论。” “朕也听闻过他,只是毕竟百闻不如一见,你与他打过交道,果真名不虚传” “远强过传闻,”我肯定道,“有他在一日,西凉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居然能令你这般夸赞,朕开始还以为,他再强也强不过赫连黎。” “臣不知过往旧事,但臣坚信赫连肆星的能力绝对不会低于盛年的赫连黎。” “是么,当年一个赫连黎,可是令父皇头疼半生啊。”魏光澈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如此,哪怕只有四成的把握也是值得一试的。” “是,臣定会护得陛下周全。” “朕不担心这个,”他摆摆手,“朕身边的高手足矣护得朕无虞,只是,你若和他独斗,可有必胜的信心” “单打独斗,臣认为自己不会输于他,而且这里是羌无境内,他即使出手所求也不过是自保,断没有别的余力了。更何况,若他中计,对付的自然也不是臣了。” “嗯,朕还是派两个人与你一起为妥。” “用不着,对付赫连肆星这种人,并不是人越多越好,臣手下有一神箭手徐山,是臣信得过之人,有他在足矣了。” “也罢,只是这一计成功最好,若有了变故,你一定要以保存自身为首要,切记,这是朕亲口说出的旨意,万不可抗旨” “是。” “若你不顾惜性命,惹恼了朕,朕回去后可不会放过周世林。” 他又说出种话,我心中一麻,又酸又痛。 “臣一定会顾惜自己,也请陛下舅舅他对羌无绝无二心,只是为人不善钻营,若有了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陛下看在臣的薄面上” “照你这么说,能在朕面前露脸的,都是善于钻营的小人了”魏光澈弯弯嘴角,“朕答应过你的就不会忘记,朕向你保证,即使周世林犯下再大的错,朕也永远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如此嘉远侯可满意了” “陛下这么说,让臣如何自处。”我低下头去。 “好了。”他似想我对伸出手,却最终还是垂手站了起来,我想对他笑笑,可笑不出,我甚至不知道眼下该做出何等的表情,只是木然看着地面。 半响那绛紫色锦衫下的黑靴移动了一下。 “陛下”我忽然抬头大声唤他。 他惊愕回头,似有期待。 “不,臣是想说,赫连肆星比旁人敏锐百倍,放出去的风声若稍明显了些他定不会信的。” 我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因为看见了魏光澈脸上的失望,那失望似乎已是再也无力遮掩了。他的眼眸暗晦不明,在清朗的眉下有着淡淡的忧郁,我险些就要心软了。 “朕知道了,到时候具体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吧。”他不再留念,转身离开。 我腿一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像吞下了一枚坚硬的桃核,满是苦涩。平静一会儿我睁开眼,对守在门旁的侍从说: “叫徐山来。” 徐山的腿伤并未痊愈,却来的很快。 “伤势如何” “皮肉伤而已,谢侯爷关怀。” “我们虽不算熟稔,却可省略这些客套了吧。”我打量他的手,“还拉得了弓吗” “侯爷的意思是” “徐山,你其实并不信我吧,你会选择站在我这一边,不过是因为你赌我能赢罢了,这无关情感,只关系胜负而已。” “” “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又或者说,这样才是最好的。我也同样,我并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这个人一定可以中肯的判断出对自己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才会选择你,你这样的人,我用着反而放心。” “侯爷到底是想让小人如何效劳呢” “我要你帮我用箭射一个人。” “何人” “赫连肆星。” 徐山吃惊不小。 “侯爷的意思,是要小人再去西凉” “不,我不是要你去,而是不久后赫连肆星自己会匿名前来。你在西凉的时候为了救我,自然将那所宅子揣摩透了才能混进去,对赫连肆星的身型模样想必也是烂熟于心。你为人细心,即便是他易了容,只要你有心观察想必很快就会辨认出。 “是” “你有什么想说的,痛痛快快现在就说出来。” “侯爷,小人,小人怕是没有定当得手的把握。” “为什么,你不是军中第一的神箭手么”我故意揶揄道。 “小人” “跟你玩笑一下,别那么紧张。”我不由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赫连肆星一定会来,但该部署的总要先准备着。你的作用不过是一个后招罢了。” “后招” “嗯,徐山,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下决定的时候也从不会犹豫。” “侯爷谬赞了。” “这不算谬赞,”我垂下眼眸,“所以,你听清楚了。皇上会晤中原使节的时候我会安排你藏身在一处巷口屋檐处,你之前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带着弓箭安静伏在那里等待就好。还有就是,要打扮得令人一眼看不出你的身份,这个容易,你穿夜行装,随身不要带饰物就行。” “是。” “接着,如果我一开始的计划不成功,那么我会设法将赫连肆星引到这里来,你一旦看到我们同时出现,不论是何种在情况下,不要迟疑,立刻拉弓射箭我只需要你那一箭,不论能否事成,这一箭射出后你立即离开那里,尽快到达安全的地方,自己腿上的伤,只能你自己看顾着些了。” “是,虽不知能否成功,但臣一定小心射中赫连肆星,必不会误伤侯爷。” “谁说让你对着赫连肆星射了”我鬼诘一笑。 徐山询问的看着我。 “你要瞄准我射出那一箭。” “侯爷”徐山震惊不已,“恕在下听不懂侯爷的话。” “赫连肆星的能耐你我都知道,想要在暗处一箭射中他,这可行性未免太低。”我淡然解释给他听。“但若你瞄准的是我,再出其不意的射出那一箭,纵然赫连肆星在那一瞬间发现了,他也不会阻止,为了西凉,他定是想除掉我,只是缺乏时机。以他的为人反应以及,只要那一瞬间迟疑我们就有把握赢了。” “赢了” 我点点头。 “要一箭射中长空的双雕,怕是有难度。但以巷口屋檐的距离,一箭穿过两个人相信你还是做的到吧。你本就箭术高明,又初窥破军十八式的内功,只要提前选好特质的弓箭,再去掉箭的尾翎,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要你的那一箭穿过我的身体,射杀赫连肆星” 徐山久久的看着我,眼中的震惊没有消散的痕迹。 “侯爷,您,您疯了” “我没疯,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到时候,只要你那一箭可以瞄准赫连肆星的要害,不需要顾虑我,大胆出手。” “不,侯爷,一定可以有更好的法子,这不行,侯爷您这太儿戏了。”徐山语无伦次起来。 “冷静”我一把攥住他颤抖的手,用力极大,逼着他一点点静了下来。 “我也不是随便就扔了这条命的,若我和陛下前面的第一个计划能够成功,那你不过是白白在那守半晚,若不成功,我也不想再令赫连肆星活着回去。有他在,西凉始终是心腹大患。” 我见他表情一点点收敛,也放缓语气。 “他不可能一人前来,同来的人若见了此情此景,定不会想到这是我的主意,会想同时杀了我和赫连肆星的,只有中原人了。倒时纵使我死赫连肆星却未死,他也不得不去怀疑中原的意图。只要和打碎他们之间本就薄弱的信任,按照此番西凉的耗损,至少能为羌无赢得五年喘息的生机,五年后,哼,五年后中原的小皇帝也长大了,到时候中原的内乱还不够忙的。” “即便如此,侯爷也不该想出如此下策来。” “是不是下策,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不在意的说。 “皇上知道侯爷还有这等后招吗” “我可以骗你说他知道,但你这人太过精明,要是反而成拙就不美了。皇上并不知情,但希望你能记得两件事,赫连肆星若只是受伤未死,说不定会抓住你,到那个时候你只能自尽了,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大家黄泉下慢慢算。”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第二件事,若赫连肆星死了,他带来的喽啰自然擒不住你,到时后希望你能帮我带一句话给皇上,望他看在我舍命为羌无立功的份上,无论如何,千万千万,给御史大夫周世林留一条生路。” 我叹了口气。 “你要告诉他,赫连肆星一死,赫连黎已至耄耋,西凉不足为患,而周世林,却是这世上我最后的亲人了。” “侯爷。”徐山用一如既往平静的口音说,“侯爷不必费心了,小人此番不可能按照侯爷所说的去做,侯爷还是尽早死心的好,小人愿任凭侯爷处置。” “也是,”我叹了口气,“像你这样尚有未完成之事的人,即便事败,怕也不会乖乖自尽。可惜啊,就算你不自尽,若被人发现你本就是中原人效果也是同样,到时怕无人会信你的话,更何况你意图刺杀赫连肆星,若不自尽最后多半会落得生不如死。” 徐山的呼吸漏了一拍。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你父母都是中原人的,这不重要,但是我能查出来的事情,赫连肆星一样可以查出来,到时候你怕是百口莫辩。” “小人确实祖籍中原,但小人幼年在中原被逼得家破人亡,不得以才逃难至此的。” “我相信你。”我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后颈,“哦,对了,就算我这么说,你也可以提前对皇上据实以报,那怕是有些麻烦啊。”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那般高远,纯净的仿佛是另一个无争无扰的世界。 “你弟弟不是丢了吗,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徐山不置可否。 “我知道这般说你定当是在诈你,但世事有时就是这么碰巧,你的老家,是在一片有着连天碧叶子荷花池的地方,对不对” 徐山眼睛圆睁,手再度发起抖来。 “你的老家有这么一首曲子,柳下稍,夜未央,树下月影不成双,湖心莲,小舟延,芷风片雾消旧年,家还旧路不曾忘,栏前茎草乱无章,调转路儿回望,仍记得半盏芙蓉少年郎。”我模仿阿棕将曲调慢慢唱来,“可你弟弟,却总将最后一句唱成仍记得满枝芙蓉少年郎吧。” 扑通一声,徐山不顾腿伤在我面前笔直的跪下。 “侯爷,侯爷您真的见过我弟弟,小人求您告诉我他在哪里,只要小人找到了他,这一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来还您的恩情。” “做牛做马啊。”我语气复杂的重复着,徐山激动的脸上不知怎么浮现出阿棕的影子,那个爱笑的少年,正像大草原上的灿烂花朵一样活着,虽然未必活得名贵,却是自由自在。 “找到你弟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弟弟说不定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活得很好。” “求侯爷慈悲。”徐山砰砰砰的给我磕头。 “那就去完成你该做的事,”我说着这话,心下没来由的一阵窒息。若有万全的法子,我再不愿拿阿棕的事去威胁他。 “若事后你还活着,自有我安排的人带你去找他,我也是拿自己的命在赌,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同的代价,你说对不对” 他默然,终于首肯。 作者有话要说: c鹬蚌相争 中原私下派来的使者并非,但他的名气却远高于不少一品大员,是世人口中与羌无霍南山齐名的大书法家,方凯齐。 我问魏光澈: “为何不让霍南山一同前来南方北霍,说不定更容易打破僵局。” “方凯奇擅草书,霍南山却是最爱瘦金,虽说修习到了巅峰之后各家都是殊流同一,可养字养心,霍南山本质上却未必是能和方凯奇谈得来的人。”他嘴角浅淡的笑纹微显,“更何况霍南山有他的傲骨,朕还有用他的地方,想留着他的气性。” “臣离开燮城的时候很有对不住霍大人的地方,以霍大人的傲骨,怕是心结难解了。” “这你可就错了,朕知道你觉得他为人愚忠,不知变通。可你相信吗,霍南山并未主动在朕的面前说过你的不是。即便问起当时的始末,他据实以告之后还是为你辩解,说你是孤标桀骜之人,如同双刃剑,世间唯有朕一人可以掌握你,原不该为行事保守的陈硕所控。” 我听了这话不由一笑。 “这倒是真真令人想不到,在臣心中,霍大人也是行事保守之人啊。”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有时还像孩子一样。”魏光澈见我笑了眉间也宽松起来。 “是。” “你还未告诉朕,到底是如何安排徐山的。” “陛下手握天下,难道已经容不得出现惊喜了吗” 他摇摇头。 “身为君王,惊字后面往往跟不得那个喜字。”他叹息一声,“凌风,仁者不惧,而朕的惧怕正是来自于自身的不仁,可朕若是仁慈,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臣知道,”我忽然可以坦然直视他的双眼,“臣确实曾因为陛下的不仁而心生不满,但臣却从未期待过陛下有何改变,或者说,在臣初识得陛下之时,陛下就是如此的冷静和自信,也许臣会被陛下吸引,正因为陛下是拥有与自己地位相匹配能力的强者。臣幼时常恨自己受制于人,但臣现在已经不恨了,因为世人于这红尘之中谁不是身不由己,臣自然不能免俗。可若操控臣的人是陛下,至少臣可以坦然接受。” 我哑了喉咙,明知现下多说无益,却还是继续道: “陛下曾说过,若臣想逃离,一定会杀了臣。臣曾经疑惑过,但此番经历了生死,臣却深深感到这是陛下能给与臣最真实的承诺,纵然君王的真心难求,但有了陛下的这句承诺,臣就可以相信那些与陛下一起的时光并非虚无。 陛下,臣幼时曾经在庙中着人算命,据说臣并非长命之相,臣本不信那些虚妄之言,今日却想说一句,若臣早逝,希望陛下不要忘记臣,真要有那忘川河,臣在未等到陛下之前绝不会一个人先渡,可真到了那个时候,陛下会不会忘记曾经的诺言从臣的身边走过而不侧目呢” 我的话还未说完,魏光澈已经用手捂住了我的嘴。他本是气质高华容色清隽之人,此刻墨色眼眸中却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光与热,仿佛即将燃烧殆尽前的那一缕异样的火苗,有着病态的执念。 “不许再说这种话,朕是天子,只要朕不愿意,就算是老天也休想收走朕的命,你也一样,朕的福泽一定可以保护你百鬼不侵,你记住了,你若死,那一定是死于朕手,朕若杀了你,那朕就一定会设法忘记你,你不想被遗忘,就一定要活下去,不是为了朕,是为了你自己。” 他抱住我,在我耳边坚定的说。 “你是卫凌风,烁华傲世,濯光于尘,所以永远不要将你的命运交托给别人,也不要轻易的屈服于朕。” 他能说出这种话,也不枉我这一生了,心里那块大石头慢慢落地,我推开他: “陛下,您该更衣了,莫让中原使者久等。” 方凯齐的马车到达约定的酒肆楼下时,我和魏光澈的所乘马车也正好到达了。方凯齐固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魏光澈,但还是一眼就判断出我们的来历。 “王大人果然守时。”他毫不迟疑的对魏光澈先行了平礼。 “方大人眼光甚是毒辣,一眼就能认出下官。”魏光澈温言道,他穿了一件浅黛色长衫,袖口绣了几朵银色石爪莲。 “大人气质如同蟾宫玉桂般清雅,方某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眼光。” 两人在正门如此客套了半响,方凯齐不由道: “王大人若站得累了,不妨大家进去再慢慢谈起。” “是我糊涂了,方大人远道而来,先请。” 方凯齐也不推辞,迈步先行,我穿着寻常侍卫的衣服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可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是慢了脚步。 “王大人果然是朝中重臣,手下的侍卫竟然有如此风华。” “方大人谬赞了,素闻中原人才济济,多的是容才兼备之人,王某此番不过是带了几个清秀少年,不足为道。” 方凯齐对这种说法一笑置之,但毕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两层的酒家早已被层层保护起来。魏光澈和方凯齐在二楼坐下后就开始声音不大的交谈起来。我站在被屏风隔离的外层,他们的话并不能听得很清楚。一盘盘佳肴美酒流水似的送入,灯影打在屏风上,人的影子也清楚的映在了上面。 其实方凯齐的身型和魏光澈是有几分相像的,两人均是高大偏瘦的体形,只是方凯齐的周身气派相比较之下只能用“谦谦公子”四个字形容了。不过若在光线不明的夜晚,陌生人怕一时之间也会错认背影。 酒过三旬,有收拾了空酒壶出来的小厮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默不做声的一晃身进了屏风里面。 此时正好看见魏光澈笑着对方凯齐说: “方大人的草书,佼佼游龙,即便不论政事,在下也是很希望能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2节 大人一见的。” 他似乎已经喝醉了,眼角都带着桃红,灯火之下似乎有着珠玉般朦胧的美妙泽光。 方凯齐也显然有点不胜酒力,一手支着脑袋,勉力道: “素问贵国的霍南山才是真正的第一圣手,实不相瞒,在下来此原还抱着与他一见的期望。” “若两国能和睦久往,这愿望想必不久即可实现,”魏光澈似有感慨,“我等虽不能当卧龙青凤去预测未来之事,但此番与大人的交谈却还是令王某受教了。”他有些不稳的站起来,脱下自己穿的浅黛色外衫硬披到方凯齐的身上。 “羌无人古时游牧四方,民风朴实,若来了客总要将自己身上最好的赠与客人。这件外衣是皇上不久前亲赐的,用的是千金难换的西域墨厢纱,月色下纱上图案会有如浮光般显现,倒不失风雅,还望大人收下,莫拂了在下的心意。” 方凯齐想要推辞,奈何魏光澈酒劲上来了甚是固执,不得以也就顺势穿在身上。谁知魏光澈刚重新做好,方凯齐却眉头一皱似有不适。 “方大人这是怎么了” “失仪了,胸口有些堵得难受。” “方大人喝的太快了,其实方大人还要在此逗留三日,何必一见之初就如此性急。”魏光澈大笑道,“冯宁,带方大人到后院透透气。我羌无的酒,后劲足,也难怪方大人喝不惯。” 我应声上前,和另一个中原的侍卫扶着方凯齐到后院去休息。方凯齐一直用手撑着额头掩饰不适神色,全身重量几乎都靠在了我的身上。路过天井台边的时候,他似乎越发严重,不由自己停下了脚步。 “大人”那个侍卫急了。 “还不快去叫御医”我冲他说道,声音不大,语句却是清楚明白。 “是,是。”他被情况所震,一时也没能反应出我话里的毛病,转身跑了回去。 方凯齐捂住腹部,脸色苍白,“啊”的一声半跪了下来,近乎昏厥。 “陛下”我脱口而出,忙矮身去扶住他,故意一手揽过他的肩,侧过身挡住他的脸,同时将一粒药丸塞入他口中,随即一只手看似抚在他背后心,实则暗自运内力助他化解。 方凯齐含住药之后神志明显开始清楚起来,他看着我,正准备发话,一根箭忽然“嗖”的朝他飞来。 “大人小心”我反应极快,一伸手握住了那根箭,虎口却迸裂出血来。随即我一跃而起纵身飞至后院的墙上挥掌向那个刚刚射箭的人打去。 那人虚招一晃想走,我故意不去拦那一招,仍是伸腿挡住他的去路不让他从墙下跳下,任他那一拳重重击在我的胸口。 哇的一声,我吐出一口鲜血,同时我的那只手也成功扯下了这刺客脸上的面纱。月色虽然不然不若十五那般明亮,但站在墙头还是可以清楚的让人看见他的脸。 “赫连肆星”方凯齐脱口而出,听到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脸上泛起了微笑赫连肆星,你的机灵生变这一回可是害了你。 于此同时之前那个侍卫已经带着不少人提着灯笼赶来后院。听到方凯齐的话无不目瞪口呆的看着在墙头上打斗的我们。 “保护方大人”我假意对下面喊道,同时一掌直击赫连肆星的门面不让他发声,赫连肆星一低头到底跳下到粉墙外围。 我跟着下了去。一着地,赫连肆星不由冷笑。 “好你个卫凌风。” 我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心下却是爽快至极。 “中你那么多次招,怎么也要礼尚往来一次。” “你倒能猜中我会出手。” “不敢,但凭你爱出其不意的性格,一旦得到探子密报说羌无皇帝可能会私服来此,怎么也要来亲自一探虚实,毕竟你是最怕中原和羌无结盟的人。” “我原并不相信魏光澈会御驾亲临,只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毕竟中原那头老狐狸两边倒也是寻常事。” “可惜,这酒肆戒备太严你靠近不得,只能在外沿一带寻找机会,以你的细心,必然只需遥遥一眼就能记住方凯齐和我国陛下的衣着打扮,幸好你只能远远打量,否则我还真怕瞒你不住。” “你算准时机带着方凯齐来到这里,又乘月色不明故意做出假象,让我认错人,你知道我曾随祖父造访中原,方凯齐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我的样子。” “方凯齐在百官之中你未必能留意到他,他却定是对你印象深刻,谁让你与众不同呢,这也算是为名声所累。”我毫不留情,“若是别人,怕还不能这么当断则断的出手,可你毕竟与众不同,只要给你留一丝空隙,你必然会做出那一秒最有利的决定,即使发现不了什么蛛丝马迹,若能一箭伤到魏光澈,不仅可令羌无京中大乱,只怕连燮城也要失了军心唾手可得。到时候你一路挥毫南下,定是势如破竹。” 我冷冷的看着他。 “你怕是在见我扶住他的那一瞬间,才敢肯定对方是魏光澈吧。可惜了,现下方凯齐和他手下的侍从既然认出了你,中原也会认准你的狼子野心。” 赫连肆星只看着我,头颅依旧高昂,并未有半分急躁气恼,反倒是沉下心来,眼中杀机毕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超级困但还是谢谢大家这么有耐心的等着我写啊写那些大神是怎么做到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一日三更的呢真是个迷说不定哪天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时候我也能做到呢~一日几更什么的~大过年的在做什么白日梦 c弦起韶华 我中了赫连肆星那一掌后,只觉得血气翻涌,虽吐出了淤血可丹田却阵冷阵热,皮下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豸爬过血管,我知全身真气已经开始乱走,更是激发了三时虫。但眼下顾不得了,赫连肆星察觉出我的不妥,不再避让求退,反而招招狠辣。 既然事态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那么至少要速战速决的杀了我,更何况我受伤后脸色不佳一望即知,怕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若换成我是他,一定也会这么做。 我勉强抵挡着他的进攻,想撑到救兵来此,可赫连肆星不给任何间隙,掌风直逼得我节节后退,他武功本就只略逊一筹,眼下我重伤在身他自是占尽上风。没几下又是一拳叠出,力气之大令我被撞将开去,砰的一声击在巷口墙上。 我连连咳嗽不已,摇摇晃晃站起来,被击中的肩骨似乎裂开了。大颗的冷汗砸落在石板面上,形成奇异的符号。 “怎么停下来了。”我问赫连肆星。 “晚一刻早一刻都无甚区别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到救兵的。” “我知你不会。”话语未落,我又是一阵抖心抖肺的咳嗽,差一点要顺着墙坐下去。” “站着死和坐着死本就无甚区别,你又何必在意古人的迂腐之言。” 我不仅没坐下,听了这话反而强撑着上前一步。 “自然了,待你杀了我,我只会是躺着的。” “想不到魏光澈真的没在你身边安插高手,眼下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待他看到你冰凉的尸体,会作何反应呢”他神情复杂,“可惜我不能在此久留,否则还真想一看。” “士为知己者死,正是因为皇上信任于我,因此我的身后才没有别人。你不是应该高兴么,杀了我,你这一次输的也不算太惨。” “输就是输了,赫连肆星并非输不起之人,只是我输不要紧,可怜带累西凉千万百姓。你知道身为一个好统帅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吗并非算策无遗,而是永远着眼下一刻最有利的方向,非但不能后悔,也不能有任何彷徨。” “就这一点来说,你已经是一名好的统帅了。”我身后的衣服被汗水层层浸湿,吸附在脊梁上。“死在你的手上,说出去也不算我无能。” 我刻意向前再迈进一步,将两人的距离尽可能缩短。本来扯下他面纱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赢了的,可随即的情况让我明白,死人又何谓输赢呢,我低估的赫连肆星的魄力和决心,他有着青竹一样的韧劲,绝不会被任何低迷的现状所惑,只会冷静客观的分析出眼下利弊。所以当发现中计后他并没有急于进院向方凯齐解释,在发现我受伤颇重后更是当机立断定要杀了我,而没有被身后可能的追兵影响到分毫。 我应该庆幸他是这样果决坚毅的性格。 夜晚冷风吹过,有发丝拂过脸,阻碍了我的视线,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相信身后檐上的徐山一定是看得极明白。他若得手,才是我今生最大是胜算。 就在我背后那阴冷的凶险就要破空而出之时,赫连肆星黝黑的瞳仁忽然出现了变化,他以掩耳不及之势一把将我拽开,那力气似是要将手臂从我身上生生扯断。随着我膝盖撞击到青石地面的咔嚓声,一根没有尾翎的玄黑箭擦着赫连肆星的手臂过去,大半箭身没如墙中。 我好不容易重又站起,大口喘着气,手心里密密全是汗,不由自嘲,果然身为人都是怕死的。 赫连肆星面色少有的凝重的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低低的说。 我笑了起来,边笑边咳嗽。他蹙眉问: “你笑什么” “我笑有什么奇怪,你居然在杀我之前又救了我一命,这岂不是足够可笑么。” 赫连肆星那西域人特征明显的深陷眼眶中,双眸如同寒星,但下一个瞬间他眼中的杀气终还是淡了。 “救你并非我本意,等下若还有箭射来,我怕要拿你当挡箭牌了。” “我以为,凭你的冷静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一箭穿心。” “纵然你是西凉的大敌,可我也不能看着你死于偷袭的肖小之手。”他微微皱眉,捂住手臂。 纷乱的脚步从不远处传来,我拽着赫连肆星一闪进入巷,几个转弯之后藏身进了一所朱门内,门后有一口枯井,白日我曾特地来此观察过地势。因着眼下事态紧急,也就不迟疑的带着他纵身而下。 齐踝的污泥令我感觉浑身都汗津津的,一度微冷的躯体陡然又热了起来。 我咬牙不言,赫连肆星曾见过我这模样,犹豫再三还是叹息一声,握过我的手腕用内力帮我周转体内气息。 待我好些了也就不客气的拂开他的手。 “看来我的判断还是对的,用不着杀你,你这病恹恹的样子也是活不长了。”他不忘冷嘲热讽。 在救下一个人之后,就很难再对他出杀手,同样,在被别人救过之后,至少也很难做到当场翻脸,我用衣袖擦擦嘴角后道: “你若真的想除掉我,是否自己动手其实都不重要不是么你这种人最看重结果,而非过程,既然如此,何必出手救我,可见人心都有软弱的一面。” 赫连肆星似乎并未听进去,他上下打量我,忽而一笑: “羌无杜衡公子的容颜不知被多少人夸赞过,我却每次见你只觉狼狈二字。” “本就是以讹传讹的虚名。” “倒非如此,除你世上也无人敢称杜衡了。”他眉宇间的杀伐之气一旦消失,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了很多。 “现在扯这些没用的,等你彻底成了个瞎子,可就再没机会杀我了。” “或许吧,”他耸耸肩,也不生气,“我曾经因为自己的眼疾绝望过,只觉得老天不公,有一阵子我每天都会仔细打量自己屋后的那朵石楠花,明明我的眼睛就要和夕阳一样落下,它却活得生机勃勃。于是我就想,等哪天我定要将这花连根毁了,这样见与不见,也就无甚区别。” 他笑得有一抹恶作剧的意味。 “可是呢,天天看着那朵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心思就变了,下雨天关心它是不是被雨滴打落,晴天又担心太阳过于毒辣。也许是正因为我当初怀着恶意去观察,日子久了就不能不关心了。” “最后你拔出了那株石楠” “没有,”他摇摇头,“是它自己过了花季之后就凋谢了,那时候我才发现从含苞待放到热烈的盛开,再渐渐残败,居然可以如此完整。等到来年春天它当然还会继续开花,可那时我就已经不恨了。为什么要毁坏美好的事物呢,明明心里的喜悦欢愉都是它们带来的,若全部破坏殆尽,我才是真的永远陷入了黑暗。” 他叹了口气。 “你一个大男人虽不如我的石楠可爱,可就这么杀了你,似乎还是可惜。” 我瞧着他渐次苍白下去的脸,也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拿出一瓶药丸,倒出一粒给他服下。 “那箭的毒果然厉害,只沾了这么一点就能至此,”他缓和了半响,“只是你居然有解药” 话说到一半就断了,赫连肆星睁大眼睛看着我,满脸不可思议。 “正如你所想,那是我的人,”我收回瓶子,“只是擦破皮还能救上一救,若真被刺中深处,十瓶解药也救你不及。” “我竟然现在才发现,你根本就是个疯子。”他哈哈大笑,“你若不救我,我也能死的甘心,好小子,明知身后有利刃相对竟然还可以面不改色。” “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擅用弓箭么,礼尚往来,我们就算扯平了。” 周围已经没有杂声了,我们也就附着枯井内壁爬出井口。赫连肆星似乎想说些什么,犹豫再三却什么也没说,身影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我站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忽然就倒下了。 因为中了赫连肆星那一掌,在调养好之前是无法强行取出三时虫的,所以太医只能用草药进行强行压制。受伤后我本是体内寒气大盛,但若一味进补则至血热,三时虫随时可能醒来,如此一来恢复不免异常缓慢,待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十五日后了,而那时我已经被移至回了燮城之中。 醒来的时候魏光澈正握着我的手,眼睛中血丝密布,印象中惯是冷峻的眉眼短短十几日就有了风霜侵蚀的痕迹,如久磨的玉石。他看着我,关于那一天的事却什么都没有问,与他四目相视,他眼中只有伤痕,我从不知道一个凝望可以看出那许多的过往,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是合格的君主,只要他有心,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我一贯的解释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言良许久没见到我,再次相见却是我垂垂一息的样子,他自幼就跟在我身边,我虽自觉待他并不如何,可他见到我醒来后却是忍不住流了泪,边擦边说: “少爷,侯爷见谅,小的知道侯爷不喜见人流泪,可小人,小人忍不住。” 我确实讨厌看到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可言良这样,我倒也不怪他。 春芽端着铜盆进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就一行礼道: “侯爷醒来是天大的喜事,言良是一时情不自禁,还请侯爷不要怪罪于他。” 我本无气的,却因着看见她而莫名多出两分气,再听她如此自以为是的话,又添了三分。正待发作,见言良已经止住哭,一脸惶惶,忽然想起言良是心仪这丫头的,不由叹了口气。 “都退下去吧。” 言良睁着泪眼本还想再说,却终究被春芽攀住衣袖拽了出去。贴身小厮都是惯会见风使舵,哪怕言良是一直跟着我这种失意的主人,往常还是很有几分机灵劲的,但如今也罢了,他不可能伺候我一世,自己找的人,再不合适,总归心仪。 因我醒来之故不少人都前来探望,这大抵也是碍于魏光澈,多数对我擅自离守一事只字未提,陈将军只着人来问了问,听闻这还是陈夫人一片好意转圜,将军自己是对我动了真怒。 他统帅三军,我犯下如此重的军法却没得到任何惩罚,实令他尴尬。我本奇怪,即使不为别的,仅为将士一心,也该命我对他自请降罪大家才颜面好看。可转念一想,看来这一役之后魏光澈是不打算再重用陈硕了,原本心怀河川万里的野心帝王如何会欣赏这种只擅防守的大将。陈硕是生不逢时,若是性格相对温和的先帝,也许会更欣赏他。不过,先帝在位时间并不长,众人谈论到的时候也只说先帝好琴韵,擅词曲,却没人真心赞过他的治国之道。 霍南山被秘密派往了柔然,我不知魏光澈是何意,但想到他此前说的那些相关的话,又觉得此事定然不易。除了每日定要过来陪我那一段时间,魏光澈是真很忙。他本想将我的床榻搬进他的房里,因着我的病旁人纷纷劝阻,毕竟不是在宫中,也就罢了。 其实他来陪我的时候也不会刻意去说什么,多是聊一些中原或西凉的风土人情。我往往沉默着,为免又说错话惹恼了他,索性闭目养神来的轻松。但我也有极想问他的事,我想知道徐山现在在哪里。 虽然因着阿棕的缘故我多少有些不愿再与他相见,可另一方面我又实在怕他死了。会发现他是阿棕兄长的原因非常简单,只因阿棕说过小时候总被哥哥背在身上,虽不记得长相,却对他哥哥后颈脖处那抹形似铜钱的红痕有印象。这一段无心之言却被我如此利用,即便是我也会觉得心下不忍。 魏光澈若知道他射出的那一箭必然不会容他活着,我在命他前去的时候就很明白,而且我也根本没安排过其他人,若我死了,阿棕的消息会和我一起埋进土里。徐山猜到了吗是否猜到都是没有用的,只要我确实知道阿棕的消息,就是能压制住他的利器。或许他是明白这一点,不甘被我利用才偷偷潜走的 只是纵然如我这样怪癖的性子,也明白草原上自由的赤脚大夫要比一生都用于复仇的侠客来得幸福。而徐山,他能从我这里学到破军十八式,就不是什么平和的性子,中原的事情阿棕或许都忘记了,可徐山不会,人总要靠着希望而活,他的希望既然并非高官厚禄,所作所为就只能是为了仇恨。 也许阿棕自己是想见到兄长的,但见不到是最好的结局,正如胡不归所说,只当家人都已经死了,那么记忆里有的永远只是水汽氤氲的莲乡,回忆起来也只是单纯伤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跟新慢了慢了慢了慢了虽说我貌似也没快过tt,一如既往谢谢支持我试试今天晚点能不能再更一章当然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这几天忙着搬家看房子,对房屋的重点都是“咦这家的猫好可爱,啊那一家的狗狗看起来很聪明”一类的人生重点从来不对我也知道啊囧 c花开几盏 就在我一直犹豫的时候,这天魏光澈却主动提起了仁渊。 自从当初离京之际魏光澈说了那一席话,我就再没有对他提到过仁渊,这个名字几乎成了我和魏光澈之间的禁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对魏光澈说起话来比往日更加小心,这与一般君臣之间的顾忌有所不同,明明已是如此亲密的关系,却还要格外小心的应付,虽然待他心诚,也不能对他诉说,即使能将性命托付给他,却还是在彼此之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3节 竖起高墙。这如同要伸手从炭火中取出什么珍贵的东西,明明忍受不了,又放手不得,只烧的伤痕累累。 据说两情相悦的人,彼此都是坚信不移的,可我并没有真的相信过魏光澈,他也不相信我。他对我的不信任,我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这本就是奢望,可我却不明白自己。我想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论世人如何说,若没遇见他,我不过是以前那个冷漠无情的人,喜怒均是淡薄,可他改变了我,给予我只有他一人可以给予的喜悦与忧伤。我想我现在是害怕着他,我怕他终于厌烦了我,我怕他找到了新的棋子,我怕他将我当作一片旧年飘落的雪花,就那么消然成水,再融入空茫。怕到了极致,有时候就会带恨,爱和恨可以纯粹的分离吗我不知道,但于我来说,这两者大概是混合不清了。只是,我再恨他,也愿意为他牺牲自己的一切,我所爱之人也是有几分喜欢着我的,只凭这点,一切足矣。 如此卑微的满足着,怎么还能真的有相信呢,就像水中月,再美,心里也知道这不过是虚幻一场。 魏光澈有生以来,大概从未像这几日般对一个沉默的人说如此多的话吧。他素来,只需一个眼神,有心人自然就会懂得了。生硬的对我说着些可有可无的话,反而令我觉得寂寞。他不觉得累吗,就算一时新鲜也还是会厌烦吧,其实我并不希望他用言语来弥补那一直就存在的裂痕,我只希望就算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相伴,心里也能觉得温暖而已,一如他曾经于宫中在我病榻前给予的那温暖双手。真真假假,至少使我拥有一晚的安宁。 可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他的真意其实是如这般扭曲着我,也扭曲着他自己,如果我对于他的爱是不正常的,那么他对我的感情其实也非常态。我们对彼此残酷,消磨自身,这样敲骨吸髓般感情最终会走向何处呢。 “你在听朕说话吗”魏光澈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停了下来。 “臣在听。”他说的也不过是些泛泛的情况,和小舅舅告诉我的差不多。 “也是,朕想周世林应该告诉过你了。”他仿佛看出来我在想什么,鸦青色的袖袍落在我脸庞边,从他身后的铜镜里看起来,更衬得我的脸有一种不真实的苍白,眼睛因着脸颊的消瘦而显得大而无神。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跟着卫氏一族去祭祖的时候,有一个很疼爱孩子的叔公,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大概说的是以前有个男人的妻子得了重病,那男人为了救妻,许愿要拿自己的命,去子的命。结果他的愿望实现了,死后却是堕入了阿鼻地狱,受着永世的折磨。我记得自己当时问过叔公: “那个男人不过是想一命换一命,为何要受到这么重的惩罚呢” 叔公一脸神秘的回答我: “因为阳寿将尽的本是他的妻子,他这么做是想逆转天命,所以佛祖不能原谅他。人的一生,如不断前行的河水,你可以奔腾前行,也可以蜿蜒而下,但你却不能强行改变任何东西。” 见我似懂非懂,叔公拍了拍我的头。 “你想想,那个男人因为一时的执念,永远都要活在地狱里了,多可怜。” 那他的妻子呢,若是他妻子能活下来,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后悔啊。我很想问这个问题,却又敏感察觉出这不能问。待稍微长成,我便只觉得这个男人愚蠢罢了。真是奇怪,明明忘记了那么多事,叔公的这个故事我却一直记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脸和那个想象中男人的脸重叠了。 “陛下在谈起此事的时候不是就已经都知道了吗,舅舅他确实已经告诉我了。”我靠在软垫上,只看着头顶的帐帘,那里有隐隐的丝光。“陛下与臣说话,何必如此绕着圈子。难道事到如今,陛下对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有何不放心,不过是怕你闷坏了自己。” “臣与陛下不同。” “是吗,那即是说你已经习惯如此了” “臣即使问,左也不过令陛下多心,又何必如此呢。楚仁渊再不好也帮过臣,臣即便无情,也总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他才缄口不言的” “陛下认定的事情,又何必再命臣做徒劳的解释,臣眼下可是在陛下身边,若陛下仍不放心,臣也是无法了。” “是啊,朕确是不放心。”魏光澈终于被我这些天的态度激怒了,捏住我的下颚,逼着我直视于他。“你不问是为了保护他,还有那个周世林,你装作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不也是想凭这懵懂模样令朕踌躇吗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就像你的仇人一样,令你要这许多的小心。 你心里重要的人何其之多,朕倒没想到素来冷心冷面的嘉远侯会为了这许多人如此迁就,你为了自己,利用着朕,为了别人,又防备着朕,在你心里,朕算是什么”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 “那你呢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说我是特别的,我真的是特别吗,你有江山,有后宫佳丽三千,也有太子,这样的你若是偏偏希望我心中只得你一人,那就用帝王的尊严命令我,陛下的命令,臣不敢不听。可你却偏偏不,非要用那些心血来潮的温柔来试我,折磨我,你又当我的心是什么” 这些话脱口而出了,说完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冷眼看我,半响方道: “你说的没有错,朕喜欢的大概只是折磨你,有很长一段时间,朕已经感觉不到真心的愉悦了,但折磨你,至少朕会觉得心痛,会觉得自己还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你放心,朕不会怪罪于你,你的舅舅,挚友,妻儿,朕都不会跟他们计较,朕只会折磨你一人而已,反正你对自己这条命也没多看重,如此你满意了吗” “妻儿”我重复他的话,一时间大脑里一片空白。 “你昏迷的时候,朕收到了京城的密报,顾玉晴早就怀孕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替你诞下子嗣。”他面无表情,“朕真是低估这女人的心计手腕,竟然能瞒得密不透风。” 我一时有些无力,只我出征前那一夜罢了,怎么会如此。 “朕一直在犹豫,是去母留子,还是一起杀了,正好你醒来了,你告诉朕,你想当一个父亲吗” 父亲我苦笑。 “若是我能选,还请陛下放过拙荆,赐她一碗红花吧。” 这事毫无征兆的发生,只令我感觉如虚悬的假象。 “我是如何出生的,陛下并非不知,若这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却有我这样的父亲,还是不要降临人世比较好吧。至于拙荆,我虽害了她,可路毕竟是她自己选的,我也不觉得愧疚,只是她这么独自守一辈子也就罢了,何必非要她死呢。臣可以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不知为何,我直觉顾玉晴是适合当一个母亲的,可孩子的父亲我咬紧牙齿不让它们上下相撞发出声音,只怕不会有孩子愿意有我这样的父亲。虽然知道这些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却不由得开始恨顾玉晴,恨她将我逼到这般尴尬的境地,这辈子手上的血债再多,我也没想过会沾上自己孩子的。 魏光澈良久不语,最后只道: “既然如此你就修书一封,让她自行把孩子打掉,朕也就不追究了。”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只是呆呆坐在那里。等他走了,我唤言良进来。 “帮我铺纸研磨。” “侯爷这是要写给周大人吗” 我一愣,笔上一大滴墨水染于纸上,刚刚写好的几行字顿时被弄脏了。我扯掉那张纸,重新起笔,却再写不出一个字。 小舅舅既然已经回京,没准就已经知道顾玉晴怀孕的事,即便现下不知,他与顾大人一贯交好,迟早会听说的。 他若知道我这么做,又会如何看我 我搁下笔,烦躁不安。 算算时间,顾玉晴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临盆,此刻打掉风险未免太大,弄得不好就是母子俱亡。侯府总是要有个女主人,哪怕是傀儡也得有一个,没了她也是别人,折腾起来也麻烦。 更何况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老天让不让她生下来还是一回事,又何必如此急于一时。 这般漫无思绪的胡思乱想着,我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写完这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让她打掉我们的孩子的,这种东西,要让我如何写。 我呆呆听着滴漏的声音,终于下定了决心。 “良言,我手上乏力,你来帮我修书一封,大致的意思我会告诉你,字句你自己斟酌着,不出大错既可。” “侯爷您别和小的说笑了。”良言吓了一大跳,“小的不过跟着您时日长了,略识得几个字,如何能代侯爷修书。” “你不会写就滚出去,从此以后再不要来伺候我。”我满心烦躁,根本不想与他多说。 “这那小的斗胆擅越了,敢问侯爷想要小的写些什么” “夫人如今有孕在身,你告诉她,让她找大夫开碗堕胎药喝了,往后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啪嗒,言良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侯爷,这信小的如何能写,就是侯爷打死小的,小的也不能写这种信啊。”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根本不看他,只木然着表情。 “这信一定要写,你若写不了,就叫其他人来写。” “侯爷,这信不能写啊,这可是侯爷您的嫡长子小的若写了,如何对得起与侯爷这些年来的情分。” “你不愿意写,也不去叫人,那我自己去叫。”我说着站了起来,没想到言良却抱住我的腿只是不放手。 “滚开” “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那孩子,那孩子何其无辜” 我听到这话,身子不由一震。这话如此耳熟,仿佛是在鞭笞着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我在侯府那些寂寞如深雪的日子,如何不明白,被他人操纵的命运最是无辜。我不能令那孩子出生,我不能让那孩子变成这世间另一个杀母而生之人。 “我让你滚开,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一脚踹上言良胸口,他手先是一松,随即又紧紧抱住了,嘴角渗出血丝。 “侯爷要找人来写这封信,不如就先杀了小人吧。”他哭喊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咬牙切齿,“那可是我的孩子,皇上厌恶他,也不想让顾氏活着,你让他从此孤身一人与我这样的父亲相伴,还不如现在就给他个痛快的” “侯爷怎知小少爷不想活侯爷自己苦了这些年,可好歹也还活地好好的。侯爷若怕小少爷受苦,往后加倍疼他就是了,侯爷,这可是您的血脉,是您的血脉啊” “我的血脉”我眼下脸色定是极怕人,言良看着我下意识的畏缩了一下。“若真是我的血脉,他日长大后定会恨我,恨我给了他这条命,却让他用这条命去感受屈辱后悔,经历孤独绝望,我绝对不会让这孩子出生,我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不堪的父亲和一个愚蠢的母亲,就算顾玉晴真敢把孩子生下来,我也要在他不懂世事的时候杀了他” 言良听我这么说,却像是忽然镇定了,他松开了手。 “侯爷既然这么想,为何不回去看看呢” “回去” “是。”言良磕了个头接着说,“侯爷既然如此厌恶那孩子,与夫人又无甚感情,想必回去也不会改变主意。夫人她一直在尽量维持侯府的面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与顾大人闹翻又有何益处呢。大人不若自己回去亲自对夫人言明,有些话,信里就是写了夫人也未必会听,大人自己回去了,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也便利。” 我冷冷的看着他。 “那毕竟是侯爷的头一个孩子,若侯爷真不想要,至少也该回去看一眼是不是,这孩子本是侯府公子的命,并不是命如草芥之人,只是投错胎选错了父母,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如此嫌恶,也实在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要谢谢阿飞,每次都这么鼓励我这种意志不坚定的软弱作者,你能喜欢这文真是太好了,最近我每次写都忍不住会这么高兴的想~~ 还有一直以来追着看的读者,你们真的辛苦了,我写的纠结想必你们等的更纠结,但如果能令你们感到有趣味我就太荣幸了。本来这篇文章没打算写的这么长,但每次写到原来想好的转折处,我总会涌出新点子,不想因为偷懒而故意忽略这些也许还不错的想法,于是就越写越长,的文章能写到如今这种地步我自己也有些吃惊的。虽然与实际生活关系不大,但有人喜欢支持自己写的东西,还是令我觉得生活变得充实不少,下决心写卫凌风是我最正确的决定,这都是因为大家的缘故。 c余光未凉 “你用这种激将法,当真以为管用。”我冷笑,“好,我会回去,横竖我是个没有心肝的人,去看看又何妨呢。” 说完就亲去禀明了魏光澈,直言要回京城。 “回去你回去又能做些什么。”魏光澈面露不虞。 “顾氏能瞒这么久,不是个柔顺的,有些事还是臣亲去看着才放心,更何况岳丈那里总不能留下嫌隙。” “顾允先不会对此事说什么,他又不是全然不知朕的心思。”魏光澈不甚在意道。 “为人父母,如何当真不在意,不敢怨陛下,恨的自然就是臣了。即使臣不在乎,也怕令陛下朝堂上为难。” “天下的事千头万绪,多你这一件也不算什么。”魏光澈放下手中的折子,“总之你给朕老实待在燮城。” “陛下眼前毋须担心再生变,留下不过为了这里比京城消息更快些,用不了多久也是要回去的。这些政务臣帮不上,不若先回去了也好” “也好什么。” 我停了停,心里叹了口气。 “没什么,是臣莽撞了,若陛不愿意,臣就不回去了,臣告退。” “站住。” 我依言停下脚步。 “家书写好了吗” “还未。” “有这么难以下笔么,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写。” “那毕竟是臣的孩子,臣总要斟酌着才能写成。”我忍着气道。 “是么,几句话而已,又有什么好斟酌的。” 我默然看着魏光澈。 “你就这么想当父亲吗,有了朕的宠爱,你还觉得不满足,还想要其它的,卫凌风,你不觉得自己太贪婪了些。” 我本不愿那孩子出生,可魏光澈却一二再,再而三的用同样的话中伤我。 “臣这样的人,难道就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血脉吗” 魏光澈呼吸微微一窒,嘴唇紧抿,勉强似的吐出了几个字: “你没有。” 我只觉得四肢蓦的发冷,脸色想必也变了。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悔,我不得而知,只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口如被大石击中,压抑得过分,痛的抽搐,我这样人,哼,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王公公走了进来。 “陛下。” “有话就说。”魏光澈声音不大,却难掩其怒。 “是,陛下一直命人找的那个侍卫已经找到了,跟来的护庭军已经将那人斩立决。” “知道了,下去吧。” “王公公,那个侍卫,是哪个侍卫” 王公公正准备倒退着走出,听我这话一愣,询问着看向魏光澈。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魏光澈似乎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重新拿起折子细读。 “那个侍卫,是不是徐山。”我冷冷道,“陛下果然还是没有放过他。” 王公公正待开口,却被魏光澈制止了,只能静默着退了出去。 “朕杀了他,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话让我捏紧的手慢慢松了下来,是啊,就算他真的杀了徐山,我又能怎样呢更何况,徐山难道不是等于我杀的吗。 “徐山所为,都是臣的授意,皇上要怪,也应该怪臣,责于他人也是于事无补。”我自语般轻声说。 “你又怎知,朕并不怪你呢。” 我茫然,仿佛身在黄海之崖,耳边是那遥远又清晰的海涛声,一拍又一拍,直能把人定住似的。 “你私自教他破军十八式,就已经够他折寿了。”魏光澈毫不在意,“既然不愿他死,又何必跟他走的那么近。” “何为走的近,臣不过是想有个帮手而已,难不成就在这种情况下臣也只能孤身一人吗” “什么孤身一人,有朕在这里。” “可是,陛下却并非臣一人的。” “卫凌风”魏光澈一声怒喝,“你到底希望朕怎么样拿一个侍从做引子借机跟朕胡搅蛮缠,朕给了你荣华富贵,甚至允许你娶妻,为了你朕放过周世林,甚至容忍了楚仁渊,可你永不知足。朕是天子,你知道什么是天子之怒吗” “天子一怒,遍地焦骸。臣当然知道,所以陛下要做什么,臣也只能看着罢了,正如陛下容不得臣的孩子,臣再舍不得,不也只能舍得么。” 叛逆心一起,我也不管不顾的说了。 魏光澈怒极反笑,“好啊,原来是朕阻碍了你当这个父亲。” 我是在故意逆着他话说,他不是不明白,却仍旧道: “自己一时兴起也就罢了,还想着孩子,若有儿子,你这种连自己命都毫不在意的人会在意他吗更何况你的儿子姓什么,总不能再跟你一样厚着脸去姓卫。” 我如同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难以置信的疼,连唇都是麻的,怔怔看着他,他也愣住了,半响伸过手来。 “别生气了,朕一时着恼。” 啪的一声我将他的手狠狠打开。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离京前的记忆忽然无比鲜明,那日他也是如此,拿这种冰棱一样的话狠狠捅在我身上,一刀又一刀,直到我再也站不住跪在地上才罢。我好不容易逼自己不再恨他,可他却仅仅因为我做的事不那么合他意,就能狠狠的鞭挞于我,再若无其事的在血淋淋的伤口上随意的撒盐。 性命攸关之时,我以为曾经的争执是不重要的,若能在一起,我可以为他牺牲所有,可那不过是人临死之前的自欺欺人,我可以接受不真实的记忆,可我忍受不了这种无从选择的羞辱,我并不是真的能放弃一切。 绕了一圈,结果还不是回到原处,他也好我也好,一切未变。 他原本沉稳肃然的气息,眼下像是乱了的涟漪,终是道: “罢了,你身子还没大好,回去歇着吧,顾玉晴的事我自会着人处理,你只作什么都不知道,至于那个徐山,他” “还请陛下恩准臣回京。”我打断他的话。 “什么”他似有不信。 “臣的妻子有孕在身,臣恳请陛下恩准臣回去照顾,若陛下执意不准,臣只能抗旨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4节 “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抗旨,朕看你是活腻了”魏光澈勃然大怒,眼中似燃起了大火,“她不过是个虚挂着名头的傀儡,朕若真的有心,一早就可以令整个顾府死无葬身之地。” “臣如何敢质疑陛下威仪。”心下越是恨,我的口气却越是冷。“只是顾氏乃臣明媒正娶之妻,比不得那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眼的,别的不说,按照羌无习俗,日后与臣地下相伴的只有臣的结发之妻。” 话音刚落,魏光澈手上的折子已经砸了过来,头皮一紧,有温热的血腥气从鬓边流下。我被他逼急了,一把扯下颈上的龙泉玉,直径掷向一旁。 哐当一声,龙泉玉大力之下砸到桌角,裂成了两半掉落于地。随着它碎裂的声音,我和魏光澈同时一震,那一声显得如此巨大,我被震得几乎站立不稳,茫茫然看去,魏光澈的脸已然苍白如纸。 “陛下”从一时冲动中回过神来,我看着地上那破裂的龙泉玉,千言万语全哽咽于喉。 魏光澈只看着我,那眼神,如同素不相识一般,似乎在日头下囫囵睡了不踏实的一觉,醒来全身冷汗,神志却是逐步清明了。 半响,他重又坐下来看起面前的奏折。 “朕不日就会返京,你先回去也好,至于顾氏的身孕,由你自行决定即可。” 我的身体并未大好,但经过这一遭,燮城是留不得了。这十几日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言良每日都小心翼翼的帮我额头换药。 “侯爷何必这般着急。”言良看着我头上的伤口,面上不由戚然,“小的,小的是个不明事理的下人,侯爷何必赌气与皇上闹到这般地步。” “既然总归如此,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异。”脖子上空荡荡,似有几分压不住的阴冷直往身体里钻。 顾玉晴是留不得了,我冷酷的想,本来,她和那个孩子都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只能说是命该如此。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如何能真的与魏光澈翻脸,又如何能抽身而出。他心里或许鄙夷我的身份,可若没有他,会鄙夷我的人何止千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就算再愚钝百倍,也该看清这一点。至于我的心,我的心又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临走之日,众人忙乱收拾之际我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形状细长包裹严实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夕狼,旁边附了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个“赫”字。 我微一沉吟,将字条扔进火塘中,命人立刻去将通往泷水的密道用火药炸塌。 “那密道一早已被霍大人命人堵住了。” 听人这么说我方放了心。现在坐在马车上,无处消遣,我不知多少次摩挲手上的夕狼,半透明茜红色的剑身,边泽有着森森的煞气,此刻我又将它拔出剑鞘细细端详,上面刻得那个字“风”笔锋中透着傲,云风眠是如何将字刻在坚固之至的夕狼上的呢,难道说,他还有另外一把至少和夕狼一样锋利的兵刃 “侯爷,就快到临近的客栈了,您要不要闭目养养神” 我正待说什么,马车忽然被什么大力撞击,咚的一声差点翻斜,言良大惊失色忙扶住我,半响惊魂稍定后一把掀开帘子跳下车就对马车夫大骂: “你作死惊着了侯爷我看你全家老小有几个脑袋可以赔” 马车夫忙下车跪在尘土地上。 “侯爷恕罪,侯爷恕罪。” “怎么回事”我皱眉问。 “禀侯爷,有一伙破皮在楼上打架,扔了个什么下来砸到了马车。”言良审视了周围一圈后靠近马车对我轻声说。 “扶我下来。”我想想也掀开了垂帘,“左右找个能坐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赶路,横竖这马车也得给他们时间修检。” “是。” 言良刚扶我下了马车,就听见旁边有人道: “喝,好俊俏的兔儿爷。” 一路而来的随从听了这话都变了脸色。我斜眼看去,原来是个长得像四喜团子似的乡绅,装模作样拿着把扇子当众对我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喜欢惊喜吗我是个很少会感到惊喜的人,看电影一定会先看详细的影评有个心理准备,看书看到一半也会先翻到结局再慢慢回过头研究过程如何发展,别人送礼物之前基本上把可能的礼物都想一遍与其说我不喜欢惊喜,不如说我好奇心比较重,在别人给我惊喜之前自己先努力察觉真相 ~~不过~~~情人节我都在说些什么呢~原谅我实在挤不出什么吉利话啊~大家节日快乐~~ c迢迢年华 这乡绅三十余岁模样,穿着宝蓝色的绸褂,衣料被他身上的肉撑的圆滚滚的,脸上有一层泛着白光的油。 “看什么,走啊。”我对脸都气红了的言良说,那种蠢人,还是少费唇舌为好。 “别急着走啊,”那乡绅摇摇摆摆的过了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说,我平常还真不那么稀罕男的,只是你这孩子看着着实水灵,不怕告诉你,我是可这儿县太爷的小舅子,别看你排场不小,我也养得起。” 周围的人似乎都不敢招惹他,低下头给他让开路。我也停下步子,一个眼神制止了周遭变装的几个侍卫,由他嬉皮笑脸的把话说完。待这人走的近了,我飞起一脚将地上一枚稍大的石头直踢向他的门面。他发出一声惨叫,捂住左眼跪在了地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这死胖子叫得跟杀猪一样,捂住左眼的手掌里不断汩汩流出血液,半边脸全染红了。见他疼得想冲将上来,我给言良使了个眼神,他心领神会,马上和几个人一起上前按住了他。 正巧旁边有人卖炊饼,我用铁钳夹出灶中的一块红碳。 “你再叫,我就将这碳塞进你嗓子里。” 他立刻不敢叫了,却疼得半边脸都在抽搐。 “我问你,是谁让你来找我茬的” “侯爷”言良吃了一惊。 “这废物就算是个地头蛇,也不至于那么没脑子,我们一行好几个人,服饰马车也不太寻常,他怎可能一见就认为我是个好欺负的。” “这,这说的倒是。”言良表示同意,随即一脚将那乡绅踏翻在地。 “快说,谁让你来的,要不说把你另一只招子也废了” “我说,我说,是一个”他话未说完,忽然就断了,一把利刃从他胸口穿过,他呆呆低头看着,忽然咕咚一声翻到在地,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等俗物竟敢扰了嘉远侯的清静,实令人看不下去。”一个穿着牙色绣绯线海棠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嗓音轻迷,平常人穿着显得女气的衣服,倒更好的衬托出他容貌的秀丽。 “赵大人,”我既没行礼也没客套的意思,“这一招飞刀用的好,只是好歹他也是羌无子民,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随便处置了未免扰乱民心。” “侯爷真爱说笑,我不过是不忍心看他被侯爷零碎折磨着,帮着给了个痛快罢了,说到扰乱民心,那也是侯爷您啊。” “也是,那就算我的,”我也不反驳,“赵大人想必繁忙,无需那些个客套,这就各走各道吧。” “侯爷真是面冷心冷,”赵玉熏若无其事道,“好歹这也是县令孟通的小舅子,是不是多少该知会一声。” “赵大人真爱说笑话,一个狐假虎威的庶民罢了,也值得特特去说。”我咳嗽两声,“虽然县令是个芝麻官,我倒也听闻过这个孟通,据说是畏妻如虎,我这也算是帮他出口恶气。” “侯爷看着身体不大好,这么急急赶回京城难免易动肝火,只是这话可千万别让陛下听到,免得更生龃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几个衙门的小厮已经手脚麻利的扛着一顶软轿过了来,一个身穿着掐金边丝裙的中年女子下了轿子就直扑到那个胖乡绅身边,抱着他的尸体大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孟通也赶到了。见状他对我一声怒喝: “光天化日之下,贼子安敢行凶”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言良拿出了我的鱼符,“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主子可是皇上亲封的嘉远侯,还不跪下” 孟通一怔,回头看了看赵玉熏。 “周大人,这” “鱼符不似作假,那自然就是真的了。”赵玉熏似笑非笑的答他。 一听这话,孟通立刻跪在了地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侯爷海涵,宽恕则个。” 周围围观的人见县太爷跪下了,忙着呼啦啦跪了一地,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大街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那个抱着胖乡绅尸首的女人旁若无人的大哭着,用恨毒了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孟通回头看了她,欲言又止,对我道: “侯爷,拙荆她 “不妨事,是我突然来到贵地,来不及知会你一声,”我让他起来,“更何况,赵大人刚才眼明手快的帮我解了围,这事也不用再提了。” “侯爷别这么说,赵可不是侯爷这样的习武之人,只不过是这草民得罪了侯爷顾然该死,您也不该在在这市井处当众对他动私刑啊,我见侯爷横竖不打算放过他了,这才来个干净的。” 我冷笑,赵玉熏真是个难缠,就不知道他待在这里教唆这种白痴拖住我是做什么打算。 “侯爷受惊了,下官”孟通看出了不妥,正打算说两句话转圜气氛,却被孟夫人一巴掌打的住了口。 饶是我有心理准备,此刻也有些出乎意料,都说孟通家有悍妇,可能凶悍到当众给自己丈夫嘴巴的也并不易见。 “什么侯爷,我家小弟不过是上前说两句话,他至于就弄瞎他的眼睛害得他没命吗你这窝囊废,居然不能为自家小舅子做主,我却是不服什么狗屁侯爷,我要上京告御状” 他的招子是我废的,可伤他性命的却是赵玉熏,这疯癫妇人都在乱嚼些什么。我看了赵玉熏一眼,他那一脸同情演的还真像,不愧戏子出生。 “孟夫人请便。”我平淡的回应道,“孟大人若对我有怨也可以找言官参我,眼下却是不奉陪几位了。” “且慢”赵玉熏上前一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侯爷身为陛下的肱骨之臣,想必明白。不论真相如何,眼下孟夫人的亲弟却是死了,侯爷怎么得也的留下说个清楚啊。” “我留下,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一起留下的。”赵玉熏眼中恶意一闪,“周某不在也就罢了,眼下却是亲见了一切,若侯爷就这么走了,我出于人臣之道只能将这一切一五一十的上报皇上。侯爷从燮城来,自然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如何操劳,最好还是别再给皇上添忧了。” “你这么想我留在这里,用心真是值得琢磨啊。”我直接道,“若是想在此处乘机报了私仇,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侯爷这么说就太生疏了,何来的私仇,不过秉公办事罢了。” “秉公办事这真像赵大人说的话,我在京城待的久了,可一次也没秉公办事过,这怎么是好。” 这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的心忽然就漏跳一拍,只不敢回头看,怕是自己听错了。 一个男人越过我挡在了前面,他走过来的时候身上茶白色的衣衫擦过我的手背,柔然的质感令我有恍如隔世之感。 “仁渊,你”我吐出几个字。 他对我笑笑,那笑容亲切一如往昔,我一直以为记忆就算不全然骗人,至少也会美化,可他笑起来的模样,却与印象中分毫不差,露出的尖尖的小虎牙,还有那种少年般狡黠可爱的表情。 就是因为与记忆里几乎分毫不差,我越发觉得眼前这人是我的幻觉,伸出手去,又触碰到了那柔软的衣料,我的心这才慢慢悠悠的一点点落回实处。真的是仁渊,他回来了,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魏光澈知道吗 仁渊显然比我更快的适应了眼下状况,看着孟通嗤笑一声。 “孟大人,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你自然知道嘉远侯是羌无重臣,难不成想为了你这不成器的小舅子闹得全家老小丢了性命。” “你,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家大人”孟夫人叉腰指着仁渊大吼。 听了这话我叹了口气,果然眼前一晃,仁渊将腰间的剑轻巧的插回剑鞘,孟夫人指着他的那根手指却掉在了地上。 “我最讨厌对女人动手了,但你这种也不算女人了吧。”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嘉远侯有耐心听你啰嗦,我却是没那个好心。” “算了,”孟夫人惨叫声简直能把人震成聋子,我啧了一声对仁渊说,“赵玉熏还在这里,反正孟通那小舅子也已经死了。” “那又怎么样,”仁渊的脸忽然就冷下来,“一个献媚戏子还敢拿出什么秉公办事这一套,我眼下就杀了他谅皇上也不至于计较。” 赵玉熏听了这话脸色忽然就阴沉了下来,仁渊却一眼都没望过去,反而加了一句: “戏子么,猫狗一样的东西,还真拿自己当个人。” 这话有些过头,我忙拉住他。 “楚公子这话可有些不妥了,”赵玉熏很快调整过来,“在下可是皇上亲封的常骑散人,楚公子就算仗着自己是敏文郡主所出也不能如此信口开河啊。” “赵大人的官职谁人敢质疑呢,”我不想让仁渊再牵扯进去,“只不过我不想再陪你玩打太极这一套了,说到底,我也是奉了圣旨回京的,孟大人若有不满只管禀告皇上吧。” 孟通见我们剑拔弩张的架势,一时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双股兢兢。 “孟大人为人父母官,能见陛下几次,嘉远侯非要以权压人,那也是无法了。” “我有以权压人的必要吗,就凭你”我嗤之以鼻,“跟你说话都嫌累。” “嘉远侯或许是会以权压人,可本公子倒从来不做这种事,”仁渊表情忽然温和了很多,说出的下一句却是令人胆寒。 “本来么,本公子遇到让人不痛快的东西,总是喜欢一刀了断了干净。” 赵玉熏根本不惧。 “怎么,楚公子眼下成了东袁王的快婿,就可以任意杀害羌无的朝廷命官了” “说的好像你没这打算似的。”楚仁渊一派气定神闲,“你总不会是孤身一人前来挑衅的吧,那些个打手呢,横竖大家是谈不拢了,不如叫他们出来。” “楚公子说的,我半点不懂,不过是带了几个随从罢了,也不算什么。” “那倒是,人数上毫无问题,就是身手未免太好了,赵大人想必随身带了不少值钱的物件,否则何必找那么多高手同行呢。” “哦,楚公子倒好像真的很了解一样。” “是啊,我带的人刚才在楼上和他们不小心交了手,结果一个收不住就让他们缺胳膊少腿了。”仁渊笑的无辜,“那帮人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我一时竟然想不到是周大人的人,只当他们是混进来的细作了,也怪最近边境之乱刚平息了些,难免会有惊弓之鸟的感觉,我这也是为国考虑,想必周大人不会怪我。” “自然不会。”赵玉熏几乎没有吃惊的表情,但细细留意还是可以看出一抹惊怒的痕迹,“楚大人带来的人身手也不差。” “陛下急召我去燮城,一路上怕耽误时辰自然要万般小心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我不由想笑,往常不论是谁占了上风,赵玉熏永远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像冬伏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窜上来咬你一口,虽然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但粘粘黏黏令人厌烦之际也有些发毛。可仁渊却字字带刀,几句话就能挑拨得他动了真怒。 “赵大人手下的人已经没了,孟夫人又被我误伤成这样,如何,孟大人要不要先回去照顾夫人再命人将这死猪入殓呢,这么扔在大街上暴晒,怕没半个时辰就要臭了。” 误伤,能这么好整以暇的说瞎话也就只有仁渊了,他还是一点没改变的样子,那份骨子的骄傲跋扈到底没失去,我不知道该庆新还是遗憾。 “大家都是忙人,不必再站在这相看了吧。”说着仁渊转身对我做了个手势,“嘉远侯,这边请吧。” 孟通嘴唇哆嗦,只看着赵玉熏,赵玉熏却哼了一声丢下他掉头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走了。倒是孟夫人,一把推开帮她包扎手指的小丫鬟,拔出一旁站着的捕头身上的剑,披头散发的朝我冲过来。 噹的一声,仁渊的剑停在那妇人喉前,我的剑压住了他的剑,不令他发力。 “到底是朝廷命官的妻子,你刚回来,还是不要徒惹陛下疑心了。” “也好,”他也不反驳,“到底是是些个不入流的东西。” 孟夫人纵然凶悍,也被这一下吓得愣了片刻,倒不敢再上前了,只是仍旧大声叫骂道: “你们还敢待在这,老娘迟早收拾了你们” “你看看,你这好人做给谁看呢。”仁渊叹口气说,“比起晚上派人去挖出她的眼睛挑断她的四肢经脉,还不如现在就给她戳几个透明窟窿。” 仁渊话音刚落,那边也一下也禁声了。 “俗物而已,何必理会他们。”我低声对他笑道。 “她被人教唆着有胆量对你说那些话,我离开之前定要再给她留个纪念。”转过脸后仁渊脸上的笑就消失了,“我要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一直在想,嗯,不能让小渊太出风头 c弱水江流 几个捕头找来架子将尸体抬走,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仁渊带着我上了一旁酒肆的二楼,只见那儿一片狼藉,几乎被砸的没个完整样子。他丢了整块银锭子给旁边哭丧着脸的掌柜。 “这算赔你的,再给爷开一桌像样点的下酒菜,回头还有打赏。” 掌柜的不由转悲为喜,喏喏的下去准备了,我们在唯一一处没被波及到的窗口位置上坐下来,脚边还横躺着几把断腿椅子。 我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沾上茶水在桌面胡乱画些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打定了主意绝不先开口,结果仁渊竟然也不说话,只看着窗外唇边带笑。待桌上各色菜品一丝热气也没了,我猛然想到他若真去燮城,眼下的相处也不过一时半刻,终于将筷子一丢,叹口气道: “罢了,那时候在牢里死活不肯相见,眼下倒好端端出现了。” “怎么,才这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仁渊笑嘻嘻的,“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再生个三刻钟的气才开口呢。” “你怎么把这儿砸成这样”我左顾而言他。 “可不是我,”他耸耸肩,“是从中原跟着我来的人做的,我只不过没阻止他们罢了。” “那些人呢” “在外面候着呢,放心,要是这里闹出点不好的动静他们立刻就会出现。” “你一来就发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5节 赵玉熏了” “不,我接到消息知你忽然返京,想着多半能碰上,这才处处留意,未曾想却发现了他。” “当初你可是劝我多忍着点的。” “此一时彼一时,他带了那么些人自然不是善与的,知道与你有关后我也就无需客气了,总不能被那死娘娘腔真骑到头上吧。” “不愧是楚大公子。”我只是笑。 “倒是奇怪,这家伙弄了如此大的动静,也不怕皇上发现。” “皇上么”我不好多说,“总有缘故的,你就别深究了。” 他听我这么说,表情却柔和了。 “怎么,如今我们俩的角色倒像换过来,只听你劝我。” 我想想,确实是这样。 “想必你去燮城之后发生了不少事。” 我拣要紧的说了,过于危险的细节没再交代。 仁渊听完,不露声色,只是垂下眼眸似在仔细思索。 “看这样子,就算我不说你也已经打听到了不少。” “一半一半吧,”他左手撑在颚下,右手指甲在桌上轻轻敲着。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楼下是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刚才那一幕似乎并未在这里留下多少痕迹,也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一天赚了多少个铜板才真正关乎家里生计,至于达官贵族们的纠纷,那只能作为闲下来的谈资,消缓一下日日奔波的疲劳。 “你身上的虫子,去除了没有” 我一时无言。 “皇上知道吗” “知道。” “知道了居然还容你维持眼下这般” “开始他是不想逼我,后来后来大概是被我寒了心吧。” “混帐东西” “你嚷嚷什么”我被仁渊骂出的这惊世骇俗的一句气白了脸,“还要脑袋不要,这里可是羌无” “哼,我现在还有利用的价值,魏光澈才不会像你这样沉不住气,怎么。难道你不知道皇上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隐忍吗,想当年他是三个皇子中势力最弱小,最不受先帝待见的,竟然能在最后关头一鸣惊人的逆转了整个情况,那时候他才多大。你啊,永远不要妄想自己能真正看透他。” “我知道。” “知道什么。”仁渊气仍没消,“我原以为,你这情况肯定是瞒不住的,皇上再怎么说至少也会帮着解决了这个隐患,谁料到罢了,等我从燮城回京了再想办法。” “回京如此东袁王那儿可怎么交代,你可是娶了人家女儿的。” “这婚事完全是我自己做的主,结婚的时候连我楚家的高堂都没拜,现下回去禀明父母,谁能说我做的过份。” “东袁王的女儿,据说甚是娇生惯养,你好歹别太出格。” 我说着这些味如嚼蜡的话,心下一阵阵愧疚。 “但也别委屈了自己,纵然不行还是要回来,也好一起想些推诿的法子。” “我何时委屈过自己了。”仁渊容色稍霁,“袁氏不是那样的人,走之前她就说了,万事随我心意。” “那就好。”纵然心下不太信,我口中却不欲令他尴尬,“她对你一片痴心就好。” 仁渊瞥了我一眼。 “行了,在我面前你又何须惺惺作态,你觉得我很可怜,觉得以我的身份不应该这般去了中原,觉得自己害了我是不是” 他狭促的挤了一下眼睛。 “好吧,虽然这门亲事不那么妥当,可却比你们想的好多了,固然袁氏对我根本没有什么痴心,但至少她是个诚心人,什么都能有商有量,我这边也乐得轻松。”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顿觉不安。 仁渊似乎在苦恼如何解释,他用一根手指抹住酒杯边缘,顺势将那酒杯在桌上提溜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就是说,我此番虽然利用袁氏从魏光澈这里脱身,她却也是利用了我的。” 啪的一声,酒杯被按着稳稳停住了。 “你当袁氏为什么会在这个紧急关头越界了,并非东袁王利用她使诈,而是她为了抗婚自己装作无意过了来。若她那天没这么做,三日后就要出嫁了。” “这真不是东袁王的计划” “不是,东袁王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女儿的,给她找的婆家也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大族,只是,有时候为人父母往往不明白自家儿女的心思罢了。”仁渊嘲弄似的说,“我一开始见那丫头,不瞒你说,当时是想使些手段的,没想到她知道我情况后,私底下主动提了婚事。你知道吗,她本是想出家的,只因可能性实在不大才不得以找了我。” “东袁王给她挑的夫婿有这么可怕么,能将她逼到如此境地。”我越听越不解。 “当然不是,对方无论家世还是自身人品都是上上之选,只不过袁氏心里先有了别人,自然再看不到其它。” “这事东袁王不知道” “不知道,据她说对方身份低微,万一事发定会被处以极刑的。” “可她她这么贸然嫁与你,岂不是与那人更无缘了” “那人一年前失踪,说是失踪,多半是死了,只不过是找不到尸体。袁氏会找上我,也是看出我当时情况危险,算是顺手帮我个忙,为人为己。缔结婚约之前她就与我说好了,婚后彼此只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若有一日那人回来,我就要假报她突发疾病而亡,由她和那人远走高飞。” “这袁小姐胆子也太大了,一介闺阁,竟然与你做出这等约定,东袁王若知道岂不是气死。” “情字上头,多少人是堪不破的。”仁渊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倒并不觉得她有错。” “若你婚后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袁氏就那么相信你” “她是没办法了,若顺应东袁王的安排,换来换去也是名门子弟,哪怕是一般人家吧,这些话你让她如何去说,更遑论身为正室最大的义务就是延续子嗣,闹到最后怕是会徒然令夫家与东袁王反目的。而我,虽然算被羌无放逐了,好歹也属宗室血脉,东袁王纵然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仁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给我斟了满满一杯。 “最要命的是,她已非完璧,你说,除了我她在短时间内还有什么好的选择吗” 我一口将酒喝下,心中酸楚难言。仁渊虽惯常轻浮,却是一等一的人才,早先于婚事拖了那么久,就是因为不愿草率了结,可眼下哪怕是权宜之计,终究是在他身上套了绳索。日后若袁氏心仪之人出现,又哪里是暴病而亡可以轻易了解的,只怕后患无穷。 “你去燮城是为了什么” “皇上召我,哪敢不去。”他懒懒的说,“是为了与西凉和谈一事,我眼下身份特殊,他自然要好好利用了。” “原来如此。” “你呢我还是没弄明白,皇上为什么让你自己先回京了。” 我眉头紧簇,再三犹豫后还是把心一横直接道: “顾玉晴怀了我的孩子,算算日子也不远了。” 原以为仁渊听了这话,定会诧异问我明明不爱顾氏,怎么还会令事情变成这般。可出乎意料,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怔怔的看着我,喝下去的酒水仿若浮光一般令他眸子亮得吓人,其中惯常有的谐谑不羁忽然就消失了,眼神复杂难明,吃惊c难过c惆怅c欣喜这些情绪似乎都有,可又都像是他勉强自己做出来的假象。半响后,他忽然释然微笑。 “恭喜你。” 我倒不会接这话了。 “这下子,你想要的就已经不是那镜花水月了。” “我想要的” 仁渊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乍然知道这消息,你心中还是有一丝高兴的吧。” “我” “就算不愿对别人承认也罢,你没有必要害怕,这是件好事。”仁渊伸出手握住我放在桌面的手腕,手心温度熙和。 “一开始你接近皇上,不就是想利用他得到你一直得不到的么,可你大概连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都没弄清楚吧,”他叹息,“我却知道,你想要的,不是我也不是魏光澈能给的。” 他握住我的掌心陡然变烫,我想收回手去,他却死死抓着不放。 “凌风,不要害怕,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面前,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纵然你无法面对得到后再失去的恐惧,可一直这么擦肩而过你最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你多虑了,我这样的身份,实不配为人父。”我冷然了声音回答他。 “为何不配,是你不配还是魏光澈令你觉得自己不配,”仁渊一字一句说的异常清楚,“我知道他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没有让你离开他,只是希望你不要为了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毁了。” “这与皇上无关。” “是么,难道你现在不是逼着自己打破一切退路,然后带着那份毁灭般的灼热去面对他么,再是心爱之人,如此做法也只能令爱变为恨,如此,真的是你想要的” “你又怎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呢”我苦笑,“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都已经糊涂了。” 仁渊收回手。 “那就问你自己,回去后先不要忙着想魏光澈说的那些话,自己去面对妻儿,他们是你真正的亲人,是你的结发妻子和孩子,你难道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吗“ 我哑然。 “你自己不敢去保护他们,羞于面对,可也不能因此就憎恨他们的存在,不要推开那些真心待你的,不要让自己心里真的只剩一人。” 仁渊语气急促起来。 “因为那个人是羌无的君王,他注定不可能属于你。” “够了”我一怒而起,与他四目相视,终于还是我率先移开视线坐了回去。 “别说了,此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的事,我参与的也不少了,”他自嘲的笑笑,“魏光澈尽可以逼你,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一点点毁了,你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憔悴吗你刚在这下马车的时候,我在就已经坐在这里看了,只是再想不到,大半年而已,你居然能把自己糟蹋成这幅样子你眼下这样,又能活多久。” 他别过头去。 “我是自私,我不愿看你再留在魏光澈身边,两者选其一的话,我宁愿你选顾玉晴,可这到底由不得我。若那孩子真能平安出生,你总还会有三分牵挂真那么顾忌魏光澈,就把孩子给我带走吧,他能狠下心逼着你,我却是做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永远是赢家的感觉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他钱够多吧对不起我又渣了 再次感谢一下一直支持我的阿飞,为了你我会尽快写肉章的~~请看我诚恳的表情 还有小鸟小妃,虽然我一点没剧透你还是这么捧场真是心地善良的妹纸用这名字还是汉纸的话下章我就让魏光澈退休山里养猪去~ 一口气看完什么的,苏恩媛同学你眼睛还一k吗心情上我是很想买眼药水送你啦~~ c荼蘼聆音 这拗执的口吻,忽然就在我脑海中生动起来,从见仁渊到现在,我其实一直都有种无措感,甚至还带了几丝语凝。可听了这话,如水般的往事忽的就涌上了心头,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又对我说过多少类似语气的话呢。不论他说过些什么,都是真心期望我过得顺遂的,我又为何硬是要用自己的痛处令他也不好过。 想好了的说词忽然就用不上了,我也低下头去,心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终还是慢慢道: “这事要真闹得不可开交,是要麻烦你。” 他浅浅一笑,笑容如霞光一般。 若彼此是不相识的,他也不会走上这条险径,大抵还在京城做他的风流公子。明知我害他不浅,可见他能这般笑着,心中还是有了暖意。 “皇上那边,你要多加小心。” “自然的,放心好了。” 我不由又要叹气。 “这还真不知要如何才能放心。” “有什么好琢磨的。”仁渊很冷静,“我有用,只要行事不逾越他怎么都能容下我,我无用,随便一个什么名头也可以要了我的命,其它的想再多都是枉然。” 我以手扶额,因他这话更觉压抑。 “还有件事要问你,你舅舅周世林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心里一突,“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是我自己想不通罢了,皇上当时任命周大人这种史官当节度使还能说是一时兴起,西凉那边接着的举动就越想越透着奇怪,原只当他们是为着你和皇上走的近,这时间一长感觉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周大人竟然跟个香馍馍一样,连东袁王都不露声色的打听过一次。” “东袁王问起小舅舅了” “嗯,大概是因为我跟你的交情,以为我会知道些个吧,他问了时候装作无意,反而令我起疑。” “能有什么事,你也知道我舅舅不过是个纯儒罢了,说不定两边都只是感佩他的才学,毕竟舅舅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御前被夸奖过学问的。” “这算个什么,不说西凉,中原本就人才济济,今年还出了个十四岁的进士。你舅舅少年成名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东袁王有多大闲心会考虑这个。” “也许真的就是随口一问,你也太多疑了些。”我呷了口茶,想掩饰过去。 他蹙眉,根本不相信。我想了想,只能婉转道: “眼下知道这些与你无益。” “好吧,你回京自已多留意便是。” “这个自然。” 他又道: “没事别去麝云坊了,多在家陪陪夫人。” “这个节骨眼哪还会去那里,你也太小看人了,”我笑道,“除开跟莲珊招呼一声,对那里我早就了无留恋。“ “有什么好招呼的,就算对方是京中名妓你也没这般亲近的道理。省得那帮没眼力见的在皇上面前嚼舌根。” 我顿觉不对。 “怎么,有什么不对头的吗” “何至于,白叮嘱一句罢了,毕竟你眼下身份敏感。”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话微妙,难道他察觉我和忽兰的关系了毕竟有个赵玉熏在那搅事,只恨不能将我的身世叫嚷得人尽皆知,那一日他忽然发难,事后想想那些个高手多半是从忽兰的路子上找来的。仁渊刚跟他们交手,保不定就知道了些什么。 如此想来我确实是对仁渊隐瞒良多,可有些事实是自己都不愿相信 “你在发什么呆”他用手在我面前晃晃。 “什么发呆,不过觉得你这话好生古怪。” “让你别去麝云坊,也是为了你好。” “第一次带我去的人可是你。” “这种陈年旧事”他眼神一闪,“此一时彼一时。” “如何个不同” “你怎么就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呢”仁渊竟有些佯怒,“既是为了你好,老实答应便是。”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妥,忙又软了口气: “皇上要认真计较起来,莲珊又能得什么好,白白拖累了她。” 我睨了他一眼,只是不做声。 “罢了罢了,”仁渊无奈道,“真是难缠。” 他揉了揉太阳穴。 “麝云坊里面,有中原的探子。” “什么”我一愣,“是谁” “不知道”仁渊烦躁道,“总之是骆柏年安排的人,被东袁王黄雀在后盯上了。”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是青楼里的探子,越是长袖善舞嫌疑越大,毕竟有了名气才能接触到更多京城里有身份名望的人。如此说来,莲珊确实脱不了嫌疑,仁渊的顾虑很有道理。 可我却不信那人会是莲珊。 “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样相信此事与莲珊无关。”仁渊看出了我的想法,“可是凌风,由死到生走了一遭,我不愿再给任何事情轻易下结论,就算不是莲珊,她肯定也接触过那人,什么时候走露了消息恐怕都是不自知的。” 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种时候离她远点,对她也是好事。” “说不定我不就该回京,这样于顾玉晴也是好事一桩。”我苦笑。 “你若真这么想,当初就该顶住压力无论如何也不娶她,如今她已是你的妻,自然是休戚相关的,你不好,她也不会好过。” “何曾有压力,一时赌气罢了。”我直白道。 “一个样,我倒觉得你这也算是误打误撞,叛离经道固然能活出新路子,可未免太疯狂了,有顾玉晴在后面扯着你,也免得” 他忽然住了口,半响才说: “总觉得你如今就像山林里的晨曦一样,待太阳高升也就散于无形了。” “你那些鬼魅趣志气看得太多了些。”我刚驳他一句,忽然就控制不住猛然咳嗽起来,半响才生生压了下去,喉咙里有淡淡的腥甜。抬头一看,仁渊定定的看着我,面色苍白如纸。 我不忍见他这样,只得寻些宽慰话来。 “回京后我自会好好调养你放心,皇上既然知道我给自己下了盅,就不会再如此放任下去。” “当初就不该帮你瞒下这事。”他似入了魔障一般,“是不是我以为的好,到头来还是误了你。” 我从未见过仁渊如此模样,忙推他道: “与你何干,我自己种下的因如今也是食其果罢了。” 他却只是看着我,目光沉沉,半响一推碗碟站了起来。 “如今既然见到了,彼此也好放心些,我们就此别过吧。” 我一愣,想想他也是急着赶往燮城的,若不是为我大概片刻也不会在此耽搁,随即颔首。 “也好,战乱刚平,你一路小心些。” 转脸仁渊已又是谈笑晏晏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事已半点不留心上。 “这个固然,等事情稍定我自会返京寻你,只是怕赶不上你儿子的满月酒了。” 我不欲再聊起这个话题。 “平安无事就好,那个赫连肆星不是好对付的,我几次差点载在他手上,对他你留多少个后招都不为过。与这种奇人交锋,无论文斗武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怎么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他笑笑,“在中原的时候东袁王与我聊过他,说他煌煌如炬,冉冉若曦,你不说我也会对他用一百二十个心的。” “如此最好。”我点点头。 仁渊从窗口往下一看。 “你的马车已经修缮好了,这就启程吧,赵玉熏恐怕还盯着你,你不说原因自有你的道理,只是别着了他的道。好在他已被我伤了元气,再要养精蓄锐怕也拖得到你回京了,快些走吧。” 我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再说些什么,聊了这半天感觉还是漏了不少没交代,可仁渊一脸自有主意的表情,反倒令我觉得自己过于矫情了,于是只扯开嘴对他一派轻松的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6节 ,起身下了楼。 待坐上了马车,车轮一动的时候我忍不住掀开帘子往那酒楼窗口看去。出乎意料,仁渊还站在那里目视着我的马车,四目相对之时他似乎身子微颤,从窗口离开了。 “侯爷,您身子感觉如何”言良在旁关心道。 “我要休息一会儿。” “是。” 闭上眼睛,仁渊注视我马车的眼神又浮现于脑海,他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可他原本打算对我说的是什么呢 是时间让我看不懂他了,还是原本我就不了解他 如此碌碌十几日,我终于回到了京城。进城门的那一刻,我想起自己离开这里时那凄然的心境,忽然觉得萧瑟而无趣。这世间之事岂会如心所想的,人这一生,或惊奇,或残酷,总没有个平稳,我哪怕狠心无情也绝不了自己的心机,幼时的苦楚因他人而起,那如今的呢如今所受的苦自是我难忍又不能弃的,既然仍有所求,就必得经历求不得,众生所受苦难或许大同小异,可我只能痛我所痛,感我所感,这样的我,也不过是个眼界有限庸俗至极的凡夫俗子,又有何资格指责他人所为呢。 “先去周府。”我吩咐言良,言良稍一迟疑还是告知了车夫。 我实是不能马上静下心来去和顾玉晴谈孩子的事。 马车在大榆胡同一拐,就来到了周府所在的街道。待停稳当了言良扶着我下了车。 “你先把东西送回侯府。”言良怕我在这住下来似的抢着吩咐车夫。 我微一斜目,他被吓得噤声。我这才转身吩咐另外一个人道; “你随着回去,告诉夫人我回去的晚,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并不必等我。” 对方忙答应着去了,言良虽然还是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如今我人既然回来了,难道还会甩袖再走不成,真不知道他担哪门子的心。 “凌风”舅母听到消息早已迎出府来,一把携了我手,满脸惊喜。 “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会先去定安侯府给老侯爷请安,再不然也是得回趟自己的府邸,都派了人在两边等消息,你倒来了这里。” 她不等我回答又上下打量我,随即盈盈欲要落泪。 “气度更沉稳了,只是人瘦了好些,到底在外面吃了怎样的苦” “好端端的,舅母不必伤感,自古行军打仗哪有不吃苦的呢,连皇上都御驾亲征至今未归,我不过是为了社稷略尽绵力,又算得了什么。倒是舅舅受委屈了。” “他如今好好儿的,你也平安归来,我这心也总算能放下个一时半会。”舅母擦擦眼睛,“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哪有站在风口说话的,快进来。” 我见她高兴,也不缩手,由了舅母往屋里带,她边走边语调欢快的说: “正好你媳妇也来了,眼下正和瑄儿在一块儿呢。我原本怕瑄儿年幼冲撞了她的身子,可你媳妇真正是个好的,竟能哄着瑄儿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玩。待孩子出生后你肯定省事,玉晴一看就是能看住孩子的,顾大人好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人品样貌都没得挑。” 我乍一听这话条件反射想停下脚步,舅母却只拽着我往前走,一路絮絮叨叨令我无从话去。 看来舅母对我的情况也是大概知情的,会说这么些也是怕我不去见顾玉晴。她的掌心温暖,言谈间尽是一片好意,我既然做不到置之不顾,只能由着跟去了。 虽然我眼下不愿去见她,可既然已经碰上,总不能避而不见自己有身孕的发妻吧,说起来岂不是跟个笑话一样。 就在我试图沉下心来应对的时候,厅堂里传来一阵小孩子银铃般的脆笑声。 “这孩子,我一不在还不知是怎么麻烦你媳妇的呢。”舅母歉意道。 我还未及表态就跨了进去,立马撞上个软软的小身子。原来是小瑄看我进来了,就跑过来一头扑进我怀里。 “表哥,你带了西域的骆驼回来吗” “那东西太大了,表哥带不来,但表哥给小瑄带了别的玩意儿。”我从身上摸出一个有活扣的银环带在她手腕上,这银环大小尺寸正是为小女孩打造的,带上去不紧不松刚刚好,活扣上镶了一粒光润的大南珠,环身则刻了只长尾玄鸟,眼睛由红宝石组成,身上的羽翼则是镂空雕刻后由一块水色极好的玉石镶入,由尾至头正好连环一圈,玉上的羽毛更被雕刻得分毫不差,那玄鸟看着是极传神的。 毕竟是小女孩,一下就被这阳光下忽闪忽闪的东西迷住了,高兴的咯咯直笑,一直用手转着看。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给她也只白糟蹋了,不定明天就被拆得七零八落。”舅母责怪道。 “这东西并不贵重,原就是用来逗孩子笑笑的,舅母何必如此认真,我倒不好意思了。”我说着就将小瑄抱起来,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小褂,脖子上套着个金灿灿的璎珞,份外可爱。 “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难道还用不得个银手环舅母只管宽心。”一个坐在背光处的妇人扶腰站起来道。 说实话,顾玉晴长什么样子我早忘得差不多了,可眼下只一看身影却立刻将那些日子与她相处的情况想了起来。她原本就仪态娴雅,眉目标志,如今做了母亲自然更多了一种温厚的感觉,令人觉得亲切。 我不知该用何种口气对她说话好,只能无甚表情道: “你怎么来了舅舅这里。” 顾玉晴穿了件白玉兰散花绣裙,腰上系块碧水色的鸳鸯玉佩,梳着堕马坠,耳边上带着一对水珠子似的琉璃线坠,更兼大起来的肚子令她看着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味道。 “你这双身子的人闹什么,还不快坐下。”舅母忙上前扶她坐好。 我心念一转,正想先放下小瑄,谁知小家伙死死挂住我脖子,只黏着不撒手。 “表哥身上有花的味道。”这孩子笑嘻嘻的说,将脸贴着我颈脖领口处使劲嗅。 “你这孩子只顾顽皮,表哥好不容易回来就看你贴着了,还不快下来让你表哥表嫂说些心窝子话呢。”舅母笑骂她。 “不碍事的,等孩子出世后怕更要麻烦侯爷多费心管教,能先跟孩子接触接触也好。”顾玉晴微笑道。 “瞧你说的,一家子有什么麻烦不麻烦。”舅母笑道,“就看凌风每次对我们瑄儿的耐心劲,为人父后定是个上心的,你倒用不着担心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搬家加上别的事情累已经放治疗黑眼圈了 c云散风拢 顾玉晴一手抚着显形的肚子,温柔又坚定的说: “侯爷待我好,待孩子肯定也会好,往后这孩子总归是要托付给侯爷的。” “傻丫头,都说些什么呐,见到夫君还讪讪的。”舅母到底从我怀里将小瑄接了过来。 “快扶玉晴去里间坐,你舅舅去拜访王大人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带瑄儿下去换身衣服,你们小夫妻许久未见,想必有的是话要讲,雪雁c紫甘,你们俩好生照顾着夫人。” 一旁的婢女忙应了,上前扶着顾玉晴去了里间,舅母乘此时又对我说: “你舅舅回来见你子嗣有望,可高兴坏了。”说着抿嘴一笑,带着小瑄走了。 我头皮发麻,左思右想的良久,最后还是一跺脚跟着进了内室。 顾玉晴已在水墨软垫上坐好,正喝着红枣茶吃着白玉糕,见我脸色阴沉,也不问我,更不抬头看。 “我待你好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舅母面前也是乱说得的”靠在门框上,我故意离她远些才开口。 “我心里属意侯爷,侯爷也娶了我,这还不叫待我好么。”她温婉一笑。 “你这么说,未免太也廉价。” “即使一根芦苇,若是真心喜爱的,自然能胜过一旁的珠玉。”她吮了口茶,不再吃了。“我所求的,于我来说自然就是贵重之物。” “还是这么口齿伶俐。” 她大概用不了太久就要生了。来得时候我总想,即便再厌恶,看在她有身子的份上,说话还是要和软些。可真到相见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心平气和的说任何话,倒不是真厌恶她到如斯地步,只实在想不到在如此情况下该怎么让事情风平浪静的过去。对她说,这孩子是个罪孽吗,还是要对她说,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哪样都说不出口,这,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其实我并不厌恶顾玉晴,我只是不爱她罢了,如此一来却更没有办法将话随心所欲的摊开来说。 “侯爷,嬷嬷说孩子还有两个月就会出生,能不能请侯爷给这孩子起一个名字呢”她眼中盈盈,根本不在意我话里那些刺。 “就算是男孩子,满月前取好名字也就行了,何必这么着急。” “侯爷惯爱说笑,若生下了这孩子,皇上哪里还能容我活命,侯爷不趁早想来,我怕是永远不会知道了。”她微有惆怅,“等到了九泉之下,不知道孩子的名字我又该如何帮他祈福。” 我呼吸微一停顿。 “你不会死,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侯爷何须说宽慰话,能为了这孩子牺牲,我心里很快活,总算没辜负自己这一生。” “你这一生还长,哪能如此快就决定,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自然言出必行。” “自然,侯爷回来见我,不就是想劝我将这孩子拿掉么,”顾玉晴用一种保护似的手势护住肚子,半响又将手放下了。 “侯爷,您要不要来摸一摸小世子” “说不定是女儿,你别这么肯定。”我左顾而言他。 “您来摸一摸您的孩子吧,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要遗弃这孩子,也该当面自己告诉他一声。” 我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听了这话竟真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在她身边半跪了下来。 刚伸出手去,又停住了,一个想法忽然在脑海里浮现。 只要手碰到顾玉晴的腹部,再稍加内力,她定然流产。 我被自己瞬间反应出来的残酷震撼到了,我骨子里血液真的就那么冷么,正常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吗如果我真的已经冷血到如斯地步,为什么魏光澈的一个眼前却能令我沸腾呢。我为了魏光澈付出了那么巨大的心力,为何就不能留些许怜悯给这无辜的孩子呢。 见手停在了半空,顾玉晴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掌心异常温软,有着纤细却牢固的力量,她将我的手放在那膨起的腹部上,自己的双手则指尖交错伏在我的手上。 碰到那柔软又带着体温的裙纱,我不由颤抖了一下,忽然觉得她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动了动。我茫然抬头看着她,她对我微笑,这时那动静又来了,像隔着她的肚皮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掌心,如羽毛般轻柔微弱,却像电流一般直通到了我的心里,又痒又麻,还带着些微的喜悦与酸楚。 “孩子很喜欢你摸他呢。”顾玉晴道。 她的手很温暖,覆在我的手上,此情此景令我不知为何想到了家这个字。 “这是孩子在动吗”我傻傻的问她。 她点头,眼泪忽然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顾玉晴是做好了所有准备才嫁过来的,她也一直表现的很适应,无论我是冷淡还是尖酸刻薄,亦或是无情残忍,她总能应对的很好。可现在看着那落下的眼泪顺着她的指缝一点点渗透到我手面的肌肤,我忽然发现这种事是不会有人能够准备好的,她亦不过是无奈承受罢了。初见她时毫无印象,娶她时亦无所感,甚至那一夜之欢也被当成难咽之物草草丢在脑后,可现在,我第一次觉得她像我的亲人。 与对魏光澈那激烈如鸠酒般的情感不同,顾玉晴忽然就令我明白了发妻在男人心目中的位置,那是没有血缘的亲人,是愿意托付信任的人,一个愿意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妻子,自然能在这过程中与丈夫建立难以言说的默契。 她腹中的孩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动呢是想求我留下他吗 “我会留在周府里,直到生产。”顾玉晴松开手,转脸轻轻拂去眼角残余的泪,“这里是我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了,侯爷总不能当着舅舅舅母的面逼我。” “就算你宁愿一死生下孩子,没有皇上的允许,孩子又如何能活下去。” “皇上会留下孩子的,因为这孩子身上留着你的血,他只是容不下我罢了。就算有个万一,我总也为这孩子争取过了,不是吗” 我站了起来,觉得脚下飘忽。 “若是我一定要求你将这孩子打掉呢” “侯爷不会,但侯爷若非要一意孤行,就等我生下这孩子以后吧,那时候无论侯爷做什么我也见不着了。” 她泪凝于睫毛,忽然站起来整装对我行了个礼。 “侯爷既然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妾身也不妨直言,侯爷若容得下他,还请侯爷答应妾身,要一辈子好好照顾这孩子。若容不下,就亲自动手,这孩子死也得死在侯爷手里,不能折于不相干人。”她言语间态度生疏而又认真 “你要逼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怎么会,这是侯爷的亲骨肉,还望侯爷给他最后的体面,不至于被别有用心的人欺辱了。妾身自嫁与侯爷,早就打定了一辈子的主意,自是无怨也无悔,只是这孩子来得意外,是老天爷赏给妾身的,得到后再失去,妾身定力再强受不了。” 说着她就扶着肚子在我面前跪下。 “我没办法看着侯爷伤他而不怨恨,求侯爷让我留下他吧。” 我看着她,想着这几个月来她走过的心境,不由恻然。她眼中倒影的那个我,疲惫而无能,只令人觉得难堪的心酸,呆站片刻,到底也没扶她起身就转头走了。 之后我没再提起要她落胎之事,她也像说完即忘一般。不久舅舅回了来,虽然看起来依旧消瘦,可精神却好了很多。当着众人的面好些话我都问不出口,舅舅自己也不提。 他似乎是不愿再多提身处西凉时候的事情了,这样也好,对他未尝不是好事。周氏的根始终都在西凉,有舅母和小瑄,他总不会一直停留在过去。 未等顾玉晴主动,舅母就以侯府里缺乏有经验的长辈为由劝她在周府住下,她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你也一起搬过来等着孩子出世吧。”小舅舅笑道,“在家也是白急坏了你。” “何必叨扰舅舅,侯府空着也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横竖家里人脉单薄,借这个机会一起住着也热闹。”舅母插了一句。 “你不必多说,只帮他把房间收拾好便是了。”舅舅对舅母笑道,“正好趁这段日子安安稳稳的照顾他,如今脸上倒不如之前有血色。” 见舅舅这般我也不便苦辞,只得吩咐言良回去帮我拿些必要的东西来。 “你一回了京城就来这儿” “是。” “胡闹,既然回了来怎不去卫府看望你父亲。” “已经投帖了,若父亲愿意见我自然会派人传话。” “就算皇上给你封了侯另搬出来住,他总是你爹,卫府也是你的家,何必闹这种虚文反忽略了孝道。” “正是看重孝道才这般,别人不明白,舅舅难道还非得逼着我说个清楚么。” “再不好,他也抚养了你一场。” 我默然半响,还是道: “父亲没有不好,错的一直都是我。” 小舅舅叹口气,搁下筷子。 “尚高怎么也不帮圜转着,毕竟是亲兄弟。” 我夹了一筷子桂花藕到他碗里。 “大哥至今没能被封世子,哪还有空在意这些,说到底不过是父亲心结难解,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现在过的很好,父亲想必也觉得的轻松,舅舅何必执着于这些琐事。” “你这人,凌风刚回来就跟他说这些,他媳妇还在旁边呢,好歹给孩子留点面子。”舅母忙打圆场。 “舅舅放心,日子久了慢慢也会好的,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顾玉晴也加了一句。 她自然是不知道那些内幕的,只单纯认为是自己与我的婚事还有我与魏光澈的关系才令家里起了龃龉。舅舅看了她一眼,重又拿起了筷子。 “自然的,你别跟着操心这些,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凌风自幼丧母,别看他锦衣玉食的长大,没娘的孩子到底可怜得紧,你就看着这一点,平日里多担待着些,别与他一般见识。” “看舅舅说的,侯爷很好,能嫁给他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她这话说得真心,舅舅舅母闻之表情也欣慰了不少。 饭毕了我随顾玉晴进了后院厢房,正待开口忽然觉得胸口一窒,凉意充满了骨骸,扶着红木圆桌就坐了下来。 “侯爷”顾玉晴吓坏了,忙扑过来握住我的手。“您怎么了,言良,快去叫大夫” 我此前对言良的解释,是练内功未至极臻而导致的阵痛,并无大碍,他自然相信不疑,此刻忙上前对顾玉晴说了好一番。 “什么武功这么邪门”她紧锁柳叶眉,“书上不是说内功本该强身固原的么。” “是皇上给我的孤本,你别管了,也别对舅舅舅母说这件事,倒令他们白白担心。” 她还欲再说,我又难受又急躁,“啪”的猛拍了一下桌面。 “闭嘴” “侯爷,您快别对夫人发火,还是赶快练功为妙。”言良怕我控制不了自己,又不敢上前扶顾玉晴,急得直跺脚,一咬牙跑了出去。我忙收敛心神,令浑身内力周流,丹田似乎放了一块冰,刺得疼,我冷汗一直涔涔的冒,这三时虫越来越不好驾驭了,之前周流的时候只略觉得困难,现在每运功一次仿佛在五脏六腑间刮了一遍,速度也比之前慢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重新打通了浑身脉络,身上也有了暖意,我长长出口气,却发现顾玉晴仍在旁边坐在,软软靠在那个叫春芽的丫头身上。 倒没想到言良是去找这丫头了,我这一路上不爱见她,她也知趣的一直躲着,导致我都快记不起有这么个人。 刚想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牢牢捏着顾玉晴的手,忙放开,却见她白玉无瑕的手被我痛楚之下狠狠扣了五个血印子。 “怎么不说一声,或者推开我”我诧异道。 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急着又握住了我的手腕问: “侯爷可感觉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论是不是皇上说的侯爷都不能再练这功了,家父有熟识的太医,侯爷要有所顾忌我可以请他来悄悄的瞧一眼。” “真没事,等这功练成也就好了。” “侯爷可别骗我,若真是无碍,让太医来瞧瞧又何妨” 她思绪清晰,并不似一般妇人好糊弄,我脾气本就不好,眼下又浑身疲累,只顾忌到舅舅舅母才对她和颜,眼下见她这般不识好歹的追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7节 也动了怒。 “你怕什么,但凡我真有个好歹皇上也没心思追究你肚子里的孩子了,你不是喜欢这孩子喜欢的要命么,如此该高兴才是。” 一听这话,顾玉晴就像挨了一棍子似的不由往后一缩,眼神愣愣的,嘴唇都失了血色。 我从未见她这般失态,不由也住了口。 “夫人,夫人您别气,您肚子里还有小世子呢。”春芽吓坏了,忙扶住她,“侯爷不过是说气话罢了,您可千万别当真。” 若在平时,一个小小婢女敢抢在主子前面大放厥词定会被言良呵斥,可他此刻只翕了翕嘴唇罢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我是看重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侯爷的孩子,之所以千方百计的想留住他,不过是因为我留不住侯爷的心也留不住侯爷的人,只能让这孩子作为自己的念想了,侯爷就算不明白又何谓说这话来戳我的心。” 这话听着刺耳,我孤拐的秉性在此一激之下立刻道: “是么,这么说你在意的是这孩子的父亲,而不是这孩子本身那我问你,如果这孩子不是我的,不是你喜欢男人的孩子,你还会选择生下他还会如此在意他吗” 顾玉晴没料到我居然在意这个,低头略一思虑后道: “此时言之虽然有夸谈之嫌,但若当真如此我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总是我,我总要尽己所能的去保护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下大雨,我所在的城市也开始有了秋天的气息,我很喜欢雨中的城市,倒映在柏油马路上雨气盎然的影子有城市灯光的色彩,那些湿漉漉空气中匆忙而过的行人,不是很有时光流转的意味吗 c海市蜃楼 “若你在生孩子的时候就死了,”我目光炯炯,“又该如何保护他” “我绝不会死,眼下无谓靠的是侯爷,毕竟这是您的亲骨肉,您也不是那样绝情的人,没了母亲总还有父亲。可若情况不同我绝对不会死,哪怕只有半条命也要撑下来,不然这孩子又能依靠谁指望谁。”她像害怕似的打了个冷颤,“我生下他来绝不是为了让他孤零零的活着的。” 我看着她,那眼中的孤意决绝得令人惊讶。 “你很坚强。” 听了这话她神色缓和了,绽放了如白菊般一点清雅笑意。 “若不坚强,怎能做母亲呢。” “你不说,这种事我永远也不知道,女人都在想些什么,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我对自己的事糊涂,对别人的事也同样看不穿。” “侯爷何必急于看清一切,纵然世间智者也是需要时间的,侯爷还未满二十,年华正好,正该放开了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看着她,半响噗嗤一笑,她不明白我为何发笑,脸微微的红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对言良和春芽挥挥手。”言良应一声就出去了,春芽却看向顾玉晴,见她并无异议也低低应了个“是”。 等房里就剩下下我和顾玉晴,我方道; “你知我母亲去世的早父亲这些年又没有再娶,家里是连个姨娘都没有的。外祖辈分的老人,也只剩下远枝,并不与我们嫡系的同住,日日要见的长辈不过父亲一人罢了。父亲他是将军,并不耐烦这些家长里短,从小也就芸妈妈会说一些好男儿志在四方之类的话,可碍于身份,她说出来的话感觉又有不同。如今听你这口气,倒令我想到若是在寻常人家,这话怕是被母亲念叨的耳朵都生茧了吧。” 一口气说了这些,我自己都有些诧异,平白无故的将脑海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咄咄怪事。大概是因为顾玉晴身上有一种令人放心的力量,她懂理,聪敏,却还是有温度的。孩子若有了她这样的母亲,大抵是会幸福的。 “侯爷若不怕烦,以后我说这话的机会还多着呢。”她又握住了我的手,我这次终于没有推开她。 外面有鸟儿扑腾翅膀而过的声音,还有小瑄在外面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舅母似乎说了什么,吵闹声很快就低了下去。 我看着顾玉晴,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默默陪我坐在这里,一手稳稳握住了我的指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神态满足而安逸。 有什么滚热的东西从我心口涌了出来,细微却让我全身都渐渐安逸了,所谓的岁月静好,原来是这样的吗,还是我的误解呢。我所在的环境一直都是不正常的,扭曲的,又如何能指望我去明白那些众人口中的正常与安谧。可现在,至少我心里竟然有一瞬间觉得很幸福,没有大喜大悲,没有颓丧狂乱,只想阖上眼睛,让这平和的时间在无形中再长一些。 “我有点困了。” “侯爷这些日子忙着赶路,今晚就早些休息吧。”她唤人倒水进来,细心帮我擦拭了手,又神态自然的连我的脸也擦拭了。热热的毛巾蒸腾着扑在脸上,说不出的舒服。她还要顶着大肚子帮我洗脚,我拦住了她。 “你小心孩子。” 她听了这话也就不在坚持,由得我自己把脚洗了。 事毕后我倒在了床上,太困太累,几乎是一沾枕头就入睡了,连梦都没有做。期间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顾玉晴也在我身边歇下了。我并没有叫她去旁的地方歇息,一方面在舅舅府上不好分房而睡,而令一方面,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顾玉晴的体温太像是另一个人的了,像那个人难得对我真诚时的温度。 早上醒来,我察觉到身边的顾玉晴也醒了,看着头顶上层层帘幔,我忽然开口问她: “真的不后悔嫁给我吗” “不后悔。”她什么都不问,只是安静的躺在我身侧认真回答。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做” “妻嫁从夫,我和孩子自然是要跟着侯爷的。” “如果我让你留下来呢”我侧头看她,她的眼睛里有着晶莹的光。“如果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孩子,将他认真的抚养长大,不要欺骗他,也不要令别人欺辱他,你能做到吗” “若这是侯爷期望的,我能做到。” “如此甚好。”我叹了口气,“你是个坚强的女人,没了我也能活的很好,你还年轻,我若离开了你自管回娘家或是改嫁,不会有人怪你的,就算我的孩子以后会承上别人的姓也无所谓。真的,我并不在意那些虚的,只希望你既然执意要生下这孩子,总要好好照顾他。” “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顾玉晴摇头,“即使有一天侯爷真的抛下我们母子离开了,玉晴也永远不会离开侯府亦或是改嫁的,一定会为侯爷守在原处。” “人都不在了,守着那死物又能如何。” “那不一样,我若离开,侯爷就真的没有家了。我明白侯爷对我并不钟情,娶亲也不过是应付差事,所以一早已想好,自己能做的左也不过是给侯爷提供一个可以遮风挡雨共同进退的地方而已,这也是我最后的胜算。” 她小声的加了一句。 “这样也许有一天你累了,还会回来。” 我看着头顶似乎越来越高的布纹,终于对她说: “对不起。” “” “明明遇见你在先,可还是错过了,是我自己贪心不足,想攀附着权利得到更多,就这么一步一步的陷了下去。事到如今,我再也抽身不得。” “如果侯爷愿意,我们可以远走高飞,永不回羌无了。” “这可不行啊,已经太迟了,抛开彼此身份,我是真的爱着那个人,不论去哪他的影子总还是跟着我,我这一生都逃不开了。” 顾玉晴吃力的转过身子背对着我,压抑的哭声一点点在这床榻上蔓延开来,像传说中江南的梅雨季节,湿漉漉而又黏着,有大片绿色叶子在细雨中颓然贴服于田间黑色的土地上。 往后的十几天,除开作为女婿拜访了顾大人,其余时间里我闭门不出,每天只在家中看书练功,闲了就逗逗小瑄,有时候也在晴好的午后看玉晴做针线活,明明有针线上的人她却不爱用,只自己缝些孩子穿的肚兜一类。她穿针走线,那枚小小的绣花针在阳光下娴熟的上下飞舞,我在一旁看着都眼花。 “累了就歇歇。” “不累,”这种时候她总会露齿一笑,看起来很愉快的样子。 这孩子若出世,顾玉晴大概是必死无疑的,可眼下见她在活生生的坐在这里缝制衣物,我又觉得她不会死。说了那些话之后,她大概会为了这孩子的以后而竭力求生,会为了我的愿望而活。 也许我该发誓往后再不见玉晴和孩子,亦或者将他们远远送走做出漠不关心的样来,这般魏光澈会放过他们也不一定。可我实在无法骗自己心存这种侥幸,他从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也最不擅长分享。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言良在燮城劝我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就是这么反驳他的。可如今,这句话却令我心痛得无法言喻,我误解过那么多的事,却唯独没有弄错过这一句话。 关于往后该如何是好,我不提,她也不问,眼下我们的处境大概像是躲在海中央的船舱里,外面是波涛骇浪,船随时会在下一秒被暴风击得粉碎,可船舱里的我们却捂住耳朵忽略那剧烈的摇晃,骗自己一切无恙。 舅母安排我们住的周府别院于主院只隔一道圆栏,另一侧却另有可以出入外面的门,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段时间舅舅似乎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隔几日才来看一次。舅母倒是每天都会带着小瑄过来,握住顾玉晴的手细细叮嘱,两个人一聊就是大半个下午。我有一次问她: “你们都聊些什么呢,次次都能说上这么久。” “女人家聊来聊去还不就是那些,你不耐烦听的。”她笑笑。 有一天她们聊完后顾玉晴就一直坐在回廊下望着院子里的花草发呆。 “怎么了,坐在这里也不怕吹风。”我问。 “舅母她对舅舅用情很深啊。”她感慨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脸却立刻就红了,“看我都说些什么呢,你可别往心里去。” “嗯。”我虽觉得她这话古怪,却没往下深究。 她这般姿态不知为何令我想起死在宫中的大姐,她们看向廊下花草时有一样专注而寂寞的眼神,嫁人后的女子是这般的命不由己,姐姐嫁与帝王的荣耀抵消不了这份屈从,玉晴自己选择了嫁我却也落得了一样的心境。 想到姐姐那么年轻就去了,我看着玉晴陡然有些心慌,忙给她披上了搁在一旁的披风。她自己拢了拢,对我报以温柔的笑。 除开在山海楼里和魏光澈共度的那段日子,眼下是我第二次感到生活来得纯粹而突然。皇上和仁渊都在燮城,父亲和卫尚高也像不知道我回来般毫无动静,没有人来找我麻烦,我也像是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周围的人c物c时间还有那微妙的气氛,似乎是在合力演一段花好月圆的日子,我如徘徊在真实的梦境和迷离的假象之间,没有人追究我的真假,我也不去追究旁的人。 我一直待在这里不动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一旦离开了,这里好不容易小心筑造起来的一切会轰然倒塌,再不复原。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吗,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如果是,为什么我会像丢失了什么似的坐立不安,无法坦然的接受;如果不是,我又为何会怕这一切被破坏。 过去的我,现在的我,那个交叉点到底在什么地方,我的在人生的每一个路口转来转去,最后往往选择的是最未知的那一条路,这就是我的宿命吗我连何为正常都不知道,命中注定所有的感觉都是靠着伤害自身和别人来体会的。这样的我,真的配过这样的生活么,那一直在背后推动着我的无形力量,又会令我走向何方。 后来我的病又犯了两次,玉晴虽然按照说好的没声张,却担心得紧。我一边安抚她一边却在担心另一件事小舅舅在躲着我,虽然他小心翼翼得想掩饰这一点,可我还是感觉得到。 坚持让我和玉晴留在这里的也是他,这么做不外乎是为了在某种程度上掌握我的行动,又或是怕我回府后能更自由的打探消息。小舅舅是绝对不会害我的,但他肯定隐瞒了不少的事情。 邵云霄死的时候,大概是以为自己的死能够令一切都结束,她必然想不到十几年过去后还会被人发现了端疑再度令小舅舅身处险境吧。 我一直不明白的也是这一点,为什么十几年后还会有人发现如此隐蔽的事情明明小舅舅隐藏的那么好,怕连父亲都是不知道的。 就算我现在去问,小舅舅必然也不会告诉我,之前说与我听的那些,恐怕是情绪冲动之言。 再三考虑,我决定去套舅母的口风,她既然曾是邵云霄的婢女,邵家内幕恐怕知道的比小舅舅还多,若能略透露些许定然会比我一个人猜测来得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飞几乎每次都给我留言没有你的督促我的写作速度大概会再慢一倍也谢谢收藏点击的同学们~~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啊,只要不涉及剧透都会回答的。 顺便一提,这文终于进入倒计时再出不了什么妖蛾子了~~大结局之后大家想看番外吗,想看谁的番外呢 ps:仁渊已经写过就不要再提了 c心入盲障 打定主意后,舅母再来时我故意支开了玉晴,先与舅母闲话家常一番,最后闲闲的将话题引到了小舅舅年轻的时候。 “据说舅舅年轻的时候也曾游历四方,定是常常与您谈起塞外风光了。” “哪儿啊,有一年他去了月氏,回来就抱怨喝不惯那里的茶,又说风吹得头疼,尽是些抱怨的话,唯一夸赞的是那里的民风,说是有咱们羌无早年的风采,淳朴自然,小伙子开朗豪爽,姑娘家也落落大方,不似如今的羌无跟着中原照搬礼仪,倒失了骨子里的风采。你说这都是些什么话,给人听到还了得,我跟着在旁劝了老半天。” 舅母不疑有它,只是兴致勃勃的讲给我听。 “这么说舅舅很看不上中原士大夫行径,想必也未曾去过中原吧” 舅母脸上一僵。 “听说是去过的,但那是极早之前的事了,具体如何我也不甚了了。” 她话锋一转。 “这几天玉晴看着好多了,你不在家的那段她日日为你悬着心,等孩子出来后你可要多疼爱着她一些,少往那些个下九流的地方跑,没个缘由也别早早的就置上妾室,之前你总爱耗在麝云坊,你舅舅为此担心不小。要我说,那些地方的女子再绝色又有什么好,水性杨花,不是都说戏子无情么,不过白白诓了你钱财套了你的话去。” “知道了。”我笑,“舅母和舅舅相敬如宾这么多年想必有一套心得,玉晴跟着您学好了,我就算想讨一两个小妾也不容易。” “怎么外出了一趟倒变得能说会道了,这小油嘴。”舅母也笑,随即神色一黯。“虽然你舅舅妻室上只我一个,可子嗣也未免太单薄了。” “舅舅都不在意这事,您又何苦钻牛角尖为难自己。”我不以为然,“舅舅敬重您,这也是您的福气。” 没想到舅母听了我这话神色反而更不自在。 “是啊,他对我确实敬重有加,这是好事”她似在说给我听,又像在低声自语。 我猛然想起舅舅在西凉对我说过的话,他和舅母之所以走到一起完全是因为邵云霄,在舅母面前他可以不必掩饰对过往的思恋,因为邵云霄也是舅母最看重的人。 “旁的凌风不晓得,但论善知解意,舅舅身边也唯有您了,想必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舅舅都可以说给您听。”我决定投石问路,试试看舅母会作何反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舅母猛然看向我双眼,“你舅舅对你说了什么” 未我开口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忙站起来。 “出来这会子,也不知道小瑄有没有乖乖睡午觉,这么大的孩子就是让人有操不完的心,等你做了父亲自己就晓得了,我先回去看看,晚些太阳下去不热了你就和玉晴来我们那儿一处吃饭。” “舅母,”我也站起来,单刀直入的说,“您这就走,是怕我问邵云霄的事情吗” 舅母背对着我,她穿的杏黄色绫裙随着身体的颤抖发出细微的嗦嗦声,但她很快平静下来,转身对我和气的笑笑。 “你说的这是哪家姑娘,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说的,是中原邵氏之女邵云霄,是您的旧主,也是为了救舅舅一命而死的女人。” 若现在不说,给舅母缓神的机会后怕是再也打探不到了,我虽也觉得这般问太莽撞无礼了些,但既是出其不意总要冒风险。 没想到舅母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那一贯温柔可亲的眉眼在我的直言下似乎有些扭曲,她极力做出没有表情的样子,可看着却像是随时会冷笑出来似的。 “是啊,邵云霄,邵云霄。”她反复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口齿冰冷。我不由大奇,按照舅舅的说法,舅母是谈起邵云霄不该是这种口吻才对,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她也已经死了,你既然都知道了还想问些什么” “您知道那位邵姑娘当年是为何被人追杀吗”我定了定神,将思路转回原来的位置。 “她被追杀的事情吗,我不太清楚,当年我确实在邵府当差,但后来邵府的老太爷得罪了圣上害的全家被抄斩,至于原因,我一个婢女又哪里懂得,只是侥幸逃过一劫。当时邵云霄因为你舅舅的缘故不在府上,大家都传她和一个羌无人私奔了,我也以为她是逃走了。结果之后的机缘巧合又让我遇见了你舅舅,这才知道她的死讯,后来的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她话讲的又快又急,似有什么不能容忍的情绪在鞭策着一般。 “舅母”我喃喃道,“您这是您是在恨邵姑娘吗” 她一惊。 “什么,我怎会恨她,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做下人可她从未苛责过我,说是情逾姐妹也不为过,更何况她作古已久,我又是为何要恨她。” “不,没什么,是我想岔了随口一问。”我垂下眼帘。 舅母却上前一步。 “是你舅舅让你这么问的” “舅舅不,舅舅从未这么交代过,是我自己在西凉的时候得了点风声,好奇而已。”我愕然道。 “原来如此,”她似松了口气,“这事与你无关,已经过去良久,问我便罢了,可别再对你舅舅提起,毕竟旧交一场,旧事重提总令人不好受。” “是,凌风知道轻重。” 她犹豫半响又道。 “往后这些事都别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8节 你舅舅面前提,你想知道些什么只管来找我。” “不,正如舅母所说,这些旧事本就与我无关,为了一己好奇心打听这些是凌风的不对,还忘舅母忘掉这些胡言乱语。” 她欲言又止,终还是点点头离开了。 待她走的远了,一直坐在侧房未出声的玉晴扶着腰走了出来。 “你都听见了”我蹙眉。 “是,侯爷无故支开我,我有些担心所以才” “无妨,不过是舅舅年轻时的风流事。”我挥挥手,“一早发现你藏到那里了,本想叫你自去休息又怕你胡思乱想,索性由得听去。” “是我多虑了,白给侯爷添麻烦。”她羞惭惭的道歉。 玉晴不是那多嘴的人,涉及长辈的秘闻更是不会多言语,我倒不怕她乱传。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她听也不过当成舅舅年轻时候的艳遇一桩罢了,没什么大碍。” “侯爷往后还是别再舅母面前提这些了,免得大家不自然。”她悄声劝我。 “嗯。”我无意识的用手指在桌上画着无意义的图案。 “反正你也是我们家的人,说给你听也不打紧。舅舅年轻的时候和那个叫邵云霄的有过一段情,舅母当时是邵云霄的贴身婢女,结果最后却是她和舅舅走在了一起,也算是难得的姻缘了。” 玉晴本就聪慧,听了之前的话再经过我一点拨,不由轻轻“啊”了一声。 “舅舅与我说,舅母与他一样痛心邵云霄之死,舅母自己刚才也说了一样意思的话,你听了这些可有想法” “长辈的事,玉晴不敢妄下言断。”她有几分犹豫。 “哼,”我声音虽低话却清晰,“哪个真心敬爱主子的奴婢会当着外人面说自己和主子情逾姐妹的,这话主子自己说出来的确感人,当婢女的说出来却怎么看都像在故意拉低主子的身份。芸妈妈也是我娘的贴身婢女,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就从未听过她用全名称呼过母亲,舅母却直呼其名连个邵姑娘都不用,怎么感觉都有点” 玉晴低着头,却并未反驳我。 “舅舅到底是怎么想才会觉得舅母和他一样心心恋恋记挂着邵姑娘的”我不解道。 “侯爷,这是舅舅家事,您就不要再想也别提了,免得令舅母尴尬。” “我知道。” 这事可能和大局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我却无端端因为舅母的语气而感到不愉快。 “表哥表哥,你陪小瑄看金鱼去”就在我还细细思索的时候小瑄忽然小鸟一样扑了进来。 摸摸她的头,看着她清澈无一丝阴霾的眼睛,我叹口气暂且压下了自己的疑虑。 当天晚上玉晴却对我说,她要一个人休息。 “这两天总睡不好,没得影响了侯爷。” “胡说什么呢,”我皱眉,“你怀着孕比我辛苦千万倍,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侯爷就让我一个人自在休息去吧,不然就算侯爷不说我自己心里也介意,晚上愈发睡不好了。”她笑道。 “是不是要生了。”我关切道。 “哪儿那么快,前几天大夫来过说还要有一个月呢。” “那你睡床上,我在旁边的榻上休息就好。”我坚持道,“不然那帮守夜的睡得跟死猪一样,你想要个什么还不方便。” “那怎么使得,让春芽来陪我就好了,侯爷您哪里做得惯这些。” “我说行就行,横竖不过一个月,都是为了孩子好。” 她见我这般执着也就不再反驳了,于是那晚我在她床边的榻上安枕。也许是心知自己这一辈子都要欠她的,总想着能在眼下对她好一点是一点。 我素来没有择席之症,那晚却有些睡不稳。又怕总是翻身让玉晴听了愈发多心,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如此这般,总有些半睡半醒的漂浮感。到了后半夜,我做了一个模糊的梦,梦里有一个看不清脸孔的女人,她站在萧索秋日的船头上轻轻唱着那阕小舅舅哼过的歌: “孤舟徐徐随风行,且慢且吟垠,两岸春波晃碧柳,佳人犹在桥头。泪湿衫透,步履缓缓终违由,应悔否,不过蝴蝶泉边,红叶随流。纵使人在喧嚣,心留洲头,可曾有那长相厮守,独落得年消华融两样愁。” 船行缓缓,长空上有孤雁挥动翅膀过,那女人看起来寂寞如斯,她旁边还坐着一个着青衫的清俊男人,是小舅舅。 “这孩子长得真的好看,要是我们的孩子该多好。”她忽然看着我对小舅舅说道。 “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小舅舅看也不看我一眼,只对那女人如此说,他眼光迷离,里面蕴有我从未见过的深情。 舅舅我大声唤他。 他却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我欠云霄良多,此生万不能再负她了。” 似乎有人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要好好待玉晴,少往那些个下九流的地方跑,别去麝云坊了。”舅母认真对我道。 “舅母她,对舅舅用情很深啊。”玉晴也在一旁轻轻对我说。 我如遭雷轰,似乎在模模糊糊中抓住了真相的一角,身上不由冷汗涔涔。 “表哥,表哥带我去玩。”小瑄对我伸出双手,“表哥,我要举高高。” “你带她去玩吧,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玉晴与笑嫣然,她虽然略有憔悴,抚摸腹部的时候眼中却有烟火般绚丽的虹光。 “不,玉晴,别这样,我不会让你死的,玉晴” 我猛然坐起,顾不上去细想刚才的梦,忙起身去摸床上。 床上空空的。 我站在床前背却僵住了,有人在我身后点燃了火光,我看到影子被长长的倒映在被子凌乱而无一人的床上,枕头上还有一个凹形,我摸了摸那里,有微微的温度。 “吃惊吗”有人在身后问我。 我的心重重跌入谷底,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我感觉如此无助而惶恐。想问不能问,想争而不敢争。 慢慢的转过身来看他,我语气出乎自己意料的刻板。 “皇上,您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tt最近忙起来了,但好消息是也快完结了终于啊终于我这快一年的长征终于有看到曙光的时候了。 谢谢阿飞的长评有你这句话我开始构思下一个坑了~~嗯,这回我要气势磅礴不带拖欠的一鼓作气写完多么美好的理想啊~~ c危悬一线 “不高兴看到我吗”他语气轻软的对我说,这与气氛不协的温柔令我如定住一般站在原地,再不敢上前一步。 他没有对我伸出手,脸上也再无笑意,何止笑意,他脸上分明没有一丝表情。我忽然想起初遇他的时候,那时候的他看起来高贵得不容触碰,尽管姐姐勉强也算是他的妻子,我却只能跪着仰望,连与他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此时此刻,曾经那种因为无法揣测而产生的恐惧再度在我血液里开始游走,我知道自己是不了解他的,但他并不该如此陌生,那个曾给过我一夕温柔的人,那个改变了我的人,他就这么坐在我面前。我为了他,曾一度将自己低入尘埃,我为了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可为什么,明明懂得他的误解我却无法张口辩白,更无从后悔呢。 “你在怕我吗,是怕我伤害你,还是怕我害了你的妻儿。”他穿着正红色的龙袍,金线绣出的龙在烛光下眸中有一点一暗的光,那修长双手安静伏于红色袖口,如随时会惊乍而起的美丽野兽。 我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右手,那手微微一动,随即被我稳稳的握住,并不若女子般柔软,却有着自己的力度,食指第一节关节处略有粗糙,掌心有着细密的纹路。 握住他的手,我在他身边半跪下来,他还是那副琢磨不透的神色,一动不动。 滴漏的声音忽然被放大无数倍一般,我听见自己说的话也被震得颤抖了。 “陛下,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都没再用朕自称了,你对我又何必用尊称。” “”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对我从来就没有别的称呼,总是恭恭敬敬,一点差错不犯。” 他像往常一样用另一只手缠起我滑散至肩的长发。 “我以前对你说过吧,生有你这种眼睛的人最是狼心狗肺,你当时看着还不很信对不对”他忽然笑了,嘴角那小小的笑纹似有悲哀浸出。“可是你看,我总是对的,这一次也是,你可不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么。” 我浑身一哆嗦,不由放开了那手。 他似乎无知无觉一般。 “我冒着天下的骂名把你留在身边,对你不可谓不好,可你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后又给了我什么啊,对了,你想要那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有了名声c地位你就开始想要孩子了,凌风,我说过好几次吧,人不能贪心不足。” “等顾氏生下孩子后会找人将他们远远送走,再不相见。”我勉励挣扎道。 “顾氏不是刚刚还在梦中称呼她为玉晴么,”魏光澈反握住我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中。“难道送走之后那就不是你的孩子了真让人不放心啊,我给了你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想出如此蹩脚的方法企图两全齐美,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泪水忽然就涌上了眼眶,我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陛下,那毕竟是臣的孩子,被父母放弃的孩子能活成什么样,没有人比臣更清楚。凌风能遇到陛下,可这孩子以后会遇上谁呢,不被人期待,不应该出生的孩子出生了,他又该为什么而活,是臣和顾氏有了他,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至少承担这份责任的人不该是臣的孩子。” 我的眼泪终于滚滚而落。 “臣也曾一度想将他扼杀于未出世之前,却终于下不了手,不是因为旁的人,是实在不忍心,这孩子是第一个可以完全属于臣自己的血脉之亲,臣于这世间的挂念本就极少,但他却给了臣一个新的未来,他带来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期望。” 我直直的跪在魏光澈面前。 “在未见到陛下之前,臣也以为自己是真的冷血无情,可与陛下相识的时间越长,臣就变得越多,因为您是臣的景仰之人并且还实现了臣的愿望,是您让臣变得不忍了。陛下,若非您让卫凌风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心,他也不会对这个孩子如此执着,能不能请陛下看在这一点的份上至少饶过这孩子呢。” “我让你重新拥有了心”魏光澈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所以你就求我让你万事顺遂” 他忽然啪的给了我一巴掌,力气极大,我被打的差点匍匐于地,嘴角撕裂般的疼,有滚热的血腥味。我晃了晃身子重新跪好,脊梁仍旧挺直。 魏光澈虽然极力自持,如玉的颧骨却像喝醉似的泛起一抹诡异血色。 “你有什么资格求朕,敢于求朕的人谁不是手里自有筹码,你有什么,你本就一无所有卫凌风,你仗着朕的宠爱,认定了朕对你下不了手,于是你就肆无忌惮的利用朕。” “朕刚遇见你的时候,你整个人像块没温度玄冰,朕被你迷惑,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来想尽办法博你欢颜,可你呢,你重新有了希望,梦想,就立刻一把将朕推开,就像推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 “站起来”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把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你敢为了一个不相干女人的孩子跪下来求朕,你竟然敢如此的羞辱朕。” 根本来不及开口,魏光澈忽然伸出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像一个处于高热状态的病人,嘴角抽搐,赤红的双眼里映着我从未见过的狂热。 “不是求朕放过你的孩子吗,你若死了,朕定会追悔莫及,也许真的会考虑留下你唯一的血脉,怎么样,就拿你的命换你孩子的命吧。” 我设想过很多次自己的结局,虽然多是不堪,却从未料到会如此干脆的被他掐死,那双令我留恋的双手此时忽然抛弃了温情的面纱,饿狼般狰狞的卡在喉咙上,其凶光令人晕眩。我可以推开他,他此刻希望的说不定也是如此,可我没有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那个孩子,而是看着此刻他我忽觉深深的疲惫。他终究是不放心我的,那么若我死在了他的手上,是不是也就等于完全属于了他呢。 若无论怎么做都只能面对末路的话,如此这般做个了解也好。 这一世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死后更是永无偿还的可能,可我至少没有对不起他,我对他付出过真心,他眼下要这样置我于死地,也算是对我用了心的吧。 如此,还真是两情相悦的一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我心头半是嘲讽半是酸楚的想道。 此时身后忽然有气流席卷着阴冷利器袭来的寒意,我莫名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下一个瞬间魏光澈忽然松手大力将我推置一边。 “陛下”那箭夹杂着我凄厉的声音直入魏光澈左边胸膛。 大脑里天崩地裂般一片空白,我看着那箭下的血像小溪一般迹顺着他的肩膀汩汩而出,比他身上正红色的衣裳还要艳丽几分,那红色刺激着我的大脑,令我几乎大叫出来。 我上前一把将他牢牢抱在怀里,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了心头。看着他的眉眼,我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我的命还是旁人的命都不重要,但他一定不能死 “松手吧,你抱着他这样紧会令他断气更快,虽然现在差别也不大了。” 我回头看去,是赵玉熏。 他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眼中有着月光一般的寂寞伤怀。 “真奇怪,竟然真的杀了他,我还以为自己是宁愿死在他手上的。”他专注的看着魏光澈慢慢说,似乎旁的事物都已消失。 “陛下,魏光澈”我终于对怀中的人大喊出声,他却慢慢阖上眼睛。 “别死,你不能死。”有万刃刺穿了我的身体,心中仅剩的软弱里有什么东西随着他身上流出的热血一起慢慢消失了。我根本无法思考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看着他平静而逝的脸,我根本就无法再思考任何东西了。 慢慢放下他,我看向赵玉熏。 “你杀了他。” “我杀不了他,是崔丞相里通外国趁皇上去燮城的时候在京中部署好的。”赵玉熏眼神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连他一回来就会去找你这点,崔丞相也料到了。” “没有人可以杀了他。”我一字一句的告诉赵玉熏。 “你想怎么做呢。”赵玉熏似乎有些怜悯,“崔丞相已经掌握了京中的禁卫军,离这里最近的肃林营也需要虎符才能调动,要说起来,如今大半的人都算是弑君帮凶了,你想过自己要杀多少人么” 我再不顾惜内力,周转真元之际激发了三时虫,三时虫本只是半苏醒状态,受不了如此突然强劲的内力,不由得开始设法令它周围环境增至与其对等状况来抗衡,如此我体内真气猛然大大增强了。 前几日只增至其四分之一强度之时我已经痛得几乎昏厥,眼下却没感到任何痛楚,只觉得似乎有火把靠近了我脖子,炽热得几乎令皮肉由内燃烧。 拿起桌上的什么东西扔向房梁,上面哐当一声震落下来一柄包裹严实的剑。我一眨不眨的看着赵玉熏。 “和他死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你。” 他好笑似的轻拍了一下手,阴影处忽然出现了两个身着禁卫军官服的人,我认出来,都是宫中一等一的好手。 没等赵玉熏再度开口,我一把拔开那柄剑,夕狼上流转的淡淡血色印着我眼中仇恨如光影一般唰得在这混沌中劈开一道裂口,那两个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倒下了,头触地之际身子忽然分成了两段,大量的血一瞬间就染红了地面。 “你”赵玉熏骇然,“你居然还敢发动内力,不要命了” 这时门口涌进了十几个人,个个手持利刃,火把照的室内亮如黎明。 为首的正是我曾经的上司孙迟。 他看到地上的尸体也愣了一下,忙上前道: “赵大人可还好崔丞相再三叮嘱过万不能让大人出事的。” “快杀了他”赵玉熏一手指牢了我。 孙迟漫不经心道: “大人放心,这小子的功夫我有数的,更何况十几个人还对付不了” 话没说完他忽然停住了,嘴角微微一动头颅顺势就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远才停下。 他的身子仍站在原地,从项上忽然喷涌而出的血溅开了漫天血花,我站在那血雨中,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快杀了他”赵玉熏大喊,他脸上斑斑点点都是被溅上的血。 那十几个人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将明晃晃的刀刃对我劈下,我清楚的看到了他们所有人的每一步动作,身体几乎是本能的开始施展,危虎临崖c山石而倾c水帘卷席随着破军十八式而舞动的夕狼在这黎明之际似启明星一般璀璨。哀嚎声,求饶声,兵器掉落的叮当声在我耳边统统如过往的尘烟一般,无痕可循。 当我最后停下来之时,身边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一只眼睛的视线也模糊了。开始我以为自己瞎了,随即却发现是血水顺着我前额凌乱散落的发滴落到眼睛里,这才模糊了视线。 赵玉熏还站在原地。 “你不乘机逃跑么。”我冷静至极。 “杀了我,崔丞相也不会放过你,不如拿我当人质可上算的多。”与之前吓得歇斯底里相反,人死光后他反而如风淡云清一般。 “当人质换什么”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桀桀声,似笼中绝望扑腾的鸟儿。 “是啊,你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能换什么呢。”他神色平淡,“魏光澈一死你就成了这样,可怜,真是可怜。” “他对你不算无情,你还能如此狠心的对他,为什么”我嘶吼道,“回答我,为什么” “那你呢,他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对你却一直是利用大于真心,好,就算他也算是施舍般的用了点真心,可所作所为终究是想令你变成跟他一样的孤家寡人而已,你又为何要为了这样的人而伤心至此。” “闭上你的脏嘴”明知他是故意挑衅,汹涌而来的怒气却几乎将我整个人焚为灰烬。“你这种下贱之人又懂得他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你也想知道么,”他忽然笑了,被溅上血点的脸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皓齿。“可惜就算是说出来你也不会信。居然对这个男人用情至此,卫凌风,你是真的完了,你的亲生父亲就是死在情字上,到头来他的儿子也逃不过这宿命啊。”他哈哈大笑,笑的畅快淋漓,低头一看,却发现我的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赵玉熏脸上一点吃惊的痕迹都没有,反而上前一步令剑刺的更深几分,他在我耳边悄声说: “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9节 少我爱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忍亲手杀死我的,说不定忽兰最后仅剩下的皇室血脉里,只有我真的得到过自己所爱之人的真心,你得到的,不过是赝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他再也回答不了任何人的话了。 “他死了吗” “是”我木然的回答,这才将剑慢慢抽出,赵玉熏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样啊。”原本已经死了的魏光澈重新站了起来,他衣服稍稍凌乱了一些,还有着斑斑血渍,可依旧气宇轩扬,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将会被记录于史册的皇帝。 太阳缓缓升起,那明晃晃的光照在身上,我却一分一分冷了下去。当真以为他死了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像跟着死了一样浑身都没了知觉,没想到,这不过是寒冬里被割裂皮肤,到了火盆子旁那伤才会一寸寸活起来,痛得转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他死了,可陛下您却活了过来。”我忽然像个傻瓜一样滔滔不绝的说道,“您的内力既然已经高深到可以闭气诈死,又怎么会挨了一箭呢,不,您没有真的中箭,一定是事先商量好做假戏罢了。为什么做假戏,是想知道臣得知您死后的反应吗可这些人却真的被臣杀死了,不,您并不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做戏,崔丞相是真的乘京中无人时起了异心,您一早就知道了,早在燮城您就知道了是不是” “凌风”他现在伸出手来想拉住我了,“你冷静点听朕说。” “不,你听我说,”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已近乎不正常,“你一早知道京中异动,虽然想引蛇出洞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宫中范围太大防不胜防,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但入宫之前先来看我就再合适不过了,崔丞相自以为了解你,宫中地势复杂他也怕一击之下不能得手,你在进宫之前先来到周府邸正中了他的下怀,可惜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中。你身边高手如云,就算他不知道你身怀武功,也不可能做到在没一点动静的情况下偷袭你。” 他试图抱住我。 “都过去了,你冷静下来别再动体内真气,先跟朕回宫好不好,回宫之后朕会给你一个好的解释。” 我猛的将他推将开,眼前这个人,面目依旧英挺,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切切关心此刻看来如扭曲的恶兽一般骇人,这简直不是一个人。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脑海里一蓬一蓬的热气令我神经质的停不下来。 “可你只要在跟我言谈间命外面埋伏的高手将前来偷袭的人一一解决掉就可以了,为何还要费事诈死,在我杀人的这段时间,你手下的人也已经将整个京城肃清了吧,你是觉得等待太无聊才这么做的么,你想看看我会为了你的死哀恸到何种地步么,可不对啊,赵玉熏又是怎么回事,他最后对我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疼” 我想不下去了,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我的血混合进了那满地的血污里,腥臭的味道弥漫在这间几个时辰前还令我倍感馨香的房内,不仅是地面,似乎连我身上也有了那恶臭的味道,不,这味道简直就像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 地上的血似乎顺着我的衣服蔓延到了全身,我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得到一片片的血红,还有倒在一旁的赵玉熏,他大睁的双眼似乎要将我吸入其中,不,这红要将我吞噬殆尽,连最后一丝清白也不留下,我大惊失色,拿起手上的夕狼就往脖子上抹去。 刀锋的寒气触到脖子之际,我似乎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c瞳堕虚妄 恢复意识时我的第一句话是: “我没能死吗” 魏光澈只是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么,为何我会毫不惊奇,大概是因为你所想的一贯总能如愿。” “三时虫发作太严重了,”他宽慰道,“为了救你我只能命太医克制六脉,武功虽废好歹人活了下来,以后慢慢重新来过便是。” “不必,臣是为了保护陛下和自己才习武的,现在两者都没了必要,就用不着习武了。”转过身背对着他,“臣也再不要重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我枕边的发,我摸起置在枕边的夕狼,半支着身子噌的将那咎头发割下。 “你” “陛下喜欢这头发,就拿去吧,陛下若喜欢臣的手脚,也只管砍了去,要是喜欢臣的脸呢,就连头一起砍了吧,” “说的什么傻话”他怒道,“你这是在跟朕置气么。” “臣不敢。” 他凝然端看我。 “那天的事,你想问什么,朕统统都可以告诉你,只别再说这些糟践自己的话了。” “那天的事臣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真的没有” “没有,陛下是天子,有谁胆敢探究陛下之所为呢。” 他睫毛轻颤。 “你还想要什么,告诉朕,卫淳山上了折子要将你移除卫氏,朕已经驳回了,不用担心,有朕在他不能动你。过两年朕就寻个由头下旨将卫尚高贬为庶民,这般你将能够名正言顺的继承卫氏一切。” “请陛下答应卫大人的请求吧。” “什么” “请陛下准了折子,臣不愿再当卫家的人了。” “你” “卫淳山本就不是臣的亲生父亲,臣也早过了需要人照顾的年龄,如果皇上无事吩咐,能不能恩准臣回家里修养,臣的妻子快要临盆了,心中不安。” “你放心,朕已经派了太医去周府,至于卫家的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毕竟” “臣的妻子现在怎么样了”我毫无顾忌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似乎一忍再忍般的回答: “听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你安心在这里等着就是。” 我想起那一晚昏迷前听到的女人尖叫声,本如死灰般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 “臣想回去看看,还请陛下恩准臣离开此处。” “朕对你说了她没事就是没事,你是在质疑朕的话吗” “是,”我静静看着他,“臣现在对陛下说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种忤逆的话他听了震惊也不过转瞬即逝,马上就冷静下来。 “赵玉熏临死之前到底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曾得到过陛下的真心,而我得到的不过是赝品罢了。” 魏光澈的表情不明所以的有了松懈。 “你是为了他这话而生气吗” “臣没有生气,”我摇了摇头,“臣年少气盛时自己跳进了这场赌局,想靠着陛下翻盘自己原本毫无希望的人生,眼下不过是愿赌服输。” 曾经的我有着自己也未料到的心高气傲,他那般轻易的示好于我,令我误以为就算死,至少可以在这一场与帝王的风月中占于上风。我高估了自己的坚忍,也低估了他对权利的执着。 “你怎知道自己输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似的上前抱住我,我亦没有推开他。他的下颚摩挲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落下轻轻一吻。 “那晚确是气急了,虽说是原本计划好的,可若你没在梦中喊出顾氏的名字,我也不会将话说成那样。”他扳过我下巴,又在我唇上印了一吻,“你真的怕我死吗,嗯” 在我心中,那个叫魏光澈的人还不如死了,总比眼下变成陌生得令人连厌恶都无法产生的崇元帝要好的多。 “为什么赵玉熏是特别的呢”我忽然问出了口。 “什么特别,不是告诉过你吗,当初朕会留着他不过是因为还有用。” “他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一早就将所有底牌都摊开了吧,还有什么价值呢。” “崔丞相大概直到死时都未曾料到,留着忽兰血液的赵玉熏会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棋子。”我又说。 魏光澈松开手走到窗前,那窗棂上雕着与景不协的朵朵桃夭。 “朕初遇赵玉熏的时候,他还完全是个孩子,无大恨,也无大爱。为了得到这把龙椅朕付出了很多,当时朝中不稳,每天都要为了国事殚精竭虑,下朝到后宫去,见到的又是那些世家选送上来为了平衡势力的女子,宠爱谁冷落谁根本与朕自己的喜好无关。一开始,赵玉熏也不过是这层层环节里的一部分罢了,可时间久了,朕竟然觉得他可爱。”他随手拂起窗台上的一片落叶,“虽然他也不是朕自己主动去选的,可是怎么说呢”他叹了口气,将落叶掷到窗外,“朕内心大概是有过动摇的,最终却还是没给他留活路,眼下再说这些也无益。” “臣也是不能不死的人吗”我问他。 他看着我,双瞳如秋日湖面一般宁静。 “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让臣看着陛下您中箭,用臣的反应来消除一直藏身周府的探子心中疑虑,这样他就会将错误的消息带给崔大人,一旦崔大人以为胜券在握,就会将所有力量倾巢而出前去华西宫逼太后下诏。 至于赵玉熏,他完成了反派角色后一定会被臣盛怒之下当场斩杀,这个,虽然您大概没对他直言,但赵玉熏自己心里肯定极明白,他虽是货真价实的忽兰人,可自从服从于你后这身份于他不过是掩饰,至于擅自离京,早在你准备前去燮城督战的之前就已经察觉到崔丞相的异心,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臣若死在西凉,自然有别人代替这位置,但臣活着更好,世人都道您对卫凌风宠爱至极,如此臣的反应更有说服力。 不仅如此,陛下掐住臣脖子的时候,是真起了杀心吧,不然何必将臣推至背对箭尖的位置再暗示放箭。至于为何在最后关头再度改了主意,是想到要以大局为重,还是怕臣的舅舅发现端疑后会将秘密守得更紧,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在你心中,朕当真有这么不堪么。”他涩然道,“朕若真的要杀你,绝对不会假借他人之手的,当时朕根本还没来得及说出暗号,赵玉熏就命人放箭了,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往死人身上推倒是干净,”窗外的风刮着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故意以臣自己的意愿为由,放任三时虫发展至快要无可挽回的地步,这时再命人施救自是理所当然的,意外之下臣的武功全失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在燮城就取出三时虫,你也会失去武功。” “可若非宿主自己去激发它,原本的功力还会余下三成。”魏光澈并不知道黄藤大夫胡不归曾对我解释过其变化。 “而现在”我抬起手又放下,“不仅功力全失,且六脉气息凝塞,想必臣,不,想必我这一生都不能再习武了。”我冷笑连连,“如此你终究放心了,非残叶阁的人本就不该修习破军十八式,更何况我还将武功私传给了徐山。” 他似是默认,又似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请陛下恩准臣回府。”我再度重复。 “那晚上顾氏本回避去了侧厢房,可后来她自己非要出来,看到你倒在血泊中受惊之下就动了胎气。太医已帮她稳定了,眼下还留在周府静养。”他忽然这么说。 我霍的掀开被子起身,动作太急背后起了细密的汗。 魏光澈只在一旁看着,并没有真的上前阻止。等我穿戴好之后,他问: “如此,你是要离开朕去照顾她么。” 那些曾早该说出的言语已然溃烂于心,我对他行礼后转身离开。 他在我背后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大概并非对我不利的话,没有太监上前制止我的无礼,也没有宫娥出现过,整个山海楼静悄悄的,简直就像只剩下我和他遗世而的地方。 山海楼山海楼,这地方清浅虚迷如泡沫,却终非归宿,此刻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踏出了这里。但山海楼却是曾囚禁了我整个身心的地方,它也给了我再也抹不去的伤痕,纵然我不愿留下,可只要这地方存在一日,它的名字就不能令我无动于衷。 魏光澈何止改变了我,他已将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帝王的束缚并不只在身心,而在于无形,纵然天空依旧湛蓝如洗,渡过万千之后我抬头却只能看见在他眸中倒映过的漫漫星河。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雨丝,我站在这禁宫层层叠叠的楼宇的中间,似站在人生最后一个分叉路口上,我该回去吗,我该留下吗,还是不如归去呢,身后的路早已支离,前方却蛛网般兜脸扑来,这带着凉意的雨,是想令我清醒,还是想帮我将自己的心再度冻结。 “侯爷,您站在这里做什么”有人在我身边停下脚步。 原来是我曾经的上司,禁卫军统领许方然。 我漠然看了他一眼。 “孙迟死了,许大人却依旧留在这里,想必是有拥驾之功。” “下官不过尽本分。” “如此甚好。” 我无意与他继续寒暄,重新移动双脚向前。 “嘉远侯。”他在我身后唤住我。 “听闻侯爷即将为人父,真是恭喜了。” “多谢。” “既然侯爷人生将无憾事,那么往日爱流连的烟花之地的习性想必也改了。” “你是怕我再去找莲珊吗”我的问他。 他脸上飞起红云,神色不安,一个昂然八尺男儿此时看着却如刚堕入情网的少年。 “我不会再去那里,至于莲珊会不会如你所愿,却非我能决定的。” “下官相信,心诚所致,金石为开。” 世人易迷失于美色,想要的却不过朝夕,他能坚持至此,是莲珊的福气。 “你还能相信这种话,这便好了。”我对他微笑,却忽然想到这微笑于他也许更像一种讽刺。 掏牌子出了宫门,早有识得我的寻了辆马车过来,踏上马车的瞬间,我似乎听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 有几分钝然的转头问旁边的小太监。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唤我” 那小太监惊讶的摇摇头,看着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惶恐。 武功尽失的我,耳目所能及之处与常人无疑,也许是禁宫殿群那恢宏于细雨中的气势令我产生了幻觉,又或许是在深宫里游荡的万千怨灵想将眼下如此脆弱的我顺势唤入深渊。 我大力扯过帘幔,将那似乎牢牢盯迫着的不详挡在了马车外。 作者有话要说: c何其萧萧 一踏进周府,我就感到气氛不同寻常的压抑,几乎是本能的我快步走向别院。 “侯爷,您可回来了。”言良得了消息早等在门口。 “夫人今朝就感觉不好,大夫说怕是要生了。” “什么,不是还没到时候么” 他张张口,无从回答。 我也发现自己问的太傻,一把推开他进了里间。 早有婆子上前拦住我。 “侯爷您不能进去,产房血腥,多是不吉。” “滚开”我大怒,一脚将那婆子踹翻在地,掀帘子就进了去。 一旁的丫鬟们见状都吓得低了头,我无心追究,看见床帐后面似乎隐隐绰绰的躺着一个人,微一迟疑,还是上前轻轻拨开纱幔。 “玉晴” 躺在床上的人听见动静,睁开了双眼。 确是玉晴,她看起来比我一瞬间产生的可怕想象要好的多,除了头发散开,与平日里端庄温柔的样子毫无差别,面色也如常人一般。 我出了口气,几乎是脚下一软的半跪于她枕边。 “你可好”我只问了这一句。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沙。 “早上起来觉得有些动静,大夫说是不妨事,还要再等上一会儿。” 她费力的想伸出手来,我一把握住了。 “侯爷别急,这孩子是个乖巧的,我并没有遭什么罪,不过时间提早了点,头胎时间本就难作准的。” “快别说话了,好好养着,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虽然不太懂这些事,我也知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一遭。 “舅舅舅母呢”这时我才发现家里的人也着实少了些。 “一大早宫中有人来宣,舅舅就进宫了,没隔了多久,太后也发了懿旨来,说让舅母带着小瑄去叙话。” “什么”我一惊,随即按捺下心中汹涌的不安,强颜对玉晴笑笑。 “想必也没什么大事,晚些就能回来。” 玉晴也对我笑笑,我们彼此相望,均能看处对方眼中的担忧。 “你想吃些什么,饿不饿。” “眼下不饿,还是晚些再用吧。”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侯爷能不能在这里陪我静静待一会儿。”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的。” “那倒不必,只要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我就安心了。” 她难得说出这种略带撒娇的话,听来倒更像是哀求,我不由心下酸楚。 “是不是怕了,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这就让言良去顾府请岳父岳母来,有他们在,你也安心些。” “我已经让人去请母亲了。” “什么时候去了” “清晨一醒就命人去了。” “到现在还没来” 她没再回答,手却握着更紧了。 “我亲自去请。”知道必然是出了不得了的变故,我忍不住站起来道。 玉晴闻言却一下惊慌了起来,先前的镇定终于不翼而飞。 “不不,母亲一定是被事情绊住了脚,很快就会来了,您别走。” 我还未回来之前,只留她一人独自在周府惴惴不安的等着生产,该是何等的害怕,顾夫人不来,她的担心比之我只会多不会少,眼下自然是要陪着她方妥当的,就算顾府真出了什么事如果魏光澈存心要让顾府出事,我又怎么能拦得住 再想到舅舅一家三口莫名其妙被召进宫,我拼命克制了自己的思绪,对自己也对玉晴说: “天塌下来有我撑着,什么事都等到你安然生产后再说,我哪里都不会去的,放心就是。” 她闻言很是松了口气,正想对我露出笑容时,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扭曲。 “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疼的忽然有些厉害起来无碍的。” 我忙唤稳婆进来,她一看就立刻道: “夫人这是要生了,大人您快快出去。” “我要留在这里陪她。” “哎呀我的爷”稳婆急得不行,“哪有像您这样在旁边盯着看的,何况夫人顾忌到您也不好发力啊。” 她一把拽开我和玉晴相握住的手,言良忙上前搀着我出去。 “侯爷,您就在外面等着,隔着帘子就和在身边是一样的。” 我跨出厢房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玉晴刚才还显得健康的气色忽然就苍白了,如浮萍般单薄,她已经疼得顾不上我,眉头都纠缠在一起。 “不会有事吧。”我站在回廊里喃喃自语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0节 。 “侯爷宽心,夫人是大善人,吉人自有天相。” 我木木站在那里,身边尽是进进出出的婢女,不断有人端了盆子等物进去。 “大夫呢,让大夫也到这里来一起等,就算稳婆经验丰富,有大夫在玉晴也能安心些。” “大夫,大夫本来是宫里派来的太医,在侯爷回来前一刻忽然被急召回宫了,说是皇后凤体违和。” “什么”我终于勃然大怒,“太医院有多少太医,难道皇后需要全部人轮流会诊一遍吗” 言良咬住嘴唇。 “去,去存息堂把丁大夫请来。” “小人刚刚去过了。” 光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小人现在去换一家医馆问问。” “不必了,”我面无表情,心头却恨出了血,“现在去哪都请不到大夫的。” 明明应该还在夏天才对,回廊过的风却是极阴冷的,我站在那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侯爷,您要不还是坐下等吧,听说要很久的。” “别管我,你去,去把芸妈妈找来,别再说不行了,一定要带过来。” 言良闻言忙匆匆的去了。有婢女递给我一盅茶,我下意识的接过,这时里间忽然传来“啊”的一声,声音不大,我手里的茶盅却滑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侯爷恕罪。”婢女忙跪下请罪然后帮我擦拭被打湿的衣装下摆。 我站在外面由着人摆弄着,脖子上似被套了绳环一般,粗栗难忍的感觉在喉颈处摩挲着,激得人片刻不得安宁。 “侯爷您还是坐下来等吧,婆子说至少得到晚上小公子才会出来呢。” “” 见我不答婢女也不敢深劝,只得收拾干净地上的碎片后退下了。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回廊的那一头气喘吁吁的跑了来。 “何人这等放肆。”早有嬷嬷拦住她训斥道,又怕惊了里面的玉晴并不敢大声。 原来是春芽,她头发有些凌乱,鞋上也沾了不少泥点,站在那喘着气一时也说不了话。 我示意嬷嬷放开她。 “怎么了,你一向最体恤夫人,为何在此时惹出动静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我旁边跪下,极小声的说: “奴婢刚从顾府回来。” 我无甚感情的嗯了一声,也不问她结果。 “夫人叫你去的现下既然回来了就去里间陪陪她吧,有你在她说不定能安心些,只一样,别说让她担心的。” “可万一夫人问起奴婢顾府情况,奴婢该怎么回答呢”她脸上有深深的担忧。 “顾府里的人只是被软禁了吧。”我嘴上说的把握十足,心里却知这只是虚张声势。” “是。听说是昨夜有贼人入侵,皇上担心特派了人前去封锁府邸好一一排查,整个顾府被围得跟水桶一样,奴婢求了许久也见不到顾夫人。” 还能找个借口软禁,如此是不打算见血了,我的心这才微定了些。 “你这么久没回来,夫人心中也是有数的,她要问什么照实说就是,横竖并没有性命之危,要刻意回避只怕她往更坏里想。” “是。” 她答应着,却仍跪在原处。 “还有什么事。” 她为难似的往里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重低了头,只是咬唇不言。 “不要在这个时候考验我的耐心。” “是,奴婢在顾府外面苦求的时候,遇到了宫里的公公,听别人都喊他王公公,说是皇上派来督查的。” “然后呢。”我忽然有些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那位王公公见我跪在门口,问清楚旁的人后,让我给侯爷您带一句话。” “你进去陪夫人吧。”我打断她的话。 “侯爷”她有些吃惊。 “别对我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现在立刻进去”我几乎是有些狂乱的对她吼。 不知为何,春芽听了此言眼中忽然就含了泪,真的就站起来行礼后进入里间。 我靠着柱子无力滑坐于地,玉晴,眼下有一条对你我都最为安全的道路,可我不相信自己真的只能选它,因为那不贰于对你的背叛,纵然我从未好好待你,可至少眼下我希望自己能做到珍惜,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令我后悔,也千万不要令我改变初衷。 早上的细雨纷纷停停,只不肯痛快降下,有蜻蜓在我颊边低低飞过,空气里混杂着压抑难言的泥土腥味,人的精神也变得恹恹,身上一时闷热出汗,一时又觉得冷,只不肯给一个痛快。待芸妈妈到的时候,我几乎已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哥儿这是怎么了,别慌别慌,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这头一次难点往后就都容易了。”芸妈妈忙上前想扶起我,一边又训斥旁边的人: “看手这么冷,怎么也不给侯爷拿垫子披肩,连杯可喝的都没有,就让人这么干等着,你们都是死人吗” 她身上有我自幼熟悉的气息,手也是温暖的,这令我渐渐回过了神。 “是我自己不让他们靠近的,我好的很,妈妈您快帮我进去看看玉晴,她惯会逞强,到底怎么样了我实在心里没底。” “好好,我这就进去看看,哥儿也该像样坐起来吃些东西才是,这生孩子哪是一时三刻就能好的,纵然心疼夫人也别自己吓唬自己。” 我是她一手带大的,见我如今气色差难免心疼,到底帮我披了衣裳说了好些子话才进了去。 “侯爷,您唇色都是白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人这就去命小厨房给您熬点热热的汤来。” “不用了,你也坐下来罢,少多嘴。” 言良只能垂头丧气的在我旁边坐下。我盯着那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门,婢女们进进出出,忙着端滋补力气的汤和别的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房里点了灯,我隔着窗纸看着那簇小小火苗,没来由的希望自己能在此刻聚集全部力量保护那不断跳动着的橘色微光,似乎若能护得住那束光,屋里的人也会平安一般。 这时门又开了,婢女端出来一个盆子,光线略暗,我初看下只觉得里面的水色泽阴沉,但随即反应过来,那水里分明是参杂了血 在燮城的时候,我自己就杀了不少人,他们的血溅到身上是温热且气息浓郁的,再三的沐浴也去不到那股味道。可我无惧,也并不在意索命之谈,活着都不是对手的人,死了若来入梦大不了再杀一次。但现在,纵然只是看着那盆里的血我已觉得大受打击,在黑暗中略微泛光的血水,看着就如同有无数亡魂想借机从里面爬出,就算有真有报应我也不怕,可是那报应却万万不该落在玉晴身上,她被我害苦一生,即使上天真要惩罚于我也该放过她。 就在我把骨节捏得生白时芸妈妈出来了。 “哥儿,夫人的胎位有些不正,还是早些想法子让大夫来为好。” 我知她怕我焦心,所言已是轻之又轻,内心顿时有什么轰塌了一般。 “她还能撑多久” 芸妈妈一愣。 “看样子至少要挨到天明了。” “知道了,您进去好好照顾她,我来想办法。” 绝望的对她笑笑,我又道: “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先保全大人的命。” 这话说完,芸妈妈却忡怔了,看我的眼神忽然悲伤起来。 我也一下明白过来,父亲当年大概也说了一样的话。 这真叫一个因果循环,我扯下身上披着的外衣站起来,影子被已升起的皓月拉得很长,像某种延伸又空虚的不甘。 青山临泉照单影,孤独浮生惹风沙,我总是那个被遗忘而永生留在寒冬的人,到头来手上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也许放过了玉晴也就放过了苦苦不休的自己,既然此生注定不该去触碰她如庭下光影般的温暖,又何必让她因我的执念而香消玉殒。 作者有话要说: c白头韶华 月入中天的时候,我已在两仪殿前跪了许久。 “侯爷,您这是何苦呢。”王公公出来了。 我不言,魏光澈既然同意我深夜进宫,自然是打算好好折辱于我的,只怕王公公眼下所言也是出于他的授意。可那又何妨,只要能让他满意,玉晴终究可以得救。 “奴才伺候皇上这么久,还没见皇上对谁像对侯爷一样上心。”王公公自顾自的往下说。“可侯爷您这是这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令皇上为难,纵然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呢,更何况是皇上” 他滔滔不绝说了良久,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开口道: “还请公公帮我拿纸笔来,如此凌风就能完成皇上所想之事了。” 王公公略一迟疑,还是让人将笔墨拿了来。我直接将纸铺于地,提笔沾墨就开始写,没几下一封休书就写好了。 “请公公在顾氏生产后将此信交与她。”我面上并无哀戚。 “再请公公再帮我转达皇上,说卫凌风与顾玉晴生死不复相见,至于那个孩子,”我下意识的顿了顿,“那孩子的死活我已不关心了,任陛下处置就是。” 王公公慢悠悠的将休书收起来,白胖脸上泛起一丝怪异的笑。 “侯爷稍等,奴才这就告之皇上侯爷想通了。” 那一晚月色甚好,不似今日,我忽然这么想,曾有一晚我躺在魏光澈的身边,伸出双手,银白月光似纯洁可触一般从手中慢慢流过。那片刻之间的恍惚甚至令我感觉自身并非真正等同于罪恶,不会给我身边的帝王带来任何不祥,也许人和人之间只需要某一刻的心意相通,就能安然无恙的相伴很多年。 “侯爷,皇上宣您进去。”王公公很快回来道。 我跟着他走进到两仪殿门前,他笑吟吟的对我做了一个进去的手势,我一脚踏入,门就在我后面关上了,空荡荡的大殿里,似乎就只剩下了我一人。 在原地站了好久,我这才继续往前走,踏上台阶,绕过那还摆着奏折的明黄色桌子,后面是层层的帘幔,我抬起它们走进去,帘幔在我后面一层层落下,我就像被困进了自己一生也走不出去的巨大陷阱,那边有一个人坐在榻上,他头发散落,只穿了白色里衣。 “皇上。”我唤了他一声,想到自己清晨还是那般桀骜不屈的态度,眼下却又如此卑微的跪着求他让我回来,实是无话可说了。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恨不得自己立刻能死了,又希望他能立刻下旨杀了我。 魏光澈似乎并不在意我是否来了,他只是空茫的看着前方,半响眼珠微移,像终于发现了我似的转过头。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飘忽神情,心下却已不再害怕,只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除了个大概,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他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我的动作,不制止,也不出声。待我坐下来后他就一直盯着我的侧脸看。 那目光里含着某种常人不会有的狂热温度,他是疯了吗,还是我疯了,这都无关紧要,若是我疯了,那就更好,精神异常的人,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来了。”他忽然说。 “你不是早知我会回来么。”事到如今,我再不想自称为臣,也无谓对他用尊称了。 “是啊,你终究会回来的,我安排的事情,总不会出错。”他忽然宛然一笑,那笑容有着往日没有的殊丽。 “可看你真就这么回来了,我为什么反而觉得寂寞呢。” “大概因为我回来并非出于本意。” “是啊,大概是这样,”他慢悠悠道,“可那又有何关系呢,我还是赢了,就像过往无数次那样,纵然到手的东西已经千疮百孔,可我还是得到了。” “千疮百孔的东西,你为何还会想要。” 他看着我微笑不语,眼中有伤痛,也有着愉悦,还有泪。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的泪,似乎这一刻感到屈辱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空洞的问他,自与他相识后,我总是心伤,往日总无动于衷的情绪也像是被点燃了,只是这燃烧起得太快,常令五脏六腑都疼的缩成一团,连躲避也不会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那么你呢,又为什么要恨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既然愿意为我而死,那就该原谅我所做的一切,因为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他笑意渐深,如晚霞一般,“如同眼下,你为了顾氏而来,我虽然恨得要命,可也还是会原谅你的。”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答案。 “恨也好,至少恨比爱来得真实。” “我不知道。” “是真的,爱这种东西,如晚冬弥雾,某一个清晨醒来后可能就消散了,你还会记得昨日云彩的形状吗,不会吧,爱也是一样虚无的假象。可恨不同,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永远都忘不了。你是这样的年轻,大抵还会相信自己感情的特别之处,我却早已不信了。”他认真的说。 我兀自哈哈的笑了,笑得咳嗽起来,大殿里回荡着我的笑声,异常清晰,像一把钝钝的刀子,笨拙又认真的一点点切割着曾经。 “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若我活着从燮城回来就告知关于我亲生父亲之事。”好不容易停下来,我问他。 “记得。” “忘了吧,我对这件事,实则不感兴趣。与此相对,你能不能放周大人及其妻女回去。” “周世林的亲眷,我无意追究,但周世林本人却不能如此简单的放回去。” “为什么” “中原有探子潜伏在羌无,我根据自己手上的已知的再加上楚仁渊带回来的消息,大概已知那个人是谁了,只是那个探子怕已经把重要消息送出了羌无。周世林若把宝藏地点告诉我或者赫连黎也就罢了,偏偏他一个都不选。待中原的骆柏年得知无人知晓宝藏真正地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换做我,定会在暗杀和抢先问出地点中选一个。为了永绝后患,他大概会选第二个,再选第一个。”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最妥当的,自是杀了周世林,杀了他于国无益也无害,朕总不能白白便宜骆柏年。” “舅舅他谁也不会说的,更不会告诉骆柏年。” “你如何知道,若他真的什么也没说过,又怎会在多年后被发现与邵氏的瓜葛。” “所以你要杀了他,”我一把拽住魏光澈的手腕,力气大的手指都变了型。“你已定下心思要杀了我舅舅” “朕不会杀了他的。”魏光澈由着我将他手腕握得青紫,脸色分毫未变,“我今日准了卫淳山的折子,你已从卫家摘出来,除了保留这个姓氏,其它一切与定远侯府再无干戈。既然令你没了一门亲戚,自然少不了要赔你。” 当真从定远侯府脱离出来了,这事尘埃落定的瞬间,就像河面浮萍被连根拔起,那十几年的岁月被流水洗刷了过去,记忆却犹然鲜明,令人有缺失了什么似的不自然。 我慢慢松开他的手腕,心下微愕,刚才那一瞬我分明是起了杀心,居然会想杀了魏光澈。 以往想的最坏情况,也不过是自尽罢了。是我真的恨他到了如斯地步,还是我的爱已经无法后退了,只能挥刃向前了。 “我会先将他软禁起来,其余的再慢慢定夺。”他看着多了一道紫痕的手腕,会意一笑,伸出手慢慢扯下我右边的衣襟,露出肩胛如坚硬玉质细细雕刻而成的半边肩膀。 “可是,我,朕,不会帮着你救顾玉晴。” “什么” “我不会命人杀了她,可我也不会救她,那个女人”他忽然又放弃了朕这个称呼,转而狠狠咬上我右边脖颈连肩处,似在发泄那阴暗隐蔽的恨意,有热热的液体顺着脖子留了下来。 他重新抬起头,嘴唇上有着鲜艳夺魂的血色。 “若她自己熬了过来,就再不追究了,若她熬不下来一切只看那女人自己的命。” “是我犯下的过错,你又何必怪她。”我转过身看着窗外黑如墨汁的天色凄然道,“是我强迫她才有了这孩子,是我置她于不顾她才会因为寂寞千方百计要留下孩子,你若有怨,只管惩罚我便是了,何必饶上她。” “就是这样,她才更可恨。”魏光澈从身后抱住了我,他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却没再咬,他发间有着睡莲般的味道,似带来了氤氲的水气,在这大殿里弥漫开潮湿的味道。 “你过往并非没有别的女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还和哪家青楼的头牌藕断丝连么,这些我都知道,还有楚仁渊,再恼,不也容他活着了么。” 他的声音在耳边闷闷响起,有着类似深情的压抑,还有着某种不正常的扭曲。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他们对你全都一个样子。可顾玉晴不同,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等待着罢了,等着你有一天厌倦了这种关系,那时候你别无选择,自然会回去,而她将赢的名正言顺。” 他用力抱住我,似乎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我一想到那个女人在旁边不声不响的阴险等待着你,就要发狂,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你在梦里喊她的名字还不够,醒来后第一件事也是去找她,你敢说,真的对她一丝情义也无吗” “她与我相像,你相信吗,看着她我就会想到那个曾经满怀期待的自己,她与我,同样的爱错了人,不同的是顾氏比我好了太多,她并没有执着于想要回报,而我却希望纵然手段激烈也要令陛下牢记我一生。” 我眼眶干涸,流不出泪来。 “看到她,我就想到那个曾经有机会变得更好的自己,若是我和你之间有一个人曾经得到过世俗的幸福,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通过恨来肯定彼此呢。” 他也不言语,只是将头埋在我发间,似乎在拼命汲取什么热度一般,明明我身上冷得如同冰窖。时间一长,他身上似乎也渐渐冷却下来。 “父皇死的时候,我正在一旁看着。” “” “母后将那碗药递给我,让我呈给父皇以表心意,她和别人都策划好了,秉笔太监拟好了假遗诏,虎符也在手上,禁宫里更是因为父皇的病将人统统换过,母后知道父皇不会对我起疑心的,毕竟那时候我才十三岁。” 他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只将额头抵着我的后背,腰间上缠绕地双臂却是半点没松。 “母后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我看见她下毒了,可我还是将那碗药递给了父皇,为什么呢,因为我也想坐那把龙椅,要是等大哥回来父皇再病故的话,一切都将来不及。” “这种事,又何必告诉我。”半响我冷淡回应道 他的手略松了松。 “你登基后这十几年,先是将朝中反对你的老臣不动声色清了个干净,待大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1节 已定后又发兵血洗忽兰,纵然这一年多来我几度迷失,但从不曾糊涂到错认崇元帝是本性纯良之辈。我是不曾看清过你的本心,但你作为一个皇帝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作为皇帝的你,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能舍弃。 不论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不论你用不用那个朕字,我们都是不平等的,你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任意的改变对我的态度,我却不能。 所以再不要因为别人而猜忌或坦白了,我们之间,何曾真的有过别人。” 我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细密的纹路纠缠交叉。 “因为爱这一字对于我卫凌风来说,不是可以随意放下再随意捡起的东西,但凡我爱一个人,总是彻底,总是决绝。” 他在我耳边的呼吸微重了些。 我闭上眼睛,似乎又听到远处有一声声的呼唤,那声音徘徊在大殿外面,和突然猛烈起来的风雨一样咔咔敲着窗棂,离开周府时顾玉晴凄凉的喊声似乎也混杂在了里面,像某种愤恨的孤魂一样拿着无形之鞭一遍遍用力抽在这具被魏光澈紧抱在怀的躯壳上。 “我已决定忘掉顾玉晴这个人,你也放过她吧,就算我如同你希望的那样开始恨你,也无谓在这恨上添加别人的痕迹。” 魏光澈慢慢松开了环绕在我腰间的手。 “说到底,你就是不忍心看着她死啊。” 他扳过身子凝视我的脸庞半响,又说: “好漂亮的眼睛,你已经开始恨我了,是吗那不妨令这恨再多一些,朕想看到这双眼睛因为愤怒彻底燃烧起来的模样,就为了这个,朕绝对不会救顾玉晴的。” 作者有话要说: c落花回廊 听了这话,我忍不住想推开他,手却被紧紧握住了,他轻轻的笑。 “凌风,你如今武功全失,别徒劳的想着反抗了。” 说完他手上使劲,我整个人跌入了他的怀抱。 “怎么办,你会生气吗,”他慢慢啃啮着我的耳朵,用蚀骨语调温柔说着,“来,伸出手,就这么抱着朕,你能摸到朕的后背吗。” 他从一旁的桌上摸起一枚束发用的绿玉竹簪,强迫我一只手握牢了它。 “不愿落得现在这般,就用这簪子来扎朕的后心,纵然朕有武功也会因此重伤,还记得后背的要害处在哪吗,想必不会忘,来,狠狠扎进去就是了。” 我死死握住了簪子,手心的黏着汗水令那簪子滑的留不住手。 “你早已不是孩子了,不要总想着对自己狠,谁令你不痛快你就该报复谁,知道吗” 他顺着我的锁骨细密吻下去,我浑身都颤栗起来,手却僵持在那动弹不得,无论怎么心急也无法刺入眼前男人的后背。他身上的龙涎香刺激着我最原始的本能,那是不欲与世间法则作对,想要轻松随波逐流的本能。 “放开我” 情急之下握我住簪子就往自己手腕上刺去,魏光澈却像后背生了眼睛一样,反手制止了我的动作,他轻轻哼了一声,手指轻弹之下簪子断成了两半,叮咚掉于地上。 “下不了手,就不要拒绝我。” 那是我挣扎最激烈的一次,连第初次委身于他都不曾如此抵触过。这简直是徒劳的反抗,我自己心里也极明白,到了最后我终于在他怀里挣扎不得的大声哭了出来,像受尽万般委屈。那个昔日阴郁的少年,那个杀人如麻的将军,那个被逼到绝境只求一死的废物,这都像是我,又都不是我。他留在我身上的触感,似在鲜明提醒我曾遭受过的耻辱,又像是给我留下这红尘的最后温暖。天地之大,我却将爱的恨的,都只集中于一人,这许就是我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压抑良久的情绪喷发而出,泪和汗将魏光澈的前胸打湿,有一瞬间他似乎也无措了起来,想放开我,却随即抱的更紧了,他的脸上,有内疚,有伤感,更多的却是。看着他的表情,我渐渐麻木,终于停止挣扎,一动也不再动。 魏光澈发觉有异也停了下来。 “凌风。”他伸手想抚摸我脸,我却想也不想,伸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那一耳光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手掌侧边红肿一片,他本可以躲开的,却生生受了我这一掌。 “不要碰我,不要再碰我了”我崩溃大喊,声音从喉咙里生硬撕裂开,“你这肮脏的东西,再碰我,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滚,离我远远的,你们全都离我远远的” 他似乎怔住了,不敢置信般。 我站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穿好衣服就走,我要离开这里,永远的。 脑子里混乱如麻,我双眼赤红,只恨自己没了武功,否则定要屠尽这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这每一个看着热闹又冷漠面孔的人,这荒唐糜烂到发臭的京城 连马车都没等,出了宫我就在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到底是如何一路走回去的,我也不知道,这一路漫漫,像背离希望深一脚浅一脚趟过泥塘,只是到了周府,熟悉的声音让我重有了微薄意识,不至于就这么走过了。 “侯爷,您怎么了大夫找来么” 我耳边嗡嗡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脚步酿跄的还给方向继续往里走,言良想扶住我,被一把推在地上。 “不要碰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麻利的爬起来心平气和的回答: “是,侯爷,天没大亮,您小心脚下。” 刚走到别院门口,就听到有人凄厉的尖叫道: “夫人出大红了” 我脚下一顿,随即更快的走到产房门口,婢女婆子们早忙成了一团,接生婆一出来见我已经回到这里,吓的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侯爷,夫人,夫人出大红了。” “那孩子呢。” “孩子,孩子,因为侯爷交代过要保大弃小,所以”这婆子嘴唇抖的说不完一句囫囵话,我也不催促,只盯着她。 “禀侯爷,小世子生下来就,就没了气息。”到底一旁有胆子大的小丫鬟跪下将话补全了。 “将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接生婆听了这话吓得不清,刚想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又不敢说,到底爬起来将孩子抱到面前。 我接过那襁褓,杏红色的小被子将孩子捂的严严实实,被子上绣的是大朵的流云和仙鹤,是玉晴绣的,那些日子我一直看她拿着布料在午后慢慢缝纫,阳光在她身上跳跃,那仙鹤的眼睛也似有了灵气。 这承载了我妻子无数爱意与祝福的襁褓,此刻正裹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大概也是此生最后一个,这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紧紧闭着眼睛,脸是青色的,这么一个小小软软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如羽毛,我摸了摸他的小脸,像最软和的棉花一样,却冰冰凉凉,亲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寒意顿时侵入了我的体内,像是万年不化的玄冰。 我尽力拉扯自己的表情,想对他笑一下。这个孩子,我从不曾为他做过什么,他来了这世上一遭,却连阳光都没能看见就在黑夜里睡过去了,至少,我要给他一个微笑。 “侯爷”言良被我的表情吓得呆住,“您别这样,小世子已经去了,快放手吧。” 他伸手想将襁褓从我手里接过来,却不想我抱得太紧,一时拿不出来,他又不敢硬抢,头上沁出细密的汗。 “哥儿,快去里面看看你夫人,她快不行了。”芸妈妈出来了。 我看了她一会儿才认出是谁,慢慢松了手,言良乘机将孩子接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将亮的缘故,房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余下几缕黑暗飘飘浮浮充斥在此间。 “玉晴。”我对躺在里间床上的女人轻唤。 她脸色蜡黄,死亡已蔓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在战场上我见多了人临死前的样子,却没料到这个经验会用在自己妻子的身上。 “你头发上都是露水,在外面待了好久么,怎么也不擦擦干净。” “想见你,一时等不及了。”我帮她捏好被角,尽量忽略屋里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你见到孩子了吗”玉晴眼波柔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见到了。”我猜因着她已近大限,旁人均不忍将孩子的事告诉她。 “你喜欢他吗” “喜欢。”我哑声道,“你要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我带着你和孩子到中原的江南去,听说那里有着大片碧绿的荷塘,还有着满山的竹林。我们一家三口去那里,再也不回来了,那里宁静,气候也怡人。你一定会喜欢那里,我们的孩子也会喜欢那里的,你有没有听过我吹箫,其实我这上面还算可以,等一家三口去了那儿,我每晚都吹给你听” 我说不下去了,语无伦次,玉晴却听的极认真。 “真好,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南,也想听你吹箫,可是凌风,你现在能不能抱抱我。” 我在床头坐下,温柔将她半身抱在怀里,如同她是这世间最美丽脆弱的瓷器。 她靠在我怀里,满足似的轻轻松了口气。 “凌风,你为什么不将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呢,我只听到他哭了几声,还没见到面,他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孩子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别急,是个男孩,以后日日缠着有的你操心。”我笑,“长得像你,他好漂亮,看着就讨人喜欢。” “我倒是希望他像你也许长大了会比较像你呢。” “对,一定是的,刚才芸妈妈还说这孩子跟我小时候生的一个模样,也许是我希望着他像你,就越看越像了。” “一定是的。”她也笑,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哭什么呢,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帮我生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儿子,我要谢谢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寻来给你。” “不不,有你,有孩子就足够了。”她依恋的往我怀里靠得更紧。“凌风,如果等会我父母来的时候我睡着了,不必叫我起来。” “好。” “还有,帮我告诉他们,说女儿不孝,可一生无憾。” “好。” “如此,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她那温柔的眼波像天际发白后的星子,光芒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男孩子顽皮,还得做父亲的多管教,以后他长大会满地跑了,定会到处磕着碰着,到时可不要太疼惜,男孩子不能养娇的。但也不能太拘着性子,别蹭脏衣服都得教训几句,我最看不得那小家子气,横竖几件衣服而已,孩子玩的高兴又何必扫他的兴对了,你答应过要给孩子起名的,想好了吗我想过了,干脆请父亲赐名,他是大将军,给孩子取的名儿肯定鬼神莫侵。虽然父亲看似冷冷淡淡,但哪有不疼孙子的,我们往后多带着孩子过去,一定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到了。 我仍含笑抱她坐在那里,阳光一点点洒进这屋子,连尘埃都无处可逃。 后来有人把我拽了开去,还有人照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我听见有人在哭,也听见言良喊: “大公子,您快住手,侯爷他真的很可怜,夫人的死也怪不得我们侯爷啊,一切都是命,您看侯爷都成什么样了,求您手下留情吧” 我似乎还看见了顾夫人抱着玉晴大哭的样子,连顾大人也似老了十岁,他拿起折扇想照着我的天灵盖拍下去,却终究停了手,转身劝慰顾夫人。我将玉晴的遗言告诉了他们,顾夫人哭声更大了。 人来人往,大概不少人对我说了话,我却像木头一样忤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春芽过来帮玉晴更衣,撞了我一下。 “过世的人不是该裹白装么”我木然的问。 “夫人生前喜欢穿这件湖蓝色的”春芽冷冰冰的回答。 我和顾玉晴,还没真的开始就已结束,她带着我们的孩子活生生被逼上死路,可笑我连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 这一抬眼,我看见对面铜镜里的自己,衣衫不整,整个人落魄不堪,像是一捏即碎的土块。 忽然,我往镜子前凑近一点,这下子清楚看见了自己右肩上的齿痕。仿佛一记闷棍敲在后脑,整个人懵在那里,我一下想到了,玉晴被我抱在怀里的时候,她那个方向正好可以将这处齿痕看得清楚。 挣扎一夜生下孩子,临死之际被匆匆而归的丈夫抱在怀里,入眼处却是别人留在他肩上的香艳印记。怪不得她一直极力将头埋进我的胸口,那并不是想留与我最后的温存,而是不愿在死前一直看着这痕迹罢了。 桌上放着一套青瓷茶具,一挥袖子扫过去,那些茶碗纷纷落地摔得粉碎,我跪在地上找了好久才找了一块较大的碎片,站起来拽下自己的右肩衣襟,盯着那齿痕良久,忽然疯狂的拿着瓷片就划了上去。 言良一开始不明白我想做什么,见我拿着碎片就往脖颈相连处扎,唬的忙上前拦住我。 我武功已失,力气反不如他的大,纵然如此也挣扎着在那齿痕上划了好几下,只弄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样才作罢。 “侯爷,您冷静些,您这样,夫人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啊。”言良在我身边跪下苦求道。 我呆呆的站在哪里,半响将碎片丢弃于地转身离开了,头也不回的去了麝云坊。 作者有话要说: c泪染白裳 “牡丹桥,牡丹桥,奈何路遥遥,雨敲槛栏黄昏斜,暮鸦钟晓扫叶去,终盼人相携。喧嚣过昔年,彩凤翩起月梢连,谁道那,丹朱凝唇胭脂消,声色天边云舒流,怕不过,终究是美梦一场,风卷残颜。” 莲珊在我身边不知将这首歌翻来覆去弹唱了多少遍。自从那日半身是血的来到这里,我待在麝云坊已有十日了,莲珊也在这里陪了我十日。 她什么都没问,只上前细心擦拭血迹,带我沐浴,帮着擦药换衣服,让我吃东西,还弹琴给我听。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同活死人一般。 只是这一曲终了,她还是停了下来。 “凌风,已经这么些天了,你要振作一些。” “” 她来到我身边帮我换药。 “这大概是要留下疤痕了,作什么对自己下这样的狠的手,还是靠近脖子的,万一有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见我眼神空洞望着横梁,她伤神的揉了揉额角。 “你又不是真的爱上了顾家小姐,再愧疚,对她又有何用,这般自暴自弃,不过是想安抚自己的良心罢了。” 我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避开不让她帮我换药了。 她如同母亲哄着不听话的稚子一样扶过我的肩。 “顾家小姐临死之前不是说过此身无憾么,”她叹了口气,“她能说这话,大抵是真的无憾,又或是不想令你日后难安,无论哪种情况,你都不该拂了她的一片真心的,自当保重才是。” “” “凌风,傻孩子。”她忽然张开双臂将我抱在怀里。“我若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拽开那纤柔双臂,直视她的眼眸。 “你要嫁给许方然了”好几天没像样说过话,此刻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不是。”她断然否认,“我不会嫁给他的。” “他其实很好,你到底不满意他哪一点呢。” 这回换做莲珊不说话了。 “如今就算我愿意,也不能赎你了,否则更是害死你。”我以为她心结在此。 莲珊听了这话,慢慢笑了起来,她今日穿了大红色衣衫,真如曼陀罗花一般妖媚,眉间的过往风尘也化作了万般情致,她从没像今天这么漂亮过。 “怎么了”我皱眉道。 “不,你毕竟有过这份心,我很高兴。” “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别再转过头去接着回忆那些令你心伤之事,他们死了,可你毕竟还活着,还不到二十岁,难道想在郁郁中过完此生么。” 我在她身边躺下,只觉得唯有更靠近她方能安心。 莲珊却站起来走到另一边。 “只要人活着,心思就不会断的,你也不会。” “我这般,真的还算活着么。”我按住自己的胸口,“真奇怪,最近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物事,可那到底是什么呢,玉晴死了,孩子也死了,我却连滴眼泪都没有,是真的哭不出来。” “你伤心太过,日子久了终有一天会好的,” “何必呢,我半点不想好起来,往日那般要轻松的多,想起来了,以前的我不就是这样么,对别人的事总无动于衷,半点进不了心里去。莲珊你还记得那时的我吧,那样真的的很好。我终于回到自己曾经的样子,如此甚好。” 我是真的不再伤心,也不打算做任何挣扎。似被抽干全身血液,那些喜怒哀乐均淡薄下去。这几天我总梦见幼时之事,儿时我常在冬夜里悄悄爬起,戳破纸窗看外面安静飘扬的鹅毛大雪。寒冷气息顺着纸窗上的洞直扑进来,那气息将梦中的我冻结了,醒来后只觉得面前才是一场假象,真正的我,从以前就一直留在那个寒冷冬夜里,安安静静的看着那些来来往往与己无关的结局。 莲珊翕了翕嘴唇,似忍下了什么话。 “楚公子曾让我帮着他去密寻中原探子,就在不久前。”她忽然换了话题。 “有眉目了”我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奇怪,仁渊不是说任何人都不能轻信么,为何还会让莲珊帮他做这种事,难道他和我一样,直觉的明白莲珊与此无涉 “是,已知是何人。” 我用催促的眼神看着她。 她笑,却不见快乐,我的头又有了轻微疼痛感。 “别急,再弹一曲给你听如何” “不,你先告诉我。”我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不是不是你吧,不是你对不对。”我小心翼翼的问,手指几乎要将她整片衣袖扯下来。 她拍拍我的手,凑到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这,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莲珊怜悯的看着我,“没我想象中那么吃惊啊,你敢说,之前自己从未怀疑过那个人么。” “可是这于她又有什么好处。”纵然此前心里也有过一点点影子,我却在此时不自然的想反驳她。 “好处女人嫉妒心之可憎胜于猛虎,哪还需要旁的好处。” “嫉妒,她嫉妒的人都已经死了啊”我颓然道,将脸埋于自己的掌心里,久久不愿抬头。 “你打算怎么办呢”莲珊单手拨弄着琴弦,“周大人眼下被囚,不想法子可不行,就这么拖延着,还是条死路。” 死路,又是死路,看着她的纤纤玉手,我拼命逼自己回敛心神,不,不要再想旁的了,我有一生的时间来折磨自己,可小舅舅还被囚禁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2节 不论我还有没有以后,他却是不能也不该有事的。 “可仁渊曾说那个中原探子一直潜伏于麝云坊,你说的那个人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能来这种烟花地。”我问她,“很奇怪,她如今的身份,哪里能随随便便的找人传话,难不成是用信鸽吗,这可是在京中,轻易就能被人瞧见。” “啪”的一声,莲珊的琴断了根弦,在她的指尖上抽出一道血痕。 “对,她只提供消息,另有别人来带话,麝云坊人来人往,最是方便不过的掩饰,中原探子,原本就有两人。”她像闲话一样轻松说出,“一个是她,另一个,楚公子没错,正是藏身于麝云坊,那个人就是我。” 焚香炉上的烟淼淼飘起,我重新坐好。 “别说这些无趣的了,我想听你弹琴,这几日心情不好,都没好生去听。” “弦都断了,还弹什么呢,再不弹了。” “也好,不如来打双陆吧。” “其实楚公子没让我帮他来找,是我骗了你,我总是骗你,这回终可以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你又何必打断。” “无关紧要的事,我不想听。” “关系到周大人,你真的不听吗。” “关于他的,我当然想知道,关于你的,我眼下半点不想” “凌风,你脸上的表情从来不会骗人,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你做什么,我自己干过的勾搭,又比你好多少。横竖事已至此,忘了吧,只要从今往后别再这么做就行,仁渊那里我会帮你敷衍过去。” “哪有如此简单,我敢说,他至少已经有七成肯定是我了,只不敢对你直言。”她目光清澈,“楚公子对你,当真是很好很好的,这天下能有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即便我走也能安心些了。” “你要回中原了么。” “我要回自己的家乡了,你会不会记挂我”她偏着头一笑,宛如好人家的女子。 “非走不可么。”我话中有着恳求的意味。 “这几日我一直在思索,想来想去都只得离开这一个办法。” 她轻抚琴身。 “你呢,想清楚该怎么做了吗” “。” 莲珊了然一笑。 “只要那个人不改初衷,纵然我走也无济于事,中原不怕再派几个探子来重新经营,到时你可头痛了,能护住周大人一时,难不成能护他一世” “我会好好想想。” “嗯,莫犹豫太久,毕竟,有些事不等人。” 她落寞的垂下眼帘,黑发垂落挡住了半张脸,有液体吧嗒一声落在深色琴身上。 “莫要哭,我答应你,尽快下决定就是。”我走到她旁边,温柔的抬起他的下颚,“说了不会怪你的”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我看见她白皙下巴上那道血液滑下的红痕,清晰如雪地红梅。 莲珊猛然咳嗽,溅得琴身上都是血渍,我试图站起来,她却紧紧拽住我的手。 “别白费力气找人了,这药我有数,服下必死无疑,华佗再世也救不了。” 我连她如此决绝的原因都问不出来,失声一般。 “来羌无之前就在中原服了药,若不听话,他们会断了每个月的解药令我痛苦而死的。” 她拉我坐下,我也真听话的坐下。 “以往,我虽是一直在收集情报,却并没有对不起你。可一年多前,那个人主动来找到我,她将你舅舅的秘密说了出来,我犹豫再三,还是将这消息传到了中原,从那时起,我就日夜难安,怕你知道,又怕你一直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算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喂,莲珊,快将药呕出来,你放心,总有办法的,总有比死更好的办法。”我终于醒过来,胃似被什么灼烧着一样。 “能有什么办法啊,你这傻孩子。”她眼中有着难喻的温柔,“不用担心,最后这个消息,我并没有告诉他们,骆柏年不知道周大人还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他一定以为崇元帝早问出来了。可你要小心,我不在后,若有别人这个秘密始终藏不住的。周大人一日不将真相说出来,一日就不得安生,只有说出来,说出来他就没有再被死盯不放的价值了,你得劝劝他。” “不我” “这也是我唯一能补救的,对不起,这最后的最后,还要令你心伤,我快死了,你能不能相信我的话呢,我是真的的想” 她软软倒下。 “莲珊。”我推她,她却一动不动,乌黑长发倾泻而下,似伏在琴上睡着似的。 她再也听不见我的话了,唇边还兀自留着笑。我摸了摸她的脸,是温的。 有人在旁边推我,是一个不知何时偷溜进来的打杂小厮。 “侯爷,这里有小人,你快离开吧。” 见我没反应他又说: “楚公子安排我在这的,公子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侯爷不必着急。” 他给我看了仁渊的信物,确实是仁渊的人,原来他一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但我猜他没料到莲珊会选择死在我的面前。 “这是楚公子写给侯爷的。”那小厮将小小一张纸条塞进我手里。 那纸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稍安勿躁,等我来。 是仁渊的字,可惜对一切而言,这字条未免来得太迟了些。我将纸条捏成团还给那小厮。 “侯爷您快离开吧,要是被人发现您和莲珊姑娘的死有瓜葛就不好了。” 我温顺的按小厮指的路从偏门走出麝云坊。 不知走了多久,我忽然极累,累的再移不开步子,环顾四周我正站在石桥的中央。 桥下是一无所知慢慢流过的河水,明晃晃的。 一旁有怪异的声音传来。我看到一个约莫四五岁的脏孩子坐在石桥边,两条腿在河面上凌空踢来踢去,他手里拿着一根做工粗糙的芦苇笛子,半天也只吹出了“呜呜”两声。这孩子试了半天,都不成功,小眉毛拧的紧紧的,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是这样吹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接过他手里的芦苇笛,轻轻吹了一首羌无人人传唱的曲子: 三月柳下梢,白岸碧水连天摇,稚子放牛满山溜,纸鸢携风升云霄,哥哥妹妹园中闹,阿娘声声唤家了。 “大哥哥,你吹的真好听。”那孩子一脸羡慕。 我默不作声的将笛子还他。 “我是要吹给妹妹听的,她才刚满月,长的特别的可爱。”说起自己的妹妹他一扫刚才沮丧模样,格外兴奋。 “大哥哥,我家就在石桥下去那边。”他指给我看,“我娘做的一手好糯米饭,你要不要去我家吃,我爹帮人打铁去了,很快就回来,你不如和我一起等等他。” 我看着那户冒着炊烟的屋子,摇了摇头,从他旁边站起来走了。 刚下桥,迎面就有一个随处可见的布衣汉子从身边擦了过去,我略一回头,只见那汉子将原本坐在桥边的小男孩高高举起,他亲了亲那孩子脏脏的小脸,让这孩子骑在自己脖子上。 “你这皮猴,说了多少次不许坐在桥边,掉下去可怎生是好。” “我水性可好,怕什么嘛。” “这日头了还不家去,你娘又该念叨了。” “我要等爹一起回去,”那孩子笑嘻嘻的,“刚才有个像神仙一样的大哥哥吹笛子给我听呢,回头我学了也要吹给妹妹听。” 这芦苇笛子还是幼时小舅舅教我的,我自己在家偷偷练了好久,结果有一次被父亲看到了,他虽然没说什么,我却明白这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也就再也没碰过。虽说如此,可那芦苇笛子,我其实是很喜欢的,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还记得怎么吹。 那布衣汉子四下看去,并没有发现拐进巷子的我,也就将儿子的话付之一笑,带着他回家了。 我却在靠在湿漉漉的巷角粉墙上,全身脱力。 我此刻还能挂念的不过只有小舅舅一人。 他若安好,我就并非真的一无所有。 想到此节,混沌的内心终于出现一丝隙缝,像扎入了倒刺,却令神志一点点清醒,如刀锋上的利痕,化日之下闪着白光,将旁的统统压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c擦肩而过 玉晴头七那日,我终于返回周府。 凄凄惶惶的月色,我没从正门进去,只是从下人走的侧门过了来,不出所料,主院挂了锁。我推醒喝醉了歪在旁边的守夜小厮,舅舅和我近来都不在这府里,下人们越发躲懒了。 “谁啊大晚上的,”小厮蹂了揉眼睛,看清是我一骨碌爬起来。 “侯爷,您回来了” 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开门,他瞅了一眼我腰上挂的剑,犹豫片刻终还是应了。 门若无声息的开了,我站在原地顿了顿才进去。时辰已不早,可却有轻柔的歌声从里间传来,间或还夹杂着小女孩抽抽搭搭的哭泣。 廊下婆子见是我,忙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出来说: “夫人请您进去呢。” 我刚踏进去小瑄就从椅子上跳下跑来依偎到我身边,脸上泪痕犹在。 “表哥,家里到处都挂着白色的帐帘子,小瑄好害怕,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抱了抱她。 “不怕,你爹很快就会回来的,小瑄是个乖孩子对不对。” “嗯,”她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又问我: “表哥,表嫂呢” “小瑄”舅母走过来握住她的小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好了,让姆妈带你去睡觉吧,娘有事情要和你表哥谈。” “我不”她忽然倔强起来,“我怕” “好几天了一直这样,问又不说,你到底在怕什么”舅母的耐心也似被磨光了。 “不怕不怕。”我蹲下来将小瑄抱在怀里。 “小瑄是好孩子,没什么要担心的。”我看着她晶莹透彻的眼睛认真说,“有表哥在,表哥已经回来了,再没什么能伤害到你。” 她穿着素服的小小身体紧紧倚在我怀里,像探寻温暖的某种小动物。 我亲了亲她柔滑的小脸,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小瑄,你回自己房里乖乖睡下数一百,要是没数到一百就睡着了,表哥明天就送你一个小礼物。” “要是睡不着呢。” “不会,你闭上眼睛数,闭上眼睛,想着表哥在这里,你娘也在这里,你又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可是他们说这屋里有鬼” “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舅母不高兴道,“你又不是两三岁,这种下人乱嚼舌根的话怎么还能往心里去,赶快去睡觉。” “乖,世间没有鬼怪的,别怕。” “表哥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因为因为这世间没有鬼怪能比人更可怕。” 她似乎因为我的话而困惑不已,舅母唤乳娘进来将她抱走,这回她终于没再哭闹了。 “亏得你回来,这些天小瑄晚上不熬到睁不开眼总不肯去睡觉,我连玉晴过世都没敢仔细跟她说过,就是恐她害怕,没想到下面的人偶尔一露口风,倒把她唬得更紧了。” “小孩子眼睛干净,怕是看见什么也未可知。”我淡淡道。 舅母眼中有一抹浮于暗色的光。 “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玉晴好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发丧后顾大人就扶枢回了顾氏的老家,这不合规矩,既然已经过了门,又没有被休弃,哪里还有埋骨娘家的道理,这与顾大人脸上也不好看。我倒是想劝,可你人都不在,你舅舅又滞留宫中一时回不来,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也是拦不住他们。” “拦什么,人都已经不在了,顾大人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既然顾家都不介意,我这样的人难道还好意思跟他们计较什么名声。” 舅母叹口气,伸手顺了顺耳边滑落的发丝。 “你这几日在何处落脚的,舅母不是不体谅你的难处,只是有些事难道一个人就能想通了” “我在等。” “等什么。” “我在等什么,舅母您不是很清楚么。”惨然的笑,“不过是在等一个契机,又或是在等一个奇迹,实在等不到了,这才不得不回来。” 她认真的看着我。 “凌风,这些天的变故你想必已经精疲力竭,去歇息吧,有什么话明日起来细说,夜深了,你留在我屋子里也多有不便。” “这几天玉晴看着好多了,你不在家的那段她日日为你悬着心,等孩子出来后你可要多疼爱着她一些,少往那些个下九流的地方跑,没个缘由也别早早的就置上妾室,之前你总爱耗在麝云坊,你舅舅为此担心不小。要我说,那些地方的女子再绝色又有什么好,水性杨花,不是都说戏子无情么,不过白白诓了你钱财套了你的话去。” 我将她当日对我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何意”舅母蹙眉道。 “舅母,你从何处听闻麝云坊这三个字的,京城青楼那么多,你怎么如此了解我的去处,舅舅最是尊重妇仪,不会跟你谈论这些。” “京中最有名的不就是麝云坊么,我也是出阁妇人,闲了多少也会有听闻,不过随意举例一说,何曾细想。” “那套了我的话去又是什么意思,我一介虚职武官又有什么话好套的” “也是顺嘴白嘱咐一句,万事总该存个小心。” 我笑笑,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喝干再坐下,喉咙却还是干渴得滚烫。 “其实,在西凉的时候我和舅舅曾一度以为两人都回不来了,那时候舅舅细细说起过他与邵姑娘的往事,他对我说,此生能与邵姑娘相逢,是他最大的运气。” “哦,年少往事总是让人回味的。”舅母脸色一白,缓缓说道。 “是啊,何止回味,简直刻骨铭心。”我刻意将所知道的一切真假参半的说起来,“舅舅与邵姑娘两情相悦之时,舅母您一家还在邵府上卖命吧,您和邵姑娘在身份上何止天壤之别。我一直奇怪,舅舅即使与邵姑娘错过了,也该找个与身份相宜的大家闺秀才对,怎么会拖了那么久之后娶了您呢” 舅母放于桌面上的手指一缩,我不等她开口自顾自往下说道: “但是在西凉听了舅舅的一番话之后,我忽然就明白了,舅舅他,从不曾有一日将邵姑娘从心底略微放下过,得不到她的人,能得到她身边的物件日日相伴寄托哀思也好贴身婢女,可不就是能答会说的活物件么。” “你在说什么什么物件我是周世林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你的舅母,你竟然敢对我如此无理放肆” “舅母您自己也该知道这不过是个面子上的称谓罢了,若是舅舅不曾遇到邵姑娘,若是邵姑娘没死,又何来您这个舅母呢。”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莫要等我叫人来。” “若是不怕下人多嘴您大可叫人来,”与她激动的情绪不同,我心里一丝波澜也没有,只是机械的将这些天想好的话一字字呆板说出。 “舅舅曾说您最是善解人意,若不是有您在,他连一个可以聊起邵姑娘的人都没有,可是,他不知道您其实最恨的人就是邵云霄吧,也是,再是忠心,已经死了的人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丈夫重要,您也是个女人,这世间没有几个女人能心甘情愿的与人分享丈夫,更何况您连邵云霄的替身都算不上,大概只能算是舅舅寄托哀思的影子。” 我的话终于彻底激怒了舅母,她伸出手啪的给了我一巴掌,我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闭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世林他是喜欢过那个邵云霄,可是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你不知道吗,我是恨她,除了出身我又有什么比不上她,她不过比我强在命好,这个死人,活着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支使我,死了还要阴魂不散的抢我的丈夫,当初在市集上初遇世林的人明明是我,是我啊可她顶着主子的名号,轻易的就能通过我结识他,活该她死了,死的好,就是死的太晚了” “你如此恨她,这些年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在舅舅面前装模作样,想必不好过吧。” 我阴沉沉的看着她扭曲的脸,那个昔日温婉的妇人如今脸上只有被不断拉扯开的怨毒。 “你恨邵云霄,可她已经死了,所以你就将恨转移到我舅舅身上了” “不,我没有” “那你为何要将邵云霄与舅舅的旧事泄露出去”我拍桌而起,心中怒意如翻江倒海一般涌上心头,一个妒妇如此草率的决定,却将多少人牵扯其中。 她张嘴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没有怀疑过你,知道此事来龙去脉又活着的人世间能剩几个,”我轻笑,“我不信舅舅那般聪慧的人真的对你至终无一丝疑心,恐怕是不敢也不愿相信罢了,自己孩子的母亲,十几年的枕边人竟然能罔顾昔日情义恶毒至此。” “我是恨着邵云霄,可从没想过伤害世林分毫。”她颓然坐下,这时我才发现,她发间已经夹杂了好些银丝,刻意的梳妆也未能全然掩住。 “他是我心心念念向佛祖求来的良人,我怎么会害他呢。” “你将邵氏宝藏的线索透露出去,难道不是害他么。” 我以为舅母还会矢口否认,没想到她却默认了,半响才说: “那天晚上,月色特别好,我们一家坐在后院赏月,他握了握我的手,问我冷不冷,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给我披了,还抱着小瑄给她讲月宫婵桂的故事。自从小瑄出生后,他提起邵云霄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看着他,这么些年,他总是显得遥不可及,可那一刻,月光下的他却忽然变成了一个温柔对待妻小的普通人,我想,也许,只是也许,时间总会将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的另外那个人带走,毕竟世间唯有一个我,才是能和他共同拥有这样细水长流日子的人。 可就在我们准备回屋的时候,他忽然说,小瑄左耳垂上,新长了一枚褐色的痣。邵云霄的左耳垂上也有一枚这样的痣,这我知道,我震惊的是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并没有吃惊或感伤,而是像做梦一样,是那种沉浸在悠长恬淡梦境中的安详表情,这个梦他做了多少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像邵云霄活着的时候一样,只需淡然等待,他们俩就一定会再度相见。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选择活在过去的时间里,我和小瑄对他来说算什么,就像被风无意卷进屋内的叶子一般,在或不在,于他都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事。” 大颗泪水从舅母眼中落下,停不下来一般,她伸手掩住脸。 “哪怕我等他一辈子,他也不会主动从这个梦里醒来,他看着我却在想邵云霄,这我认了,可他看着我们的女儿,竟然也在试图寻找邵云霄的影子,我们的女儿和邵云霄又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3节 什么关系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只要他将属于邵氏的秘密告诉皇上,日后心中有愧自然不能再如这般回忆那个女人了,凭他的性格,就算要说出来肯定也只是告诉羌无的皇上,凭皇上的为人和周氏的地位,他不会有事,只要他愿意将这个秘密分享出来,只要他不是唯一知道的人,他总不会有事的。就算事情闹大最多丢了官职,那我甘愿和女儿跟他一起吃苦去,哪怕是流放也愿意。 我就是要逼着他从梦里醒过来做选择,要是执意保守秘密,周氏会有灭顶之灾,就算我在他心里不算个什么,还有小瑄呢,我不相信他平素对小瑄的疼爱也是假的。” “可你没想到,比起你和小瑄,比起周氏一族百年的根基,舅舅他却还是选择帮一个死人保守秘密。”我凉凉的说,“不论发生什么,舅舅他会选择的,永远都是邵云霄,你明明该比谁都懂得这一点。” 舅母放下手,脸上的表情像哭也像笑,如砧板上的鱼一样干涸乞求的看着我。我颤抖的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慢慢的将剑拔了出来。 “你知道这些天我都在忙什么吗,没了内功,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练习以前学过的剑法,总算捡起来一点了,至少还够帮舅舅清理门户。既然你已经承认,我也不需犹豫,最后只再问一句,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不,凌风,”她颤抖如风中的树叶,“你不明白,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只有我一个人能将他等回来,纵然他当年爱的是别人,可我一直等,他还是来到我身边了,我不能死,我” 她话没说完,我的剑已经往前一送轻易刺穿了她的咽喉。 “莲珊死了,骆柏年会以为舅舅已经将秘密告诉皇上,没必要再盯住不放,所以舅舅总会回来的,至于你,我不能再让舅舅承受任何风险,所以你一定得死。” 拔剑而出,舅母喉头喷射的鲜血染红了半张桌子,她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我蹲下帮她阖上眼皮。 终于得到了原本不可能的人,却又算计着要得到对方的心,这世上的痴人何止她一个。人死债清,已经没有谁对不起谁了。 站起来,却发现门廊处站着一个小小身影,是小瑄。 她显然是自己偷偷从床上爬起来的,估计外间的婆子们早偷懒睡去了,没有人发现她来,这孩子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寝衣,一言不发的打着颤,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只是因为冷。 我不知道她在那待了多久,又听到看到了多少,只是眼下我手上还握着沾满她母亲鲜血的剑,又能对她解释些什么呢。 我扔下剑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将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我往日最疼爱的表妹留在这充满血腥味的的地方,留下她一个人睁着丧失魂魄的眼睛呆呆看着惨死于血泊中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跟新很慢,中间部分还锁了,因为各种无奈原因但是我会尽力让一直喜欢卫凌风这部作品的孩子们看到结局的,希望能在六月前完结,完结后我会开一篇新的古风小说,到时候也希望大家依然能够捧场ttb我自己写的过瘾,但愿你们也看的开心。 c汝为何来 我回到了自己的嘉远侯府,安心等待着。我已经等过了很多人很多事,无所谓再多等几天。流言蜚语几乎在一夜之间如新雪般飘落于京城的所有角落,有人说我是违背上意,被故意栽赃残害长辈的恶名;有人说我是得知了御史周世林要坏事,赶忙杀了他的妻室划清界限以表忠心;还有人说我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疯子,人至艳则成妖,无怪乎会被卫氏革名。 芸妈妈和言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他们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却出奇一致的担心我会自寻短见,有一晚我什么话也没留就出去了,回来只见芸妈妈两眼泪汪汪的,一副准备给我收尸的模样。 他们未免小瞧了我。 那晚我不过是利用自己熟悉旧地的优势偷偷溜进了卫府。 原来住的院子已经开始有了荒败的痕迹,厢房里也漆黑一片,和来之前所想的差不多,可纵使是这样,我还是躺在已经有了不高杂草的后院空地上,看着那看了千百万次的黛色天空,慢慢蜷缩起身子,地上的鹅暖石还留有着白日里浅浅阳光的温度,硌着我的后背,只觉得亲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真正熟悉入骨的气息,可笑的是,这里却又从来不是我真正的家。 如今这一处想必已被父亲封了起来,半夜里头连一个进来查看的人都没有。到了如今这个一派涂地的时候,我竟还在此处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重新爬了起来。 没有人会记得我在这里的那段存在,哪怕是那些见过我的人,他们只会在不巧看到的这里的时候抿紧双唇,神色不虞的匆匆而过。那些人会像拂开袖上灰尘一样,将我留下的任何痕迹从记忆里轻易的抹去。 走的时候,我特意绕到自己曾住过的房间窗下,将那一株已经过了花期的山茶拦腰砍成了两截。 几日后,王公公带来了圣旨。由于我弑亲的行为为大不道,纵使西凉一战中立下汗马功勋也不能与之相抵,本该夺官流放以示正纲,但念在陛下尚在用人之际,若能将功赎罪也许尚能保留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该如何将功赎罪圣旨里写的极其含糊,王公公照着念完后将圣旨递给跪在地上听旨意我,又耳语解释半响。魏光澈所谓的将功赎罪,不过是希望我能劝小舅舅将邵氏宝藏的地点说出来。 这倒是与我想的不谋而合,若没这道旨意,我还不知该如何才能接近舅舅。 “公公放心,下官自当尽力。”我应付式的回答他。 老太监拍拍我的肩,没再多说什么。禁卫军统领许方然带着人一路护着他来,等王公公前拥后簇的走了,他单独凑到我边上低低问了一句: “莲珊是不是你杀的” 她确是因我而死,和我亲自动手又有何异,于是我对许方然点了点头。 我连自己的舅母都能杀了,更何况一个青楼女子呢,在许方然眼里,我怕是与禽兽无异。也好,等小舅舅的麻烦了结,要杀要刮随他便是,本也是我欠莲珊的,既然是真心爱慕,代还于他也是合理。 我在嘉远侯府里接旨后不久小舅舅就回了周府,只是他回来忙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妻丧,禁卫军将周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吊唁的人都不让进去,其实只是换了一个软禁小舅舅的地方罢了。小舅舅也只是请人来简单做了法事,就托血脉已远的分支族人将舅母的寒灰和小瑄一起送回周氏远离京城的故里。京中的人都在说,羌无周氏,终究要不声不响的消亡了,和那些如今只存于书本的旧代华族一样。 墨轩亭,那些虚名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人活着就是好的。小舅舅安排好舅母的一切身后事,才托人带口信给我,让我去见他。 没有任何不解和埋怨,见到我的时候,他只带着亲切的笑。 “凌风,你来了,这些日子想必过得难熬吧。” 压抑许久的眼泪因着他的声音忽然就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我拼命掐自己,却是止不住,只得侧过脸去擦拭,鼻音很重的回答他: “也还好。” “怎么会好呢,都是我带累了你。”他叹息。 “舅舅,舅母确实是我杀的。”我止住泪,看着他定定的说,“您要为此怪我,我无话可说。” 小舅舅听了这话,身子微颤了一下,但他很快的伸过手,“来,和舅舅到院子里说话去。” 我握住了他的手,好些年前他就不会再做出这样类似的举动,他一直说,我长大了,要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样,不能再动辄依赖任何人。可他今天却像对待孩子一样小心对待我,回忆里我小时候舅舅也常这样,穿着竹青色的衣服或背着我或牵着我,他的手大而温暖,后背有父亲一样洁净稳重的气息。 直到我们都在石凳上坐下,他才松开了手。 “听说你和卫氏彻底断了关系。” “是。” “断了也好。”小舅舅出乎意料道,“既然都是勉强,不如断个干净。” “我以为您会怪我忤逆父亲。”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若是想要活得更自由一些,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如此拘泥。” 他摸了摸我的脸,似乎很感慨。 “看着你,总会想到你的母亲,你们两人真是太像了。你母亲的一生过的恐怕并不见得快乐,你总要过的比她好才是。还记得我教导过你,做人行事要正,无愧于天地,一个男人,总要顶天立地,给自己撑起一片天来。这样无论周围有没有扶持的人,都不会害怕了。” “是。” “话虽如此,你也已经做的很好了。”他又是一声叹息。“舅舅也没什么好的再教你。” “舅舅,”我忽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凌风求您,您就把邵氏藏匿史料的地方告诉皇上吧,皇上为了掣肘中原,总不会焚书,您谁也不说,这批史料一样无缘得见天日,那留存下来又有何意义呢。” 小舅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想扶我起来。 我固执的跪着不动。 “凌风如今只求您这一件事,您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此事与你无干。” “舅舅,”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紧紧抓着他的袖口道: “您是凌风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猛的听了这话,他一哆嗦就松了手,眉间浮起淡淡愁绪,看着我的眼眸中有着满满的不忍和内疚。 我见他还是固执,心中焦急气恼,更是极致的委屈,只觉得万般滋味搅成一团,稍一仔细体会眼泪又会浸出来。 “舅舅”我喉头哽咽,“邵姑娘不过是希望您能好好活着,她肯定是最不希望您被这秘密带累的人。凌风求您了,就告诉皇上吧,由羌无来掌管,也算不得辜负邵姑娘啊。” 小舅舅见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不止,忽然就红了眼圈,他人虽惯常亲切随和,遇事却最是沉着镇定,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凄然神色,不由呆住。 “凌风,舅舅对不起你。” “不,不,凌风不是这个意思,”我喃喃道,“也罢,若这真是对您如此重要,那也罢了,不论死活,凌风总陪您一起。” 他摆摆手,不让我再说下去。 “云霄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什么”我一时没能理解小舅舅的意思。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关于邵氏宝藏的事情,她连一个字都没对我透露过。” 我只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人人都道我是这世上她唯一能相信寄托的人,可我是真的不知道,云霄她根本就没有让我帮她保管那批史料。” “那您为什么不说,”我有些茫茫然然,一脚空,一脚实,“您一早说清楚,陛下也不至于将您逼至这般田地。” “是啊,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事到如今才将话说出来。”小舅舅怅然的看着周遭那片绿意莹莹的竹林,声音却很微弱。 “可即使我说了,下场也不会改变,除了你,又有何人会信我的话。”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腿一软跪坐于地,像是挂在悬崖边上的人,手上最后扯着的那条藤蔓啪一下断了。 只要他人得知小舅舅与邵云霄的过往,任何人想寻得宝藏线索都会从小舅舅入手,除非他死,否则这世间再无一人能证明他是否真的毫不之情。就连我,初闻此事不也笃定小舅舅一定知道吗。 “私心作祟啊这十几年中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着,云霄她除了我,还能将这件事托付给谁呢,她确实不可能将秘密长埋地下,那么,到底是托付给谁了呢。那个时候,她明明告诉过我,除了我她已经一无所有啊。 每次重新思索这件事我的心就像在滚水里煎熬一样,真可笑,我带着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嫉妒活了十几年,却连自己在嫉妒谁都不知道。” 小舅舅此刻的样子,正是如舅母生前所说,是那种处在永恒梦境中的表情。我第一次亲眼见他如此模样,说的话,做的事明明与周遭的人相关,却又仿佛完全无关,他真正的本人此刻正活在那一段循环往复的时间里,没有丝毫走出去的迹象。 “她愿意为我而死,却将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托付于他人,既如此,当初就不该救我,又何必拿自己的命换我这个外人的。每逢忆起当年,最让我痛心的莫过于此了。” “舅舅,”我哽咽道,“邵姑娘能舍命救您,又怎是将您当作外人,她不过怕拖累您,自己尝够了邵氏宝藏的苦楚,又为此家破人亡,当然是千方百计的想令您远离纷争,能平淡顺遂的过完一生。” “傻孩子,这么多年,这点道理我还是能想通的,我只是,一直不甘心罢了。” 他苦涩的笑了笑,笑容脆弱,昔日闻名天下的才子,无数少女的所憧憬的少年,在这个笑容中再度鲜活了起来,却也单薄得如同粼粼倒影。 “我这一生,最恨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c迟暮未央 见他如此,我不由心下作痛,也许还是该留下黄氏一条性命,再信她一次,否则徒留小舅舅形单影只,又有何益处。至于小瑄,小舅舅如此决绝送她远离京城,简直变相等同于送与他人做养女,多半也受我此举影响。 那孩子亲见了一切,解释再多也是枉然,想必小舅舅是希望尽量断绝我与她日后的联系。 “舅舅,杀了舅母,是我太冲动了。”我将头伏在他膝上喃喃的说。 “你这么做是为了我,你没错,是我一开头就不该娶她。早该知晓,人非草木,如何能真的心甘情愿接受不公,我太也自私,一面为所欲为的思恋亡故之人,一面又难忍世间孤独。” 他露出衣袖的一截手腕,消瘦坚韧,像秋日弥上霜色的竹节,紫色的脉络清晰冰凉。 “放心,我已告知小瑄,是我害死她母亲,错都在我,纵然她还有心结,你日后远着她些也就是了,她永远不会再回京城了,离开这是非地,于她未尝不是好事。就是将来有个万一,凌风,你能不能答应舅舅,不到万不得已莫与她计较。” “舅舅放心,小瑄是我的血脉至亲,毕竟她母亲死于我手,只要我活着定当照拂于她,就是她长成后要为母报仇,这条命也不过任凭其取去。” 我虽伏于他膝上看不到脸,却感觉舅舅摇了摇头。 “不,即便真有那一日,你也该万事为己,小瑄她唉,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万事有舅舅做主,想必我也无需担心什么。”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就是再有心,总要走在你们前头的,到时可怎么办。” 我猛然抬头。 “舅舅尚在壮年,又何必说这些不吉的话。” “我现在处境微妙,有些话还是得乘着能开口的时候说清楚为好。” “您不必担心,既然是真的不知,坦诚说清楚皇上未必就硬要为难您。”我迟疑片刻,虽然自己眼下一分把握也无,还是硬着头皮逞强劝慰他,“皇上答应过我,不会伤您性命的。” “即便皇上饶我不死,最好结果无非是囚禁一世罢了。”舅舅了然,脸上也有了倨傲之色,“想羌无周氏煌煌百年,我一生所为已然愧对先祖,又岂能如此窝囊求存。” “舅舅,”我握住他的手指,“眼下困境只是暂时的,当今圣上知人善任,断不至于您所想那般,我明天就去上折子说个明白。” 他看着,一时不知是感慨还是怜悯。 “想想当年,你母亲号称羌无贵女中的第一美人,我年纪轻轻也侥幸入殿,那时你外祖还在,周氏当真羌无第一清贵门第。可谁曾想你母亲突然就去了,我也沦落如今,你外祖父母生前感情甚笃,家中从未置过妾室,更别提庶子女。门风如此,我年轻时想着的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现在瞧来子嗣不兴,倒连个撑门庭的人都没有,周氏的败落无非都是一个与世俗不符的情字在作祟。” 舅舅抽出手慢慢抚摸我的脸。 “你虽不姓周,到底还是承了一半血脉,可当今是何样的人物,又岂是会受你影响的,我的结局早已注定,莫要徒劳了。” 我脸上一僵。 “您既知道周氏眼下已无他人可在京中支撑,更该自己多加保重,大丈夫能屈能伸,事情怎么就坏到那一步了。” “你能这么说,不过是想凭借自己往日与皇上的情分豁出去为我求情罢了,且不说他是否可信,我又怎能让你为了我再入那龙潭虎穴。” 他从未如此明白的谈起过我与魏光澈的关系。 “舅舅,我没有” “无碍,真的,这些都过去了。”他打断我的话,“是我当初想的太简单,原以为你娶亲后情况就会好起来,却忽略的当今的为人,也忽略了你的烈性,结果没了却你的心结,反更添一层的苦楚,唉。” “不,这怎么是您的错,都怪我太过乖戾,玉晴玉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是我没能好好去珍惜她。” “我当时不过是想着顾氏人才也不错,你与她纵无深情想必也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有她看顾你,我也能放下心,这才未作他言由你自己安排。可现在看来,当今对你的执着远非旁人所想啊。” 他忽用力握住我手腕。 “凌风,找个机会离开京城吧,卫氏已将你除名,我眼下也是朝不保夕,京中再无一人有能力护你,若不离开,总是当今的禁囚。舅舅知你心之所属,可不论其它,你与陛下之间连可以议论的筹码都没有,更别提身份上天差地别,这样畏畏缩缩由他掌控你也不过沦为玩物罢了” “舅舅放心,我已经与他一刀两断。” “他若不放手,又岂是你想断就能断的。”舅舅松开手,“总而言之,万万不要因为我的事去求他。” “是,舅舅放心,等您的事了解,凌风这就离开京城,不,离开羌无,永远不再回来了。” “是啊,还是远远离了这里为好。” 说了这半天的话,小舅舅似乎有些疲倦。 “凌风,帮舅舅倒杯茶来。” 我不疑有他,直径去唤人,进了堂屋才觉异样,按说我与舅舅私下详聊下人们回避是肯定的,可眼下这里却不见一个婢女或者小厮的踪迹,整个周府空空荡荡,就像所有人忽然蒸发了一样。 往外面瞧瞧,禁卫军还守在门口。 我忽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几步跑回院子里,见小舅舅还坐在原处,这才略微放心了些。 “舅舅,那些下人呢” “眼下这个情况,万一事发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4节 得累着他们跟着一起遭殃,都是侍候周家好些年的老人了,不如趁早放出去。” “话虽如此,您也不能一个人不留啊,这日常起居该如何是好。” 小舅舅拍拍我的手臂,示意我不必担心,但他的脸色却差了起来,似乎泛起一层青白色,嘴唇也很干涸。 “舅舅,您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还是回屋吧,我这就给您倒茶去。” 他手一松,一个我没见过的瓷瓶子掉在地上砰的摔裂了。 这一声虽轻微,却狠狠刺激了我的神经。 “舅舅。” 我有些哆嗦的唤了他一声,又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啊,无事,我就是有些累了,年纪大了,真撑不住。”他笑容清浅,甚是温柔。 “这瓶子里是什么,您刚刚服下了什么” “我回周府的时候,许统领给我这一瓶东西,陛下的口谕,让我自行决定是服下此药还是说个明白。” 我大骇。 “您快呕出来我这就去找大夫。” “凌风”他忽然站起来死死抓住我的手,眼中泛起虹色光泽。 “没用的,宫里的药,再救不回来。姐姐临死的时候,曾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可卫淳山却愿意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次嫡子名分。他给你了栖身之地,给了你容见于世的身份。我本想将你抱来周府做养子,可终碍于脸面还是同意你留在卫府。当年该更坚决一些的,我早该想到,只一个侯府嫡子的身份,你又怎能过得好” 他忽然倒下,我瞬间方寸大乱,根本无暇顾忌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舅舅” “你听我说,若我亲自抚养你,你不会是如今的性子,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是你要记住,是你母亲,是周家对不起卫淳山,所以就算是这般你也不要恨他,你的母亲也是,当初也是为你考虑过的,你要恨就恨我,千万不要恨他们。” 泪从他的眼角渗出。 “舅舅对不起你,可你要好好活着,日后,日后小瑄真要找你报母仇,你就是不顾念旧情,舅舅也不会怪你。” 我后脑勺如被狠狠一击般晕晕沉沉,口里只是道: “舅舅,您一定撑住,我这就找御医来。” 他掌心不真实的发烫,脸上微薄的血色却如同被风带过一般很快没有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孩子,要记得舅舅跟你说的,离开这里那个人,那个人于你终究是不可能,你何苦再走前人的伤心老路” 小舅舅的手忽然松开,我却紧紧回握住,他嘴角处有残破血色如幻影的蝴蝶一样在视线所及处翩然起舞。 抱着他在冰凉的地上跪下,明知道已是徒劳,我却还是声声道: “小舅舅,您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御医来。” 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那安静的尸体也因此而有了微微动静,可到底在手上一寸一寸变凉,我大惊,原本被抽空的力气忽然回了来,抱起小舅舅就往门外冲去。 守在外面侍卫见状忙拦住我。 “侯爷,皇上有命,周大人他不能” 一眼见到小舅舅如此模样他也似乎吃了一惊。 “侯爷您稍安,小的这就去请御医。”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没看到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凄厉得吓人,“等御医来还要多久,我这就要带着舅舅去找大夫” 更多的侍卫出现了,抓住我不让我迈出周府一步。我竭尽全力也挣脱不开,又不愿将小舅舅放下,眼前的一起似乎渐渐褪去了色彩,只除了舅舅唇边那抹残红,人影晃动,却都是狰狞而陌生。 明明知道来不及了,我却再无法往前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终于来了,见我死死抓着小舅舅不放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一试鼻息再一搭脉,跪下道: “侯爷节哀。” “节哀什么这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抬头看天,天是什么颜色的,蓝色,灰色亦或者是黑色,其实也无甚差别,低下头,小舅舅的脸像熟睡了一样。 “侯爷,”身边有人在说话,“侯爷节哀,还请先把周大人放下吧,皇上马上就要来了。” 我木然转头,对我说这话的是禁卫军统领许方然,他嘴角泛着一抹不知是凄凉还是残酷的笑容。 “药,是你给他的。” “是我给他的。”他一口承认。 “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假传了口谕。” “你自己觉得呢,知道真相的唯有我和皇上,你信皇上吗,还是宁愿信我可惜纵然杀了我也永不会得知谁才是害死周世林的元凶。” 许方然的眼眸冰凉却又有着狂热。 “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你在怀疑中痛苦一辈子除非,除非你让莲珊活过来。” “到底是谁害死他又有什么区别呢,这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我转过头又重复了一遍,话语却像撞击在石头上一样,断了生机。 不知是谁上前掰开了我的手,将小舅舅从我手中接了过去,我木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将小舅舅带走,手臂却还保持着原来抱着的姿势。 作者有话要说:  死神章节到此差不多了,往后会尽量守护世界和平宇宙安宁真没有,至于小卫最后会不会幸福嘛,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喂,大家等我这拖延症作者这么久,想必会有耐心看到最后的吧 c空杯兰影 我被关进了大狱,理由当然杀害朝中重臣,小舅舅身为太史令,他的死必须有人给这世间的悠悠之口一个交代,至于那个人为什么是我其实我不正是最合适的人么。 纵然我并没有杀了小舅舅,舅母确是死于我手,这个罪名说到底也是公道的。 我吃惊的是魏光澈并没有立即将这个罪名坐实,他只是下令将我关押,然后与众臣再做商议。 还商议个什么,所为若非我所为,所欲却实是我所欲,纵然我并非存心,一切也是因我而起的,就让这一切从我这里结束吧。 但愿我从来没存在过。 大理寺少卿丁为良亲来提审我,他刻板的宣读怀疑我犯下的罪名之时,我打断了他的话。 “在何处画押” “什么”丁为良停下来诧异道。 “在哪里签字画押”我平静的看着他,“不论罪名是什么,罪人卫凌风统统认罪,不劳丁大人和皇上费心了。” “卫侯爷,此事还有待商议,皇上也并未下旨要对你用刑。” “无所谓,我对一切罪名均无异议,秋后问斩也好,斩立决也罢,大理寺要忙的事情想必不少,何苦为我多做耽搁,就是皇上,”我冷冷一笑,“皇上日理万机,罪臣无能,只望少给皇上更添烦恼。” “下官此番不过是来问明情况,侯爷再心急也要先经提审。” “那是你们的事情,不要再来问我了,我早已无话可说。” 丁为良叹息一声。 “侯爷可有话转达给皇上。” 我盯着大狱内潮湿的墙壁,什么也不说。 “侯爷若有话只管说,下官保证会转达给皇上。” “” “三日后下官还会前来,侯爷这几日若闲了不妨好好想想。”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侯爷还是宽心些为好,纵然罪名落实,侯爷最多也不过削为平民流放千里,于性命是无碍的。” 按理他此刻是不该说这些与我听,丁为良的态度微妙得厉害,是魏光澈有什么别的意思,还是他自有看法,我猜不透。但在大狱这几日,并无一人苛待我,除了环境恶劣些,连一日三餐都是可着王府的标准送进来的,狱卒也均是客客气气。 但眼下我对这一切不可能有任何感激,我是真的累了,这一段我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终于走到了自己也不知是在何处的地方,最后也就在这里倒下了。 遗憾么,后悔么,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一点。等死是一件不好受的事情,但若是不死,想着那什么都失去了的未来,我却更是怕得哆嗦,那白茫茫一片冰凉大雾的未来,我是再没有勇气往前走了。 不知道丁为良对魏光澈禀明了什么,到晚上狱卒带着芸妈妈来了。 “什么也不要说。”我止住她欲开口的表情,“芸妈妈你来了,这很好,不要劝我什么,也不要哭,既然来了就陪我安静坐一会儿,然后就回去吧,妈妈年纪也大了,回去自个儿好好的过吧。” 芸妈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真的没有落下来。她隔着铁栏握住我冰凉的双手,只是用力搓着,似乎想让我的双手热起来。 我看着她忍耐着的样子,还有眉眼间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我记事起她就已经不年轻,却也没像现在这般衰老的如此厉害,完全是老妪一般。 “母亲若还活着,现在也是老太太了吧。”我淡淡道。 “夫人她怎么会成老太太呢,夫人总是世间最美的人。”芸妈妈理所当然的回答我。 “你们都说她很美,可那又如何呢,若没了那些画,还有多少人能记得她当年的模样,美人年年有,她能被人记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美貌,而是因为悲惨罢了。” “是么,对于老奴来说,自夫人离世后老奴就再没见过可称为美人的女子了。” 芸妈妈的手有着厚实的热度,在回忆起母亲的瞬间,她就如同在热水中逐渐舒展开的碧绿茶叶一般,变得温润轻盈起来。 “哥儿是长得够像夫人的,可夫人有自己的那份气韵,老奴书读的少,形容不来,可曾听旁人说过,夫人若笑起来,连大寒日的风也是不忍迎面刮上去的。她真是美得与周围人都格格不入,可又叫人忍不住的去怜惜。” “这话,以前你从未对我说过。” “哥儿还小的时候,有些话怕说了你藏不住,白惹老爷不快。等哥儿长大了,这些话你也不爱听了。” “那个女人的事,我真的毫不关心。” 芸妈妈的手顺着我的话有了一刻的停顿。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也不了解,我只知道,她对我是特别的残酷。” 出乎意料,芸妈妈这一回并没有代为辩解,只是淡淡道。 “或许吧,夫人这一世也就错了那一回,可就这一回,不仅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哥儿你,地下若有知”芸妈妈叹息一声,“老奴也说不好夫人她会不会后悔。” “她有的应该不是后悔,而是怨怼吧。”我恶毒的说,“我落得如今这个田地,安知不是因为她在地下作祟呢。” “哥儿胡说什么”芸妈妈的指甲掐入我手背上,声音也提高了。 我一把抽回自己的手。 “回去吧,我不愿再听那些陈年旧事了,实在有不明白,黄泉之下我自会去问她。” “哥儿至今还在怪夫人么,若是能选的,夫人也不会撒手西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体质不易堕胎只能将我生下来,这我怪不得她,可既然是不想要的,那生下来就该掐死才对,倒白留着任人欺辱,我不信她想不到。” 芸妈妈哑了嗓子。 “谁说夫人不想要哥儿的,夫人初怀哥儿的时候一直车马劳顿,险些儿胎就不保了,不知道私底下喝了多少坐胎药才将哥儿保住,若不是因为快保不住了逼着大夫强行催产,夫人也不至于哥儿难道就没想过,为何你的哥哥姐姐们生下来的时候都顺顺利利,到了你反令夫人没命” 潮气顺着墙透过来,全身都有一种冰凉黏着的烦腻感,可我开不了口制止芸妈妈。 “哥儿一直责怪夫人,可曾想到夫人得知自己要不行了的时候,是怎么样舍不下哥儿的,她明明快不行了,却硬是要老奴扶着她坐起来最后抱一抱孩子,她抱着你,眼泪流个不停,只是命人转告舅爷,让他一定将你带去周府好生照料。你的哥哥姐姐,还有老爷,夫人都像是忘记了一样,心心念念只记挂着刚出生的你” “这可不是扯谎么,若母亲真那么再三交代过,舅舅怎么可能还让我留在卫府。” 芸妈妈面色凝重起来,却是不答。 “行了,她待我如何事到如今也无甚意义,就当彼此是不相干的人吧,她是被蛮夷胁迫不得以有了我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实心疼爱呢。” “哥儿万万不能这么想。”芸妈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若说三个孩子里,唯有你才是夫人最想要的。” 她隐忍许久的泪终于簌簌落下。 “事到如今,纵然于夫人名节有损老奴也不敢再瞒着了,夫人并非是被人拐走的,她,她是与人私奔的” “什么”我打了个寒颤。 “夫人是自愿与那个忽兰人走的,老奴当时就劝阻过,可夫人心意已绝”芸妈妈大哭起来,“后来那蛮子死了,夫人更是一定要保住他的孩子,这其中该有多难,哥儿,夫人确实有错,可千错万错,她也不是存着心要对不起你的啊。” 小舅舅弥留之际说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话,似乎在此刻有了新的含义。 “那么舅舅最终还是将我留在了卫府,是因为” “是老爷他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舅爷,舅爷也是真真吃了一惊,自认周家对不起老爷。老爷成全了夫人的名声,容她生下孩子,又愿意给这孩子一个名分,舅爷就是说破了天也再不好强行将孩子带走的,舅爷的为人哥儿再清楚不过,既然心里有愧,往后必然处处忍让了。” “父亲为何要执意留下我呢。” “这老奴也不明白,但是哥儿,老爷这些年固然待你算不得好,可也不算为难吧。” “何止不算为难,眼下想来简直是有情有义到了极点。”我苦笑连连,“不打不骂,吃喝无虑,可不是很好了么,是我当年不懂这些内情,非要和大哥他们比。” “哥儿什么也不知道,难免心里不平。” “你这些年来从未对我说过这些,口风真紧啊。” “我若早早将这些说了,难道哥儿就会觉得好过些” 怕是不行的,我懂芸妈妈的意思,不说这些我不过是愤而不平,可若说了,怕是更会压抑难解,连原本该做出来的样子都不会了,该变得何等卑微小心。她不说,确实是为了我好。 “母亲她,竟然会留下二子和丈夫与一个忽兰人私奔。” “夫人她待人素来和气,性子也一贯柔顺,和老爷成婚初初那几年,虽说不上何等恩爱,也是相敬如宾的,只是以老爷的性子,纵然十分在意夫人也未必会宣扬出口,相比之下那忽兰人不懂礼数,言语间夫人她从小家教甚严,哪里识得过这等口无遮拦之徒,一时新鲜也是有的。” 我再没有对她开口,她也似完全沉浸在那回忆中了。直到狱卒上前请她出去,她也只是哀哀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求。 我脸上的表情想必早就溃败得不成样子,只是看着她离去。 她说了这么些,是想让我从那些过往里汲取最后些许温暖么。真想不到,母亲居然甘愿为了一个京中质子抛弃一切,卫尚高和大姐均比我大上岁,当年事发想必已经能够记事,若母亲真就那般一去不归,若父亲不肯忍下那口气,他们怕早沦为京中笑柄了。 父不父,兄不兄,我早知自身并非真正无辜,却也不曾想到会是如此令人仇恨。 那个天真的妇人在做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时到底是在想什么,是过腻了京中锦衣玉食的日子想找点新鲜刺激,还是那忽兰王子真有如此大的本事令她心醉神迷。这当然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有一点却是在何等情况下都不会改变的,母亲她,对我确实是特别的残酷。 我没碰晚上的膳食,只是等夜深之后拔下发间青簪,用那尖锐的一处极小心的划开了自己左手腕间,再用牙咬住簪头,将右手腕间血脉也划开。完成之后我如释重负,青簪掉落在衣襟间,我靠着墙身子一寸寸的滑了下去,到底左手腕割得深些,那些深色近黑的血很快染红了周遭地上铺着的麦桔。 明明是安静而无声的,我却似乎一直能听到那血液滴答滴答流逝而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睁开了眼。 我睁开眼睛,用颤抖的右手扯起身上的衣锦,放入口中用力撕咬成一道道的布条,从地上随便抓起两把灰堵在伤口上,再极度艰难的用布条将两边手腕重新包扎起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指也无甚力气,我却终于将两处手腕都包扎好了,血也止住。 卫凌风还有未完成之事,他不能死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把存货全发了,请叫我吴彦祖够了,结局的影子已经出现,我也在漫漫码字生涯里变成了话痨章章都要有话说系列。 再次感谢一直看我文的孩子。就算你们不收藏不留言,还因为更新慢扎稻草小人戳钉子某种程度也算我咎由自取槑,也一样谢谢,真心的感谢,至少在我一个人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的时候总还有你们的点击率陪伴哈哈。 作为一个新人写手,写文各种不成熟效率还如此低下,但因为有你们在,我这样的杂鱼也会期许自己在未来能变成更好说故事的人。 c如逝如风 待到寅时,我因为失血而混混沉沉,却被人大力摇坐起来。 “凌风,凌风,快醒醒。” 这熟悉的声音此时听来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之感。 “仁渊。”我慢慢吐出他的名字。 见我有了反应,对方也似松了口气。 “站的起来吗” “可以。” 我勉强扶着他站了起来,他一只手绕到我的后背支撑住我。 “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他甚是干脆,“没时间了,赶快走。” 他穿着禁卫军的衣服,还拿了一套给我。 “还记得这衣服怎么穿吧,来,我先帮把头发梳好。” 我刚穿戴毕,外面那个一直在烛火阴影处低着头的人催促道: “两位大人还请快一点。” “马上就好了。”仁渊退后一步打量着我,却出乎意料的让我将原来最外层那件的衣服重新罩在身上,“只是该死,希望出九门的时候他们不会认真盯着脸看。” “难说,九门捕快最是严密,但既然能到那里,动起手来未必逃不掉。” “徐山你还活着”我这才发现竟然是他。 “他还活着,没他我也进不来,行了不要再说这些废话,快走快走。”仁渊不耐烦道。 “慢着。”我从怀里拿出那张人皮面具,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明白的防备,我从未当着魏光澈的面展示过这张面具,只是一直贴身携带着,万幸他们将我关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搜身。 “不错,”仁渊似乎略松了口气,“这样也算是勉强齐全了,走走走。” “狱卒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5节 “我有皇上的手谕。”徐山面不改色。 那手谕似乎是是真的,徐山带着我和仁渊顺利的走出了大狱。 一出来仁渊立刻让我脱下外面的旧衣,从犯人变成禁卫军模样。 “皇上命你带我过去,你”我忽然没再问下去,我看到了徐山腰间挂着的夕狼,那抹浅色流盈的刀刃,像不属于这世间的幻象。 “原来你入了残叶阁,”我叹了口气,“难怪,这倒像他的行事。” “本该早些知会侯爷的,可毕竟京中爪牙多,小人也” “我已经不是什么侯爷了,且不论这些,你们把我送走了,自身又该如何处之” “楚大人本就是悄悄进京的,只要回去的时候不被发现就不会有事,小人既然敢帮着楚大人,自然也做好了万一的准备,侯爷无需知晓那么多,还请先保重自己。” “皇上命你将我带向何处,想必不是宫中吧,否则不至于行事这般鬼祟。” “你问这些做什么。”仁渊握住我的手,“走吧,先离开,徐山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必替他担心。” “皇上到底安排在何处。”我站在原地不动。 “皇上他” “卫凌风”仁渊打断了徐山,压低声音问我,“你想怎样。” 他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颤抖。 “我要去见他,既然他见我之处并不在宫中,那么我要最后再去见他一次。” “你想问的,魏光澈他永远不会告诉你。” “我并没有什么想问他的。” “那么你又为何还要见他,你想要的,到底又是什么。”仁渊的眼中忽然涌出泪水,“凌风,你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到底都在找寻些什么你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力气之大,拽得我手腕间重又沁出血来。 我静静看着他。 “对不起。” 这句话,似乎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冷冷的将我的手扔开再不发一眼。 徐山担忧的看着仁渊,又看看我。 “徐山,带我去吧,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师傅,总要听我一次。” “侯爷,您想好了,这一去恐怕就再出不来。” “我明白的,你只管带我去。” 对着仁渊,我终究再说不了别的。 “你好好照顾自己,无论如何,我总会想办法活下来就是。” “你的死活,已经与我无干了。”他冷冷的说,背对着我不肯回头。 徐山带我来到了我生活了一十八年的镇远侯府。 “老将军犯了腿疾,带着家人去了玉泉山,听说那里的温泉有奇效。眼下只得陛下在里面等你。” “徐山,你带我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打算不再回来了” “是。” “我很好奇,皇上给你了什么条件令你进了残叶阁。” “皇上九五之尊,他让我做什么又哪里容得我谈条件。”徐山叹了口气,“但你也没说错,他为了让我彻底效忠,答应我会帮着找回我那走失的小兄弟。” “既然皇上愿意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又为何还站在我这一边” 徐山看着我的眼睛。 “因为比起皇上,我更相信侯爷。” “你是指望我告诉你他的下落” “不是。”徐山出人意料的否决了,“侯爷不愿告诉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那小兄弟眼下活得很好吧。” 我低头不语。 “侯爷想必是觉得,与其令我那小兄弟跟我一样,不如放他去自在过日子。” “你那小兄弟,其实还模糊记得你。”我想了想,斟酌着告诉他“他眼下过着平常生活,做着自己的喜欢的事情,很是自在,他还告诉过我,以前你常背着他出门玩耍,有时他还会在梦中记起幼年那片荷塘。” “他还有闲暇想起这些,看来确实过的不错。”徐山放下什么重担似的,轻轻笑了,我从未见他如此模样,只觉得他那清浅的笑容里却似蕴含着悲伤,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随着笑容哭出来。 “要是我也如他一样,只记得那片荷塘该多好,可惜,我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对我深深一拜。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原先不过担心他流落江湖孤苦无依,既然一切都好,那我也再无牵挂。” “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以后大可在残叶阁好好锤炼。”我看着他腰间的夕狼,“若你能成第二个云风眠,也很不错。” “是啊,虽然他最后死于非命,但我还是很希望自己能如他一样,凭自己的武功实力在史书中站一射之地。”徐山看了我一眼,“侯爷可知,云风眠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不论是怎么死的,一定都是死于穿黄袍的人手里。”我这么说着,心中再无一丝波澜,“陷害也罢,投毒也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其它的说穿了也不过是圈套把戏。” 徐山点点头,用手一指。 “皇上就在侯爷以前住过的院里等着。” 我进去的时候里头一片安静,连灯笼都没在回廊上挂起了。在这个地方住了十几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空洞的卫府,似乎里面曾经住过的那些人都是假的,又或者,连我也是假的。 唯独我过去的屋子里亮了一盏灯,像是只阴郁的眼睛一样隔着窗户望向我。 窗台下那株被我砍成两截的山茶还躺在那里,萎缩成了干支。我蹲下来细细检查了一下花根,确实是救不活了。 这里已经不是我住过的屋子了。 说不上迟疑还是怀恋,我在那里站了半响这才取下面具进了屋里。 有个人坐在桌子边,我也没说什么,只在他旁边坐下了。 “想不到,徐山竟然没有放你走。” “他给了我逃走的机会,是我自己要来的。” 大半晚上没喝水,我就着这桌上的茶具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才发现里面盛着酒。 “你来,不会是想和我讲和,也不会有继续留下的打算。”对方似乎已经提前喝了不少,张口就是酒气。“你来是想做什么呢,真的不想活了” “我来是想和你比武。” “比武” “以皇上的心思,自然顾惜龙体,哪怕我已内力全失也不会轻易冒险吧。” 我看着对方,他似乎并没有动容。 “但如果对方只单纯是魏光澈这个人,那么他会愿意的。毕竟,以你的性子来说,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手里,那么你杀了我,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就永远是你的了,无论我是不是心甘情愿。” “是啊,”他叹了口气,“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认为你会愿意死在我手上。” “我愿意啊,”意味不明的泪水忽然就涌进了眼眶,我声音里的哽咽一时无法控制,“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呢,只是能够选择的话我宁愿这一幕来得早些,在我妻儿枉死,舅舅被逼自尽的时候,你应该在那之前就杀了我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的好全变了味道呢,你相信吗,我对你确实有过真心的。” “那么,”我站起来,“你就屏退那些藏身暗处的侍从和我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吧。” 他神色仲怔的看着我,我又加了一句: “如果你能亲手杀了我,临死之前我会告诉你邵氏宝藏的下落。” “你真的知道” “可能吧,”我笑,“万一这世间真的有人知道,那也只能是我了,断气之前总会告诉你真相。” 魏光澈拍了三下手,有轻微的窸窣声,我知道那些暗侍至少已经消失了大半。 “需要我给你剑吗”他问我。 这个时候我忽然有些佩服起魏光澈来,他确实只能是这场游戏最后的赢家,他宠爱过我,也毁了我,和我彼此之间慢慢折磨,在我已经不堪重负的时候他依旧能权衡利弊,以公平者的姿态站在我面前。 “不用,基本的拳法我也是学过的,反正不论用什么兵器我也赢不了你。” 话音刚落我就一掌劈了出去,他轻轻一挡就挡开了,随即又甚为平和的挡下了我接下来的三十几招。 “凌风,我不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叹气。 “觉得无聊,不想继续,那就杀了我吧。” 他干脆利落的一指将我点倒于地,自己在旁边坐了下来,又喝了一杯。 “你既不想陪着我消耗时间,又一时下不了手杀我,那我不妨给你讲一个故事。” 魏光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似乎只是在想自己的心事。 “你也知道,卫府的人没一个人喜欢我,虽然我以前不知这是为何,但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不该出生的人。”我暗暗回忆着内功心法,开始逆转经脉,“这种日子不好过,于是我在十四岁的时候,终于过够了。那天仁渊第一次带我去逛了烟花地,去的时候没什么,可回来的时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我忽然觉得自己污秽无比,是那种从里到外都脏透了的感觉。” 虽然内力已经没了,但逆着练习心法,血脉却还是如我所想那般开始逆行,一口气压在胸口,如越来越重的大石。 “那时候哥哥正在院里练剑,剑法是糟透了,父亲却温和的看着他,指点他,他们两个人,连多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连他们头顶上空的天都是那么湛蓝如洗,连一丝幸福都吝于和我分享。我看着他们,再想想自己,觉得还是算了吧,自己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 气血逆行令我欲呕,却因为很久没有进食而吐不出什么,魏光澈终于发现我的不对了。 “你” “多亏你点穴时候手下留情,逆行运功还是能强行解开的,否则我就麻烦了。”我惨笑,扶着木柜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也站了起来。 我先一步拿起桌上的烛台,那火光热热的烤着侧脸,想必我脸色也犹如这跳动的烛光一般变幻不定。 “我第一次去青楼的时候,有老师傅在护城河附近试放除夕烟花,我觉得有趣,等白天回去的时候就绕了远路,向他讨了些硝石火药。” 魏光澈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愕,未等他开口我已经一把将房内的书柜推到,轰的一声,原本在书柜后面的暗格出现了,暗格上满满垒着半人高的牛皮纸包。 “当年我犹豫再三,却还是心存侥幸没能自己做个干净的了断,你猜,如今我手中的烛火若掉在这牛皮纸包中,会发生什么” 他紧咬嘴唇,目光如剑一般砍向我。 “凌风,放下烛台。” “你这话,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 “这个时候,有区别吗” “有,”我定定的看着他,“告诉你,这世上并无一人能够真正命令我,当初取悦于你,实是我内心所想,后来憎恶于你,也是出于本意,爱憎均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并无他人干涉,也并非被强迫。纵然你是羌无最高贵的人,于我而言却也不过是一个辜负他人情意的普通人罢,我这个人,始终忠于的只有自己的本心。” 魏光澈默然,半响道: “你若真的如此恨我,就不该拿自己命来索我的命,岂非不值得。” “我这一生做的错事成千上百,哪里还差这一件了,卫凌风出生即是错,那么一错到底,也是很好。” 他还欲再说,脚下的地却有了轻微的晃动感,我一惊忙看向他,却发现他也是茫然。晃动感陡然增强,我一个不稳倒向旁边,耳听有人大声喊道: “陛下,是地龙” 咔嚓一声有什么断落的声音,手中的烛台倒地灭了,却有人抱住我躲向一旁。大地似战栗一般瑟瑟发抖,到处是砰砰的倒塌声,简直震耳欲聋。屋里陷入一片漆黑,房顶的瓦砾在我耳边打的粉碎,墙粉簌簌落在脸上,有人喊叫的声音传在耳中,直如毁天灭地一般。 我被魏光澈紧紧拽住了,两人随着地面倾斜重重撞向一旁的墙上,有细微的咔咔声。 “凌风,快走。”他伸手推我,可地面晃动得厉害我根本站不起来。 魏光澈忽然一个翻身护在了我身上,嘭的一声有什么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你” “别动”他咬牙道。 半响震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我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魏光澈忽然哇的喷了一大口血在我胸口,随即倒在了一边。 这房子的屋脊已被震断,三面的墙都坍塌了,原本我们靠着的那面墙如今只剩下我靠住的墙根,大半倒下后砸在了魏光澈的身上。 随着魏光澈倒下后,我忽然从裂开的屋顶看到了隐隐星子,再一侧头,却看见魏光澈嘴边残留的血迹。 我想起小舅舅嘴边的那一某相似的红痕,不由伸手过去抚了抚他的脸。 他也像是魔怔了一般,半响才唤我: “凌风” 喊完这两个字他停了停才道: “我没事。” 我呆坐半响,手忽然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那火药,原本受过潮,点不燃的。” 他听我这么说,眼中忽然有了水色。 “你没能杀了我,这也是天意,只是卫凌风这个人却不能再活下去了。” 我拔出他腰间配着的短剑,一刀割断了自己的长发。 发丝倾落一地的瞬间,我发现其中赫然夹杂着不少银丝。 身虽未老,心已作古,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云烟萧萧如梦去,四季脉脉弹指间,世间既然已无卫凌风,陛下也无需再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我站起来,再也不看他一眼,我知道他毕竟受了重伤,眼下是什么也做不了。卫凌风虽然死了,我这个人却可以活下去。 带上面具,乘着那些暗卫还没找来我从他身边走开,再无一丝回顾。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残垣断壁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或哭喊或两眼无神的人,这一场带给我生机的地动之灾,却是毁了京中三分之一的街楼。这样想着,我的眼泪也如同这街头的无数人一样落了下来。 只是如今的我,却是在为谁哭呢 走过一片民居处,脚腕忽然被人握住,隔着泪眼看去脚下却是一个一半身子被埋在断梁下的男孩。 我认出来,这是那个在石桥边学着吹芦苇笛子的男孩,他曾告诉我要将曲子学会了吹给妹妹听。 把梁木移开却已晚了,这孩子还是渐渐松手阖上眼睛。我带着面具,这孩子是在临终之时心智通灵发现了我,向我求救,还是只不过想在生命的最后抓住些什么呢 这时一阵微弱的哭声从他尸体后面的断墙处传来,我走过去一看,是一对已经没了气息的农家夫妇,那妇人的头部已被砖墙砸得辩认不出,怀里却还抱着一个花被裹紧的婴儿,哭声就是这个婴儿发出的。 我从那妇人怀里将婴儿抱了过来,这是一个眼睛如黑葡萄一般圆亮的女婴,她被我抱起后,就不再哭了,好奇看了我半响后忽然绽放了一个如同清晨明露般的微笑。 她的笑容是如此无暇,像空气洁净山崖处的一朵小花,一旦有狂风暴雨袭来就会被无情打压。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我对这小小女孩说。 一无所有,连名字也失去的我,活着却并非没了意义,至少这孩子此刻正全身心的靠在我怀里,依赖着我。我想起了那个陪着玉晴一起离开的孩子,他们抱在手中的感觉是如此相似,眼前这个却终于有了那种我渴望已久的温度。 是完全属于我的温暖而柔软的气息。 为了自己,我痛苦了二十年,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如此。 “好孩子,以后你就叫鹿明,”我对那女孩说,“从今开始,我要试为你而活。” 她打了个哈欠,靠着我沉沉睡去。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我终于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丝微笑,无妨,她的人生才不过刚刚开始。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准备继续开新文,下一个十年连载开始喂 :sb一一kbe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