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凰》 第一章 突然崛起的凤冥国 第二章 真假难辨的传言 第三章 郎情妾意 第四章 公主 第五章 晨光 第六章 教训 第七章 父女 第八章 可惜 第九章 旧梦 第十章 花丛中的少女 第十一章 初见 第十二章 入城 第十三章 丢人 第十四章 宫宴 第十五章 闹剧 第十六章 暴君 第十七章 承诺 第十八章 一同外出 第十九章 雾林背后的矿群 第二十章 合作 第二十一章 撩与被撩 第二十二章 启程 第二十三章 病症 第二十四章 照顾 第二十五章 月圆之夜 第二十六章 雪灾 第二十七章 巫术 第二十八章 邪门 第二十九章 箬安 第三十章 不认账 第三十一章 长寿宫 第三十二章 相目 第三十三章 闹鬼的宫殿 第三十四章 白姑娘登门 第三十五章 惊艳 第三十六章 深宫 第三十七章 嚣张 第三十八章 冷夜 第三十九章 生辰宴 第四十章 女客 第四十一章 沐寒 第四十二章 挖墙脚 第四十三章 耻辱 第四十四章 斗琴 第四十五章 故人 第四十六章 温柔 第四十七章 粉末 第四十八章 春猎 第四十九章 白婉凝 第五十章 战争计划 第五十一章 撞破 第五十二章 心思 第五十三章 静夜 第五十四章 惊马 第五十五章 同类 第五十六章 躁动的心 第五十七章 两拨 第五十八章 旧仇 第五十九章 包庇 第六十章 午后 第六十一章 动听的话 第六十二章 赏花宴 第六十三章 赐婚 第六十四章 劝慰 第六十五章 如愿 第六十六章 平妻 第六十七章 建立在痛苦上的幸福 第六十八章 端午 第六十九章 游船 第七十章 谎言 第七十一章 占有欲 第七十二章 邀请 第七十三章 无言 第七十四章 抓捕 第七十五章 觐见 第七十六章 下狱 第七十七章 人缘 第七十八章 疑案 第七十九章 真面假面 第八十章 禁药令 第八十一章 算盘 第八十二章 隐动的心 第八十三章 有趣 第八十四章 拉拢 第八十五章 生日 第八十六章 夜游 第八十七章 风景 第八十八章 魔怔 第八十九章 分裂 第九十章 落水 第九十一章 决裂 第九十二章 恨意 第九十三章 人伦惨案 第九十四章 倒台 第九十五章 宝华郡主 第九十六章 新的准备 第九十七章 私宴 第九十八章 两国间的隐事 第九十九章 夜半失火 第一百章 画像 上架通知 第一百零一章 敌对(求订阅) 第一百零二章 长孙宴 第一百零三章 错位的情 第一百零四章 又是和亲 第一百零五章 被抄袭的圈套 第一百零六章 镇南王的怒火 第一百零七章 废储 第一百零八章 替罪 第一百零九章 仇恨 第一百十章 欺负 第一百十一章 吵闹 第一百十二章 绑架 第一百十三章 更有趣的报复 第一百十四章 掳走 第一百十五章 光顾秀色苑 第一百十六章 美人们 第一百十七章 逢场作戏 第一百十八章 走廊相遇 第一百十九章 狭路相逢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次正面交手 第一百二一章 是你 第一百二二章 鸡汤 第一百二三章 错觉 第一百二四章 挑拨 第一百二五章 捕获 第一百二六章 目击者 第一百二七章 推波助澜 第一百二八章 谜团 第一百二九章 有情似无情 第一百三十章 背锅 第一百三一章 穷酸使团 第一百三二章 老子有钱 第一百三三章 引诱 第一百三四章 威逼利诱 第一百三五章 嫦曦 第一百三六章 慕名 第一百三七章 喜事 第一百三八章 虚虚实实的传闻 第一百三九章 美人术 第一百四十章 祸水 第一百四一章 嫌隙暗生 第一百四二章 两难 第一百四三章 陷阱 第一百四四章 情仇暗涌 第一百四五章 献舞 第一百四九章 天狗食月 第一百五十章 浮出 第一百四八章 狐妖 第一百四九章 游玩 第一百五十章 雪人 第一百五一章 相送 第一百五二章 清算(一) 第一百五三章 清算(二) 第一百五四章 清算(三) 第一百五五章 清算(四) 第一百五六章 遗诏 第一百五七章 拦路 第一百五八章 输赢 第一百五九章 混战开启 第一百六十章 绕道星凌 第一百六一章 借兵 第一百六二章 谈判 第一百六三章 夜访 第一百六四章 各种差距 第一百六五章 是司晨不是公鸡 第一百六六章 冰冷 第一百六七章 腹背受敌的沈润 第一百六八章 无处不在的晨光 第一百六九章 凤主(一) 第一百七十章 凤主(二) 第一百七一章 虫害 第一百七二章 三个人 第一百七三章 趁火打劫 第一百七四章 佣兵 第一百七五章 嚣张 第一百七六章 偏袒 第一百七七章 动手 第一百七八章 渔翁得利 第一百七九章 背后插刀 第一百八十章 以子要挟 第一百八一章 投降 第一百八二章 被骗者的愤怒 第一百八三章 攻心 第一百八四章 疼痛的血夜 第一百八五章 民族者 第一百八六章 可预见的混乱 第一百八七章 幽禁 第一百八八章 投诚 第一百八九章 乱世重刑 第一百九十章 弱被人欺 第一百九一章 六道府 第一百九二章 失眠 第一百九十三章 突来的消息 第一百九四章 活在传说里的晨光 第一百九五章 缥缈楼 第一百九六章 庙会 第一百九七章 七窍生烟 第一百九八章 困住 第一百九九章 讲道理 第二百章 被戳中的暴怒 第二百零一章 裂痕 第二百零二章 谁先主动 第二百零三章 强吻 第二百零四章 同行 第二百零五章 夜宿 第二百零六章 夜色如此浓绿 第二百零七章 邻居家的哥哥 第二百零八章 划出的界限 第二百零九章 凤冥国的来信 第二百一十章 巨响 第二百一一章 叶子岛 第二百一二章 冒险 第二百一三章 神秘的重地 第二百一四章 miàn jù公子 第二百一五章 熟悉的气息 第二百一六章 夜狩 第二百一七章 石殿(一) 第二百一八章 石殿(二) 第二百一九章 石殿(三) 第二百二十章 恐怖的房间 第二百二一章 杀意 第二百二二章 关于幼年的梦 第二百二三章 危机 第二百二四章 圣城 第二百二五章 谈判 第二百二六章 改变主意 第二百二七章 都有野心 第二百二八章 不服 第二百二九章 夜入禁宫 第二百三十章 惩戒 第二百三一章 砧板上的角色 第二百三二章 五国宴会 第二百三三章 翠绿翠绿 第二百三四章 宣誓效忠 第三百三五章 理智与情感 第三百三六章 计算中的亲密 第三百三七章 真假难辨的小麒麟 第三百三八章 威胁 第三百三九章 允许与会 第三百四十章 单枪匹马 第二百四一章 无惧无恐 第二百四二章 疯子 第二百四三章 休会 第二百四四章 真正被培育的人 第二百四五章 与龙熙国的私谈(上) 第二百四六章 与龙熙国的私谈(下) 第二百四七章 骑虎难下 第二百四八章 与苍丘国的谈判 第二百四九章 压制赤阳国 第二百五十章 蛊惑 第二百五一章 分别 第二百五二章 字条 第二百五三章 血洗 第二百五四章 三族冲突 第二百五五章 难解的异族矛盾 第二百五六章 难办 第二百五七章 山正村 第二百五八章 冲突 第二百五九章 歧视 第二百六十章 险情 第二百六一章 凤冥大地震 第二百六二章 惨烈的村庄 第二百六三章 缺钱 第二百六四章 只属于一个人的情感 第二百六五章 考究的州牧府 第二百六六章 惩戒 第二百六七章 彭州 第二百六八章 被煽动的暴民 第二百六九章 全部处置 第二百七十章 不翼而飞的官粮 第二百七一章 杀机 第二百七二章 造反 第二百七三章 女暴君 第二百七四章 削减开支 第二百七五章 预备挖坑 第二百七六章 占卜之夜 第二百七七章 七窍生烟之夜 第二百七八章 不眠之夜 第二百七九章 乱七八糟的早晨 第二百八十章 变化 第二百八一章 好凶 第二百八二章 姑嫂 第二百八三章 关月庵 第二百八四章 晚上 第二百八五章 游湖 第二百八六章 扑倒 第二百八七章 气恼 第二百八八章 仿品 请假条 第二百八九章 晨光归来 第二百九十章 提出合作的机会 第二百九一章 心软 第二百九二章 答应 第二百九三章 气味 第二百九四章 野店 第二百九五章 住宿 第二百九六章 好爱演 第二百九七章 来历 第二百九八章 血杀 第二百九九章 不适 第三百章 最美 第三百零一章 反将一句 第三百零二章 特殊规矩 第三百零三章 野兽之城 第三百零四章 抢夺房屋 第三百零五章 沈润的试探 第三百零六章 “艳”遇 第三百零七章 平静无澜 第三百零八章 三人打斗 第三百零九章 恶化 第三百十章 沈润和晏樱 第三百十一章 怀疑 第三百十二章 错乱? 第三百十三章 偷窥 第三百十四章 晕倒 第三百十五章 是真病还是伪装 第三百十六章 中计 第三百十七章 掉下去了 第三百十八章 两男一女的陷阱 第三百十九章 脱离寒水潭 第三百二十章 并行 第三百二一章 凶兽来袭 第三百二二章 红宝石一样的瞳眸 第三百二三章 前兆 第三百二四章 发作 第三百二五章 第三百二六章 恶心 第三百二七章 难以接受 第三百二八章 想的太多 第三百二九章 对不上的气氛 第三百三十章 一直跟着 第三百三一章 狠怼 第三百三二章 相反的心 第三百三三章 第一次争吵 第三百三四章 和好 第三百三五章 被求婚了 第三百三六章 小心情荡漾 第三百三七章 喜欢哪一个 第三百三八章 被司晨拒绝的沈润 第三百三九章 战前动员上的较量 第三百四十章 危险的魅惑力 第三百四一章 对策 第三百四二章 戒心 第三百四三章 喂食 第三百四四章 怜悯 第三百四五章 谁在臣服 第三百四六章 招安 第三百四七章 疑似解法 第三百四八章 下棋 第三百四九章 司晨的心思 第三百五十章 出尔反尔 第三百五一章 猜不透的目的 第三百五二章 单挑 第三百五三章 瞬杀 第三百五四章 攻城前战 第三百五五章 最后一击 第三百五六章 发指的算计 第三百五七章 怎么是好 第三百三五八章 沈润的退让 第三百五九章 弱小的她 第三百六十章 以命为代价的游戏 第三百六一章 通元郡 第三百六二章 惨案 第三百六三章 暴徒 第三百六四章 真疯子 第三百六五章 搭船的少女 第三百六六章 高贵的南越会 第三百六七章 战况 第三百六八章 苍丘国近况 第三百六九章 可疑的势力 第三百七十章 最珍视的 第三百七一章 强攻 第三百七二章 俘虏为先锋 第三百七三章 阻止立后 第三百七四章 爱是什么玩意 第三百七五章 一点教训 第三百七六章 饿狼觉醒 第三百七七章 一本怪书 第三百七八章 凤主与廉王 第三百七九章 聘礼 第三百八十章 秘辛泄露 第三百八一章 应对之策 第三百八二章 各国反应 第三百八三章 不懂 第三百八四章 不好意思 第三百八五章 磨合 第三百八六章 真可爱 第三百八七章 隔阂 第三百八八章 街市 第三百八九章 圆满 第三百九十章 矛盾 第三百九一章 否定的怜悯 第三百九二章 生病 第三百九三章 沈润的正义 第三百九四章 猫精 第三百九五章 突发事件 第三百九六章 做戏? 第三百九七章 邀约 第三百九八章 看着她 第三百九九章 走向崩裂的和平 第四百章 不存在的情 第四百零一章 说谎 第四百零二章 挑拨离间 第四百零三章 男色 第四百零四章 拉关系 第四百零五章 站队 第四百零六章 赤阳帝的威迫 第四百零七章 吹捧 第四百零八章 顾太后的野心 第四百零九章 美人外交 第四百十章 贱奴 第四百十一章 交换 第四百十二章 外出 第四百十三章 被吸干的尸体 第四百十四章 凶手是狐妖? 第四百十五章 异状(一更) 第四百十六章 失败品(二更) 第四百十七章 各种嫉妒(三更) 第四百十八章 沉迷(四更) 第四百十九章 求和(五更) 第四百二十章 哄一哄 第四百二一章 抢兔子 第四百二二章 赌徒之运 第四百二三章 恶毒的公子 第四百二四章 毁容 第四百二五章 挑拨离间天下第一 第四百二六章 翻脸 第四百二七章 反击 第四百二八章 不对劲的黑气 第四百二九章 最强大的殿下 第四百三十章 实力差距 第四百三一章 无解的困难 第四百三二章 凌王的预告 第四百三三章 不愉快的晨光 第四百三四章 齐聚 第四百三五章 搅混水 第四百三六章 意味深长的追问 第四百三七章 倒了八辈子霉 第四百三八章 大难临头各自跑 第四百三九章 上岸 第四百四十章 山洞 第四百四一章 诱导出的嫌疑 第四百四二章 教训妹妹 第四百四三章 具有威胁性的女人 第四百四四章 病 第四百四五章 想要的结果 第四百四六章 遭围攻的雁云国 第四百四七章 给雁云国的警告 第四百四八章 唯一的希望 第四百四九章 被束住的两个人 第四百五十章 有掺杂的闲谈 第四百五一章 大概想让你爱我 第四百五二章 想不通的晨光 第四百五三章 第一个衰败的人 第四百五四章 也会软弱 第四百五五章 狡猾的晨光 第四百五六章 道不同 第四百五七章 侍女们 第四百五八章 椿原公子之死 第四百五九章 请命 第四百六十章 激进青年 第四百六一章 农学青年 第四百六二章 郕王妃的指控 第四百六三章 竞拍上的血色玉璜 第四百六四章 新的计算 第四百六五章 合适的少女 第四百六七章 伏笔 第四百六八章 渐生信任 第四百六九章 暴民堵门 第四百七十章 僵局 第四百七一章 无解的争论 第四百七二章 失败的交谈 第四百七三章 各执一词的疑案 第四百七四章 疑案引发的骚乱 第四百七五章 失控的局面 第四百七六章 彻底断交 第四百七七章 密谋的杀意 第四百七八章 心魔 第四百七九章 晨光的想法 第四百八十章 秘密潜伏 第四百八一章 掩藏在回忆里的信息 第四百八二章 晏樱的私军 第四百八三章 宜城旧事 第四百八四章 可疑的山庄 第四百八五章 名剑山庄的宝贝 第四百八六章 结交金大小姐 第四百八七章 救美 第四百八八章 暂住 第四百八九章 打探 第四百九十章 计划中的邀请 第四百九一章 面具人一号 第四百九二章 面具人二号 第四百九三章 失去掌控 第四百九四章 我们说说话 第四百九五章 咫尺千里 第四百九六章 奇怪百出 第四百九七章 骗局还是真心 第四百九八章 他是一个人的选择 第四百九九章 纯白与黑暗 第五百章 苦烈缺甜 第五百零一章 隐忧 第五百零二章 隐在暗处的躁动 第五百零三章 星空 第五百零四章 挽回 第五百零五章 一块逃跑 第五百零六章 你真可恶 第五百零七章 不愿妥协的对立 第五百零八章 如果,没有如果 第五百零九章 换出来一个麻烦 第五百十章 暗中围剿 第五百十一章 雪埋 第五百十二章 中计 第五百十三章 晏樱的目的 第五百十四章 决斗场 第五百十五章 新制造法 第五百十六章 剥夺 第五百十七章 互不相让 第五百十八章 过去了的时光 第五百十九章 遗憾 第五百二十章 突发 第五百二一章 意外之人 第五百二二章 男人的争斗 第五百二三章 你死我活 第五百二四章 甘甜的血 第五百二五章 脱身 第五百二六章 落地 第五百二七章 矛盾的心 第五百二八章 冷情?虚假? 第五百二九章 第五百三十章 恶劣的男人 第五百三一章 争风 第五百三二章 打滚 第五百三三章 传说中的死生阵 第五百三四章 血蝠降临 第五百三五章 伪君子 第五百三六章 血伺的人 第五百三七章 嫦曦——真正的怪物 第五百三八章 强迫 第五百三九章 新的饲养者 第五百四十章 妒意 第五百四一章 变化的心 第五百四二章 从天而降 第五百四三章 人质 第五百四四章 翻盘 第五百四五章 美丽的毒蝎子 第五百四六章 追问 第五百五一章 弄错了 第五百五二章 相思树 红绳结 第五百五三章 认真的道别 第五百五四章 失败的反击 第五百五五章 疯了 第五百五六章 天灾不断身无分文 第五百五七章 小白花少帝 第五百五八章 打入冷宫 第五百五九章 开战的预想 第五百六十章 委派 第五百六一章 新的成功品? 第五百六二章 晨光的猜测 第五百六三章 猜透了 第五百六四章 邪门地病了 第五百六五章 重疾? 第五百六六章 可怕之处 第五百六七章 争论警惕 第五百六八章 膏肓 第五百六九章 陵墓 第五百七十章 婚约解除 第五百七一章 各国的怀疑 第五百七二章 唇枪舌剑 第五百七三章 震慑 第五百七四章 爬上高处的意义 第五百七五章 闯宫之人 第五百七六章 密信 第五百七七章 挑事精 第五百七八章 不得已的合作 第五百七九章 脱困的法子 第五百八十章 侍主之人 第五百八一章 接二的失算 第五百八二章 喜怒交集的心情 第五百八三章 真真假假 第五百八四章 渐信 第五百八五章 踹翻的真心 第五百八六章 纸鸢 第五百八七章 深夜蜜语 第五百八八章 好尴尬 第五百八九章 不太平的凤冥 第五百九十章 山雨来前 第五百九一章 出战的人选 第五百九二章 来玩吧 第五百九三章 快乐 第五百九四章 最后的暖意 第五百九五章 开战前 第五百九六章 她会谅解的 第五百九七章 大战开始 第五百九八章 干死他们 第五百九九章 诸国反应 第六百章 赢不了他 第六百零一章 暴躁的“野山猪” 第六百零二章 预料之中的换将 第六百零三章 藏起来的挂念 第六百零四章 痛苦的怪物 第六百零五章 风气造成的困局 第六百零六章 势在必得 第六百零七章 逼人的手段 第六百零八章 激怒 第六百零九章 失利 第六百十章 交战 第六百十一章 埋伏 第六百十二章 改良 第六百十三章 沉默着离开 第六百十四章 被迫撤退 第六百十五章 去抢! 第六百十六章 直逼要塞 第六百十七章 又入困境 第六百十八章 自投罗网 第六百十九章 血中计 第六百二十章 力尽 第六百二一章 身死 第六百二二章 司晨的心思 第六百二三章 你的地狱开始了! 第六百二四章 被优待的俘虏 第六百二五章 投敌的叛徒 第六百二六章 离间计 第六百二七章 秘杀 第六百二八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六百二九章 面见 第六百三十章 另类劝降 第六百三一章 言语杀人 第六百三二章 不中计 第六百三三章 可否退兵 第六百三四章 被撕破的理想 第六百三五章 反对 第六百三六章 请求议和 第六百三七章 麻脸 第六百三八章 进城和谈 第六百三九章 撤兵 第六百四十章 重创龙熙国(四更) 第六百四一章 逝名将(五更) 第六百四二章 我要报仇 第六百四三章 带毒的甜枣 第六百四四章 新的计谋 第六百四五章 以子要挟(二更) 第六百四六章 苦肉计(三更) 第六百四七章 城破 第六百四八章 来自东南的祖孙 第六百四九章 糖块 第六百五十章 水淹三阳府 第六百五一章 质问 第六百五二章 被伏击 第六百五三章 风向 第六百五四章 火鸡阵 第六百五五章 权力 第六百五六章 箬安沦陷 第六百五七章 拼个生死 第六百五八章 互下杀手 第六百五九章 求我啊 第六百六十章 白婉凝之死 第六百六一章 谁更无情 第六百六二章 皇权如命 第六百六三章 对视 第六百六四章 晨光的说服 第六百六五章 忍辱 第六百六六章 早朝 第六百六七章 他的隐忍 第六百六八章 孤高 第六百六九章 颠倒是非 第六百七十章 言官的放肆谏言 第六百七一章 残暴与怀柔的对立 第六百七二章 允许面见 第六百七三章 猜不透的心思 第六百七四章 第六百七五章 戏弄 第六百七六章 削减引起的反抗 第六百七七章 治理难 第六百七八章 掀桌 第六百七九章 寻求合作 第六百八十章 被迫站位 第六百八一章 我是小太阳 第六百八二章 一打美少年 第六百八三章 赤阳国的来意 第六百八四章 夜遇 第六百八五章 求见 第六百八六章 请求 第六百八七章 拒绝 第六百八八章 主动靠近 第六百八九章 释嫌 第六百九十章 夏猎 第六百九一章 挂名的亲戚 第六百九二章 械斗 第六百九三章 惩治 第六百九四章 借机警告 第六百九五章 秘会 第六百九六章 约定私游 第六百九七章 我更强 第六百九八章 天降利斧 第六百九九章 野生的女人 第七百章 沈润的要求 第七百零一章 不可提的往事 第七百零二章 合力理政 第七百零三章 密召夏青禾 第七百零四章 计谋 第七百零五章 礼物 第七百零六章 生气 第七百零七章 夜访 第七百零八章 夜访之人 第七百零九章 你想复国吗 第七百十章 猎杀计划 第七百十一章 坦白 第七百十二章 开始 第七百十三章 不平静的夜 第七百十四章 生变 第七百十五章 搜城 第七百十六章 请兵 第七百十七章 死亡 第七百十八章 交换 第七百十九章 容忍你的目的 第七百二十章 给个甜枣 第七百二一章 他的命 第七百二二章 探病 第七百二三章 明暗 第七百二四章 人选 第七百二五章 采纳 第七百二六章 游商 第七百二七章 重阳 第七百二八章 告假 第七百二九章 添香殿 第七百三十章 哪一个更重要 第七百三一章 毒 第七百三二章 输了 第七百三三章 和解 第七百三四章 不愿付的信任 第七百三五章 处置 第七百三六章 恨意 第七百三七章 探伤 第七百三八章 是迷恋 第七百三九章 病 第七百四十章 小桥流水人家 第七百四一章 登东楼 第七百四二章 两个人的往事 第七百四三章 倾心 第七百四四章 北境之人 第七百四五章 名分 第七百四六章 未知的危机 第七百四七章 残忍 第七百四八章 吵不起来的争吵 第七百四九章 心口不一 第七百五十章 闯入 第七百五一章 取代 第七百五二章 心意 第七百五三章 冷心 第七百五四章 想走进她的心 第七百五五章 雪晨的来历 第七百五六章 难以融化的冷漠 第七百五七章 归来 第七百五八章 腥风来袭 第七百五九章 抗拒 第七百六十章 夜下梅林 第七百六一章 绿潭山 第七百六二章 除夕 第七百六三章 宫宴 第七百六四章 凤冥人的不满 第七百六五章 解解闷 第七百六六章 落败 第七百六七章 支持 第七百六八章 年夜 第七百六九章 接受习惯 第七百七十章 烟火 第七百七一章 堵心 第七百七二章 变身 第七百七三章 压倒 第七百七四章 强硬 第七百七五章 心中的阴影 第七百七六章 公主与下仆 第七百七七章 邀请帖 第七百七八章 逃亡的女人 第七百七九章 被打 第七百八十章 坏心怂恿 第七百八一章 强迫让步 第七百八二章 乐阳公主 第七百八三章 耍弄 第七百八四章 巫医堂 第七百八五章 不愿承认的妒意 第七百八六章 想不通 第七百八七章 敌视 第七百八八章 努力温柔 第七百八九章 他的希望 第七百九十章 一块去花街 第七百九一章 倚红楼 第七百九二章 线索 第七百九三章 约见的人 第七百九四章 情报 第七百九五章 慈善 第七百九六章 互抓 第七百九七章 鹿彰岛 第七百九八章 当“白瓜”偶遇“紫瓜” 第七百九九章 三人行 第八百章 嫉妒 第八百零二章 吃醋 第八百零二章 吃醋 第八百零三章 告诫 第八百零四章 神庙 第八百零五章 新人 第八百零六章 教义 第八百零七章 灌输 第八百零八章 互相伤害 第八百零九章 虚幻的纯情 第八百十章 有趣吗 第八百十一章 登岛之人 第八百十二章 告发 第八百十三章 两口棺材 第八百十四章 失蹄 第八百十五章 熟人 第八百十六章 迷雾重重 第八百十七章 玩闹 第八百十八章 怪书 第八百十九章 不被满足的需要感 第八百二十章 咫尺天涯 第八百二一章 围攻 第八百二二章 暴虐 第八百二三章 恶一双 第八百二四章 浮于表面的欢快 第八百二五章 沈润与晏樱 第八百二六章 针尖麦芒 第八百二七章 延命的玩意儿 第八百二八章 目的 第八百二九章 船上 第八百三十章 乐阳求见 第八百三一章 鼓动的心 第八百三二章 “吃醋” 第八百三三章 夏神节 第八百三四章 踏青(一) 第八百三五章 踏青(二) 第八百三六章 花神游行 第八百三七章 恐怖事件 第八百三八章 仿效 第八百三九章 失望 第八百四十章 重复事件 第八百四一章 无法串联的片段 第八百四二章 无用的挣扎 第八百四三章 喜忧参半的日常 第八百四四章 邀请入宫 第八百四五章 密会 第八百四六章 求助 第八百四七章 关于晏樱的传说 第八百四八章 顾盼的意图 第八百五十章 招拢 第八百五一章 请见 第八百五二章 揣测 第八百五三章 来意 第八百五四章 过分的亲昵 第八百五五章 暗波涌起 第八百五六章 锁国 第八百五七章 退会 第八百五八章 宣战 第八百五九章 求助 第八百六十章 野心 第八百六一章 被冷却的情感 第八百六二章 暗战开始 第八百六三章 虚实朦胧 第八百六四章 故技无耻 第八百六五章 玩弄 第八百六六章 奇事 第八百六七章 坏透了 第八百六八章 该拉开的距离 第八百六九章 好戏 第八百七十章 失败 第八百七一章 趣味论 第八百七二章 让人意外的反对声 第八百七三章 投其所好 第八百七四章 突袭 第八百七五章 方法 第八百七六章 无稽之谈 第八百七七章 臣 第八百七八章 雨至人至 第八百七九章 不后悔 第八百八十章 恶劣的早晨 第八百八一章 被咬了 第八百八二章 青团 第八百八三章 不爽 第八百八四章 清醒 第八百八五章 诡计 第八百八六章 浪费的怜爱 第八百八七章 纵容? 第八百八八章 药 第八百八九章 攀附 第八百九十章 警告 第八百九一章 痴症 第八百九二章 慧极伤身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夜深人静。 沈润坐在灯下,纤细的指尖摩挲着一只纸包,准确的说这是一枚药包,以药方子包裹,里面是一副配好的药。 诚意满满,不仅送了药,还将药方子一并赠送,沈润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大夫看过,都说这是一副难得又珍贵的养身药方。 然而沈润并不相信端木冽的好心,像这种入口的东西还是该慎之又慎,尤其晨光身体特殊,就算这真是保养身体的补药,也有万一吃坏的可能。更何况假如端木冽是想对晨光示好,完全不用借他的手,端木冽满可以自己送给晨光表示殷勤,所以端木冽送药的意思很值得深究…… 或许是想借此隐晦地告诉他晨光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也或许,沈润想可能是自己多心的,但他还是感觉到端木冽可能是在暗示他晨光的身体正在走下坡路,身体状况难免会影响内心,使本就不可控的人越发失控,在一个人开始走向衰颓时,最难防范的便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暗中动手脚。 想到这里沈润哼笑了一声,再次将视线落回到手中的药方子时眼里充满了玩味,端木冽算是晨光的盟友,可这个盟友对她已经恨之入骨,他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仍在晨光的手掌里蹦跶,还是已经从晨光的手心里蹦跶出来了。 就在这时,付礼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脸严肃地道: “殿下,院外的鱼池边贴了一封给殿下的信,尚不知是何人放置的。” 沈润微蹙了一下眉,将付礼递过来的信件接在手里。 已经第三回了,自从来到宜城驿馆,他偶尔会接到不明来历的信,这些信件会出现在院落周围,信中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他想知道的事,字迹陌生,语气陌生,这让他明白了宜城的驿馆中必有暗桩,但因为晨光那边没有动静,他也不便大张旗鼓去查,而且信的内容可以说给他解了不少疑惑,他并不排斥,只是对信的来历他很怀疑。有时候他觉得可能是晏樱,因为信上写的内容读起来很真,且这里是宜城的驿馆,正是晏樱的地盘,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假设这些信是晏樱派人送给他的,晏樱的目的又是什么,让他和晨光决裂么?以晏樱的立场和为人,使用这种方法让他和晨光决裂,这招数太劣质太粗糙,和晏樱那个人很不搭。 可如果不是晏樱,这信又是谁给他的呢? 怀着狐疑,他将那封看起来极普通的信拆开。 付礼站在一旁看着他,殿下倒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身上的气息明显又沉了几度,虽然自从来了宜城殿下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 沈润沉默了一会儿,将阅后的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付礼急忙拿来火盆,沈润将燃烧起来的信纸扔进火盆里,直直地望着火盆里的火光,一言未发。 不久,成安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凤主殿下那边来人了,说请殿下不要忘了明日的宫宴。” 沈润没有言语。 成安等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沈润想起了明日的宫宴。 前些日子晨光在三国会上蛮横任性了一回,在其他两国刚引出话头还没来得及盘剥凤冥国时会议就被强行中断了,这段时间晏樱和窦轩几次跟她接触,估计也是放弃了。国与国之间和人与人一样欺软怕硬,只要被抓住一点弱处,“强盗”就会抢上来威逼恐吓、敲诈勒索,若此次晨光被两个强国的气势镇住选择谨慎示弱,赤阳国和苍丘国绝对会得寸进尺,他们大概是没料到晨光会有胆子在凤冥国还没稳住龙熙国国政的情况下公然反抗两国,不过有时候胆量确实能决定一切,至少能说明她疯了,晏樱和窦轩都是熟虑过后才会做出决定的人,换言之是擅长布棋的类型,这类人最对付不了的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有就敢跟你干的疯子,晨光的角色转换看似突兀,实际上时机刚好。 明日的宫宴是一次缓和,当然,其中仍旧危机四伏,若错了棋步,还是有可能会输。 这时沈润不由得又想起端木冽说的思虑过重必伤身,宁静安稳方能保命,这是实话,谁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她自己也明白,可她是不会照做的。 沈润叹了一口气。 …… 晨光懒洋洋地歪在卧榻上,之前还苍白的脸红润异常,她挺着脖子看过了明日要穿的礼服,方才松了脖子歪下脑袋,晕沉沉地闭上眼睛。 嫦曦坐在她身旁,将她的袖子推上去,以食指和中指指腹在她的前臂上从肘关节推拿至掌根,即使力道不重,却仍旧在她细薄透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指痕。 “我记得端木冽从前跟我说过,”晨光闭着眼睛嘟囔,“发热就是把病发出来了,病发出来是好事,总比憋在身子里强,等病都发出来了就好了。” 嫦曦望了她一眼,笑笑,笑得有点勉强,他没有说话。 火舞从外面走进来,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碗浓苦的汤药,她将汤药端到晨光身旁,柔声道: “殿下,药煎好了,殿下喝药吧。” 晨光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药碗,从前她极讨厌喝药,幼时被强灌了太多灵药,她闻见药味就恶心,后来有一阵她忽然不排斥喝药了,可是现在,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恶心感再次涌上来,她嫌恶地皱起眉,冲着火舞挥了挥手。 “殿下,明日就是宫宴,殿下服了药才能赶快好啊。”火舞劝说。 晨光挥了挥手。 嫦曦看了她一眼,先将药碗端起来,舀起一勺吹了吹,才将药匙送到晨光面前。 晨光闭着眼,眉头皱得更紧:“小曦,拿开!” “要不,遣人去把容王叫来,由容王来喂药殿下就不会这么讨厌了吧?”嫦曦似笑非笑地道。 “谁来都一样。”晨光闭着眼睛说,伸手将他的胳膊推开,默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嫦曦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是关于明天的。” 嫦曦愣了一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三章 病了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巳时。 赴宴的马车准时启程,向苍丘国皇宫进发。 沈润独坐一隅,晨光则占据了大半个车厢,她窝在火舞怀中,横卧车内,宽大的雪白色裙摆平铺,天已经热起来了,她的人却在车厢四角点炉取暖,让封闭的车厢温度直线飙升,堪比盛夏,沈润热得心烦,用余光瞥她,见今日的她妆容比起平常时浓艳许多,双颊的红润完全靠胭脂晕染,细看时,苍白的肌肤下隐隐透着惨青色。 他的心微沉,却没开口询问她是否不适。 就在这时,嫦曦的声音自车外响起:“殿下。” 晨光没有立刻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呼吸促了两下。 门边的司八见她睁开眼睛,立刻打开车门,嫦曦登上行驶中的马车,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拆开来递给晨光。 只有事情重大时司浅才会用信封规规矩矩地送一封信来,晨光在火舞怀里慢吞吞地调整了一下靠姿,接过信阅读,读过最后一张,罕见地沉默起来,她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转手递给沈润。 沈润未料到她会将密函给他看,以他二人现在的关系,他说不出“她没有提防他”这样的话。他接过,读了一遍,很吃惊,亦沉默起来。 晨光见他读完了,从他手里抽回信纸,递给嫦曦。 信上的内容可以说是令人震惊,凤冥国在短短一个月内竟有三地接连发生暴徒当街持刀杀人事件,暴徒非作奸犯科者,都是底子清白的中青年,砍杀的也不是仇人,就只是在人群密集的街道上突然乱砍,不分对象。因为是人多的地方,谁都没防备,凶手有备而来,死伤许多。三件案子有一个共同点,凶手在行凶之后官差赶到之前全部自尽了。 案情恶劣,凶手是凤冥国本国人,又查不到复杂的背景,司浅说,他觉得这些人应该是有组织的,最近一阵凤冥国内突然出现一股来历不明的民间势力,隐藏极深,至于是否是所谓的“巫医堂”所为,并没有确定的信息,至今凤冥国内尚未有“巫医堂”这个组织,但也不排除“巫医堂”改头换面在凤冥国内作恶的可能。 凤冥国民间有不少反对晨光的势力,她是靠侵占别国扩大领土,靠不停杀戮来稳固统治的,就算她也做过不少惠利平民的事,可那些抹不去她天下皆知的暴虐,就算惠民政策是她下达的是她拟定的,人们最后感激的也只会是那些素来名声正直的执行者。被人厌恶受人憎恨是理所当然的,晨光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去和臣子们争功劳抢名声。对于反对势力,她一直是有用的留没用的杀,基本上反对她的那几波人她心里都有数,可这次冒出来的这群人就像是从地底下突然跳上地面,反对她的人自诩正义人士是不会对平民进行无差别屠杀的,这些人到底是谁,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她不知道,这件事不在她的掌握中。 “殿下,虽说目前没有在国内发现‘巫医堂’的踪迹,但这种不分对象当街屠杀平民的行为和在苍丘国、赤阳国发生过的差不多,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巫医堂’所为了,一方面能绑架朝臣之女意图干预朝政,一方面又唆使百姓狂杀百姓,这‘巫医堂’的幕后之人恐怕来头不小。”嫦曦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凝重。 “在三国都做下了这种案子,分明是在告诉人们他们不属于任何一国,恨我的,南越、北越、雁云、龙熙、赤阳、苍丘……”晨光数着手指头,“烈焰城也是我灭的,估计也不会太喜欢我,恨赤阳国和苍丘国的,七国时可没有哪一国喜欢这两个爱凌弱的国家。” “但也不能排除自己人恨自己人,这么看来哪一国都有可能,可不好清查。”查不好还会引起更大的骚乱。 晨光软下腰脊靠回到火舞身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合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嫦曦见状,退了出去。 沈润看了晨光一眼,他能感觉到她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却不知她是真的不适还是有什么企图。在她身边越久他就越难相信她的行为是没有目的的,犹豫了一会儿,他向着她的额头伸出手,在即将触上时,晨光突然出手挡住他的手,并迅速坐起,紧接着她用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润惊了一跳,用复杂又有些无措的眼神望着她。她这样,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她又要耍什么花样,拿自己的病体去算计她绝对做得出来,可下一刻他又觉得难受起来,不管她是不是在耍花招,她的身体一向不好,就算她头脑再狡诈,她的身体病着是事实,这不是骗人的。 火舞等人显然很有经验,倒水的倒水,拍抚的拍抚,过了一会儿,晨光渐渐平静下来,脸色比之前越发苍白,似连颊上的脂粉都褪了颜色。 沈润将手放在她的额头,心里咯噔一声,不是想象中的发热,竟冷如冰,冰冷的温度让他觉得恐怖,在触碰上的瞬间冷得他差一点立刻收回手。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凉?”他不禁询问,语气有些慌乱,又去摸她的脸颊颈窝,不知为何,那冰凉的触感竟让他想起从水里钓起来已经死去了的鱼。 晨光摇了摇脑袋,接过火舞递来的热水饮了两口才回答:“受了凉,不打紧。” 沈润不信她的回答,对外面吩咐:“付礼,传御医!” 晨光窝在火舞怀里大笑起来:“御医能诊出什么!” 沈润不答。 在队伍行进时召见御医,此举引起了些骚动,虽然队伍继续前行着,可这样的举动落入有心人眼中,不知又要被怎样揣测。沈润却顾不得想这些,她的体温太不正常,若她高热他还不至于这么慌张,毕竟那还算正常,她比死尸还要冰冷的体温让他感到了一丝惊慌。 御医果然什么都诊不出来,晨光的身体不是正常人的身体,连御医也不知道这种不正常的体温是因为什么,可又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只能给沈润掉袋,将“气滞血瘀”用各种方法解说了一遍,把晨光都说乐了,沈润的脸沉得厉害。 最后还是晨光将人遣走了。 “不然,今天还是休息吧?”沈润思索了片刻,提议。 晨光摇头:“只是身上有些凉,不冷,不要紧。” 今天休息确实不算是好主意。 沈润将晨光从火舞身上提过来,圈在怀里,用一条厚斗篷将她裹住,想让她暖和一点。 晨光不意外他的动作,虽然他的怀抱不如火舞柔软舒适,可她没有抱怨,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冰凉的唇微微勾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四章 挑事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午宴。 炎热的天气里人们早就穿起了薄裳,晨光却在薄衫外裹了一件冬天才会穿的大氅,当她出现在延熹宫时,引来全场人惊异的目光。晨光也不在意,扶着火舞的手一步一蹭来到凤冥国的座席前坐下。 凤冥国人是最后来的,人到齐后宫宴正式开始。本是一次不需要的宴会,却因为三国会第一天会议刚谈就崩了不得不多开一回,虽说是一场意在缓和气氛的宴会,可因为各国心思不同,场面一度因为不自然变得无趣。 令人意外的是,身为云山王的端木冽今日竟然出席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苍丘人和雁云人关系紧张的缘故,端木冽的席位仅次于晏樱。 赤阳人的座席在凤冥人对面,含章公主一身鲜丽,眼光始终在晨光身上,她忽然开口,噙着笑对前方的窦轩说: “皇兄,那凤主好像病了。” 窦轩当然看出来晨光病着,她每一天都病着,只是为何今天会病得这样明显,究竟是另有图谋,还是身体真的恶化到已经掩饰不住了? 晏樱也是这样想,凡是跟她交过手的人无不这样想,因为凤主太诡计多端了,她的诡计多端又常常表现在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上,所以这一次哪怕她只是很少见的在公开场合多穿了件衣服,就引起了诸多怀疑。也许她是真的身体不适,可万一不是真的呢,她又想做什么? 赤阳、苍丘两国随宴的朝臣心思则直白更多,有人甚至将欢喜快意表现在脸上,晨光极少会将真实的病态表现在公开场合,如今的模样终于让人们记起她传说中的体弱多病,传闻凤冥国凤主病入膏肓随时会死掉,可传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死,让人们不由得对曾经的那些传言产生了怀疑,现在,难道她快不行了么?假如真的快不行了,那可真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去观察晨光的人越来越多,大殿中央舞姬们拼命摆动腰肢也极难得到一瞥,可晨光只是坐在那里,除了什么也不吃,穿得比平时厚些,观察她的人并没有再发现其他异样,盯得久了开始有人觉得失望,这凤主大概就是偶感风寒体弱怕冷胃口不佳吧,离死还差的远呢,也是,祸害哪那么容易就死了,指望着祸害能自然灭绝的他们真是蠢透了。 晏樱这会儿却不这样想了,正因为晨光在公开场合衣着反常气色反常却没有其他异样,才让他更怀疑她是不是在忍耐什么,他知她忍耐力强,能忍却又有一些忍不得的时候才是她走向衰颓的征兆。 嫦曦用自带的小铜炉温了一点山泉水递给晨光润喉,晨光将水盅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的喝。 “啪!”酒杯摔碎在地的声音。 舞姬们惊了一跳,三两个迟疑了一下舞蹈便乱了。 早有宫人过去将碎瓷片捡起来,被吸引了目光的人们发现杯子是赤阳国那边含章公主掉的,含章公主扭着蛇一样的细腰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引起了骚乱的窘迫,她用一双妩媚的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晨光。 含章越长越妖娆,身上带着一股子深山老林里靠食人为生的媚妖的邪气,并且这股子邪气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浓,她站起来,离了座位,来到晨光桌前,美艳的眉眼笑得十分轻佻: “歌舞无趣,凤主也觉得闷吧,不如本宫与凤主解解闷可好?” 晨光微微一笑:“含章公主想要怎么解闷?” “听闻凤主武艺高强,含章在此请凤主指教一二,若含章赢了,凤主便答应含章一件事,若凤主赢了,含章随凤主处置,如何?” “公主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又自幼多病,哪里能指教公主呢?”晨光软软地推辞。 这话都快把人听吐了,去你的弱女子! 含章公主倒不在意晨光的拒绝,笑道:“既然凤主身体不适,不如我派出一人,凤主派出一人,若我的人赢了,凤主答应含章一件事,若凤主的人赢了,含章答应凤主一件事,可好?” “不是随我处置么?”晨光似笑非笑地问。 含章公主不答反问:“这游戏比看歌舞有趣多了,不是吗?” 晨光无所谓她的出尔反尔,噙着笑答应了。 含章公主便转头望向正席:“摄政王可要派人参加?” 晏樱回得客气:“难得公主有此兴致,不知公主想要派何人参赛?” 含章公主高傲地扬起脖子:“宋修!”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赤阳国的队伍末尾走出来,此人二十来岁,肤色黝黑,容貌普通,穿着禁卫副统领的制服,先是向窦轩行了礼,又向含章公主抱拳,之后才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正席上的晏樱施了一礼,他没有理会晨光。 见状,嫦曦眸光微沉,只怕此刻那个静立在大殿中心周身罡气环绕的年轻人在他的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晏樱笑笑,此时,苍丘人里同样有一年轻人主动站起来对晏樱道:“王爷,臣自请出战!”说话的是苍丘国的新晋红人征远将军谢文城。 晏樱默许。 不久谢文城提着一柄宝刀下场来,宋修见状抽出腰上的长剑。 二人客套了几句,大殿中间便织起了一场刀光剑影。 双方年纪相当,武技不相上下,就连身材都差不太多,两道身影极快地接近,银影青光在半空中交汇,重重相击,激起了气浪。浑厚的玄气将两人包裹,尽管双方都在宫宴上刻意控制了,可战况仍十分激烈,旁观的人甚至感觉到脚下的青砖仿佛在微微颤动。谢文城反应敏捷,招式犀利,似乎对战经验也十分丰富,每当宋修想要破开胶着的局势时都会被谢文城无形化解,几个来回依旧不相上下。 就在这时,宋修体内的玄力骤然暴涨,手中的长剑亦被这股突然暴涨的玄力震得嗡嗡作响。着实令人惊骇,看似普通的宋修居然是许多人到死都无法触及的玄力三层武神级别,而他还如此年轻,以他这个年纪有这等功力,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赤阳国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天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五章 比试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兵刃相接时,谢文城的虎口处被源源传来的雄劲玄力震得发麻,他皱起了眉。 嫦曦在晨光耳边悄声道:“宋修是一年前进入赤阳国禁卫队的,三个月前刚升为黑军副统领,他是圣城宋家的旁系庶子,一直不怎么起眼。” 赤阳国的禁卫军分为三支,黑军是窦轩的贴身护卫队,说是他的私军也不为过。 晨光点了点头。 “殿下要派谁上场嘛!”从战斗开始就一直在跺脚越跺越欢快的司八忽然开口。 晨光看了她一眼,笑笑。 谢文城亦是个不服输的,宋修的玄力即使震得他血气在胸口处翻涌,仍能抵抗,凭借精湛的刀术他试图扭转乾坤。宋修虽玄力比他高,但显然后劲不足,且力量不太稳定,忽强忽弱,就在二人再一次陷入僵持时,突然,属于女子的馨香带着凌厉扑来,桃粉色的宫娥裙装都未更换,俏丽的女子如一团熊熊烈火向两人袭来。 谢文城和宋修大吃一惊,迅速收手,挥起武器同时攻向偷袭的人,却只觉得从未感受过的雄厚玄力压着阴厉的罡风迅猛扑来,刀光剑刃眨眼间就被躲去,谢文城在用余光瞥见一只秀气的小手将宋修拍飞后,只觉得凛冽之气迫近胸口要害,下意识横刀格挡在胸前,然后一只穿着桃粉色绣鞋的小脚便踹在横在胸前的刀柄上,与那只漂亮的小脚极不相符的强大力道他招架不住,连人带刀飞了出去,背重重撞在大殿的柱子上,喷出一口血。 全场惊愕! 苍丘国的征远将军居然被凤冥国一个小小的宫娥打败,还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连人带刀飞了出去! 不涉及生死的比试,没什么让不让的,这个俏丽的小宫女能不损毫发地将谢将军打飞出去震出内伤,必是一个有真本事的。 凤冥国的宫女都这么厉害吗? 不明真相的人心里开始发凉。 晏樱眸色微沉,比试的结果不意外,圣子山里的女人能活到现在一般男人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他没想到,本是顺应含章公主的一场游戏,却意外地令之前总是放肆叫嚣的某些人开始重新审视凤冥国了。 被一掌拍一边去的宋修也惊住了,提着剑望着得意洋洋的司八发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司八站在大殿中央,整理了一下宫裙,然后笑嘻嘻地冲着宋修勾勾手指。 这明摆着是挑衅,宋修知道此女便是凤冥国派出来的人,他不明白凤冥国为什么会派出一个宫女,难道是国内没人了。他没打算手下留情,可也没有被她的挑衅手法激怒,因为,不得不承认凤冥国的女子很美,美丽的女子即使做出放肆挑衅的举动,被挑衅的人也怒不起来。 宋修挽了个剑花,毫不留情地攻了上去,攻上去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亮出武器,愣了一下,想自己这样会不会胜之不武。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两招之后他便发现她的玄力在他之上,连出招速度都比他快一倍,她不像宫女不像女人,甚至不像一个普通武者,她干净利落的招式无门无派,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某个见不得光的职业,没有花哨,招招要害,直取人命。 她没有杀他的意思,于是在如虹的剑光被她躲去之后,她手速极快,一击在他握剑的手腕上,宋修手臂一麻,松开的长剑便落进她的手里。翻飞的剑影晃花了宋修的眼,虽说不是生死战,可受点小伤在所难免,宋修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谁知紧随而来的不是疼痛和鲜血,几声清脆的衣衫撕裂声,宋修只觉得身上几处同时凉飕飕的,女子们惊恐的尖叫声响起,宋修慌张地向身上看去,这女人竟然把他的外衣挑破许多处,大红色的齐膝纱裤从破了的长袍里露出来,几乎全露出来了。 抬头对上司八哈哈大笑的脸,司八正指着他大笑道:“你居然穿红的!红的!” 宋修又羞又恼,手忙脚乱去遮挡身体,脸涨红,最后实在是待不住,转身一溜烟跑了。 司八还在大笑。 赤阳国比苍丘国输得更尴尬,不仅输给了一个女人,还被挑破了衣服当众羞辱。 司八扔下宋修的剑走回来,退至晨光身后,晨光笑吟吟地望向含章公主: “你输了。” 含章公主的脸色很难看,但她到底还有点傲骨,咬着牙强笑着称赞:“凤主身边的姑娘们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含章佩服!” “看来公主要答应我一件事了呢。” 含章公主心里一紧,直觉必是个屈辱的要求,可事情是她先挑起来的,大庭广众之下容不得她耍赖,唯一能做的只有大方的接受,还能用愿赌服输的态度捞回点尊严。 “凤主请说。”她假笑着,努力维持着公主的傲气。 “太突然,一时我还真想不出来。”晨光单手托腮懒洋洋地咕哝。 含章公主心中一喜,刚想说“想不出来就留到下次再说吧”,却见晨光望过来,对着她嫣然一笑,这一笑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悉数钻进含章公主的骨头缝里,她慌乱中想要开口,晨光却先一步启口,语气慵懒,嗓音软得如甜糯的糕: “不如做个简单的,请含章公主原地转三圈,学三声狗叫。” 含章公主的脸刷地绿了! 太过儿戏,太过游戏,却比被砍上十刀二十刀更加屈辱,让一国公主在国宴上当众学狗叫,受羞辱的不仅是公主,更是赤阳国。 可赤阳国人又无法因此发作,游戏是他们的公主提的,最后也没让他们割地签条约,只是让他们的公主转三圈学狗叫,虽说是羞辱,可不涉及性命,也没有对赤阳国造成实际性的伤害,怪只怪他们瞎了眼,没看出来才带了这么点人来的凤冥国居然连宫女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含章公主本来是想占凤主点便宜,没想到最后受尽羞辱的是她本人。 “愿赌服输,难道含章公主不愿意么?”晨光笑吟吟地望着僵直地站着犹豫不决的含章公主,软声问。 含章公主在她温柔得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眼神里激烈地打了一个冷战,如此柔弱、如此甜软的美人,她却从她的眼神笑容里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寒意从脊背中央扩散开来,迅速涌遍全身,含章公主喉咙发紧,她被温柔地盯着,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有种错觉,她的喉咙已被悄无声息地扼住,再呆下去她就要窒息而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六章 再次挑事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最终,含章公主忍着屈辱原地转三圈“汪汪汪”学了三声狗叫。 凤冥国人爆笑,难得看赤阳国吃瘪,苍丘国的人也抿着嘴笑得厉害,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赤阳国人的脸色,黑得难看,还带着怒意,看来今后宋修在赤阳国不会再受到重用了。 执行了屈辱的赌约后,含章公主更坚强了,咬紧牙根对着晨光假笑: “凤主可满意?” 晨光笑盈盈的眸光在瞬间染上了温度,虚假的温度,似是比刚刚更怜爱她了。 “真可爱。”晨光说,“我最喜欢你这样年轻又貌美的小姑娘,就算学狗叫,也是惹人怜爱的。” 含章公主因为她温柔的语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竖起了警惕,她为什么要特意强调“年轻”二字,该不会是嫉妒自己年轻貌美想要将自己美丽的脸皮据为己有吧,这样想着,越发觉得晨光甜美的笑容毛骨悚然。 就在二人“脉脉温情”正交谈的时候,忽然,苍丘国的座席中晏樱身后的位置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嗓音: “虽说凤主殿下身边高手如云,可战场上还是以兵法定乾坤的,个人的武艺再强也抵不过千军万马,凤主觉得妾身说的可对?” 开口的竟然是坐在不起眼角落里的乐阳公主,但见她一身华服,美姿端容,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充满了尖锐和争议,她的话引来了一些人的怒视与一些人的赞同。 乐阳公主近来不太安分,总想要抓住机会表现自己,这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的,但毕竟她是贵族,既是摄政王侧妃又是赤阳国的公主,她的身份曾让她爱出风头的行为看起来无可厚非,可现在她突然在宫宴上说出这样一番话,不解其意的人以为她是在无脑挑衅凤冥国,又急又气,敏锐的人却从她的话联想到刚刚的惨败从中思索出一点她是要给苍丘国解围的意味。 之前的那场比试对于乐阳公主来说是两倍的尴尬,她嫁入的苍丘国惨败,她的母国败得更惨,虽不和可到底是她妹妹的人当众转三圈学狗叫,苍丘国贵族们向她投来的目光让她羞得差一点钻桌子底下去。她想逆转这份羞辱,于是她开了口,她的心思很简单,聪明的她只要能巧妙地化解先前的羞辱,不仅能在众人面前露一脸,还能给凤冥国一记痛击,给凤主一记痛击。 乐阳公主的突然介入让晨光有些意外,她望过去,懒洋洋地问:“乐阳公主的意思是……” 乐阳公主见她有被自己的言语推动的迹象,心中一喜,急忙站起身,高昂起漂亮的下巴,灿丽如华: “单打独斗无趣,妾身曾听闻过去在如今日这样的宴会上,国间都会以精湛的兵法论胜负来给宴会増彩,妾身想,既是三国会期间,不如也来一场兵法上的比试给宴会助兴,凤主以为如何?” 乐阳公主的提议引来了大臣们的附和,原因无他,只因为刚才输得太惨,两国都想把场子找回来,乐阳公主的提议合情合理,且只要凤主答应,他们就赢定了,为什么他们赢定了,因为凤冥国这次来的全是文臣没有武将,乐阳公主之所以提出这个提议也是看准了凤冥国没带武将。 乐阳公主兴奋又有些不安地望着晨光,期待着她答应,又怕她不答应。 晨光看出了她眼里浓浓的期待,慢吞吞一笑:“可以啊,不过,若乐阳公主输了,也学含章公主原地转三圈狗叫三声么?” 乐阳公主有准备她会这么说,咬咬牙,握住了长袖下的拳头: “好!可若结果是凤主输了,请君入瓮!” 晨光心想她还真爱现,挑战时还不忘卖弄一句成语:“好啊。” 乐阳公主满意地坐下来,这时候她心里直打鼓,自作主张后她有点不敢面对晏樱,可一想到自己要改变,便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晏樱,幸好他还是如往常般冷漠,看也没看她一眼,并没有其他的表情。 乐阳公主不知道自己这空落落的心情算怎么回事。 “王爷,”她软声询问,“我们派哪一位将军出战?”她用上了“我们”。 晏樱没有开口,亭远侯赵胜之子,征南将军赵晋起身抱拳,朗声道: “王爷,臣请战!” 晏樱默许。 赤阳国方见征南将军出战,大将军陈鹏之子陈炎便起身请命,这两个人曾在苍丘国与赤阳国的战场上交手,当时陈炎败退。 曾经的敌人相见,复仇之魂开始熊熊燃烧。 如乐阳公主所说,从前七国会时,兵法比试曾被当做是宴会时的助兴节目,凡举办过七国会的国家都用具齐全,有缩小的模拟战场盘供比试双方进行不流血无人命的交战厮杀。纯粹的兵法较量,这曾是七国会中最受欢迎的节目,也是军事强国展现自己军事力量的手段。 凤冥国其实是带了武将的,虽然那人行事低调,虽然那人穿了女装。 “沐寒。”晨光唤了一声。 只有自己一个人算武将,沐寒在晨光答应乐阳公主时就猜到了她会派自己,令她不解的是,凤主就这么相信自己么?她一介女流,因为执着扎根在军营里,受尽了周围人的白眼、嘲讽和不信,这些她都能忍,之后她上了战场,结果她输了,父亲也死在了战场上,她的敌人、她的杀父仇人接收了她,她支持她成为女将,不管她被多少人嘲弄,凤主殿下始终相信她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将领。她知道就连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曾任用过她的容王殿下都不相信她,可她的仇人却相信,她给她机会,栽培她,派人协助她,她不明白凤主殿下为什么会相信她,她对她的期待已经让沐寒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她僵硬地看了晨光一眼。 “去玩玩。”晨光轻描淡写地说。 沐寒犹豫了一瞬,她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晨光行了一个军礼,一言不发地向大殿中央走去,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让凤主殿下输在今天原地转三圈学狗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七章 女将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又来了一个女人! 人们很怀疑凤冥国是不是没人了,因为走出来的这名女子实在普通,不年轻却还梳着未嫁女的发髻,也就是说她都这个年纪了还没嫁出去,长得也不好看,五官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过了黄金年华的她现在连清秀都算不上,她不喜鲜丽,不喜奢华,只穿着色彩浅淡的宫宴礼服,看不出官职,开始时人们还以为这是哪一家的女眷。 沐寒在军界毫无名气,尽管她自幼生活在军营里,参加过多场战事,可她一直活在父亲的羽翼底下,她的父亲默许了她的选择,却又担心刀剑无眼的世界会伤了她,所以他给女儿创造了一个既能让她实现理想又不会伤害她的环境,沐家军,只要沐家军在,沐寒既可以在父亲的监护下完成她的理想,又不会受伤。 这是父亲对女儿的保护,沐寒虽不情愿,她感觉她在父亲的庇护下一辈子都不能出头,可是她接受了,她的父亲对女儿已经足够尊重,不能再要求更多。 任谁都不会认为沐寒是一个将才,将门之后人们在相见时都会习惯性地夸一句“虎父无犬子,公子年轻有为,待他日必青出于蓝”,类似的话多半是出于巴结父辈时的一句客套,然而这么多年,沐寒连这样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得到过,在外人眼里她只是一个被父亲宠坏肆意妄为给父亲增添烦恼给家族平添耻辱的不孝女,只因为她想领军卫国她就成了受尽非议的不孝女。 现在她的父亲死了,她所在的军队败了,过了最佳婚嫁年龄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嫁了,她虽仍在沐家军里,可真正的统帅不是她,她败得一塌涂地,恐怕以前讽刺她的人现在连嘲笑都不愿再嘲笑她。 她纯粹是凭借一股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太懂的执着才能继续死皮赖脸地呆在军营里,所以她不明白晨光为什么会盯上她,时不时给她一两个怪的任务,在她以为她会任用她时她却没有,她只是把她放在身边,想起来就逗弄一回,沐寒不觉得无趣的自己会是她喜欢戏耍的那一类人,当时间层层堆叠在战败带给她的刻骨铭心的伤痕上之后,她开始对晨光感到迷惑。 司八至少有美貌在前,沐寒的普通让人很难相信她会是一个人才,眼高于顶尤其自己还长得清俊些的男子对不是美女的女子总有点刻薄,赵晋上下打量了沐寒一番,从鼻子里嗤笑一声: “凤冥国是没人了吗,就算没有武将,来个正儿八经的文臣也好,凤主殿下确定要派这位‘大嫂’出战吗?” 羞辱的意味明显。 沐寒无动于衷,拼搏于男人世界里的她从长成少女开始就一直沐浴在男性的恶意里,比这恶毒的更有,她早就习惯了。 晨光亦无动于衷,她压根没搭理赵晋,没骨头似的偎靠在沈润身上,半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赵晋讨了个没趣,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比试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两人一战,在模拟的战场上进行,双方各有一名主将,四名副将,一千名士兵,摆阵攻守,谁的城池先被攻下算谁赢,这种模拟战有点像下棋,但规则模式基本和实战一样,待两方决出胜负后,胜利的一方会迎来第三方的挑战,再决胜负。 沐寒上场后基本被无视了,陈炎和赵晋作为曾经的对手摩拳擦掌都想着能在第一轮时一较高下,谁也没想到第一轮比试却被沐寒和赵晋给抽中了,三方都感到意外,赵晋从鼻子里嗤了一声,陈炎倒是没说什么,失望地退到一旁。 沐寒早已练就了面对各种鄙视照样淡定自若的本事,她端立着,虽是一身宽大的宫裙,此刻从站姿上倒是能看出点出身军旅的味道,她对赵晋打了个手势,说了一个“请”,声音不动听,甚至有些沙哑。 赵晋不太耐烦,他没把沐寒放在眼里,女人的话他还是喜欢貌美温驯的。双方在模拟场上排兵布阵,赵晋很明显是那种擅长发起急攻的将领,手底下的兵勇迅速变化,千名士兵大摆鱼鳞阵,向前推进。 单论军事不论武器,苍丘国是可以超越赤阳国的存在,苍丘人善打仗,名将辈出,别说凤冥国比不过,就连曾经的龙熙国也比不过。虽然龙熙国亦有几员猛将,可那些人早已年老,稍微几个有潜质的也在曾经的几场内外战役中折损,年轻一辈资质平庸,难堪大任,凤冥人更不用说,沙漠里来的,就算再有实战经验,理论兵法欠缺在真正的军队面前也是个输,现如今凤冥国国内在将领这一块青黄不接,想抬举都找不出几个人来,这也是为什么赵晋一听说比兵法就再没把凤冥国放进眼里,在他的想法里,凤冥国的男人都不行,更别说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了,这女人读没读过兵他都很怀疑。 沐寒观看场中变化,也不思索,两侧分出两股军队向赵晋军队的两翼袭去,鱼鳞阵不罕见,这阵法的弱点是在两翼和尾部的防守。 赵晋在心里哼了一声,原来是个懂阵法的女人,不过也仅此而已了,阵法骤然变换,两侧散开,阵前阵后分别向两侧呈包围之势,将袭击的队伍围歼在其中,剩余士兵同时变换阵形,左右张开向沐寒手里的主力部队扑去,他得意地瞥了沐寒一眼。 沐寒没有表情,她本就是个面目僵硬的女子,赵晋自认为“精彩”的进攻阵型没有激起她的任何感叹和恐惧,她很平静。 沐寒既不是擅长进攻的类型也不是擅长防守的类型,她习惯的是看实际环境因地制宜。她大概缺乏一点自信,但不算自卑,从少女时觉得每一个人都比她优秀再到成年时开始认为她也并非那么差可是她不能看轻任何一人,她经历了这样的心理变化,她变得谨慎,沉着,仔细。 她不是所向披靡的名将,所以她不会轻视任何一场战争,也不会看低任何一个对手,无论年长者还是年轻人,敌人就是敌人,每一场她都会尽全力而为,胜不骄傲,败了也不会怨气连天,同时作为一名将领,她坚定着要为她的军队她的国家负责,死伤不可避免,但避免多余的死伤是她的责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八章 一将扬名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眼看胜负在即,赵晋眼里的轻蔑更浓,似乎鼻尖都在得意地向上翘。 在场的人有八成都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一场宫宴,出席的人大部分是贵族和女眷,像这种实战模拟的兵法只有武将和学习过兵法的人才能看懂其中乾坤,剩下的人也就是凑个热闹,比起比试的过程,他们更关心比试的结果,不管是乐阳公主学狗叫还是凤主学狗叫,只要不是他们学狗叫他们就有兴趣看。 赵晋的得意落在苍丘国人眼里,虽然不太明白,但那稳操胜券的神态让苍丘国人定了心之后又升起了得意和期待,刚刚的比武让苍丘国输了面子,他们现在特别想看高傲不可一世的凤主原地转三圈学狗叫。这里面最期待的人莫过于乐阳公主,她忍不住向晨光瞥了一眼,晨光慵懒地靠在沈润身上,沈润顺从地任由她靠着,这画面落进眼里,让乐阳公主恨得咬了嘴唇,她现在更想看晨光转三圈学狗叫了。 一直在模拟战场旁抱胸观战的陈炎突然“咦”了一声,这一声许多人没听见,离得近的赵晋倒是听见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再看向手底下时,沐寒一方突然变阵。 赵晋一愣,见她主动增兵两翼破阵,认为她是在做垂死挣扎,心中好笑,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兵力聚集形成箭形,一鼓作气直攻沐寒兵阵里守备薄弱的中心地带,她自己露出了破绽,忙着抢救两翼却忘了中央的防守。 大军畅通无阻,就在他的兵勇顺利攻入只等着尽情剿杀之时,突然,沐寒手里的阵型又动了,两侧的兵士开始迅速向中间移动,竟呈合围之势将赵晋的主攻军队包围在其中。 赵晋的心咯噔一下,脸色发白,鼻尖霎时沁出了汗珠。 在赵晋的大军被沐寒变阵包围之时,一直在旁边观战的陈炎没忍住笑出声来,忙用手捂住,赵晋青白交错的脸着实滑稽。 陈炎抬眼望向沐寒,她仍是最初的表情,不骄不躁,无怒无喜,她的面无表情并不是他们最初认为的无知无畏,无知无畏的是他们。 他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突然觉得她其实挺清秀的,只是不爱打扮。 攻守袭,进退诱敌,无形的风雾、走石、飞沙,似有黑云隐隐形成于上空,两阵之间竟然真如两兵交战一般惨烈焦灼。赵晋的脊背开始冒汗,不知不觉间背上的衣料已经湿透,直到沐寒面无表情地将她的小旗插在属于他的城墙上,赵晋原本涨红的脸在霎时褪尽了血色。 全场安静,针落可闻。 陈炎突然轻轻拍掌,折服地望着沐寒,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敬意:“姑娘兵法甚妙,在下佩服!” 沐寒从没被除了父亲的人以外的高阶将官夸赞过,陈炎的话让她无措,不知该说什么。他唤她“姑娘”,可她觉得他比她年幼。 她的僵硬看进陈炎眼里突然觉得有点可爱:“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沐寒。” 陈炎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姑娘莫不是沐业沐老将军的独女?听说沐老将军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可惜在下无缘面见,今日见沐姑娘,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沐寒终于听到了这一句,虽然有点迟,可到底还是听到了。 苍丘国又输了。 赵晋脸色苍白地走到晏樱面前,扑通跪下,像一根被霜打了的青瓜。 咕咚一声闷响,后方乐阳公主翻了椅子,整个人软坐在地上,侍女慌忙去扶,人还没扶起来周边的目光却被吸引来了,乐阳公主双颊涨红,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晏樱怒火中烧,沉着脸,连话都懒得说,赌就赌了,愿赌服输,输就输了,输也要输得漂亮,可这两个人,赌了又输了输得这还么难看,蠢又没用。 第二场比试是沐寒和陈炎。 从战场上能看出将领的人品,就像下棋时由棋品看人品一样,陈炎此人稳扎稳打,不求速效,步步为营,耐心多,计谋深,却品行端正,可以说是一位君子了,哪怕是沐寒在速攻之后将旗帜插在他的城墙上,他也没有一点落败后的狂怒,只是略遗憾地说: “姑娘好手段,在下输了。” 沐寒没有客套地回一句“承让”,他没有让她,她也没有让他,是她赢了。她沉默敛目,迟疑了一下,转身,走回到晨光面前,跪下来。 沈润看着她,他没想到她竟是个将才,过去她一直生活在她父亲的保护里,人们的眼里只有她父亲,没有她。当然,他并不会因此就觉得他错过了一个良才,曾经他任用她只是为了拿她拉拢她的父亲,男性统治者手底下出现一名女将只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即使她是一个人才,可任用她弊大于利,也许只有在晨光的统治下她这样的人才能崭露头角。 晨光睁开眼睛,望了一眼跪在面前的沐寒,轻笑了一下,脆声问:“好玩吗?” 平淡如常甚至是有点荒谬的一句,却突然将沐寒的内心点燃,一腔激动上涌,她蓦地抬起头,入目的是晨光那张美丽无瑕的脸。 “沐寒幸不辱命!”她不自禁回了句,声气里有着细微的波动。 她不擅长做出表情,可在此刻她的眼睛里闪烁起了胜利后的高兴。 晨光弯起眉眼,嫣然一笑。 沈润从沐寒脸上收回目光,瞥了晨光一眼,又一条鱼被钩住了,他在心里想。 “凤主身边的女子果然了得,不仅有高手,还有良将。”晏樱开了口,他含着笑,仿佛输的不是他苍丘国,“沐姑娘连赢了两场怎能连一点彩头都没有。”说着,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赏赐全部奖赏给沐寒。 都是些绸缎、首饰、金玉器,另一边窦轩也不小气,连司八也一块奖赏了许多东西。 沐寒看向晨光,见晨光点头应允,才将赏赐接下谢了恩。 “乐阳公主,你输了,该履行承诺了。”晨光浅笑晏晏地将目光投向坐在正席的乐阳公主。 自从赵晋输了,乐阳公主就蜷缩在座席上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此刻突然被点名,浑身一僵,手里的帕子捏紧,腾地站起身时她脸色惨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百九九章 砍吧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那等屈辱之事乐阳公主是绝对不会照做的,一旦她做了她在苍丘国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同时心肠百转,突然,她灵机一动,手抚上早已渗出汗珠的额角,一副惊吓过度羸弱难胜的模样,瘦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摇了两下,眼看着便要晕倒过去。 “你若晕过去,杀了你哦。” 噙笑的软语响起,似就响起在乐阳公主的耳边,恍若地狱恶鬼的低语,明明是那么轻柔,明明离她那样遥远,却似一记炸雷在她的耳畔炸开,险些炸飞她的三魂七魄。摇晃的身体似被定住了,全身的汗毛倒竖起来,她循声惊恐望去,那是一个无论谁看都是温婉无害的可人儿,笑容甜美,弱不禁风,眸光澄澈,天真的像个稚童,可是当她的双眸望进她的眼里时,她却知道,一切都是假象,那是一个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残忍残酷的妖兽。 乐阳公主深陷在她清澄无害的双瞳里,心跳仿佛停止了。 “公主似乎忘记我是谁了呢,和我玩,就要玩得起。”她听到她柔声说。 她是那样的温柔,乐阳公主却觉得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阴森的杀气排山倒海般地涌来,将她包围,挤压,她就快被这股杀气碾死挤爆了,她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如果今天她不能履行赌约,这只披着仙女皮的恶魔一定会弄死她。 她忘记了她是谁?她是谁?是了,她是天下闻名的女暴君,屠宰杀戮是她取乐的手段,只要她愿意,她想杀就杀。 “汪!汪!汪!”满头大汗的乐阳公主原地转三圈学了三声狗叫。 差一点将她压死的杀气骤然消失。 晨光粲然一笑,接着十分遗憾地道:“还是含章公主可爱些。” 血气上涌堵在心口,乐阳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白一翻,这一回她真的晕了过去。 晏樱颜面尽失,苍丘国同样觉得没脸,乐阳公主是赤阳国的公主,赤阳国也觉得面上无光,在乐阳公主被抬下去之后,场面就有些尴尬。正在这时,一个欢天喜地的小太监匆匆走来,跪在晏樱面前朗声道: “摄政王大喜,就在刚刚御花园里开了一朵七色牡丹王!” 晏樱一愣。 “七色牡丹王?”从宫宴开始便没怎么说话的端木冽此时开了口,用惊口吻问,“何为‘七色牡丹王’?” “禀云山王,这朵牡丹共有七种颜色,又是两个拳头大小的一朵,奴才们也觉得惊,心里想着此花必是牡丹王,牡丹王开在苍丘国的御花园里,必是天佑苍丘国!”那太监伶牙俐齿,三两句就把花园里开了一朵牡丹花这事归为了天降吉兆给苍丘国。 在三国会上主办国突然来了一个天降吉兆,敏锐的人从里面嗅出了点文章,许多人不信,认为这是苍丘国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不在少数,同时也有不少人对此表现出惊讶和好。 “七色牡丹王,竟有如此玄妙的事,说的我倒想看看了,凤主殿下呢?”窦轩笑问晨光。 晨光兴趣缺缺,但见他兴致勃勃,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于是众人决定中断宴会集体前往御花园,去欣赏新开的牡丹花王。 延熹宫离御花园不远,晏樱和窦轩皆同意步行前往,路上谈笑风生,唯有晨光不愿意走路,坐着宫里面的小轿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 沈润步行陪在她身旁,突发事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皱了皱眉: “这世上有七色牡丹么?”这事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曾经发生过。 “你把一朵牡丹剪下来,用七种颜料染色,再缝在花枝上。”晨光坐在小轿里,摇晃着脑袋,含糊咕哝。 沈润信以为真:“还能这样?” “我瞎编的。” 沈润瞅了轿厢一眼。 晨光笑出声。 来到御花园后,轿夫停轿,晨光扶着火舞的手下了轿,前方牡丹花丛前已经聚满了人,她是最后一个到的,见她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晨光畅通无阻地走到最前面,最前面只有晏樱、端木冽、窦轩、含章公主近距离地站在牡丹树前,这株牡丹底下一圈稀稀落落开了六七朵普通的白牡丹,枝顶则是一朵两个拳头大小的七色牡丹正在怒放,层叠的蕊瓣上竟集齐了粉、红、黄、白、绿、紫、蓝七色,香气袭人,引来彩蝶,雍容华贵,艳冠群芳。 苍丘国朝臣在一旁大肆吹捧,一致把园里开了牡丹花吹成了亘古未有的大吉兆,暗示苍丘国从此国运昌隆,锐不可当,赤阳国的大臣们则是满脸的怀疑和鄙视,暗讽苍丘国是自卖自夸的骗子。 晨光站在七彩牡丹前盯着瞧了一会儿,左歪了一下头,右歪了一下头。 “凤主殿下怎么看?”她站在他身旁,晏樱心头一跳,含着笑问。 晨光从牡丹花上收回目光,看着他,仿佛没听见苍丘人和赤阳人的唇枪舌剑,拿出预知者的姿态,一本正经地道: “逆天而生,必是妖孽,砍了吧!” 花园里瞬间安静了。 因为人们想起来她貌似很神,毕竟她是靠“擅占卜,能预言”出道的。 亭远侯赵胜大怒,虎目圆睁,高声道:“凤主休要胡言,花王临世是上天给我苍丘国的吉兆!” “我只是建议砍掉,你们不怕妖孽,尽可以留着。”晨光笑晏晏地说。 赵胜气急败坏,才要再说,就在这时,突然瞳孔微缩,甫一抬头,晴朗的天空下,热闹的御花园里,竟然从四面八方同时飞出蒙面人,手持刀剑,在所有人还沉浸在七色牡丹王的绝美时陡然落入人群,居然有数十人之多。 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人们措手不及,目瞪口呆,怔愣当场,脑子一时间还转不过弯来,谁也没想到皇宫里又是在三国宴会上竟然会出现行刺,做梦都没想过的惊人场面,直到明晃晃的刀剑横砍过来,胆小的官吏、恐惧的女眷们才想起来惊声叫唤,四处逃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章 柔弱的她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来人啊,救命啊!” “快保护陛下!” “大胆,尔等贼人究竟是何人,竟敢在三国会上行凶,你们……”正直之士还未说完就已人头落地,鲜血喷了身旁的贵妇一裙子,那贵妇当场倒地,吓死过去。 早在刺客刚出现时禁卫和武臣就已围拢过来分别将晏樱和窦轩护在中央,两方各据一地。沈润则反应更快一步,早在第一个刺客刚出现时就迅速勾住晨光的腰,飞快将她带到安全地带,嫦曦、火舞、司八紧随其后,沐寒带领禁卫军将整个凤冥国使团包围护在圈内,他们使臣少护卫少,自顾不暇,远远地呆在一处,对于中心地带出现的杀戮爱莫能助。 苍丘人和赤阳人对此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没工夫谴责凤冥人的自私自利,刺客出的多,且他们很快发现这些刺客并非乌合之众,这些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平均玄力三级,一般的御林军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御花园里很快横尸遍地,血流成河,容不得他们再思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纷纷运足玄力不留余地地击杀刺客保命,很快,保护晏樱和窦轩的人开始自顾不暇,晏樱和窦轩不得不亲自下场杀敌。 晏樱的武功自不必说,仿佛摘花般拧断对手脖子的狠辣手段,凡近他身的杀手皆碎颈断首而亡,收割性命如同探囊取物,如画的深邃眼眸微眯,他在想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里,三国会的宴会上出现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刺客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原因只有一个,有内应。 内应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他不相信目的是同时击杀三国首脑,没有一个领头人敢有这样的自信。 晏樱的心思翻滚了几圈儿,随着断肢鲜血喷溅,他眼中异彩大作,竟渐渐生出了一丝妖异的邪气,淡蔷薇色的唇薄抿,他一掌震碎了杀手的颅骨。 窦轩的武功不坏但也说不上好,又要护着在杀手面前显得三脚猫的含章公主,在打斗中受了几处伤,眸中不由得寒意大盛,在面对眼光木然完全没有退意的杀手时他又是愤怒又是烦躁,余光瞥见晏樱杀戮时的残酷手段,面色更沉。 后面的杀手掠过杀圈直扑向晨光这边来,这些人是事先计划好的,一队人杀窦轩,一队人杀晏樱,一队人杀晨光。 沈润皱了皱眉,他亦疑惑这些杀手的来历,整件事串起来怎么想怎么诡异。 就在这时,一直乖顺地偎依在他怀里的晨光握在他手臂上的手忽然收紧捏住了他。 沈润一愣,这次的刺杀虽然形势严峻,可他并不担心,晨光暴起来比他厉害,可这会儿晨光的动作却让他心里一慌,他记起她从早上就开始不舒服,于是低下头轻声问她: “怎么了?不舒服么?” 晨光只是捏了他一下就松开了力道,她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身体,微勾着嘴角摇了一下头。 沈润却不能放心。 “保护殿下!”不知后方谁声嘶力竭地嘶吼了一声。 沈润回过头,原来又一拨刺客竟从后方偷袭而来,一前一后两拨刺客呈合围之势将晨光等人包进一个圈里,准备一举屠杀。本来是想躲避危险,没想到现在却面临着双倍危险,血淋淋的杀意充斥在瑰丽的庭园里,遮天蔽日,刀剑的哐啷声不绝于耳,利刃刺透皮肉的声音,绝望的叫喊声,许多凤冥国禁卫难抵这群高手,极快地被收割了性命。 眨眼间便折损了数十人,嫦曦面沉如水,茶色眼眸里蓄满了凌厉,青花长鞭祭出,在其中灌注了浑厚的玄力,如一条暴走的青龙,狠狠地击在冲来的杀手身上,斜斜一划,只听嘭的一声,尸身上下分离,落在地上,滚出几米。 奋力杀敌的秦朔刚好在边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凤主殿下身边的人果然都是杀招残忍的狠角色,他文臣出身,自保尚可,杀人就不行了,眼看着杀手解决掉一层又一层,正一步一步向内圈逼近,他节节败退心里着急,在被三人合力围攻时寡不敌众,身上被划出好几道口子,幸好都不是要害,他握紧了剑,眼底掠过一抹凝重。 剑光忽忽闪过,秦朔堪堪躲开,转身时不得不用剑鞘格挡身后人的偷袭,却再防不住之前的杀手的新一轮进攻。他心一凉,正在哀叹“我命休矣”的时候,数道森然的银光迎面而来,对他擦耳而过,一根根细线像长了眼睛般缠住他身后的杀手,在一片令人肉疼的切割声之后,腥风血雨,碎块模糊,鲜红的液体潺潺汇聚成小河流过他的脚下。 明明是如明月一般美好的女子,却比杀手更像杀手。 鞋底粘粘的感觉让秦朔差一点吐了,然而在抬头望见火舞那一张比明月还要美丽的脸时,连她捏着尚滴着血银线的指尖都变得迷人起来。 她救了他,他真感动。 她还是一如往常的好看。 在这么危急的场合,他居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火舞只是恰好对准了方向顺手为之,杀手太多,她不得不出手。 沈润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剑刺穿杀手的喉咙,出手快、狠、准,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手握着晨光的腰,一手持剑快速逼退接二连三涌上来的刺客,杀手有意引开晨光身边的人,嫦曦、火舞、司八都被数不清的杀手缠住了,这一回要杀晨光的人可真是下了血本。沈润带领晨光避开袭击,他有些怪都这样了她为什么还不出手,他猜测过会不会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可他没有问,既然她不出手,他便护着她吧,以前想护着她都没有机会。 他尽可能动作轻柔地护着她躲避,担心激烈会加重她的不适感。 护卫死得太多,几乎全灭,在破开禁卫的防护圈后,更多的杀手向晨光这边涌来,合力围攻沈润。沈润皱眉,将晨光更深地纳进怀里,右手毫不留情地挥杀,招招要害,蓄着杀气,直取人性命。 晨光缩在沈润怀里,她手软脚软,几次动作激烈的躲闪,她连路都有点走不动了,到最后几乎是沈润半提着她,她完全成了一个累赘。杀手越聚越多,一半人阻挡沈润,一半人刺杀她,沈润一个人没问题,可带着她顾虑太多反而束手束脚。 在三个人与沈润缠斗之际,第四个杀手看准时机,灼灼剑光直刺向沈润和晨光中间,剑光闪花了晨光的眼,她本能地感到危险,使尽全身力气将沈润推开,堪堪躲过了夺命剑,然而两个人却就此分开了,更多的人涌上来很快将沈润包围,晨光独自站在一角,在她的面前,站了两个蒙面杀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一章 走火入魔?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杀手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凤冥国的凤主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且诡计多端,最擅长装弱美人,因此在晨光孤零零地站在一棵树下,惨白着小脸,眼里写满了“我弱小我可怜”时,两个杀手反而踌躇不前。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眼看晨光的脸色越来越白,又觉得从她身上实在看不出来到底哪里危险,两名杀手对视了一眼,今天这个凤主是必须要杀的,不管她是柔弱还是危险,早杀晚杀都一样,二人同时泄出阴狠的杀气,正欲联手击杀晨光,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面前的晨光突然噗地喷出一口血,鲜血如注,紧接着整个人如断了翅的蝴蝶跌落在地,生死不明。 两个杀手被喷了一脸血都呆住了,下意识停手,玄力回流差点把自己撞出内伤。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人就倒了,还喷了这么多血,这是......这是陷害!这是栽赃!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一道凛冽的剑气在背后断去了二人的头颅,沈润跨前一步蹲下来一把抱起晨光,见她呈昏死之态,面如金纸,唇上裙上尽是血迹,口中还有鲜血在不断往外涌,他的脸跟着惨白一片。他肝胆俱裂,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也不敢用力摇晃她的身体,颤着音高声唤: “晨儿!晨儿!” 晨光毫无知觉。 数名先前围攻沈润却被破开围阵的杀手见此情形认为机会来了,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再度合围攻击沈润。 沈润的心思全在昏死的晨光身上,杀手的攻击令他烦躁,无法排遣掉的烦躁化为浓浓的杀意,在他惯常温雅的双眸里染满了戾气和嗜血,右手一挥,软剑画了一个弧度,玄力暴涨,只听砰砰几声,身前的杀手竟同时被灌注的剑气拦腰斩断,身首异处。 全场震惊,随之而来的是大骇。 凤冥国的容王殿下、昔日的龙熙帝竟是一名玄力五级的高手! 真正的高手! 九成人倾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手! 这一刻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他们过去以为的靠吃软饭屈辱地活着的**之君。 一批高品阶禁卫赶到才终于将刺杀平息下来,生擒了一人,余者皆服毒自尽,整座御花园已经被血染透了。 打斗甫一停歇,早就注意到晨光这边情况的晏樱和窦轩跨过尸体疾步而来,晨光穿着雪白的衣裙,刺目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裙衫,妖丽,冶艳,令人心惊胆寒。 “来人,传御医!”晏樱眼望着容颜一片惨色的晨光,凝眉,沉声吩咐近侍。 沈润却先一步将晨光横抱起来,抬起头望向晏樱时,琥珀色的眸里尽是惶怒积聚后的森然: “皇宫里竟能出现这么多杀手,摄政王,凤主若是有半点差池,希望你和你的苍丘国能够承受得起凤冥国的怒火。” 说罢,抱着晨光离开苍丘国皇宫。 凤冥国使团紧随其后,人人脸上皆是凛寒的怒意。 窦轩见凤冥国人不领他特地赶来看望的情,有点没趣,含章公主过来拽他过去包扎,他看了晏樱一眼,便去了。 晏樱望着沈润抱走了晨光,淡蔷薇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查!看是哪一个把人放进来的!”他冷声下了命令,从面上看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但却有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在流动,花园里无风,一袭冷魅的紫衣却在微微拂动,明明是人声喧闹的场合,远远望去,他却如同站在一叶孤舟上,周围雾霭缭绕,遗世,孤立。 凤冥国驿馆。 御医进进出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润怒极,龙熙国的御医废物也就算了,从什么时候起凤冥国的巫医也变得这么愚蠢,随团的巫医居然告诉他凤主殿下这是离魂了,需要跳个大神,沈润气得差一点砍了他。 驿馆内人仰马翻,晨光始终没有醒来。 沈润坐在床边,晨光染血的衣裙已经换下,她卧在锦被之中,眉眼平和,就像睡着了,可沈润却会在偶尔漏掉她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太微弱了。 沈润觉得连自己骨头缝里都是冰凉的,仿佛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瞬间被人抽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根本平静不下来,心乱作一团,连想要好好思考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御医们在外间的讨论声让他觉得嘈杂,尽管那些人已经努力压低了声音,沈润皱了皱眉,在火舞端着银盆走进来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对火舞吩咐道: “派秦朔去请云山王来!” 火舞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放下盆出去了。 端木冽过了很久才来,他在刚刚的那场刺杀中也受了伤,正在府里躺着,被叫过来时他没有推辞,跟着秦朔过来,坐在床边眯着眼睛给晨光诊了一回脉。 沈润站在一旁看着他,见他不紧不慢的,心里着急,皱了一下眉,冷声问: “怎么样?” 端木冽没有马上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慢条斯理地道: “大概是她强行运气导致玄力逆行,走火入魔了。” “大概?” 端木冽抬头看他,笑道:“她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能看出个大概来已经不错了。” 他说的是事实,沈润不安地追问:“可有危险?” “不好说,看她自己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看明白点的,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沈润觉得窝火: “现在要做什么?” 端木冽笑了一声:“能做什么?”他看向卧在床上仿佛死了的晨光,眼底划过一抹阴郁,“这么一个怪物,死活只能看她自己了。” 沈润的面色阴沉下来:“云山王,注意你的言辞!” 端木冽哈哈大笑,站起来,对他说道: “你别妄想着替她理顺经脉,你们不同源,她死得更快。我开服药,若是她醒来,想给她喝就给她喝,若醒不过来就算了。” 顿了一下,他噙着笑容续道:“鼎盛时期已经过去了,容王最好先做个准备。”说罢便要离去。 听完他的一番诊治,沈润在经历过呼吸停滞片刻后反而平静了下来,在端木冽踏出门槛前,他忽然转过身,语气平静地问: “我有些好,云山王的医术究竟师承何处?” 端木冽一只脚已迈出门槛,一只脚因为他的提问停了下来,静默片刻,回头望了一眼睡着的晨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凤冥国的一位巫医。”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出去了。 沈润望着他的背影,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过一抹幽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二章 不曾停止的杀意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摄政王府。 “放人进宫的是龙武卫中一员副统将名叫徐放,宫宴那日正是徐放当值,案发前他将刺客分几拨安**他手下当日巡逻的龙武卫里。”流砂轻声禀告道,“徐放在行刺之前便告了病假,去向不明。” “暂时不必声张,暗中查清徐放的下落,看他和什么人接触。龙武卫,一个小小的副统将不会做得这般妥帖,定是有其他人协助,一并查明,待事后,灭九族。”晏樱语气平静地说,他歪靠在一张软榻上,刚刚沐浴过,丝缎般的长发还沾着水汽,不挽不束,服帖地披散着,宽大的紫色绸袍松松地套在瘦削的身体上,露出颈下苍白的皮肤,隐隐透着血管的浅青色。他手里拿着一本奏章,一手托着额角,却没有看那奏章,深邃的眼眸盯着一处,嘴里虽说着话,却不知他在想什么。 流砂回了一句“是”,继续说:“那朵七色的***在打斗中被刺客砍掉,已经不见了踪影,还有那个报喜的太监,是延熹宫的一个掌事太监,听说御花园里开了一朵花,想着这是让苍丘国长脸的好机会,苍丘国在比试中输了两场,他就大着胆子把***的事报出来了,属下查过他确实没什么可疑的背景,也动了刑,没有发现,如今人已杖毙。” 晏樱没说什么。 流砂揣测着他的心思,停顿了一下,续道:“云山王去了凤冥国驿馆,据说凤主殿下吐血是因为强行运气,导致玄力逆行,如今尚未醒来。云山王说了一句话,他说‘鼎盛时期已经过去,容王最好先做个准备’,这话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可是在说凤主殿下快不行了?” 晏樱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的表情是出的平静,过了一会儿,他冷淡地道:“你先下去吧。” 流砂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应了一句“是”,转身要走时却又想起来一件事,转回来小声说:“还有一件事,主子,乐阳公主闹腾得厉害,说再不解除她的禁足她就去死。” 这话居然把晏樱给听笑了:“那就让她去死,反正活着也是浪费。” “是。” 流砂退出去之后,晏樱合上手里的奏章,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扇,窗外繁花似锦,芬芳馥郁,莺啼燕舞,双飞比翼,无一处不在诉说这世间的美好。 ...... 赤阳国驿馆。 “据云山王说,凤主的鼎盛时期已经过去,此言的意思极有可能是在说凤主已经开始衰弱了。”一名覆面的黑袍人站在花园的凉亭里,对站在桌前悠然作画的窦轩轻声禀告。 歪靠在栏杆上正在喂池中红鲤鱼的含章公主闻言,转过头,喜上眉梢: “你是说,司雪晨就快死了?” “据云山王说是这样的。” “那个云山王说的准吗,他不是雁云国的国王么,国王兼职做大夫?”含章公主怀疑地问。 “听说云山王曾被雁云国皇室流放过,在成为雁云帝之前他曾以医术闻名。” 含章公主挑了一下眉,将信将疑,却没打算再问,黑袍人带来了好消息,她现在极快乐,站起身,跳着愉快的小步子来到窦轩桌前,笑问: “皇兄到底在画什么?” 窦轩含笑不答,在她过来时他就搁了笔,含章公主笑吟吟地向画纸上望去,却在瞬间阴沉下脸,漂亮的眸子漫上了掩饰不住的妒意和怒意: “皇兄为何要画她?” 画纸上的女人可以直接用两句四字词形容,倾国倾城,美丽无双,这八个字毫不为过,连夸赞都不算,只是在陈述事实。 窦轩不在意她的怒气,噙着笑望着画纸上的美人儿,用遗憾的语气叹说: “可惜了,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凤主殿下,竟要不久于人世了!” 含章公主一脸不屑:“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一个擅弄权势的女人,谁不会啊!” 窦轩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一个覆面的黑袍人从亭外匆匆走上来,呈给窦轩一封信,恭敬地道: “陛下,是从宫里来的。” 窦轩拆开信,将空白的信纸在火上烤过,上面便出现了一篇娟秀的小字,读过之后,他笑了笑,将信纸丢到一旁的香鼎里焚烧。 ...... 夜晚的天空,虽星罗棋布,却还是被那银盘似的月亮夺去了光辉。 寂静的室内点着熏笼,温暖如夏。 一道苍紫色的身影形同鬼魅出现在纱帘之外,似迟疑了一下,接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挑起朦胧的纱帘,人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走进来。 晨光依旧睡在床上,无声无息。 晏樱走近,在床边坐下来,望着她枯瘦惨白却丝毫不减损美丽的脸,望了一会儿,手抚上她的面颊,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冰冷触碰着冰冷,她的体温冰冷,他的手同样冰冷,那令人颤栗的冰冷就仿佛是一具死尸在触碰一具死尸。 她没有动,他触碰她,她却纹丝不动,连睫毛都不曾抖动一下。 他冷冷地望着沉睡中的她,冰冷的手背擦过她的脸颊,向下,落在了她纤细得仿佛一拧就会折断的脖子上,指尖在缓慢地磨蹭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捏住,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稍微用力一点,今天便是她的死期。 这是杀掉她的好机会,他曾经无数次派人暗杀她,从一开始他等待着她被杀掉,再到后来他知道他杀不了她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派出杀手,每当看到被送回来的杀手头颅时,他亦不觉得生气。 他想杀掉她,每时每刻都在想,她是他今生最大的阻碍,不杀掉她,死的就是他。 他冷静地望着她,她面色苍白,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如同两片蜡纸。 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工夫才在今晚调开了她身边的所有人。 捏住她脖子的手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一直陷入昏睡中的晨光睁开眼睛,晏樱惊了一跳,手下意识松开,晨光却突然坐起来,捂住胸口再次吐了一地鲜血,有几点染红了锦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三章 自相矛盾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晏樱很明显感觉到晨光的气脉乱了,那些气流如同被激怒的毒蜂,暴戾地在她的经脉中乱窜,卷起一阵阵气浪,仿佛要将她爆开似的。她蹙着眉,苍白的手无力地按着胸口,她单薄的脊背和她纤细的脖颈落进他眼里,她孱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股突然暴走肆虐的玄气,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爆体而亡。 事发太突然了,他还没动手她自己先出了岔子,她弯着身体,面色惨白胜雪,骨瘦如柴的肩颤抖得厉害,身上地上全是刺目的鲜血。 就连晏樱自己也没想到接下来的发展,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时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大概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身体就先动了,冰凉的手贴在她的背上,一股浑厚的玄力输出,迅速流入她的七经八脉,将那股乱窜的厉气压制下来。 当暴虐的气流终于被抚平沉寂下来时,他猛然回过神,心脏打了一个激灵,骤然撤回手,她的身体失去支撑,一下子跌在了他身上,撞他满怀。 当那枯瘦的身体入怀时,他僵硬起来,可是他无法放开,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抱过她了,大概半辈子了,她的气息一如当年,这熟悉的气息勾起了他藏在心底深处的许多往事,就像磁块吸引了铁石一样,她的气息牢牢地吸住了他,他无力抵抗。 环在她身侧的双臂逐渐收紧,她体温冰冷,他亦是。他不知道她是醒着的还是又陷入了昏迷,他从背后环抱住她,头脑一片空白,此刻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室内又一次恢复了先时的静谧,只有一地慢慢变干的鲜血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的那场惨烈。 卧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卷进一股劲风,晏樱蓦地回神,将晨光放下,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沈润只是出去了解一下杀手的事回来就看到宫女侍卫躺了满院子,心急如焚地闯进来,屋子里却意外的安静,里间的窗户开着,晨光卧在床上,一地血渍,她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地上的鲜血时沈润肝胆俱裂,在望见终于苏醒了的晨光时他又是一阵狂喜,大悲大喜起伏太大,让他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全身的肌肉都软了下来,他顾不得去猜测刚刚在屋子里的还有谁,匆匆走到床边,手抚上晨光的脸,急促地问: “你觉得怎么样?” 晨光呆怔了片刻,眼珠子才开始转动,望了他一眼,淡声回答:“没事。” 表情和语气过于冷淡,但面容是孱弱的,沈润手一僵,一时分不清现在的她是哪一个她。 晨光歇了一口气,撑着身体,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沈润急忙稳住她的身体,将她扶起来坐下,再在她的背后塞了一个软枕,又拿了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她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一边取出帕子给她擦,一边唤人打水进来,又吩咐人去找不见了的火舞和司八。 小宫女打了水进来,沈润亲自动手浸湿帕子给晨光擦拭了手和脸,宫女们服侍晨光更换了衣服,撤换了被子,打扫干净地面,这时出去找了一圈的宫人回来报: “火舞、司八几位姑娘都出去了。” 沈润皱了皱眉。 里间宫女们鱼贯而出,沈润重新回到内室,晨光懒洋洋地趴在被子里,昏昏欲睡。 沈润坐到床边:“可有哪里不舒服?” 晨光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回答:“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润沉默了,想问的很多,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更不知道该怎么问。 “刚刚是谁在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他问。 “谁?”晨光平静地反问。 沈润就不说话了,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地离开,那人是谁他大概也猜到了。 “火舞和司八她们都出去了。”他不知道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同时出去,按理说不应该,也许是一场高难度的调虎离山,他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诉她。 晨光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润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再要告诉她的了,手抚过她的脸,没有之前那么凉了,他稍稍放心,温声问:“吃点东西吗?” 晨光摇摇脑袋。 沈润也不强迫:“那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 晨光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闭上了眼睛。 再度醒来时隔着纱帘她隐隐看到嫦曦和沈润正在低语,屋子里烛灯已灭,已经是白天了,火舞坐在床边,见她醒来,喜出望外,罕见地欢叫了声: “殿下!” 沈润和嫦曦听见声音立刻掀帘进来,见她醒了,同时松了一口气。 晨光在火舞的搀扶下坐起来,看起来还算精神,沈润直接坐在床上,摸摸她的脸,有些温度了,他稍稍放心,软声问:“想吃什么?” 晨光摇了一下头,望向嫦曦:“什么事?” “赤阳国那边要求召开三国会,赤阳国主动,怕是要质问宫宴上的事,苍丘国方这两天跟没事人似的,连句交代都没有。”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晨光点点头,对沈润说:“既如此,你代我出席,也不必太生气,且听听他们两国是怎么说的,若是有人问我,就说我醒了,但不太好。” 原也是说如果晨光没有醒来就由沈润代替她去,沈润答应了,又说:“你吃点东西吧,躺了这两天,也没怎么吃东西,身子受不住。”她太瘦了,他希望她能快点胖些强壮起来,否则再有一次,他想都不敢想。 “想吃时我就吃了,我没什么力气,想吃甜的,你回来时买些果然居的糖糕来。” 沈润听说她有想吃的,心中一喜,立刻说:“你想吃我现在去给你买。”说着就站起来出去了。 他大概是高兴过头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走掉了,她又没说现在想吃,晨光眨动了一下睫毛。 司八端进来在外面一直温着的参汤,嫦曦抢先一步上前,接过来,他单膝跪在床前,垂着双眸,平着脸面,舀起一勺参汤,吹凉之后,送到晨光嘴边。 晨光歪头看着他,他双眼发红,一看便知是熬了好几个晚上,茶色的瞳仁好似两颗浸在冷泉里的琉璃珠子。 她张开嘴,喝了一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四章 猜测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喝了半碗参汤后,晨光摇摇头不喝了,嫦曦把小瓷碗递给司八,拿过帕子擦了擦晨光的嘴唇。 晨光见他一言不发像在怨怪似的,想了想,歪头笑了一声:“游戏而已。”她气力很弱。 嫦曦抬起头看她,他的眼睛比刚刚更红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双手握住,他垂下头,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到了他的掌心那难以自抑的颤抖。 她望着他,望了一会儿,笑起来,笑得有些无奈。 ...... 沈润买了糖糕来,晨光勉强吃了一个,她胃口不佳。他时间匆忙,马上就到要出门的时间了,晨光催促他去,沈润看着她吃下一块糕又喝了两口糖水才去换了衣服带领凤冥人离开驿馆,前往紫华宫。 这一次嫦曦没有参加,待沈润带领使团的人走后,他一个人离开了驿馆。 日落时分沈润回来了,赤阳国要求召开三国会的目的和之前猜测的一样,就是让晏樱针对宫宴上的刺杀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就算说法暂时还拿不出来,至少把线索摊开来给大家参考,然而苍丘国方面却没有给出任何说法,连个线索都不肯出,甚至晏樱都没有出席,晏樱称病,鬼才相信他病了。 于是紫华宫里一整个下午都乌烟瘴气,吵吵嚷嚷,赤阳国的大臣和苍丘国的大臣从争论到口角,从口角到拳脚,紫华宫的屋顶差点被他们掀起来。 沈润说这些的时候正在喂晨光喝养气补血的粥,晨光不太爱吃,嘴张得也慢,吃了小半碗,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沈润听她突然叹气,有些担心,不敢再强喂她,令人服侍她漱了口,扶她躺下。 晨光缩在床上,她从昏迷中苏醒已久,已经变得很精神了,一双大眼睛盯着床顶转来转去。 沈润吩咐完宫人,回头看见她乱转的眼珠子,轻敲了她的额头:“别想了,刚醒来就要费神,你身子那样弱哪里能吃得消!” 晨光看了他一眼:“连想都不能想了,那不就是死了。” “胡说!”她刺激到了他脆弱的神经,他生气了,眸子冷得如梅上的落雪。 晨光被他呵斥了一句,也不在意,又从床上爬起来,沈润见状,没好气地问: “你又想做什么?” “我躺得厌了,要坐一会儿。”晨光靠在床上,扭动了半天方才坐稳当,看着他责怪的脸,笑吟吟地说,“你若再不对我温柔些,等我死了,你后悔也是白后悔了,那时候你岂不是要恨死你自己?” “你......”沈润被她气着了,她又说这样的话,在经历了这一场可怕的风波后,他更无法将她的话当做说笑,她每说一次,他的心就绞得厉害。 晨光被他黑沉的脸逗得咯咯笑,接着敛起笑容靠回到床上,板着脸问了正事: “你说这一次杀手是谁派的?” 沈润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歇歇?” “这样就歇了,一歇歇死了呢?”晨光撇撇嘴。 沈润直直地望着她,踟蹰片刻,他轻声问:“若是我说有我在不会让你死,你怎么想?” 晨光不意外他这话,既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的情绪,她仅是微微一笑:“只是不死又有什么趣味?” 沈润哑口无言。 如果你能给我的只是不死,那样又有什么乐趣?他想她是这个意思。她这样说,他也就说不出来他能带给她更多这样的话了,她不会信,这种话说出口只会引来嘲笑。 “杀手能那般顺利潜入皇宫,宫中必有内应。”晨光蜷着身体懒洋洋地歪在软枕上,思索着。 沈润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也认为是晏樱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晨光看了他一眼,笑了:“今天在紫华宫有人这样认为了,是么?” 赤阳国正是拿住这一点惹怒了苍丘国人,两方才骂起来的,沈润想起下午时的乱战就觉得头疼。 “你怎么想?”晨光问。 “我倒觉得不像他,若真是他,目的必是杀你、杀窦轩或者同时杀你二人,以他对你的了解,他应该知道那样是杀不了你的,若是他要杀窦轩,更不会在你面前,除非他提前知晓你会发生意外,你这一次的意外是因为他吗?” 晨光摇了摇头。 “那就不是他。”沈润的语气淡淡的,“能够一次集齐那么多高手,同时还有本事送人潜进皇宫,天下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屈指可数,晏樱还没有完全控制住苍丘国的皇宫和朝堂,不排除他给了其他人可乘之机,如果是这样,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你便是窦轩,或者端木冽也有可能,如果这三人都不是,那么极有可能这世上还存在着一个可以比肩一国统治者你我却不知道的人。” “统治者么?南北越皇室已经被我全灭了,不可能再跳出来,龙熙国和雁云国的皇帝倒是还在。”晨光笑晏晏的。 沈润蹙了一下眉:“你在怀疑我?” “你没理由啊,你若要杀我只需在水里下点毒就好了,若是杀晏樱和窦轩更不必要,那是我的事情。” 沈润本来以为她怀疑他有点生气,听了她的解说惊讶过后只觉得哭笑不得,手指在她的眉心戳了一下: “小声些,万一隔墙有耳,明天你要杀赤阳帝和苍丘国摄政王的事就传出去了!” “你当他们就没有这个念头?”晨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唇。 沈润突然想起来昨夜那个没抓住的人,眸光微沉,没有言语。 “你觉得会是窦轩么?”晨光把可疑的对象挨个怀疑了一遍。 沈润皱了皱眉:“不太像他的作风,窦轩行事谨慎,在别国派杀手刺杀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他犹豫了一会儿,问,“端木冽此人,你怎么看?” 晨光沉默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在沈润不解她这又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突然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诡异,极快的回答了句“他倒是很有钱”,然后迅速躺下,说道,“我累了,要睡了!”裹紧了被子。 沈润觉得她有点古怪,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不禁目露疑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五章 八卦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沈润又一次歇在了晨光屋里,晨光昏迷时他是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晨光醒来后他就分了她的半张床,他不放心想看着她,到头来受罪的是他,她的睡姿一如往常的差,差到他天天晚上做噩梦不是被狗熊压死就是被马蹄子踹死。 晨光醒来后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神采奕奕了,沈润觉得她刚下床,坚决不许她出门,晨光也不在意,只在驿馆里溜溜达达。 凤冥国驿馆在晨光昏迷后加强了防护,沐寒将巡逻队的人数增加了一倍,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在驿馆里巡逻,沐寒亲自带队,已经好几天没有歇眼了,饶是如此,那天夜里仍旧出了岔子,弄得沐寒十分惭愧,心里很过不去。 晨光正在花园里溜达时正好碰见沐寒身着软甲带队巡逻,不得不说,晨光能够平安苏醒过来让沐寒如释重负,长松了一口气。尽管沐寒不喜欢她,甚至有点憎恨她,可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发现她居然做不到眼看着她死去无动于衷,她觉得她这样想简直对不起沐家的列祖列宗,她很矛盾,因此在每一次看见晨光时她都一脸沉闷,虽然对于晨光能够醒来她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见到晨光时,沐寒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带领巡逻小队给晨光请了安。 晨光正在看院子里的水池,对她着笑了一笑。 沐寒行过礼后,带领巡逻小队站起来继续巡逻,从晨光等人身旁路过,向前方的长廊走去,走到一半时,她又觉得这样走了不妥,犹豫了一下,退回来,也不看晨光的脸,语气生硬地道:“殿下病体初愈,还是不要在风里站着的好。”说罢抱拳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晨光愣了一下。 眨眼的工夫巡逻队已经走了,司八撇了撇嘴,道:“这沐将军近来越发古怪了!” “殿下昏迷的时候沐将军也很担心,私底下过来问了奴婢好几回。”火舞替晨光理顺了被风吹乱的长发。 司八便垂下脑袋,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哀怨地说:“殿下,下次别玩这么险的了,奴婢心里受不住!” 晨光微微一笑。 “现在三国上层都在传,说殿下......”火舞欲言又止,就算是传言她也不想说,一群人都在暗中期待着殿下殒命,每次想起这些来她就想要发怒,恨不得割掉他们的脑袋。 晨光知道她要说什么,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殿下,那一晚......”火舞想说那一晚宫女侍卫躺了一院子的事,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她们几个人顺着对方的意思被调虎离山,可没想到接下来却变得那样危险,此时想来仍心有余悸。 晨光不打算谈那晚的事,望着风在清澈的水池里荡起漂亮的波纹,她只是笑。 她的背上至今还残留着那一片冰冷刺骨。 司八见她不说话,就想让她听点有趣的,忽然兴奋起来,八卦兮兮地道:“对了,说到沐将军,殿下,近来总有一个人跑来找沐将军,殿下猜是谁?” 晨光来了兴致:“是谁?” “赤阳国的陈小将军陈炎。” “咦?” ...... 换岗时沐寒才能歇上一会儿,整个驿馆的布防都是由她负责,所以她歇息时都不进自己的房间,只在大门旁边的一间耳房里,她还没走到耳房前守门的士兵就迎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道: “沐将军,陈炎将军又来了!”重点咬在了“又”字上。 沐寒皱了皱眉,先是冷冷地看了士兵一眼,等他把眉飞色舞的表情给憋回去,才沉着脸走进耳房。 陈炎穿着便服,正坐在耳房里喝茶,见她进门,含笑站起来施了一礼:“沐将军!” 沐寒实在不懂,这人自从三天前来拜访她之后一天来一趟,她以为他有什么事,可问他时他却说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为什么还要来,她莫名其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毕竟他是赤阳国人,赤阳国人诡计多端,像她这种头脑不灵光的很容易上当。 “陈将军连来了三天,到底有什么事?”沐寒直截了当地问。 她刚进来就问他,还问得这么直白,陈炎有些尴尬,憨憨地挠了挠头,讪笑着:“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来干吗?这不是耍人玩吗? 沐寒怒了,这个外国小子,难道她看起来像是没脾气好欺负的吗? 陈炎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把她惹生气了,有些无措,急忙补救道:“不是没什么事......是......”“是”了半天却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沐寒抱胸,冷眼看着他,心想他好歹是一个将官,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娘们儿似的。 “沐将军,你愿不愿意和我去喝茶?”陈炎突然大声说。 沐寒还在看他的忸怩,他忽然这么大声,把她吓了一跳,愣住了。 陈炎在说完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瞪着她,等待她答复。 沐寒再迟钝她也快三十岁了,又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孩,属于女性的敏锐她还是有的,在呆愣之后,她变得尴尬、无措,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想岔了,她不年轻,也不漂亮,这么想着不由得避开了他的目光,咬字也变得磕磕巴巴: “陈、陈将军找我可是有公事?” “不是公事,是私事!”陈炎十分勇气地大声说完,突然觉得一阵不好意思,耳根子发热,声气弱下来,也变得磕磕巴巴,“今日果然居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若是沐将军喜欢......” 他在抬头去看她的眼时,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沐寒全身一僵,她感觉到有一股她从未体会过的诡异气息开始在室内蔓延。 她竟觉得脸发烫。 少女时她曾爱慕沈润,原因无他,沈润待人温厚,不会瞧不起她。那时她处境尴尬,比她地位高的男人不会恋慕她这种女人,比她地位低的男人攀不上她的家世用不着巴结她自然更不会吝惜冷嘲热讽,年轻的男人们还没有养成风度,那时候的她是男女共同的攻击对象,只有沈润对她好,温和地待她,他曾多次化解她尴尬的处境。 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这样的男子怎可能不心动,尽管她知道他是因为她的父亲,尽管她知道他并未把她当女人看待,可他对她好,所以她喜欢他,他是她心中的明月,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只是喜欢想,她甚至可以为了她的妄想豁出性命,但她从未真的想过把妄想变为现实,妄想是只属于自己的乐趣,成真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从未妄想过他,但事情好像成真了。 这对她来说很冲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六章 可疑的村落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在沈润出门时出门了,等沈润回来后一天都没找到她,黄昏时分,士兵突然来报赤阳帝来访,人在门外的马车上,沈润略一思索,带付礼出了门,果然看见驿馆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他走到马车前,一个太监请他上车去,沈润便上了马车。 窦轩正坐在马车里喝茶,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色玉锦长袍,腰束藏蓝色宝相纹玉带,一头浓密的黑发冠着金冠,越发显得仙姿玉色,唇红齿白。见沈润一个人来了,他含着笑问: “凤主殿下不在么?” “她出门了。” “真可惜,本来还想着请凤主殿下去看一出好戏。” “好戏?” 窦轩放下茶杯,勾了一抹笑,很兴奋似的:“上次刺客的事,晏樱已经查到了线索却瞒着你我二国,他今日就带人去剿对方老巢,容王若没要紧事不如随我一块去看个热闹?” 沈润也没问他怎么知道晏樱今天要带人去剿杀手的老巢,噙着笑答:“既如此,就去看看吧。” 窦轩敲了敲车厢壁,咚咚两下之后,车轮滚动,向城门驶去。 “能出门看来凤主已经大好了。”窦轩取了一柄折扇,展开,慢慢地摇着,折扇上是凤鸣帝国时期大画师崔熙的《花竹禽鸟图》,价值连城。 “她的身体时好时坏,任谁也说不准到底会怎样。” “最近关于凤主的传言越传越热闹,有人说她走火入魔功力尽失,若凤主的功力真不在了,倒是一件好事,失去功力的凤主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容王便可以得偿所愿了。”窦轩摇晃着折扇笑出一抹深意。 沈润微微一笑,从他的笑容里读不出内容:“功力不在是好事,可赤阳帝不要忘了,她既能成为凤主便不是普通女子,功力不在头脑仍在,更不要说她的身子本就说不准,若对她太大意,反过来很可能会落进她的陷阱里。” “确实如此,即使功力丧失,她的心狠手毒仍在,这份心狠手毒至今无人可比。人皆道女子重情,可在我看来,她算是天下最无情的女子了。女人还是蠢笨些的可爱,虽说有时傻得难忍,可至少不会在你背后捅刀子。” 沈润知他这是在拿话嘲讽他,心中冷冽,面上却浅笑如风。 “说到女子,我手下人近来在宜城周围搜罗了不少美女,其中有几个虽比不上凤主,却也是难寻的,送容王两个,只不让凤主发现就是了,容王觉得如何?” “赤阳帝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美色误事。”沈润婉拒了。 窦轩扑哧一声笑了,摇晃着折扇,眼角毫不隐晦地写上了嘲弄和滑稽:“容王太小心了,天下的女子里只有一个凤主殿下。” 沈润笑笑,不再和他谈论女人,二人出了城,换车改马,窦轩在城外集齐了一百名禁卫,沈润对此只是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一队人向西南方的山中进发,此时身后的城门楼已经开始鸣钟,城门准备关闭了。 天渐渐暗下来,队伍在山林里穿行,直到第一颗星子开始闪烁的时候,他们看到前方冒出了**浓烟,又行了两刻钟,那片浓烟渐渐消散。 山谷里是一座村庄,很普通的村庄,可此时普通的村庄已经变得不普通,大部分房屋都被火烧成焦炭,尸体遍地都是,晏樱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苍紫色的衣袍随风飘扬,一百名杀气腾腾的铁甲卫皆罩着铁面罩,正威风凛凛地簇拥他。他神情漠然地望着已经变成残垣断壁的村落,直到后方马蹄声响起,他蹙了一下眉,窦轩和沈润的到来令他有些意外,亦十分不喜。 窦轩看了看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村落,笑得愉悦,调侃似的说道:“摄政王下手真快啊,我还特地带了人来打算帮摄政王一把。” 晏樱眉目漠然:“赤阳帝的消息真灵通。” “那一日我就说过了,若苍丘国查不出来,我赤阳国可以帮忙,没想到还是摄政王先了一步。” 晏樱不言。 就在这时,一队一百人的凤冥国禁卫出现在村口,由付礼带领,原来之前付礼是去点兵了。 晏樱和窦轩见状,眼眸不由得眯了一下,凤冥国在晨光掌权的情况下沈润的手下竟能调出凤冥国的兵,二人不约而同地向那个吃软饭的看了一眼,晏樱别过头去,窦轩的笑意更浓。 面对死尸遍地的画面,窦轩笑得愉悦:“这些都是什么人?” 晏樱没有回答。 流砂看了窦轩一眼,不卑不亢地答道:“之前接到探子报信,这里半年前有一群外来人买下了整座村庄,买下村子的人和之前的刺客是同党。” 他回的轻描淡写,一句“外来人”就想把刺客的事和苍丘国撇清,窦轩很不满意。窦轩身旁的统将感觉到了陛下的不满意,怒声指责: “哪里的外来人买下村落?村子里的人和刺客又是怎么个同党?苍丘国不解释明白如何令人信服?一句简单的‘外来人’就想把苍丘国撇清,没那么容易!” 流砂比他更不忿,冷笑了一声,目露阴邪:“没那么容易?你待怎样?” 那统将被他阴冷的目光沾上,只觉得后脖颈仿佛缠上来一条湿冷的毒蛇,身子一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话都忘了说。 流砂不屑地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名铁甲兵踏过尸体走来,对着晏樱行了一个军礼: “报!在村中的祠堂里发现了地道!” 众人为之一振,他们还真怕晏樱把人全杀了把线索给掐断了,谁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又有什么目的。 乱尸一地还有不少房子被烧塌了,实在不宜骑马进入,众人下马步行走进村落。 据流砂说,村子不是他们烧的,是村里的人发现有官兵来围剿知道事情败露了自己先烧的,人也不全是他们杀的,有不少人是自杀,虽说经调查这座村庄里的人和之前的杀手有很大的关联,可单从这座村子看,里面的人应该不全是杀手,因为男女老少都有。 在往祠堂行走的途中,沈润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确实像流砂说的,男女老少都有,官府本来就对村子管理得比较松散,若是这些人组成一个村子平时只是普通过活,只要再在文上做点工夫,就算有人来调查,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七章 可恶的驯养 就在这时,一个苍丘国士兵从后边跑上来,慌慌张张,像后面有鬼追他似的: “报!凤冥国的凤主、凤主殿下来了!”他声音尖锐,惊得磕磕巴巴。 众人一怔,在回过身时已经隐隐听到银铃的沙铃声,不久,一架白色的凤辇出现在视野里,由八个看不出玄力的俊美青年抬着,华丽的辇轿,檀木宝珠,雪白的纱帘,不染纤尘,与刚刚经历过杀戮的现场极不搭调,甚至十分刺目。 一袭竹青色华服的嫦曦走在凤辇一侧,另外一侧则跟了两名身着浅粉色宫裙挽珍珠红披帛的女侍,凤辇后方只有十来人,说是护卫队还不如说是仪仗队。 眼见那顶雪白的凤辇踏着残垣从容而来,窦轩的手灵巧地翻转着已经合起来的折扇: “凤主殿下的消息也很灵通嘛!” 沈润快几步迎上去,来到凤辇旁轻声道:“你怎么来了?晚间风凉,你还没好利索,该多歇歇才是。” 轿中人懒洋洋回答:“我来凑个热闹。” 晏樱站在远处,望着四周遮垂着白纱的辇轿,山风吹起雪白的纱帘,轿檐下垂着的风铃沙铃沙铃,他没有往前去。 沈润跟晨光说了两句话后,一行人继续向村中的祠堂进发,晨光的凤辇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 祠堂很快就到了,一座普通的祠堂,从外观上看和其他村子的祠堂没什么两样。 凤辇轻轻落地,火舞先下轿,伸手将晨光扶了出来,白衣白裙,外面裹了一件银色的夹棉披风,周围火把闪耀,将她瘦窄的小脸衬得越发苍白,好在嘴唇还是红色的,她慢吞吞地蹭到祠堂前,站在人群中央,歪着脑袋盯着祠堂上的匾额瞧。 沈润余光瞥见晏樱隔着一个窦轩一直盯着晨光看,心中不悦,正想说话,窦轩先笑吟吟地表达了关心之情: “凤主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晨光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头:“好些了。” 就在这时,突听有人大喝:“什么人?!” 这一声惊动了全体护卫,迅速戒备起来,只见火把通明中,一个赤阳国士兵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从祠堂围墙后面的暗影里抓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男孩子,不到十岁,满脸鼻涕眼泪糊成一片,瘦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在被抓出来的时候哇地一声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用脏兮兮的手不住地抹泪,一边大哭着在嘴里喊“娘”。 都以为是刺客,谁也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孩子,抓住小孩的赤阳国士兵先前也只是看到了一个黑影,等到把小孩抓在手里,他也愣住了。 但凡还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对小孩子太粗暴,赤阳国士兵在发现自己居然粗暴地抓了一个小孩之后,有点愧疚,手上不由自主地松了些力道。 哪知道他这力道一松,小孩子居然挣脱开了,孩子是在祠堂围墙后面被捉住的,被抓时离晏樱、窦轩他们这一排人最近,孩子和幼兽在寻求庇护的时候本能地会寻找女性,一排人里只有晨光一个女子,小孩子在挣脱了抓住他的侍卫后,径直跑到晨光面前,嫦曦本来想拦他,但见他还算知事知道在距离晨光一步远的地方停住,没有脏兮兮地扑上来,便收了手。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明白点事了,那孩子在晨光面前似卸下了防备,哭得比刚刚更加委屈无助: “姐姐!我娘!我要我娘!我娘!” 哭得凄惨,哭得可怜,让听的人心里酸酸的,有些不忍。 晨光望着他。 突然,月光映出一道冰冷的寒光掠过人眼,哭泣中的孩童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刀,狠狠地向晨光的腹部刺去! 众人大惊失色。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是杀手,谁都没有去防备一个哭得那般可怜口中不断念着“娘亲”的孩童,男孩子距离晨光只有小半步的距离,离得太近,发生得也太突然,旁边的人连想出手拯救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带着狠意将匕首刺向晨光。 然而,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凤主并没有被匕首刺中倒地身亡,惊慌错愕之后,人们将目光向下,却见孩童握着匕首的手在凤主的披风下面已经被牢牢地扣住,无法再近一寸。 孩童在手腕被扣住的一刻全身褪尽了温度,他惊恐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晨光的脸,她竟防住了他。 晨光看着他尚稚嫩的脸,微微一笑,笑得怜惜。 只差了一步,刺杀失败,先前抓住孩子的赤阳国士兵在他抽出匕首时已经赶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提起来,折掉了他手里的匕首。匕首哐啷落地,被提在半空中的孩子却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反而变得视死如归。 晨光亦很平静,没有因为差点被一个小孩杀掉就震惊或是愤怒,她望着那个孩子,温声问: “你和我有仇?” 孩童笑得轻蔑,啐了一口:“呸!祸世妖女,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话时的神气不像一个孩子。 黑色的血从孩童的嘴角流了下来,在人们的震惊里,那孩子居然服毒自尽了。 这是一名死士。 抓住孩童的赤阳国士兵因为惊愕松了手,孩童倒在地上,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晨光向前走了一步,蹲下来,望了望那孩子,也不在意那副剧毒后的恐怖样子,伸手抹下他的眼帘。 “让你成为死士,你娘真该死。”她低声说,站起来,用帕子擦了手,丢掉,走进祠堂里。 余下的人跟着进去,在路过孩童的尸体时均若有所思。 窦轩走到晨光身旁,转动着指尖上的折扇,笑吟吟道:“凤主可真是四处结仇啊,连那么小的孩子都想杀你!” 沈润心中生了怒意,那孩子刚刚明明说了“祸世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摆明了不是寻仇的,经过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场,在人们对少年杀手不知是该气愤还是该同情的时候,窦轩却把罪过扯到了晨光身上去,与寻衅无异。 沈润刚要说话,晨光看了窦轩一眼,声气沉了下来:“就算当真有仇,可以成年后寻仇,养幼童成为死士的人该死,让子女成为死士的父母也该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八章 石壁 窦轩不以为然的笑:“也许他父母早亡,他是为报父母之仇自愿成为死士的。” 晨光语气更冷:“死了就可以不用负责了么,那死还真轻松啊,无法保证自己死后孩子能够好好活下去的父母不配为父母,放任心智尚幼稚的孩童被仇恨污染的父母不配为父母,生而不养,生而不育,为何要生?” 窦轩没想到自己的话居然引来她这么大的反应,从不发怒的她竟被这点小事给激怒了,她冷冰冰的样子震住了他,他呆了一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晏樱见状,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她是从刚才的那个孩子看到了她自己,她的父亲……一言难尽,她的母亲……更没什么好说的,柔弱女子,连自己的骨肉都护不住。 晨光并不爱孩子,她是坏的,她也曾做过屠灭全族斩草除根的恶事,甚至对此还能振振有词,即使身在襁褓也是家族中的一员,享受了家族的荣耀就要承下家族的重量,死在敌人手里只能怪你们家技不如人。 落在她手里的孩子,要么随家族殒灭,要么随家族流放,父母皆被处死但罪不致全家的或被亲眷收养或进孤儿堂,但她无法容忍把还活着的孩子圈禁起来,让他们在地狱里染满鲜血和仇恨,变成他人手中的工具。她恨这种事,所以她灭掉了江湖中众多杀手组织及那些以驯养死士为生的古老家族,在这方面她执拗得可怕。 晏樱、嫦曦他们也是从圣子山出来的,对这类事虽说不上喜欢,但并没有那么排斥,死士和杀手本来就是自幼培养的,只要有用,生前好好养着死后好好抚恤就是了,人活着不就是这么回事,死生有命,投胎看运气,可是偏偏她就不允许,她的固执招来了许多厌憎,结了不少仇恨,至今还有被她灭了的杀手盟和死士家族跑来找她报仇。 晏樱想,或许那是因为,他们是流落到圣子山的,就算有被卖掉的,孩子的父母并不知道孩子会被卖到哪里去,只有她,她是被她的亲生父亲送进圣子山的,她的亲生父亲明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样的地狱。 说话间已经走进祠堂,祠堂里面供奉着牌位,绕到牌位后方,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已经打开,一道石阶直通地下。 苍丘国的士兵守在洞口前,看见晏樱等人进来忙行了礼,站在洞口前,隐隐能看到里面有火把的光亮,已经有士兵先下去探路了,狭窄的洞口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地道是苍丘国人发现的,又是在苍丘国境内,晏樱带人先下去了,窦轩想着发挥一点风度,便对晨光说:“凤主先请。” “赤阳帝先请。”晨光不喜欢有陌生人走在她身后。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窦轩笑道:“那我与凤主一块请,我让凤主走在我身后,地底凉,我替凤主挡一挡。” 他轻佻的殷勤让周围人不同程度的皱眉。 “不必了。”晨光果断拒绝。 窦轩也不恼,带领几个亲卫顺着石阶走下去,之后沈润先下去,在前面拉着晨光,嫦曦、火舞等人殿后。 下到地下仍是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狭小走道,沈润走在前面,拉着晨光的手,走道里又冷又潮,晨光不自禁拢紧披风,好在走道不长,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走道的尽头是一块还算宽敞的空地,一道铁门立在终点,晏樱和两名将领站在铁门底下,看着先前下来的士兵忙活着开锁,窦轩一方则立在角落里看他们忙活。 沈润拉着晨光走下来后先将晨光拉到一角,替她拢紧披风,手抚上她的脸颊摸了摸温度,轻声问:“冷吗?” 此举引来许多侧目。 晨光摇了摇头,看向铁门,苍丘国的士兵正在锁眼前忙活,拿的却不是钥匙,她愣了一下,问晏樱:“钥匙呢?”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和他说话,晏樱顿了一下,没看她,淡声回答:“没有钥匙。” 来围剿谁会主动给你钥匙。 晨光皱了皱眉,没说什么,站在一旁等人开锁,可等了半天锁也没打开,上边士兵已经把村子从头到尾搜了一遍,来报告说没发现钥匙,甚至把所有的尸体都摸了一遍也没找到钥匙,这让面前的铁门看起来更加神秘。 晨光不耐烦,又有点冷,蹭到铁门前用手指头敲了两下,金属的声音,是铁的。 晏樱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若觉得冷就上去等。” 他的话引来一片侧目。 晨光没有理会,四下观察了一阵,又去摸门框的边缘,之后转头转脑了好一会儿,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头顶。地下室的照明靠的是带进来的火把,火把照不到顶端,那里基本上漆黑一片。晨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看,沈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什么都看不清,就在这时,晨光突然“啊”了一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却见她往头顶上一指。 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指什么,因为根本看不到,却见火舞突然凌空跃起,顺着晨光的手指方向一跃至顶端,只听咔啦啦几声,铁门向左滑动,露出一间黑漆漆的密室。 原来这扇铁门不是靠钥匙打开的,钥匙孔只是一个装饰,或者说是一个障眼法。 窦轩双眸微眯:“凤主好眼力,火舞姑娘也是!” 晏樱没说什么,火舞他们几个自幼生活在地下,暗视力极好,别人看不见的他们却能看见。 密室打开后,士兵拿着火把先走进去,发现里面两排油灯还存着油便点燃了,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石室不大,站在门口就能把整间屋子看全,石室里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左右两排油灯前面一溜摆了两排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 石室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是正对着门的是一块石壁,石壁上刻着一副巨大的壁画,当石室被点亮时,石壁上的壁画便映入眼帘。 壁画上画了一只巨大的凤凰,虽是凤凰,却比印象里的凤凰凶猛千万倍,凤身火红,呈振翅欲飞、引颈啼鸣之态。在火凤的身上叠印着墨黑色的古体字,不是一个字,应该是两个字,层叠着印在火凤身上。虽只有两个字,却不知是因为古体还是书写方式的问题,印在火凤的身上显得密密麻麻的,远远望去,似一个个阴邪的毒咒牢牢地将火凤束住,不允它飞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零九章 邪门的发现 众人心惊于突然出现的神秘文字,又莫名觉得被符咒般的文字压住的红凤看起来有些眼熟,迟疑了一阵,窦轩嘴快先开口道: “这不是凤冥国徽纹上的那只凤么?” 熟悉徽纹的人都想到了,只有他嘴快说出来了,沈润忧虑地望了晨光一眼,虽然图纹不完全一样,但他也觉得上面的那只凤和凤冥国徽纹上面的那只凤相同,这不是好事情。 晨光却平着脸,她慢慢地走到石壁下方,仰起头,去看那幅神秘的壁画,嫦曦在她身旁用火把给她照亮。 跟进来的将领耐不住了,凤冥国的徽纹是昭告过天下的,但凡有点文化的都知道,这只凤的确是凤冥国徽纹上的那只凤,这不就是在说当日行刺的杀手和凤冥国的凤主有关么。 赤阳国的统将高声喝道:“凤主殿下,这个你要怎么解释?难道当日宫宴上行刺的刺客是你派出去的?难怪你在宫宴上无故晕倒,原来如此,凤主好大的野心和胆量,竟敢同时挑战赤阳、苍丘二国,你……哎呦!” 他一声痛呼,后面的话被迫吞了回去,原来是司八出现在他面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还不解气,手叉腰竖着柳眉道: “你算什么东西,你们陛下都还没开口,你是什么身份就敢对着我们殿下叫嚣?我们殿下身子才好一点,你若是把她嚷嚷病了,我就把你剁成丸子丢到护城河里去喂鱼!” 那统将被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但她站在他面前,从那天宫宴上他就知道了他打不过她,只得忍下痛,恶狠狠地瞪着司八,敢怒不敢言。 晏樱开了口,语气淡得不带一丝内容:“凤主殿下可有要说的?” “要说的?”晨光从石壁上收回手,蹭掉手指上的灰尘,转过身来,眉目平静,“要说的就是,你们都瞎么,看不到这只凤身上压了两个字?” “莫非凤主认得这两个字?”窦轩笑吟吟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轻佻风流的做派一如往常,没有流露出怀疑或愤怒的神态,好像很相信她似的。 “凤,鸣。”晨光一字一字地说。 苍丘国将领听得云里雾里:“‘凤冥’不就是凤冥国的‘凤冥’么?” “是凤鸣帝国的凤鸣。”晨光转过身,望着石壁,“这是凤鸣帝国的徽纹,这只凤是司家的圣兽,百年前凤氏为了将司家人收为己用,制了符咒困住了司家的圣兽,甚至把文字制成符咒刻进徽纹里,从此司家的每一代人都要为凤氏皇族占吉凶卜国运。” 凤鸣帝国。 这四个字的出现就像是在古坟里突然看见了诈尸一样,人们震惊,惶恐,并毛骨悚然。 那可是百年前的帝国,离他们太遥远了,传说中的凤鸣帝国曾独霸天下,强不可摧,皇族之人每一个都是玄力深厚的高手,可同时凤鸣帝国信占卜,极度推崇邪教一般的国教,又让人觉得强大的凤鸣帝国神得邪门。 无论是最早的凤鸣帝国,还是后期的北凤鸣国,都是因为笃信火教才被推翻的。凤鸣帝国被灭后,各国都狠狠地打压了宗教,从此中原大陆上不再有极端信仰,于是在如今神棍几乎被灭绝了的大陆上,人们自然把那个曾极端推崇宗教的强大国家看作是历史上的一个污点,因为不认同,所以后世对凤鸣帝国很少谈及。 “你说是就是,这两个字根本就不存在,你想怎么说都行了!”赤阳国的统将不相信她的解说,愤怒地道。 晨光笑了一声,无所谓地道:“信不信随你,不过……” “不过?”窦轩眉一扬。 “不管是有人打着凤鸣帝国的幌子,还是凤鸣帝国的后裔当真还在世上,你们都要小心了,因为对百年前的凤鸣帝国来说,大家都是乱臣贼子。” 赤阳国、龙熙国、苍丘国三国都是因为造了凤鸣帝国的反才取得政权的,凤冥国的司家更是因为把凤太子奉给了龙熙国换取平安成为了天下皆知的叛徒。 “关于凤鸣帝国的记载很少,我记得大部分都在凤冥国里。”晏樱说,他说这话也不知道是准备根据史料积极寻找线索,还是在暗示凤鸣帝国的史料全在凤冥国,晨光比其他人更容易制造一个凤鸣帝国的假象。 晨光警惕起来,这话如果再往深说下去他甚至可以立刻将她和她的使团困在宜城不让她离开,直到事情查清楚为止,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若理由充分,他完全可以那样做,虽说她不怕他困住她,可事情真往那个方向发展她就被动了。 今天这件事出乎她的预料,她万没料到只是追查一件诡异的刺杀事件居然引出了更为诡异的凤鸣帝国,事情脱离了掌控,刚看见那幅壁画时连她都有点措手不及,他还想把祸水往她身上引,这让她很不快。 你本不仁我更不义。 晨光微微一笑:“你在大漠里住了那么多年,凤冥国有什么你最清楚。”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虽然不少人都知道苍丘国的摄政王和凤冥国的凤主在过去有一点男女间的关系,但多半是听说来的八卦,真实性有待商榷,且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的也说法不一,甚至还有小道消息传过摄政王潜在龙熙国当国师的时候曾和还是容王妃的凤主有一腿,给容王戴了绿帽。当然这些都做不得准,人们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私底下传传,谁都没把这些传言太当真,现在凤主自己说出来了,而且说的不是凤冥国,是大漠,也就是说凤冥国还在大漠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这也就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消息太过劲爆,炸得人半天没回过神来。 再有,摄政王小时候为什么会住在凤冥国? 人们在心里各种猜测。 晏樱望着晨光。 晨光挑着一边的秀眉,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若是敢踢她下水,她就会拉着他一块往水里跳,就算在大漠时其实他并没有看过凤鸣帝国的史料,可因为他和晨光的韵事在晨光要利用时曾大肆宣传过,那时候他没有及时阻止,使得许多人都相信他们有一腿,这增加了晨光说辞的可信度。 晏樱莞尔一笑:“源头已经找到了,其他的话还是出去说吧,请赤阳帝和凤主殿下到我府上去,我们再做商议。”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章 三方密谈 三国的军士皆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来回打量晨光、晏樱、沈润三人,连窦轩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来看去,一脸兴味。 沈润脸发黑,他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每次在别人的想法里他都是最尴尬的那一个。 晏樱提议,晨光、窦轩同意,别人也不好说什么,悻悻地从石室离开。如果单是凤主被扣了锅,他们出来以后还能大肆宣传一番,可现在苍丘国的摄政王也被扣了一口锅,事情就复杂了,因此出来的每一个人都闭口不言。 石室被晏樱下令封闭,派兵把守,只有这间石室是最大的线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回程的路上窦轩和晏樱并马走在前头,晨光的凤辇行在后面,沈润骑马在晨光旁边,不愿理会窦轩嘲弄的眼神,也不想看晏樱狐狸似的脸,他虽然猜到了晨光和晏樱必是小时候就认识的,可真听她说心里头还是很不自在。 窦轩一直抻着脖子往后面看,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来,用调侃的语气对着沉着脸的晏樱道: “摄政王与凤主殿下真是交情匪浅呐!” 晏樱不答。 “凤主小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也似现在这般心狠手毒?”窦轩完全不看他的脸色,笑晏晏地问。 晏樱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赤阳帝还是收一收好奇,带毒的花朵可不是谁都能摘的。”说罢,扬鞭催马,先一步向宜城飞驰去。 窦轩望着他的背影,嗤了一声:“说的像你摘了似的。”他知他素来看不起他,眼底掠过一抹阴沉。 凤辇内,晨光虽然歪着,可前方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火舞安静地当她的靠枕,心里却不平静,仿佛长了草似的,坐立不安。 “殿下……”终于,她似忍不住心中慌乱,轻声开口。 晨光微抬了一下手,阻止她继续,双眸闭着,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一行人前后脚到了摄政王府,这是一次私密的会谈,晏樱将地点选在府内一座隐蔽的厅室,他先一步回了府,命流砂在门外接着,把人迎进府去。 士兵是进不了城的,在城外时窦轩和晨光就把人散了,窦轩只带了三个太监和五十名亲卫进城,来到摄政王府门口把亲卫留在门外,只带了服侍的太监和黑军统领跟他一块进了门。 晨光也把护卫留在了门外,只带火舞等入府,嫦曦留在府外。 沈润命付礼候在外面,跟着晨光进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极大,晨光不愿走路,乘辇轿入门,但见府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奢靡的程度不比皇宫差。来到厅室中,厅室的四角皆立着白玉柱子,地面亦是玉色方砖砌成,方砖上雕琢着兰花,兰花上贴着金箔。桌椅均是紫檀木制成,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室内泛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似是兰花的味道。一张紫檀木美人榻就横放在镂空雕花的窗下,上面铺着花纹繁复的紫色水云绸。 窦轩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晨光却喜欢那美人榻,这张美人榻和她的榻样式差不多,她是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于是直接歪到美人榻上去。 沈润坐在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 摄政王府的侍女鱼贯而入,奉上茶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茶是御供的香林茶。 沈润和窦轩谁都没有喝。 晨光更是不喝茶。 不一会儿晏樱进来了,他换了常服,见晨光懒洋洋地歪在他常用的榻上,眸光微闪,却没说什么,在椅子上坐下。 火舞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药和碗都是自带的,晨光吃药的时间到了又回不去,她在厨房借火煮热一碗药引,将白玉碗放在桌上,取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放在药碗里,药丸在瞬间化开,变成了一碗黑漆漆黏糊糊的药水,火舞用玉匙搅匀了,将玉碗端到晨光面前。 这一次晨光很听话地接过去,没有抱怨,袍袖一掩,扬起脖子一口气喝下去,喝完之后她的脸色明显比先前白了几分。 火舞捧着空碗退了出去,晨光掩住嘴唇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像是要理顺呼吸般微叹了口气。 窦轩望着晨光苍白瘦窄的小脸,笑道:“凤主的身子该多找几位名医瞧瞧,虽说庸医颇多,但也不必讳疾忌医,那一日凤主晕倒我好意派御医上门,结果门都没进去就被嫦曦公子给撵回来了。” 晨光微微一笑:“我的身子看几个御医都一样,又有哪一个御医敢告诉我我还能活几天。” “话不是这样说,这天下不知姓名的能人异士多得很,万一哪一天碰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凤主痊愈了呢,赤阳国倒是有几个有名的医士,凤主若是需要,我可以介绍几个给凤主见见。” “碎过的瓶子镶得再好也是碎过的,世间万物皆有命数,命数尽,自然死,顺其自然便好。”晨光淡淡地道。 “凤主还信命数?我以为凤主是最擅逆命而为的。” 晨光笑了:“这世上有生便有死,有聚便有散,强盛过后必会衰败,从兴起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未来的某一天会灭亡,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是会如此,就比如我凤冥国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一个新的王朝取代,只不过不是现在。” 这女人真有意思,窦轩想,如此自由洒脱,仿佛看透了世间万物般超凡脱俗,只不知她是真的看透了还是嘴上说说。不过以她的地位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已经十分有趣了,道理谁都明白,心里明白是一回事,是否能真的潇洒地放弃执拗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垂死时帝王拼命寻找术士企图让自己长生不老的事例不在少数,没有哪一个帝王不希望自己的王朝能够长盛不衰,她却不在乎,在她的说法里,国是肯定会灭的,只要现在不灭就好了。 “就比如凤鸣帝国最后亡国了么?”晏樱突然介入谈话,幽声道了一句。 晨光看了他一眼:“凤鸣帝国存在了几百年,这还不够,不亡国还想活多久?” 晏樱不言。 “今日之事,要么是凤鸣帝国的后裔所为,要么是有人打着凤鸣帝国的旗号招摇撞骗。”晨光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一章 达成一致 “依凤主看哪一种更有可能?”窦轩噙着笑,一脸谦逊地询问。 “我觉得凤鸣帝国后裔所为不太可能,因为凤太子是没有后代的,他本人也死在了龙熙国的皇宫里,这件事在龙熙国也不是秘密。”晨光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沈润。 沈润点了点头:“凤太子本人确实是死在皇宫里的,这件事宫中亦有记载。” 窦轩挑了一下眉:“所以此事应该是有人借着凤鸣帝国的幌子想要生事了?” “这个理由确实比凤氏后裔尚在世上的理由更有可能。”晏樱沉吟了片刻,说。 “不管是不是有人打着凤鸣帝国的幌子,人出现在苍丘国里本就够邪门儿了,还是敌明我暗,对方是个什么来头到底有多少人手也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窦轩的手指尖在茶碗边缘一遍一遍地转着圈圈儿,含着笑,用并不烦恼的表情说着烦恼。 “至少知道他们手里高手如云。”晨光道。 “真的是呢,这世上竟有这么多高手,还有一伙人掌握了这么多高手,这事也很邪门儿。”窦轩摩挲着下巴,慢悠悠地说。 晨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笑道:“如今之计只有关闭关口,暗中搜查可疑之人。” 窦轩睨了她一眼,又一次笑出了深意:“此举倒是合了凤主的心意。” 她之前就想封闭关口,可他们不同意,现在她更有借口了。 晨光也不在意他的猜忌:“赤阳帝不要忘了,现在不光是凤鸣帝国的事,还有一个不知来历的‘巫医堂’,也不知‘巫医堂’与凤鸣帝国是否有关联,倘若有关联,这股势力可大得很。如果只是普通的招摇撞骗,根本不会打凤鸣帝国的旗号,他们敢打着凤鸣帝国的旗号,就说明了最终他们想要复兴凤鸣帝国,若是不趁现在尽快把根源掐断,他们必会在各国之中做祸。 “摄政王就不说了,赤阳帝才登基多久,敢保证赤阳国上下都臣服么,到时候他们煽动百姓,民间百姓本就对现在的局势不满,那时你再被迫做一点坏事,凤鸣帝国就会变成他们走向光明的希望,真变成那样,你的帝位还能坐稳么?就算赤阳帝不担心,我可不愿,我的凤冥国既不会让给一群拿人命当武器的疯子,也不会交给一个表面上想翻旧账其实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的伪君子。” 窦轩笑,并不表态,而是望向晏樱:“摄政王怎么看?” 晏樱沉吟了片刻:“也好,对方在暗,底细还没摸清,也不宜动作太大打草惊蛇,先暂时封闭关口,三国暗中自查,凤主在三国会第一天要求闭关的事各国人都已知晓,此时就算真的封闭关口,也不会引来太大的猜疑。” 窦轩赞同地笑了一笑:“甚好。” 晨光看了晏樱一眼,又看了窦轩一眼,抿嘴笑道:“这一回可以好好整肃一下国内了。” 窦轩和晏樱同时看她。 他们疑她暗中动手脚,她笑他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整肃朝堂清除反对势力。 三人各怀心思,但这一次的商谈结果却达成了一致,三国闭关自查,也就是说国间暂时和平了。 窦轩笑吟吟道:“没想到三国竟同仇敌忾了!” 离开摄政王府时已是深夜,晨光乘凤辇回到驿馆,她没有梳洗,直接歪进卧榻里,嫦曦则坐到了卧榻对面的椅子上。 “龙武卫副统领徐放把人放进宫的,在宫宴之前徐放便告病不见了,之后晏樱的人暗中寻到他,发现他竟藏在城外的山村里,再追查村子,有惊人的发现,村子被人花了大手笔买下,村子里的人全部是外来人冒名顶替的,至于原来的村民都已经带着银子去往苍丘国各地了。” “徐放是什么人?” “就是一个普通的副统领,行伍出身,从无名小卒升到副统领的位置,没什么背景,从他事后藏在山村里看,他也应该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晨光用手撑着额角,沉吟着。 嫦曦见她一脸沉郁,轻声唤:“殿下……”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却说不上来哪里蹊跷。” 嫦曦沉默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殿下,那日进宫刺杀的杀手,我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死气……” 晨光抬眼望他,停顿了一下,道:“封闭关口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这件事定下来之后,也该启程回去了。”关于封闭关口的事,她总觉得晏樱和窦轩今天答应得有些容易,是因为在担心可疑势力随意进出国门会动摇他们的政权么? 她突然问:“那朵牡丹花是怎么回事?” “说是自然开出来的牡丹花,不过我曾听说过,把白色的花朵泡在蓝色的水里养就可能变成蓝色,也许这个也差不多,白牡丹树根本就不可能开出七色牡丹花。” 晨光突然用屈起的指节轻扣桌面,一下又一下。 “延熹宫报喜的那个太监,什么来历?” “延熹宫的一个掌事太监,一直在延熹宫当差,也没什么可疑的。” 晨光沉默着,突然,屈着的指节用力,“咚”地一声敲在了桌面上,她的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快回去了,回去之前,进宫向太后娘娘道个别吧。”她慢吞吞地说了一句与之前的话题完全不相干的话。 嫦曦愣了一下,旋即应下:“我明日便向宫中送拜贴。” 晨光回过神来:“小润有点难办,他不同意我用他的人。” “在这件事上他与殿下意见不合,自然不愿意殿下用他的人。” “我本来还想着把事情推到雁云人身上让小润就范,结果出了这么一个岔子。” “殿下,真的是凤鸣帝国的人么?”嫦曦的神色凝重起来。 晨光眉一扬:“这也说不准,凤家那么多人,就算嫡系全被灭了,也许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里也有姓凤的,从前不是也有个什么人说自己是谁谁的第几十代孙,拉上一伙人煽动百姓复辟王朝,其实那人就是一卖鞋的。” 嫦曦被逗笑了。 “是不是又怎样,左不过是与我作对的,既然是对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就这么简单。”晨光很不以为然。 嫦曦噙着笑望着她。 他的殿下永远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惊慌,胸怀城府,野心勃勃,在他的心中,她是天生的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四章 有钱人 接下来的三天,开始了例行的三国会,关于之后的封闭关口,三国首脑早已经决定了,三国会也不过是佯作讨论,走一下过程。这过程走得十分顺利,无论是赤阳国人还是苍丘国人竟没有一个持反对意见,看来是事先通过气了。 后面便是关于国事的一些琐碎的协定,基本都是按照从前的规则进行,没有太大的变化。 赤阳国使团先离开,临行前,窦轩着便服来凤冥国驿馆,与晨光辞行。 “下一次见凤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笑得一脸温煦。 “会有机会的。”晨光含着笑,客套的回应一句。 “这是我送给凤主殿下的。”他从随侍手里取过一个镂空雕花的金盒子,亲自递给晨光。 晨光微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在他面前把盒子打开,两排龙眼大的丸药,白胜雪,泛着柔和的光泽,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赤阳国皇室千金不换的秘药,名为雪华丸,可平血复脉,滋补元气,以凤主的身体服用此药再合适不过,另奉送一名医士,此药是由他配制的。这一切都是我的一番心,凤主尽管收下,想试就试试看,不想试,人和药都已经不是我的了,凤主尽管随意。”窦轩笑得温和,一双上挑的眉眼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 一个、两个表面上都是温雅无害的正人君子。 晨光看了一眼他介绍的医士,长满胡须的老人,又小又瘦,沉默寡言。 这个人不是医士,而是丹士,也就是炼丹药的。 窦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辞就好像晨光有多防备他多想与他划清距离似的,她现在并不想和任何一方划清距离,水清则无鱼,三国的水必须要搅浑了,搅得越浑浊越好,能把人的眼给搅迷了最好。 “赤阳帝既这样说,这心意我便领了,多谢你费心想着。” “我与凤主之间何须言谢。”窦轩眼含浅笑,细长的眼尾盛着仿佛能把人融化的柔情。 晨光微微一笑。 玩弄权术的人心都黑,当面柔情蜜意背后使绊子捅刀。 当然了,她也一样。 窦轩心满意足地走了。 登上回程的马车,他端坐着,对着空气噙着笑低声问: “找到司雪柔了么?” “回陛下,没有司雪柔的踪迹。”空气里一个声音回答。 窦轩唇畔的笑容便浅了几分,眼里闪过一道寒意。 …… 麟城,长芦街。 夏雨刚歇,青石板路尚且湿滑,柔丽的阳光温和地投洒下来,买卖人陆续营业,街道又恢复了热闹。 路边一座三层茶楼里,隐蔽的包厢。 晨光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单手托腮,雪白的面纱遮住她的半边脸,她身穿一件珍珠色织花锦长裙,手挽米白色刺绣镶边芙蓉花披帛,发梳飞云髻,簪了一根玲珑点翠小猫戏绣球金簪,做富家女子打扮,琼姿花貌,清丽独绝。 沈润坐在她对面,白色的交织绫锦衣,亦是富贵公子的打扮。茶楼里的茶不合他的口味,点了却没有喝,他瞥了一眼她发髻上的金簪,那是他送给她的,她极少佩戴,因为看过的次数太少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弄丢了,原来她还留着。 出了宜城,她便和使团的队伍分开了,起初他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但他知道她肯定不会是去闲逛,及至来到麟城,他便了然了,他没有忘记她曾请他帮忙,帮她杀麟城百里家。 带他来是想继续说服他么? 其实百里家、南宫家是死是活跟他没有关系,他并不在乎,他只是不想她再发起战争,他知道她接下来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削弱苍丘国的实力,便于她发动对苍丘国的战争,可再发动战争,国本必会垮掉,他不想她为了一己私欲将国家拖下水,之后饿殍遍地,满目疮痍。 然而她不听他的,虽然她没有说过,但他隐隐明白,除非她死,否则不到一统大陆时她绝不会罢休。 她已经干了不止一次蚂蚁吞象的事,羸弱的她,野心大得可怕。 “你在等什么?”她一直在看着窗外,沈润问她。 晨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回答:“我没等什么啊,我在瞧热闹。” 沈润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的,晨光看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我在瞧热闹。” 沈润就想她或许真是在瞧热闹,是自己多心了,可他为什么会多心呢? “想看热闹不如去外面看。”他提议,她以前最喜热闹,出了门就爱上街,有什么庙会游园会不让她去她还生气。 这一回晨光却似犹豫了一下,皱了皱眉:“看看就好了,我不想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沈润愣了一下,一点古怪感漫上心头。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骚动起来。 沈润微怔,向窗外望去,只见原本井然有序的长芦街突然就乱了起来,人群由南向北如海浪般涌了过来,有人在人群里一边奔跑一边大喊,人人脸上俱是喜色: “来了!来了!百里家的老太君带众位夫人小姐去庙里进香了!” 晨光和沈润听得糊里糊涂的,进香就进香呗,一家子女眷一块去进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些人又是喊叫又是跑跳的,难道是百里家的夫人小姐特别美,不多看一眼会懊悔终生? 过了好一会儿,一条长长的队伍才出现在长芦街上,前面一乘八人大轿,里面坐着的人应该就是百里家的老太君了。后面五辆华盖朱轮车,看马车上的装饰应该是家里的夫人小姐,再往后还有好几辆大车,虽然装饰不比前面的豪车,但也比一般富庶人家的马车气派,看车辆的大小里头坐着的应该是家里的丫鬟仆妇。 黑压压的一串马车把整条街都给占上了,这还不算,车队两旁由两排精壮利落的家丁护着,这些家丁每个人的手里都抱着一只涂金描银的盒子,手在盒子里抓上一把,带着自得的笑,向道路两旁的百姓抛洒。已等候在两旁的百姓仿佛早有准备,一窝蜂地奔上去拥挤哄抢,甚至是互相拳打脚踢。 那抛洒之物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在柔丽的阳光下泛起了灿烂的光芒。 竟是一粒粒金锞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五章 行善是乐 晨光惊呆了,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豪气的人家,打赏时赏赐丰厚一点并不奇怪,可这不是打赏,这是当街撒钱,不,是当街撒金子,这得是多富有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就连她有一个凤冥国她都干不出来,此时她的心里翻腾起了浓浓的嫉妒。 沈润亦很惊讶,当街撒钱并不奇怪,以前在龙熙国,也会有一些士族大户在出门进香的时候当街撒一些钱财,给贫苦的百姓、乞讨的乞丐或者是一些小孩子点打赏,这也算是做善事,可那时候撒的是一枚一枚的铜板,只是一点彩头,像今天这样当众洒金子的他也是头一回见到。 雁云人果然有钱,他在心里想。 “呸!拿苍丘人当傻子戏耍!卑鄙!”就在这时,一声唾骂从旁边的包厢里传来,晨光没有看到人,应该是隔壁的包厢也开了窗户,也有人在往外看,她听到了那声怒意。 听到这句话,她从满眼的金子里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这百里家的夫人小姐一点不像闺阁中的女孩那般矜持规矩,在下人撒钱时,全都掀开车帘子伸出头来,抿着嘴往外瞧,在看到围观的路人因为一两粒金锞子争执不下甚至大打出手时便哈哈大笑,要是那架打得有意思,更是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笑出来了。 夫人小姐们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马车里几个尚未成年的男童,看人打得头破血流,便大笑着高喊“打!打得好小爷重重有赏!”,之后果然抛出来一把银锭子,把路边的人脑袋都砸出大包了路人也不在意,比刚才抢得更凶。 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这完全就是撒钱取乐。 车队所到之处多打架,在经过之后斗殴的人还没有停止。 当地的官府居然也不来管。 晨光哭笑不得。 然而看似受害的百姓对此却并不愤怒,想想也是,有那么多钱可以抢,只要不是特别富有一点都不把那些钱放在眼里的人,都会去抢,就算受伤了,抢钱有风险,钱到手了大不了去医馆包扎嘛。她注意到也有人不去争抢,反而对大街上发生的事怒目而视,这些都是有骨气的人,可普通过日子的人要骨气有什么用,有饭吃有富足的日子过才是正经,在向往富足面前,骨气一文不值。 随着车队逐渐远去,长芦街渐渐安静下来,抢钱的人群也跟着散去,大概是常有的事,从开始到结束人们都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晨光看了沈润一眼,大概他的认知也受到了挑战,他很无语。 司八、司十开开心心地走进来,一脸雀跃地道:“主子,奴婢们也抢到了,是真的金子!真金的!” 她俩一人捧了一把金锞子,沈润瞥了一眼,觉得她们俩丢人,堂堂凤凰宫的大宫女,就这么穷吗,连金锞子都去抢! 晨光倒不在意,能抢是本事,她取了一粒金锞子,仔细看了看,还真的是纯金的,不是金包银。 百里家的富有让她牙疼。 不过富有归富有,首先一般的有钱人都是财不外露的,其次当街这么干确实有拿苍丘人取乐的嫌疑,百里家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憎恨苍丘国把他们的雁云国吞并了,难道他们其实很爱国吗? 嫦曦从楼下匆匆上来,刚进门就听晨光问他:“这百里家在雁云国时也是这么个行事?” 嫦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当街撒钱的行为,笑道:“不光是在雁云国,只要他们家人出门,都这样,‘行善是乐’是他们家的祖训。” 行善是乐,行善是一种乐趣,用了字面上的意思,原来他们是以这种方式取乐。 “行善也就算了,他们家的夫人小姐一上街脑袋全伸出来了,就像看笑话似的,做的也太明显了,就不怕被讨厌么?” “雁云人相信没有人会讨厌钱。”嫦曦笑说,“主子,雁云人从小学的是行商贩货,他们的规矩也都是围绕行商贩货来的,他们和其他国家的人不一样,赚钱的能力才是衡量他们才能的标准,在雁云国,钱既是权利,只要有钱,就没有人会讨厌他们,至少是不敢讨厌。” 晨光想,这么听起来,雁云国也是个可怕的地方。 “自从雁云国并入苍丘国后,雁云国的贵族虽也被封了官职,但都是闲散官职,不像以前在雁云国时能够参与议政,这大概也是出于想打压他们的目的,以前三大家族在雁云国可是只手遮天,权利大得很。不过,现在的百里家倒还不至于对苍丘国不满,苍丘国给出了不少优渥的条件,他们比在雁云国赚得更多。主子也看到了,这麟城一看就比别的地方富庶,必是百里家从上到下花钱改造过的,他们肯自己出钱,当地官员哪会有不满意的,只怕现在已经是一根绳上的了。” 晨光用手指头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对嫦曦说:“去找个人跟隔壁的人套套近乎。” 嫦曦愣了一下之后立刻应道:“是。”转身出去了。 “回去吧。”晨光说着,站起来往楼下走,走出茶楼时正好看到街角一个年轻媳妇正在数落鼻青脸肿的丈夫,大概意思是嫌他抢的太少,娃下半年的束脩又没着落了。 晨光哑然失笑。 晨光一个下午都躺在客栈里,哪怕外面风和日丽,柳绿花红。 沈润坐在窗边,望着楼下的街道,此处安静,街道也安静,一个时辰过去了,只有三个人路过,他扭头看了一眼晨光,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可呼吸并不像是睡着了。 “睡了?”他轻声问了句。 “没有。”她闭着眼睛回答。 “出去走走?”他提议。 “不想出去。”她犹豫都没有,干脆地拒绝了。 “你以前最爱热闹,每到一个地方,不出去走一走你就难受。” 晨光闭着眼睛,浅浅一笑:“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对什么都会好奇。” 沈润望着她,轻叹了口气。 晨光笑意扩大,闭着眼睛说:“你若是觉得闷,自己出去逛逛。” “我不闷。”沈润再次望向窗外。 “那你弹个曲给我听。” 沈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我拿什么给你弹曲?” “小舞,让人弄把琴来。”晨光吩咐始终立在一旁充当背景的火舞。 火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六章 看戏 沈润见火舞当真去了,目光转向晨光,有些不悦:“你把我当什么?乐师?琴奴?” 晨光睁开眼睛,转过脸望向他,笑得高傲:“弹得好有赏!” 这话把沈润给逗乐了,眉一扬:“你能赏我什么?” 晨光只是笑。 她的人本事大,不一会儿就弄来一把崭新的琴,火舞抱进来递给沈润。 “都说你琴弹的好,我却只听过一次。”晨光伏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他。 沈润早就忘了她听他弹琴是哪一次了,他已经有许多年没碰过琴弦,这东西对夺权没太大用处,参与夺权后他也没有多余的闲工夫去练习,手已经生了。 将琴放好,他坐下来,调整了琴弦,手一拨,拨出一串清澈如泉的旋律,还好手上的记忆仍在。 他轻轻弹拨,他的琴曲和他给人的表象一样温煦清雅,如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仿佛一尊无瑕的透明的琉璃,干净,温柔,美好。 一曲奏罢,他住了手。 晨光噗地笑了,闭着眼睛说道:“骗子。” 一道黑影遮住了她眼前的阳光,他已来至床前,居高临下地看她:“骗子说骗子。” 晨光睁开眼帘,似笑非笑。 沈润一手撑在床头,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低了下来,成为阴影将她罩住,他含着笑问:“你准备赏我什么?” “多少年没弹了,手生成这样也好意思讨赏?” 沈润也不恼她嫌弃的语气,微微一笑,他突然俯下头,唇在她微干的嘴唇上极快地啄了一下,在她还未来得及发怒时又迅速离开,笑意愈深:“谢凤主殿下赏。” 晨光果然怒了,抚着嘴唇坐起来,很凶地瞪着他,满脸写着“我发怒了”。 沈润并不在意,轻飘飘地说了句:“手确实生,好多年不弹琴了,我再给你弹一曲。”也不等她说话,坐在琴前,径自弹奏起来。 晨光蜷着腿坐在床上,单手托着腮,看着他。 一弹就弹到黄昏时分,晨光没说不想听,沈润就当是练琴了,直到一直在旁边当背景的火舞轻声提醒晚饭时间到了问他们还吃不吃饭了沈润才停下来,尽管火舞的表情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他还是看出来火舞已经听烦了,估计耳朵被磨出茧子了,这是一个一点音乐鉴赏能力都没有的侍女。 晚饭在房间里简单吃过,饭后沈润极力劝晨光出去走走再回来继续躺着,避免积食。晨光犹豫了半天,勉强同意了,在外面罩了一件带兜帽的披纱,把一头长发盖住,又戴了面纱,这才跟着沈润出了客栈,去街上玩耍。 麟城的集市在北角,属于中层地带,楼房鳞次栉比,高阁飞檐画壁,酒肆茶楼,各类商铺应有尽有,这里贩卖了来自各地的商品,甚至还有赤阳国的织物和凤冥国的兽皮,货品齐全,琳琅满目。 街上的人不算多,且大多都聚集在岔口的小吃街上,各种零食挑儿摆了一地,老板们殷勤含笑,吆喝不停,客人们来来往往,笑语不断。 若是往常,一上街晨光肯定会往小吃摊上挤,哪怕她吃过饭了她也有另外一个肚子装零食,然而今天她却兴趣缺缺,尽管她并没有吃多少晚饭。 她一直在卖杂货的地方转悠,只是看,也不买,沈润见状,忽然拉起她,将她拉到一个卖甜糕的摊子前,让老板给蒸了甜糕穿在竹签子上,再撒上一层糖,付了钱,接过来塞进晨光手里。 晨光一愣,举着一串甜糕行走:“你从前不是不愿意让我吃街上的东西吗?” 沈润没有说话,从前他是不愿意,因为觉得外面卖的吃食不干净,可一向爱吃的她主动戒了零食让他的心里觉得不安,所以她还是吃吧,她不吃他总有点不安心。 晨光吃了,甜糕软糯,就是加糖太少,这不是甜糕,这就是一块糕。 一家戏院门口聚满了人,沈润让付礼去打听,回来说是麟城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准备在麟城连唱三天,今天是第一场,一刻钟后就开戏。 沈润听完,问晨光道:“想看吗?” 晨光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沈润命付礼去戏楼里订个雅间,他和晨光又在街上逛了半刻多钟,估摸着戏快开始了,方回到戏楼。 一楼大堂已经聚满了人,伙计提着茶水壶挨个桌转悠,人声鼎沸,十分热闹。与一楼相比,二楼就安静雅致多了,沈润拉着晨光的手,被二楼的伙计殷勤地让进雅间,沈润不喝这里的茶,因为晨光喜欢吃甜的,便要了一碗甜羹,并几样点心。 楼下的戏台子开始唱,名角登场引来一大片叫好声,那名角是男扮女角,长得好,嗓子也好,唱到精彩处台下都叫疯了。 晨光只顾吃点心,她就是来听个热闹,无论是扮女相的男人还是痴男怨女的故事她都不感兴趣。 点心吃到一半的时候,却觉察到一道刺人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顺着那道视线望去,斜对角的包厢里,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正摇晃着一把十分大的折扇,见她望过来了,挤眉弄眼地对她笑。 晨光莫名其妙。 她是不认识他的,对角的那个包间她来的时候瞄过一眼,里边是一个看到名角就疯狂的富家小姐,这人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不过很显然,他和之前的那位富家小姐是认识的,也许是一家子。 晨光看向那位穿着华丽的小姐,楼下正在上演死别的剧目,那小姐入戏颇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坐在她身边的年轻男子却没在看戏,他一直在对晨光挤眉弄眼。 晨光哑然,心想这小子眼神够好的,距离这么远还隔着一道面纱,他竟能看出自己的风华绝代,她移开视线,继续吃糕。 沈润亦觉察到了那道视线,在望过去时眸光一沉,啪地把纱帘落下来,隔绝了那道不知死活的视线,那道纱帘虽然透薄,可落下之后也只能朦朦胧胧地看戏了。 好在晨光并不怎么在意戏目,也没有阻止,接着吃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七章 踢铁板了 一场戏谢幕,叫好声不断,名角亦在台上等赏,银子铜板满天飞,噼里啪啦地落在戏台上。名角心花弄放,笑得比刚刚更灿烂,就在这时,两个俏丽的丫鬟一人捧着一个盒子挤到戏台下边,一边高声喊“这是南宫大小姐赏给周公子的”,一边把盒子往台上一抖,两大盒金锞子哗啦啦飞上舞台,铺了一地。 人群在惊叹之后,情绪比之先前越发高涨,即使晨光看不到名角的眼神,也能感觉到他此时的激动。 白天刚走一个百里家,这会儿又来了一位南宫大小姐,这两家一年到底要制多少筐金锞子才够? 她认出了撒金锞子的丫鬟之前就站在那位哭得稀里哗啦的富家小姐身后,看来那一位就是南宫小姐了,那么她身边的那一位呢,南宫家的公子? 百里家、南宫家,雁云国三大家族之二,这两家果然富有! 晨光开始觉得牙根发痒,羡慕又嫉妒。 “走吧。”沈润的关注点却在斜对面那个登徒子隔着一道帘子都能眼神乱飞,这让他很不悦。 晨光没兴趣再看别人花钱找乐子,吃下最后一口糕,悻悻地离开戏楼。 戏虽然散场了,可名角没下台谁都不愿意走,晨光和沈润第一个出了戏楼,外面游玩的人没有刚才多了,风也有点凉,沈润给晨光拉了拉披风: “起风了,回去吧。” 晨光点了一下脑袋,被他拉着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就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他俩,沈润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晨光却在微怔过后,唇角绽开一抹笑,拉着沈润不走大路,反而向偏僻的小路走去。 沈润以为她是想教训人,就任由她拉着往阴暗处走。 两人钻进河边的小树林里,天色已暗,像这样隐蔽的小树林基本上不会有人来,两人刚进去没多久,几个身形彪悍的家丁便从前方钻出来,拦在二人面前。 晨光回过头,南宫家的骚包公子带着另外几个彪形大汉堵在后路,手里的扇子摇啊摇: “小娘子,又见面了,咱们真是有缘呐!”他露出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 晨光觉得好笑,这世上敢拦她占便宜的可不多,这公子长相凑合,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公子想做什么?”她似笑非笑,甜糯的嗓音出口,南宫家的三公子瞬间融化了半边。 沈润生气,两人牵着手,他在她的手上重重一握。 和这种登徒子有什么好说的,捏死得了! 南宫三公子见晨光也不害怕,以为她是一个风流老手,毕竟他是亲眼看见她把沈润往小树林拉,天这么暗,把男人往树林里拉的女人能是什么正经人,于是笑得越发放肆,干脆直入主题,说起了荤话: “小娘子,就他那样的身板哪能满足你,不如换本公子上场,本公子可是秀城南宫家的三公子,小娘子你跟了我,不但能保你日日荣华富贵,还能保你夜夜欲、仙、欲、死……” 最后一字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道强劲的气流直冲而来,他避无可避,狠狠地撞在他的心窝上之后,他噗地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又喷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众家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骇之后,望向沈润时,见他衣袂无风自动,浓烈的杀气已经满溢出,这才意识到此人是一位高手,三公子这一回是踢到铁板上了。 如果说先前沈润想弄死南宫三公子只是想想,在他说完那些荤话之后,他便决定要弄死他了,他比想象中的还要生气,那厮竟敢这般亵渎她,简直找死! 在晨光因为南宫三公子的下流话以及那之后沈润的反应觉得好笑时,接到命令现身的付礼已经抽出长剑一剑一个解决了十来个家丁,从这些人的熟练程度来看,干强抢民女的勾当肯定不止一次了。 一切做完后,付礼走过去,把撞在树上已经半死过去的南宫三公子提起来,问沈润: “主子,这人怎么处置?” “杀。”沈润的语气里没有半点起伏,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死物。 晨光心想明明他自己就心狠手辣平常却总是嫌她杀孽太多,双重标准得很,之前她让他帮忙灭南宫家他不肯,这会儿却眼都不眨一下就说要杀,她认为他一定是在生气南宫三公子说他是“那样的身板”,那一句极嘲讽,惹怒了他。 “等等,”她笑嘻嘻出言阻止,“我拿他还有用。” 沈润微怔,看了她一眼,晨光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沈润听罢眉头微蹙,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哭笑不得,他有点无语,同时又有些心惊,她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谋算,连这种突发事件都能够让她快速地编进算计里,从这方面来讲,她真的很可怕。 次日清晨,正打算出门劳作的人在麟城最热闹的七角街上发现了南宫家的三公子被人扒光绑在大街正中央,在他的旁边用墨黑的大字写着,雁云狗强抢民女作恶多端,苍丘侠为民除害屠尽雁云。 西南三城,南宫三公子花名在外,强抢民女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因为南宫家有钱,朝廷又因为合并了雁云国,对雁云商人很是抚恤,当地官员与之沆瀣一气,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现在出了这种事,虽然欢喜不敢露在脸上,可心里总有那么点快意。 虽说如今已是一国人,可雁云人的待遇明显比苍丘人好,雁云人本身又比苍丘人富有,这种差距让苍丘人很难从心底里接受,所以哪怕只是发生了一丁点的矛盾,他们就会下意识认为,果然还是苍丘人是苍丘人雁云人是雁云人,非我族人必起坏心。 虽然南宫三公子很快被闻讯赶来的南宫家人救走,可因为没穿衣服在外边呆了一宿,又是重伤又是惊吓的,一回家就在鬼门关徘徊。 南宫家大怒,勒令麟城官府彻查,因为地上书写的是“苍丘侠”,官府根据线索大量排查苍丘人,折腾的百姓怨声载道,想着南宫家强抢民女你们不管,有人惩奸除恶你们倒是想起来自己是官府了,因此对官府越发不满,对南宫家乃至雁云人更加怨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八章 一队囚车 付礼在向沈润报告后续情况的时候,忍不住瞟了晨光一眼,晨光正趴在桌上玩一只冒然闯进屋子里的螳螂,玩得起劲。 这女子忒毒,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想。 沈润听过报告后,也瞥向晨光,此刻他的心情和付礼是一样的,此女不止忒毒,还刁钻,她真的是不放弃一点能煽风点火的机会,煽风点火仿佛是她的天职,这份心计令人发指。 晨光还在玩螳螂,玩得不亦乐乎。 付礼退出去之后,嫦曦走进来,对着晨光报告道:“殿下,之前殿下命我派人套近乎的那个人是麟城一个反百里家反雁云人的团伙中的一员,据他们说,类似的团伙麟城、秀城等几个雁云人大族所在的城池都有,这些团伙的成员基本都是平民百姓,干什么的都有,今晚麟城的这伙人打算绑了百里家的姑娘,向百里家索要赎金。” 晨光哧地笑了:“都是团伙了,就干绑架人家姑娘的勾当?没出息!” 嫦曦亦是笑:“一群乌合之众能干什么,就这还是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报复手段。” 晨光哼了一声,将螳螂抓起来,让螳螂的镰刀足敲击自己的手指:“让人帮他们一把,把赎金提高,事后不止要全城知道,几大族所在的城池都要人尽皆知。” “是。”嫦曦应下来,接着道,“从凤冥来的那批人就快到麟城了,大概明日午时能到大树岭。” 晨光点了一下头,嫦曦便退了出去。 沈润狐疑地问:“什么凤冥来的那批人?” 晨光一下一下地点着螳螂的三角脑袋,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人跑到我的地界上去做坏事,我打算弄死他。”手一松,螳螂跑掉了。 跑到这儿来收拾干坏事的人,看来干坏事的不是百里家就是南宫家。 沈润向窗外望去,室外风清日丽,一片和平,看来这片和平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 次日清晨晨光退房,在午时前来到城外大树岭。漫山遍野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如云絮一般,道路旁有一个兼做饭食的茶棚,正值饭点,又是最热的时候,茶棚里生意还不错,吃面的吃茶的一波又一波,往来不绝。 沈润和晨光坐在角落里的一桌,付礼、火舞、司十坐在另外一桌,叫了几个菜,沈润和晨光没有吃,都是他们在吃。 沈润依旧是一袭白色锦袍,晨光还是那一身白如雪的织锦长裙,罩着面纱,几个人在外人看来都以为是一对大户人家的兄妹带着婢仆出远门,为什么是兄妹不是夫妻,那是因为晨光没有梳妇人发髻。 茶摊都是招待来往客人的,做的东西并不好吃,晨光不吃饭,吃着启程前司十买来的橘子蜜饯,吃了半天,见沈润一动也不动老僧入定似的,就把油纸包往他面前递了递,沈润摇了摇头,晨光收回来,想了一下,取了一颗蜜饯递到他嘴边,沈润看了她一眼,勉为其难张嘴接了。 就在这时,大车轮子的咕噜声由远及近,众人望去,曲折的山路上,居然由南向北行来十多辆囚车,车上是木头做的囚笼,每一个囚笼里居然挤了二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中青年,也有十几岁的少年,这么多人被关在囚笼里,挤得满满当当,没挤死人都算是奇迹。大概是经历过长途跋涉,人人脸上尽是呆滞迷惘,麻木不仁,仿佛是一具具能呼吸的尸体。 看似是囚车,可是押着这些囚车的人并不是官差,而是一群身穿统一制服配着武器的家丁。 领着囚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着佛青色长袍,腰系墨色蝠纹锦带,五官端正,富贵气派,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茶棚老板显然认得这位公子,离老远就迎过去,弯了弯腰,赔着笑脸:“南宫公子可有一阵没来了,小的正惦念呢!” 又是一位南宫公子。 南宫公子并不开口,随从急匆匆地吩咐茶摊老板:“老规矩,快着点,公子急着赶路!” “是!是!”茶摊老板一叠声地答应着,吩咐伙计蒸馒头煮面,又拿起手巾在长凳上擦了又擦,请南宫公子坐下。 茶摊的客人似乎很熟悉南宫公子和他的这些囚车,对突然出现这么多囚车并不惊慌,但也知道南宫家是不好惹的,在南宫家的人甫一出现时,人们结账的结账,赶路的赶路,很快就走光了,这倒给南宫家的家丁腾出了位置,座位空出来后,南宫家的家丁们一拥而上,迅速占领各桌长凳,等待开饭。 没跑的只剩下晨光这桌人,南宫申瞥过来,见几个人穿着富贵,男俊女美,沈润更是绝色之姿,带着一身高不可攀的贵气,一看便出身不凡,就没有打扰,还客气地对着沈润点了一下头,这才坐下匆匆吃饭。 这一位南宫公子看起来比之前的那位强不少,至少是个会做事的人。 大概是饭菜的香味吸引了囚车里饥肠辘辘的人,囚车里的人蠕动起来,蓬头垢面的一群人在狭窄的囚车里像极了蛹。 “水!水!给我水!”虚弱的青年张合着布满血口子的嘴唇,虚弱地说。 “我饿!我饿!”少年们的精神稍微好一些,在闻到饭菜的香气之后居然大哭起来,抓着囚笼上的圆木,伸出一只脏兮兮的胳膊,高声叫喊。 离得最近的一个家丁立刻站起身,抽出腰间挂着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也就十二三岁的男孩伸出来的胳膊上,怒骂:“嚷什么嚷,找死呢!” 男孩被抽了一鞭子,干瘦的胳膊上立刻裂出一道血口子,他大哭起来,又被连抽了好几下。 吃饭的人们却不在意,匆匆吃过饭后,南宫申命人结了帐,再次上马,数不清的家丁押着十几辆囚车浩浩荡荡地向北去了。 沈润眉目微沉。 茶摊终于安静下来,老板带着伙计收拾桌子,晨光忽然开口,好奇地问: “老板,那些是什么人啊,官差也不像,可不是官差,又哪来的那么多囚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十九章 假扮兄妹 若是换个男的问老板都不会回答,他见晨光是个姑娘,虽覆着面纱,但隐隐也能看出绝色,又穿着富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只当她是好奇,也不愿得罪,摆了摆手,含糊说道: “姑娘也别问了,那是秀城南宫家三房的四公子,囚车上的人是南宫家买来做活儿的,我也就知道这么多。” 说着怕她再问,收拾起碗赶紧走了。 从麟城往北走是往边境去的道路,一路上再无大的城池,有的只是一个个民风质朴的镇子或村落。 连续四天晚上,南宫申发现每次投宿都会遇到之前在茶摊上碰见的那几个人,这让他觉得有点可疑,毕竟连续四天一直碰面,是个人都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跟踪自己,可若说是跟踪,又有哪一个会大张旗鼓地跟踪,不仅穿着富贵,还携着女眷和婢仆,还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南宫申想他们大概跟自己是同路。 可是这一路往北边去并没有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这家人究竟要去哪里,径直往边陲去是去干什么,南宫申觉得自己不弄明白心里的疙瘩怎么都解不开,但他又不敢太冒失。 南宫家虽说是雁云国的大族,可苍丘国同样士族如云,且他们来到苍丘国的土地上虽比起从前生意更好做,但在朝堂这一块他们明显落了下乘,几大家族的敕封全都是有名无实,苍丘国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们进入权利的中心,他担心一个不留神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于是在第五天晚上,在沈润和晨光坐在桌边等待上菜的时候,已经吃上了的南宫申见他们下了楼,想了想,站起身走过来,对着沈润拱手一礼: “这位公子,在下南宫申,来自秀城南宫家,排行第四。” 这是想让沈润自报名号的意思。 沈润和晨光站起来,沈润客气地回了一礼:“我姓郑,家住丰城,南宫公子有礼。”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谦称,语气淡淡的,并不失礼,但却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在听到秀城南宫家时反应也不大。 丰城郑家,南宫申是生意人,对名流富贾王孙贵族了若指掌,丰城郑家是苍丘国本土商族,亦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家族不仅商业兴旺,与苍丘国朝堂上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富贵之气是装不出来的,南宫申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子就认定了这二人是丰城郑家的公子小姐,登时热情起来。 “原来是郑公子,失敬失敬。”他含着笑说,眼光瞥向乖巧地立在沈润身旁的晨光,即使面纱遮面,阅人无数的南宫申也能立刻判定这必是一位绝色倾城的大美人,“这位是……” 沈润刚想回答说这是我未婚妻,晨光却先一步开口,嗓音甜糯: “我是妹妹,这是我哥哥。”说着,手轻拉了拉沈润的衣袖。 单是那只嫩白的小手就足够撩人了,更不要说娇甜的嗓音。 南宫申骨头一软。 沈润的脸刷地绿了,冷冷地看向晨光,晨光亦回望他,甜甜一笑,轻唤: “哥哥。” 这个女人! 南宫申立刻新开了一桌,热情地邀请沈润和晨光吃饭,生意人能发财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富贾贵族不管结交多少都不嫌多,对此一掷千金更是常态。 晨光欣然接受。 沈润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南宫申感觉到沈润的不悦,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总看晨光,谁家的哥哥都不愿意有男人总盯着自己的妹妹瞧,他也不觉得奇怪,只定了定神,对晨光以礼相待。 小地方的客栈里没什么好菜,掌柜的命厨房尽力拾掇了一桌子菜,南宫申热情地邀请沈润二人入座。 “两位一直往北,这是打算去哪里?”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奉家父之命,准备往赤阳国去,谈一桩买卖。” 一直往北走到头再往西拐确实是苍丘国与赤阳国的边境。 南宫申当然不会追问对方是去做什么买卖,这么秘密的事问了只会惹恼对方。 “我要去丹城看望表姑母!”晨光回答,语调天真,在见南宫申望过来时,仿佛又有些后悔自己出口太快,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这姑娘……真可爱。 南宫申在心里想,原来哥哥是去赤阳国做买卖,顺便带妹妹去探亲。 “南宫公子,南宫公子也要去赤阳国吗?我看到南宫公子带了那么多大车那么多人,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被装起来?”晨光歪着头,好奇地问。 她的好奇引来了沈润的斥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没规矩!” 晨光便委屈起来,蝶翅般的睫羽沮丧地垂了下来。 南宫申见状连忙打圆场:“不妨事,不瞒郑姑娘说,我是要带那些人去北山林场,那些人是买来去林场里做工的。”他对此并不讳言。 “去做工为什么要关在大车里,还有人看守,他们不愿意去做工么?” 南宫申微微一笑:“他们都是囚犯,都是犯了重罪的,官府将他们卖给我们,不派人看守,万一人跑了,我们就损失了。” 沈润是第一次听说囚犯也可以买卖。 晨光歪头想了一下,望向南宫申时,单纯的大眼睛里闪烁起了浓浓的兴趣:“林场是什么样的地方?很大吗?” 沈润心想她扮演蠢笨无知的富家千金演得还真像,想当年他就是被她这一脸天真无邪给骗了,往事不堪回首。 南宫申因为晨光无邪的小眼神心口发软:“大,很大,北山林场的大小在三国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每年出产的木材至少占总量的四成。” “原来是做木材的地方啊,那里有很多大树么?” “当然。” “有很多小鸟么?” 南宫申被她逗笑了:“当然有。” 晨光两眼放光,立刻扯住沈润的袖子:“哥哥,我还没看过林场呢,我要看林场!” “别闹!” “我要看嘛!我要看嘛!”晨光双足乱跺。 “不行!”沈润牙都酸了。 “你不依我,等回家我就告诉父亲,叫他打你!” “你……” “郑公子,若郑公子时间不紧张,可以随我一道去北山,让令妹看一看北山林场。”南宫申含着笑说。 “南宫公子你人真好!”晨光冲着他嫣然一笑。 南宫申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撞了一下。 沈润的面皮有些僵:“让南宫公子见笑,她被家里惯坏了。” “无妨,女孩家难得出一次远门,觉得好奇在所难免。”南宫申眼角带着笑意,看了晨光一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十章 灰色的勾当 小镇的夜晚平静祥和,天地间融入一片墨色,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客栈门前的红灯笼随着风来回摇晃。 沈润站在窗边,镇子里的客栈规模不大,连个院子也没有,南宫申带来的囚车就停在楼后面。虽是晚上,囚车里的人并不放出来,仍是挤在狭窄的囚笼里,有人受不住,开始哼哼呀呀,一个人难过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哼哼起来,惹得看守烦躁,用鞭子在囚笼上挨个抽过: “嚷什么嚷,再嚷直接打死!” 沈润皱眉,不说这囚人像是囚猪,据南宫申讲,囚笼里的人全是重犯,可这些囚车里还有好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明显没有家人,这么大点的孩子能犯什么重罪,不管是哪一国的律法都不会把这么点的孩子单独流放在外。 “这些是苍丘国人?”他肯定晨光是知道的,不然她不会盯上南宫申。 “凤冥国人。”晨光靠在床上,轻描淡写地答。 沈润回头望她:“从凤冥国拐来的?”他说了“拐”,不是“买”,她的话已经让他确定了南宫家在干非法买人的勾当。 晨光看了他一眼:“南宫家和百里家是靠林场起家的,他们两家在木材市场上的生意超过七成,林场是他们最大的财富来源,林场又需要大量的劳力,他们就在各地打着购买罪犯的幌子,跟当地的官府帮会勾结,拐骗、低价收买,再将这些人控制起来,当做劳力送进林场,一直劳作,到死也别想逃出去。” “他既这么容易答应你去参观,看来是不怕被人知道。”南宫家和百里家的名声一向很好,看来这名声都是拿钱买出来的。 “官府都会来分一杯羹,被知道又能怎样,他也说了那是花钱买来的罪犯,是合理的,这种事只要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普通百姓谁会去管,当真落在自己身上时,想喊冤也逃不掉。” 这类事件都是处在灰暗的地带,哪里都有,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更别说官府还等着在里头牟利。如晨光说的,不发生在自家,谁也不会去多管闲事,真发生在自家,家里人都不一定知道被拐去了哪里,而像楼下的这些当事者,想跑都跑不了。 不过,虽说官商勾结,可纵容这样的事发生终究不利于国家的稳定。 “晏樱不知道吗?” 晨光哧地笑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知道,只要有利可图,他就会给这些人方便,反正被送进林场的人也逃不出来,一群比奴隶都不如的贱民,还能跑出来推翻他不成。” 她说的狠辣,却也是事实,统治者在很多时候会为了自身的利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来,这样的事只要没有被势均力敌的对手干涉,也翻不起什么浪去。 可惜的是,这事让她给知道了。 “你要救他们?”沈润不是喜欢怜悯的人,他自幼浸淫在权利里,心比谁都黑,对于可怜的画面他最多也就是皱一下眉,而晨光,她大概眉都不会皱。 “为何要我来救,那么多人,能自救不是更好么?”晨光望着他,浅笑吟吟。 沈润对她想做的事猜出了八成,叹了口气:“你既事先掌握了消息,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你是想让我亲眼看看,然后借给你人手?” “你会因为这种事借给我人手吗?”晨光似笑非笑。 沈润没有回答。 晨光笑道:“我是真的想去林场看看,我还从没去过林场呢,再说我也想知道,北山林场究竟用什么样的手段,居然能把那么多人困在里边。”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手段。 沈润向窗外望了一眼,楼下,哼哼呀呀的声音已经被鞭子打断,只剩下卡在喉咙里的闷哼,呜呜咽咽,就像乱坟岗上的鬼泣。 “你该出去了,都这么晚了你还呆在我的屋子里,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兄妹之间有什么,对吧,哥、哥?”她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上挑了音调,含着浅笑。 沈润望了她一眼,那软糯糯的一声“哥哥”在他的心口处搔了一下,让他生了异动,他走过来,弯下身子,用拇指捏起她的下巴,勾唇一笑: “我们之间难道没什么吗,妹、妹?” 晨光一脚踩在他的脚上:“一身酒味,讨厌,离我远点!” 刚刚在饭桌上南宫申拉着沈润喝了几杯,而她不喜欢酒味。 沈润笑着松开了她。 “还不走?”她嗔他。 “我走之后,你若是敢让南宫申进门,我立刻把你卷起来带回国。” “就只把我卷起来,不把他杀了?”晨光的手肘支在床柱上,手托着脸,邪气地看着他。 沈润没有回答,他走了,打算回房去把酒气洗去,免得她嫌弃。 沈润走后,晨光依旧靠在床柱上,没一会儿,房间的门还真的就被敲响了,火舞去开门,来人果然是南宫申,礼貌地询问晨光有没有休息,火舞客气地回答小姐已经睡了,南宫申有些失望,但还是很知趣地告辞了。 晨光笑了一笑。 第二天,沈润和晨光便与南宫申同行,此时距离北山林场只剩下一天的路程,路上南宫申对晨光颇为照顾,各种殷勤,导致沈润的脸一次比一次绿。 在对着沈润时,南宫申看似在交谈,实则是暗地里盘问,他顺水推舟邀请他们同行果然也有想摸清他们底细的目的。 然而资料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不管南宫申怎么盘问,都没有发现破绽,加上沈润不管是对商业还是对政事都颇有见解,在南宫申看来想法独到,于是对沈润和晨光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 沈润见时机成熟,似有如无地露出来一点日后想要在生意上合作的意思,南宫申本来也有这个意思,见他主动提出来,更是欢喜,于是两方的相处更加融洽。 北山林场建在鹿宗山上,横跨三座城池,中间更是城镇乡村无数,这一大片林场属于南宫家和百里家共有。鹿宗山上树木参天,绵延起伏,放眼望去,尽是翠绿色,如南宫申所说,由这里产出的木材占整片大陆木材总产量的四成之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一章 林场 北山林场的进出口守卫森严,设有拦截岗,看守拦截岗的是一支小队,非正规军队,组成小队的人更像是一群待遇稍微好一些的工人,每一个人都手持武器,也不是正规的武器,多半锈迹斑斑,磨损严重,晨光想这些人应该不是防外面的人,毕竟他们做的事表面上是合理的,这些看守大概是为了防止山上的人逃跑。 沈润的马车跟在南宫申的马后面,顺着山路往上走,山里静悄悄的,除了遮云蔽日的林木、偶尔展翅的飞鸟,再无别物,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偶尔会从林间深处传来伐木的吱嘎声,南宫申带来的囚车早在进山时就与他们分开向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山中建有山庄,满山的青翠掩映着山庄内的亭台楼阁,面积不大,却十分奢华。 一名身着鸦青色华服的男子出来迎接南宫申,见到沈润和晨光有些意外: “这二位是?” “这二位是丰城郑家的公子和小姐,他二位本来要去赤阳国探亲,我们路上结识,一见如故,郑姑娘说没看过林场想来见识一下,我就邀请他们过来做客。郑公子,这位是百里松,在百里家排行第七。” 百里松眼光一闪,丰城郑家他自是识得的,见南宫申态度熟稔,不疑有他,与沈润见了礼,又对着晨光做了一个揖。晨光盈盈回了一个礼,百里松见她一身富家女儿的娇态,面纱之下必是绝美的容貌,感觉到她的笑意,不觉心口一麻,态度越发温和。 沈润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在心里哼了一声,若对着的不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他绝不会这么快放松警惕,又望向笑靥如花的晨光,忍不住暗中唾弃一句“骗子”。 百里松和南宫申热情地将沈润和晨光往里让,先命婢仆将二人送进一处雅致的院落,简单梳洗过后,在正厅开宴。 开宴前南宫申就和百里松通过气,百里松对沈润二人消去了怀疑,酒席上,通过与沈润的交谈,也觉得此人学养深厚,高不可攀,气质和学识是骗不了人的,百里松深信不疑。 饭桌上,晨光说她想去看怎么伐木,木头是怎么做出来的。 闺阁女儿没见过原木也没看过伐木因此感到好奇,这很平常,南宫申一口答应,饭后和百里松一块带着沈润和晨光去了林场。 难怪来时没看到人影,原来偌大的林场被分成了若干区域,一片区域由一队人看守,每片区域的四周都被高高的木墙拦截,防守严密,如天罗地网,只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工人们从被分进自己的区域后便不许再出来,这辈子就只能在固定的区域里从早到晚,不停地劳作。 南宫申见晨光走路慢吞吞的,更相信她是个不常出门的娇小姐,也不带她走远,就去了离山庄最近的第十区。 刚过哨岗就遇见一支巡逻小队,见到南宫申和百里松,那些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晨光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南宫公子,这些人是士兵么?” 南宫申连忙笑道:“郑姑娘说笑了,这些人也是买来的,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巡逻,防止有犯人逃跑。”他赶紧解释,他可担不起养私兵的罪名。 晨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生长出参天林木的黑色土地潮湿又肥沃,上面铺满了枯枝落叶,一层又一层,这样的泥土踩起来十分有弹性。 走了一段路,远远的,听到拉大锯锯木头的声音,还有杂乱的吆喝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 走近后,便看见在高入云天的密林里,一小队工人正在汗流浃背地劳作,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粗布短褐,赤着脚,脚踩在泥地里,上面尽是老茧。每个人的头上都罩着一个用锁头锁着的木头笼子,这些笼子让外人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和表情。即使四肢已经疲惫发软,他们仍旧一言不发地劳动着,看起来不像活人,而是一具具只会做那几样动作的尸体。 离晨光等最近的几个人正在将木头切割,有几个人在搬运,远处,还有两人一组正在拉锯伐木。 每个小队都有一个监工,工人们只要动作稍微迟缓一点,就会吃上两鞭子,监工骂得大声,工人们也只是缩缩脖子,不敢还口。 南宫申就让晨光远远的看,不让她靠近,说是那边正伐木,离太近危险,再说那些人不干净怕熏着她。 “他们的脸上为什么要戴着笼子?”晨光疑惑地问。 “那样便于管理。”南宫申不能告诉她把脸套住是摧毁其意志使他们放弃反抗的一种手段,毕竟女儿家心软。 “他们好可怜啊。”晨光的小嘴抿出了怜悯。 “郑姑娘,他们是囚犯。”南宫申含笑强调。 是不是囚犯他心里清楚,即使是囚犯,也没有说就可以随便把人关起来让人不分昼夜劳作致死的道理,这已经不是劳作,是虐待,是折磨,惩治罪犯是国法的事是她的事,不是他北山林场的事,还有那些把罪犯卖给北山林场的混账官,卖人的钱上报了吗?钱呢?中饱私囊了吧! 说白了,官府靠卖人挣钱,北山林场则用低价收购奴隶一样的劳动力,只需要花一笔小钱,就能将一个青壮年免费用一辈子,这笔买卖对两方来说都是划算的。 猜测想象是一回事,真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沈润虽没什么怜悯之心,可他并不想看到他的国民被人像奴隶一样使唤,琥珀色的眸子微沉。 就在这时,新一批头戴木笼的工人被两个管事的拿鞭子赶着,往这边走来。 “郑姑娘,伐木也看过了,可要回去?”南宫申见晨光不说话,以为她厌烦了,含着笑询问。 晨光点点头。 几个人转身,刚要往回走,突然,新来的那队人里一个年轻的男子向前扑了一下,跌在晨光眼前。晨光吓得一声小叫,南宫申眼疾手快,上前一脚将男子踹翻,满脸怒容地瞪了管事的一眼。管事的惊出一身冷汗,举起鞭子狠抽那名男子,把男子抽得满地打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二章 意外发现 “郑姑娘,没事吧?”南宫申也不阻止管事的,转头,对着晨光温声询问。 晨光似惊魂未定,怯怯地摇了一下头,望向满地打滚的男子,眼里露出了不忍:“南宫公子,算了吧,他好可怜。” 南宫申知她心软,用眼神制止了管事,对晨光笑说:“郑姑娘,这里脏,又都是粗人,我带你去别处看看吧。” 晨光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南宫申便带着他们在林场转了一圈,又带他们去了林场里加工木料的地方。南宫申和百里松都是满口的生意经,他们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让沈润二人参观林场,是因为丰城郑家是做建筑发家的,郑家是苍丘国最大的建筑商,至少有一半的房屋是郑家建造,豪门大户均以请郑家盖宅院为荣,而盖宅子,自然需要大量的木料,很显然,南宫申希望能成为郑家的供料商,打败苍丘国本土的林场。 沈润演技精湛,区区商人对他来说小菜一碟,拿出在朝堂上唬大臣的手段,模棱两可却给人无限期待的答案把南宫申和百里松诓得一愣一愣的,晚上更是在酒桌上喝翻了两个人,把晨光都给惊住了。 入夜,月似银盘,星光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伐木的声音、木材滚动的声音、搬运的声音、吆喝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已经过了午夜,林场里的劳作仍未停止。 晨光靠在床边,看着桌上跳跃的红烛。 轻叩门声响起,火舞走过去开门,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头上还套着一个带锁的木笼,他隔着一道帘子跪下来,低声道: “奴才来迟,望殿下恕罪。”正是白天倒在晨光脚下的那名年轻人。 晨光也不意外:“你是司浅的人?” “是,奴才张西,是司浅大人手底下的。”张西的语气里带着恭敬,回禀。 “你说说。”晨光轻声道。 “是,之前风灾过后常有流民失踪的案件,司浅大人命奴才等暗中调查,经过调查,奴才发现有一伙人在诱拐流民,有时候一只馒头就把人给勾了去,之后那伙人把流民囚禁起来暗中送往国外,奴才刚查到这些,就接到司浅大人的命令,大人命奴才带人混入被诱拐的流民中,说是等到了苍丘国会有殿下的指示。” 晨光很满意他的干脆利落:“在林场干了一天,可有了解?” “北山林场守卫森严,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这里的工人每天只能睡一个时辰,吃食只保证不会饿死的量,生病了也没有大夫,好了就好了,好不了就埋了。这里的管理也很严格,每个区分四个大队,四个大队再分成若干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两名管事,工人要互相监督,一旦小队中有人逃跑,全队连罚,如果发现哪一个人逃跑向管事的告发,逃跑的人会受惩罚,告发的人则会得到奖励。” 这是防止工人抱团反抗林场的手段,要反抗,单凭一己之力肯定不行,必须要团结一致,林场里的工人全都是饥肠辘辘,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人,告发一个人,哪怕是得半个馒头都会乐上半天,而这种告发,晨光想大概连核实都不会去核实,直接处罚,其中的阴暗可想而知,在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敌人的情况下,团结是不存在的。 当然了,这种状况也仅仅是在知道了不可能逃跑的情况下,如果在绝望中投下一粒希望的火苗,再扇点风那么一吹,晨光想,北山林场被烧成灰都是可能的。 不过,以北山林场的管理制度,这火确实不太好扇。 “北山林场一共分五十个区。”晨光知道他被关在第十区,短时间内很难弄清这里有几个区,直接把从南宫申那里知道的告诉他了。 “是。” “跟你进来的一共几个?” “共有十人,除了有两人被分到十二区,其他的都在不同区里。” “想法子煽动他们造反,我会派人助你,一旦时机成熟,立刻动手,之后出了林场,把能用的人都聚集起来,外面会有人接应。” “是。” “去吧。” “奴才告退。” 张西退下之后,晨光靠在床上养神,就在这时,只听远处的山谷里“轰隆”一声如同炸雷,震耳欲聋,把她吓了一跳。 晨光站起身去拉开窗子,外面并没有下雨,所以不是雷声,那一声巨响也不像是打雷的声音,这巨响并不陌生,有点耳熟,晨光突然想起来,这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她迟疑了一下,去了沈润的屋子。 沈润还没睡,正坐在灯前看书,晨光推门进去:“你听见刚才的声音了吗?” 沈润似正等着她来找他,见她进来,放下书说道:“是火药,在山南。” “去看看。” 晨光说的“去看看”可不是两个人一起去,而是他带她去。 沈润施展轻功抱着她穿梭在密林里:“你不能自己走?”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恢复了功力没有。 “抱我走你不愿意?”晨光缩在他怀里,把眉毛一扬。 沈润便不说话了。 他功力极高,轻功更是极快,一路飞纵,穿梭在山林间,竟不沾片叶。在路中又一声爆破声响起,二人循着声响径直向南,接着隐约感觉到前方密林里传来异动,沈润抱着晨光隐在一棵树上,不一会儿,一个巡逻小队从树底下经过,借着月光,他们看到那支小队向南方的密林深处走去,这些巡逻的人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北山林场的制服,他们穿着软甲,也就是说,这些人并不是北山林场的工人,这是一支军队。 在北山林场的深处居然藏有一支军队,这是晨光和沈润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沈润眸光微深,待巡逻的队伍过去之后,他抱着晨光在林间穿行,跟在巡逻队后面走了一段路之后,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宽阔大路横在森林深处,在路对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是一座守卫森严的军营。 为什么林场背后会有一座军营,白天时南宫申和百里松都没有提过,也就是说这个兵营的存在是一个秘密,北山林场不仅仅是搜罗廉价的奴隶过来劳作,同时北山林场还在为一座军营打掩护,人们只知道鹿宗山上有北山林场,却不知北山林场的背后还驻扎着一支军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三章 猫叫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掌管凤冥国,对别国的军事能了解的都了解过,这地方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刚刚听到了爆炸声,如果不是她之前听过爆炸声,明天去问人很有可能会被一句是“晴天雷”给糊弄过去。 又一声爆破声响起,地点似乎离他们所在的位置很近,因为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树木摇晃了几下。 这时候忽听值守的小兵抱怨说:“今天又要炸几个时辰,耳朵都快聋了!” “少废话!就你话多!”队长没好气地训斥。 沈润从二人的对话里大概猜到了这里应该是苍丘国研制火药的地方,苍丘国和赤阳国都已经将武器的研制重心放在了火器的研发上,凤冥国却才刚刚起步,境内硫磺储量也不足,这一点对凤冥国来说十分不利,假如最终开战赤阳国和苍丘国打算打火器战争,凤冥国总不能拿从敌国买来的已经被淘汰了的火器去跟人家硬碰吧。 晨光拍了拍沈润的胳膊。 沈润抱着她悄无声息地避开哨岗和巡逻,循着声音潜入军营,进去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座军营不是用来驻防的,是用来研制火器的。军营的防守比正常的军营松散许多,里边的兵也不是正规军队的兵,倒像是负责工事的,深夜时分,小兵还在来来回回忙碌不停,推着木轮车,车上堆满了气味刺鼻的黄色固体。 “这里有硫磺矿。”晨光在沈润耳边轻声说。 沈润“嗯”了一声,顺着小兵来往的方向寻去,果然在鹿宗山深处寻到了一大一小两座硫磺矿。 难闻的气味熏得晨光差一点晕过去,忙用双手捂住鼻子,沈润见状便带她离开,重新去寻找爆炸声的来源,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便往山顶去,最终停在了一处峭壁。 他抱着晨光站在一棵歪脖树上,向下望去,终于发现了在半山腰有一大片被砍伐出来的空地,空地上摆了四个投石机,有人将火药点燃放在投石机上,投石机启动,向对面一抛,投石机上的火药重重撞在对面的山壁上,三个哑了火,一个炸了,将石壁炸开一个洞。 成果不怎么样,可前景不容小觑。 空气里充斥着硫磺味,久久散不去。 晨光一脸嫌恶:“我讨厌那玩意儿,有那么多硫磺还不如多做几挂爆竹更有趣。” “你讨厌,可是别人不讨厌。”沈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讨厌用火器,对火器的研究也是持消极的态度,凤冥国研制火器的人因为凤主不冷不热的态度以为自己是最不受宠的衙门。火器问世是武器制造史上最惊人的一次发明,她对此却很排斥,不太想用。 “回去吧。”晨光说,即使知道北山林场背后有一处火器制造的场所,现在也不能做什么,她准备回去睡觉了。 沈润没说什么,两人回到北山林场,沈润将晨光送进房间,转身正要离开,晨光突然扯住了他的袖子。 沈润回过头来,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居然让他心里一动。 “把你的人借我。”她捉着他的袖口对他说。 如果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或者是一种想讨论公事的态度,沈润还会想一想,可她偏偏用的是夫妻夜语时仿佛有点撒娇耍无赖的语气,沈润就把公事公办抛到了脑后。 她坐在床上,白衣白裙,小小的一团。 这两天她扮天真成瘾,举手投足尽是娇憨,让他想起她十几岁的时候,纯澈无邪,虽然那段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可当她做出一脸娇俏时,他还是抵抗不住。 手抚上她的面颊,他走近一步。 他手型纤长,可到底是习武之人,虽时常修理,茧的痕迹仍在,抚在她的颊上略显粗粝。 这一回晨光居然没有反抗,她乖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你答应了?” 她的配合让沈润觉得好笑,手摩挲了她的脖子,又在她的下巴上搔了两下:“你学声猫叫给我听听。” “……”晨光生气地打开他的手。 “你既不给好脸色,也不给能让我心动的条件,我为什么要帮你?”沈润的语气里尽是不满,“别说是为了国与民,现在国是你的,民也是你的。” 晨光气鼓鼓地看着他。 沈润双手抱胸,挑眉望着她,今晚他起了玩心,不打算再顺着她,谁让她居然捉住了他的衣袖,莫名的在他的心口搔弄了一下。 晨光瞪着他。 他并不妥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有她要是不接受耍弄他就撂挑子不干的意思。 这一回晨光很需要帮忙,只有他插手帮忙,事情才能更快更圆满的解决,她需要快,也需要圆满。她也知道,并不是说她不愿意做他就真的不管了,他只是在跟她闹着玩,不过放过这次机会,之后想要说服他出手又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想到这里,晨光瞪着他的眼神更生气了。 沈润也不在意,仿佛她越生气他越高兴,她生气时的表情在他看来很是娇俏。 晨光鼓起腮。 “喵!”她叫了一声。 沈润哈哈大笑。 晨光很担心他会把不相干的人招来,于是踹了他一脚。 沈润虽然提出了无礼要求,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照做了。 “满意了?”晨光一脸不悦。 沈润还在笑,他从没这么笑过。 “说好了,把人借我。” 沈润仍旧在笑:“我只是说让你学声猫叫,可没说你学了我就会答应你的要求。” 卑鄙!无耻! 晨光气极,抓起软枕拍了他两下。 沈润也不在意,夺过她手里的枕头丢在一旁,又一次捏起她的下巴,眼尾含笑:“乖,再叫一声!” “你再惹火我我就挠你。”晨光瞪着他警告。 沈润笑得更厉害,他在她头上温柔地摸了两下,好像在摸一只猫,随后他抱着她翻身上榻,从背后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 “好了,快睡吧,再不睡天就亮了,下午还要往回赶路。” 晨光背对着他,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两下:“你睡这里,万一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兄妹之间有什么。” “你叫声‘哥哥’听听。”他将脸靠在她的脊背上闷笑。 晨光终于黑了脸:“你再惹火我我真的会挠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四章 上钩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次日,沈润告知了南宫申今日二人要启程离开,临行前,百里松突然派人来将沈润请了去,晨光坐在房间里发呆时,又有人来,说是南宫公子有请。 晨光欣然前往,跟着来请人的家丁去了山庄的后花园,一片绯丽的花林,嫣红似霞,热烈如火,南宫申身穿一件崭新的花软缎锦衣,正等在那里,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面色一喜。 “郑姑娘。”他快走几步迎上前。 “南宫公子。”晨光温驯地行了福礼。 南宫申看了火舞一眼,主仆二人皆面罩薄纱,那面纱下必是艳色无疑了,他的眸光在火舞的身段上极快的一闪,堆起温雅的笑容,对晨光道: “今年的花开得好,我就想请姑娘一道观赏。” 晨光微笑,跟着他往花林深处走。 火舞自觉放慢脚步,跟在后头。 这举动在南宫申看来是一个暗示性很强的信号,他心中一喜,瞄着她面纱下的侧颜,只觉得面纱下的容颜极美。隔着一道纱实在看不过瘾,可是又不能唐突地请佳人摘下面纱,那样太不礼貌,有失君子风度,他一边闲谈,一边逐渐向晨光靠近,见她没有拒绝,心里有了谱,感觉到气氛正好,时机成熟,他忽然轻声开口,问: “恕在下唐突,郑姑娘年芳几何?” 晨光停下了脚步。 南宫申以为她生气了,跟着停下脚步,解释道:“我只是好,是我唐突了,姑娘勿怪!” 却见她一脸的忸怩,绞着帕子,眼神乱飘:“再过几月就满十六了。”她小声回答,厚颜无耻,这要是被沈润听见,又该冷嗤了。 南宫申听了她的回答,更觉得有门路,笑眯眯地问:“那……可曾婚配?” 但见她把手里的帕子绞得更紧,低垂着脑袋,不用看也知道必是脸红了:“不、不曾……” 南宫申的心已经喜得螺旋上天,猛地上前一步,想要去抓她的手,晨光立刻后退一步,南宫申知道吓着她了,双手举起,只是笑。 “郑妹妹,”他改了称呼,眉眼带喜,“改日我可否去府上拜访?”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想和丰城郑家联姻,如果今日她不是假扮丰城郑家的大小姐,或许看见了美貌他也会生出一些心思,但不会这般克制,他待她的态度是待一位富家小姐的态度。 晨光把头埋得更低,她心里已经笑爆了,南宫申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狐疑起来,心想难道他心里想的和她想的不一样? “妹妹可是不愿意?”他讪讪地问。 “我要等过了年后才能从姑母家回家。”她从齿缝间极快地挤出一句。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南宫申喜出望外,连连说:“好,好,那我年后再携重礼去府上拜见妹妹的双亲。”能和郑家联姻是再好不过的事,不仅他有面子,强强联合,南宫家也会觉得光彩,更不要说未来的妻子还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这个娇滴滴的美人还有两个同样绝美的丫鬟,尤其是那个叫小舞的,那身段,没有男人能抵得住。 晨光对他的心思猜中了九成,这种男人也算单纯,眼睛一扫就能看出个大概,但见他喜滋滋地解下腰间的玉佩,递过来: “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送给妹妹,妹妹可别忘了我。” 晨光乖巧地接了,南宫申本来想去摸她的手,她却接的太快,他没摸着,有些遗憾,就在这时,一个冷得能拧出冰渣子的声音自身后轻飘飘地响起: “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晨光垂着脑袋憋笑。 百里松和沈润自远处走来,百里松在沈润身后对着南宫申挤挤眼睛,那意思是他没把人拖住。先前在得知沈润和晨光今天就要离开后,南宫申就请百里松把沈润拖住,让他和晨光单独待一会儿。百里松虽然没拖太长时间,可南宫申目的已经达到,也不觉得气恼,对着沈润的冷脸反而是笑,撞见自家妹妹与男子独处哪个做兄长的都不会愉悦,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事情办成了。 “还不快去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启程赶路了。”沈润冷着脸训斥晨光。 晨光乖巧地应了一声,却在转身往回走之前用眼角偷瞟了南宫申一眼,这一眼让南宫申心花怒放,努力克制地冲她笑笑,可爱的姑娘立刻面露羞涩,羞答答地走了。 南宫申的笑意更深。 沈润的脸色更冷。 回到居住的小院,晨光掏出南宫申送给她的玉佩在太阳光底下瞧,不愧是雁云三大家族,玉佩的用料是最上等的羊脂玉,玲珑无瑕,莹润光泽。 正看着,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夺走了她手里的美玉,握在掌心中,片刻之后再张开,好好的一块美玉已经化为一把粉末随风飘散了。 晨光哑然,望向沈润的冰块脸:“这是人家的祖传玉佩。” “反正他也传不下去了。”沈润的语气冷冷的。 “为这种小事也值得浪费功力?”晨光不以为然,对那种不入流的小角色他也至于生气,真闲呐! “为那种不入流的角色也值得卖弄色相?” “顶多是‘耍弄’,怎么叫‘卖弄’,我还需要‘卖弄’么?再说,我是为了防止他突然跑去丰城穿帮了才和他约定时间的。” 沈润冷哼了一声。 晨光瞅了他一眼,伸手去扯他的脸皮:“小气鬼!” 沈润拍开她的手:“你说我‘小气’,若我去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你又作何感想?” “你以前一后宫的女人,我又说什么了?” 沈润被气了个倒仰:“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我,所以不管我有几个女人你都不会动气。” 晨光哑然。 他是在拐着弯儿地说他在乎她?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放弃我这么优秀又美丽的女人去看上外面的庸脂俗粉。”晨光一本正经地回答他。 沈润快要被气爆了。 她那谜一样的自信时常令他七窍生烟。 这个女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五章 针对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回程时沈润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南宫申只以为他是在气自己和晨光越了礼数,心虚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双方道了别,南宫申将二人送下鹿宗山,站在官道上目送他们远去。 晨光突然将头探出车窗,对着他摇摇手,仿佛不舍似的。 南宫申心花怒放,更是坚定了年后就去丰城提亲的心意。 晨光刚摇了一下手就被身边的沈润一把扯进马车里,跌在他身上,对上他铁青的脸,他的眼里写满了她拿他当空气的愤怒。 “晚上吃什么?”她用鸡毛蒜皮的事转移他的怒气。 沈润看着她,俯下头来,隔着面纱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 马车改道往凤冥国的边关去,并在边关与凤冥国的使团汇合,半日后回到凤冥国。 回到凤冥国的领土,晨光依旧选择先走一步,脱离了使团,自行出发。 在上一次离开凤冥国后,凤冥国东部地区发生了严重的风灾,时至今天,灾后的重建已基本完成,百姓也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晨光先行一步的目的主要是想看一看风灾之后人们过得怎么样,见生活差不多恢复了秩序,各官府在执行箬安的命令上也没出太大的岔子,对此她还算满意,在东部转了一圈后,离开,加快行程,终于在夏末回到了箬安。 也没有等使团队伍来再组织百姓夹道欢迎,她不耐烦这个,马车驶进内城,来到皇宫前,丢给侍卫一块牌子直接进了宫门。守门的士兵虽然惊讶,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类按理说算闯宫的事殿下经常干,也只有殿下这么干,于是很快收起了惊讶,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行礼,那时马车已经进了宫门往凤凰宫去了。 司七早已收到消息,带领宫人准备好香汤,晨光回到凤凰宫,立刻沐浴更衣,然后接过宫人抱来的大猫,大猫又胖了许多,她都快抱不动了。 晨光心中欢喜,摸着大猫的头,来到正殿,一人立在大殿中央,一袭墨色锦服,上面绣着深一色的花纹,眉如剑,目如星,容貌俊美,棱角分明,似一柄随时都会出鞘的宝剑,锋利,冷沉,寒气森森。 正是司浅。 晨光笑得欢悦:“小浅。” 司浅跪下来,轻唤了一声:“殿下。” 晨光在凤榻上坐下,将大猫搂进怀里,噙着笑望着他:“起来吧。” 司浅站起身,他在面无表情地高兴着。 “你派的人我见到了,小曦还在苍丘国内,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动静的。” “是。”司浅应了一声,极快地在晨光身上扫了一眼,“殿下身子可好?” 她去了那么久,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的身体,却只能在朝中处理政务,无法脱身。 “好。”晨光回答时有些心虚,幸好小曦没有把她在宜城胡闹的那些事让他知道。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不爽快,干脆把鞋子蹬掉,缩上凤榻,堆坐在软垫堆里。 是平常的殿下,这一团太熟悉了,司浅心中好笑,眸光也跟着柔和下来。 “薛城死了吗?”晨光一点没有尊重老人家的意识。 “还没有,有好几次快不行了,最后又挺了过来。” “老头子命硬,不过也算好事。”晨光搂紧了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大猫,“薛翀怎么回事?” “薛翀在陪夫人回娘家的时候路遇一生在京兆府外告状,说大台府从知府到知县贪赃枉法,官官相护,不仅克扣赈灾银两,还把许多流民关起来卖给人口贩子牟利。京兆府尹大概不想管麻烦事,命人将生驱赶,正驱赶的时候,恰好薛翀路过,把人给留下了,之后把状纸递到属下这里。属下派人去查,确实属实,不仅是大台府,还有和源府、豫成府的官员均不同程度克扣了赈灾款,如今三个府的长官已被处斩,其余人亦抄家流放,属下还查到这三个府背后的利益链直指户部尚张劭,张劭已被下狱,等着殿下回来处置。关于人口买卖的事,属下想就是殿下在苍丘国时查的那件事。” “那件事我知道了,张劭啊……”晨光笑了一声,“我本来想给小润点面子,偏他的人不争气。” “属下觉得也不是坏事,殿下正好可以趁此挫一挫龙熙人的锐气。” 晨光微微一笑:“等使团回到箬安,通知各部官员,拂晓宫集合,把那个上告的生也带来。” “是。”司浅应了一声,顿了顿,蹙起剑眉,“殿下,属下听说在苍丘国境内发现了刻有凤鸣帝国徽纹的壁画。” “嗯。”晨光不太愿意提这事,“虽然还不是太了解,不过我的直觉这事多半是有人在搞鬼。” “殿下心中可有可疑的人选?” 晨光没有说话,摸着大猫的脑袋出了一回神,最后只是笑了一下:“给我盯着苍丘国那边,看晏樱杀了顾盼没有。” 司浅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可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沈润从外面进来,他已更换了常服,惯穿的白色织锦华袍,腰束玉带,长发用一只玉冠束了起来,如往常一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在看到凤凰宫里的司浅时,他的眼眸有一瞬的阴沉,但这阴沉仅是一瞬,旋即他笑如春风,径直走到晨光的凤榻前,也不理会司浅施了一礼,他坐到晨光身旁,揽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搂过来,顺手摸了摸她怀里的大猫,关心地问: “饿不饿?才回来就谈政事,你这小脑袋也不歇一歇。”说着,在她头上温柔地敲了一记。 晨光:“……” 沈润仿佛这时候才看到司浅,似笑非笑:“司浅大人,三国会期间辛苦你了,我刚去文星阁看了一下,司浅大人将政务处理得很好。” 在沈润和晨光离开凤冥国期间,朝务基本上是由司浅处理的,很多不能拖延的奏章都是经文星阁送到拂晓宫由司浅代批,之后再发往各地,这些从前是沈润的工作,虽然他不爱干,可工作被司浅抢了他觉得很不快,属于晨光的拂晓宫被司浅用了他更觉得不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六章 处罚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司浅不想让沈润不快才用了晨光的拂晓宫而不是沈润专用的朝阳宫。 见沈润的笑容里带着敌意,司浅不想跟他说话,便对晨光道: “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告退了。” 晨光点了一下头。 司浅没有看沈润,得到晨光的首肯后,他退出凤凰宫。 沈润黑沉着眼眸,直到把他看出去了,才回头对晨光说:“他早就封王了,又能处理政务,怎么还自称‘属下’,好歹也得说声‘臣’吧?” 他私心不想听司浅在晨光面前自称“属下”,这个词就像是他是归晨光所有的,令沈润觉得不快。 晨光觉得沈润对司浅的态度十分好笑,可是她不敢笑,毕竟他恼起来是件麻烦事。 两人谁也没提户部尚张劭的事,张劭是沈润的人,而这一次晨光必定会处置张劭,不管是谁提气氛都会变得微妙,没必要因为一个污吏把气氛搞糟。 …… 在凤冥国使团回到箬安的第二天,各部官员集齐在拂晓宫。 拂晓宫是凤主殿下批阅奏章和见外臣的地方,凤冥国的最高指令基本上都是在这里诞生的,因为凤主殿下不爱上朝,也极少像今天这样大数量地召见他们,连官员们自己都忘了上一次早朝是什么时候。 不过,虽然不早朝,政务的处理效率却很高,原因是文星阁的建立,几个老臣带领一批文臣在文星阁将奏章分门别类,再分轻重缓急处理,需要上报的再上报到拂晓宫,这样的处理模式下,即使凤主殿下许久不在箬安他们也不会着急。 众臣都知道,凤主殿下今日勤奋了一回肯召集他们来为的就是让他们亲眼看着她处理张劭,贪腐案早就沸沸扬扬,张劭下狱的事件热度都快退了,至于凤主殿下会怎么处置张劭,任谁都心里有数。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 同是龙熙人却犯了案,龙熙出身的朝臣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恨铁不成钢,又无话可说。 沈润站在第一排,没有看跪在大殿中间的张劭,亦没有说话,他表情冷漠。 受到凤主殿下的召见,张劭在狱里已经梳洗过,换下了囚服,此刻跪在大殿上,头垂得低低的。 跪在他旁边的是进京上告的那名生,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很干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跪在拂晓宫里,虽垂着头,却将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拂晓宫里极安静,落针可闻。 晨光坐在御案后面,穿了一件白色绣折枝花纹银边阔袖长袍,下面是曳地的珍珠色滚银边散花裙,手挽浅白色烟纱,柔顺的长发挽了云髻,簪着白玉菱花双合长步摇,周围又缀了几朵珠翠,凝脂般的细腕上戴了一对赤金翡翠镯子,瑰姿艳逸,灼灼其华。 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她却用一只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盯着跪着的张劭,一言不发。 她的眼光没带威胁也没有恐吓,看得久了,张劭却只觉得如芒刺在背,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他似的,让他汗如雨下,嘴唇发白,几乎快要跪不住了。 “张劭,”晨光开口,她的声音又软又懒,单听这声音是没有半点威压的,可话由她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威压,“你可知罪?” 她终于说话了。 张劭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深深地磕下头去:“老臣知罪。”他心里清楚得很,证据确凿,证据又是凤主殿下的心腹司浅大人查的,他今天若是在大殿内辩白喊冤,他的九族就完了,他不敢惹怒她。 “你好大的胆子,这才几年,你就敢贪污钱款。克扣赈灾银两?是了,受灾的不是你和你的家人,房子塌的不是你和你的家人,吃不上饭的不是你和你的家人,快病死的也不是你和你的家人,自己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为何要管他人死活?” 他能不顾脸面去做,可当众被一针见血的指出来,装清廉惯了的伪君子还是会觉得尴尬刺耳:“老臣知罪。” 晨光看着他,她想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愧疚,他之所以说“知罪”也仅仅是因为他被抓住了,如果没被抓住,他现在还不知道有多逍遥。贪污公款缺德,贪污赈灾款那是缺了大德,她忽然想起来北山林场,当时看着北山林场那些人她心里觉得惨,可一想到有张劭这样的人,就想真该把这样的人送到北山林场去好好受受罪,才能感同身受有些人活着并不容易。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虽然不能把他扔去北山林场,她手一拍,笑道: “我想到了,死太容易了,也太无趣了,将张府抄家,家产全部充公,张大人及其家眷送去北越开荒,吩咐开荒地的管事人,不许给这一家足够的吃食,不许给他们住处,病了也不许给医药,并告知所有的开荒人及当地百姓,这一家人是因为贪污赈灾款受刑的犯人,张家三代不许离开北越,我想张大人一家会在北越生活得十分‘精彩’。” 她笑得极温和,温和的笑语却令人心惊胆寒。 这处罚比抄家灭族还惨,抄家灭族只是一瞬,送去北越开荒,缺衣少食不给医药,相信张大人很快就会明白没有住房、没有食物、没有医药、眼看着亲人重病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拜他所赐,这滋味东部的灾民已经尝过了,现在该他本人了。 更何况,贪污的犯人失去了权利,在蛮荒之地会受到当地百姓怎样的欺凌。 真的比死还惨。 清官们觉得十分解气。 可这处罚是不符合律法的。 户部侍郎想出列提醒一句,却不太敢,正在犹豫,见晨光的目光骤然落在他身上,惊得他一个激灵,只听御案后面的人儿笑吟吟地说: “有哪位大人想出来说我这个处罚不符合律法吗?” 户部侍郎立刻稳住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做入定之态,开玩笑,这时候他敢出去,他绝对会被她拍成一本律法。 “欧阳毅上殿。”晨光淡声吩咐。 太监立刻扯开嗓子高喊:“宣欧阳毅上殿!”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身着官服的欧阳毅走进大殿,从容不迫地来到御案前,跪下来行了臣礼: “臣欧阳毅拜见殿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七章 新的任命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定国后,晨光在户部给欧阳毅找了个位置,当了一个闲散小官。 在看到欧阳毅出场时,人们的眼光变了,品出了几分深意。 “欧阳毅领户部尚之职,即日起上任。” 短短的一句任命在众臣心中掀起了波浪。 谁都知道欧阳毅是欧阳家的人,也就是嫦曦大人的人,嫦曦大人是谁,那是凤主殿下的人,他们就说一向谨慎的户部尚怎么就会被抓住,现在一看,答案不言而喻了。 “臣领命。”欧阳毅也不意外,笑容满面地伏身拜下去。 “薛翀。”晨光唤了一声。 站在人堆里的薛翀有些意外她竟会叫到自己,在薛翎的眼色里出列,撩袍跪了下来。 他在和晨光彻底闹僵后一直赋闲在家,每日过得如行尸走肉,了无生气。他依旧不喜欢晨光,依旧憎恨凤冥人占领了龙熙国朝堂,可是他无力改变。他知道父兄在担心他,即使父亲重病在床都还在忧虑他的未来,薛翀不想这样,可他就是无法接受那个妖女的统治,他一方面不想让家人失望,一方面又厌恶现在的朝堂,如今的处境让每每回想起少时抱负的他十分恶心,他极痛苦。 这一次的事是意外,他遇到了,他还是有正义感的,他厌恶污吏,怜悯灾民,所以他拿着证据找到了司浅,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凤冥国,他是为了龙熙国的百姓。 “将户部侍郎革去官职,今日起由薛翀接任户部侍郎。”晨光淡声下令。 户部侍郎惊呆了,他刚刚连脚都没挪动,他冤枉啊,在被摘去乌纱之时大叫道: “殿下,殿下臣冤枉啊,臣没有贪污赈灾银子,臣一直知法守法对殿下忠心耿耿,臣冤枉!” 晨光冷嗤了一声:“张劭是你的上级又是你的恩师,他贪墨的事你会不知道,没治你知情不报之罪你就该感恩戴德,还敢喊冤!” 户部侍郎立刻闭了嘴,在被侍卫拖出去的时候也不大叫了,在凤主那里,革职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他今天很走运,遇到凤主殿下心情好,革职就革职吧,总比命没了强。 户部侍郎被拖走后,晨光沉默地望着薛翀。 薛翀垂着头,沉默了片刻后,他俯下身去:“臣领命。”虽然他不明白这个妖女为什么会让他官居要职,可是他不想让父亲和兄长再担心了。 薛翎松了一口气,弟弟终于有了着落,父亲也可以安心了,想必凤主殿下是体恤父亲病重,父亲对容王殿下一直忠心耿耿,凤主殿下看在容王殿下的面子上给了弟弟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想到这里,不由得对晨光生出几分感激。 沈润也想到了这一点,心底柔软了些,只希望这一次薛翀能够把握住机会,有一番作为。 晨光很满意薛翀接受了官职,她还担心他不肯接,那她就白费心思了。 微微一笑,她淡淡地唤了声:“京兆尹。” 京兆尹抖着胖胖的身子出列,他先前就一直在出汗,汗出的太多,这会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泡发了的馒头,他哆哆嗦嗦地跪下来。 晨光温和地望着他,十分理解:“京兆尹不好当吧?” 短短的一句笑语,却让京兆尹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他扑通伏下身子,高声道:“臣知罪!臣知罪了!凤主殿下开恩啊!” 晨光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是,京兆尹听起来威风,可在这箬安城里,十个至少有六个比你官大,一旦得罪了权贵,这京兆尹就更不好干了。不过,京兆尹这个官设在箬安城,作用不就是得罪权贵的么,那么害怕得罪权贵,还做什么京兆尹,去地方啊,去开荒啊,拿小皮鞭抽流放的犯人既能过当官的瘾又不会得罪权贵,比当京兆尹自在多了,我说的可对?” 京兆尹欲哭无泪,他现在不知道答什么才是对的,只能不停地叩头:“凤主殿下饶命!凤主殿下饶命!臣知罪了!知罪了!” 晨光重重地哼了一声。 京兆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住了。 过了一会儿,晨光懒洋洋地开口,警告:“再有下次,你就去开荒吧。” 京兆尹蒙大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四肢已经僵得不会动了:“谢凤主殿下开恩,臣铭记于心!”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回到站位上。 大殿上只剩下上告的生还在跪着,他从进来就开始跪着,一直跪到现在,只怕双腿早就麻了,可是他没有露出一点不适的表情,依旧跪得笔直。 晨光仿佛是终于想起了他,懒洋洋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生答得斯文有礼:“草民樊胜。” 晨光听出了他声音里细微的抖动,仔细看他的双肩,亦在紧张地颤抖,脊背却挺得笔直,有着一种文人的傲骨。 “抬起头来。” 樊胜微愕,他抬起头来,却不敢用眼睛直视她,眼始终是垂着的。 晨光看他相貌,五官端正,皮肤白皙,有那么一点清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从大台府只身来到箬安,状告三府官吏,你不怕死吗?” “草民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失去性命的准备,风灾过后,三府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衣无食,病了伤了也没有医药,在平时根本不会致命的伤病因为一拖再拖,最后只剩了死,死的人不能一一埋葬,只好在城外挖大坑。饿殍遍地,到处是孩童的哭声,到了冬天,人只能活活冻死。再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了赈灾的钱粮,却被当地的官吏贪去,所剩无几,他们为了粮食足称,竟然在粮食里掺入碎石细沙给灾民食用,有小孩子因为食用掺了砂石的粥,被割伤了肠胃,就那么死了。草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草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为三府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你可有亲人死在风灾里?” 樊胜不太明白她这么问的目的:“回殿下,草民自幼丧父,父亲生前是大台府下艾县的一个小官,草民的母亲在三年前去世,草民并没有其他亲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八章 环环相扣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你是教的?”晨光问。 “回殿下,风灾之前草民曾在大台府的一家学馆教,风灾后学馆关闭,草民就不能教了。” “也就是说,你现在无家也无业?” 樊胜愣了愣,她这话不太好听,让他有点尴尬,但她说的是事实,他讪讪地回答:“是。” “既如此,你去京兆府学习吧,冯大人给他安排一个职务,找点事让他做。”晨光轻描淡写地下了一个在众臣看来是重大事件的命令,连樊胜本人都愣住了,“就这样,散了吧。”她说完,站起身,走了。 人们很想说她这条命令不符合规矩不符合律法也不符合官员任命条例,可没人敢说,晨光走后,人们再看向樊胜时眼光变了又变,这小子看来要飞黄腾达了,真是走了狗屎运! …… 月末,薛翎和薛翀的父亲薛城去世。 消息传到宫里时已是黄昏。 沈润正在朝阳宫里批奏章,晨光则歪在一边的软榻上看画册。 薛城是沈润挚友的父亲,又是扶持他登上帝位的人,还是他妹妹的公公,薛城对他忠心耿耿,沈润得到消息,搁下笔想去吊唁。 晨光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等出殡时再去。” 沈润知道她讨厌薛翀,更别说薛家还为了他反过她,因为他的缘故,她一直对薛家很宽容,现在听她说愿意去参加薛城的葬礼,心中一柔,走过去,搂过晨光的后脑,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记,方才出门。 沈润刚走没多久,司浅来了,禀报道:“殿下,嫦曦送来消息,北山林场发生暴动,工人们杀了管事,逃出鹿宗山,并放火烧了后山的硫磺矿,之后南宫家和百里家将人当成奴隶送去北山林场做苦力的事情暴露,这件事迅速在苍丘国国内扩散,如今已人尽皆知,十天前,南宫家和百里家被灭族了。” 晨光惬意地歪在软枕堆里,闻言,唇角勾起:“让人再给流言加把火,现在差不多小曦的人该准备接手南宫家和百里家的生意了,南宫家和百里家被灭族,晏樱不可能不动作,他肯定也想把两家的买卖和财产收在手下,让小曦不要和他硬抢,能抢多少抢多少。” “是。另外赤阳国方面传来消息,十天前赤阳帝突然昭告天下,说有一伙贼人打着凤鸣帝国的幌子招摇撞骗,愚弄百姓,还试图成立邪教对抗朝廷,贿赂官员,经查有朝中官员牵涉其中,赤阳帝以此为理由清理了一批朝中官吏以及民间一直反对他的几个门派。” 晨光呵笑了一声:“真是找了个好理由。” 顿了一下,她噙着笑问:“晏樱杀了顾盼没有?” 司浅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弄愣了,想了一下,回答:“苍丘国的太后还是活着的。” 晨光嗤了一声。 “殿下?”司浅不解其意。 晨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诡异:“我在走之前给他留了一个杀掉顾盼的好理由,以他的性子,只要有一点可疑就不会放过,他放过了顾盼,我想他一定是被顾盼拿住了什么。” 司浅皱了一下眉:“殿下是说……” 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事情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司浅望着她越来越瘦的小脸,内心隐忧,沉默了片刻,说:“殿下,容王去了薛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殿下先用膳吧。” 晨光并不饿,她摇了摇头。 “殿下有什么想吃的?” 晨光并没有什么想吃的,她又一次摇了摇头。 “殿下想不想吃葵花丸子,殿下之前挺爱吃这道菜的。”司浅却在吃的话题上说个没完。 晨光觉得好笑:“你是怎么了,一直问我吃的?” 因为,殿下太瘦了,以前的殿下很喜欢吃,每一天都想品尝新鲜的吃食,尤爱荤菜,可是现在,不再执着于荤食也就算了,若是食欲再减退,司浅每一次看到她那张瘦削苍白的小脸,就觉得心里绞着。 他一直不说话让晨光正视起他来,默了片刻,她笑了一笑:“好吧,先吃饭,就葵花丸子吧。” 司浅在这一刻紧绷着的表情松弛了下来。 晨光有一些无奈。 …… 晨光出席了薛城的葬礼,虽然只露了一面,却给了朝中大臣一个信号,薛家不会因为老家主的去世衰落,凤主殿下还是薛家的靠山。 沈润一直在前院,晨光在露了一面之后便歇到了薛家内院,由沈卿懿陪着。 薛翎的长子薛梵作为长孙自然要跟着父亲在前院,沈卿懿陪晨光坐在花园里,女儿薛瑶正是爱跑动的年纪,在花园里跑来跑去,把丫鬟婆子闹了个人仰马翻,不一会儿又兴冲冲地跑回来,蹦跳着嚷: “舅母!舅母!”想要用喊叫吸引晨光。 “瑶儿,女孩家大喊大叫成什么样子,没规矩!”沈卿懿皱着眉训斥。 薛瑶扁扁嘴巴,并不怎么服气。 晨光笑眯眯地看着她:“瑶儿想做什么?” 薛瑶高兴起来,把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递给她一朵小野花。 沈卿懿哭笑不得。 晨光却很高兴,将小花接过来,又去抱薛瑶,抱了一下没抱动,还是沈卿懿把薛瑶抱起来放在晨光怀里。 “瑶儿长大了。”晨光笑说,之前才那么一点,一晃就这么大了。 “小孩子长得快,以前那么听话,现在只知道疯玩疯跑。” “小孩子活泼些是好事。”晨光笑着说,突然想起来,“对了,你那弟妹几个月了,怎么没见她?” “算日子快生了吧,说是身子不好,从有孕开始基本就是在屋里躺着,与家里人也不怎么来往。”沈卿懿皱了皱眉。 “你们妯娌不好吗?” “说不上好不好的,她不爱出门,我也见不着她几面,就是见着了,爱答不理的,多说两句话也是勉强。” 坐在晨光膝头的薛瑶耐不住静挣扎着跳下地,又跑了,这时候沈卿懿凑近,小声说: “嫂嫂,之前父亲还好着的时候,阿翀就提出过想分家单过,当时被父亲和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现在父亲一走,阿翀又有了官职,我想他还会提要分出去单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二九章 好绿啊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你是想他搬出去单过,还是不愿意他搬出去单过?”晨光笑问。 沈卿懿皱了一下眉头:“他搬不搬出去我都可以,可是他坚持,若母亲不愿意,到时候又是一场吵闹。阿翀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就当父亲了,近几年脾气越来越古怪,阴晴不定,就前一阵还是整天酩酊大醉的吵闹,虽然弟妹有孕后好些了,可我一想起来从前的事就头疼。父亲在的时候还能管束他,现在父亲不在了,母亲肯定不行,夫君只是他的兄长,话也不能往太深处说,他媳妇的性子也越发像他,这两口子时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我想着他要是真的很想搬出去单过,不如成全了他,不过怎么着也得等到弟妹诞下孩子之后再说。” 晨光笑了笑:“这倒也容易,从前户部侍郎的府邸如今已经空下来了,本来以为他愿意继续住家里,若他真想搬出去,我让你哥哥和他们兄弟俩说一声,等孩子满月,就搬去户部侍郎府吧。” 沈卿懿心中欢喜,拉起晨光的手唤了一句“嫂嫂”,看来她是真的想让薛翀夫妻搬走,连沈卿懿这么好脾气的人都遭不住了,薛翀在家里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晨光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更衣,沈卿懿想唤侍女带她去,晨光说不用自己认得路,让她看好薛瑶别又跑没影了,沈卿懿想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就点点头,看着她去了。 晨光慢悠悠地在花园里逛荡,对着司八笑吟吟地说:“走,去看看二少夫人做什么呢。” 司八就露出贼兮兮的笑容,主仆三人去了薛二少夫人叶琪现如今居住的小院。 叶琪自从有孕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薛夫人对小儿子的第一个孩子很重视,怕薛翀扰了她,就将她安置在一座安静的院落,派人精心服侍着,每天都会请御医来为她诊脉安胎。叶琪不爱与人交往,身子重又有诸多不适,自从搬进小院里,基本上不出门,薛夫人也体恤她,晨昏定省全都免了。 因为不喜欢吵闹,她的院子里很安静,此刻更是连一个下人也没有。 火舞抱起晨光跃至正房屋顶,司八抿着嘴,刚把屋顶的瓦片掀开,就听见屋里面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子声音响起: “霍哥哥,我这心里难过得紧,眼看着这孩子就快出生了,你说要是让他知道了……” “不会的!不会的!琪妹妹,你放宽了心,日子我都帮你算过了,你尽管放心,他绝对不会知道,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好!”透过屋顶,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床边,搂着叶琪的肩膀,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用帕子给她擦拭眼泪,语气里满是心疼。 晨光认得这名男子,说起来这人还是她介绍的,叶琪幼年的玩伴,俗称的青梅竹马,此人是御医院的御医,名为霍涛,据说从前霍涛还向叶家提过亲,不过叶家实在看不上一个收入微薄没有前途的御医,就给拒了,那之后叶琪嫁给了薛翀,上一次晨光来薛家时正好遇到叶琪昏倒,就命人把正当值的霍涛给叫来了。 她保证她当时这么做时绝对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真的。 叶琪挺着肚子本就难过,再加上哭泣,更是快喘不过气来,她抓着霍涛的手,紧咬着嘴唇:“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他那时候每天看着那个女人的画像喝得酩酊大醉,我就是劝了一句他就打骂我,要是让他知道了这个孩子他是……他是,霍哥哥,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琪妹妹你信我,绝对不会的!”霍涛柔声劝说,见她恐惧得把嘴唇都咬破了,便凑上去舔上面的血。 接下来的画面晨光不想看了。 从叶琪的院子里离开,晨光一直在心里咕哝:“好绿啊好绿啊!” 她很高兴。 虽然今天是薛老大人的葬礼,她这么高兴是不对的。 …… 伴随着秋风萧瑟而来的是苍丘国内不太平的局势,先是北山林场爆出在私下里做黑暗的人口买卖,将无辜之人拐骗囚困使之成为奴隶,再送到林场去终日做苦力,残酷丧德,令人发指。北山林场发生的暴动太大,连后山的硫磺矿都炸了,再加上幸存者跳出来在各地现身说法,让百姓们想不信都不行。随后是百里家和南宫家两大豪族被灭,现场留下的线索也不隐晦,直指此案的动机是雁云商人太丧德,苍丘侠士为民除害。 百姓们对侠义之事本就津津乐道,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恶事出现令雁云人的名声坏到了极点,本就是以武力治国满脑子全是不服就打的苍丘国百姓自然对雁云人越发不满。 豪族灭门事件后,当地官府隐隐感到此事不对劲,仿佛幕后有一只推手在推动,可是他们无能为力,因为百姓们反雁云商人的情绪已经冲向了高峰。 随后又是有雁云商人被强盗杀死,横尸街头,是哪个强盗杀死的还不确定,苍丘人就已经开始大声叫好。 苍丘人的敌视引起了雁云人的不满,雁云商会出面要求官府立刻抓捕凶手,却招来苍丘人的冷嘲热讽,双方甚至公然动起了手。 苍丘人与雁云人的矛盾再度被激化。 当消息传入宜城时,双方已呈对立之势。 与此同时,苍丘国内,一支新兴起的雁云商族在南宫、百里两家被灭族后极快地出手,迅速而低调地接收了两族的大部分生意,后知后觉的苍丘国朝廷只来得及将剩下的买卖和两族的财产收入,充进苍丘国国库。 云山王府。 端木冽掀翻了桌子,怒极:“司雪晨,你无耻!” 他的心在流血,那些是他的子民,就算他对雁云国皇室存有诸多不满,就算他不会有继承人,但他从没有想过眼看着雁云人在他的时代被灭族。 雁云人和苍丘人的矛盾到底还是被她挑起来了,雁云人接二连三被杀,今后这样的事情会更多。雁云人人少,在别国的国土上,寡不敌众;雁云人富有,现在名声又坏到了极点,更不招人待见;雁云人不团结,照现在的发展情势,再恶劣下去,就算雁云人再聪明再富有都没有用。若苍丘人的怒火燃烧到了最高点,极端情况下,粗暴又头脑简单的苍丘人极可能会发起一场灭族,真到了那时,不管雁云人多聪明多有钱都招架不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十章 幕后黑手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黄昏,夕阳如血。 晨光站在花园里看大猫正在捕猎一只野鼠,它越来越笨拙,大概是吃现成的吃习惯了,捕猎时并不怎么上心。 司浅从远处走来,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唤了一声“殿下”。 晨光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坐在旁边铺了软垫的石墩上。 “苍丘国亦以朝中有大臣牵涉凤鸣帝国行骗事件为由处置了一批人,接着苍丘国公开了新令,今后将试行以国考选拔官吏。” “国考?” “是,苍丘国打算放弃由地方官员推荐学子的制度,实行国考,只要国考中,便可入朝为官。” “晏樱倒是敢冒险。” 这应该是第一个敢在贵即是权的国家里实行国考的国家,其他国包括凤冥国虽然也有考试选拔的制度,但并非全国推行,主要还是靠官员推荐。尤其越是重要的官职,推荐制度里的水也就越深,说白了这是权贵们在保障自己的利益。 这是历史的弊端,由战争打下来的政权,自然是玄力等级越高,开国后身份越尊贵,即使权贵们私下里内斗,在针对庶民时也会联结起来,这种制度一直延续到现在,贵族与平民间的那堵墙越来越高,权贵们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也不会允许庶民踏入朝堂,即使民间不乏才学之人。 晨光对于国考选拔并不热衷,比起平民,她倾向于贵族,她相信百年世家的底蕴与豪门士族的教养,当然这里边肯定也有很多不是东西的,但这并不等于都不是东西,只要想找,名门望族里可用之人有的是,她没必要费心力去大海里捞针。 而晏樱颁布这则试行令,也不是他多看得起平民,只是因为他把苍丘国贵族差不多都得罪透了,朝堂中需要大量的新鲜血液,他从贵族里找不出人来,不得已只能将目光转向贵族的对立面。 平民入朝堂必会针对贵族,贵族们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她已经感觉到了有新风迎面吹来,只是这新风之后究竟是一场灾难还是一场前景光明的变革,她也说不准。 “苍丘国内议论纷纷,读人当然很愿意,因为推荐制度,出身平民的人即使苦读多年,最后也不过是去当个教先生,或者是芝麻大小的官,想往上走基本无望,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他们往上流走,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反之权贵诸多不满,可权贵几乎被晏樱处理的差不多了,即使不满,也做不了什么。” “雁云人呢?” “雁云人亦可以参加国考,听说雁云人对这条试行令很支持。” 先把反对者清除,再推行新令,彻底将朝堂大换血,很有顺序。 晨光没有言语。 司浅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根据殿下之前的命令,属下先派人盯紧了苍丘国和赤阳国的边关,之后又派了一批人乔装成军队进入沙漠,不出殿下所料,果然有发现,赤阳国派人跟着我们的人进了沙漠,我们的人已经把人甩开,在沙漠里处置掉了。” 晨光托着腮,勾起一抹浅笑。 她就觉得顾盼有可疑,所以在离开宜城之前下了个套儿,谎称三国之间的那块沙漠里有军队出入,并暗示那支军队极有可能是晏樱的。顾盼与晏樱对立,为了掌握晏樱的弱点,必会派人详查,可她一个深宫妇人,想查边关的事哪有可能,晨光想知道的是她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本来也就是随便撒一个,有没有结果都无所谓,没想到还真有鱼儿钻。 窦轩在查晏樱。 顾盼背后的那个人是窦轩。 对此晨光并不意外,她把夙玉和君陌送进苍丘国后宫是因为很好玩吗?没错,是很好玩,因为她知道夙玉是端木冽的人,而君陌,她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但在很多年前,曾有一阵,他与赤阳国境内联络频繁,后来却没有了,她很疑惑,在计划把夙玉送进端木冽所在的苍丘国时,她突然想到了君陌,她突发想换个局面或许能得到点什么。 她得到了。 这是一件极好玩的事,现在变得更好玩了,因为,她没有忘记,在很久以前,君陌和窦轩曾是同伴。 晏樱说窦轩有可能来自烈焰城,可她问过烈焰城的人,他们并不认识窦轩,君陌亦无人知晓。 烈焰城那座沙漠之城,她虽然用武力拿下,可说实话她并不十分了解,也没有从事后的开掘中发现什么线索。烈焰城存在了上百年,据说在凤冥国逃亡到大漠时,烈焰城就已经存在了,即使是烈焰城里的人也不怎么了解烈焰城的历史,那个地方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老粗,有吃有喝有玩乐就够了,哪有功夫去了解一座城的历史,更别说烈焰城曾经历过几次大规模内斗,堪称血洗,断层严重,去问烈焰城的城主烈焰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城主都能回答得一知半解。 既然顾盼是窦轩的人,那么宫宴上的那场刺杀,还有之后山村里凤鸣帝国的壁画…… 目的是什么呢? 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事后他达成了什么有用的目的,值得他大费周章,这一点令她生疑,那如果刺杀是窦轩计划的,凤鸣帝国的壁画另有其人呢? 晨光想不明白。 晏樱和窦轩,这两人都在掩藏什么,这两人都很难缠,这让她感到极不愉快。 “云山王想在边境面见殿下。”司浅接着说。 晨光笑了一声:“这才刚刚开始就顶不住了。” “殿下可要见面?” “再过一阵,等他急到不行的时候会过来见我的,还要我去边关,他不知道我身体孱弱禁不起颠簸么。” 司浅自动忽略了她得意洋洋的语气,应了一句:“是。” 就在这时,沈润从对面的花丛后面绕过来,冠带未换,显然是才从外边回来就直接过来了。 晨光对着司浅点了一下头,司浅退下,在经过沈润身旁时行了一礼。沈润瞅了他一眼,待他走开,才来到晨光面前,也不坐她对面的石墩,直接靠在桌子上,去摸晨光的耳坠子。 晨光拍开他的手:“结束了?”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事,我就提前回来了。”今天薛家摆了满月酒,薛翀的儿子薛茁满月了,因为还在孝期,请的人不多,就请了几个亲近的,沈润受邀前去观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一章 来客 “小孩子长得可好?”晨光还没看过那孩子。 “可壮实了,就是爱哭,一直哭。”沈润又去摸她的耳坠子。 “薛夫人可高兴?”晨光推开他的手。 “还好,总之是勉强同意阿翀搬出去住了。”沈润道,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和阿翀说过了,他答应我进了户部之后会好好做,不会辜负你看在薛家上的一片心意。” 晨光笑笑,没说什么。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沈润笑道:“你没去瑶儿还有些失望,那丫头最喜欢你,还以为今天能见到你。” 晨光笑了笑。 “小孩子长得可真快,之前才那么大点,一眨眼的工夫已经满地跑了,再过个几年,及笄礼,之后再定下一门亲,然后就该出阁了。” “你想的也太远了,少说也要十几年,哪那么快就出阁。”晨光觉得好笑。 “说起来好像年头挺长,其实还不是一眨眼的事,想你我初识时我还未满十九,现在呢,今天在薛府的后花园,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浑小子,居然叫我‘伯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有家教,真想看看他父母长什么样子!” 晨光哈哈大笑。 “笑什么?”沈润不悦地瞅了她一眼。 晨光笑着摇了摇头。 “阿翎今天跟我说,薛家的女儿没几个嫁得好的,也不知怎么姑爷里尽是混账行子,他打算现在开始为瑶儿物色一个好女婿,从小培养,省得将来瑶儿吃亏。” “他也太急了,瑶儿才几岁,再说了,薛家的姑爷哪尽是混账行子了,分明是他自己看不上人家。” “不是吃喝玩乐就是游手好闲,这样还不混账,我是阿翎我也不放心。” 晨光不以为然:“儿孙自有儿孙福,什么都想插手,这样养出来的子女将来不是个纨绔就是个受气包。” 沈润目视远方,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晨光直觉他肯定在想古怪的事。 沈润想了半天,说道:“我觉得张将军家的那个小孙子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刻苦读书,长大了肯定有出息,还有罗大人家的小儿子,那孩子长得真好,唇红齿白却不女气,还有郑将军家的小侄儿,那孩子……诶,你别走啊!” 晨光早就站起来往回走了。 沈润跟在她后面,还想给他说谁家的小子优秀,晨光瞅了他一眼: “你既然都喜欢,不如自己养个女儿,以后给你的女儿留着。” “我用不着,还是给别人家的姑娘留着吧。”他想如果他说“我倒是想,可没人给生”,那么接下来的一句必会是“那你去找个人给你生”,他并不想让谈话往那个方向进展,他想他大概已经放弃了孩子的问题。 晨光瞅了他一眼,安静了一会儿,说:“我觉得顾将军家的老三不错……” “不行不行,”沈润一个劲儿地摇头,“那小子太鬼了,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主意,长大了还了得!”他扯住了晨光的手。 晨光笑,没有挣脱开,任他拉着,两人往凤凰宫去。 …… 苍丘国境内,苍丘人与雁云人的矛盾越来越深,苍丘人自发抵制雁云人的买卖,甚至无故打砸雁云人的商铺,朝廷不得不依靠颁布法令来制止这样的暴行,可效果并不理想,法令并不能阻止仇恨的种子在思想激进的人的心里发芽,尤其是在法令颁布后,一部分人更加激进,已经开始出现针对雁云人的杀戮,这令雁云人不知所措。莫名其妙的,生意减少,甚至被人人喊打,雁云人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借着封闭关口的理由,凤冥国针对本国商人颁布了法令,出台了一系列优惠商人的政策,大力促进本国的商贸发展。 入夜,幽蓝的天幕,星辰闪烁。 晨光坐在拂晓宫,握着一本奏章,心不在焉。 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御阶下,恍若鬼魅。 晨光也不意外,她用手托住腮,浅笑吟吟。 来人摘下风帽面巾,恨恨地瞪着她,她面对他时的平静令他心中更恨: “司雪晨,你不得好死!”他厉声咒道。 “我的死法并不影响现在你被我捏在手里,你又何必说话这般难听。”晨光笑吟吟地说。 端木冽森森地望着她,眼底黑不见亮,他恨不得用眼光凌迟了她。 晨光也不在意,她勾唇微笑,懒洋洋地问:“苍丘国一切可好?” “好不好你会不知道?” “那就别兜圈子,你知道我要什么。” “是你灭了百里家和南宫家?” “是又怎样?”她连否认都不屑,她高傲而轻蔑,他从一开始就不曾逃离她的手心,他是被她拿捏着的,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没有资格质问。 “果然暴君,心狠手毒!” “难道亡国之后连记忆也会丧失么?在我之前,靠‘暴君’之名扬天下的人可是你。” 端木冽沉着脸看着她。 “你就是把我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上一年我也不会恼,所以,别白费力气,你既在意雁云人在意到肯冒险跑来箬安,不如想想法子,再拖延下去雁云人就要被杀干净了。” 端木冽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泄去心中的恨怒,骂她,她不痛不痒;杀了她,这世上想杀她的人多了,还没哪一个成功的;算计她,论算计她天下第一,他若能算计过她,他也不会亡国。强烈的无力感上涌,让他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 端木冽僵直地站着,许久,他仰头,闭了闭眼睛。 “你要我怎么做?”他终于还是软弱了下来。 “小曦还在苍丘国境内,等到时机成熟他会助你,到时候我会偷偷放开雁云国与凤冥国之间的边关,你可以说服你们雁云国的商人以难民的身份进入凤冥国,反正大部分雁云人都还居住在原来属于雁云国的土地上,你带人去一趟,也不麻烦,相信以现在的情形,他们会很愿意。” 战后雁云国的土地并入了苍丘国,大部分雁云商人仍居住在原处,只有端木冽和几个重臣作为人质进了宜城。当时的想法是,雁云人是商人,把他们打乱了居住会影响他们创利,且雁云人不战而降的性子本身也翻不出浪去,只要把端木冽及雁云国的贵族放在宜城就没有问题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二章 可怕的女人 “时机成熟?”端木冽阴沉着脸。 “时候到了会告诉你,宜城那边你从前派的夙玉亦会助你,你要做的就是去劝服你的百姓接受成为难民同意移居凤冥国,我知道这不容易,那么多人,也不是劝一劝就能听的,还有一旦走漏消息,我也会让雁云人一个不剩……” “我知道了!”他打断了她的笑语晏晏,用着愉悦的语气说着将一族屠灭这样可怕的话,这个女人,他曾无数次想反抗她,可他无能为力,她对他就像是张开了一张网,不管他怎么钻,都挣脱不去。 “放心,我不会食言,到最后我会将属于你们雁云国的国土还给你们,让你们自治,我只对雁云人的钱感兴趣,对人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不会和你抢百姓的。”晨光一副懒散的样子,没有一点应该有的严肃。 端木冽一身冷厉,杀气慑人,然而这些对晨光并不起作用。 “要留下来吃早饭吗?”她含着笑问。 端木冽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重新戴上风帽和面巾,离开拂晓宫,又一次潜进夜色里。 是的,千里迢迢而来,只为了这么几句话,这太可笑,又极是愤恨无奈,这是被套住的愤恨与无奈,他就像是一只木偶,被她操纵在手里,她放任他,就在他以为他侥幸脱离了掌控时,她绳线一收,将残酷摆在他的眼前。他知道她要的是他千里而来的态度,他约她在边关,她不肯,非要他亲自前来,一旦他亲自前来,就说明了形势糟糕透顶,他走投无路,已经急得耐不住了。 他知道她的心思,却也只能表现出急躁,因为苍丘国的形势确实令他心急如焚,她只是晃了晃手指,都不需亲自出马,苍丘人就会顺从她的意图将雁云人逼至绝境。 她所使用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招数,但是她占据了先机,她总是能抢占先机,在别人还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时,在外界还是一片和平时,她已经先一步撒网,于是所有人就都被她套住了。 他从来不否认,她很可怕。 有小太监走进拂晓宫,垂着头道:“禀殿下,尊胜法师来送丹药了。” 晨光敛下眉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个白须白发骨瘦枯干的老头儿从殿外走进来,踏着仙风道骨的步伐,来至御阶下,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只朱木匣子。 此人正是三国会后窦轩送给她的那名丹士。 火舞走过去将匣子接过来,打开,放在晨光面前,两排通红如血的丸药在烛火下泛着隐隐的光泽。 晨光盯着看了一会儿,怀疑地问尊胜法师:“这东西真的可以续命?” “殿下,此丹名为回天丹,有补虚驻颜,延缓衰老的作用,对殿下的纯阴体质同样适用,长期服用,会有长生不老的效果。”尊胜法师并不是在吹嘘,他平着脸面,显得很一本正经,好像真有这回事似的。 晨光把匣子里的丹药瞅了一会儿,对尊胜法师说:“你吃一颗给我看看。” 尊胜法师愣了一下。 火舞取了一粒回天丹走下御阶递给尊胜法师。 尊胜法师也不犹豫,态度恭谨地接了,放进嘴里,晨光看着他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殿下放心,这回天丹的秘方在赤阳国已存在百年,贫道自己也在服用,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贫道是绝对不会进献给殿下的。” 晨光犹豫了半天,才从匣子里取出一颗丸药,盯着看了一会儿,放进嘴里嚼,登时有一股清香直冲咽喉,她愉悦起来,嚼了半天,咽下去,对尊胜法师说: “下次多加点糖。” 尊胜法师呆了一呆,哭笑不得,明白她是想要甜一点的丹药,也不敢说不行,只好应下。 “下去吧。”晨光摆了摆手。 尊胜法师行了一个礼,拖着他长长的道袍退了下去。 晨光望着桌上红通通的丹药,用手撑住了脸。 嘉德殿。 沈润站在窗前,这时觉察到背后有脚步声,他回过身,一名身穿宫女服装的女子从远处走了来,这女子也就十六七岁,双眉弯弯,鼻尖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身形纤瘦,脖子修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沈润眉微蹙,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因为走进来的这名女子竟与少女时期的晨光有三分相像,这种相像让他的心里有点不自在。 少女盈盈一笑,跪下来行了大礼:“奴婢崔蕊,奉陛下之命前来服侍殿下。” 这是新进宫的宫女,最近宫里才放出一批宫女,又送进来一波新人,晨光对宫中事务并不太在意,一切都是由掌管内廷的事务府在打理。 沈润负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来吧。” “谢殿下。”崔蕊站起身,腰线婀娜,盈盈一笑,尽是风情。 这身风情让沈润不得不怀疑她的来历:“你是……他的女人?” “奴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服侍殿下的,殿下喜欢奴婢怎么服侍奴婢就怎么服侍,殿下不必怀疑,奴婢是清白的。”她如有所指地说出了“清白”二字,弯唇微笑,双唇上口脂殷红。 沈润沉默了片刻,淡声说:“既能派你来想必你是个聪明的,记住了,别让她看见你,平时把你的这张脸遮一遮,若是被她撞见看你不顺眼处置了你,我可不会救你。” “奴婢明白。” “下去吧。” “是。”崔蕊含着笑退了下去。 崔蕊退下去时,付礼刚好走进来,两人错身而过,付礼在看清崔蕊的脸后呆了一呆,待崔蕊走后,他站在沈润面前时讷讷说不出话来。 “想说什么?”沈润见他一脸呆相,气不太顺。 “刚才那个……她……她……”付礼想说就刚才那个宫女的长相,让凤主碰见还不得给凌迟了,可见沈润脸色不好,没敢往下说。 “这么晚,何事?”沈润懒得跟他谈论新来的宫女,语气生硬。 付礼感觉到了他的不爽,立刻严肃起来,回禀道:“殿下,皇陵那边差不多准备好了,只等着殿下去一趟。” 沈润皱了皱眉:“知道了。” “还有,听说……”付礼欲言又止。 “听说什么?” “听说凤主殿下召见了赤阳帝送来的那个尊胜法师,已经开始服用尊胜法师炼制的丹药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三章 寻求庇护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什么?” “殿下,按理说应该不会,凤主一直不待见赤阳帝,对他各种防备,怎么可能会服用赤阳帝送来的人炼制的丹药,可这是凤凰宫的太监亲口说的,属下也去看过了,最近尊胜法师的确频繁出入凤凰宫,凤主甚至在宫中给他辟出一座宫殿专门为她炼丹,这……” 沈润凝起了眉。 这就是窦轩的目的吗? 如果是平常,晨光不会,可如果她的身体真的已经衰败到不可逆,病急乱投医么?即使心存怀疑,可想要长久地活下去,只能铤而走险,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历朝历代,很多例子,那些垂暮之年的皇帝,他们真的不知道丹药的害处么,不乏有人死在丹药上,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是知道的,可求生的欲望让他们装作不知道,他的父皇,苍丘国的先帝,甚至是赤阳国的先皇帝,他们在预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衰败时都开始服用丹药,他们明知道丹药的害处,可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这便是人性的弱点。 晨光也会有这样的弱点吗? 他一直相信她没有,可听了付礼的说法,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 为了安定雁云人惶惶不安的情绪,苍丘国朝廷颁布了一系列惠利雁云人的政策,同时加重处理苍丘人无故敌视欺压雁云人的事件,杀害雁云人亦会被判处死刑。这本来是很平等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无故欺负人也要受到惩罚,可苍丘人要的并不是平等,他们要的是压雁云人几头,朝廷的法令成为了另一种煽动,法令让苍丘人将对两族人之间的不满加倍算在了雁云人头上,于是雁云人比之前更惨。 凤冥国也经历过好几次民族融合,先是南北越融入凤冥国,那时虽然也发生了点矛盾,可三族都是穷鬼,穷鬼们觉得还是吃饭比较重要,到最后都去忙着糊口了,那一次雷声大雨点小。之后是凤冥与龙熙,凤冥虽是战胜国,可来自蛮荒之地,龙熙虽高高在上,但它是战败国,从这方面来讲,两方还算平等,且晨光留下了他们的皇帝,至今还放在身边,在这种情势下,镇压才不会引起反抗。 凤冥国的民族融合是因为外在因素有利所以成功了,可苍丘国初次就试了一个麻烦百出的雁云国,雁云人富有且自大,不战而降并没有抹去他们骨子里的富有自大,苍丘人同样自大,又多数比雁云人穷,不平等造成了诸多矛盾,这导致他们注定了融合不了,再加上晏樱监国名不正言不顺,民间不喜他的人本来就多,有机会兴风作浪还不急着去插上一脚。 “已经有一些雁云商人聚在边境请求避难了。”司浅在汇报时晨光正在吃饭,只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司浅见状,眼底划过一抹忧虑。 “命人仔细排查后送入安置区。”晨光净了手,用帕子慢吞吞地擦拭。 “是。”司浅应了一句,顿了顿,问道,“殿下,明天有想吃的么?” 晨光哭笑不得:“小浅,你为什么最近见我总问我‘想吃什么’,我才刚吃完。” 司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让她多吃点,沉默不语。 晨光笑了笑。 司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劝她多吃点,心想这时候要是嫦曦在就好了,嫦曦比他会说话,更能劝说殿下,他退出拂晓宫,心里想着明天出去找找有什么殿下没吃过又爱吃的东西。 没想到在拂晓宫外碰见了沈润,司浅有点不自在,沉默地行了一礼,刚想走。 “司浅大人可听说了凤主殿下近来在服食丹药?”沈润停住脚步,问道。 “不曾。”虽然司浅面无表情,可沈润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这话容王是从何处听来的?简直荒谬。” 沈润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脸色阴沉,他的态度令他恼火,可是,连他也不知道晨光留尊胜法师在宫中炼丹么?不应该啊。 付礼在后边眼观鼻鼻观心,这种火药味极浓的时候他可不能出声。 沈润进了拂晓宫,晨光正在不情不愿地批奏章,见他进来愣了一下: “怎么这时候来了?” 沈润站在御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奏章翻看:“听说潼阳府出了两桩当街杀人的案子,我觉得蹊跷,可能和‘巫医堂’有关,这事我亲自走一趟,过两天回来。” “嗯。”晨光点了一下头。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晨光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想吃的。” 沈润将奏章放回到摞成摞的奏章山上,看了她一眼:“你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 “我听说你把赤阳国的那个什么尊胜法师放到宫里来了。” “哦,我想看他怎么炼丹,他炼的丹药五颜六色的,很有意思。” “你不会是想服食丹药吧?” 晨光愣了一下,摇着脑袋笑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好玩,我才不会吃那东西。” 她始终矢口否认。 沈润将双手按在桌上,看着她,肃声警告道:“丹药都是骗人的把戏,就算短时感觉有效,也只是一时觉得舒坦,长久服用等同于自己给自己下毒,不许吃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晨光哭笑不得:“谁说我吃了,你从哪听来的胡说八道!” “没吃就好,你肯多吃点饭比什么都强。” “都说了我没吃!” 沈润见她语气笃定,没再说别的。 苍丘国内的局势越来越不乐观,许多离边境近的雁云国商人开始关闭在苍丘国的生意,拖家带口逃亡边关,并以难民的身份顺利进入了凤冥国。 得知消息的苍丘人认为这是己方的胜利,一片欢腾之后,对雁云人的迫害更是变本加厉,甚至有那暴民组成了一支支民兵队,打着清除雁云人的旗号在乡镇里为非作歹,浑水摸鱼。 苍丘国朝廷眼见事态严重,居然由两族矛盾事件上升到了出现乱匪,于是发兵镇压。虽说发兵镇压事出有因亦誓在必行,可某些思想激进的苍丘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看不到乱匪的恶行,反而觉得朝廷和富有的雁云人是一伙的,朝廷和雁云人合伙欺压他们这些苍丘国的穷人,于是不满的情绪更多。 雁云人一下子被夹在了苍丘国朝廷和苍丘国的贫民中间,里外不是人,莫名其妙,更不知所措,加上生意做不下去了他们根本干不了别的,在听说有人成功进入了凤冥国后,走投无路的雁云商人不禁心思活络起来,居然组成了一支支商帮,冒险前往凤冥国寻求庇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四章 不安分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嘉德殿。 沈润坐在灯下,手握一本奏章,正沉思着这几日在文星阁里悬而未决的政事。 一股淡却勾人的香气扑来,一双青葱玉手将一碗莲子羹轻放在桌上。 起初沈润没有在意,直到过了一会儿,有娇软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殿下,这是奴婢亲手熬的莲子羹,放凉了就不好了,请殿下趁热喝吧。” 沈润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他本以为进来的是普通的宫女,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崔蕊那张妖娆的脸孔。她穿着鲜艳的衣裙,妆容精心描画过,如他之前的吩咐她用妆容掩去了与晨光的相似,却在原来相似的轮廓上加上了妩媚的色彩。烛光下,乌黑浓密的长发隐隐泛着光泽,柔媚的水目含情脉脉,微张的嘴唇艳红欲滴,还有她身上散发的味道,那是擅弄风情的女子最爱的调香。 他之前告诉过她不用过来伺候,找个角落自己呆着就好了,偏她不甘寂寞,总想往前凑,他一阵头疼。这种女子他见多了,她的意图他再清楚不过,对异性本能的敏感那是天生的,这份敏感无论男女都有,面对这样的女人,男人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心里面清楚了之后,是选择心里清楚表面亦清楚还是选择心里清楚表面装糊涂,纯凭喜好。 关于是否接受引诱这种事,沈润的功利性很强,原本他做人的功利性就很强,他会看做或不做这两个选择哪一个对他更有利。 很显然,面前的这个女人不能带给他任何利益,且自从认识晨光,莫名其妙的,他开始觉得女人这种生物很烦人,他在面对着这一种在他看来很是异的生物时,总是会感觉到一阵筋疲力尽。 他想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他的无动于衷让崔蕊有些恼,有一种女人喜欢从男人痴迷的眼神里寻找快意,男人的无动于衷则让她恼火,接下来她会越挫越勇。崔蕊便是这样的人,在觉察到沈润的排斥后,还不等他说话,崔蕊已快一步端起莲子羹,殷勤地道: “殿下请用,凉了就不好喝了。”一边说一边将瓷碗往前递,却在递的时候手一抖,一碗莲子羹就洒在了沈润的衣服上。 崔蕊啊呀一声小叫,口中说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扑通跪在沈润脚前,从怀里抽出帕子去给沈润擦衣服,手还没碰到他的衣服,沈润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面色阴沉下来。 他的衣料不禁染,他的衣服废了。 怒意暴涨。 崔蕊却没读出他的心意,见他冷着脸,以为他是在忍耐,高举起胳膊,袖子下滑,露出他握着的一小节皓腕,她故作委屈地扁起嘴唇,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娇嗔: “殿下,你弄疼奴婢了……” 晨光刚迈过门槛,一个人形物体飞了过来咚地摔在她的脚前,她微愕,望着那个摔成大马趴的宫女,眨巴了两下眼睛,再向远处看去,沈润正盯着衣袍上的污渍,他气得不轻。 趴在地上的宫女呆了一呆才缓过神,抬头,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慌忙爬起来,跪着,深深地垂下脑袋: “奴婢叩见凤主殿下!” 晨光在她抬头时就发现了这是个长得还挺好看的小美人儿。 晨光觉得好笑,也没理睬崔蕊,绕过她,来到沈润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沈润莫名尴尬,衣服脏了又觉得狼狈,火气更大,狠狠地剐了崔蕊一眼: “新来的宫女笨手笨脚,拿个羹也能打翻!” 晨光抿着嘴儿笑,往他衣服上的污渍瞄了一眼,打翻一碗羹能打翻到那儿去,也是够巧的。 沈润气呼呼地换衣服去了。 晨光坐在沈润先前坐的椅子上,也没有理会差点摔瘸的小宫女灰溜溜地逃走了,拿起桌上的奏章翻阅。 沈润换了衣服回来,脸色依旧不好看。 晨光莫名想笑,她别过脸,用手捂着嘴唇。 沈润恨恨地看了她一眼,面沉如水。 就是这一眼也不知是刺激到了晨光的哪根神经,她噗地笑出声来。 沈润一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 晨光的笑就憋了回去,轻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去一趟边关,我不在的时候你把该批的奏章都批了。” 沈润皱了皱眉:“你去边关做什么?” “宜城传来消息,云山王暴毙,然后苍丘国不许雁云人越境,派了兵在边界看着,一个人都不许放行。” 这件事沈润已经听说了,关于云山王暴毙的事,他总觉得有点怪:“即便如此,你去做什么,只是封了边关,又不是打仗。” “晏樱怕我贿赂驻守边关的苍丘国边军将,特地从宜城派了人,这一回专程来守边境不让雁云人越境的是英武王,我要去会会他。” 晨光和英武王府关系妙,从前晨光和英武王妃算是忘年之交,再加上时常给英武王府送点治英武王伤病病根的药,两人的关系一度很要好,后来苍丘国和凤冥国关系紧张,虽说两方渐渐疏远,但交情仍在,后来晨光还在鹿彰岛上救了清平县主,英武王对晨光很是感激,尽管现在国间不睦,可晨光和英武王却不算敌人。 沈润想问她去会英武王做什么,想了想却没有问:“你去吧,多带些人。” 晨光点了一下脑袋。 自从雁云国并入苍丘国的土地,原来的雁云国与凤冥国边关一直很安静,连驻守的士兵都很少,只因为战后此处的过境通道已经被废除了。直到现在,一直安静的边关又重新热闹起来,因为凤冥国单方面打开了边关,允许携带一定资产的雁云人以难民的身份入境。 起初,苍丘国驻防的士兵对此并不在意,他们对雁云商人没有好感,也不会去想雁云商人的流失会对苍丘国产生怎样的影响,只要交上一笔过路费肥了兵营里的将兵,他们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黑暗交易也不知道进行了多久,眼看着原本贫瘠不受重视的边境人肥马壮起来,直到英武王带队前来拦截雁云商人,当地的驻防才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们不敢说自己收了多少钱放走了多少雁云人拖家带口的过境,总之很多就是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五章 边境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现今,两队人马分别驻扎在本国的边境上,遥遥相望,一批没来得及过境的雁云商人连人带车被英武王扣在了军营里头,苦不堪言。 与英武王的老眉紧锁相比,晨光在凤冥国这边的军队里却过得相当惬意,夜夜吃烤肉。 直到接了一封飞鹰传,她嚼着烤肉对火舞说:“今晚去瞧瞧英武王。” “是。”火舞应了一声。 入夜,兵营里灯火通明。 与对面双眼可见、双耳可闻的吃喝玩乐相比,苍丘国这边的军营要严肃得多,只是人人心里都在怀疑,他们真的要为了一群雁云商人和凤冥国打仗吗? 只会打仗的士兵自然不会去想国内的经济问题,苍丘国尚武,他们不怕打仗,可是为了一群雁云人和凤冥人动兵,他们总觉得犯不上,个个心里都在嘀咕,尤其是在听到对面凤冥国的军营里喝酒烤肉弹琴唱歌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却在这里故作紧张地守卫巡逻,有时候觉得自己傻透了,毕竟不是两国宣战后准备开战不是么。 同样觉得烦恼的还有英武王。 英武王只是奉命来拦截雁云商人不许他们越境,来之前并没有人告诉他要和凤冥国开战,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 他很烦恼这场仗该怎么打,最好的情形是可以不动手就化解,如果化解不了,大动干戈不行,小打小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从舆论上说,苍丘人迫害雁云人导致雁云人逃离家园,这方面本身就是他们理亏,如果太强横,也许会适得其反,更不好收场。 想到这里,他郁闷地叹了口气。 “英武王很烦恼嘛。”软糯的笑语自帐外响起,帐帘被掀开,一名女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白衣白裙,国色天香。 看见她,英武王的头更疼了。 “凤主殿下。”他站起来,皱了眉,想问她怎么会旁若无人地潜进来,可是想起三国会期间她和她的侍女们的那些作为,她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也不怪。 晨光坐在一张熊皮垫子上。 “凤主殿下深夜前来,有何指教?”英武王也说不好她主动来了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坐下来,心里盘算着有没有机会将这场纷争化于无形。 “指教不敢当,英武王何必这般谨慎,我们又没有开打,现在还不是敌人,何必将气氛变僵?这一次的事完全是因为雁云人,不是我的凤冥国和你们的苍丘国结下了不能解的仇恨,所以,我希望和平解决。我与英武王也算是有交情,两国现在也没到势不两立的地步,非要动手,对谁都没有好处。” 听她这么说,英武王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皱了皱眉: “凤主殿下,恕我直言,雁云国在投降苍丘国后,雁云国就变成了苍丘国的一部分,不管凤主听到雁云人和苍丘人在国内发生了怎样的矛盾,那都是我苍丘国国内的事,轮不到别国来干涉。雁云人现在是我苍丘国的百姓,我国的百姓我国自会处理,若今日我国去插手凤冥国的内政,想必凤主殿下也不会高兴,同理,还请凤主殿下不要再理这件事了。” “英武王说的是,原本这件事轮不到我来干涉,只是,雁云人和苍丘人的矛盾英武王真的了解吗?现在两族人之间的冲突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苍丘国越是颁布法令压制苍丘人,越是惠利雁云人,这份矛盾越会被激化。明明是苍丘人无理在先,雁云人受到迫害,可苍丘人不这样认为,苍丘人骨子里的自大,是不管你们怎样惩治都惩治不住的。有多少苍丘人心里想着抢占雁云人的钱财再奴役雁云人,苍丘人不能平等地看待雁云人,最后只会导致雁云人在苍丘国被灭族。英武王,我的人里有一些雁云人,所以我不会眼看着一个民族在苍丘国的土地上被灭族。” 英武王笑了一下:“如殿下所说,你我之间也算有点交情,殿下的心里在打着怎样的算盘殿下自己最清楚,你无非也是看上了雁云人的财富,这一回虽说是因为苍丘人盲目且自大恶化了两族之间的矛盾,可开头时殿下什么都没做,我是不信的,摄政王也不信。” “英武王真的打算把这些好不容易才逃出地狱的雁云人带回去,让他们被愤怒的苍丘人虐杀么?” “凤主殿下放心,我国亦十分重视雁云人,殿下所说的事不会发生。” 晨光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问:“英武王可以用性命担保?” 英武王微怔,有点摸不着头脑,心想她这个态度难道她是被自己说服了:“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晨光又坐了一会儿,方才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请英武王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火舞掀开帐子,晨光走了出去。 迎面,一个黑面短髯的中年人快步走来,本是想去军帐中议事,却见一个极美丽的女子从军帐内走了出来,他愣了一下,在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那名女子的面容时,大叫起来: “凤冥国凤主!” 此话一出,现场便混乱了,小兵们在望过来时,手里的兵器噼里啪啦落地,还有那巡逻的士兵迎头撞上,也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吓的。 他们不说,晨光权当他们是被自己的美貌惊艳了,火舞将晨光抱起来,身形一闪,主仆二人便消失不见了。 钟孙荣惊得心脏差一点跳出来,慌忙奔进大帐里:“将军!将军!凤冥国凤主!” 英武王正坐着喝茶。 钟孙荣见他如此淡定,闭上了张大的嘴巴。 英武王轻叹了口气:“希望她是真的被说服了!” 钟孙荣听见他的感叹,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凤冥国与雁云国相接的地带,山势险要,草木葱茏。 夜晚的深山,凉风习习,篝火冉冉。 嫦曦在重新盘查了一遍跟行的车队后,坐在火堆边,捡起一根树枝拨弄。 在他身旁,一人龙姿凤表,器宇轩昂,竟是传闻中已经暴毙了的云山王。 在嫦曦坐下来之后,先前一直陪在端木冽身边的一个唇红齿白的花衣男子悄无声息地站起来,退了下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六章 险恶的心计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嫦曦奉命护送雁云商帮过境,这是他们选定的最后一批人,也是最重量级的一批,这一批是雁云人里最有钱的,所以由他亲自护送。 日子选的好,不冷不热,窝在深山里也像是在出游。环境不算恶劣,且雁云商人大部分都是游商出身,虽富贵,但没有不能吃苦的,跟着嫦曦穿山过林也不抱怨。 对他们更有利的是,此处曾是雁云国的国土,在外人看来的险峻山峰,在雁云人眼里却极是普通,他们了解地形地势,他们的祖辈在外出经商时几乎都踏过这片山脉,关于此地,他们比苍丘国人了解更多。 一只信鹰俯冲下来,嫦曦伸出手,信鹰落在他的手臂上,他在读过鹰脚上的信后,唇角勾起,将信鹰放飞。 他唇畔的温柔让端木冽看了恼火。 觉察到他的愤怒,嫦曦笑道:“事情都在按照你的计划发展,这样还不满意么?” 端木冽冷笑了一声。 按照他的计划发展?是他们的计划吧。利用苍丘人与雁云人的矛盾,将他逼入绝境,逼他不得不出手与她合作,说服雁云人同意撤离家乡,包括在夙玉和嫦曦的辅助下假死。没错,当大部分雁云人逃离苍丘国时,晏樱不会留他,可他们协助他假死并不是因为这个,并不是认为他是他们的盟友,那个妖女,她只是想用他,她想利用他曾经的雁云帝身份,让他在她的国土上带领雁云人创造财富,丰厚她的国库。 “你试图反抗殿下,还想要拉拢容王跟你一块反抗,那么多次殿下都没有处罚你,你也该认命了,就那么不愿意承认殿下比你强么?” “我承认,我承认她比我强,天地不仁,阴盛阳衰,我有什么好不承认的?”端木冽冷笑了一声。 “你放心,殿下说到做到,她是不会食言的。再说你与她的合作本就是她助你登基复仇,作为回报你与雁云国为她所用,中间的那一块只是变故,现在你也该兑现你曾经的诺言了。” 只是变故? 端木冽心中冷嗤,在苍丘国和赤阳国开战时,晨光一句轻描淡写的“我没法子,我现在没有能力左右雁云国的存亡,不如你降了苍丘国,苍丘国强大,苍丘国皇族又人丁稀少,也不像赤阳国那样自大排外,由苍丘国做靠山在现在再好不过”,之后她亦对他承诺这只是缓兵之计,将来她会按照承诺对雁云国负责。那时候他完全没把她的后半句承诺放在心上,他早就知道,一旦开战,雁云国必须在苍丘国和赤阳国里挑一个靠山,对比强盛的赤阳国,他亦看中了苍丘国,苍丘国想要与赤阳国竞争,雁云国会成为助力,这会是所谓的“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的区别。 然而结果却和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去她的“我现在没有能力左右雁云国的存亡”,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放纵雁云国并入苍丘国,让雁云国的商人渗透进苍丘国的商业,再挑起矛盾,一是挫了雁云人的傲骨,在经历过苍丘人的欺辱后,进入凤冥国土地的雁云人有了前车之鉴,绝对会夹起尾巴做人;二是弄乱了苍丘国民间,因为两族矛盾,苍丘人对苍丘国朝廷现在诸多不满;三是连带着影响了苍丘国的商业,本来雄心勃勃开铺子的雁云人在逃走之前大量关闭生意,对苍丘国商业的影响虽然因为时间短够不上致命,但也是一次不小的冲击。 她一箭三雕,将无数人玩弄在掌心,心思险恶,令人发指。 …… 苍丘国的驻军营在半夜时分突然遭遇了一场骑兵偷袭,这些骑兵的重点并不在杀戮,而是放火,他们在因为两方军队迟迟没有动作因此放松了警惕的苍丘国军营里到处放火,很快,整座军营烧了起来。 骑兵队放完火就跑,苍丘国的士兵们目瞪口呆,眼看着军营着起来,身边又没有可用的能灭火,英武王只得弃营撤退,却在撤退的时候被从山上冲下来的一小队兵冲散。没有准备的队伍乱成一团,而扣在他们手里的雁云商帮仿佛早有准备,雁云人富有,由众多家丁组成的护卫队在看见队伍大乱后,立刻护送着主人,跟从山上冲下来的小队一起,将雁云商帮送进山里。 英武王带人想追,却被冲破边境的凤冥国军队拦截,英武王心里一凉,想这难道是开战的节奏,然而双方并没打多一会儿,凤冥国军队就全体撤退,还很“贴心”地替他们关好了国门。 英武王哑然,派人进山去找逃跑的雁云商帮,结局已经预料到了,雁云人对这片崇山峻岭比他们这些外来的熟悉多了,踪影全无,英武王猜测,他们应该是成功越境了。 也就是说凤冥国军队的突袭和拦截都是在给雁云商帮争取时间,让他们入境。 英武王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事,一般来说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打,凤冥国敢打进来,他们就要打回去。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英武王没有权利做出攻打凤冥国的决定,这不是小事,一旦攻打凤冥国边境,这也就意味着苍丘国和凤冥国开战了,赤阳国在一天,就不是凤冥国和苍丘国能撕破脸开战的时候。 若凤冥国亦是将军驻守,凤冥国的军队也不敢打苍丘国边关,可是他们的凤主在,所以他们动手了。 英武王却不是最高权力者,他做不了这个决定,只能老老实实地修宜城,请晏樱下令。 晏樱虽然差点砸烂摄政王府,还是派人来命英武王班师回朝,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晨光知道,所以胆大包天偷袭了苍丘国边关,袭完就跑。 军队回京后,钟孙荣曾秘见晏樱,将战前凤冥国凤主曾出现在英武王大帐里的事告诉给了晏樱。他没有明指晏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晏樱并没有因此以通敌罪处置英武王,因为他觉得,晨光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敌军大营,玩的就是离间计,在这方面她很擅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七章 妖孽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雁云商人入境后,晨光并没有将人打散,而是分两批集中安置,一批安置在北越与南越的交界处,一批安置在大台府周围,这两处地方都是凤冥国商贸刚刚兴起的地方。 因为是刚刚兴起,发展好了将来必会成为贸易中心,晨光需要有力的力量在这两个地方大力推动,雁云人是非常好的人选。 雁云人的经商头脑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不管环境多么恶劣,他们都能赚到钱,把他们放在商业相对不是很发达的地方,他们很快就会把这个地方变得发达。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听到这两个安置地点,端木冽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端木冽没有跟着晨光,他也不想呆在她边上,一刻都不想,他会带领雁云商人前往北越,去将那里的商贸繁荣起来。 “放心,我会兑现承诺的。”晨光笑说。 回应她的是端木冽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 凤冥国皇宫。 嘉德殿。 堆积如山的奏章让沈润头疼,边关传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太阳穴乱跳,晨光竟然冒险攻打了苍丘国的边关,好在对方没有还手。 她成功地接手了雁云商人,这一招用的太危险,她总是做危险的事。 接下来还有雁云人的安置问题,这些人不是短暂的停留,必须要让雁云人尽快融入凤冥国,不能允许他们再出现在苍丘国中出现的乱局。如今凤冥国已经有了南越、北越、凤冥、龙熙、雁云五族人,明日的文星阁关于颁布雁云人的安置法例肯定又要争论一通。 他心烦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还不回来! 沐浴后,更换了寝衣,他疲倦地来到床前,突然,他觉察到了异样,眸色阴沉下来,伸手去将被子掀开,一个披着红色纱衣的女子映入眼帘,乌黑的长发如云,凌乱地披散在床上,衬得一张娇颜冶艳妩媚。她只穿了一件纱衣,纱衣底下什么都没有穿,雪白的肌肤在朱红的纱衣下绮丽得炫目,让人难以挪开眼。 “殿下!”女子见他掀开了被子,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如一只匍匐的母豹,美丽,狂野。 沈润觉得自己快被她闪瞎了,随之而来的一腔怒火在咆哮,在连续批了十二个时辰的奏章之后,他只想歇一会儿。 “殿下!”崔蕊见他居然不为自己所动,更加卖力地蠕动,红唇微张,咬住指尖,向他抛去一记媚眼。 沈润恼火起来,他最讨厌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明明警告过她,她还没事找事,这要是让晨光知道了,也许她不会打死这个女人,但她会不讲理地打死他。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生气了。 崔蕊还在不识趣地卖力引诱,鼓动着,像一只红色的蛹。 沈润一阵心烦,这阵心烦让他的眼底泄出了杀意,他突然出手,毫不怜惜地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被子里提了起来。 他眼里的厌恶终于让崔蕊明白了他是真的在拒绝,而不是欲擒故纵,她的妩媚勾出的不是蓬勃的欲望,居然是蓬勃的杀气,她被他掐得脸色发青,眼底发红,她有一些恐惧,更多的则是不甘心: “殿下,奴婢的身子是干净的!” 她促着呼吸强调,她以为他是嫌她脏,她不相信会有男人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黄花姑娘,尤其他和凤主之间并不怎么和谐。 “别以为我会因为你的主子就不杀你,你最好安分守己,若再有下一次,你再敢耍花样,我不会遣你回去,我会在宫里直接处置了你,听懂了吗?”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慑人的冰冷,如刀刃般锋利,他沉声警告。 崔蕊已经无法呼吸,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她心底生寒,沸腾的血液在这一刻全部凝固住了,她青着脸拼命点头。 沈润手一甩。 崔蕊摔了出去,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拢紧无法蔽体的纱衣,一溜烟地跑了。 沈润死盯着沾满了脂粉的床铺,更是心烦,崔蕊的行为虽是自愿的,可若背后无人指使,她不会这般卖力。 死小白脸!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愤愤地睡到凤凰宫去了。 躺在凤凰宫的床上,枕着晨光的软枕,盖着晨光的被子,他却睡意全无,都怪那个贱人,他又要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子太厚,他热得难耐,心里十分烦躁,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快要烧干了。他在翻腾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掀开被子,郁闷地坐了起来。 突然的动作把刚进门的晨光吓了一跳。 “你干吗呢?”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半夜的,他在生什么气? 沈润也愣了,不知是他心里太烦还是她太悄无声息,他居然没发现她进门: “你回来了?” “嗯。”晨光点了一下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烦闷感在她话音落下时居然迹般地退了下去,沈润看见她的脸,心里忽然有点高兴,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晨光莫名其妙,歪了歪头。 沈润对着她勾了勾手。 晨光迷惑不解地走过去,刚走到床边,沈润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她背对他坐在他身上,他将头埋进她的秀发。 晨光一脸疑惑:“做什么?” 沈润没有回答,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用力,晨光被他扳过脸,看向他,只见他将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似有一种想要覆上去的冲动。 晨光微怔,在发现他的意图后,她果断推开他的脸,她依旧不喜欢这个操作。 对于她的拒绝,沈润说不上失望,他已经习惯了,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他抱着她躺下来,这会儿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淡声说: “睡吧。” 晨光不知该说什么,眼珠子咕噜了两下。 …… 赤阳国皇宫。 窦轩哈哈大笑:“妙啊!妙!这一招真是妙极了!居然用这样难缠的手段收下雁云人,不愧是凤主殿下!” “陛下,这一回苍丘国和凤冥国的梁子是结下了。”黑袍黑面罩的龙大人难掩心中欢喜,尖声道。 窦轩笑,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宫墙森然:“这样的女人,死了真是可惜了!” 龙大人从他的笑语里听出来一点异样,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切不可心软,那女子是妖女,陛下断不可对妖女动心!” “动心?”窦轩嗤笑了一声,转过身,轻佻地扬眉,“龙大人不懂,这天下间最痛快的事莫过于让高贵无敌的凤主殿下跪下来哀求,这个女人,狡猾多端,心狠手辣,这世上也就她配做我的对手,可惜了,便宜了沈润,啊,若是在她死后能成为我的掌中物,亦算是妙事一件呐!”他大笑起来。 龙大人皱了皱眉,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也说不了别的,只希望陛下能记住他的初衷,别被美色乱了心神才好。 从昔日的龙熙帝到苍丘国摄政王,现如今陛下的兴趣也被挑起来了,果然当年的占卜是正确的,那个贱人就是祸乱天下的妖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八章 官场秘事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雁云人生活在凤冥国的日子很平静,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波澜,凤冥国已有四个民族,大家都习惯了,对于新加入的这一族也不觉得惊讶,双方相安无事,雁云人的铺子在当地官府的扶持下又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 然而近来朝堂上却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薛翀这样感觉,这感觉并非是他神经过敏,而是他发现,凤冥国的官员里雁云人明显增多,单单是他户部就涌进来不少雁云出身的小吏。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并觉得怪异时,他去查看了户籍登记,官员的户籍亦由户部统计,之后再帖一份送去吏部存档,他这里有凤冥国官员的户籍资料,他心细去查,果然发现了怪之处,地方上的雁云籍官员亦多了起来,甚至比箬安城里更多,隐隐有成倍上涨的趋势。 他从中品出来一点意思,却不敢确定,之后他发现户部的账簿亦有问题,这让他心里发慌。 休沐日,他请了两名同僚,户司的郎中姜宝宏和金部的郎中季东池来家里做客,三个人年纪差不多,又同是龙熙人出身,从薛翀进入户部开始三人的关系就很好,常在一起吃酒闲聊。 酒过三巡,薛翀问道: “你们发现没有,近来雁云人的官儿多了起来,就连咱们户部也新进来了好几个雁云人。” 姜宝宏喝得正酣,他专管户籍赋役登记事宜,其他事一概不管,最是贪杯,薛翀的话没太听明白,正在倒酒的他手一挥,粗着嗓子道:“这有什么,尚大人就是雁云人,现在雁云人全跑凤冥国来了,不多几个雁云人当官才怪!” 季东池却听明白了薛翀是觉得此事中有蹊跷,他微微一笑:“大人有所不知,凤冥国定都箬安后,朝廷中人手明显不够用,虽说几个要职上都有了人选,可不少位置还是空着的,而雁云人,他们有钱呐。” 薛翀的心咯噔一声,季东池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只差没直说朝中官员空缺,雁云人手握财富,两方交换,互惠互利。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皱了眉。 “呵,大人,这事在户部和吏部早就不是秘密了,不少人都知道,不少人都在干。”季东池掌管金部,消息灵通,他看了一眼已经醉倒趴在桌上的姜宝宏,小声对薛翀说,“大人想,现在这世道,有钱人哪一个不想当官,尤其是雁云人,在苍丘国受尽了苍丘人的迫害,更明白了有钱没用,有权才是真的,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手捧大把钱财往官场里挤。户部和吏部是最缺钱的两个部,从定都之后就没摆脱过亏损,凤主又挥霍无度,今儿这要钱明儿那要钱,可哪来那么多钱?百姓才刚刚脱离饥饿,指望他们的赋税,就是把人杀了他们也拿不出来。” 他的意思是说户部和吏部联合起来,用空缺的官职换取钱财填补亏空,可薛翀却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现在的吏部和户部只是不像从前动不动就哭穷了,按季东池的说法,官位换来的钱财是用来丰富银库的,可现在的银库并不富裕,只能说是没有亏损了,那么,中间的那一大笔钱去哪了? 听季东池的意思,两部中有不少人知道这事,也有不少人在干这事,他们干这事会是为了国库?骗鬼呢!这行为说白了就是买官卖官,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干这事,说没从里边捞到好处他才不信,而且雁云人的富有天下皆知,这笔好处恐怕不是小数目。 “你也干了?”薛翀微笑着问。 季东池借着酒意哧哧地笑起来:“大人,你我同为龙熙出身,大人又向来待我不薄,我跟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凤主对咱们龙熙出身的官员怎样,大人也看在眼里了,想必心中有数。我是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们这些龙熙出身的官员会死在凤主的屠刀底下。凤主现在肯任用龙熙出身的官员,那是怕人反她,她想稳住龙熙人的心,等到龙熙人的心定了,稳了,不会再反她了,她一定会把朝堂再洗一次,最终受重用的还是凤冥人。龙熙和凤冥这一仗过后,龙熙倒退了多少步?国库入不敷出这可是龙熙国从来没有过的事。大人,我们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忠心耿耿忠的是谁?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就连陛下都成了凤主的玩物。” 他的话说到了薛翀的心坎子里,反而没办法因为他说了大不敬的话和他犯了国法的行为发怒。 是啊,凤冥国的朝堂,早晚会归凤冥人所有,而他们这些做过两国臣子的人,他们忠的是谁呢?他也说不清,反正他不是忠凤主的。 季东池喝迷了,举着酒杯眯着眼睛笑:“大人,别小看了两部尚,别看他们什么都不管似的,他们可精着呢,大人别忘了,他们是雁云人,雁云人在钱上,啧啧!” 薛翀明白他的意思,两部里出这种事,两部尚没参与,谁信啊! 当薛翀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想,他的心里并不像上一次在京兆府外遇见樊胜时那般愤怒。上一次是百姓受害,他自然气愤,可这一次是买官卖官,各取所需,愿打愿挨,这群人搅乱了凤冥国的朝堂秩序,添堵的是凤冥国的凤主,与他关系不大,他反而觉得好笑,甚至是想看热闹。 月中,朝堂又发生了一次变动,原因是吏部尚公孙琦突然染病,需要静养,在公孙琦休病假期间,由吏部侍郎卫立本兼任吏部尚之职,直到公孙琦的病痊愈。 薛翀对卫立本还算熟悉,卫立本亦是龙熙国官员出身,算是他父亲薛城的半个学生,凤主定都箬安后,朝堂改革,在父亲薛城任了吏部尚后,他的学生卫立本被委任为吏部侍郎,父亲生病公孙琦还没上任的那段时间,也是由卫立本兼任吏部尚的。 在卫立本兼任吏部尚的第七天,此人突然登门拜访了薛翀,与他同来的还有金部郎中季东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三九章 惊人的操作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季东池和卫立本是同乡,他们两个当年是一块进京的,卫立本虽然是薛城的学生,逢年过节会来薛府拜见,不过薛翀和他的交情并不深,顶多算是点头之交。 这样的两个人突然来拜访他,让薛翀有些怪,尤其是在从季东池那里知道了户部和吏部的隐秘事之后,他有点不自在,又莫名的觉得有些兴奋,大概是因为他窥探见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灰暗隐秘。 请人入室,双方见了礼,上茶,说些闲话,茶过两盏之后,卫立本终于说明了来意: “有件事想请薛老弟帮忙。” 薛翀微怔,瞥了一眼仿佛很自信的季东池,问:“卫兄想让我帮什么忙?” 卫立本也不隐晦,直截了当地道: “这事原不想麻烦老弟,可愚兄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恰好东池在场,向我推荐了薛老弟。两部的那点事想必老弟也察觉了,如今公孙大人回家养病,没了公孙大人的关系,欧阳大人要价太狠,愚兄就想从户部找个人出来帮忙。当然,好处少不了,老弟放心,不出一年,必能让你的财富在这箬安城数一数二。” 薛翀想他大概是在说买官卖官的事,可又听不明白他这话是怎么个意思,而且他这么直白,就像户部的所有人都跟他这个贪官同流合污了似的。 不过,从现实来看,确实如此。 在季东池跟他说过之后,薛翀也去调查了,户部、吏部的高职官员确实同流合污,在雁云人还没进来前他们就干这个勾当,那时候的目标是龙熙人和新富的凤冥人,现在雁云人进来,雁云人就是金矿,他们更不能放过,之前唯一不知道这事的可能就是他这个新来的。 “我不明白卫兄的意思。”薛翀皱了皱眉。 卫立本和季东池相视一笑,季东池便对他解释起来,他的这番解释震撼了薛翀对箬安城贪官污吏的认知。 吏部主管官员任命,从箬安到地方所有官吏的任调都经他们的手,有人想买官,通过各种关系把钱递到箬安来,可这里是箬安,凤主对贪墨的处罚很严酷,对官员的监察更是严格,谁家前一天盖了密室第二天凤主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还会去参观一圈。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把钱留下,一旦被发现,诛灭九族五马分尸跑不了。但人对财富的渴望是无止境的,严酷的刑罚并不能阻止他们贪墨,所以收到的这笔钱怎么办,就成了一个待解决的问题。 解决了这个问题的人是吏部尚公孙琦,之前他跟张劭联手,现在欧阳毅继任了户部尚,同是雁云人,两人更是一拍即合。 户部掌管财政,每年都会往地方拨款,吏部的赃款就存在户部的库房里,跟着户部的每一次财务往来,流入地方。这笔赃款会在地方买宅买地买铺子各种经营,以财生财,户部参与的人会因此得到好处,同时户部亦参与其中,户部的人通过给想要买官的商人介绍门路也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两部互惠互利,互帮互助,互相包庇,肥了钱袋子,又很安全。 卫立本这次之所以找上薛翀,是因为欧阳毅要好处太狠,他的意思是,原本欧阳毅就是后来的,和他合作纯粹是看公孙琦的面子,他们以前合作的对象是张劭,如今公孙琦不在了,他们没必要再去管那个唯利是图的雁云人,不如他们这些龙熙人合作起来,将欧阳毅排挤出去,他们独吞利益。 薛翀听过之后都呆住了,仿佛第一次认识了官场,同时又觉得好笑,在司雪晨的血腥统治下,这些人居然还能如此贪婪,居然能想出这么惊人的法子贪婪,看来司雪晨也不过如此。 他没有马上答应,但也没有直接拒绝,户部和吏部的水深得让他小心翼翼,在他知道许多人同流合污了之后,他不想被“围攻”,他说他想考虑一下。 卫立本倒是大度,接受了他的回答,答应给他三天时间考虑。 晚上季东池又来了一回劝了他一阵,并给他分析了利弊。 无非是告发不告发的问题,季东池说的是对的,一旦他决定告发,户、吏两部被断了财路的疯狗们会咬死他,到时候屎盆子扣到他头上,谁也救不了他。他是龙熙国的官员,龙熙国的官员又何必去管凤冥国贪官污吏的破事,看看热闹,捞点钱花就完了。 薛翀对“捞点钱花”不是很热衷,可“看看热闹”他心里还真有点想,只是现在不能只看热闹了,有人逼他同流合污。去告发疯狗们会咬死他,如果不去告发也不肯同流合污,疯狗们就会留着他吗? 他想不会的,脏的人只有把干净的人蹭脏了才会安心。 就在他还在考虑的时候,又有人登门拜访,是他的小舅子叶麟,叶麟还带来了一个衣着华丽满身金饰的男人。 “草民东方时,拜见侍郎大人。”男人行了一礼,单眼皮子里尽是精明,一看便是个走南闯北阅历无数的人。 薛翀听了他的姓氏就确定了他是雁云的商人,眼皮子一跳。 叶麟匆匆灌了半碗茶,笑说:“姐夫,东方兄是我媳妇表妹的夫婿,最近刚来箬安,想在箬安找个差事做做,来请姐夫给他指条路。” 东方时立刻将带来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盒捧起来,走到薛翀面前,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边的高几上,笑道: “这是草民的一点心意,请侍郎大人笑纳!” 薛翀其实不应该打开,这时他心里也在警告自己不许开,可是他有点好,他想知道这些贿赂的商人到底是用什么来俘获朝中的贪官污吏的。垂着眼皮在盒子上看了一会儿,他慢慢地伸出手,将盒子打开。 盒子分两层,一条红绳接在中间的隔板上,绳一拉就能掀起第一层看到第二层。 两层,三排,满满的一盒子金锭子,十足的真金,盒子刚一打开,满室生光。 薛家是士族,薛翀好歹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金子,龙熙国金量储备不足,产金很少,一个小小的雁云国商人居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金锭,难怪天下人说雁云人富可敌国。 他们真是富! 传说是一回事,一盒金子在手里亲眼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薛翀对雁云人财富的惊叹甚至差一点让他说粗话。 要问薛翀初次接受贿赂时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会回答说,紧张,慌乱,有点恐惧,手指在发抖,连血管里的血液都有点颤抖,不过随后而来的,是兴奋,是从未有过的、任何事都不会带给他这种体验的兴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十章 炼成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拂晓宫。 御史台副手章译战战兢兢地立在御阶下,大气不敢喘。 晨光坐在御案后头,噙着笑将手里的奏章看完了,往桌子上一扔: “这东西本来应该在文星阁里过一遍,再送到拂晓宫来,章大人既不去文星阁也不来拂晓宫,直接往朝阳宫里送,这是怎么个意思?秦大人又是什么意思?” 她口中的秦大人即御史台御史中丞秦显,此人是秦朔的父亲,亦是章译的上级。 章译满头是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无话可说。 晨光哼笑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章译垂着头,闭了闭眼,咬牙伏拜下去:“臣知罪!” “你知罪?不是秦显让你送的?” “这……这……”章译语塞,撒谎也不是,不撒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晨光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道:“奏章我收了,你回去告诉秦大人,奏章已送入朝阳宫,容王殿下的命令,此事容王殿下会处理,秦大人不必再过问,只管装不知道。” 章译头皮发麻,他不明白凤主殿下为什么会这般吩咐他,他只觉得面前是一个带着漩涡的陷阱,他虽不明白,可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个陷阱,陷阱摆在他的眼前,他明知道,他也不想跳,可是不跳不行,这让他恐慌又绝望: “殿下,那薛大人他……”他不知该怎么说,可他总得说点什么,这个陷阱他一点也不想跳。 “闭嘴,出去,要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章大人,你是知道我的。” 章译打了个激灵,这一刻把什么都给忘了,嘴里不停地说:“是,臣遵旨!遵旨!” 章译退出去之后,晨光望向桌面上的奏章,唇角微勾。 苍丘国。 摄政王府。 流砂将一只紫檀木匣子呈给晏樱,打开,匣中的红色绸布上,静静地躺着一只暗红色的玉片,半月形的玉片,上面雕刻着的是被火焰缠住的红色凤凰,这枚玉片年头久远,泛着老旧的陈腐气息。 晏樱伸出苍白的手,捻起匣子里的玉片,蔷薇色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何处找到的?” “地宫的圣坛底下。” 晏樱的眸色冷沉下来:“那个贱人,果然在撒谎!” “主子,四片凤玦,主子已有两片,剩下的两片大概在凤主手里。” 提到晨光,晏樱沉默了下来,他将凤玦放回紫檀木匣子,似乎对这东西并不怎么热心。 “顾太后,主子要怎么处置?”流砂问。 “她倒是找了个好靠山。”晏樱冷笑了一声。 他没有说“杀”,流砂便明白了是留着有用的意思。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的通报声响起:“王爷,柳将军来了。” “进来。” 话音落下,一个身穿黑衣容貌秀美的青年从外面走进来,抱拳行了一礼: “主子,司雪柔炼成了,主子可要看看?” 晏樱这时方才心情愉悦了些。 冰冷的地宫。 武姓皇族的长眠之所。 棺椁陪葬早已清空,偌大的地下宫殿如今已变成一座训练场。 昔日的陵墓,寒气森森,泛着一股终年散不去的腐尸味道。 晏樱不喜欢寒冷,他裹着斗篷,顺着长长的石阶走下地宫,一个纤瘦娇柔的女子看见他下来,眼睛一亮,小步迎上来,无声地行了一礼,这是一个如花朵一般美丽的女子,可惜唯唯诺诺的性格污了她本身的名贵。 此人是晨光的妹妹司雪颜。 晏樱没有理睬她,径直来到一扇石门前,柳梁俊上前一步,扳动机括打开石门。 石门缓缓向两侧拉开,露出室内一片血腥,冰冷的石室,残肢断臂一地,血流成河,因为尸身的不完整性,已经分不清死在这间石室里的到底是几个人,只觉得尸堆成山,本就有一股尸腐气味的空气被刺鼻的血腥填满,令人作呕。 司雪颜是真的吐了,她快步跑到一旁捂住胸口干呕起来,即使训练了许久,即使她算是训练成了,可她还是不习惯这股血腥。 晏樱的眼里划过一抹鄙夷,宫女生的就是没用。他的目光落在石室内的石墩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坐在上面,用一把剑撑着快要倒下去的身体。她已经被血染透了,头发乱蓬蓬的,上面还滴着血珠。听到声音,她迟疑了一下,才抬起头,面如满月,唇如樱桃,眉目细长,眼尾上翘,那是一张妩媚丰美的脸,却因为血渍凝结在上面,显得恐怖骇人,在她漆黑无光的眼底,隐隐泛着一点赤红色。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晏樱,就像一具已经失去了魂魄的尸体。 晏樱很满意:“果然还得是巫医族的血脉!” 司雪柔眼底的红光颤了两颤,她终于回过神来,在门外的晏樱落入她的眼中时,红光里漫上来一点喜色。她拄着长剑,颤抖着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在刚抬起身时脑袋一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也不怎么中用。 圣女的后代和圣女侍婢的后代还是有区别的。 晏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 凤冥国。 嘉德殿。 “赤阳国两个火炮房突然炸了,殃及周围不少百姓,死伤许多。”秦朔对着沈润报说,“五道府附近突然兴起一伙山贼,先是把周围的几个山头合并了,后来又开始煽动百姓,如今成立了一伙起义军,领头的说自己才是牡丹夫人的亲生子,说现在的赤阳帝是个假冒货,如今赤阳帝已出兵围剿,只是五道府那边全是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估计得打上一阵。” 沈润正提着水壶浇花,他最近开始养花了,打算修身养性,对赤阳国发生的事他漫不经心,仿佛并不在意。 “表哥,连‘假冒货’这个词都用上了,如此胆大包天,怕是背后有人撑腰。” 沈润笑了一声,放下水壶:“你以为窦轩得罪的人少?”顿了顿,他问,“那个尊胜法师,可查明来历了?” “还没有,赤阳国那边风声一直很紧,赤阳帝看似漫不关心,实则自他登基以后,赤阳国的防范比从前更严,我们在赤阳国折了不少人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一章 除夕宴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沈润沉默了一阵,却没再说赤阳国,而是更换了话题: “对了,凤主要我跟你说,别再给火舞送东西了。” 秦朔被他点出来,有些尴尬,又很沮丧,垂着脑袋嘟囔:“我不就是给她送点东西么,又没亲自送,只是托人送,没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算骚扰她,又不指望她回送我,反正她现在也没有意中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不就好了,何必要凤主殿下替她拒绝。” 沈润感觉到了他的伤心,哭笑不得,他的这个表弟都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似的:“你说你是何苦,就算你缠着她,不会动心就是不会动心,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她是不会嫁你的。” 秦朔越发沮丧,嘟着嘴咕哝:“不嫁就不嫁,我又没说娶她,我就是想对她好,只要她一天没嫁人我就一直对她好。” “万一她嫁人了呢?” “她若肯嫁,那人必是她的意中人,我祝福她。” “万一她一辈子不嫁呢?” “那我陪她,她不嫁,我也不娶。” 沈润哑然。 他一直觉得秦朔吊儿郎当、爱吃爱玩也没个正经事很轻浮,秦朔看上火舞他以为那是因为火舞很漂亮,他自己说的“她长得真好看”,可今天听了他的话,沈润好笑,又有点无语,敢情是他低估了他的深情。 “你知道你父母找过我多少次要我为你赐婚吧,你也知道戴尚的长女戴雅艺心仪你,一直为你守着,二十多了还没嫁出去,你母亲喜欢戴姑娘,一直希望戴姑娘能过门。” “她乐意不嫁我又能说什么,也不是我让她不嫁,我娶媳妇又不是母亲娶媳妇,她喜欢让她自己娶去!” 沈润哭笑不得,秦朔的执拗让他想叹气:“你是我表弟我才对你说这些话,别在没心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得。” 秦朔皱了皱眉,很不服气:“表哥,你自己还不是等了凤主许多年,还有付礼这小子,全箬安都知道他心仪司八姑娘,司八姑娘却把他当狗呼来喝去,他不也挺乐的!” 站在一旁当背景的付礼做不出表情地怒了,他怎么就是狗了?他怎么就是狗了?传播流言的人这么扭曲事实还要不要脸了?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又是母亲来烦你了,让你劝我,我也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不是小孩了,我的事我自己知道!” 沈润叹了口气:“你既知道,我就不说了,不过我告诉你,姨母已经知道了你心仪的姑娘是火舞。”姨母是个刻薄性子,当时差点在他面前骂出“小蹄子”三个字。 秦朔听了,越发沮丧,以母亲的性子,家里又要鸡飞狗跳了。 …… 凤凰宫。 偏殿。 火舞的房间。 司七、司八、司十站成一排,看着房间的地面堆满了各种礼品,以及桌子、柜子、隔扇摆的全是秦朔大人送来的礼物。 “火舞,我看你打几个货架子吧,把这些东西全摆上,够开两个杂货铺的。”司八双手抱胸笑嘻嘻说。 火舞望着乱七八糟的地面,到底还是没忍住轻叹了口气。 “这秦大人也够痴情的,都拒了他多少次了,天天送花,隔三差五送礼物,逢年过节礼物加倍。”司七快要笑死了。 “我说火舞,难得碰着个痴人,干脆从了他吧。”司八笑道。 “我已经对殿下说了,殿下说会叫容王告诉秦大人,不要再送东西了。” “咦?真可惜,秦大人长得好性子好,还会玩,就算不成亲,在一起玩玩不好么?”司八口中的“玩”很有深意。 司十鄙视了她一眼:“真恶心!” “恶心?男女之爱,人之大欲。你也不想一想,像我们几个,不可能成婚也不可能有孩子,如果连做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那我们活着来世间走这一遭是为了什么?活着的时候不多找几个俊美男子玩一玩乐一乐,难道死了以后去和尸蛆玩乐?” 司十拼命扭动肩膀仿佛要把想象中的尸蛆扭掉似的:“真恶心!” 司八哼了一声,手搭在火舞的肩膀,望着她的胸脯:“火舞,就算你不玩,将来该扁也会扁该皱也会皱该烂还是会烂,及时行乐,你是个尤物,就这么烂了太可惜了。” 司十再也受不了了,高声嚎叫:“司八今天太恶心了,你们都吃过饭了,我还没吃呢!” 火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 除夕。 沈润要求晨光按规定大宴群臣。 晨光并不想去,天气寒冷,她最近又喜欢上了安静,对喧闹的场合感到腻烦,她想让沈润自己去。沈润不答应,说一年一次,这是和朝臣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她身为凤主必须要出席宫宴。 晨光被他唠叨烦了,只好套上大礼服去了。 她一脸无趣地堆在椅子里。 沈润看不下去,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糕,低声道:“大过年的,高兴点!” “大过年的,就不能让我歇歇?”晨光不满地说。 “奏章可是我在批。” 晨光就不说话了,捏起一块核桃仁用力咬下去。 沈润被她不情愿的样子逗笑了,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肉:“多吃点,你怎么就是不胖呢!” 晨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筷子夹了肉吃了。 “真乖,再吃一块。”沈润又给她夹了一块。 晨光心想为什么最近大家都这么关心她的饮食问题,就不能让她随意一点不想吃的时候不吃。 她夹起肉,还是吃了,她要是不肯吃他会失望然后生闷气,就因为这点小事。 她连吃了两块,沈润很高兴。 就在这时,一个清丽的女子嗓音在下方响起:“凤主殿下,臣女想要献舞一曲,祝愿我凤冥国国泰民安,世代强盛。” 晨光愣了一下,循声望去,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鹅蛋脸,柳叶眉,天生的风流身段儿,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女子的教养。 “谁啊?”她悄声问沈润。 沈润的表情怪起来,瞥了秦朔一眼,秦朔的眼珠子一直黏在火舞身上,对现场发生的事充耳不闻,让他很想敲他的脑袋瓜子:“戴康的长女戴雅艺。” 晨光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想了一会儿,恍然:“啊!戴雅艺!”那个为了秦朔二十多了还没嫁出去的姑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二章 闹剧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沈润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也知道戴雅艺其人,毕竟她很喜欢听这些无聊事。 晨光重新打量起戴雅艺,挺漂亮的一个姑娘,穿着水蓝色的裙子,那身段、双肩、细臂,一看就是自幼学跳舞的。 “既然戴姑娘自荐,准了。” 戴雅艺见晨光认出了她,很是欢喜,娇滴滴地谢了恩。 此时宴会过半,戴尚都有点喝迷了,正在跟同僚胡侃,没想到他的女儿突然冲出去献舞,马上就醒了酒,即使凤主殿下没怪罪,他也已经冷汗涔涔了,这小姑奶奶是给他没事找事啊! 晨光对歌舞不感兴趣,觉得一直在转圈儿很腻烦,沈润也不感兴趣,他看多了已经麻木了,他开始给晨光夹菜,夹了一碗。 晨光一边慢吞吞地吃菜,一边去瞥坐在远处的秦朔,他那眼神让晨光忽然有种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贴火舞身上省得他太费力的冲动: “你没跟他说让他死心吗,小舞的房间都快成杂货铺子了。” “我说了,他说,火舞一天没嫁人,他就一直送,他也不娶。”沈润也很无奈。 晨光哑然。 “秦朔哪里不好吗?”沈润忍不住替秦朔问了一句。 “不是他不好……”晨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这事很麻烦……再说了,就秦夫人那个暴烈的性子,傻子才想要那种婆婆。” 这个沈润不否认,如火舞这般不会受三从四德束缚的姑娘,对上秦夫人那个性子,很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 男女之事,认真起来,的确很麻烦。 掌声四起,两人说话间戴雅艺已经跳完了,平息了一下心跳,她伏身跪地,朗声道: “臣女以这支江山锦绣,恭祝凤主殿下洪福齐天万世永昌,恭祝我凤冥国五谷丰登国富民强。” 晨光笑,戴雅艺跳的时候她根本就没看,不过祝福话说得倒很吉利,她装模作样地称赞道: “戴姑娘跳得不错,说的也很好,戴尚教女有方,赏戴姑娘一对玉如意吧。” 戴尚急忙出列,跟着女儿一块谢了恩,松了口气,幸好凤主没有怪罪女儿的鲁莽。 哪知戴雅艺在接过一对玉如意后,又跪了下来,扬起娇美的笑容:“臣女有一个请求,望凤主殿下恩准。” 晨光看着她突然红起来的双颊,愣了一下,总觉得她的请求不是好事,就连沈润也预感到了一阵不妙。 可是晨光又不能说“我不听你回去吧”,万一人家只是想提一个娱乐气氛的小请求,不让她说出来,岂不显得自己小气: “什么请求?” 戴雅艺用余光瞥了秦朔一眼,脸更红,伏拜下去:“臣女想请求殿下为臣女和秦朔大人赐婚。” 秦朔“噗”地喷了一口酒,气得秦显想捶他,又狠狠地看了戴雅艺一眼,这是求赐婚的场合吗? 秦朔喷了酒,戴尚却想喷血,丢人啊,丢人丢到家了,他的女儿在除夕宫宴上一点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公然向男人求婚,他的老脸没了! 晨光还没碰过这种事,居然有人请她赐婚,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回答,一名身穿诰命服饰的夫人离席,在戴雅艺身旁跪了下来: “戴姑娘温柔娴淑兰心蕙质,能娶到这样的姑娘是犬儿的福气,是臣妇的福气,是秦家的福气,臣妇恳请凤主殿下赐婚!” 出来的人是秦朔的母亲秦夫人。 这一回轮到秦显想吐血了。 就说戴雅艺怎么突然这么大胆子敢在宫宴上请求赐婚,原来是有人给她撑腰。 戴尚瞅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戴夫人,戴夫人没有一点气愤,甚至是很满意,明显是这对手帕交事前串通过了。 他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 秦朔生怕这桩婚事成了,匆忙离席,来到大殿中央跪下,也不讳言:“殿下,臣已有了心仪之人,臣不能成婚。” 戴雅艺的眼圈立刻红了。 现场画面极为精彩,贵女们不敢笑出声憋得快爆了,明天的箬安又多了一则茶余饭后的笑谈。 秦朔连委婉的拒绝都不肯,秦夫人气急败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不孝子!你还敢说心仪之人?我告诉你,就是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娶一个不明来历的小浪蹄子!” “母亲!”秦朔又急又气。 沈润哑然无语。 晨光很生气,秦朔的心仪之人是火舞,秦夫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她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谁,小浪蹄子? “秦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晨光冷冷地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 沈润知她生气了,立刻给秦显使眼色,秦显慌忙跑出来,跪下: “殿下息怒,夫人关心犬子的婚事,犬子不肯成婚始终是夫人的心病,夫人也是对犬子气急了,口不择言,还望殿下恕罪!” 晨光没有理睬他:“秦夫人该解释一下,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夫人的确气急了,她怎么能允许她的宝贝儿子娶一个伺候人的宫女,想她秦家世代望族,声名显赫,女方却是一个终日服侍人的,又长得那般狐媚,不仅来历不明,伺候凤主的女人一定和凤主一样阴毒,她绝对不允许秦家进一个阴毒又狐媚的女人做她的儿媳妇。 说实话,她亦很厌憎凤主,她看着沈润长大,她那尊贵无比的外甥现在居然成为了一个女人的掌中物,她从心底里无法接受。 在怒意的驱使下,她什么都不怕,她冷笑着说:“凤主殿下,犬儿无知,被一个狐媚子迷昏了头,是犬儿的错,秦家再怎么说也是香世家,只会迎娶出身良好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为妇,那些不明来历仗着美色诱骗好儿郎的妖精臣妇断不许她进门!”她说着,狠狠地剜了火舞一眼。 火舞一脸淡然,仿佛与她无关。 司八却很想下去抽那个老妖婆,被司七给拽住了。 晨光看着秦夫人,自然也把她剜了火舞一眼看在眼里,怒极反笑: “出身良好?教养良好?看秦夫人的样子,秦家选妇的标准并不像秦夫人说的。仗着美色?只有丑女人才会嘲讽美人儿是仗着美色,因为没有,所以嫉妒,若是给丑女人一张漂亮的脸蛋,还不一定得意成什么样子,会以数不清拜倒在裙下的人为荣吧?!” “你……”秦夫人气得七窍生烟,被秦显一把拉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三章 给脸不要脸 “秦朔。”晨光唤了一声。 “臣在。” “允你婚姻自己做主,只要你不愿意,就不必成婚。”晨光带着报复意味把秦夫人的妄想给堵死了。 秦朔大喜:“谢殿下!” 晨光看了一眼脸色灰白的戴雅艺,声线冷漠:“戴姑娘,强扭的瓜不甜,放弃吧。” 戴雅艺哇地一声哭了,飞快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戴夫人也顾不得礼仪,急忙去追。 戴尚书又是生气又是着急,跪在御阶下,老脸发青,说不出话来。 晨光倒是有点同情他,有这种女儿确实心塞:“戴大人,为了一个男人不顾礼仪不顾脸面明知是坑还往里跳,这样的女子光有漂亮有什么用,你教女儿都不教她聪明点吗?” 戴尚书羞怒交加,伏下身去:“臣知罪!臣今后一定严加管教女儿!”他恨恨地瞪了秦夫人一眼,都是这个老妖婆子教唆的! 秦夫人被晨光的那句“允你婚姻自己做主”给炸蒙了,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瞪向晨光,尖声道:“凤主殿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允许婚姻自主的,这是不孝!” 晨光笑得高兴:“令郎为了婚姻自主愿做不孝之人。” 秦夫人气得几欲吐血,她的额角怦怦乱跳,什么都不顾了,瞪向晨光身旁的火舞,大声道: “火舞姑娘要什么男人没有非要缠着我儿,我儿愚笨,配不上八面玲珑的火舞姑娘,还请火舞姑娘体谅体谅我这个老婆子,放过我儿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秦朔的意中人是火舞姑娘。 她之前只是暗骂,没人知道她骂的是谁,因为她是暗骂,晨光便也只是讽刺,她不想把火舞牵扯进来,可现在秦夫人自己说出来了,也就是说她先前骂的那个“来历不明的浪蹄子”、“仗着美色诱骗的狐媚子”是火舞。 火舞是无妄之灾,她根本就没缠过秦朔。 秦显拽了秦夫人一把,怒急攻心,甚至想抽她一嘴巴。 “母亲!”秦朔快气疯了。 晨光勃然大怒,拍桌子腾地站起来。 大殿内的气温跌至冰点。 众臣及家眷大气不敢喘。 火舞姑娘可是凤主殿下的心腹,秦夫人这是吃了豹子胆了。 晨光双眸凝冰,平常她再生气也是笑着的,第一次明媚的她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第一次娇弱的她杀意森森,煞气腾腾。 她冷冷地看着秦夫人。 “秦夫人殿内失仪,除去诰命,秦大人治家无方,停职反省,秦朔罚俸半年。” 没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秦显和秦朔刚想谢恩,秦夫人却已经气昏了头,不管她说什么凤主都给她顶回来,她儿子的婚事明明是她的家事,凤主妄图插手还往死里气她损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凤主这是什么处置?我儿的婚事是我秦家家事,凤主为了我家的家事处置忠心耿耿的重臣,王法何在?天理何存?” “秦显革职!秦朔罚俸一年!”晨光冷冷地说。 “你……”秦夫人指着晨光,气得嘴唇哆嗦,“你竟敢这样对我,我可是容王殿下的姨母,是你的长辈!” 这回轮到沈润想吐血了。 晨光冷笑了一声:“别说你只是姨母,就是他亲生母亲在这里,也不敢对我放肆,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敬你是长辈,可你给脸不要脸。” “你……我……”秦夫人脸色苍白发青,气的全身发抖。 秦显因为秦夫人是容王殿下的姨母,一直对她礼让三分,可她越说越过分,凤主殿下又那样说了,眼看秦夫人还想锐叫,他再也忍不住,给了秦夫人一记耳光,强硬地压着她跪下,垂着头道: “臣之妇愚笨无知,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他深深地拜了下去,又转向火舞的方向,抱手施了一礼: “臣之妇听信谣言,生了误会,误解了火舞姑娘,臣在这里替她给火舞姑娘赔罪,火舞姑娘勿怪。” 他倒是个聪明的,知道用向火舞赔罪来平息晨光的怒火。 晨光冷冷一笑:“既是谣言,若我明日听到箬安里还有这种谣言,我会让在座的诸位再见一次地狱。” 此话一出,众臣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女眷们或许只是听说,众臣却是亲眼见识过的,无论是凤冥人、北越人、南越人还是龙熙人,凤主第一天攻占朝堂时的血洗,他们这些幸存者都用自己的眼睛经历过了。 人们在心里大骂秦夫人没事找事,大过年的把好好的凤主给惹毛了,凤主殿下的人也是你能骂的,这得是多无知,仗着自己是容王殿下的姨母,以为自己多大脸面,凤主殿下身边的姑娘肯下嫁给你儿子那是你祖宗十八辈的福气,别说下嫁了,就是要你儿子过去当个舔鞋的,你也得欢欢喜喜地把你儿子送过去。 秦显在告了罪后也没脸再呆下去,以老迈不适为由全家退席,不敢再让凤主看着不痛快。 本就无聊的宫宴此时更是失了气氛,众臣呆坐着,大气不敢喘。 沈润很想劝解,可是以他的立场,他担心会火上浇油,他可不认为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会高过火舞。 沈润看向司浅,司浅一脸冷漠,事不关己,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欠收拾。 沈润望向嫦曦,嫦曦浅笑吟吟,兴味盎然,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热闹。 这时,火舞从宫娥手里接过一碗甜羹,无声地走到御桌前,跪下来,将托盘举过头顶。 晨光看了她片刻,沉默地伸出手,将甜羹接过来。 众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歌舞终于可以继续了。 两支舞过后,晨光正在因为先前的怒火感觉到疲倦的时候,一个抱着琴的少女突然走到大殿中央,行了一个大礼: “臣女徐秀曼自请为殿下奏琴一曲,恭贺新年。” 徐秀曼是兵部尚书徐川最小的女儿,也是徐茂德的幼妹,此女是最新一届的“箬安城第一才女”兼“第一美人”,在贵族圈里很出名,据说琴棋诗画无一不通,且最擅长琴技,堪称一绝。 通常“第一才女”、“第一美人”就是个噱头,说不定是拿钱买的,不过徐秀曼长得确实漂亮,十六岁的少女,乌油似的长发梳着仙云髻,全套的珍珠首饰出自名家,鹅黄色葫芦双喜绸裙价值不菲,白如玉,朗如风,端庄秀美,见之忘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四章 徐秀曼 好不容易凤主的怒火平息了,这会儿居然又冒出来一个不怕死的献艺者,难道又是一个想求赐婚的? 想到这里,众臣都想伸长了胳膊把那个看不懂气氛的丫头给拖出去,不是说“箬安第一才女”吗,脑子呢,没看凤主殿下脸色不好吗,这会子跑出来出风头,她不要命他们还要呢! 徐川惊得脸都绿了。 徐茂德的后槽牙开始疼。 面对各种异样的目光,徐秀曼从容不迫,她浅笑着等待晨光应允,举止恭谨。 晨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丝毫怯意,淡道:“准。” 徐秀曼谢了恩,坐在大殿中央,琴已经调过了,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含着浅笑,雪白的手一拨,琴声悠扬,时而潺潺如流泉,时而湍急如飞瀑,时而明媚温柔鸟语花香,如春,时而炽烈如火生机盎然,是夏,时而落叶缤纷萧瑟冷然,似秋,时而北风呼号大雪纷飞,是冬。 突然曲风一转,琴弦锵鸣,令人为之一振。刚如穿云裂石,疾若狂风骤雨,千军万马,昏天地暗,金鼓连天,尸身遍野,铁骑踏破山河,战火燃尽林谷。胜利之后,壮志已酬,万丈豪情,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白骨成堆上,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让人唏嘘,同时那份壮怀激烈又令人心神驰往。 曲终,余音绕梁。 她琴技确实好,至少晨光从她的琴声里听出了感慨,也听出了她的豪情万丈。 徐秀曼赢得了满堂彩。 这表演可比之前戴雅艺的表演精彩多了。 晨光的心情好了点,微微一笑:“不错,徐姑娘想要什么奖赏?”她已经不想先赏赐了,免得她赏完对方又要别的,她可是在戴雅艺身上失了一对玉如意。 晨光的问话让众臣屏息,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是赐婚,千万别是赐婚。 徐秀曼放下琴,走过来跪下,从容不迫地回答:“臣女想请求殿下允许臣女入朝为官。” 这回答太出人意料。 人们呆了一呆,差点笑出声来,心想她一个女的不请求赐婚居然请求入朝为官,真是千古奇闻,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刚想嘲笑,猛然回过神凤座上的那位也是个女的,赶紧把笑憋回去,装出严肃的模样。 晨光亦很意外,这是沐寒之后第二个想要为官的女子,是第一个向她自荐入朝为官的女子,她以为现在的女孩子都是满脑子婚嫁的。徐秀曼很漂亮,不说人人想娶,大部分男人想娶还是有的,这样一个美人儿居然想要成为官吏,瞥了一眼差点昏过去的徐川,她噙着笑问: “你想要入朝为官?” “是,臣女想。”徐秀曼答得坚定。 “你认为你有资格入朝为官?” “回殿下,臣女认为臣女有资格,不是臣女自夸,诸位大人为官之前该读的书臣女都读过,臣女虽然没有为官的经历,可若论策问,臣女自认为不比任何一人差。” 小女子好大的口气! 凤主没说话,众臣也不敢明着怼她,只好将眼神“嚯嚯”戳向徐川,那意思,你是怎么教女儿的? 徐川脸色铁青:“逆女!口出狂言,无法无天,还不退下!” 徐夫人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过去。 徐秀曼不为所动,对着晨光行了一礼:“殿下可以考较臣女,看臣女有没有资格。” 她信心满满。 晨光很久没碰过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了:“治国之道,一炷香时间,字数不论,你来写。” 众人愕然。 且不说治国之道这么大的题目让一个小姑娘来写,才一炷香时间,就是让他们来写,也很为难,虽说字数不论,可写的不深刻,就是写出来了也没什么看头。 难道是凤主殿下有意为难? 说起来,这个自信到自大的小姑娘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川见凤主殿下允了女儿的无理要求,好像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对女儿的鲁莽越发恼火。 徐夫人的一张脸是惨白的。 徐秀曼对晨光看似刁难的要求并不慌乱,从容应下,有太监搬来桌椅,准备了纸笔。徐秀曼端庄地坐在桌前,提起笔,就在大殿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书写起“治国之道”来。 晨光看着她,这份淡定自若的气度比有些听见她说话就两腿打颤的官员强多了。 线香点起。 人们望着徐秀曼,不自觉屏住呼吸,大殿内针落可闻。 徐川也说不准自己是希望女儿出彩还是盼着女儿出丑,女儿自幼聪慧,爱好读书,她爱看他就让她看,她喜欢学习他就请名师教导,在他心里他觉得就算是女孩子多读书多学道理当个有见解的人也是好事,他给了女儿太多自由,结果女儿就成这样了,她才几岁,她真的以为她能写出“治国之道”吗? 徐川头痛欲裂,他很想回到过去抽自己几嘴巴,他就不该让她读书! 一炷香时间到。 徐秀曼从容搁笔,站起来,将写满了墨字的试卷交给一个小太监。小太监递给御阶下的宫娥,宫娥又呈给火舞,火舞将试卷奉给晨光。 徐秀曼的字是与她的容貌截然相反的张扬洒脱。 晨光唇角微弯,阅毕试卷,不动声色,她将试卷递给身旁的沈润,望向徐秀曼时,见她并不紧张,含笑从容,说实话,她怎么可能不紧张,从容是因为定力,年纪轻轻能有这份定力,前途不可限量。 沈润亦不动声色地将试卷读完了。 “好有言之君,则下必有尽言之臣”、“严章法以辨优劣,免杂租以重邦本,谨名爵以简任吏,明冤狱以行钦恤”……十六岁的少女,没有接受过男子以仕途为目标的正统培养,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难得了。 “给各位大人也看看。”晨光吩咐。 成安把沈润手里的试卷接过去,给下面的各个重臣传阅。 确实难得。 众臣再看向时徐秀曼时眼光变了,有人一边阅读试卷一边点头。 徐秀曼的表情算不上得意,她只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对自己写出来的策论很满意,她弯着嘴唇,对各种称赞和质疑当然也有贬损,她始终含笑以待,宠辱不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五章 第一步 试卷还在传阅。 晨光望向徐秀曼,噙着笑道:“你可有想过,你入朝为官后会发生什么?” “臣女会成为凤冥国历史上第一个女文官。” 晨光笑了,她摇了摇头: “你是才女也是美人,你若一直是才女一直是美人,人们会爱慕你,会喜欢你,可一旦你入朝为官,你不再是才女,也不再是美人,在别人的眼里,你是异类,是威胁,甚至是对手,你打破了界限,毁坏了规矩,人们会厌你,恨你,你会受尽冷眼,受尽歧视,受尽欺辱,你的才能或许会让你站稳脚跟,但更有可能的是你还未站稳就已经被踩下去,那个时候,也许你再也爬不起来。” 徐秀曼垂眸,抿了一下嘴唇,再抬眼时她微笑起来:“殿下,只有嫁娶才论男女,其他时候能者居之,若有人把我视为威胁,是我有威胁人的能力,若有人把我踩在脚下,是我才疏学浅。我会再爬起来的。” “官场中的女子不适合婚嫁,你可能会孤身一辈子。”虽不是一定如此,可大部分男人只想要贤妻良母,一个满脑子政事比自己还忙的女子做不了妻子。 “婚姻非臣女所愿,臣女从三岁读书,虽身为女子去不了学馆,可也是排除了许多困难苦读了十三年,臣女从书中知事明理,学会了思想,只望能以己身所学所思报效国家。” 晨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神情坚定,淡声道: “明日去兵部报道,徐大人来安排,先从杂事做起吧。” 徐川也看过了卷子,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凤主殿下没有动怒让他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对女儿浓浓的担心,现实会比凤主殿下的话残酷千倍万倍,在男人堆里跟男人抢饭碗的女人,不会有人善待她,一旦进了衙门,她便不再是众星捧月的佳人,她只是一个来抢饭碗的,复杂阴暗的官场,终日浸淫权术的男人,他们会往死里整她。 好在凤主殿下在一开始将女儿交给了他,开头是最难的,殿下明白,所以有希望他能在最开始保驾护航的意思,他对这一点十分感激。 徐秀曼并没有因为“从杂事做起”感到失望,她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的未来是荆棘编织的精彩。 她是凤冥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文官,与另一位手握重兵的女将并称“凤冥二姝”,她们很喜欢这个称呼,姝,美丽的女子,她们是女子,也是重臣。 徐川带着徐秀曼叩头谢恩后退回座席。 宫宴上又一次热闹起来,因为明日的兵部将会迎来史上第一位女官,有讥笑的、有议论的、有不赞同的,当然也有惊叹佩服的,不过比起最后一种反应,前三种反应占大多数,大多数人依旧不能够接受女性为官。虽然凤冥国的统治者是一个女人,可多数时候,没人把她当女人,知道她是女子,可在与她谈论政事、受她斥责、被她处置时,不会有人把她当成女人看待,凤主是凤主,和普通女人还是有区别的。 沐寒却很高兴,多少年了,终于有了一个跟她一样的女子,从徐秀曼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少女时期的自己,充满了憧憬,雄心勃勃。她想她该尽力帮她一把,这条路会有多艰难她最清楚,好在这条路她先走过了。 地面上爆竹喧嚣,天空中亦燃放起了烟火,五光十色,璀璨炫目,照亮了箬安城上空。 凤主殿下率领众臣在广场上观赏烟火。 沐寒不爱凑热闹,没有往前去,她站在最后面吹风。浅酌了几杯,双颊泛红,再被风一吹,晕陶陶的,空中的烟火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她的手突然伸进袖子里,摸出一根八宝玛瑙兰花发钗,这是从赤阳国寄来的。 她望着那根发钗,发钗送来时正好是她要参加除夕宴的时候,她很犹豫要不要戴,因为一直犹豫,时间到了也没有想出决定,她干脆揣来了。她想她不如现在戴上吧,手动了动,良久,却又落了下来,她将发钗重新揣回袖子里。 赤阳国将军和凤冥国将领,别闹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去。 “簪子不错!”称赞声从身后传来。 沐寒吓了一跳,回过头去,薛翀站在她身后正睨着她。 沐寒下意识把袖子拽了拽:“你躲我身后做什么?” “我哪躲了?”薛翀从后面走出来,站在她身旁,他微醺,脚步虚浮。 沐寒和薛翀从小认识,小时候薛翀没少欺负她,她也没少揍他,长大后因为男女之别两人疏了远些,不过到底算朋友,上一回薛翀儿子的满月宴沐寒也参加了:“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夫人儿子呢?” “夫人身子不好在家躺着,儿子夫人说太小了不让带出来。”薛翀答得心不在焉,他望着空中绚丽的烟火,感叹,“又是一年了!” 他的感叹也引起了沐寒的一些感慨:“是啊!这日子真是一眨眼的事!” “大过年的,秦家也是倒霉!”薛翀还在恼刚刚宫宴上发生的事。 “秦夫人太不会看场合了,何必呢,惹得谁都不痛快。”沐寒倒是觉得秦家一点也不无辜,谁都知道凤主殿下的人动不得,秦夫人敢拔老虎须子,以凤主殿下的性子,还有命就不错了。再说大殿上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太恶毒了,幸好火舞不是普通的姑娘,这要是普通的姑娘被毁了名节,还不得去撞墙。 薛翀将眼光落在队伍最前方站在沈润身旁的晨光身上,哼了一声:“凤冥的女人,都是妖精!” 沐寒以为他是在骂火舞“妖精”,“女人”那两个字更是让她听的很不自在: “这是什么话?是秦朔自己一天到晚五迷三道的,关人家火舞姑娘什么事,没骂他‘登徒子’就不错了,大庭广众下被败坏了名节,倒霉的是火舞姑娘!” “你最近怎么总爱替她们说话,你从前不是最恨她们,你忘了是谁抢了你的男人,是谁害死了你的父亲,是谁强占了龙熙国,当初她在你身上试遍了各种酷刑,你现在反倒向着她!” 沐寒有些生气,一码是一码,他说这话跟胡搅蛮缠有什么区别: “这和向着谁有关系么?本就是秦朔不对,火舞姑娘是无辜的。再有,我男人是谁就被抢了?龙熙国又是怎么败的?强者为尊有什么可说的?那些酷刑我不恨她,我都造反了,难道我还要怨怪凤主殿下没来抚慰我?别说笑了好不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六章 毫不留情 薛翀看了沐寒一眼,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这笑声让沐寒极不舒服,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骂她是凤主身边的走狗,她皱了皱眉:“阿翀,凤主殿下不计前嫌重用了你,你也该放下过去了,你现在有了夫人有了儿子,官居要职,别再胡思乱想,往后为了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不计前嫌?”薛翀冷笑了一声。 他没再往下面说,沐寒却觉得很不妙,眉皱得更紧:“我不明白,龙熙国和凤冥国的事连容王殿下都放下了,你为何这般愤愤不平?” “我没有愤愤不平,成王败寇,输了我认,我只是觉得你们冷心又冷血,容王我不说他,你是上了战场的,那一场仗死了多少龙熙国人你是亲眼看见的,你能装作忘记,我却忘不了。” 他谴责的话语落在沐寒的心口,让她燃起了一股无法发泄的怒火,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 “先帝驾崩龙熙国大乱时死了多少人你可看见?苍丘国攻打龙熙国边境时死了多少人你可看见?凤冥国和龙熙国的战争,凤冥国死了多少人你可看见?当年龙熙国欲进攻凤冥国,如果攻打成功,凤冥国又要死多少人?有战就有死,不是不希望有伤亡就会没有伤亡,这世间从来不缺少战争,就算没有凤主,战争也不会消失。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死去的将士和百姓,上一次我输了,下一次我不会再输,我会尽力减少伤亡,这是现在的我仅能做的。薛翀,别人说什么都好,只有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因为你不是为了龙熙国憎恨凤主,你薛家的人都活着,你拥立的容王殿下也活着,凤主什么恶事都没对薛家做,还给了你们高官厚禄,你之所以憎恨她,不是为了龙熙国,你是为了白婉凝。” 薛翀的瞳仁骤然一缩,全身微颤。 沐寒冷笑:“别再说你忘不了有多少人死去,第一仗你打成什么样子?你不记得在你的指挥下死了多少人,却为了一个女人记恨这么多年,那个女人还是一个不屑你的,你说的冠冕堂皇,真让我恶心!”她转身走了,不想再跟他说话。 薛翀的身体颤得厉害,沐寒毫不留情的话如刀子,将他割成一块一块,她将他最不想被翻出来的部分翻出来,摊开在他眼前。 双手逐渐握紧,他恨得说不出话来。 又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 一个正当值的士兵突然跑进来,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司浅身旁,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司浅立刻走到晨光身边,轻声道: “殿下,流砂带着苍丘国的使团来了,正在城外候着。” 晨光都有点困了,听了司浅的话扁了扁嘴:“这么晚才来,还以为他们今天不能到了。” 之前接到苍丘国递来的国书,说会在除夕派使团来给她送年礼,这件事不同寻常很邪门儿,晨光虽然应了,心里却在怀疑晏樱又在打什么主意,结果使团入境得晚走得也慢,都过年了还没到箬安,晨光还以为他们得过完年才能到达,没想到这时候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趁着今晚的宫宴,明天也不用另外开宴了。” 一旁的沈润听得哭笑不得。 众人又欣赏了一阵烟火,等通报说苍丘国使团进宫了才重新回到宫殿里坐下。 晨光坐在凤座上,不一会儿,听到门口的太监尖着嗓子通报: “苍丘国使团到!” 带头的是流砂,晨光至今不知道他在苍丘国是个什么官儿,他大概没有官职,却是个谁都不敢得罪的存在。 流砂在晨光的打量里含着笑道:“苍丘国摄政王特命人备下年礼,恭祝凤主殿下国色永驻,岁岁安康。” 这吉利话听得人真不自在。 “送的什么?”晨光托着腮,懒洋洋地问。 流砂笑着将礼单递给礼仪官,礼仪官捧着礼单高声念了起来。 起初人们还没觉得有什么,饶有兴致地听着,可听时间长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到后来终于明白了是哪块不对劲,礼单上的东西几乎全是女子用的东西,什么“羊脂玉如意”、“西海夜明珠”、“红珊瑚臂钏”、“绿宝石项链”、“绫罗绸缎”、“珠翠步摇”、“金银耳饰”、“环佩瑶琴”,这不是苍丘国送凤冥国的年礼,这是苍丘国的摄政王送给凤冥国凤主殿下的贺礼。 又有人去看沈润的头顶。 沈润脸色发绿。 长长的礼单念完之后,流砂笑着说: “除了年礼,年前我在境内发现一人,摄政王说此人是凤冥人,苍丘国不便收留,命我将人带来,交还给凤主殿下。” 他对晨光自称“我”,引起了许多愤慨。 晨光不动声色,淡声问:“什么人?” 苍丘国使团的人立刻分开在两侧,队伍末尾,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女子走上前,摘去兜帽,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面容,她扑通跪下来,双肩颤抖,梨花带雨,对着晨光高声叫道: “姐姐救我!” 面如满月,眉眼细长,肌骨莹润,容貌丰美。 晨光双眸眯起,粲然一笑:“原来是二妹妹。” 她欢悦的笑语让司雪柔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泪水更凶。 有一些人认得司雪柔,更多人不认得,但晨光的那句“二妹妹”已经点明了她的身份,凤冥国的二公主,曾代表凤冥国和亲赤阳国,嫁给了赤阳国的老皇帝,后来赤阳国乱七八糟的,二公主怎么样了他们也不清楚,不过……不是说二公主在赤阳国暴毙了么,怎么又会在苍丘国,又被苍丘国摄政王给送回来了? 晨光没有理会司雪柔的哭天抹泪,似笑非笑地望向流砂: “人是给我的,还是暂时收留在我这里?” “凤主殿下的妹妹,自然由凤主殿下来处置。”他用了“处置”这个词,令人浮想联翩。 晨光点了一下头:“年礼也送了,你们何时启程?” 直白的逐客令。 流砂也不恼,笑答:“我等休整一日后便启程回国。” 他回答的也是爽快,晨光笑了一下: “司浅,送苍丘国的各位大人去驿馆,好好招待,司八带二公主下去梳洗一下。” 被点了名字的二人齐声应下。 从头至尾,她对司雪柔的突然出现没有一丝惊讶。 招待使团的工作居然没有交给礼部尚书,而是交给了手握兵权的司浅大人,看来凤冥国和苍丘国关系确实恶劣,而且凤主殿下没有打算要缓和的意思。 流砂也不在意,带着人跟司浅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七章 盘问 司八走到司雪柔身旁,皮笑肉不笑地道:“二公主请。” 司雪柔有点怕司八,抬头,求助地望向晨光,见晨光眸光冷漠,又抖了一下,怯怯地站起来,跟着司八走了。 晨光目送她离去,转望向议论纷纷的朝臣,唇角扬起,淡淡地说:“继续吧。” 之前还对宫宴兴趣缺缺,这会子居然要求让宴会继续,人们不解,本以为苍丘国使团来了,他们还要好好接待斗智斗勇一番,结果人刚来没一会儿就被赶走了,苍丘国使团对此居然毫不在意。还有那个被留下的二公主,嫁去赤阳国却从苍丘国回来的二公主,众臣有些摸不着头脑。 新一轮的歌舞开始了。 沈润向晨光靠近,皱了一下眉头:“司雪柔……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吧,肯定是被晏樱捡着了。” “捡着了倒没什么,可为什么要光明正大地给你送回来?” 晨光摸着尖瘦的下巴:“也许是来勾引你的?” 沈润的表情扭曲起来。 晨光扑哧一笑。 沈润的表情越发扭曲:“我没在和你说笑!” “我也没有说笑,你忘了,你去大漠的时候她挺喜欢你的,恨不得代我去和亲。” “她只是想从大漠里出来,就算不是我是只蛤蟆去她也会喜欢。 晨光噗地笑了,说:“这事你不用管,我来。” 沈润心想你“来”什么,问道:“你要把她留下?” “不要。” “你要再把她送回去?” “我要先弄明白晏樱送她来干吗,再考虑考虑她是否还有别的用处。” 她还真是直白,若没有别的用处,恐怕就要把人给处置了。 沈润不再说话,她说了不用他管。 苍丘国使团来了之后,本来一脸困倦的凤主殿下突然精神起来,导致除夕的宫宴到半夜里才结束,这回轮到众臣困得不行了。 宴会结束后,晨光也不急着见司雪柔,先回凤凰宫睡大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又梳妆吃饭处理政务,等全都折腾完已经快黄昏了。 司七进来道:“殿下,司浅派人来说流砂带苍丘国的人准备要回国,他会把人送出箬安。” 晨光点了点头,流沙说话算话,居然真这么快就走了:“我那二妹妹做什么呢?” “司八看着呢。”提起这个司七就想笑,“昨晚上她一遍一遍问司八殿下怎么还不来,司八说宴会还没完呢,她就哭,然后又问殿下怎么还不来宴会还没完吗,司八说殿下睡下了,她又哭,都哭了一夜了,不吃也不喝,刚才又问,司八说殿下用膳呢,她又开始哭,从昨晚上到现在都哭了七八茬了,以前没发现她这么能哭,跟四公主学的?” 火舞将一根鎏金月季花钗插进晨光的长发里:“突然跑回来,肯定没好事。”除了殿下,所有凤冥国皇族她们都憎之入骨。 晨光照了照镜子,站起身,笑道:“走,瞧瞧她去!” 也不带仪仗,火舞和司七跟着晨光来到临时安置司雪柔的宫殿,才走近,果然听到里边有哭声,跨过门槛,只见司雪柔已经换了新的衣裙,正伏在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司八在一旁嗑着瓜子看着她。 见晨光进来,司八跳起来行了一礼。 听到动静,司雪柔终于抬起头,原本细长的眼肿成了两只桃子,眼泪糊了半脸,盖去了美貌,脏兮兮的,惨不忍睹,她跌跌撞撞地扑过来,跪下,大哭道: “姐姐救我!” 这话她已经说过两次了。 晨光不紧不慢地歪在软榻上,也没叫她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救你?” “只有姐姐能救我了!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姐姐,都是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姐姐,他要杀了我!”司雪柔抖得厉害,满脸恐惧,大哭令她语无伦次。 晨光扬眉:“他?” 听到这个“他”,司雪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这个冷战甚至让她的哭泣中止,她抬起头,满面泪痕,抽抽噎噎地说: “是窦轩!姐姐,我撞见窦轩在吸食人血!他把两个宫女按在床上,生生地把她们吸干了,那两个宫女到死还在挣扎,太可怕了!姐姐,好可怕,满地是血!是血!” 火舞和司七变了脸色,就连司八也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变得凝肃起来。 晨光不动声色,仅是微蹙了下眉:“你没看错?他为何要吸食宫女的血?他疯了?” 司雪柔见她不信,加重了语气,疾声道:“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没有看错,当时他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好吓人!姐姐,他疯了!疯了!” “你是因为这件事被他追杀了?” “是,我在撞见这件事后,终日惶恐,后来我想我不能再在赤阳国呆下去了,我虽没被他抓住,可不敢保证日后见他时不漏破绽,还有万一他哪一天狂性大发咬死我……我很害怕,就趁着晚上藏在泔水车里逃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了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我刚逃出宫,他就派人追杀我。我一路逃,在出了圣城时,偶遇一伙人贩子,那伙人将我打晕,后来我听他们说要拐人去苍丘国,我就没有逃走,跟着他们去了苍丘国,之后在麟城逃掉了。没想到坏人太多,一个面善的婆婆把我骗了,她将我卖掉,买我的人又把我带到宜城,卖进花楼里,我在花楼逃跑时遇见了流砂大人,流砂大人带我去见了摄政王。” 晨光静静地听着,没有明确表态,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来她是相信了还是没有信,直到司雪柔说完,停顿了一下,她淡声问: “你是什么时候被带去见摄政王的?” “大概三国会之后。” “你将这些话告诉了摄政王,然后他答应送你回国么?” “我没有说这些,我只对摄政王说我去给窦轩送药时发现了他书房里有一个暗门,我什么都没看见时就被窦轩给发现了,他要杀我,我就逃了。” “他相信你的话?”晨光含着笑问。 司雪柔在她的笑容里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什么,她笑得越灿烂,越让她毛骨悚然。司雪柔看不懂她的笑容,心里揣度着,细声细气地回答: “他什么都没说,我说完他就一直沉默,之后他突然问我想不想回国,我说我想,他就派人送我回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四九章 发现 流砂无话可说。 他垂了眼,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没太大的起伏,毕竟许多年过去了,但在平静的最下层,还是会有一丝酸涩波动。 司十望了他一会儿,淡声道:“你走吧。” 流砂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自己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他望了她一眼,沉默地转身,走了。 “五哥哥。”身后,她突然唤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圣子山地宫,漆黑冰冷里,一个骷髅一样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揪住他的衣角,一遍一遍小声地唤着他最讨厌的数字,即使他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下一刻她仍会拉住他的衣角,只因为他打走了跟她抢饼子的坏孩子。 流砂顿住双足。 司十望着他的背影,含着笑,轻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下一次,我不会放你离开。” 流砂的心震了一下,回过头,望向她。 月光穿过云缝洒下来,如银,将她照亮了半边,她忽地嫣然一笑,如一朵在深夜里绽放的昙花。 旋即她收起笑容,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 沐寒终于在丑时赶到平山县外的树林,她勒住马,在树林里转了几圈,黑夜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裹紧了斗篷,天寒地冻的,她开始怀疑午后接到的那封请求见面的书信真的是陈炎寄给她的吗。当时她没想太多,只当他是偷偷潜进来找她,现在仔细想想,边关封闭,检查的那么严格,他怎么可能会跑来找她。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暗骂自己蠢笨,简直是昏了头了,她烦躁地将头上的花钗拔去,揣进怀里,四下张望。 怕倒是不怕,一般人不是她的对手,她只是奇怪究竟是谁借着陈炎的名义约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有一匹马,沐寒一愣,立刻催马钻进树林里躲避,不久,一匹快马出现在官道上,向前飞奔了一段,在沐寒前方的位置停下来,开始原地转圈,马上的人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什么。 沐寒愕然,该不会是这个人约自己吧? 只见那人在前方转了几圈,又往回来,他越往前走沐寒越觉得眼熟,等到那人的脸进入月光里,她愣了一下:“阿翀?” “谁?”薛翀冲着树林大喝一声。 沐寒在喊出来之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幸好来的不是别人,她驱马走了出来。 薛翀看见是她也愣住了:“沐寒?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的惊讶让沐寒明白了他不是约她的人,她自然不会回答有男人约她,而她因为昏了头上了当,灵机一动,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收到匿名信,说今晚有一伙盗匪在此地运送赃物,也不知真假,我过来看看。” “你也收到了?”薛翀吃惊地问。 沐寒哑然,她只是随口一说,难道真有一伙盗匪在今晚运送赃物? 说话间,远处传来吱吱嘎嘎的大车声,二人对视了一眼,立刻收声将马赶进树林里,然后潜在树上向官道上观望。 过了一会儿,一队人马姗姗而来,几十辆大车,上面载满了货物,都是用麻布袋装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领头的一个人骑着大马,穿着便服,两人不认识,货车的两旁跟着两排押运的人,都是穿着百姓的衣服。 这队人虽是平民打扮,可怎么看都不像是盗匪,因为很规矩的感觉,队伍也很整齐。 沐寒和薛翀目送着车队远去,两人沉默,都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你觉得他们像盗匪吗?”薛翀忽然问。 “比起盗匪,更像军队。”沐寒成天和军队打交道,那些人的给她感觉太熟悉了。 薛翀也这么认为。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跟上前方的队伍,远远地跟着。 一个时辰后,那队人马上了一座山。 薛翀和沐寒站在山下,薛翀望着巍峨的山脉,一阵狐疑: “这里,不是天龙山吗?” 这里的确是天龙山,天龙山曾是龙熙国的禁地,因为:“皇陵。”这里是沈氏皇陵的所在地。 现在提到皇陵,大家想到的都是昌古镇以北的绿潭山,那里是凤冥国的皇陵,凤主殿下未来的埋身之所,目前还在修建中,因为绿潭山皇陵太出名,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曾经的龙熙国皇寝,就在眼前的这座天龙山里。 薛翀冷笑:“真是邪门儿了!” 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因为当初他们反凤主的时候就是在这座皇陵里秘密进行的,现在有一队看着像军队的人马进了天龙山,让他们不想乱想都不行。 对于天龙山,薛翀和沐寒可以说是轻车熟路。由于笃定了天龙山上除了皇陵别无他处,他们也没跟着那队人,而是抄近路去了皇陵。皇陵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几个人在看守,并没有增加守卫。 二人绕到后方,寻到一处暗门,果然先前遇见的那队人马在卸车卸货。两个人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皇陵里有一伙人,在暗中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该不会是在做他们当初做过的事吧? 沐寒心里一紧。 薛翀却莫名活跃起来,他向她打了个手势,两人在那伙人卸完货离开后,顺利地通过暗门进入皇陵。他俩人当年是造反的骨干,对皇陵里的各种机关十分熟悉。 本应该暗不见光的地宫里是令人眼熟的灯火通明,万名士兵正在操练,沐寒隐在暗处,在看到这些士兵时,心沉到了谷底。 士兵她不全认得,但也认出了几人,还有带头的将领,吕长,龙熙人,是刚刚崭露头角未来不可限量的新将,年前刚被提拔为左骁卫郎将。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这里居然有赤阳国人,她在三国会上见过的,赤阳国的少将军周善。 她的心里冰凉一片。 眼尾不经意瞥向远处的长廊,有两个人经过,她的心咯噔一声,视线定格在那一闪即逝的白色袍角上,她呆了一呆,什么都顾不得了,向着那个方向飞窜去! 薛翀没来得及拉住她。 沐寒想她不会认错的,她看到了沈润,以及陈炎。 她的心已经不会跳了,她不知所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殿下难道还没有死心吗?为什么殿下会和赤阳国人在沈氏皇陵里? 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将她带到暗影里的同时捂住她的嘴。 与此同时,一支巡逻小队从二人刚刚走过的小路上经过。 待那些人走过之后,沐寒望向薛翀,凝重使她的脸看起来很僵硬: “你看到了吧?” 薛翀没有回答,只是说:“先出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十章 杀念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离开皇陵,一路无言。 待到走出天龙山,沐寒惊魂未定,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心尖仍在打颤: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殿下还没有死心吗?”她在看见沈润时第一个反应是他疯了。 薛翀的眼里却闪烁起了无法言说的兴奋,甚至唇角都勾起了笑,他沁着头说:“殿下有殿下的打算,既然没告诉你,你就装不知道。”他亦在心里狐疑这么大的事殿下为什么不叫上他,难道是不信任他? 是了,时机还没成熟,不能走漏消息,上一次就是因为太急进结果疏忽了走漏了消息导致一败涂地,他们得吸取教训,谨慎行事。 沐寒觉察到了他的兴奋,心里更是不安:“你觉得,殿下是想再试一次?” 薛翀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叫‘试’?陛下是为了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他唤了“陛下”,他想,陛下终于还是如他的心愿有所作为了,屯兵需要大量的钱财来支撑,幸好他有了一个敛财的好法子,那可比做什么都更能敛财,他要为陛下出一份力。 沐寒看着他闪烁的眼神,越发忧闷,她在心里想,他还真如她想的那样一直都没有放弃。 “刚刚在皇陵里,我看到了赤阳国人。” “原来如此,看来陛下是和赤阳国合作了,赤阳帝一直想除掉凤主。”薛翀的语气里尽是快意。 沐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内心五味杂陈。 薛翀突然停住脚步,拦在她面前,眸光转冷,沉声问:“你不会去向那个妖女告密吧?” 沐寒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杀意。 “我是不会害陛下的。”她强作镇定,淡声回答,真动起手,两人实力相当,他杀不了她,最多两败俱伤,只是她觉得心里发凉。 薛翀满意地点了点头:“先回吧。”他也不想和她打起来,他不一定打得过她,上一次的失败让他学会了没胜算时更该谨慎行事。 沐寒没有再和他讨论两人先前收的那封匿名信到底是哪来的,估计他的痴呆脑袋早就兴奋得把这茬给忘了。 她看见了陈炎,那封信真的是陈炎给她的吗,她无从知晓,在那晚之后陈炎也没来找过她,沐寒想,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半年,沐寒遭到了从频繁到零散的各种刺杀,使得她出门时不得不带上护卫队。 她在心里把薛翀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 小雪花飘飘悠悠从夜空中坠落,如芦花,似柳絮,带来一阵凛寒的风,打着旋儿从窗外刮过。 晨光紧贴在床里,裹紧了棉被:“还没停吗?” “没有。”沈润不冷,胳膊就在被子外边,仰面卧着,闭着眼睛回答。 晨光不高兴地翻了个身:“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下雪?” “说不定是最后一场了。” 晨光噘起嘴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润知她讨厌寒冷,闭着眼睛,唇角却勾了起来:“进来吗?” 晨光不悦地瞪着他的侧颜,见他的嘴角大弧度上扬,更生气了。都怪他大冬天也要睡在这里,害她不能叫小舞来陪她,她好怀念软绵绵的小舞。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她郁闷,忍不住伸手去扯他的脸皮。 沈润却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睛,含着笑将她往怀里一扯,同时掀开被子,将她拉到自己的被子里。 确实比她的被窝暖和。 “你身上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柔软!”被他搂进怀里,她还在抱怨。 “你就别在这种没用的事上抱怨了。”沈润拉高被子盖住她的后背,她身上真凉,龙熙国的冬天没那么冷,她又抱着汤婆子,身上却冷得像冰。 “什么叫‘没用的事’?”本来就是他硬得硌人。 “至少我比火舞暖和。” 倒也是。 “你要是能像小舞一样软软的就好了。”晨光遗憾地道。 “你自己都没长她那么软,还来要求我?” 晨光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但总觉得他是在嘲讽她,睁开眼睛,刚要怼回去,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火舞的声音: “殿下,雨荷宫进了刺客,二公主受了惊吓,刺客被抓后服毒了。” 晨光和沈润没有马上动弹,过了一会儿,晨光从被窝里钻出来,怒了一句: “讨厌!” 沈润笑了,他跟着她坐起来,火舞和司七进来伺候晨光更衣,沈润下了床,拿过一旁的衣袍穿上。 晨光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去了。” 沈润微怔。 “你去了她会看上你。”晨光认真地说。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沈润听了这话心里有点高兴,就没说什么,外袍一脱扔回去,重新钻进被子里。 晨光穿了衣服,又裹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才冒雪出门,坐着小轿去了雨荷宫。 火舞打着伞走在轿子旁,轻声禀报道:“刺客来了之后,暗卫都没有动,没想到最后她自己逃出来了,只受了点皮肉伤,然后就惊动了禁卫军。” 晨光微微一笑。 “已经详查过那名刺客,虽说之前宫中有人把二公主在这里的消息发往赤阳国,可这个刺客身上没有能证明他是来自赤阳国的东西。” 刺客嘛,肯定不会有,哪有刺客自带标识的。 “无妨,刺客是哪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能逃出来。”晨光含着笑说。 “是。”火舞应了一声。 来到雨荷宫时,小雪终于停了,风却比之前更大,卷起地面薄薄的积雪,仿佛又下了一场雪。 刺客的尸体已被清走,地上还有大量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禁卫军聚集在雨荷宫前,见晨光到,跪了一片。 宫中在守卫森严的情况下出了刺客,高池柳上前一步,跪地请罪。 晨光倒没有生气:“能看出来那人是哪来的吗?” 高池柳惭愧地答:“他的脸已经看不出容貌了,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辨识身份的东西。” “武功高吗?” “非常高,比一般的职业杀手还要高上两级,只他一个人,禁卫军却死伤了二十几个。” “这么差,回去多练练吧。”虽不能全怪他们,可这种战绩也是丢人。 高池柳被她刺得脸涨红,垂着头应道:“是!” “行了,都散了。”晨光懒洋洋地道了句,小轿抬上雨荷宫的台阶,停在殿门前,晨光还没下轿就听见了司雪柔的哭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一章 奸细 司雪柔穿着寝衣,头发乱蓬蓬的一团,身上许多处刀伤,染红了白色的衣料。她正光着脚坐在椅子上抽泣,听见有人进来,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见是晨光,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到晨光面前,扑通跪下,抓住晨光的裙角,放声大哭: “姐姐,怎么办?他知道我在这儿了!他要杀了我!姐姐,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晨光没能躲开她的手,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火舞弯下身,将司雪柔的手拉开,顺手把她往旁边一推: “二公主别怕,刺客已经死了。” 司雪柔的目光划过火舞,顿了一下,又将目光放回到晨光脸上,她眼神恐惧,抖如筛糠: “姐姐,他会再派人来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也不一定是赤阳帝派来的。”晨光慢条斯理地劝她,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刺客身上什么标识都没有,现在还不能确定刺客是被谁派来的。” 司雪柔还跪着,见晨光坐下,她跟着转了一个方向,面向晨光: “可只有他有理由杀我,其他人没有理由啊!” 晨光也没叫她起来,任由她跪着:“这可难说了,你从苍丘国来,也许是苍丘国派人刺杀你想要嫁祸给赤阳国,让凤冥国因为你对赤阳国开战。” 司雪柔没想到她会这么解读,呆住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还含着泪珠,她张了张嘴,晨光走偏的猜测让她不知该反驳什么。 晨光温柔的笑,宽慰道:“放心,好歹是在宫里,不会有事的,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不管杀手是谁派来的,都不要紧。” 她的安慰一点也没能安慰到司雪柔。 “好了,不早了,你先歇吧,别的事以后再说。”晨光柔和地安慰了句,扶着火舞的手站起来,出去了。 司雪柔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怔怔地望着她离去,想要说点什么反驳她,让她别往偏的方向乱猜,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说服她,她一句说服的话都想不出来,只能眼看着她走远了。 晨光似背后长了眼睛,察觉到她的纠结,嘴角浅浅地勾起。 两日后。 拂晓宫。 晨光正一手捂着嘴巴打哈欠,一手提着朱笔批奏章,司八笑嘻嘻地走进来,手里头捏着一个纸卷: “殿下,在春藻宫后头的穿山廊放的鸟儿,接信的是外城的一个铺子,那个铺子已经搜过了,是苍丘国的人。”说着,将手里沾着血迹的纸卷递给晨光。 晨光将纸卷打开,纸卷上,司雪柔写的内容大概的意思是赤阳国派人来刺杀她,晨光却什么都不管,她感觉不太对劲,好像晨光并没有完全信任她,她问收信的人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信的内容晨光并不意外,她挑起秀眉,弯了弯嘴角:“一个时辰后,带她到凤凰宫来。” “是。”司八笑着应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 司雪柔跟着司八来到凤凰宫。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传言中凤主殿下的寝宫,她从雨荷宫的宫女口中听说过这里,据说这座宫殿是整个皇宫里守卫最森严的场所,可以说凤凰宫的守卫比整座宫城都要严格,一般的宫人不允许进出,凡是未经允许闯宫者,不分是谁不论缘由一律处死。 在凤凰宫中她并没有看到守卫,太监宫女井然有序地往来工作,看起来和别的宫殿没有区别,司雪柔却从头顶感受到了一阵沉重的威压,巍峨的宫墙,华丽的宫殿,肉眼可见的人很少,可是暗处,她想这座宫殿的暗处一定隐藏了许多人,许多的高手,那些威压连接成一堵厚重的墙、一张无法挣脱的网,从顶端罩下来,牢牢地将凤凰宫笼罩住,就连明媚的天空都变得阴暗起来,明明是温暖的蓝色,在从这座宫殿里看去时,带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冰冷。 司雪柔的心开始打鼓。 她一直以为她不怕司雪晨,她那个传闻中嗜血暴虐的大姐,她拥有一个嗜杀成性的父亲和一个手段残忍的母妃,她被这样的父母生下来,又在这样的父母身旁长大,她想血腥残暴的人算什么,她身边全是这种人,她见多了早就麻木了。可其实她还是有点怕她姐姐,她的姐姐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嗜杀成性,母妃的残忍手段在姐姐那里更是一碟小菜,最最可怕的是,父亲的嗜杀是出于狂性,而姐姐的嗜杀,那是一种冷静的残忍。 从前在大漠时,她一直觉得父亲是最可怕的,她每天小心侍奉,不敢说错一句走错一步,生怕父亲狂性上来弄死她,那时候的她疯狂地想要逃出大漠,直到姐姐回来了,渐渐的,她才发现,会发狂的疯子不可怕,谈笑间就能制造血洗的疯子才可怕,在姐姐弑父之后,她就成为了比她的父皇还要疯狂的疯子。 暴君,凤冥国仿佛是受过诅咒,代代皆暴君,在外人听来,这就像是一则笑话,可发生在司雪柔身上,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司八姑娘,姐姐突然唤我,姑娘可知是为了何事?”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对于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宫女,高贵的公主殿下心里十分排斥,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二公主怎么这么问?殿下关心二公主,想和二公主话话家常。”司八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公主大概是活在宫里的公主里边最聪明的一个,表面贤德温婉,实则最爱耍手腕,是属于她算计你还能让你感谢她的类型。殿下刚回宫时,她被降了排位,为了稳固实际大公主的地位,她没少出暗招,引殿下陪她玩了好一阵,若殿下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早就被她踩死了,现在她竟还能一脸无辜的跑来玩姐妹情深,果然像殿下说的,脸皮厚是种能耐。 司八的似笑非笑令司雪柔着恼,却不敢说什么,不着痕迹地张望了一圈,她跟着司八走进正殿。 她刚一走进正殿,身后的殿门就关上了,她向后望了一眼,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 晨光斜倚在贵妃榻上,正含笑望着她。 “姐姐。”司雪柔软声唤了句,不露声色,悄悄地把正殿打量了一遍,这里只有火舞和司八两个宫人,她放心了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二章 姐妹 “二妹妹,坐吧。”晨光微笑着,仿佛是一个温柔的好姐姐。 她的温柔让司雪柔面部僵硬,她僵硬地笑了一下,侧着身子坐在离晨光不远的一把椅子上。 接下来大殿内是仿佛空气凝滞了的沉默。 她二人在血缘上是姐妹,实际却并不亲厚,甚至都没有几次交集,除了晨光初回宫那会儿几次交锋时司雪柔主动过来装好人,之后她对晨光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姐妹”只是名义上的,晨光把她嫁给一个快死了的老头子这件事是她一辈子的恨。 而在晨光眼里,这就是一个过路的丫头片子,她最大的功用也只有嫁给一个快死了的老头子。 晨光不说话,司雪柔的心里越发不安,犹豫了下,她含着笑说了一句关心: “今天冷,姐姐该多穿件衣服才好。” 晨光弯着嘴角,对她的关心反应平淡,话家常似的问:“二妹妹今年几岁了?” 她突然这么问,司雪柔不解其意,也不敢随便回答,讪讪地笑道: “姐姐忘了,我比姐姐小一岁。” 晨光点了点头,含笑:“也不小了,按我凤冥国人的寿数,够了。” 司雪柔的心咯噔一声,寒意自脚底上涌,她打了个冷战,连发根都竖起来了,她霍地站起来:“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晨光微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和妹妹说凤冥人的寿数啊,凤冥国还在大漠那会儿,百姓们最多也就到妹妹这个岁数,有多少人还活不到妹妹这个年纪呢……虽然现在活的长了,这两年居然还出了高寿者,这在从前那会儿想都不敢想。” 司雪柔越发摸不着头脑,见她面含浅笑,并没有露出杀意,讪讪地坐下来,赔着笑说: “这都是姐姐的功绩,姐姐将凤冥国百姓带出大漠,使得凤冥人不用再经历天地恶劣、忍饥挨饿,姐姐挽救了凤冥国,也免去了凤冥人被灭族的命运。” “妹妹真这么想?” “当然,姐姐是凤冥人的英雄!” “即使我屠杀了将近一半的凤冥人?” 司雪柔知道她说的是她屠灭了巫医一族这件事,巫医一族是司雪柔的外祖一族,她的母妃因为娘家被屠灭,先疯了后又死了,一想起这件事司雪柔就心脏乱跳,她咬了咬牙,含着笑道: “姐姐,巫医一族罪有应得!” 晨光扑哧一笑:“即使我铲除了国教?” “火教是邪教,姐姐铲除火教,救的是凤冥人。”司雪柔咬着牙回答。 晨光哈哈大笑:“妹妹,你为了活命真的是什么都能说出口。” 她的嘲讽令司雪柔心神大乱,脑子嗡的一声,变得空白发灰,她下意识站起身,手抓着扶手,干笑着道: “姐姐,妹妹的话都是出自真心的,并没有撒谎,巫医一族以婴孩入药制作滋补的贡品,火教用活人献祭占卜吉凶,如此恶毒,令人发指,姐姐铲除他们是对的!”她用义愤填膺的语气斥责。 晨光依旧在笑:“那些滋补的贡品每次进贡时妹妹都是一粒不落,这会儿倒觉得‘令人发指’了?” “那是……姐姐,那时妹妹年幼不懂事,母妃让吃什么就吃什么,妹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司雪柔以为晨光是在谴责她,急忙辩解。 晨光并不是在谴责她,只是觉得她前后矛盾的慌张样子很好笑: “妹妹可知道你的父皇是怎么死的?” 她说了“你的”,用的是温柔得令人发毛的语调。 司雪柔的心颤了一颤,强笑着回答:“父皇本就身子不好,又……是父皇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晨光微微一笑:“妹妹可知皇兄们是怎么死的?” “不、不是生病么?司家的男丁里没几个人能活得长久……” “二妹妹,你错了,父皇是我杀的,皇兄也是我杀的,我灭了巫医一族,屠尽了火教的信徒,才能够顺利迁都。” 即使这一切司雪柔都知晓,可是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就像有重锤在敲击她的心脏,心跳声怦怦怦地回荡在她的脑海,让她头脑发蒙,呼吸不畅。她抓着扶手的指尖发白,脸色发白,嘴唇亦发白。她直直地看着晨光,颤声问: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晨光笑晏晏道:“姐姐我对你说这些,只是因为好奇,好奇你明知道这些事为何还敢跑回来,我既能弑父杀兄,有何理由就会留下碍眼的你?” “咕咚”一声,司雪柔倒退时撞翻了椅子,她回头望了一眼翻倒在地的椅子,又看向浅笑盈盈的晨光,脸白得如一张纸。额角沁出了汗珠,她捂住胸口,像是在压住狂跳的心脏,她重重跪下来,磕青了膝盖: “姐姐,我是你的妹妹,我最听你的话了,不管姐姐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晨光挑眉:“做什么都行?” 司雪柔以为她答应了,原来她刚刚吓唬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句,忙用力点头:“姐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晨光单手撑腮,轻快地笑道:“既如此,自裁吧。” 司雪柔没想到她接下来会是这么一句,瞠圆了眼睛,忍不住问:“姐姐,为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晨光望着她惊愕的、迫切等待着答案的脸,含着笑回答:“我从未把你看作是妹妹,我讨厌你。” 没有哪一句会比这句简单明了的回答更具杀伤力,一瞬间,司雪柔甚至红了眼眶,虽然她也不喜欢她,可她在这种环境下、这种气氛里直白地答了这么残忍的一句,极刺她的心,让她难以忍受。 她跪着不动,嘴唇颤抖。 晨光是真的不耐烦了,淡声吩咐:“小八,送二公主一程。” 司八早就准备好了,应了一句“是”,凝气于掌,向着司雪柔的后心毫不留情地挥去! 这一掌倘若击中,司雪柔必死无疑。 阔袖下的手捏紧,就在司八即将一掌击中司雪柔时,司雪柔突然转身,挥出一掌生生接下来,司八只觉得一阵阴邪的力量回击而来,猜测得到证实,她哼笑了一声。 数道锐气迫人的银线缠绕而来,司雪柔心里一惊,她已经感觉到了她未必是司八的对手,再加上一个火舞,她没有胜算,尽全力护住心脉,在勉强撤掌时喷出一口血,她在地上翻滚了半圈躲开火舞的袭击,跃起来的同时直接撞碎了窗棂,窜出凤凰宫。 司八紧随其后。 晨光的面色阴沉下来,对着火舞扬了一下下巴,火舞会意,跟着司八追了出去。 晨光坐在凤榻上,手指头扣着扶手。 大殿里只有她。 她怒极。 她想,晏樱真是个混蛋,她要弄死他!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顺着破碎的窗子跃了进来,手里的长剑直冲向晨光的眉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三章 套中套 正殿里只有晨光一个人。 大殿外因为司雪柔的逃跑乱作一团。 这个刺客明显是趁乱跑进来的,凤凰宫守卫森严,对方能顺利潜进来,并一直在外边等待时机,八成是跟着司雪柔一块进来的。 晨光坐在凤榻上,眼看着锋利的长剑刺向自己的眉心,她无处躲避,亦无法挪动,唯能做的只有向后靠了靠,直到那把长剑越来越近,反射的太阳光几乎亮瞎她的眼。 就在这时,尖厉的破空声响起,门边的花瓶挟着罡风而来,重重地击在刺客的后背上,让刺客的手一抖,手里的剑尖一歪,擦着晨光的耳边刺了个空,削掉了她几缕发,花瓶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瓷片,花瓶里的水也流了出来。 刺杀行动被打断,刺客明显惊慌起来,回过头,后赶来的沈润已经抽出软剑,带着杀意刺来。 刺客见行动失败,也不恋战,身体一转,躲开沈润的同时,顺着进来的窗户飞窜出去,逃走了。 “付礼!”沈润心挂着晨光,也没工夫去追,厉声吩咐付礼。 付礼接到命令,提剑追了出去。 沈润三步并两步来到晨光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 晨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她这在沈润看来很是呆滞的模样落进他的眼里,让他心里发慌,他不知道她是满不在乎还是她被吓傻了,眼尾瞥见她肩头上被削掉的发,又是气愤又是后怕。 “来人!传御医!”他高声道,望向晨光时,声音又低柔了下来,“你没事吧,可伤到哪儿了? 晨光摇了摇头,她在他问完之后就摇头了,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受到惊吓就呆住了。 沈润抿了一下嘴唇,他蹙眉看着她,心里涌上来一阵说不出的惶乱与不安。 自从三国会回来,一直不见她动武,起初他还在说服自己一般没有她能动武的场合,可是刚才殿内只有她一个人,剑尖都快刺中她的眉心了,她居然一动也不动。 难道,她是真的已经不能动武了吗? 这个结论让他的心里一团乱。 司雪柔逃掉了,跟着后逃出去的刺客一块被人给救走了。 御医过来给晨光看过,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血亏,也不敢给开药,写了一大堆食补的方子,御医院的这帮人现在都快成药膳师了。 …… 苍丘国。 摄政王府。 酒香缭绕。 晏樱歪在榻上,披着大氅,身上盖着雪狐皮,冬季,室内点了许多熏笼,温暖如夏,他的一只手里拈着一盅三味酒,另外一只手撑住头颅,隔着一道纱帘,看着跪在台阶下的司雪柔和司雪颜,对于二人的失败,他没什么怒气,反应冷淡。 司雪颜战战兢兢地道:“奴、奴婢差一点就成功了,谁知容王突然闯进来,奴婢怕被捉住连累到王爷,就逃走了。” 她的胆小令司雪柔鄙夷,在司雪颜话音落下时,司雪柔抢先一步开口,语气里尽是欣喜和快意: “王爷,按照雪颜的说法,那个贱……” “贱”字刚露出一个音,还不待司雪柔吞回去,一道厉气掴在她的脸上,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唇角绽裂,鲜血流了下来。 司雪柔抹了一下唇角,心中委屈,对晨光更是憎恨,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暗骂自己嘴快太得意忘形,她垂着头,讪讪地道: “王爷,照这么看来,大姐姐是真的功力全失了,不然她不可能一动不动,眼看着雪颜的剑刺过来,也不躲闪。” 晏樱没有说话。 “王爷,凤凰宫内高手如云,虽然奴婢没看见人,却能感觉到凤凰宫之中潜伏了许多高手。”司雪柔因为自己的发现有些得意,急于展示地说。 能被你感觉到,那可算不上高手。 真是个蠢货! 晏樱把司雪柔派到晨光那里,无非是因为在外人的印象里司雪柔不会武,威胁力小,又是晨光的妹妹,晨光即使心存疑惑,也会为了弄清楚司雪柔的目的把人留在身边。 没想到才几天就被心思缜密的晨光给试出来了。 现在的晨光一定在想要宰了他。 这个蠢货还不知道他在箬安的据点被端了,据点被端,说明晨光知道司雪柔是他派的,接下来她给了他一出真假难辨,司雪柔姐妹的这番查探,结果有两种可能:一是凤凰宫并没有很多高手,和她一块出圣子山的那些人已经不在了,晨光则功力尽失,司雪柔看到的是真的,而她故意让司雪柔看到这些,就是让他心生疑惑,疑惑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露出破绽,一定是她在装假诱他动手,这样想,他就不能贸然动手了;二是司雪柔看到的的确是晨光制造的假象,她在装弱,引他动手。 若他选择动她,可能他就上了她的当,可是他不动手,万一她是真的不行了,那他岂不是失去了机会。 她真是会算计,她要让他赌。 “王爷。”司雪柔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下去。”晏樱一阵不耐烦,揣测晨光的心思太费脑子,他头疼。 司雪柔听他语气不佳,也不敢再惹他,跟着司雪颜退了下去。 晏樱横卧在榻上,望着手里的瓷盅,过了一会儿仰头,饮尽杯中的酒,先苦,后烈,再回甜,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手臂遮住双眼,遮去了光亮,他带着醉意呢喃着唤了一声:“小猫儿。”接着,他在一片黑暗里哧哧地笑起来,仿佛在嘲讽似的。 …… 赤阳国皇宫。 窦轩收到了从凤冥国传来的消息,凤冥国的二公主是苍丘国派去的细作,并已经逃回苍丘国。 窦轩怒极,拍烂了一张桌子: “晏樱,你竟敢在背后阴我!好,咱们走着瞧!”他冷笑着,猩红的眼里尽是杀意。 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五道府那边的乱子是谁煽动谁扶持的,一帮只会劫道的山匪现在都变成一支起义军了,接下来又是苍丘国相继停止了木材、马匹、牛羊的出口,导致赤阳国物价开始上涨。凤冥国闭关停止贸易无所谓,只要凤主没把盐矿卡住,她也不敢卡住盐矿,至于别的是否出口并不妨碍赤阳国,他以为凤冥国的决定不会影响赤阳国和苍丘国之间的硬货贸易,直到苍丘国突然单方面停止出口。 他本来还打算维持几年两国间表面上的联盟,既然对方这么急着撕破脸,他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他们走着看,看最后凤冥国到底会落入谁手,凤冥国的凤主到底会成为谁的女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四章 春暖 春暖花开。 又到了箬安人最爱的踏青时节。 山野间泛着碧色,柳条抽出了新芽,天地一扫先前的冷酷,变得活泼起来。 沈润一定要拉着晨光出去踏青。 箬安最好的踏青地点自然是城外的浮玉山,一到这个时节,出了城门,随处可见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富家千金,还有一群手拿折扇三五成群的文人才子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斗诗弄文,以及举家出行的,夫妻二人领着好几个孩子出来看花看草。 大家都窝了一冬天,好不容易天气暖和了,自然都跑出来游玩了。 有心思出来玩,说明大家都吃饱喝足有心情了,至少箬安的百姓今年过得很有闲情,晨光想。 她罩着面纱,被沈润牵着手,慢吞吞地走在花林里。 浮玉山周围有好几处花林,花团锦簇,芬芳馥郁,姹紫嫣红,最好看的几处花林早早的就被人瓜分掉了,各种围挡帐篷把花林分成一块一块的,都是提前来占的位置,里边大多是世家千金,一群小姑娘在里边银铃似的笑闹。 沈润从来没操心过赏花的事,一般没人请他他也不会跑出宫赏花,见花林里的好地方都被人占了,想着原来还得提前占地方,有些遗憾: “早知道还得占位置,让人提前来布置就好了。” 晨光倒觉得无所谓:“占位置看花,那还不如回去在御花园里坐着。走一走吧。” 沈润想想也对,难得她想走一走,本来他提议赏花时她还各种不愿意,现在她配合起来了,让他很高兴。握紧了她的手,他配合着她的龟速在花林里慢行。 走了一会儿,晨光拉着沈润的手停在一棵桃树下,仰头望着桃枝上浅粉色的小花,一簇簇,一团团,活泼喜人。 沈润不知她在看什么,但也跟着仰头看了,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去望晨光的侧脸,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厌,不管看了多少年,在他看来,这张脸都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脸。 他望着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突然,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小孩子,七八岁的样子,本来是往前跑的,却蓦地停在晨光的另一侧,歪着脑袋盯着晨光瞧。 沈润愣了一下。 晨光站在桃树下并没在看什么,她只是走累了想歇一会儿,小孩子跑过来她自然也发现了,望过去,见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瞧,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她这么一笑,小孩子乌黑的眼珠子立刻就亮了,转身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指着晨光大声喊: “爹!爹!那个姨姨真美!” 他跑到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身旁,抱住了汉子的腿。 孩子的爹抓着自家小子的脑袋,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见桃花树下站了两个贵人,又是慌张又是尴尬,一把捂住还在嚷嚷的儿子,一边点头哈腰地道歉,一边抱起自家儿子赶紧跑。 沈润哭笑不得。 晨光心想,你都说“真美”了,至少也该叫声“姐姐”,而不是“姨姨”。 “这小子,真皮!”沈润笑着说。 晨光笑了笑,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 “累不累?”沈润问。 晨光摇了摇头,看各色围挡把桃花林圈得一块一块的,数量多得数不过来,不禁笑道: “这么多人,估计是箬安城里的小姑娘们全出来了。” “这时候花开的正好,全都来了,等过几日快谢了,人就少了。” 说话间,又路过一块被圈起来的赏花地,一股浓香的烤肉味道飘出来,吸引晨光停下脚步: “烤肉啊,他们还真会玩!” 沈润听她这么说,又开始后悔没有派人来提前布置:“你想吃?我命人去准备,一会儿就好了。” 晨光扯住他的手,笑着摇头:“我就是说说,咱们两个人出来,准备什么,要准备回去不是更好。” 沈润把这句话解读为她觉得两个人出来比一大堆人吃烤肉更有趣,吃烤肉回宫去就能吃,比起这个,她更想和他一块游玩。 他笑了起来。 就在晨光话音落下时,隔着围挡,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惊讶从里边响起: “殿下?” 晨光一愣:“是谁?” 里边的女子一声欢叫:“真的是殿下!”之后有两个人从围挡后面跑了出来。 衣衫鲜丽的徐秀曼手里拉着同样裙衫靓丽的沐寒,看见晨光,徐秀曼的眼睛都亮了,恭敬地行了一礼: “请凤主殿下安,容王万福。” 沐寒没想到会遇见晨光二人,愣了愣,跟着行了一礼。 沈润看向徐秀曼的眼神有点古怪,这个姑娘居然能凭声音听出是晨光,这能耐真邪门儿。 “是徐姑娘啊。”晨光嘴角含笑,又望向沐寒,见她今天罕见的衣裙鲜艳还化了淡妆,十分意外,“沐将军今天这么艳丽!” 沐寒从来没穿过浅颜色的衣服,也没怎么化过妆,听了晨光的话,尴尬又无措,有点想找条地缝钻进来去。 徐秀曼拽着沐寒的手,笑得得意:“这裙子是臣女选的,臣女觉得很配沐姐姐,殿下觉得呢?”她刚被从兵部调去刑部打杂,仍没有正式官职,父亲说凤主殿下大概是想让她在六部轮着打杂一圈,这对她是历练,她也认为是历练,因此很感激,她现在和同为女性官员的沐寒很要好。 晨光看着沐寒,笑道:“早该改改颜色了,鲜艳些才好看,这一身显得气色好。” 徐秀曼受了夸赞,十分开心:“我就说吧,沐姐姐穿这身好看,殿下都说好看呢!” 沐寒看了晨光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垂下眼,僵硬地弯了一下嘴角,算是笑。 徐茂德闻声赶来,见果然是晨光和沈润,慌忙跪下来,行了臣礼。 “你哥哥也来了?”晨光笑道。 贵女们因为规矩也是为了安全一般不自己出门,出门游玩时都是由兄长陪同的,徐秀曼笑说: “臣女约了几个好友来赏花烤肉,肉已经烤上了,是哥哥跟人刚从山里打来的山鸡和兔子,还有新鲜的鹿肉和羊肉,殿下要不进来坐坐,用些烤肉?” 她大概是刚才隔着围挡听见了晨光想吃烤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五章 亲昵 徐秀曼的话音尚未落下,秦朔从围挡的入口处探出半个身子: “表哥?” 在看见晨光时,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凑过来行了臣礼。 秦显仍在革职中,至今没有复用,秦夫人因为分别和丈夫、儿子大吵了一架,正在装病中,秦朔虽然还能每日在文星阁里工作,可因为被罚了俸禄,日子很惨,更惨的是,经过上次的事之后,火舞已经不理他了,司七、司八、司十也不理他了,以前碰面时好歹还能说句话,司八姑娘还很乐意帮他传个话送个礼什么的,现在连眼神接触都没有了,不管他道歉多少次都没有用。 徐茂德和秦朔一出来,围挡里头的公子小姐全出来了,跟着跪了一地。 晨光不想惊动游人,就进了围挡里,沈润记着她想吃烤肉,觉得进去坐一坐也好。 围挡里大概二十来个人,男客们都是在桃花树下铺了羊皮席地而坐,女孩们就矜持许多,摆了一张大团圆桌,规矩地坐着。 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沾亲带故,有晨光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晨光没往中间挤,在边上的一棵桃树下坐了,徐秀曼和徐茂德殷勤地呈上来各种吃食,今天的赏花会一看就是徐家主办的,徐茂德更是亲自上阵,割了一块新鲜的鹿肉,拿去给晨光烤。 秦朔端来各色点心,又抱过来一坛酒,献宝似的对沈润道: “刚出窖的仙池酒,我带来的,表哥尝尝?” 火舞没来他有点失望,想跟沈润亲近亲近,顺便讨好讨好晨光,免得火舞更不理他。 沈润摆了摆手,晨光不喜欢酒味。 晨光看了他一眼:“你想喝就喝。”她虽不喜欢酒味,但还不至于连他想喝酒的念头都剥夺了。 “我不喝。”沈润笑说。 晨光对忙前忙后殷勤服侍的徐秀曼道:“你去玩你的,我就是路过坐一会儿,你们不用招呼我。” 沈润见状,亦对徐秀曼说:“徐姑娘不用忙了,我们就是进来坐坐,你去吧。” 徐秀曼听他二人这么说,知道他们是想独处,也不便打扰,先告了罪,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晨光看了一眼抱着酒坛擅自坐下来的秦朔,秦朔笑容一僵,他本来还想讨好讨好,沈润瞥了他一眼,秦朔再次僵了一下,讪讪地站起来,溜走了。 徐茂德把烤好的肉奉上,见他俩没有想找他谈论政事的意思,知趣地走开了。 姑娘们先前在玩击鼓传花,晨光和沈润来了,她们本来不好意思再玩,可见他二人坐在一边并不关注她们这里,又有徐秀曼催她们继续玩,扭捏了一会儿之后,击鼓传花又热闹地玩了起来。 徐茂德他们这些男子都是陪着几个女孩来的,对小孩子游戏自然没有兴趣,坐在树下品酒论文章,先前他们一直谈论政事来着,晨光一到场谁还敢谈论政事,都扯到史书古籍上去了。 晨光坐在树下,抬头,见枝头上桃花夭夭,有一根花枝沉甸甸地垂下来,垂得极底,伸手就能够到,她伸手去抓那根花枝,将花枝拉低下来。 沈润以为她是想要那枝桃花,抬手将花枝折断,递到她手里。 晨光本来只想看看,没想到他把花折下来了。她将桃枝捏在手里,只是轻微抖动,便落了几片桃瓣。看向不远处正在玩击鼓传花的姑娘,许多人都拿着桃枝,用来传递的花朵也是一根桃枝,她又一次抬头望向头顶的桃树,待到花朵落尽之后,来年又会抽出新的枝芽,开出新的花朵,那时又会是一片新的桃林。 沈润将烤好的鹿肉用锋利的小刀切成适口大小,递过来。 晨光接了筷子,慢慢地吃了两块,又还给沈润。 沈润微怔:“不吃了?” 晨光摇了摇头:“你吃了吧。” 肉是徐茂德烤的,沈润心想徐茂德烤的是有多难吃,拿起筷子尝了一块,就是普通的烤肉,香料都是厨子配好的,徐茂德火候掌握得还不错,沈润想晨光大概是不喜欢吃徐茂德烤的: “你嫌他烤的不好吃,我去给你烤一块?” 他烤出来的估计还不如徐茂德烤的。 晨光笑着摇头,晃着手里头的花枝,望着不远处火堆上架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锅边站了一个厨娘,正拿着大木勺在锅里头翻搅,好像在熬一锅汤,她猫似的吸了吸鼻子: “那是鱼汤吗?” “好像是,你想喝?” 晨光点了一下头,沈润便站起身,厨娘见沈润走过来,惊得差点软了脚,听说是要鱼汤,立刻手忙脚乱地舀了一碗,就要送过来,沈润没用她送,自己端了回来,对晨光笑道: “刚钓上来的鱼,闻着还挺鲜的,那厨娘的手艺比徐茂德好。” 这句话让徐茂德听见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惹得秦朔等人发笑,正在玩闹的姑娘们也笑成一团。 晨光想接过汤碗,沈润说了一句“烫手”,坐到她身旁,舀了一勺鱼汤,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吹凉了,递到晨光嘴边。 晨光习惯了,也没觉得尴尬,张嘴喝了一口。 “是不是比徐茂德手艺好?” 晨光笑而不答,喝了小半碗,摇头表示不喝了,沈润就用她的勺子将剩下的半碗鱼汤喝掉。 这一举动把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姑娘们看得脸颊发热。 一个穿着琵琶襟双福裙的姑娘摸了摸红扑扑的脸蛋,眼里满是羡慕,小声笑道:“容王殿下待凤主殿下真好!” “是呢,我也觉得容王殿下待凤主殿下真好!”她身旁挽着天香绢的小姑娘附和着笑说。 “听说容王殿下曾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 “容王殿下现在也很英俊。”发梳半翻髻的姑娘小声道,脸泛红,眼角不停地往沈润的方向瞟。 “凤主殿下真美!”双福裙姑娘轻声感叹。 “这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天香绢小姑娘笑嘻嘻地说,她年纪小,也不觉得说这类词会不好意思。 徐秀曼本是笑着听着,她们却越说越多,到后边她就有点不爱听。在她看来,凤主殿下若不是凤主殿下,今日这般和谐的画面就不会出现,龙熙帝不会带女人出宫赏花,就算真的兴致上来想带女人出宫赏花,带的也不会是一个女人。 她打断了她们满是粉红气息的热烈讨论:“卫妹妹怎么还没来?” 她的话终于让贵女们想起了还有一个人没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六章 贵女 晨光听见了双福裙姑娘说的那句“曾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话,扑哧笑了,看向沈润: “曾经的第一美男子!” 沈润的脸就黑了,他早过了争这些虚名的年纪,可说真的,现在的那个“第一美男子”,不是他贬低对方,就是单论长相,那小子给他提鞋都不配!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晨光看着他发黑的脸,笑得开怀。 沈润瞪了她一眼,屈起指尖,轻弹了她的额头。 晨光看着笑得嘻嘻哈哈的年轻姑娘们:“这些小姑娘,真是无忧无虑!” “十五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晨光扬起头看他,笑问:“你十五六岁时做什么呢?” 沈润低下脸来瞧她,也不用回忆,含着笑回答:“争储。” 晨光咯咯笑。 “你十五岁做什么呢?”沈润用手理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声笑着。 晨光被他的手抚摸,顺着他的力道仰起了脖子,双眸在阳光下猫似的眯起,摇晃着手里头的桃花枝:“十五岁啊,我想想,大概正忙着整治朝堂吧……” 她所谓的“整治”就是把不听她话的人拉到一块干掉。 沈润心知肚明,笑着,顺手拂去落在她头上的桃花:“然后你十六岁时就成了我的王妃。” 晨光点着脑袋,笑说:“十六岁时我跟着你来了箬安。” 沈润摩挲着她的发,称赞:“那时候你真是个可人儿!” 晨光扬眉,他这话的意思是她现在不是可人儿了。 似看出了她的不满,沈润捏着她的脸,莞尔:“你现在也是个可人儿。” 晨光噗地笑了。 他又一次摘去她发上的落花,突然说: “我后悔了。” “嗯?”晨光微怔,不解地望着他。 “那个时候,应该举行婚礼的。” 晨光有些惊讶,他竟会有这个想法,当年的和亲,在和亲之前二人就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冲缓局势的戏,他们的身份和立场注定了他们是敌对的,那个时候的他们不可能成为真的夫妻。他不可能娶一个外族女子为王妃,她亦是带着目的去的,因此她那时对刚进了容王府就被锁进后院并不感到惊讶,没有婚礼才是正确的。 他看出了她的惊讶,他为自己的小心思好笑,也有点难堪,当然这点难堪不至于让他生怒,他只是有些感慨,一直以来她的心思都不在情爱上,过去如此,未来亦然。 她是天生的帝王资质。 而他,身为帝王必须要具备并要引以为傲的“冷酷”和“无情”早就退化了。 “我想看你穿上嫁衣的样子。”他凝着她乌黑的眼里倒映着一对小小的自己,轻声说。 晨光望着他,她想笑,他的这个念头真的很好笑,因为和他本身太不符合了,可是她又觉得有点笑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衣饰华丽的小姑娘从外面进来,徐秀曼等人站起身,热情地迎接,她们唤刚进来的小姑娘“卫妹妹”。 女孩子们拉着手互相见过礼,徐秀曼领着小姑娘过来拜见晨光。 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鹅蛋脸,容貌俏丽,落落大方地跪下来,行了大礼: “臣女卫絮拜见凤主殿下!拜见容王殿下!” “你姓卫?” “是,臣女的父亲是吏部侍郎。” “哦,原来是卫大人的女儿。”晨光盯着她一身金光闪闪,豆绿色撒花软缎斜领通袖长裙,用的居然是贡缎,缎子里织了金色的暗纹,刺绣镶边亦用了金线,极是华美,一根鎏金绿宝石花钗便已价值不菲,更不要说满头的珠花个个做工精细,小小的年纪竟然戴了一对古玉镯子。 沈润也觉得她这一身太招摇了,一个吏部侍郎的女儿,居然穿得这样华丽,她父亲的俸禄够供养她这么昂贵的穿戴么?还有这身贡缎,还真不记得了是不是赏赐过卫立本贡缎。 卫絮还小,并不觉得这身穿戴有什么不妥,母亲把她往华丽了打扮,让她来争口气,她自然愿意在小伙伴们面前显摆一番。 “你们去吧,不必拘礼,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晨光含笑对徐秀曼说。 徐秀曼笑着应了,把卫絮拉走了。 晨光从卫絮身上收回目光,抬头望向沈润似凝住了的脸,笑道: “卫大人可真富,他家姑娘这一身得花不少银子!” “你可赏过他家贡缎?” “没有。” 沈润也没有。 凤冥国能赏赐给官员御供品的只有他们两人。 卫家肯定没想到卫絮出来赏个花居然会碰到晨光和沈润在场。 一般小姑娘们比比穿戴不会有人在意,这会儿,沈润却在意上了。 因为,国库很穷啊,居然还敢有官员炫富。 晨光望了他一眼,唇角微勾。 姑娘们又玩了一会儿,卫絮说她带了好多纸鸢来,想要放纸鸢。本来放纸鸢就是踏青游玩中的一项,她一提,有好几个姑娘也跟着说自己带了纸鸢,命丫鬟把自带的纸鸢都拿来,堆了一地,姑娘们七嘴八舌地挑选起心仪的纸鸢。 卫絮看了晨光一眼,突然抱着一个大雁纸鸢跑过来,行了一礼,兴冲冲地问: “凤主殿下,放纸鸢好不好?” 她来问晨光,把旁观的人看出了一头汗。 这小姑娘真单纯,而且不怕她,晨光含笑,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大雁纸鸢,居然是大带小连了一串的,十分有趣,她有些遗憾:“你们玩吧,那个线我扯不动。” 卫絮不明白她为什么扯不动,还想说,却被徐秀曼拽了一把,姑娘们又都过来向晨光告了罪,才抱着纸鸢跑出去放。 徐茂德等几个年长的懒得跟着,由着爱玩的青年们陪着徐秀曼等人出去放纸鸢了。 沈润见晨光有点无聊,心想她在十四五岁的时候肯定不会像这些姑娘一样无忧无虑地玩乐,她总是满腹心计,无一刻放松,虽不能说可怜,但总有些遗憾。 “放纸鸢么?”他笑着问她。 “都说了我扯不动线。” “我帮你放。” 晨光瞅了他一眼:“你想放?” “就当是我想放,我们放纸鸢吧?” “那你不早说,好看的纸鸢都被那帮小姑娘给挑走了。” “一群小丫头懂得什么是好看,我给你挑个好的!”沈润笑说,站起身,把晨光拉起来,两人去纸鸢堆里挑纸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七章 一对白头翁 贵女们带来的纸鸢全都是箬安的名师傅制造的,骨架轻盈,纸面饱满。 沈润挑了半天,最后捡起来压在最底下的一只纸鸢,纸鸢的图案是一丛色彩鲜艳的月季花上面落了两只白头翁。 晨光看中了一只大孔雀,想要拿去放,沈润却将她的大孔雀夺走放下,一手提着白头翁纸鸢,一手拉起她往外走。 “孔雀不比这只好看!”晨光很怀疑他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好。”沈润道。 晨光想大孔雀比那两只小鸟好看多了,不过是他想放纸鸢,图案自然由他来选,她就没有坚持要放孔雀。 沈润拉着晨光的手,没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爬上了一个安静人少的山坡,从山坡上隐约能看到被水雾笼罩的云龙湖一角。 “我好像看到天然居了。”晨光有了发现,笑说。 沈润笑:“下午我们去天然居。” 一阵劲风吹来,正是放纸鸢的好时机,沈润将白头翁放飞,名家制造,很容易飞起来,一眨眼的工夫,纸鸢便被强风托起,飞上天空。 晨光握着线轴,白头翁突然飞起来,她手里的细线一下子就绷紧了,纸鸢飞起带来的力道很大,仿佛在拉她似的,她只觉得脚下一轻,差点被带飞起来。 晨光吓了一跳。 沈润急忙从背后抱住她,帮她握住手里的线轴:“还真有人能被风吹起来!” 她太瘦了。 晨光撇嘴,她又不想被吹起来。 眼看着白头翁越飞越高,线也越放越多,渐渐的,纸鸢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在湛蓝的天空里翱翔。 “飞得好高啊!”晨光被阳光晃花了眼,眯起双眸,笑盈盈地道。 白头翁飞稳了,沈润也不再放线,只帮她拉着线轴,他在背后环着她,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弄得她发痒,咯咯地笑起来。 纸鸢飞起来之后就没什么乐趣了,晨光靠在他身上,歪着脑袋,看着天空中那个飞得一晃一晃的小黑点。 “画上面那两个小鸟到底是什么鸟,是麻雀吗?”她觉得无聊,就问他。 “那是白头翁。” “白头翁和牡丹花?” “是月季花。”沈润无奈地道。 “画工真差,我还以为是牡丹花。” 也只有她会把那么明显的月季花看成是牡丹花。 沈润也没拆穿她,笑说:“白头翁和月季花合在一块被称为‘长春白头’。” “长春白头?”晨光微怔。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什么意思?” “常春永在,同偕白首。”他在她耳畔低声回答。 温热的气息令她脊背一僵,手一滑,落了线轴。 沈润接住了她掉落的线轴,稳住了正在飞翔的白头翁。 晨光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软塌塌地笑着,说:“小润,你是长寿之相。” “真的?” “真的,我替你卜过了。” 大多数时候她都像个神棍,沈润并不太信她卜过了:“我能活到几岁?” “反正会活到耄耋白发,儿孙满堂。” “那岂不成了一个老头子。” “嗯。”晨光大大的笑着,他变成老头子一定很好玩。 “笑什么?”沈润扯她的脸,“那个时候你也是小老太婆了。” 晨光笑:“才不会,我会花颜永驻!” “你会变成老太婆!” “我不会!” 沈润在她耳边笑着唤:“老婆子!” 晨光被唤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去打他,沈润躲的时候手里的线轴就掉了,天上飞得正稳的白头翁纸鸢晃了两晃,又被风一吹,倒头栽下来,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晨光捏着拳头去打沈润,他笑着躲闪,一把握住她的双腕,又蓦地搂住她的细腰,抱着将她举了起来。 晨光双脚离地,没忍住,哈哈笑,笑够了才发现纸鸢不见了:“啊呀,白头翁掉了!” 沈润含着笑,轻轻地说:“无妨,只要在一块,掉了就掉了。” 晨光望着他琥珀色的双眸背着光,如清澈的潭水,深不见底,认真望时,幽亮的潭水深处仿佛有两团能把人牢牢吸住的漩涡似的。 她怔住了。 她想,他说的是画上的那一对白头翁。 白头翁不见了,还是要找回来的,两人估摸着方向,钻进一个小树林里,找来找去,终于在池塘边的一棵树上发现了挂在枝头的白头翁。 晨光很高兴,抓着沈润的摇晃:“在那里!在那里!” 沈润却望着碧波荡漾的池塘发怔。 这里离云龙湖很近,这处池塘大概是云龙湖的分流死角,池塘边花红柳绿,一阵风吹过,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盘旋落下,如一场花雨。 “你看什么呢?”晨光疑惑地问。 沈润笑出了声,转头,望向她,和煦的眸子似明秀的湖水,泛着点点光亮,却遮不去深深的幽暗,他弯着嘴唇,轻声问: “那一年,你在这里抱住我说‘遇见你我很高兴呢’,你是认真的么?” 晨光呆住了,环顾四周,回忆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他出言提醒,她已经忘了这里曾是她在离开龙熙国前跟他一块堆雪人的地方。 十几年了,她几乎忘了她说过什么,只记得她和他堆过雪人。 他问她的那句话她也早就忘了她当时是在什么心境下说的。 不过……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弯起美丽的眉眼,对他笑说:“遇见你,我很高兴呢。” 沈润望着她的笑眼,突然放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他的举动太突然,他抱得太紧了,她差一点就不能呼吸了。 …… 树林外就有去天然居的码头,沈润捡回了白头翁,压根就没有回去还给徐秀曼的打算,自己收了,牵着晨光的手乘船前往天然居。 还是原来的包厢。 泛着湿润香气的紫笋茶,以及,十分熟悉的蜜汁火腿。 曾经她最喜欢吃这道菜,蜜汁火腿几乎承包了她的整个少女时期。 可是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怎么吃了。 这算不上喜新厌旧,人总会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失去曾经的喜欢,没有缘由的失去,甚至本人都未察觉,直到许多年后重新回忆起,才发现,啊,原来那个时候我是喜欢过的。 如今,剩下的,只有印象深刻的回忆。 人生不过就是一盘蜜汁火腿。 晨光吃掉了一盘子,心满意足。 不过,味觉似乎变了,她记得她曾痴迷这道菜,现在却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痴迷。 毕竟,她早就不是十六岁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八章 东窗事发 晚间回宫,晨光去暖泉沐浴,沈润拿着白头翁坐在灯下翻看,忽然成安来寻他,说是御史台副手章译已经在朝阳宫等了他好几个时辰了。 沈润愣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章译还在等他,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 嘱咐成安把白头翁收好,他去了朝阳宫。 章译正在空荡荡的朝阳宫里发怔,听说沈润回来了,连忙提起小心,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才将怀里抱着的几本奏章呈给沈润。 沈润见他也不说什么事,只是递奏章,皱了皱眉,接过来挨个翻看。 从惊讶到愕然再到雷霆之怒。 章译早有心理准备,把头压得低低的。 直到沈润气极,将一堆奏章摔在地上,斥道:“混账!” 章译立刻跪下来:“容王殿下息怒。” 沈润沉着脸坐下来,冷冷地盯着章译:“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回容王殿下,证据确凿,是真的。”章译低着脑袋,轻声回答。 吏部侍郎卫立本联合户部侍郎薛翀靠卖官大肆敛财,还不到一年,据说薛翀的财富就已经足够买下一座箬安城,还有卫立本,更是财可敌国。真看不出来,平日里生活朴素的卫立本居然这么有钱,难怪他的女儿绫罗绸缎,单是一根簪子就价值连城。 至于那些行贿买官的,更是遍布了大半个凤冥国朝堂。 这是凤冥国历史上最大的贪腐案件,龙熙国存在了百年,都不曾发生过这么严重的买官卖官事件。 最初的苗头是从被流放北越的张劭身上查出来的,可这件事的线索随着张劭死在北越断了,几个月前,御史台的人好不容易追查到卫立本那里,抓住了他的把柄,又顺藤摸瓜,摸出了上任还不到一年就敢疯狂敛财的薛翀。 沈润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对章译说:“这件事御史台不必再问,我自有打算。” 章译张了张嘴,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一个字:“是。” “凤主那边……”沈润语气沉冷。 不说卫立本,至少薛翀是薛家的人,是容王的人,即使在御史台的奏本上薛翀犯了大案,容王也不会冒然处置,至少他会先派可信之人查证,至于查证过后是舍是保,全看容王殿下的意思,章译也猜不准。 容王提起凤主殿下是让他别在凤主面前走露风声的意思。 他是龙熙的朝臣。 他曾是容王的臣。 “臣明白。”章译回答。 章译离开后,沈润立刻命人唤来秦朔,将奏本丢给他。 秦朔深夜进宫,本来还想跟沈润讨论讨论火舞,刚进门就被扔了一堆奏章,他狐疑地抓起来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失声尖叫道: “不可能吧,那小子哪有这么大胆子!” “你去查,好好地查,一件不落地给我查出来!”沈润压抑着怒气,冷声命令。 “是!”秦朔的表情亦严肃起来。 月至中天。 户部侍郎府。 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前,一个人急匆匆地从车里下来,用力拍门,门房开了门,还没来得及问来者何人,那人就匆匆忙忙地闯进府内。 外院书房。 薛翀提着一只镂空雕花的金酒壶,喝得微醺,他歪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平铺在桌面上的画像,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仙子之姿,引人倾慕。 就在这时,管家火烧屁股地跑进来,磕磕绊绊地道:“大人!大人,季大人来了,突然闯进来,说是出大事了!” 薛翀一愣,在他说出那句“出大事”之后,心往下滑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站起身,又忙着将画轴卷起来收进匣子里,刚把匣子盖好,还没来得及出去迎接,季东池已经走进来。 季东池还穿着官服,一身衣服皱皱巴巴的,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额头上暴着青筋,看起来又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皱着眉,仿佛要哭了似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手顶着额头,高声道: “出事了!大人,这回可真出事了!” 印象里季东池向来是果断贪婪沉稳镇定的,如今却成了这副形象,薛翀呆了一呆,只觉得大事不妙,看了管家一眼。管家会意,立刻出去关上门,亲自在门外守着,不让外人接近。 薛翀给季东池倒了一盏温茶,他俩人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他对季东池信赖又很关照,季东池当然也将敛财的能耐回报给了他。他将茶盏塞进季东池手里,和气地安慰道: “季兄别急,先喝口茶,慢慢说。” 季东池的表情真的是快哭了,他垂着袖子,一脸颓丧,看了薛翀一眼,端起手里的茶,勉强喝了半碗,搁下,对着薛翀道: “大人,御史江和泰、闽华、程亮、盛弘渺联名上书拂晓宫,弹劾大人与卫大人买官卖官,收受贿赂!” 薛翀的心重重一沉,只觉得耳根子后头发凉。 他做这些事时知道是罪名,可他从这些事里得到了喜悦和快意,就把“罪名”给抛到脑后了,然而这时候被季东池一字一字地点明出来,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点“贪赃枉法”后的羞耻,同时这些罪名意味着什么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自凤主上任以来,贪腐是重罪里的重罪,像他这么严重的罪行,必是要诛灭九族的。更要紧的是薛家的名声,薛家在世家里头一直是清贵,父亲、祖父、曾祖,代代都是以“清廉”自傲的重臣,如果贪腐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薛家几代的清誉就被他给毁了,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父亲都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他算账。 一瞬间,薛翀的脑子里头闪过许多念头,这些念头一闪即逝,却让他的两腿开始发软。之前喝得半醉,此时更觉晕眩,他扶住桌角才勉强站住,脸色发白。 做的时候很快意,他也想过后果,可想后果时仅仅是想了片刻便抛开了,这会子突然就让他承担后果,他有些无力,全身发虚,仿佛坠入了梦境。 “大人,这回完了!一旦奏章送进拂晓宫,凤主殿下必会诛灭九族!凤主殿下,就算是那担了虚名的她都会处置,更何况这回大人确实干了!就是连下官也要不得好死了,可怜了我儿还未出世,我那祖母眼瞅着就要到八十大寿了!”季东池说着说着,用袍袖掩面,竟哭了起来。 薛翀被他哭得心里更是混乱,喉咙发干,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地坐下,用混乱的脑袋努力想了一会儿,问: “卫大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大人,这是证据确凿的事,恐怕卫大人这会儿正收拾细软准备逃呢!”季东池哭丧着一张脸,胡子茬都冒出来了,与他平日里文雅稳重的形象判若两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五九章 愚蠢的雏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贪腐在凤冥国可不是一般的重罪,逃能逃到哪去? 薛翀皱了皱眉,御史台那帮人全是软硬不吃的货,尤其是章译以下那些年轻的御史们,大概是凤主专门找来的“茅坑里的石头”,那帮人除了凤主不敢管,连容王都能给参上好几本,如今发现贪腐大案,那帮人就是嗅到了血味的水蛭,咬一口都算轻的。 “你刚刚说他们参了我和卫大人,那欧阳毅和公孙琦呢?” 欧阳毅是户部尚书,是他的上级,公孙琦是吏部尚书,为什么御史台会无视这两个主犯,反而盯着他们这些小兵? 季东池对于他的问话显然很哭笑不得,皱着一张脸,用无奈的语气道: “大人,你怎么也不想一想御史台掌握了证据究竟是怎么掌握到的,欧阳尚书啊,大人,你和卫大人孤立欧阳尚书自己吃独食,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是表面上不敢和大人们争,实际上他捞不着好处他干脆砸了碗!我就说雁云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来户部时间不长,他要砸碗肯定是把自己摘出去的!至于公孙大人,我是想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抱病?这帮鬼狐狸的雁云人!他一定是发现了有人查,装病脱身,把罪全推给了卫大人,卫大人还兴高采烈以为机会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呢!” 薛翀胸口一窒,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发麻的两脚比先前更软了。 他本以为他已经见识到了官场的黑暗,实际上官场上的那些暗黑的弯弯道道他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原本他就不擅长勾心斗角,年少时他梦在沙场,可事与愿违,他因为樊胜事件被凤主扣了文职。也不是不适应,他一直以为他干得很好,而且越干越顺手,甚至他一度以为在名利场上驰骋才是他的天职和归宿,这时候他发现他错了,他太高看自己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他在那些老油子面前连只雏鸟都不算! “你是说,弹劾的奏章已经送到拂晓宫去了?”他沉声问。 “哎哟我的大人,你刚才没听见下官说么,奏章已经送去拂晓宫了!” 薛翀没再说话。 季东池软在椅子里,也没再说话。 逃是逃不掉了,拖家带口,往哪里逃,况且以凤主的性子,真敢逃,抓回来只怕全家都得死状凄惨。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伏法,再争取减罪,希望凤主能网开一面放过他们的家人,虽然这希望很渺茫。 薛翀的脸沉着,开始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死也要拉上垫背的,要他伏法,欧阳毅和公孙琦一个都别想跑。 两人就坐在薛翀的书房里,从黑夜一直等到破晓,等得两眼猩红,胡子拉碴,脸色惨白,几乎都要昏过去了。 然而没人来抓他们。 门窗紧闭的书房因为凝滞了一夜的空气腐败,开始发臭。 两人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思考了一夜,如今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当第一声晨鸟的鸣啼响起时,突然,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两人的心咯噔一声,不约而同地动了身子,却因为僵硬了一晚只激起了酸痛。 进来的不是禁卫军,而是薛府的管家,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惊慌和愤怒。 薛府的管家顶着两位大人的盛怒,硬着头皮道:“大人,御史台的章大人派手下人来向季大人回话。” 季东池呆了一呆,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喉咙干了一夜让他声音沙哑,仿佛能挤出血来:“快!快请人进来!” 薛翀也呆住了,本以为是抓捕的人来了,御史台的章大人?为什么章大人会派人来? 管家被蓬头垢面尖叫着的季东池吓了一跳,也忘了问薛翀的意见,慌忙去把门外的人请进来,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先见了礼,还不等季东池问话,先开口说: “卑职是来替章大人带话的,关于二位大人的奏章已被容王殿下截下,未到拂晓宫中。今后的事,还请两位大人快做打算。季大人,章大人说虽是远亲,但也念着甥舅一场,往后的事,请季大人好自为之。” 青年人说完,便离开了。 薛翀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季东池是章译的远房外甥,难怪他的消息那么灵通。 季东池听明白了章译的意思,虽然凤主还未知晓,可日后的事会怎么样谁都不敢说,章译看在甥舅的份上过来提个醒,往后的事章译是不会再管的。 危机暂时解除。 两人仿佛死去的心都活跃起来,一身轻松,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事,又是愁云密布。 季东池惴惴不安,望向薛翀:“大人,虽说容王殿下看在大人的面子上把奏章截下了,可容王殿下能容得下这件事么?再有谁也不敢保证消息会不会走漏,御史台那帮混账会不会再出幺蛾子,万一过几日凤主殿下又知道了,容王殿下会出手保住大人么?” 他问得薛翀心脏发沉。 先不说在只有沈润知道的情况下,沈润会不会看在童年玩伴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一旦过后凤主知道了,九成沈润不会保他而与晨光为敌,因为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薛翀心里明白。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因为沈润没有保他怨怒,他希望陛下能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除掉凤主,他不希望陛下因为他发生纰漏。 可是他也不会在还没发生那种情况前就认输。 他要扭转局面。 仿佛是因为闷了一晚上的心脏又活跃地跳动起来了,他的头脑开始变得疯狂。 他两眼血红,眼白上遍布着红血丝,莫名的,他嗅到了一股腐臭的气味,这股气味令他的神经突然振奋起来,他胡子拉碴的脸上开始显出阴狠的神情。 拳头重重地捏了起来。 “大人?”季东池因为他突然凶狠起来的脸吓了一跳,惊诧地唤了声。 薛翀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先回吧,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 季东池想问他打算怎么办,可他可怕的表情吓着了他,他不敢再问,点了点头,揣着一颗惊魂未定的心步履蹒跚地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十章 恶起 晨光清晨起来梳妆。 沈润见她衣服穿了全套首饰也戴了全套,知道她是要出门,疑惑地问: “今天要去哪儿?” “卿懿要我跟她去福云寺看花。” “这时候看花?”花都快落了吧。 “其实是去吃斋菜,她都跟我说好几次了,她弟妹也去,说是要给孩子求个平安锁,再给大师瞧一瞧,那孩子近来多病多灾的,拉肚子才好,又说撞客了,夜夜哭个不停。” 就在这时,成安弓着腰从外边快步进来,先是看了晨光一眼,又对沈润道: “秦大人来了,在朝阳宫候着。” 沈润点了点头,站起身,对晨光说:“你多带些人,早些回来。” 晨光点了一下头。 沈润便出去了。 晨光从镜子里看着他出去,弯了弯唇角。 …… 朝阳宫。 秦朔低着脑袋等待着沈润查阅搜集来的罪证。 他亦是不敢相信的。 薛翀简直是疯魔了! 他恨不得立刻去找到他踹他两脚打他一顿,那小子怎么会变成这种鬼样子,年幼时最最厌恶的事他居然做了,他成为了他曾经最为厌恶的那类人。 连他都恨得牙根痒痒,更不要说一直把薛翀当弟弟看的殿下。 果不其然,殿下把证据给摔了: “叫薛翎来!” 两刻钟后,薛翎匆匆而来,见沈润气得脸色发青,愣了一下,捡起来摔在他身上的一叠纸,一张一张地看,越看脸色越白,越看胸口处的起伏越厉害。待读完最后一张后,他浑身发抖,脸已经青白泛紫,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一向沉默稳重的他这一回差点被气出了眼泪: “混账!真是混账!” 他又是愤恨又是伤心,他亦想不通,受尽疼爱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平常只是觉得弟弟娇惯了一点,任性了一点,老幺受宠有这样的性格在所难免,可在大是大非上,他一直都是很清楚很明白的。然而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干出了这种事,他毁了他自己,也毁了薛家的清誉。薛翎怒极,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把那个小子宰了,敲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沈润现在的心情和薛翎差不多,同时在他心中泛滥起来的不止是薛翎的那种兄长对弟弟恨铁不成钢的怨怒,他有上位者之心,而为君者,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中饱私囊的臣子,即使他把薛翀当弟弟,可犯下这种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是不可能会保他的。 …… 福云寺。 凤主驾临,福云寺今日闭门谢客。 叶琪走在前面,让被丫鬟抱着的薛茁看花。 刚去求了平安锁,挂在脖子上之后薛茁的精神好一点了,可福云寺的大和尚云游去了还没回来,今日没办法帮薛茁看诊,叶琪有些失望,只好说下次再来。 沈卿懿拉着晨光的手走在后面,她越来越不喜欢叶琪,觉得叶琪性格阴沉还不懂规矩十分古怪,就像这会儿她居然把凤主殿下丢在后头自己在前面走,一句话都不说,眼神也呆呆的,恍恍惚惚,好像傻了似的,让沈卿懿有点生气。 今天的约定可是因为她一直求沈卿懿,沈卿懿才勉为其难把晨光约出来的。 不过沈卿懿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女子,轻声说: “嫂嫂别生她的气,她是被茁儿累的,本来就呆呆的,现在越发头脑不清了,听说茁儿病了几个月,后又撞客了,夜夜不得安宁,请了好几个法师做法都不管用,她心急,一直哭着求我,求我约嫂嫂一块来,想让嫂嫂的王气帮茁儿镇一镇,她也是心疼孩子,谁知道那大和尚居然不在……唉!” 她是想替叶琪解释,好歹那个人是她弟妹,可解释来解释去怎么说都觉得有点冒犯晨光,不由得哑了口。 叶琪的那点小心思其实她明白,传闻中凤主殿下擅灵术,叶琪是不是来见大和尚的不好说,但她肯定有想求凤主殿下帮他儿子驱邪的念头。沈卿懿是心疼孩子,好心把人约出来了,至于凤主殿下会不会答应,就看当娘的叶琪要怎么说,谁知人她约出来了,叶琪那边却一直傻呆呆地在前面看花,连话都不过来说。 沈卿懿气得快吐血了。 晨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接她的话,而是笑问:“你出门,瑶儿没吵着要跟你来?” “我让她在家好好念书,成天就知道玩,夫君还总是惯着她,这样子能有什么出息?女孩家虽然将来不可能像嫂嫂这样出色,可至少也该学学道理,有点自己的主意。” 晨光含着笑,抬眼向叶琪望去,叶琪正在给薛茁摘花,手抬起来,袖子落下去一截,白皙的手臂上赫然两道青紫的伤痕,她眼神一慌,急忙垂下手臂掩饰住。 晨光弯着嘴角,双眸微眯。 在福云寺里走了一会儿,晨光觉得累了,眼瞅着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热,沈卿懿提议回禅房去休息。 禅房早就收拾出来了,奶娘抱着薛茁去午睡,沈卿懿、叶琪、晨光一直坐在禅房里闲聊,直到傍晚时分,沈卿懿饿了,命寺里准备斋菜,三个人开始吃饭。 正吃着,忽然有小沙弥端进来一个白瓷酒壶,笑着说: “知道贵人不饮酒,这一壶是寺内自酿的酸梅汤,和别处的不一样,贵人尝个新鲜。” 沈卿懿笑道:“嫂嫂,这福云寺的酸梅汤确实与别处不同,好喝得很。” 晨光笑笑。 叶琪将酸梅汤接过来,亲手给晨光倒了,又给沈卿懿斟了一杯,最后才斟了自己的那杯。 沈卿懿见叶琪只知道倒酸梅汤却不说话,心里着急,嫌叶琪嘴笨,便端起瓷杯,对着晨光笑道:“嫂嫂,我以酸梅汤代酒,敬你一杯。” 晨光含笑和她碰了一下。 沈卿懿将酸梅汤一饮而尽。 晨光亦喝下了酸梅汤。 叶琪见她们两人都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学着沈卿懿把一杯酸梅汤喝了。 就在这时,雪白的窗纸突然破了一个洞,一根细细的竹管吹进来一片烟雾。 沈卿懿和叶琪二人没有发现,只是觉得两眼一黑,便倒在了桌子上。 晨光趴在桌子上,盯着那根细细的竹管慢慢地撤出去,她闻到了一股子桐油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一章 悲惨的逃亡 午后,朝阳宫下令,禁卫军查抄了户部侍郎府和吏部侍郎府,查获了大量的账册以及各种奢华的用具,同时户部的银库被封。 卫立本全家下狱。 薛翀却不在府中,也不在衙门里。 户部说薛翀今日没有去衙门办公,侍郎府的人则说大人一早陪夫人去福云寺了。 沈润听说了之后,只觉得奇怪,晨光陪沈卿懿去福云寺,随行的还有叶琪,叶琪只是随行,又怎么会有丈夫陪同这种说法。不说三个女人出门游玩其中一个带着丈夫太奇怪,论叶琪的性格也不会那样做,再说以薛翀对晨光的讨厌程度,这种私底下的见面,若是平常他是不可能会参加的。 想到这里,沈润的心莫名一紧,拧起了眉,问了司八,得知晨光今天出门只带了火舞一人,更觉得不安心,立刻出发,带人前往城外的福云寺。 福云寺今日闭门谢客。 好不容易把山门敲开,沈润带人刚进去,就看见有小沙弥一边跑一边喊: “走水啦!走水啦!禅房走水啦!” 沈润大惊。 领客进门的和尚瞬间软了脚,凤主殿下还在寺中,禅房走水,他们福云寺怕是要到头了。 禅房是木头做的,一室起火一排被烧,晨光爱好清静,在她休息时禅房周围根本没有人,没有人自然不可能第一时间灭火。 火光冲天,室内浓烟滚滚。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踹开,隔着一道凶猛的火墙,火舞大声唤道: “殿下!” 趴在桌上的晨光直起身子,从她踹门的力道就知道,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火舞披着浸湿的斗篷冲进来,先把晨光抱出去,又把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的沈卿懿和叶琪拎了出去。 晨光坐在台阶上。 火起后她第一时间用湿帕子捂住口鼻,没有吸入多少烟尘。 沈卿懿和叶琪却吸进去了不少,虽然不会致命,过后怕是要卧床好一阵。 幸好沈卿懿没把孩子带来。 估计沈润和薛翎杀人的心都有了。 火舞把沈卿懿和叶琪放在地上,用湿帕子给晨光擦脸上的烟尘: “容王带人来了。” “孩子呢?” “我叫那些丫鬟和婆子赶紧把孩子抱走,薛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烧伤了,不过不重,没有大碍。” 晨光点了点头,然后把头一歪,靠进火舞怀里,闭上眼睛。 紧接着,沈润从天而降,他的头发有些乱,因为过于紧张,连呼吸都促乱起来,看见昏倒在火舞怀里的晨光,睚眦欲裂,冲过来从火舞怀里抱走晨光,轻拍她的脸: “晨儿!晨儿!” 火舞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怀抱,又去看昏躺在地上的沈卿懿,抿了抿嘴唇。 沈润立刻将昏迷中的晨光带回宫,全体御医过来会诊过,均说没有大碍,只是吸了些烟雾才导致昏迷,等把烟尘排出去就好了。 不久,付礼过来报说,早在进入福云寺发现起火时,奉命封寺的士兵里便有人发现了薛翀的踪迹,薛翀看到官兵立刻逃走,抓捕中士兵受了伤,薛翀逃掉了。 另外根据火场的残留痕迹判断,禅房外被人浇了桐油,火灾是人为造成的。 夫人孩子在大火中,薛翀却只顾着逃跑,侍郎府是他离府以后才查抄的,他远在城外根本不可能那么快知道,他不会是因为抄家逃跑。 说火不是薛翀放的,傻子都不信。 晨光昏睡了一夜,沈润剐了薛翀的心都有了。 第二天消息传入朝堂,群臣哗然。 沈卿懿回府的当天就醒了,想要来看晨光,被薛翎阻拦了。薛翎十分后怕,幸好瑶儿没有跟去,他的弟弟居然放火想要烧死他的妻子,薛翎现在快要气疯了。 最惨的是叶琪,户部侍郎府被抄,她无处可去,被大伯子收留了,这位差点被丈夫放火烧死的妻子如今成为了贵妇圈里同情和嘲笑的对象,恐怕未来一年她都没脸出门了。 薛夫人听说了自己家里发生的人伦惨案,儿子想要弑君不说,放火的时候居然还企图烧死自己的嫂子和媳妇,薛夫人被气得一病不起,这一病,怕是很快就要跟着薛老大人去了。 朝廷下了通缉令,全国通缉薛翀。 户部和吏部的这桩买官卖官案牵涉甚广,账册全在凤主手里,不止是收钱的人,那些拿钱买官的人,已经不是单纯的行贿这么简单了,购买官职,被凤主殿下知道了还不得整死他们,可他们又不敢辞官,这时候辞官等同于认罪。 凤冥国的朝堂从上到下,人人自危,凤主殿下一直没有发话,导致朝堂上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 …… 薛翀在福云寺被官兵追捕时就知道箬安他是回不去了,他想逃到别的城镇,却发现到处在发通缉令,没办法,他只能偷了农家的衣服换上,潜伏在山村里。到后来山村也开始被官兵搜查,为了躲避搜查,他只能逃进深山里,过起了打猎为生,睡山洞喝泉水的日子。再到后来,山里也被官兵频频光顾,他不能生火,怕会暴露踪迹,茹毛饮血的生活随之而来。 官兵们隔一天搜一次山,虽然他藏得很隐秘,没有被发现,可是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让他越来越憔悴。 他昼伏夜出,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因为村中会有猎户上山,他不能在猎物充足的地方躲藏,而他躲藏的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那么多猎物供他猎食。他没有箭,打猎只靠一把长刀,若要往深处走去猎杀猛兽,不便利不说,遇到成群的野兽亦很危险。他又不认识野菜野果,有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丛蘑菇,还是有毒的,足足泻了三天,身体一下子就空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锦衣玉食,就是在战场上那会儿也是有随扈侍候的,他有些受不了这种环境恶劣、东躲西藏、寝食难安的日子,可他也不能回去伏法,从知道凤主殿下还活着开始,他就知道他回去一定活不了。 如果他能在沈润知道前杀掉晨光,他可以说他是为了陛下的大业,一旦凤主死亡,接掌凤冥国的必是容王殿下,在这种情况下好歹还有一个权力的驱使,他赌陛下会为了家国大业放弃儿女私情。 可凤主没死。 不管沈润是出于对晨光的感情还是出于不想跟晨光撕破脸,他都不会留下薛翀。 那场火是一个赌,他没赌好,输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二章 蠢材 官兵的搜山越来越严格,每天白天都来搜,导致薛翀白天不敢出去,只能窝在地洞里,到了夜里官兵们都回去了才能出来透一口气。 他不能用火把,晚间更不容易捕食猎物,又因为晒不到太阳,导致他皮肤苍白。拉肚子虽然止住了,可残留的病菌仍在,隔三差五饿肚子,吃的大部分都是生食,使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渐渐的,连捕猎都提不起精神。 开始时,他还能趁夜在小溪擦洗身体,后来也没有心情了,胡子乱蓬蓬的,身上也臭烘烘的,白天不敢睡,晚上睡不着,眼睛里的红血丝越聚越多,两个月后,强大的心理压力和生存压力几乎将他压垮。他情绪崩溃,这时候的他任谁看见都不敢再把他与薛府那个受尽宠爱的小少爷挂钩。 薛翀开始哭,从偶尔情绪崩溃的哭泣发展成为夜夜痛哭。 他缩坐在一棵树下,草丛里虫鸣声刺耳,杂乱的胡子上还沾着猎物的血迹,他满嘴的血腥味,分不清是食物的血腥味还是裂开的溃疡。 他背靠着树干,在黑夜里,捂着脸,痛哭起来。 “哈哈……”银铃似的笑声,在一阵风之后回荡在山谷里,“哈哈哈哈……”女子清脆开怀的笑声,若是白日里,极为悦耳,可现在是在深更半夜空荡荡的山林里,那一声声的笑在枝叶的沙沙作响中如同鬼泣。 薛翀脊背一凉,毛骨悚然,只觉得连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他霍地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厉声道:“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哈哈哈哈,薛大人,才两个月不见,怎么就变成野人了?”嘲弄的轻笑如千万根针刺进薛翀的心脉里。 薛翀循声望去,对面一棵高大的古树上,手臂粗的树干似坐了一个人,他的心开始狂跳,不受控制,越跳越快,风吹散了朦胧的云,月光清澈地洒下来,将那人照亮。 雪白的宫裙,瑰丽的凤饰,国色天香。 她坐在树上,双脚顽皮地一晃一晃,她弯着眉眼,笑眯眯地望着狼狈不堪的薛翀。 在她的左右,站了两名身穿浅粉色宫服挽朱红色披帛的宫女。 “是你!”薛翀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他恨,很恨,恨不得她死,这股汹涌的浓烈的恨意让虚弱的他头脑发晕,他只能向前迈出一步,勃发的怒意让他耳鸣,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突然想起来既然她来了,是不是官兵也到了,慌张地四下张望,周围却只有长草飘逸,树影婆娑。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来的只有她他就得救了,她可是比千军万马更可怕的存在,她笑得越纯真无邪,他就越觉得她邪恶似妖魔。 他握紧了长刀,戒备地瞪着她:“你想怎么样?” 他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她的突然出现,她的从容温暖,都让他觉得恐惧。 晨光弯着嘴角,望着他,又突然哀婉起来,深表遗憾地叹了口气: “唉!可惜了!薛老夫人到最后也没能等到小儿子赶回来送终!” 薛翀的脑子嗡的一声,就像他在一口钟里,钟被敲响,让他的脑子也跟着震颤嗡鸣,他感觉到在那一瞬间他整个人似乎都裂开了,哆嗦着布满了血口子的嘴唇,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说什么?” “咦?薛大人不知道吗,你的母亲、薛老夫人在一个时辰前过世了,虽然是被气病了,可到底还是母亲,临终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我还以为薛大人你知道,只是为了自己逃命不便回家奔丧,毕竟你心硬,连自己的嫂嫂和自己的妻儿都能放火烧死。说到你的嫂嫂,你知道你哥哥在知道了福云寺的那场火是你放的时,他是什么表情吗?他说他要杀了你啊。他那么疼你,从小把你当宝贝似的疼着,薛大人,听说了这么疼爱你的哥哥要杀了你,你是什么心情?” 母亲死了!母亲居然死了!母亲是被自己气死了! 薛翀很伤心,他真的伤心,母亲是那样疼爱他,他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甚至不知道母亲病了。母亲是被他气病才去世的,他全身的每一寸血管都僵了,膝盖因为受不住僵直的身体降下的沉重,直挺挺地一弯,他扑通跪在地上,捂住了脸。 他想哭,悲痛令他想哭,可是他流不出眼泪,身体里早就没有多余的水分为他提供眼泪,他弯曲了身子,头磕在泛着草腥的土地上,突然放声嚎叫起来。 晨光唇角含笑,宽容地看着他在疯狂地发泄情绪,眼里的温和令人发毛。 待到薛翀终于将情绪发泄出去,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整个人发软,头晕恶心,耳鸣得厉害。可是他没有忘记晨光,那个妖女还在,他用手撑住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头还粘着杂草和泥土,他恶狠狠地瞪着晨光,手举着长刀厉声道: “妖女,今日就算我死,也要你同归于尽!” 晨光呵地笑了:“凭你?” 毫不掩饰的轻蔑,薛翀恨得咬住了嘴唇。 “薛大人,看来你是真蠢呢,你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排着号等着要与我同归于尽,而你,连边角都沾不上,你太高看自己了,要我说,你可是连边角的灰尘都不算呢。” 轻蔑、鄙视、嘲讽,如同一根根利箭穿进心里,薛翀只觉得万箭穿心。他恨,他愤怒,他想反驳,他想用杀了她来证明自己的出色,可是他挪不动步子,这两个月他的身体已经被逃亡掏空了,甚至握着长刀的手都因为无力在微微颤抖。 他咬着牙瞪着她。 晨光微微一笑:“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愚蠢,才成为了我手里的一把好刀,关于这件事,你做得不错,值得夸奖。” 薛翀浑身一震,两眼猩红,仿佛能喷出血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刀?什么做的不错?你在说什么?” 晨光因为他的颤不成音哈哈笑:“我就说你蠢,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明白,你的家产、卫立本的家产、吏部和户部参与的人的家产都将充入国库,还有那些买官的,人数那么多,也不能全杀了,法不责众嘛,凡是买官者,既然有钱,按等级交罚款赎罪好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三章 凤主的复仇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薛翀呆了一呆,他怒急攻心,真的喷出一口血来。捂住疼痛欲裂的胸口,他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眼神恐怖地瞪向晨光: “原来这一切是你的计划,你为了填补国库空虚,你明知道,却纵容公孙琦与卫立本勾结,联合张劭买官卖官,让他们替你大肆敛财。不,你不是纵容,你先用我父亲稳住吏部,再将公孙琦安插进去,帮你寻找潜藏的贪官污吏,供你任用,等到公孙琦在吏部扎下根基,他便代替了我父亲,公孙琦是你的人,所以才会中途抱病,所以你才会放过他! 在你处置了张劭之后,又把欧阳毅放进户部,我就说欧阳毅是你的人为什么进了户部之后却和公孙琦狼狈为奸,是我太天真,你们是合起伙来要我圈进去,把我圈进去之后,欧阳毅就可以脱身了。你就像是在蓄养猪羊,等到猪羊肥了之后,你再杀了他们,充足了你自己的口袋,贪官污吏也能名正言顺地铲除掉,我说的可对?” 晨光笑了一声,大悲过后他居然脑子变聪明了。 “这里面还有谁是你的人?”薛翀厉声问。 “还用问?季东池啊。”晨光微笑着回答。 薛翀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刚从悬崖上跳下去,一直在下坠下坠,怎么都触不到底,死不了,还要受冷风摧残,还要压抑心中的恐惧,这样的感觉令他疲惫不堪。他两脚打颤,手里的长刀变成拐杖拄在地上。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一些,再望向她时,他沉声质问: “你这般算计我,就不怕陛下知晓吗?” 晨光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口中的“陛下”是谁,这句“陛下”让她联想起一些事,扑哧笑了:“我可没逼着你做贪官污吏,你在去天龙山之前就开始在敛财了,你也别说你这么疯狂地敛财是为了你的陛下,承认吧,你只是因为贪婪而已。” 天龙山…… 薛翀赤红的双眼骤然一缩,吼叫声尖厉:“是沐寒向你告的状?” 晨光弯着嘴角,望着他,仿佛在看智障,笑得惋惜: “真蠢。” 她已经说了好几次他“蠢”,他睚眦欲裂,大吼道:“你也不用太得意,早晚有一天,陛下会除掉你,龙熙国是陛下的!” 晨光叹气,心想,真蠢,都这时候了还给沈润添罪名,也怪沈润他娘不给他生个聪明的弟弟,以至于他非要把这么蠢的货色当弟弟。 “于私你差点烧死他妹妹,于公你身为臣子买官卖官,犯的是君王最不能忍的贪腐案,你觉得你做了这些事,沈润还会放过你么?” 薛翀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他无言以对,放火烧沈卿懿和叶琪非他所愿,只是他都等了快一天了,晨光就是不肯把沈卿懿和叶琪放出门,他等不到她独处,又不能失去机会,火舞在进寺之前不知何故离开了,他担心火舞回来更不好对付,只好放火。反正只要人死了,神不知鬼不觉,妻子还可以再娶。 “你连自己的妻子都要烧死,真让我吃惊,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原来你是知道的。” 薛翀听她仿佛话里有话,皱了皱眉:“知道什么?” “咦?你不是因为知道了叶琪背着你和御医院的霍涛私通,儿子不是你的,你才放火要把她烧死的吗?” 薛翀的脑袋再度嗡鸣,晨光的话就像是一棍子重重地砸在他的顶门上,他头晕目眩,身体僵硬发抖:“你说什么?” 晨光仿佛没听到他的问话,认真地替叶琪辩解:“可这也不能怪叶琪,是你太过分了,满脑子想着白婉凝,酗酒、不理她也就算了,居然还动手打她,是个女人都会去别处寻找安慰的。霍涛和她是青梅竹马,对她又温柔体贴,有你这样的丈夫,他们两个在一块不怪。叶琪太可怜了,所以我决定等你死了之后,让叶琪改嫁给霍涛,至于茁儿,你母亲没了,有亲娘在又不能给大伯和大伯母养着,就跟母亲去他生父那里吧,反正又不是你的种。” “噗!”薛翀再度喷出一口血。 “说到白婉凝,抄家的人在你的房里搜出了许多张她的画像,现在全国人都知道了你一直暗恋着龙熙帝曾经的白贵妃,白姑娘死了那么多年,本来挺清白的名声,就这么被污了。小润很生气的,就算他没用过,那也是他的女人,你一个做臣子的恋着皇帝的女人,这算怎么回事?” 薛翀蜷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说起白姑娘,我虽不喜欢她,可她在死的时候,我很佩服她呢,当年我对她说,要么她死要么沈润死,我让她选择一个,如果她杀了沈润她就能活,结果她毫不犹豫地抹脖子自尽了,她比你刚烈得多,有骨气得多,在最后她死得干净利落,你配不上她。” 薛翀哇地呕出一大片鲜血,他满头是汗,脸色惨青,他抬起几乎要凹进眼窝里去的眼睛,看着她,咬着牙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晨光微微一笑。 火舞突然伏在晨光耳旁,轻声说了几句,晨光轻快地对呈半死状态的薛翀道: “你哥哥带人来搜山了,被自己的亲哥哥抓捕到案,会是什么感觉呢?” 薛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跪在地上,双臂抱紧死死地顶着胸口,他瞪着眼睛看着她,眼前忽明忽暗。 “听说薛家祖训,凡作奸犯科者被视为家族耻辱,死后不允许进宗祠,也不允许入祖坟,看来薛大人你死后要变成孤魂野鬼了。至于死法嘛,刑部已经定下了,弑君、贪腐、卖官,应判凌迟。”晨光笑盈盈地对他说。 薛翀瞪着她,胸前促乱地起伏着,他用力呼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口,干哑的嗓子就像是砂砾磨过铁板: “你是在替司九报仇,对不对?” 他的脑筋有一瞬的清明,她已经除掉他了,已成定局的事,她根本不需要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对着他浪费口舌,除非是她与他有个人恩怨,让她想折磨他,而她与他的私人恩怨只有他杀了司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四章 可怕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都过了几年了,她从未因为司九的死表现出愤怒或者是怨恨,反倒是他因为白婉凝被逼死一直对她横眉冷对,他以为她不在意手下的死亡,或者她为了沈润不想去追究,毕竟只是死了一个手下,像她那样残忍的女子,不会有什么感觉。 她一直没有杀他,反而三番两次因为沈润的关系宽恕他,他以为那件发生在战场中的惨案早就过去了。 原来并没有过去,是他太傻了。 仔细想来,他是被她放进户部的,他被卷进卖官的案子也是由她操纵的,母亲死了,妻子私通,儿子不是他的,兄长恨他,他全心扶持的容王殿下也对他失望透顶,他爱的女人在去世多年后被毁去了名节,这么多事砸在他的头上,他的责任他认,可是真的没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吗?他不相信。 过去她虽然几次宽恕他,可每一次他被宽恕,他对她的恨就越深一层,现在想来她就是故意让他恨她,他越是憎恨她,她越能靠这些憎恨圈住他,她越能让他的结局凄惨。 从司九死亡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向他编织了一张,她不是不杀他,她是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她要狠狠地折磨他,她让他妻离子散,家庭破裂,名声狼藉,再悲惨地死去,死了之后成为孤魂野鬼,估计还会被当做大贪官写进史里,供万世唾骂。 这就是她的目的。 难怪他觉得白日里士兵搜山虽然频繁,却不怎么仔细,后面甚至直接忽略了他的藏身地,只是让他没法从地洞里出去。 她用了两个月时间让他彻底崩溃,再用真相将他狠狠一击。 她真可怕,他终于明白了她的可怕之处,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怕她,她真正可怕的不是她的屠杀手段,而是她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摧毁一个人,从身到心,全面摧毁。 就如陛下,他居然还巴望着陛下能够复国,想什么呢,陛下虽然还活着,虽然在她身边活得愉快,可是她早就把他毁了,她用一次次的重挫、宽恕和怀柔,已经将陛下的帝王之心彻底摧毁,现在的陛下就是她手中的玩物,陛下未来的福与祸全看凤主对他是否慈悲。 她说的没错,他真蠢。 晨光听了他的话,嗤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小九是为国捐躯,你算什么,你不配提她。” 火舞将晨光抱起来,主仆三人身形一闪,消失在月色里。 薛翀莫名想笑,他大笑出声,咳出一口血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可他真的太想笑了,胸口疼得厉害,他翻过身,仰面大笑起来,他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觉得地上的自己就像是一只翻了壳的乌龟。 …… 凤冥国史上最严重的贪腐案震惊全国。 不过,因为这一次涉案人数众多,凤主殿下似乎开了恩典。 主犯原吏部侍郎卫立本被判车裂,家产充公,家族成员三代不得为官。原户部侍郎薛翀因为弑君被判处凌迟,家产亦归于国库。主要的从犯,查抄家产,或流放或下狱或贬官。至于花钱买官的人,除了少数凤主殿下看不顺眼的,大部分都交了罚款。因为官府中缺人,晨光亲自过了一遍履历,其实在这之前她就心中有数了,出色的人罚款过后继续留用,至于蠢材,修理了一顿都让他们滚蛋了。 吏部尚公孙琦病愈复职,与户部尚欧阳毅一起,因为犯了失察之罪,被降级为侍郎,但由于人手紧缺,尚之职没有合适的人选填补,到最后还是由他二人统领两部。 有小道消息说,国库因为这桩惊天大案一下子就充裕了,当然,都说了是小道消息,谁也不敢随便乱传,也就是酒后议论两句便打住了。 因为丈夫带来的流言蜚语,叶琪受尽羞辱,娘家亦牵连其中被抄家,父亲流放,母亲病死,她带着薛茁跟着父亲去了西部,想着好歹能照顾一眼。不久,霍涛从御医院辞职,去了同一个地方开堂坐诊。一年后两人成亲,考虑到孩子的影响问题,薛茁改为母姓,更名为叶茁。 薛翎收到消息有点不自在,但毕竟自己的弟弟是个混账,又身背重案,身败名裂不说,还被族谱除了名,他一个当大伯的更没资格要求弟妹守着,强迫抚养人家孩子让人家母子分离也不厚道,在派人去探查了一回发现母子俩过得还不错之后,便不再打扰。 薛茁不是薛翀亲生的这件事除了他的父母和晨光,谁都不知道,长大后的叶茁也只以为自己是霍涛的儿子,因随了母姓才叫叶茁,他始终生活在凤冥国西部,成为了一名悬壶济世的医者,并遵守对母亲的承诺,终身未踏入箬安。 薛城一脉只剩下薛翎,薛翎因为受薛翀案件的牵连,被降职地方。 晨光对沈润说,本来她可以开一面,但薛翀做的太过分了,纵火案知道的人太多,若是不处置薛翎,对别的家眷不公平不说,也显得她太偏袒薛家了。 沈润明白,贪污案就不说了,单是薛翀放火这一项,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晨光的意思是先把薛翎调去地方,等过一阵再找机会调回来。 沈润答应了,为她做的很是感激。 薛翎亦很感激,凤主殿下没把他们薛家全灭了已经够仁慈了,在阿翀做过那些事之后,他都觉得没脸面对她。 薛翎去了地方,本来沈卿懿是不用去的,沈卿懿却一定要带孩子跟着去,沈润劝不过,只得答应了。 薛翀在被凌迟之后,按照薛家祖训,被从族谱上除名,牌位也进不了宗祠,甚至连祖坟都进不了。可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即使再混蛋,也是有血缘关系也是从小疼爱过的,薛翎虽然嘴里把薛翀骂了一遍又一遍,也不敢违背家训让他进祖坟,可到底还是忘不了那一日他找到他时他满身是血昏死在山中的惨状,他在外乡给薛翀找了一处风水宝地安葬,但没有立碑。 晨光知道这件事,也没管,人都死了,葬不葬是生者的心意,活着的时候看他受尽凄惨才是有意思的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五章 前奏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薛翀的案子轰动后,在朝中的龙熙人看来,龙熙出身的官员被牵连的最多,而接手这些人官职的,全是凤冥出身和雁云出身的人。 龙熙人感觉有点被针对了。 紧接着,凤主殿下又颁布一条新令,大批戍守要塞的龙熙将领被调职,新换上来的将领全部是凤冥人出身。 一时间朝堂中议论纷纷。 龙熙人开始想,凤主殿下是不是因为薛翀案件牵涉的龙熙人太多,开始准备将凤冥出身的人抬高一等。 有几个近臣去沈润那里探口风,却什么都没探出来。 …… 银色的月亮点缀深蓝色的天空,夜的香气弥漫,编织成一张柔和的,将万物笼罩在里面。 晨光披着斗篷,站在二楼平台上,望着凤凰宫的守卫围追堵截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直到那名黑衣人被团团包围,服毒自尽。 她裹紧了披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仰望星罗棋布的天空,忽而轻声问: “这是第几个了?” “第二十个了。”火舞低声回答。 晨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还真是不消停。” 从那日流砂带领使团来给她送年礼开始,一直到现在,晏樱已经断断续续派了二十个人来,这些人在凤冥国的皇宫里到处翻腾,不是来行刺的,而是来找东西的。可就算不是来行刺的,像这样大半夜里没完没了地抓刺客,他不烦,她已经烦了。 火舞眼看着那名黑衣人服毒自尽,轻声问: “殿下,还是照之前那样处置吗?” 晨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火舞便对着身后的司十点了一下头,司十会意,下楼去,命凤凰宫的守卫将蒙面人的头割下来,放进盒子里,给晏樱送回去。 司七从外边走进来,匆匆来到晨光身边,说道:“殿下,嫦曦大人派人传来消息,苍丘国的顾太后病逝了。” 晨光也不意外,微一挑眉,而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闯宫者已死,她没兴趣再站在风里,转身,一边往室内走,一边轻声说: “宣顾尧进宫。” “是。” 两刻钟后,顾尧进宫,在拂晓宫呆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 顾尧离开后,火舞进门道: “殿下,尊胜法师来送药了。” 晨光垂着眼,盯着桌面上的奏章,火舞等了一会儿,才听她淡声道: “让他进来。” 火舞应了一句“是”。 不久,白发白须的尊胜法师拖着他松松垮垮的道袍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黑色的木匣子,来到御阶下,先行了一礼,才将手中的木头匣子奉上。 火舞将木头匣子接过来,走上台阶,放到晨光面前的桌案上,把匣子打开,两排通红如血的丹药在灯光下泛着幽亮。 晨光看了一眼,眉微蹙,对尊胜法师说:“为何我服用了这回天丹之后,心口周围总是凉飕飕的?”她比划了一下心脏部位。 尊胜法师面带笑容,解答道: “殿下属阴寒体质,回天丹帮助殿下驱除了身体里的大部分寒气,殿下才会有感觉体内的某一个部位特别凉。若不是驱寒成功,殿下是感觉不到的。殿下觉得某一处特别寒凉,正说明了回天丹对殿下很有功效。只要殿下坚持服用,将体内的寒气全部驱散,殿下的身体便会日暖回春。殿下也觉得自从服了回天丹后,殿下的精神比起从前好了很多,不是么?” 晨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一直服下去我便能有孩子吗?” “当然,因为体寒才难以受孕,只要殿下坚持服用回天丹,令身体回暖,殿下很快就会有孕的。”尊胜法师信心满满地回答。 晨光盯着朱红的回天丹看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司十快步走来,轻声道: “殿下,容王来了,奴婢说殿下正在商谈事情,请他在殿外候一会儿。” 晨光微怔,看了尊胜法师一眼,冲着火舞扬了一下下巴,火舞和尊胜法师会意,火舞领着尊胜法师从后门走了。 司十将桌面上的回天丹收起来,这才去开门,沈润进来,他在拂晓宫外没见有人出来,进门之后发现殿内也没有人,愣了一下,疑惑地问: “你刚才在见谁?” 晨光没有回答,她反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我听说凤凰宫又进了刺客,你还召了顾尧进宫,我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沈润想起了之前传到嘉德殿的消息,说凤主召见了尊胜法师,不过晨光没有回答,他就没有追问。 “没什么事,只是我刚才看着那刺客,突然想起来顾尧上的奏章我忘了批。” 她说的是真是假无从知晓,但她都回答了,他也无法再问下去:“刺客还是苍丘国派来的?”都来了快二十回了吧,连他都烦了。 “是。”晨光点了一下头。 关于这件事,沈润完全想不明白,晏樱一边怀揣着对晨光的不轨之心,一边频频地往晨光这边派杀手,数量之多次数之频繁简直就像是因为他来不了,所以派杀手来,方便加深她的记忆,免得她把他给忘了。难道派杀手行刺是他独特的求爱手段?如果真是这样,沈润觉得,这厮的脑袋绝对有问题。 晨光的反应更特,每次晏樱派杀手来,她都先把人弄死,割了脑袋装盒子里再给晏樱送回去,她就从来没有生气过。按常理来说,如果一个人一直派杀手来行刺自己,就算没到不共戴天的程度,心里也会恼火憎恨吧,可是她从来没有,她平静得就像一汪水似的。 她和晏樱之间,他是真的搞不懂。 晨光盯着他的脸在灯下变幻来变幻去,疑惑地问:“你想什么呢?” 沈润回过神来:“没什么。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晨光“嗯”了一声。 …… 最最炎热的时候。 凤主殿下突然下令,明日大朝。 多久没有过大朝了,此令一出,群臣哗然,各种疑惑凤主殿下怎么突然想通了,居然要上朝了? 收到消息时沈润正在浇花,他皱了一下眉:“明日早朝?” “是,凤主殿下下令,明日辰时,晨光宫上早朝。”成安回答。 那个经过各种翻新花了大价钱的“晨光宫”除了最开始定都箬安的时候用过几次,后面基本上就没用过,过了这么久,一向懒散群臣都习惯了的凤主殿下竟突然要求早朝,的确是件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六章 奏请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次日。 早朝一般来说在天刚破晓时就该开始了,对比从前的惯例,辰时太晚,可凤主殿下主动提出上早朝,这稀罕度堪比天上下红雨,让习惯了凤主懒散的朝臣们惊诧、疑惑,又有点慌张,突然发生出人意料的事,会慌张是肯定的。 沈润一如往常穿了一件白色的袍衫,名不正言不顺地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听着后头大臣们议论纷纷。他注意到以顾尧为首真正忠心凤主的朝臣们全都一脸平静,没有跟其他的大臣一块猜测凤主殿下突然早朝的原因,也拒绝猜测。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晨光深夜召见顾尧,直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想到这里,他皱了一下眉。 就在这时,太监尖着嗓子高喊了一声:“凤主殿下到!” 大殿内,嗡嗡的议论声骤然消失,仿佛训练有素般,众臣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晨光和沈润一样,亦很没有场合感地穿了常服,步速如龟,懒洋洋的似没有睡醒,她坐在凤座上,在群臣的官帽上扫了一圈,被目光扫到的人全都把脑袋低了又低。 最近没什么值得讨论再讨论的政事需要在晨光宫里争辩,大臣们没事找事地上了两本,晨光不咸不淡地评了两句,之后大殿内一片安静,众臣只等着退朝。 就在这时,申国公顾尧突然出列,上前一步: “老臣有事起奏。” “顾大人请说。”晨光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淡淡地应了一句。 “如今凤冥国内四方安平,百姓在凤主殿下的治理下亦能安居乐业,老臣以为,为了凤冥国的江山基业考虑,国不可无君,凤主殿下该尽早登基,以安社稷,以慰民心!” 顾尧的声音铿锵有力,那之后的大殿里比先前等待退朝时还要安静。 原来如此,难怪突然宣布今天要早朝。 原来是凤主殿下想要登基为帝。 沉寂了一息之后,南平伯罗宋亦出列,高声道:“臣恳求殿下为凤冥国的基业考虑,择吉日登基,以安社稷,以慰民心!” 顾尧和罗宋这么一带头,其他人会意,亦跟着跪下来,齐声道: “臣等恳求殿下择吉日登基,以安社稷,以慰民心!” 只剩下沈润。 说吃惊倒也不吃惊,虽然不吃惊,可心脏还是在身体里头怦怦怦地跳动,跳得生硬,令他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从头到尾,晨光都没有与他对视。 这一回她连推辞都没有,登基大典计划在夏末进行。 没有人反对。 有那思想保守的朝臣最多也就是纠结一下凤冥国即将出现一位女帝,纠结了一下也就丢开了,毕竟凤主殿下治理凤冥国已久,他们接受治理已久,早就习惯了。登基大典只是个仪式,即使没有这个仪式,凤主殿下也是凤冥国的最高统治者。 民间对此亦没有太大的异动,这一切都是因为凤主殿下治国已久,人们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值得惊疑的,毕竟在凤主殿下的治理下,凤冥国没出现太严重的动乱,百姓的日子也逐渐趋于稳定,听说了要举行登基大典,至多是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如此”就抛开了。 比起登基大典这件事,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的街道更能让百姓们觉得有乐趣。 沈润的心里有点不自在。 不是不自在晨光要登基,这一天是早晚的事,比他预料的还晚了许多,他曾以为她会在吞并龙熙国后便登基为帝。他之所以意外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做,却选在了这个时间点上,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也不觉得愤怒,他只是在想,她居然没有提前和他提一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虽说国事她不可能事事和他说,即使不说也没什么,他也还不至于厚着脸皮认为她凡事都应该先来询问过他的意见再做决定,可这么大的事,又事关她自己,怎么说她也该先和他通个气。 可是她没有。 在这件事上,她将二人再次分隔开,距离很大地分隔开。 …… 后宫因为筹备登基大典的事亦很热闹,晨光入主之后,皇宫里基本上没什么热闹事,仿佛一潭死水,让人觉得无趣,现在终于出了一件大喜事,年轻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喜笑开颜,释放了活泼的天性。 日光如火。 沈润沉着脸在炎热的御花园里散步。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两个正打扫的小宫女欢快的闲谈: “凤主殿下终于要登基了。” “听说赤阳国和苍丘国亦会派人前来祝贺呢。” “凤主殿下真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女子!”其中一个小宫女一脸崇拜地说,如果在昔日,不懂得安分守家的女子是有失女德的,连同性亦会对其唾弃,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宫女开始往对凤主的崇拜上发展,世风渐变。 “徐大人已经入朝为官,沐将军也开始带兵了,不知道朝里的女官会不会越来越多,我也想去为国效力呢!”有这样想法的小姑娘开始不占少数。 “阿琳你认识字,一定可以的。”顿了顿,小宫女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好地问,“可是凤主殿下登基之后就是女皇帝了,那那个时候容王殿下又是什么,皇后么?” “皇后都是女子,哪有男人做皇后的?” “可从前的皇帝也都是男人啊,现在凤主殿下成了女皇帝,那容王殿下不就是男皇后了?阿琳你说,如果真变成这样,那宫里是不是还得要男贵妃、男妃、男嫔什么的?” “你是说司浅大人和嫦曦大人?” “我觉得嫦曦大人待人宽厚又大度,更有风范。” “我觉得司浅大人……” 陪着沈润来散心的成安眼见殿下虽然没有喝止的意思,可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聊得正起劲的小宫女惊了一跳,循声望去,终于看清楚花丛后面的沈润,登时面如土色,扑通跪下来,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沈润心想,这宫里头的人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事务府都是干什么吃的,连这么多嘴多舌的都招进来了!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处置两个宫女,掉头,阴沉沉地走了。 免得让人以为他刻薄又小气,没有风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七章 迎接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沈润来到拂晓宫。 几个大臣正从里面出来,见到他纷纷行礼,他突然感到了些不自在,他想起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坐在大殿里边的那一个。 众臣告退,沈润走进拂晓宫。 晨光单手托着腮,正在看一本奏章,扁着嘴,仿佛很烦恼的样子。 见他进来,她抬起眼,微微怔愣的神情落入他的眼里,让他停顿了一下脚步,然后他回头,把本来开着的殿门关上了。 晨光知道他有话想说,放下奏章。 沈润走过去,站在御阶下,看着坐在上方的她。 晨光望着他,见他半天不说话,歪了一下脑袋:“怎么了?” “登基大典的事,你至少该先告诉我一声。”他说。 晨光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想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她对他说: “一个仪式而已,你可以不用参加。” 这是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他微愕。 他突然想,如果这是刚吞并龙熙国时的她,她是不会这么说的,她多半会强迫他参加,让他亲眼看着她在他的国土上登基为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显然是他自作多情了,这念头就仿佛是他在自作多情地帮助她说服自己。 晨光望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沉吟了片刻:“其实现在不算好时机,不过,以后也没什么好时机,早办晚办都一样,不如趁现在还有点空闲。” 沈润沉默了一会儿,他弯着嘴唇点了点头:“也是,早晚都要办,时机也没什么要紧的。”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出去了。 他回到嘉德殿,坐在廊下,其实他什么都没想,这时候他的脑子竟然是一片空白的。一直到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瑰丽的光线照在他的眼睛上,晃得他回过神来。望向天空中的落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走进寝殿,在宫人们错愕的目光里,翻箱倒柜,将许多年都没有翻看过的箱子翻了出来,箱子的最底下装着一只朱红色的木匣,他把木匣取出来打开,明黄的衬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鲜艳明丽的红宝石,这枚宝石至纯明艳,鲜红如血,在夕阳的照射下形成星光,熠熠生辉,如同少女血红的瞳仁。 他将红宝石放在掌心,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用拇指轻轻地摩挲着。 …… 赤阳国。 窦轩收到了凤冥国女帝登基大典的邀请函,说是邀请函,其实也算不上邀请,信函上写的内容大概就是凤冥国的凤主准备登基为帝了,通知他一声,至于赤阳国用不用派人道贺,全凭他的心情,最好别来。 窦轩弯着嘴角,与这封邀请函几乎是同一时间送来的还有尊胜法师的密信,信上说,凤主殿下为了续命和绵延子嗣已经沉迷进丹药里了。 窦轩冷笑了一下,病入膏肓的人想续命,无法生育的女人想要孩子,人之常情,即使是凤主殿下也不能免了这个俗套。 真没趣! 他放下信,就在这时,一个罩着面的黑衣人快步走进来,沉声道: “陛下,连山关军报,凤冥国境内突然出现大量身穿百姓服装的军人,这些人驻扎在连山关附近,不知意图。” 窦轩微怔,凝眉。 穿着百姓服装还能被认出是军人,那就是压根没想遮掩,只是不打算光明正大罢了,凤冥国突然在赤阳国的边境增兵,他为什么没有收到消息? 她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想放弃与晏樱敌对先和他打一场?她为什么要放弃与她宿仇多年的晏樱,选择先与他为敌?他一直温柔地待她,反而是晏樱隔三差五就派人去暗杀她,不是吗?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她会先和晏樱一决生死,之后才是他们的战场,他乐意观战,甚至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可是她,她突然做出选择,出乎了他的意料,她不去攻打晏樱的苍丘国,却要与温柔待她的他为敌。 窦轩的心里冒出来一团火。 是因为她舍不得晏樱么? 女人就是女人,即使是凤主殿下,也还是和普通女人一样,感情用事,受男人驱使,嘴里边说一套,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 真没趣! 狭长的眉眼里蓄上了阴厉,在他的身上泛起了一丝杀意。 “陛下,凤主的登基大典是否要派人前去观礼?”内侍轻声问了一句,这一次凤主的决定太急,时间紧迫,需要尽快安排。 窦轩冷笑了一声:“这一回寡人亲自去。” …… 在苍丘国的观礼团即将进入箬安地界时,晏樱收到了凤冥国似乎屯兵连山关的消息,他亦很意外,而后,在得知赤阳帝亲自来道贺的消息后,他收起了惊讶,只是微蹙了一下眉。 沈润没想到晏樱和窦轩居然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观礼,不管怎么想他们都不该亲自来的。 两国的最高统治者亲自前来,礼部的人去迎接显然不够格,司浅和嫦曦又不见了踪影,无奈,沈润亲自去迎。 时值夏末,又是午时,烈日炎炎,只是坐着就能汗流浃背。 沈润不想晒着日头干等着,他一直坐在城楼里纳凉,直到有人报两国使团已经到城门下边了,才从城门楼里出来,整理了一下衣冠,一脸冷漠地前去迎接。 苍丘国的使团队伍把赤阳国的使团给压后边了,沈润走出城门时,晏樱已经下了马车,一袭苍紫色的华袍,上面的银线织花在烈日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苍白的肤色,即使阳光明媚也照不出一点血色,如画的容貌,即使他在动,却不像是动态的。他的鼻子长得十分精致,鼻梁高挺,鼻型漂亮,翘挺的鼻尖上一点烟灰痣,勾出了仿佛融于骨血里的冷魅风流,眼深如井,嘴唇饱满,黑发如瀑,贵不可言,仿佛是雪做的肌肤冰做的骨,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的周身仍泛着一股淡淡的寒气,稍一靠近便觉冰冷。 他虽然略显阴柔,但却是十分美丽的男子长相,沈润每一次看见他美丽的脸,就会心生厌恶。 “摄政王亲自前来,真让人意外。”沈润不咸不淡地说。 晏樱客套地弯了一下冷淡的嘴角:“怎不见凤主?”他不太想搭理他。 沈润微笑:“凤主国事繁忙,没有空闲来迎接摄政王。” 略带讽刺的语气。 言外之意,你以为你是谁,值得她亲自来迎接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八章 礼物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晏樱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一直觉得沈润这人道貌岸然,两面三刀,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成天装出一副温润如玉儒雅如松的模样,其实最是卑鄙无耻不要脸的。 他极厌恶他。 苍白色的脸阴沉下来。 二人视线相交,一温一冷,却仿佛在空气中撞出了一片火星子。 礼部尚在后头拼命用手帕子擦汗,本来天就够热的,这样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热的天,摄政王和容王殿下还能这么热闹,真让人佩服!”一声散漫的笑语介入。 两人向后望过去,窦轩摇晃着折扇走过来,身后一名美貌的侍女帮他撑着伞遮住阳光。 如果说晏樱还算是男子长相的美丽,窦轩则是不折不扣的男生女相,他很美,美得如果不注意都看不出来他是个男人,骨骼纤细,眉眼狭长,面似桃花,唇红齿白,他穿着华丽的黑袍,却没有贵气,而是带着一股子妖异,如赤月般的妖异。 “赤阳帝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沈润淡淡地寒暄了句。 “有劳容王殿下亲迎。”窦轩唇畔含笑,摇晃着折扇,并没有因为先前被苍丘国的使团压了一头心情不好。 箬安的驿馆正在翻修,住不了人,皇宫里特地辟出两处安静的宫苑,供两国的使团居住。 沈润在门口把人接了一下之后就回嘉德殿去了,晏樱和窦轩住进皇宫里让他觉得不悦,的确,驿馆正在翻修,不住皇宫里确实没地方住,真正让他不悦的是,窦轩和晏樱这一回就不应该来,可是这两个人却全都来了。 他回到嘉德殿,去浇那两盆他新养的花,付礼突然进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在赤阳帝和摄政王进城的那会儿,凤主殿下召见了司浅大人和嫦曦大人。” 沈润蹙了一下眉:“两个一块见的?” “是,两个一块见的,呆了大概半个时辰。” 沈润的面色有一瞬的严肃。 晨光鲜少会同时召见司浅和嫦曦两名心腹,一般都是偶尔见其中一个,在他的印象里,同时并单独召见两个人这是第一次。 他不认为特地在这个时间段同时传召两个人为的是登基大典的事。 会是什么事呢? 就在这时,崔蕊从后面走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含着笑,唤了一声“容王殿下”。 沈润看了她一眼。 …… 空气里充斥着闷热的湿气,草丛里的夏虫都不叫了,忽而,又热又沉的风慢吞吞地扬起,一场大雨似乎即将来临。 拂晓宫。 晨光正在灯下翻看一本奏章。 突然,宫殿外发生一阵骚动,不久,守着宫门的小太监进来通报道: “殿下,苍丘国摄政王求见。” 晨光也不意外,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片刻之后,晏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袭冷而鲜丽的紫衣,清霜风华。 他站在御阶下,抬头望了她好一会儿,微扬起了唇角: “明日便是陛下了。” 晨光盯着他瞧,她的神情很淡,淡的如一潭深水似的,泛不起一点波澜。 晏樱在她冷淡的眼眸里寻不到一丝起伏,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殿外刮过一阵狂风,接着远处滚来了两声闷雷,霹雳的闪电过后,大雨瓢泼。 晏樱被雨声吸引,回头去看窗外的电闪雷鸣,晨光也望过去,即使关着门窗,也能透过窗纱隐隐看到外面蓝森森的闪电炸亮了半片天空。 殿外风雨大作。 殿内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晏樱回过头来,望着她。 晨光便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冷淡,她一言不发。 晏樱笑了一下:“不问我为何而来?” 晨光便顺着他的意思问他:“你为何而来?” “只是想来好好看看你,明日之后,便再没有机会了。”他淡声回答。 他的回答勾出了晨光的笑意,她望着他幽淡如雪的双眸:“你的自相矛盾太多了。” 晏樱笑了笑,并不否认,有那么一瞬他仿佛想要解释一句,可话到嘴边他又吞了回去,完全没有作用的解释毫无意义。 他将负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手里是一只方形的黑色木盒,看花色样式已有许多年头了。他走上前,将木盒放到晨光的桌上,又退了下去。 晨光在木盒上瞥了一眼,望向他:“这是什么?” “明日是你的登基大典,相识一场,我总要送你些东西。”他唇畔含笑,轻声回答。 晨光沉默了一会儿,将方形木盒打开,红色的绒布上是一对年头久远的翡翠镯子,不是时新的首饰,却极是华丽贵气,翠色纯正,分布均匀,质地细腻,色泽鲜艳,现如今出产的翡翠纯度一年不如一年,像这样的翡翠在世面上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极品,更别说镯子的做工之精致,比现在最有名的工匠的手艺还要精湛。 晨光将镯子拿在手里,入手生凉,平滑剔透,她用指腹摩挲着,淡声道: “到现在还送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不过,在一起的那些年我从没送过你什么,明天那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想我都该送你一样礼物的。” 他的话让晨光想起了一些往事,她弯起唇角:“也不是什么都没送过。” “那条红裙么?那个不算。”晏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太想提这个。 “说到那条红裙,你失约没来的那天晚上,我在野狼谷里遇见的人居然是沈润。” 晏樱愣了一下,回想起来,道:“那个时候你说你救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是他?” “是他。” 晏樱失笑:“是巧合,还是命?” 晨光想了想,笑答:“是命吧。” 晏樱弯着淡色的唇角:“看来那晚我该赴约的。”应该让沈润死在野狼谷里。 晨光也不恼,直视着他因藏了太多的东西而变得深邃的双眸,笑道:“现在想想,当年若是跟你走了,肯定没有现在这么有趣。”并不是觉得还好他一个人走了,或者多亏了他逼她留下来,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单纯的觉得做个一国之主可比做一个男人的女人有意思多了。 晏樱莞尔一笑:“你高兴就好。” “你还真能厚着脸皮说这句话。”晨光微笑,讽刺的一句,却用了平淡的语气。 “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只是,我没办法往能让你高兴的方向做。” “所以,你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出来让你自己的心里好过?” “嗯。”他点了一下头。 晨光笑出声来:“可我为什么要让你的心里好过?” 晏樱没有回答,他淡淡一笑:“雨越下越大,看来我该离开了。” 晨光望着他,没有说话。 晏樱便离开了。 殿门打开,外面大雨如注,响亮的雨声传入室内,须臾,殿门关闭,隔开了室外的瓢泼大雨,连同雨声一并隔开。 殿内恢复了宁静。 独属于他的淡而冷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 烛台上的红烛“噼啪”了一声。 晨光将手里的镯子放回到盒子里,关上了盒盖,没再看一眼。 晏樱走出拂晓宫。 流砂撑着伞从雨里快步走来,先将伞撑在他的头顶,而后轻声道: “主子,有线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六九章 登基(一)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安置赤阳国使团的地方是玉明殿及周围的一处。 夜色深沉,大雨放肆倾泻。 沈润站在玉明殿里,隔着窗户,望着外面的雨,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过一会儿会不会停歇,会不会影响明日的登基大典。 窦轩坐在不远处的一张圆桌前喝茶,玉明殿的大门没有关,没有了大门的隔挡,室外的电闪雷鸣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雨水飞溅,有不少已经溅在了朱红的门槛上,窦轩也不在意,神情悠闲地喝着茶。 少顷,蒙着面的黑衣人进来,在窦轩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窦轩扑哧一笑,待黑衣人退下之后,他轻蔑地睨着沈润的侧影,说道: “凤主殿下在拂晓宫单独见了晏樱。” 沈润微怔,但也仅仅是一怔,他波澜不惊地看了窦轩一眼:“你这么关心拂晓宫里的事,怎么,你也想去看看?” “我倒还真想去问问她,为何会在连山关屯兵。” “她布棋向来都是布三步走一步,即使她在连山关屯兵,也未必会马上动手,你不必担心。”沈润用冰冷的语气劝解。 “她几乎撤换了全部龙熙出身的将领,可是她在疑你?” “她向来多疑,也从来没有完全的信任过我,即使我日夜在她身边,她对我的信任还不如随便一个外来的。” “你打算和她像这样僵持到什么时候?” “等到我摸清她的全部底细,我输过两次,可不想再输第三次。”沈润望着窗外的大雨,淡声说。 窦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似在嘲笑他的胆小:“你可别忘了,是谁在背后帮你扶植势力,我可没有容王你那么多的耐心。” 沈润冷笑了一声,回过头来,讥讽地看着他: “说‘扶植’,赤阳帝未免太自大了,你我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不把钱押在我身上,万一她与晏樱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就算你能拼得过其中一个,两个一起来,你能行吗?到时候你的结局恐怕和我一样,不,你恐怕还不如我,她可看不上你。” 他的最后一句让窦轩生怒,眼底划过一抹戾气,但他到底是个不会把愤怒表现在脸上的人,轻浮之气漫上脸庞,他摇晃着折扇,浅笑吟吟: “若凤冥国与苍丘国当真联合起来,说不定凤主会怀念起旧情,到了那个时候,皇夫是谁还不一定,容王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他在“皇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沈润面沉如水:“赤阳帝叫我来,是要与我谈解决办法,还是要和我说废话?” 窦轩见他怒了,心中得意,但也见好就收,合上折扇,他继续慢悠悠地喝茶。 若说之前窦轩出资扶持沈润是玩乐的兴致,尚存试探之心,可自从三国会后晨光与晏樱联络频繁,再加上这一回连山关突然增兵,他不得不开始严肃以对。 以前他都是放手让沈润去做,除了获取情报之外,其他的他并不怎么干涉,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他必须要催他动手了。 …… 大雨很快就停歇了,并未影响次日的阳光明媚。 登基大典一切从简,传统的祭天仪式省了,凤冥人的祭天和龙熙人的祭天根本不是一回事,凤主殿下坚决不做,祭拜列祖列宗也省了,因为凤主殿下认为她没有列祖列宗。 吉时。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从皇宫大门外鱼贯而入,汇聚在晨光宫正殿前,依次按照官阶高低站好。 晨光宫左右两侧搭了高台,分别是苍丘国使团和赤阳国使团的座席。 晏樱位居东方,坐在装饰着兰花花纹的高背椅子上,手里捏了一个酒盅,单手撑着额角,沉默地望着晨光宫外的朝臣。 另一边,窦轩正在跟凤冥国的小宫女逗趣,一边花言巧语地调笑,一边将眼光瞥向晨光宫的门前广场,又望了苍丘国那边,唇角微微勾起。 一条红毯铺在广场中央,从城门始,一直延展到晨光宫外最上面的一级御阶上。 晨光宫的殿门外,白色的玉石垒成长阶,正上方摆着一张纯金手工制作的御座,御座上雕刻着一只振翅高飞引颈啼鸣的凤凰。 凤凰浴火虽是凤冥国的徽纹,晨光本人却很喜欢这只鸟,今日的这只鸟不再如往昔浴火生存,受尽折磨,火焰已经不见了,它可以自由自在,想飞就飞,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凤凰的周围,雕刻着的是红色的花朵,花瓣如针,嫣红如血,冶艳妩媚,风情娇娆。这是唯一能在大漠中生存并怒放的花朵,冥界之花三生花,晨光喜欢这种花,虽然它明明可以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却无法在温暖的龙熙土地上怒放,可晨光还是很喜欢,并且难忘。 三生花伴随了她的整个童年时光。 金色的御座上还雕刻有山河湖海,风云日月,就仿佛将天地间的所有景色都刻在了这把椅子上,拥有了这把椅子,便拥有了天地,拥有了世间。 钟乐奏响。 群臣垂眸屏息。 今日是登基大典,来朝拜的大臣比平日来上朝的大臣多出了许多,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把整个广场都占满了。这么多人聚集在宫殿外,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人们等待了许久。 终于,红毯延伸的方向出现了人影。 司浅和嫦曦作为前引官,在前方引领,分别走在红毯两侧。 司浅按照规制穿上了亲王礼服,玄色的华裳,以深一色的黑线绣了云纹,墨色的长发用金冠束起,饰虎纹革带,佩斩月长剑,容颜俊美,身躯伟岸,冷气森森,寒气迫人,如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宝剑,令人不敢直视。 晨光登基为帝这件事让他很高兴,但他并没有嫦曦那般兴奋,对他而言,不管是殿下还是陛下,都是他的主人,他活着,他对她惟命是从不反驳一句,他死了,他亦会护卫在她周围,不让任何阴邪接近她。 如他所想,嫦曦的确很兴奋。 他等待这一天等待了许多年,无论是他被迫离开她回到欧阳家日夜挣扎在血腥里,还是早年他带着对她的想念去各地闯荡,他都是为了这一天,他要亲眼看着他的陛下登上帝位,受百官朝拜,被万民敬仰,那个曾在圣子山的地狱里浴血而活的少女,她早晚会成为这天下之主。 他的陛下,永不会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十章 登基(二)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早年嫦曦需要在各国游走,晨光一直没有敕封他,到后来嫦曦回来了,他自己又不要,到现在他都是没有任何官职的,然而这并不能让人小瞧了他,凤冥国的嫦曦大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他穿着竹青色的宽袖华服,仿佛将世间的奢靡集于一身的华丽,腰束碧色仙花纹犀带,其上挂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他在大漠里呆久了,最讨厌束缚,今日却极难得的用了华秀的玉冠束发,奢丽的袍服随风翻滚,他眉眼含笑,姿态从容。 在二人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仪仗,仪仗中央簇拥着的是一架由八个人抬着的御舆。 御舆的左右各随了两名身着浅粉色长裙手挽朱红色披帛的宫女,长裙是纯色的,没有任何花纹,披帛也是纯色的,没有任何花饰,却用了最最昂贵的华锦,这是多少世家小姐都没有的佳品。之前四个人得了华锦谁都没有用,为了今天,她们特地做了新的衣裙,因为是十分重要的场合,又梳了手法复杂的飞天髻,发髻上金钗银饰,遍点珠翠,四个人以此来表达内心的欢喜。 司八半夜里就把几个人叫起来了,今日的妆容必须精细,所以足足描画了两个时辰,改了又改,晨光知道后笑岔了气。 额间点着色彩鲜丽的花钿,腰上系着绣金缎面的宫绦,皆是美丽的女子,肤如凝脂,皎若夏花,不管平时里多么活泼,在今天也都是端丽秀雅,光彩照人。 说实话,她们几个人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当年她们或随嫦曦或随司浅降了殿下,之后努力学习成为一名称职的侍女。她们都是从记事开始便生存在暗不见天日的圣子山里,不像司浅或嫦曦受过培养脑袋聪明人又能干,虽说在殿下的命令下,她们也做过一些好像挺聪明的事,也曾努力学着殿下变得聪明,但那都是因为跟在殿下身边。因为跟在殿下身边,她们看起来好像变聪明了,其实本质上,她们还是圣子山里那些只有身体长大了的“武器”。 她们会听从殿下的命令,可以很好地执行殿下的命令,可她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生存。她们从走出圣子山的那一刻,或者是从亲眼见证了殿下屠灭整个圣子山时起,她们的心就一直依附在殿下身上,从没有离开过。殿下也知道她们喜欢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所以她尽力为她们撑起了一片净土,让她们可以在这片净土里尽情笑闹。 对于她们而言,殿下永远是她们心目中最最高贵的殿下,为了殿下,她们什么都可以去做,甚至可以豁出命去,如今,高贵的殿下终于成为了九五之尊的帝王,如果小九还在,小九一定会和她们一样,兴奋,欢喜。 四个人端丽地随在御舆两侧,御舆在万人的瞩目下,终于走到尽头,停在了晨光宫的御阶下。 火舞上前一步,掀起白色的纱帘,不久,从御舆里伸出来一只手,放在火舞的手上,细长的柔荑,指如春葱,莹亮白皙。 美丽的女子从御舆里走了下来,雪白的宫裙从表面上看没有半缕花纹,却因为在最上乘的云锦里织入了大量的金线和孔雀羽毛,当明媚的阳光投射而来照彻晨光宫上空时,那身长裙便会流光溢彩,清辉三千,耀如春华。 她的衣着样式并非是传统的衮服样式,那是一身独属于女子的裙服,不带有任何的男性色彩。只属于女子的高傲、美丽与华贵尽显其上,长裾拖地,似凤尾盘延,广袖堂皇,如百合轻曳。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挽起,挽成了凤髻,饰以金翠凤凰,冠纯金手工雕琢的凤凰冠。 凤凰冠是以凤凰展翅为样式,金丝堆累,呈镂空状,口衔珠串,点贴翠羽,百颗宝石,千颗珍珠,凤凰冠的流苏亦是以金珠串成,珠光与宝气交相辉映,雍容华贵,惊艳绝丽,无以伦比。 苍白而瘦窄的脸经过精心描画,越显绝色,宽大华丽的礼服之下,是纤长的细臂,单薄的双肩。线条优美的脖颈,一盈可握的腰肢,尖尖的下颌,鲜艳的红唇,晨露般剔透的瞳眼,新月般迷人的双眉,面赛百花,桃羞李让,她就仿佛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子,似随时会乘风而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能鼓动人心。琼姿花貌,自成风华,天香国色,倾城倾国。 东方的座席上。 晏樱捏着酒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侧颜,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连心跳也停止了,可事实上他还活着,他还能看着她,他还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御阶,最终坐在那把浸满了权谋染满了鲜血的宝座上。 她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 其实内心深处他是高兴的,他承认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她是这世上最能令他吃惊也是最能让他难忘的女子,虽然在这之后他们便会正面为敌,不死不休,可在这一刻,在她成为帝王的一刻,作为一个男人在看着他认为的那个了不起的女人时,他是欢悦的。 只是,欢悦过后,尽是他奋力想要撑住的苦涩。 世人皆知凤冥国凤主乃是绝色,可惜因为她统治的手腕太血腥,没人敢正眼看她,时间长了,虽然人们知道她是真的貌美,可因为无暇欣赏,被惊艳的次数越来越少。 然而今天,来朝拜的人太多,其中不乏新来的、好心强的,这机会千载难逢,藏在人群里,不少人都有想偷偷抬头一睹凤颜的念头。 凤主下舆时,钟乐停止,于是许多人都偷眼向前方望去,这一望,紧接着,错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虽只有一瞬,但因为人数众多,现场一度有些混乱。前排的重臣在瞬间黑了脸,后方的官吏则是垂头的垂头,羞愧的羞愧,还有许多人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晨光觉察了下面的异样,没太在意,正要迈开步子走上白色玉石砌成的长阶,就在这时,她突然转过头,望向东侧门。 沈润从东侧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成安手里捧着一只朱漆木盒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一章 登基(三)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沈润穿了一袭白色的云锦华袍,单调的白色,上面亦是无一片花纹一点缀饰,衣衫的料子和她用的是一样的,样式却比她低调了许多,整个人皎洁如不染纤尘,简单的色彩穿在他的身上,却偏偏有一种无光自华的感觉。 他逆光而来,面如雪盈,优雅如画,让晨光想起了初见他的时候,虽然看似温文儒雅,柔和谦逊,实际上他的内心却仿佛山巅上不可攀附的冰雪,很难真正靠近。似是将现实的秀逸与虚渺的疏冷同时集于一身,伪装的久了,连他自己都有点疑惑了。他曾无情、寡欲、阴险、残忍,他的心里曾满满地装载过权势、利益和野心,然而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眉眼生得十分漂亮,琥珀色的眼瞳若一潭泉水,雾意缭绕,常让人分辨不清他的真实心情。他身姿笔挺,独自成画,衣袂质地轻软,在风起风落间,仙姿玉逸。 他缓缓地来到晨光面前。 众臣惊愕,谁都没想到容王竟会出席今天这样的场合。 晨光想歪头,刚歪过去,头上的凤凰冠太重,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脖子。 沈润见状,微勾起嘴唇。 晨光望着他。 他会出现在这儿她很意外。 其实那天她说的是真的,她没打算让他参加,也没想让他参加。 让昔日的国君亲眼看着占领自己国土的新帝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国土上登基为帝,统治万民,这行为是羞辱,不管她与他私底下是什么关系,真这么做了,那她就是在羞辱他。 所以她知道今天出现在这里他是放弃了什么,他放弃了自尊,属于他自身的自尊,以及身为帝王的尊严。 谁都有自尊,就算是普通的人也有自尊,无论是谁放弃了尊严,都不会活得愉快,更何况是他,他出身皇族,本就尊贵,又做了一段年头的一国之君,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碎了他的自尊,折了他的傲骨,这样做不是杀他,而是在凌迟他。 所以他会来让她很意外。 他竟把自己凌迟了。 在他曾经的百官面前,在外国的使团面前,登基大典不是以往的宴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他的出席要受多少嘲笑,过后又要被怎样编排。 晨光在望着他缓缓而来时,忽然,她平稳的心跳掉了一拍。 关于今天,沈润也有犹豫过,不过犹豫的时间并不长。他只是觉得他错过了今天会可惜,也许日后还会后悔,他亦想亲眼看着她登上御座,受百官伏拜,他想亲耳听到她初次被称“陛下”,受万民嵩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西方座席。 窦轩手里搓弄着一条珠串,盯着御阶下的一幕,眯起双眸,冷笑出声。 男人做成他那样真是丢人! 沈润站在晨光面前。 晨光因为衣服和头冠太沉重了,挺着脖子,一脸端庄地望着他。 沈润失笑,回头。 成安将手上的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枚金嵌红宝石花胜。 沈润将他曾经收藏的那枚红宝石命人打造成了一只花胜,凤凰衔珠的样式,镂空累丝的工艺,纯金的凤鸟口中衔着一颗红宝石,那颗宝石是最上等的成色,至纯至艳,鲜红如血,凤鸟的翅膀上缀着翡翠和珍珠,两侧有金珠成串垂下,形成流苏,华贵无双,价值连城。 他将匣子里的花胜取出来,手持凤鸟翅膀的两端,亲手将其插进晨光的发髻里,并让前端的红宝石垂下来,垂在她的前额。 晨光先是微怔,在他为她佩戴上花胜时,她没有动,那一刻他遮住了她的视野,她只能看到他雪白的衣衫。他修长的手拂过她的额间,将垂在额前的流苏整理了一下,然后他望向她的眼。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对着她时,大部分时候她都能看得出来他是高兴的。 他唇角微弯,弧度就像月牙一样,晨光似被他的微笑逗引了一下,心底深处某一根弦似轻轻一跳。 这一刻,她仿佛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勾起嘴唇,嫣然一笑,转身,她一步一步走上长阶。 孤身一个人,周围有清风吹过来,头顶,似乎阳光独照着她,照得她有点热。金冠很重,衣裙亦很重,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板,抬高了脖子。 她望着高处的御座,花费重金打造的,打造了许多年,纯粹是按照她的兴趣打造。 她喜欢这把椅子,但她并不痴迷。 没有什么能让她痴迷,她走到那把椅子前,宽大的裙摆在地面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她坐在了椅子上面,放眼望去,整片广场尽收眼底,广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身穿朝服的大臣。 听说会“一览众山小”,还会“高处不胜寒”,可是她一点这样的感觉都没有,她的心出的平静,也不曾感受到独自一人的寂寞,她望着众臣在她坐下去的那一刻立刻跪地伏拜,高声嵩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晨光在心里想,“吾皇”这个词放在她身上了,真有意思。 这么多人竟能同时齐刷刷地跪拜下去而不发出一点声音,真有意思。 她笑了出来。 流盼一笑,天地失色,万花羞落。 御阶下,沈润仰头,望着她,看出了她的欢乐,失笑。 远处。 晏樱见状,亦弯了一下唇角,他的预料是正确的,即使是在她自己的登基大典上,她也不可能端庄,“端庄”这辈子是不可能了,下辈子估计也不会。 窦轩懒洋洋地靠在高背椅子上,手拨着串珠,漫不经心地盯着晨光瞧,美人果然还是应该配华服,这一身可比她平常不施粉黛的样子好看多了。 晨光高坐在御座上,有浮云从太阳底下悄无声息地飘过,阳光在被遮挡了一瞬之后,沿着正中央那一道中轴线,穿过伏地的群臣,又一次落回到她的身上,暖洋洋的,鲜丽的红唇扬起,她含了笑意。 七月二十日,手握凤冥国政权整十年的凤主殿下在赤阳国和苍丘国两国的见证下于晨光宫登基为帝,年号“圣昌”,时二十八岁,史称“圣武大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二章 突生变故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登基大典过后,晏樱带着苍丘国的使团先一步离开,没再和晨光多说一句,本来这一回他也不该亲自来。 回程的路上,气温依旧炎热。 晏樱坐在马车里,将流砂递来的木盒子打开,两片半月形的古玉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流动着悠远的光泽。 他淡声问:“从何处找到的?” “凤凰宫下建了一座地宫。” “折损了几人?” “全军覆没。”流砂低声回答。 晏樱没再开口,他静静地凝着盒子里的古玉,似在发怔。 流砂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犹豫了一会儿,问: “主子,什么时候出发?” “先回宜城布置一下,再出发,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晏樱仿佛才回过神来,语气平淡地答了一句,他日趋疲惫,尤其是他已过而立之年,早没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关于年龄上的心理认知常会影响到他的身体状态,他渐感颓靡,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流砂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口内回答: “是。” …… 凤冥国。 嘉德殿。 一封卷轴摊放在沈润面前的桌子上,卷轴上面贴着的白帛用墨笔写了一条条详尽而傲慢的条约,割让条约,驻军条约,单方面贸易条约。 沈润面无表情地读完,沉坐了许久,他打开手边的盒子,从里面取出金色的玉玺,玉玺上雕刻着独属于龙熙国的龙腾徽纹。 他拿起玉玺,盖在了白帛的空白处,玺印的上方已经印了一道朱红的方形玺印,那是赤阳国的图纹。 在盖过玉玺之后,他将玉玺又收回盒子里,重新卷起卷轴,交给候在一旁的付礼:“给他送去。” 付礼应下,拿着卷轴正要往外走,就在这时,成安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煞白着一张脸,与付礼擦身而过时混乱的脚步不稳,差一点把门撞歪: “殿下,殿下,不好了!” 沈润皱眉,不悦地问:“什么不好了?” “是陛下!陛下突然晕过去了!” 沈润微怔,呼吸一窒,他霍地站了起来。 凤凰宫。 沈润进门时,晨光已经昏在床上,面如金纸,人事不知。司十跪在地上,哭到手软,火舞、司七、司八围在周围,亦手足无措。沈润没想到突然之间竟这么严重,大惊失色,快步走过去,轻拍了晨光两下。晨光没有苏醒,他顿时慌了起来,厉声质问火舞: “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突然昏过去?” 火舞犹豫了一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盒通红如血的丸药: “陛下服食了一粒之后就晕过去了。” 沈润大概猜到了这些丸药是什么,勃然大怒:“是谁让她服食这种东西的?” “是尊胜法师。”火舞小声回答。 “那还不把人抓来!” “已经派人去召了。” 沈润的心里翻江倒海,晨光苍白的脸令他怒不可遏,他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怒问火舞: “你不是最衷心她的,为何她服食这种东西你不拦着她?” “奴婢听命于陛下,陛下的决定奴婢是不能制止的。”火舞垂着脑袋回答。 沈润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沮丧,仿佛泫然欲泣,他怎么就忘了,这是个愚忠的! 他被气得太阳穴怦怦乱跳,胸口处需要剧烈地起伏,才能够喘出一口气来。他不安地走动了几步,又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摸晨光的脸,冰凉冰凉的,他的心也跟着变得冰凉冰凉的。 嫦曦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急促地问:“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司八见他进来,立刻皱着一张快要哭了的脸迎了上去:“嫦曦大人,陛下服食了那个什么尊胜法师制的丹药,突然就晕过去了!” 沈润见司八找上了嫦曦,脸色冷暗下来。 嫦曦快步走到床边,见晨光平卧在床上,呼吸细弱,伸手要去摸她的脸,沈润眸光一沉,阻住了他的手。 嫦曦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容王殿下这时候还有心情争风吃醋?” 沈润被他的话刺了一下,脸色比先前越发难看。 尊胜法师被禁卫军押解而来,见到殿内的情景,也吃了一惊,预感到脑袋要掉了,他吓得浑身发抖。 沈润也没工夫和他说别的,只让他快给晨光看看是怎么回事,那丹药毕竟是经由他的手炼制的。 哪知道尊胜法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哆哆嗦嗦地回答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症状应该不是吃他的丹药吃出来的。 沈润见他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狡辩,大怒,命人将尊胜法师下了死牢。 正在这时,晨光却醒了,在尊胜法师被下了死牢之后,她幽幽转醒,虽然羸弱,但她确实睁开了眼睛。 沈润先是怔愣,继而大喜,连忙握住她的手。 晨光的眼珠子在他的脸上缓慢地转了一圈,最终却定在了嫦曦的脸上,嘴唇动了动,她没能发出声音。 嫦曦会意,推开沈润,俯下身将耳朵靠在晨光的嘴唇边。 沈润见状,心里的怒意更盛,却没有时间去指责嫦曦的放肆。他看到晨光的嘴唇在嫦曦的耳边动了动,他没能听出来她在说什么。 嫦曦却应了一声。 晨光合上双眸,似又一次昏睡过去。 沈润心里一惊,才要说话,却见嫦曦将晨光从床上抱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润又惊又怒,惊的是嫦曦突然的举动,怒的是嫦曦目中无人,他站起身拦住嫦曦的去路,沉眉冷问: “你要做什么?” “陛下需要闭关,陛下有旨,在陛下闭关期间,由容王监国。”嫦曦急匆匆地说完,绕开瞠目的沈润,走了。 沈润因为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之后脚步本能地迈开想要跟上去,却被走在最后的火舞给拦了下来: “容王还是留下吧,陛下没有命令,想必是陛下不希望你跟去。” 她的话让沈润停住了脚步。 如果晨光的意思真的是不希望他去的话,也许他应该尊重她的决定,不尊重她的决定,过后她恼了,两人又会陷入僵局,可是他又很担心她的身体,他想跟去。 就在他纠结的工夫,火舞等人已经走远不见了,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又被她排除在外了! …… 归去的马车上。 窦轩展开卷轴,望着上面的玺印,眼底掠过一丝满意。 “听说凤主登基的那一天,民间有人打着‘巫医堂’的旗号欲在箬安中作乱,结果被凤主早先一步埋伏的人一打尽,全杀光了?”他漫声问。 “是。”单膝跪在车厢里的蒙面人低声回答。 “没审就全部杀光了?” “是。”说起这个,蒙面人亦觉得疑惑,“审都没审,那名叫‘沐寒’的女将带人直接捣了‘巫医堂’在箬安的总舵,凡是总舵里的人全杀了。” 窦轩笑了一声:“够干脆!够狠辣!”他笑得愉悦。 就在这时,车队后方有快马奔来,不久,一个男人的声音隔着车厢在外面响起: “陛下,凤冥国女帝在服食了尊胜法师的丹药后突然昏迷,如今正在闭关中,生死未卜,尊胜法师被容王下狱,现如今凤冥国已由容王监国。” 窦轩有些意外,因为速度有点快,但也不太意外,毕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将手里的卷轴卷起来,含着笑道:“让苍丘国那边的人盯紧了晏樱,他近期必有动作。” “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三章 荒原上的石阵 凤冥帝在登基之后没两天居然不明原因地陷入昏迷,随后闭关,生死未卜,此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众臣议论纷纷,近臣们都在想,陛下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更多的大臣则是讨论,如今殿下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陛下,陛下作为一国之主却没有子嗣,一旦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何人来继承,偌大的凤冥国又要怎么办。 好在陛下在闭关之前下旨容王监国,这条旨令让他们的心多少宽慰了些。 只是时间越来越久,久到人们都开始怀疑陛下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驾崩了,虽说朝政在容王的监理下还算顺利,可是新君生死未卜,国便前途不明,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几乎全都在背地里议论。 后宫开始传出流言,据说就是连容王殿下自从陛下闭关后都没有见过面,听闻陛下正在凤凰宫的地下宫殿里闭关,由嫦曦大人陪同,司八姑娘和司十姑娘一直守在殿外,谁都不让进,连容王殿下想要进去都不许,气得容王殿下暴走,却没法和两位姑娘动手。 之后又有前朝传言,说当初被凤主殿下调职由凤冥出身的人接替的那些将领似乎在容王殿下掌权之后又被调了回来,引起了许多凤冥将领的不满,尤其是以司浅大人为首的那一批人对此诸多怨怼,但因为容王殿下手握兵符,各将只是敢怒,却不敢言。 司浅大人似乎和容王殿下不和起来,虽然这俩人作为陛下身边常受瞩目的男人一直就不怎么和睦,可现在似乎公然不和了,引人担忧。 民间有人正在暗地里大量收购粮食,导致米价涨了许多,却怎么也查不出来此人是谁。 凤冥国平静的表面下翻涌着许多道暗流,令人迷惑。 ...... 大漠之中没有四季,只有白日里严烈如火,黑夜里滴水成冰。 一队身披银色铠甲的骑兵在大漠之中腾起尘烟,在经过了一片莽莽戈壁之后,换马改为骆驼,前往沙漠的更深处,经过郁葱幽暗的绿洲,越过瘴气缭绕的荒原,在穿过了一片充满诡异气息的沼泽之后,最终停在了黄沙漫天的莽原。 这片莽原在**的沼泽地后面,沼泽区域诡异,各种剧毒的爬行动物就仿佛是天然的守卫者,单是那片沼泽,若是不熟悉路线的人经过很可能会全军覆没,更不要说一路走来,天气恶劣,时有流沙,丛林和峡谷走迷了就得永远地呆在里面,死了不是喂了毒兽就是变成干尸。 地点选在这里,真是用心良苦。 晏樱之所以能顺利到达,全是因为他有地图,全是因为他的家族曾几次探路。 这是晏家第一次顺利抵达终点。 所有人都很激动。 晏樱骑在骆驼上,苍紫色的袍衫鲜丽冷冽,他戴着大大的斗笠,斗笠的四周垂着长长的纱,用来遮挡炽烈的阳光,以及令人呼吸不畅的沙尘。 平坦空旷的荒原上除了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伫立有四根半丈左右的古老石柱以外,别无其他,那四根石柱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霜摧残,磨损得厉害,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主子,就是这里了!”骑着骆驼走在晏樱身旁的晏忠眼里闪烁着兴奋,他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不由得想起了去世多年的老太爷,他又是心酸,又觉得安慰,两眼通红,几乎要溢出泪花。 晏樱亦回想起了去世已久的祖父和父亲,心里发紧,他甚至有点不愿去回想曾经的那段惨烈,他沉声吩咐道: “挖!” 流砂得令,立刻命令跟来的士兵抄起家伙在四根石柱的中心地带挖掘。 这一挖就是一夜一天。 夜里,晏樱坐在沙子上望着满天繁星,沙漠里虽然环境恶劣,但这里的星空却比任何一处都要漂亮。掘土的声音环绕在耳边,略显嘈杂,他什么都没有想,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头脑空白了一会儿之后,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从前和晨光并肩看星星的日子,那段日子明明是他生命里最难熬的,那段日子是他的地狱、他的噩梦,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与现在相比,那个时候的他才是活着的。 晏忠给他披了件衣服,晏忠高兴,他高兴得抹了好几次眼泪,他欣慰对晏樱说:“主子这般能干,老爷和老太爷的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安息了!” 晏樱想祖父和父亲确实可以安息了,因为他们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他终于就快完成了,只是完成之后呢,他想,不过如此了。 他的嘴唇微弯,算是一个笑。 晏忠以为他是在开心,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其实晏樱只不过是觉得有点可笑罢了。 次日,月圆之夜,他想要的东西终于现出了真身,在那片黄土之下,出现了圆形的石阵,石阵上雕刻着一只凤凰,那凤凰被熊熊的火焰压制,虽挣扎着振翅欲飞,却无论怎么样都飞不起来,即使只是雕刻的石画,可因为雕刻得**如生,甚至能让人感同身受它的痛苦与焦灼。 银色的月光照在那只凤凰上,夹着细沙的风吹起,在那一瞬间,人们仿佛听到了凤凰凄厉的哀鸣声。 跟随而来的士兵因为这凄厉的嚎叫身上有点发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晏樱却很平静,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只凤凰,久久没有言语。 一旁的晏忠等不及了,轻声提醒:“主子,快开始吧!” 晏樱回过神来,淡声道:“开始吧。” 流砂得令,命人将队伍最后面用麻绳绑成一串的囚徒提到前面,经过长途跋涉,这些人有的已经昏死过去,即使有还睁着眼睛的也已经混沌迷茫,精神错乱。 身披铠甲的士兵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用刀划开囚徒的脖子,鲜血四溅,紧接着,还在喷溅着鲜血的囚徒被丢到石壁上,人越丢越多,流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尸体成山,下方亦是血流成河,血河染透了石壁,染红了凤凰,渐渐的,圆形的石壁开始下沉,四方的石柱开始缓缓上升。 人们惊异,狂喜。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另一队人马的异动,引起了晏樱的警惕。 放血的士兵还在加紧放血,伺喂血阵,借着幽暗的月光,渐渐的,晏樱看清了从对面走来的同样是一支身披软甲的队伍,为首一名男子头戴黑色幂蓠,骑在一匹骆驼上,如闲庭信步般,从容悠然。 那人缓慢走近,来到四方石柱环围的圆圈里,无视抽出长刀的军队,含着笑道: “我来的还真是时候。” 来人竟是窦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四章 哪都有她 晏樱的脸色阴沉下去,望着窦轩时,眸中只有一片冷寂。 窦轩望着血流成河的石壁以及缓缓上升的石柱,弯着唇角,仿佛撞破了他人最隐秘的秘密般,他笑得畅意: “凤鸣帝国的徽纹,传闻中凤临大帝的埋身之所,能如此熟悉这条路线,莫非,摄政王你才是凤氏一族的后裔?” 晏樱没有回答,他眉目平静,除去眼底多了几道阴沉诡厉的色纹,他与之前别无二样,无怒无喜,仅是冷冷地弯了一下唇角: “竟能从沼泽里活着出来,是我小瞧你了。” 窦轩阴肆一笑,笑出了毒辣与乖戾:“晏樱大人过奖,寡人的运气一向很好,倒是晏樱大人你,看来运气就要用尽了。”他在登基前一直称晏樱为“大人”。 淡蔷薇色的嘴唇勾着轻蔑,晏樱在不请自来的队伍里扫了一圈,冷笑:“就凭你这几个人?”对方不熟悉路线,中途又被他摆了几道,折损了不少,论人数,是苍丘国这边更多。 “这些人足够了。”窦轩微弯着的唇角忽然一凛,双眸迸射出沙狼般阴森狠毒的寒光。 “你既如此迫不及待地找死,我便成全了你,送你一程。”晏樱冷冷一笑,淡色的嘴唇更绯丽几分。 话音才落,苍丘国的军队纷纷亮出武器,做备战之态。 赤阳国军队亦不甘示弱,拔刀应敌。 两军交战,光影翻飞,尸山血海。 说是交战,两方加在一起不过两百来人,中间并不涉及阵型变化武器交换,比起作战,更像是单纯的杀戮。 双方势均力敌,这一次跟着来的都是精锐,一来一往,皆像猎食的野兽,只要咬住了就绝对不会松口。 尸体越来越多,汇聚成河的血流也越来越多,来不及上祭台的囚徒们被捆绑在一旁看着满地的血腥,瑟瑟发抖,到最后甚至恐惧得嚎叫,可是没有人理睬他们,他们不可避免地被战事波及,被踩踏被误杀,更多的血存聚下来,随着地面的浮沙流向中央的石阵。 石阵还在下沉,并且越沉越快,四周的石柱正在上升,石柱上的雕刻在缓慢上升中变得越来越清晰,是火焰,各种形态的火焰被雕刻在石柱上,在月光下仿佛在跳跃,就像是真实的一样。 战斗的双方战力不相上下,折损的数量也差不多,但因为窦轩手下成功抵达的人少,几个回合之后,大量的士兵血淋淋地倒下,如成片被收割的麦子一般。 眼看着属于赤阳国的人越来越少,窦轩的面色一片阴沉,阴毒的眸子里闪着寒森森的光芒。 他一直骑在骆驼上,此时突然跃起,身形如鬼魅,箭矢一般向晏樱冲去! 晏樱安稳地坐在骆驼上,冷冷地看着窦轩袭来一掌,掌风呼啸。他身形一闪,犹如落花浮萍般,窦轩只觉得眼前一花,晏樱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心中一凛,凝眉静气,耳根子微动,撤掌再向身后拍出,这一掌明明可以击中,可是下一刻,那出现在他身后的身影又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真正的如同鬼魅。 窦轩心中怒意堆叠,他之前遍访名家,潜心修炼,学**身法是以“轻、快、飘”如鬼影著称的,竟还是不如他。 对方可见不可触,飘忽的身影仿佛在嘲弄他。 窦轩的双眼逐渐赤红,神情狂厉。 他听到晏樱在他耳边冷笑了一声,窦轩勃然大怒,循声击去,晏樱这一回没有避闪,迎身而上,一手扣住窦轩的手臂,干净利落地一折,顺着一股寸劲,“咔擦”一声,狠厉地折断了窦轩的手臂。 窦轩也不在意,仿佛就是用这一招来拖延时间,在晏樱折断他手臂的同时,掌心蓄满了玄力,对着晏樱的面门劈出一掌,他却没想到晏樱能够躲开,并在下一刻接了他一掌。 掌风相撞,爆开一股激烈的气浪,卷起飞沙走石无数。 人们惊呆了,因为一直以来赤阳帝都是以三脚猫功夫走天下的,谁都没想到他竟也是一名高阶武者。 窦轩被一股气浪冲撞,向后摔去,在半空中翻滚了一下才堪堪落地,顿觉血气翻涌,喉头腥甜,在看清晏樱竟施施然从天而降,毫发无伤,如谪仙临世时,胸口处的血气翻滚得更厉害,他勉力压制,却没压制住,半天之后喷出一口血。 “陛下!”近卫纷纷掠过来,惊叫一声,护在他左右。 赤阳国的军人因陛下受伤分了心,不少人在分神之时被杀掉。 晏樱望着窦轩唇角的鲜血,冷笑了一声,才要开口,就在这时,远处,不知是哪一方竟突然朝他们射出一阵箭雨,不分是哪一国,两国人无差别射杀,仿佛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那些泛着绿色的幽光明显是淬了毒的长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箭法精准,凡是中箭的人,惨叫过后,一命呜呼。 晏樱和窦轩都因为这意外惊愣了一下,他们同时想到了一句话“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渔人”,现在,居然来了一个真的“渔人”。 荒原空旷,如果不是因为两方开战场面混乱,埋伏的人肯定进不了射程,恐怕对方就是等着他们在黑暗里开战,好坐收渔利。 卑鄙! 然而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吃惊,忽然,数道银线向晏樱袭来,精准地袭向人体最脆弱的关节处,寒光烈烈,杀气森森,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窦轩及时躲开,见对方没有纠缠他,微微放松,这时候,来者是谁他基本上已经猜到了,他颦眉,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震惊与愤怒,而是有点想笑。 真是阴魂不散! 晏樱眉一皱,凌空跃起,那些银线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追随他而来。他亦猜到了来人是谁,宽袖一拂,挥开银线的同时,顺着来源,向黑暗中的始作俑者抓去,却不料那人身影一闪,挥出狠戾的一掌,不留半点情面,欲直取他性命一般的毒辣。 晏樱身形一转,堪堪躲避,迎掌而上。 他现在无奈、恼火、又有点哭笑不得,他很想说,怎么哪都有她? 她的兴趣是坐山观虎斗,她的擅长是黄雀在后,论起卑鄙来,天下第一她当之无愧。 他明明在这之前各种防范她。 真是见了鬼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五章 你不信他 双方掌心相对,但是这一回很默契地,谁都没使用全力,只停顿了片刻,便撤掌,同时后退两步。 晏樱落在沙地上,衣袍飘扬,他望向远处的人,内心复杂。 第一掌她是真想杀他,可没有成功之后,第二掌只不过是给双方一个撤回的机会,因为她知道,在不是自己的地盘上,若是与他两败俱伤,得利的是藏在夜影里的窦轩。 她真是永远清醒,永远冷静。 身穿白袍的美丽女子穿过夜色,漫步到战圈中央,乌黑的长发结成发辫用厚厚的绸巾包裹,白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妙目,大漠的夜晚冷风呼啸,月光将冰肌玉骨的人儿衬得越发完美无瑕,轻盈的衣袂随风舞动,如一朵绽放在黑暗里的莲花,纯美,漂亮。 先前的两军交战,再加上后面又被一队埋伏的弓箭手趁其不备灭了大半,晏樱和窦轩剩余的人手都不多,那些士兵见突然有外敌,也不再厮杀,全部围护在晏樱和窦轩的周围,戒备地瞪着来人。 来人与为首的女子打扮相同,都是白色的长袍,缠头面纱,比他们罩着幂蓠自由多了。 还不到二十个人,不成队伍,难怪这一路上两方人马居然谁都没有发现他们。 窦轩借着月光望着她的脸,咬着牙笑了出来:“看来凤主的身体已经痊愈了。”他仍称她为“凤主”,他极喜欢这个称呼。 “多谢赤阳帝挂念。”晨光微微一笑。 她的微笑让窦轩肚子里的火气更盛,他越是想怒骂,脸上的笑容越灿烂: “我听说,之前凤主因为服食丹药过量突然昏迷了?” 晏樱微怔,这个他没听说,他在收到消息之前就已经启程了。 晨光看了窦轩一眼,含着笑说:“只是昏了,又不是死了,醒来之后出来走走。” 去你的出来走走,出来走走你会走到沙漠里来,你这分明是蓄谋已久! 晨光望着他漫上了阴翳的桃花眼,扑哧笑了:“你真以为那点丹药能吃死我?” 窦轩的心咯噔一声,开始下沉,她用一句话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将他彻底拆穿,同时在这一瞬间他亦完全明白了: “你是做给我看的?”不在意能否长命,也不在意能否拥有子嗣,甚至不能长命也许只是她制造给看客的假象。 “我瞧你那样热心,就陪你玩玩嘛。”晨光笑盈盈地说。 窦轩的脸彻底阴沉下去,落败后的愤怒感、被耍弄的耻辱感,令他很想撕开她成竹于胸时的甜美笑颜: “你这个时候竟敢擅自离国,你可有想过后果?你可知道,沈润在凤冥国中已经将戍守要塞的将领全部更换为原来的龙熙人,凤冥人对此十分不满,已经形成一派,沈润却一点没有要解决这些矛盾的意思,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凤冥国国内就会出现内乱,你不在国内,一旦内战打起来,由沈润带领的龙熙人,和群龙无首的凤冥人,你认为哪一方会获胜?” 晨光不以为然,微微一笑:“他能赢是他的本事。” 没有任何慌乱,连强撑着的镇定都不是,胜券在握的神情落入窦轩眼底,他的心沉得厉害。 晏樱大概听明白了,望着她的脸,低声问: “你在试探他,试探他会不会在对他绝对有利的情况下背叛你?” 晨光笑而不答。 晏樱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唇角微弯,如有如无地微笑着,这一丝笑容在月光里显得很淡,更有些僵硬:“你不信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晨光莞然:“争权夺利时,父子相杀,夫妻反目,骨肉相残,皆是常态,这话不是你说的?” 以前他说时她不明白,总觉得他净说一些她听不懂的事,很无聊,现在,她明白了。 晏樱在暗影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他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想了半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了顿,他问: “如果这一次他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晨光淡淡地回答:“事不过三。”言外之意,他已经背叛了她两次,若再有第三次,她不会再留他。 “你在给他机会反你?”窦轩问。 晨光轻浅一笑。 窦轩已经明白了,也就是说,事实上,他和沈润合作的全过程都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他气怒,恼恨,又对她产生了一点哭笑不得的佩服,所以她突然在连山关增兵,为的就是让他警惕,让他开始认真审视局面,并尽快动作,只要他不想正面开战,他就必须把赌注压在沈润和晨光的内战上,随着凤冥国中凤冥将领与龙熙将领的矛盾越来越深,内战即将爆发,连他都相信了这些假象,在出圣城之前,他已经下令,一旦发生内战,赤阳国将会给沈润一方全部的支持。 如果这一战沈润必输,那么他支付的军费亦会被她套取,她放纵沈润,肯定也是在打这个主意。 这个女人,真是狡猾透了! 因为过于愤怒,窦轩甚至觉得他的断臂开始发痛。 沈润那个蠢材,连这些都不知道,难怪他**了! 如今的局面是三方对立。 三方的人数差不太多,赤阳国和苍丘国一方是因为先前的争斗,凤冥国一方则是因为本来带来的人就少。 若要打破僵局,必要某两方联手,窦轩和晏樱是不可能联手的,但他更不能让晨光和晏樱联手,一旦这两个人联手,他就完了。虽然他算计晨光许多次,不过他脸皮够厚,只听他笑吟吟问: “凤主可知摄政王的真实身份?” 晨光眼望着沉默的晏樱,淡声问:“什么身份?” “摄政王居然是凤鸣帝国凤氏皇族的后裔。”窦轩嗤笑着说。 晨光沉默地望着晏樱,晏樱也沉默地望着她,双方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窦轩见晨光居然不觉惊讶,蹙眉:“莫非,凤主知道此事?” “不知道。”晨光回答,望向他,“苍丘国村子里的壁画是你画的?那个孩子也是你的人?” 窦轩微怔,用无辜的表情否认:“再怎么想都不会是我吧,既然摄政王是凤氏后裔,能画出凤鸣帝国徽纹的只能是他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凤临的陵墓?” 窦轩扑哧笑了:“凤主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全天下只有你和摄政王知道吧,据我所知,赤阳国、苍丘国、龙熙国的皇室中都有类似的故事流传,只不过因为时间已久,又甚为隐秘,即便是皇族中人,也只有少数知情者。我与凤主出身皇族,知道这件事不奇怪,摄政王非皇族,却手握谁都没有的地图,如此看来,他自是出自凤氏一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六章 掉河里了 窦轩的说辞理据充分。 晏樱一言不发,没承认,也没否认。 就在这时,突然,人群里不知是谁惊惶地叫了一声: “啊!月、月亮......” 众人一愣,抬头向天空中望去,却惊异地发现,悬挂在天上的那轮硕大的满月,竟突然如被鲜血渗透了一般,银白渐变,血色晕染,从浅红、红色再到深红色,最后居然彻底变成了暗红色,暗红色的月亮上似乎还能看到隐隐的沟壑。 谁都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一幕,乍然失神,目瞪口呆。 晨光望着血色的月亮,低喃了一句:“血月一出,必有灾祸。” 人们本来就够惊慌的,这句话由她来说,恐吓的效果加倍,底下的士兵全都慌乱起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窦轩突然跃起,趁人不备,先是一掌拍向离他最近的石柱,再飞纵向另外一根石柱,同样一掌劈断。 他这个人坏得很,发现在他拆穿了晏樱的身份后晨光还是没有要和晏樱打起来的意思,预感到情况对他不利,便发起狠来,秉着“我得不着你们也别想好过”的精神,干脆把石阵给破坏了。 晏樱面色一厉,阻止他时,两根看似坚硬无比的石柱已经应声而碎,只来得及阻止他破坏第三根石柱的动作,他直接一掌将窦轩拍进了正中央尸堆如山的石阵里。 就在石柱断裂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阵响亮的轰隆声,在窦轩摔进石阵里,赤阳国人赶着去救时,本来下沉的石阵开始急速下坠,在下坠的过程中突然断裂,四分五裂之时,整个天地就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似的,天摇地动,人站都站不稳。 向天空中望去,极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天空中血红色的月亮仿佛在向人飞来,极快地飞过来,那轮月亮越飞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红,上面坑坑洼洼的纹路放大在人们眼前,就像是鬼怪的笑脸。 谁都没见过这么奇异的天相,只觉得恐怖无比,士兵们开始混乱,就在这时,石阵的四周,脚下的土地,竟然也跟着开裂,另外两根完好的石柱突然拦腰折断,大地就像是张开了一道血红的巨口,吞噬万物,人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血月一出,必有灾祸。 晨光在脚下落空之时,觉得似乎有人拉了她一下,她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很邪门儿,因为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拉她的人手一滑没拉住她,她便直线下坠,落得太快,连是谁拉了她一把她都没来得及看清。 强烈的失重感,耳边狂风呼啸,以及有一股上百年没有开启过的地下宫殿特有的腐朽与腥气交织的浓重臭味。 上面还在有人下落,差点砸到她,晨光心里恼火,既恼火窦轩劈了石柱,又恼火今天的***。 噗通! 她落进了水里。 她越发火大,湿透了,又很冷,虽然没闻到臭味,但这水肯定不干净。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的落水声。 紧接着,她听到恐惧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落水时她还在想,就算是内陆国家不擅长凫水,但也不至于掉进水里就凄厉地嚎叫吧,很快,她就明白了那些人不是因为凫水在嚎叫,有什么东西咬了她一口,接着,这个尝到了血腥开始疯狂的东西继续撕咬她,不是一个,而是许多个,成群地啃咬,咬得她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浮在水面上,皱着眉,手伸到水底下去抓,抓住那只尖牙已经嵌进她肉里的生物,将它从自己的肉上拔下来,拿到眼前看。 一条拳头大小极丑陋的鱼被她捏在手里,眼睛是歪的,正张着大嘴吓唬她,在鱼的嘴里,两排尖牙比野兽的尖牙还要锋利,里出外进,沾着血光,泛着腥臭之气。 晨光最讨厌这个东西。 这种鱼似乎专门生活在大漠的地下河里,以食肉为生,不止吃动物,也吃人,活的死的新鲜的腐烂的,是肉就吃,牙口好,胃口也好。别看它小,这种鱼是群体生活的,只要一个尝到血腥味,整个鱼群便会一拥而上,眨眼间活生生的人就会被啃成一副骨架。 这种鱼曾被用作圣子山的刑罚之一。 晨光是容易流血的体质,血又好喝,很召食肉鱼,照这么啃她比别人更容易变成骸骨。 捏死手里的鱼的同时,眸中漫上红光,她一掌拍在水里,激起汹涌的水浪,也波及了身边的一**人,不久,大量的食肉鱼从水中浮上来,翻了肚,漂在水面上。 晨光觉得恶心,一想到这些鱼泡着水自己也泡着水,更恶心。 “陛下!”火舞和司七听到响动匆匆游过来,将她护在中间,火舞将晨光抱进怀里。 这一回只有她们两个人跟来,嫦曦和司浅一个在要塞,一个在朝中,司八和司十则守在皇宫里。 司七拨开水中的阻碍,不止要拍翻水里的鱼,还要拍翻不会游泳又对黑暗恐慌的人,那些在水里扑腾的人既看不见,又在被不知名的生物撕咬,心中恐惧,感觉有人经过也不管是谁就上来抓,这些拼死挣扎的人十分危险,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按到水里去当救命的工具。 水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浓重的血腥味引来更多的鱼群,这种鱼的繁殖能力极强,且鱼卵的耐恶劣性也强,成活率高,又生性好斗,在食物匮乏时它们甚至可以用吞食同类生存下去。 水面上除了鱼的尸体,还有人的尸体,没被啃干净的人的尸体,漂浮在黑油油的河水里。 一路游动,不可避免被咬了许多处,好在三人的夜视力很强,能在伸手不见五指里辨别方向。 司七很快发现了河岸,这条河并没有多宽,只要会游泳完全能游到岸上,可因为这里面太黑,一掉下来就落水,再加上水里有食肉鱼,被突然的恐惧攥紧的人们根本来不及去寻找河岸,就死在了水里。 司七如一条鱼极快地游到岸边,上了岸,把晨光从水里捞出来,紧接着火舞跃上河岸。 三个人站在岸边,衣裙都湿透了,挂在身上沉甸甸的。 晨光一阵厌恶,扯掉变沉重的缠头和面纱,墨眸中漫上红光,一股浑厚的玄气爆发,衣裙鼓涨,瞬间,她将衣裙蒸干,水汽逐渐消散在腥臭的空气里。 再望向漆黑的河水,各种哀嚎声逐渐消散,落水的人还没上岸的这会儿应该都已经死了,晨光环视了一圈,这是一条圆形的地下河,面积不大,周围是棱角凸起的石壁,石壁与地下河中间的河岸是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路,东西两个方向,石壁下方是空的,有大量的水流经过,河水自东向西,在眼前流过一段之后,又钻到地下去了。 这么小的地方应该装不下太多的人,从尸体的数量看,晨光觉得,或许有的人落到别的地方去了,并不全在这条河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八章 被困的两人 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一座密闭的石室,三步见方的地方,狭窄逼仄,空气稀薄。 若晨光自己掉下来,她还不至于感觉焦躁,偏她不是一个人掉下来的。 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单独呆在这么狭小的密室里。 晏樱降落之后就站在角落里,不说话,不动,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着急还是另有诡计。 晨光权当他死了,在石室里走了一圈,又在石壁上敲了半天,什么发现都没有,无论是机关还是排气孔都没看到。 她心里一沉,在这么封闭的地方,时间久了说不定会憋死,就算没被憋死,困死了也是够倒霉的,尤其是跟这个人困死在一间房里,她绝对不要。 她压根就没报希望在火舞和司七身上,不说她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单说凤临大帝的陵墓,连路线图都没人知道,她也是监视了晏樱的动向跟着他来的,这样的陵墓,没有地图极难辨别方向,更不要说这里面一定会有死亡机关,想找到她没那么容易。就算火舞和司七再强悍,只怕找到她时她也已经一命呜呼了。 她在墙上摸了半天,连棚顶都一寸一寸摸过了,什么都没有。 晏樱干脆坐了下来,靠在角落里看着她摸。 晨光感觉到他刺人的视线,觉得他现在一定是把上蹿下跳的她当猴子看,心里恼火,可是她不想和他说话。 她专心寻找出口,把每一块石砖都仔细地摸了一遍,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 终于,她耐不住心里的焦躁,若问她这股子焦躁是从何处来,当然是因为与他共处一室。 眸中漫上猩红色,她凝气于掌,重重地拍在石壁上,只听嘭的一声,石壁凹下去,呈网状碎裂开,掉了一地碎石。然而只碎了不算厚的一层,裂开的石壁后面还是厚重的石壁。 门口的柱子明明一掌就拍碎了,这么一个小破屋子墙壁居然如此坚硬,连她都拍不开。 晨光怒从心中起,接连拍了剩余的三面石墙,以及地面和顶棚,结果还是一样的。 石室在抖了三抖之后,噼里啪啦落下来许多尘土和碎石,落了晏樱一头一脸。 晏樱甩了甩脑袋,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去擦脸上的灰尘,在终于恢复了静谧的石室里,他开了口,嗓音柔和,仿佛带着无限的包容力似的: “你歇歇吧,万一墙没砸坏砸出机关来,这么窄的地方,你不是自寻死路?” 他的话就像是在晨光的怒火上浇了一碗热油,她怒极,眸光一厉,数道银线自指尖射出,恍若染了火的流星,直向他的脖子缠去,准备削掉他美丽的脑袋。 晏樱却从容地躲开了,他向侧方跃开一步,看着那些银线撞在石壁上,把石壁割出了深深的口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确定要在这里与我同归于尽?我是很愿意,可是你,你真的想好了要与我死则同穴么?” 晨光沉着脸收回银线,她当然不愿意:“你既有路线图,这陵墓里的机关和出口想必你亦知晓,你把出口找出来!” “我若是知道,我还会从上面掉下来?” “既然这陵墓有地图,就说明陵墓的主人允许后人进入陵墓,既然允许后人进入,怎么可能会没有机关和出口的地图?” “我的公主陛下,你别忘了,我们不是从大门进来的。”晏樱用无奈的语气说,“也许从大门进来就没有机关了。” 晨光想起被窦轩拍碎的石柱子,在心中暗骂窦轩是个王八蛋。 晏樱重新坐下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休息一会儿吧,这么窄的地方,你上蹿下跳的,很快就会觉得窒息。” 晨光站了一会儿,坐了下来,没坐他身边,坐在了他对面的墙下,离他远远的。 晏樱也不在意,他靠在石壁上,似颓然地仰着头,一言不发。 寂静黑暗的石室里,仅剩下只有双方才能听到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晏樱先开口,轻声问: “你今天的身体不太对劲?” 她不会在满月发作倒没什么,她从许久之前就打破了规律,可是她在动用武力时居然没有完全变成司晨,她有时候像晨光,有时候又会像司晨,连他都有点分辨不清,这让他很惊异。 当然了,以现在的状况,她是不会回答他的。 等待了一会儿,她果然没有回答。 “那两片凤玦,你是故意让给我的?”他想了想,接着问。 还是一片沉静...... 静到就在晏樱以为她不会回答他时,她突然开了口: “你派人频繁地来我的凤凰宫里找东西,不就是要告诉我,你就差我手里的两片了么,那我给你之后跟着你来也是一样的。”这么多年,除了四片凤玦的线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四片凤玦要怎么用,而他突然大动作派人来搜宫,这根本就是在明示她,只要有了她这两块,他就可以启程了。 她甚至在想,他就是要她跟来的。 晏樱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派人大肆搜索凤凰宫是不是有想让她跟着他来的意思,不过从表面的行为看,他这样的做法确实包含了这层意思,毕竟她那样聪明,那么明显的举动,她一猜就猜到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有点难以启齿,可是他很想知道。 他没说知道什么,但两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他指的是她并不惊讶他是凤氏后裔的事。 又一片沉默...... “我猜过,在知道你的手底下各国人都有时,我就猜测过。”晨光淡淡地说,顿了顿,她笑了一声,她嘲笑了一声,“只是我不相信这个猜测,我倒宁愿你是因为野心,不甘人后,或者你是为了你的家族要向苍丘国皇室报仇。” 晏樱笑出了声:“因为你觉得很蠢,是吧?” 复兴曾经的帝国,在她的想法里,极为愚蠢。 “真蠢。”晨光直言不讳地说。 晏樱笑,他点了点头:“是很蠢,可是从我的曾祖开始,晏家三代人的心血,那些旧臣门客,同样是三代人的心血,我不能因为我自己觉得很蠢就全部毁掉,晏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能只为我自己。”他嗓音浅淡,虽然含着笑意,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忧郁。 晨光没有家族观念,可她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即使晏樱不姓凤,晏家亦是豪族,出身豪族的人从一出生就要背负整个家族的荣辱,她赞不赞同是一回事,事实是确实存在。 她不想跟他谈论“她对于他”和“他的家族对于他”这类问题。 “凤太子没有子嗣。”她更想知道当年曾发生过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七九章 那些年代久远的往事(一) 晏樱轻轻地叹了口气,仰起头,望着由砖石垒砌,砌得十分整齐的石顶: “百年前,凤鸣帝国的政权彻底崩塌,皇帝驾崩,群雄混战,当时贵族之一的沈家和司家的其中一脉护送皇帝的幼弟逃出都城,以‘凤’之姓招兵买马,打着复国的旗号,在曾经龙熙国的土地上建立了北凤鸣国。可惜北凤鸣国只存在了一代,沈家谋反,北凤鸣国被推翻,沈岸自立为帝,改国号‘龙熙’。北凤鸣国的国师带领被追杀的太子仓皇出逃,逃亡大漠,寻到了百年前司家的起源之地,并在漠阳关雾障后面寻一处广阔的湿地,筑了瀛城,拥立凤太子为新帝,建立了新的凤鸣国。” 晨光微怔,她以为凤太子一直是太子,没想到凤太子竟在瀛城称过帝。 “不想沈岸知道了凤临大帝陵墓之事,对凤太子穷追不舍,再好的地势也比不过沈家的兵强马壮,司家为了自保,只好把人交了出去。那个时候,凤太子身边有个左侍法名叫晏楠,晏楠的表妹与凤太子互生情愫,在凤太子被捉去时,那名女子已怀有身孕。凤太子知道自己可能会一去不归,便将凤鸣帝国的玉玺交给那名女子,玉玺里是凤临大帝陵墓的地图。女子在这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嫁给晏楠为妾,诞下的孩子便是我的曾祖父。本来晏家应该生活在大漠,可因为晏楠激烈反对交出凤太子,与司家人生了嫌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晏氏一族被杀,晏楠用仅存的一小波势力护送妾室和孩子逃出大漠,辗转多地,最后定居苍丘国。” 晏家,凤冥国贵族的晏姓,没有这个姓氏,恐怕在当时被合族屠杀了。 “我的曾祖父与祖父从庶民起,用了许多军功才换来了晏家的贵族地位,又多方寻找凤家的残余势力,组在一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兴凤鸣帝国。却不想在曾祖父去世后没多久,晏家私下里的动作被政敌抓住了把柄,苍丘帝早认为晏家功高盖主,以谋反为罪名,晏家再遭灭族。那时候全家保我一人,祖父一把火烧了晏府,一个家仆的孩子替我死了,饶是如此,还是没能瞒过,各地都去不得,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遭到追杀,晏忠无奈,只好带我逃亡大漠,寻找曾祖父出生的瀛城,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凤冥国并非民风质朴的大漠之国,司彤看中了我,强行把我带去圣子山。” 晨光沉默,他进圣子山之后的事她大概都知道,关于他说的这些,她实在不知道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是该沉颜冷对,还是该嗤之以鼻,或者表示一下小小的同情,她不知道,她做不出表情来: “你在去圣子山前就知道这些事么?”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还小,只知道家里因为谋反被灭族,父亲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至于我出生时天降异象,所以全家保了我,以及凤鸣帝国的事,还有凤鸣帝国的玉玺,都是后来晏忠告诉我的。玉玺最初也是由晏忠收着,逃亡的时候,他为我吃尽苦头,受了很多次伤,以至于到后来几乎功力全废,在晏家时,他曾是最出色的护卫。”晏樱知道晨光极讨厌晏忠,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晨光垂眸:“你知道了以后,又从司彤口中得知了大国师司仲的棺木就在圣子山的禁地里,你便利用我进入禁地,从司仲的棺木里盗走了凤玦?”她冷冷地问。 “那片凤玦本就是凤家的东西。”他理直气壮地说,顿了顿,声音转轻,低声道:“那个时候,没有你,我一个人进不了禁地。”他想说不是“利用”,他只是想让她帮忙,但这种不明真相的帮忙似乎就是利用,他无话可说。 在两人擅闯禁地后,长老会彻查犯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鼓动她跟他一块出逃。 “凤玦的作用是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问。 “开启地宫的钥匙。”晏樱没有隐瞒她,直言不讳地答,“传说凤临大帝择风水宝地修建陵墓,守护灵脉,以保子孙昌盛,在驾崩之时,携凤鸣帝国几乎一半的宝物作为陪葬长眠大漠。为防止凤鸣帝国突遭变故,他将陵墓的地图以及开启地宫的四片凤玦藏进玉玺里,代代相传,只有帝王知晓,直到最后一代时,皇帝驾崩之前将传国玺交到了弟弟手里。北凤鸣建国后,北凤鸣帝想到再强盛的帝国也会崩塌,认为放在一起太不安全,便将凤玦和地图分开,地图仍放在原来凤鸣帝国的玉玺里,四片凤玦,一片放在了北凤鸣帝国的玉玺里,一片放在他认为是与他共存亡的国师手里,他大概到死都没想到他最信任的国师竟会背叛他的儿子。另外两片我不知道藏在哪儿,总之是在凤太子逃亡大漠的路上丢失了。凤太子在被交出去之前告诉晏家女子,剩下的两片凤玦,一片在司仲手里,一片他放在北凤鸣帝国的玉玺里,他会交到龙熙帝手中,看能否用它保命,如果不能,后人只需去龙熙国寻找。” “所以你去了龙熙国?” “我需要一个能召集祖父的旧部又能落脚的地方,那个时候苍丘帝还没驾崩,我担心会被认出来,晏家已灭,庶民翻身不易,后来我发现,在七个国家里,也许是因为沈家曾和司家共同辅佐的缘故,龙熙国皇室对于玄术灵术比别处更相信,尤其是沈润的父亲,他很信占卜灵力这些东西,于是我利用在圣子山中所学,取得了他的信任,成为了龙熙国的国师。” 司彤是圣子山神女,晏樱与司彤亲近,恐怕司彤对他是倾囊传授的。不像晨光自己,确实,她是有灵力的,虽然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她拥有的是血脉里流传下来的灵力,可关于占卜占星术和奇门遁甲之术,真正说到学习,那是在她走出圣子山以后。 她那扬名的占卜术多数是靠高深的武力和在圣子山时学会的模仿坑蒙拐骗,神女主要靠推算来占卜,运用自己的灵力占卜俗称的“开天眼”,那是一种极血腥又折损寿命的仪式,神女们很少会用,许多人只会在新上任时才使用一次,而她因为不是出生时被选中,自然没人教她推算,她就是连会写字还是晏樱教给她的。 虽然利用灵力做过两次血祭占卜,可因为十分厌恶,大半的时间她都是在糊弄人,好在当时凤冥国的人受国教影响十分愚昧,再加上司彤死去时没有指定新的神女,人们自然会把从圣子山活着出来的皇族公主视若神明,她靠这些才把人唬住。 因为把凤冥人唬住了,她的名气才远扬国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十章 那些年代久远的往事(二) 晏樱突然笑了:“曾经,龙熙帝命我替龙熙国占卜,他说凤冥帝有意以公主和亲,让我占卜哪一位公主能强盛龙熙国的国运,当时占卜的结果是凤冥国的大公主,但在那之后很久,都没再听说和亲的事。之后有一天,龙熙帝拿着凤冥国大公主的八字和太子的八字要我占卜是否相合,结果是相合的,却不料过了没多久,龙熙帝又要我占卜凤冥国大公主和容王的八字。当时的那个八字不是你的,是司雪柔的,本来龙熙国要的人是司雪柔,来和亲的却是你。而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龙熙帝却说,你灵力出众,有能力昌盛龙熙国的国运。” 晨光不知道这些,不过这事说来也巧,或许是老凤冥帝察觉了龙熙帝对凤冥国有侵略之心,曾想要用司雪柔和亲以保凤冥国太平,龙熙帝对此不置可否,之后便没有下文了。后来龙熙国旧事重提,那个时候困住了凤冥帝的晨光已经成为凤冥国名正言顺的大公主,龙熙帝指名要大公主去龙熙国给太子做侧妃,要是司雪柔肯定是愿意的,晨光这个大公主却很不乐意做妾,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龙熙帝给了她沈润,她想想也好,除了沈润是一颗好棋,他还是皇子中唯一一个后院里没有女人的,这也是优点,能省去许多麻烦。 “我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因为若是用你的八字来推算,你会令龙熙国走向毁灭。”晏樱说。 晨光笑了一声。 “你之所以亲自来,是因为我在箬安么?”顿了一下,他笑问,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晨光扑哧笑了,冷声反问:“你问这个问题是想听到什么回答?” 冷硬的反问将他心里的火苗浇灭,确实,这是一道没什么用处的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凤玦的?”他淡淡地问。 晨光笑了一声,似是嘲讽:“你只知司仲的手里握有凤玦,却不知他棺椁下面的夹层放着关于此地的手记。他之所以没有自己称帝,而是将凤冥国交给了他的儿子,是因为他的后半生一直在寻找凤临大帝的陵墓,据他推测,陵墓就在大漠里。” “是我疏忽了。”晏樱浅声道。 “窦轩、是怎么回事?” 晏樱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 “之前赤阳帝发现了我在南越的人,他答应要扶持我在苍丘国站稳脚跟,条件是我在苍丘国为他所用。我不愿受人掣肘,等到我在宜城攒了一定的势力后,便想在赤阳帝身边安插一个人手,那时候赤阳帝受牡丹夫人的梦境所困,窦轩刚好有和牡丹夫人一样的胎记,我便利用各方关系借苍丘帝的手将窦轩送去圣城,本是想日后用作牵制赤阳国的工具,不曾想工具的运气太好,竟失了控制。” 晨光嗤笑:“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感觉如何?” 晏樱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你和赤阳帝的交换是什么?” “什么?”晏樱微怔。 “他助你在宜城站住脚,你给他的交换是什么?” 晏樱沉默,不言。 晨光冷笑:“他并不知道你是凤鸣帝国的后裔,否则他一定会灭了你的势力,他是发现了你的人在****人,产生了兴趣,以做法为交换,让你回到苍丘国站稳脚根,我说的可对?” 晏樱笑:“你既知道,又何必问?” “当年在赤阳国,你把我引到岛上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你,赤阳国对武器人亦很感兴趣,我虽然一直让赤阳帝以为武器人都是不好控制的失败品,可赤阳帝依旧很热衷,我担心有一天赤阳国会改良出可以随心控制的武器人,毕竟赤阳国是最擅长****的。” “你真可恶,让我恶心。”晨光盯着他的脸,平声说。 晏樱笑了一下,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也不觉得气愤: “小猫儿,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该放弃你的执拗了。你对武器人的厌恶只是因为你自身是失败品,若你是成功的,你亦会为自身的强大感到骄傲。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渴望强大的人,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变得强大,如此,我将这些人变得强大有什么不可以?你厌恶武器人,你觉得人不应该作为武器,可人就是武器,战场上那些士兵以命相搏时他们不是武器又是什么?赤阳国发明了火器,代替了刀剑长矛,武器可以往更强大的变化发展,人为什么不可以?” 顿了顿,他继续道: “现如今,灵气稀薄,高手除了在皇室就是在贵族,人们对此并不奇怪。也许再过个千年,灵气消失,甚至连皇室都不再有玄力浑厚的高手,到了那时,那个时代的人也不会对此感到奇怪。这是为什么?不过是因为成为了常态罢了。当武器人成为军队里的常态时,便不会有人再对此惊讶。千年以前,人们因为灵气充沛,玄力高深,用现在的眼光看那个时候的人个个是怪物,那个时候的人看现在的人必会认为人人是愚才,我不过是将现在的愚才拨回到千年前人的状态,有何不可?” “你确定他们是自愿的?”晨光觉得他的说法很可笑。 晏樱呵地笑了:“就算不全部自愿又如何?奉命上战场的士兵又有几个是真正愿意的,人在高位,便可为所欲为。” “先不谈失败成功与否,只说武器人玄力浑厚,坚不可摧,这些人一旦成群,上位者感受到威胁,必会用尽各种残酷的手段控制他们,比圣子山有过之无不及。这不是成功了或者失败了的问题,这些人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到最后都会因为自身的威胁力沦为掌权者豢养的恶兽,他们不会被当成人看的。” 晏樱微微一笑:“这世上多的是豢养的奴隶,就算是豢养恶兽,又如何?小猫儿,记得我从前对你说的么,不想做兽,便成为人。” 晨光沉默下来。 他们两个人是说不通的,因为想法完全相反,他们都曾是兽,也都想做人,只不过晏樱选择的是成为一个可以控制兽的人,晨光则想做一个与曾经残忍地控制自己的人完全相反的人。 他们都相信弱肉强食,只是晏樱能够接受自己曾经为兽,晨光却到现在都接受不了。 他之所以以奴隶对比,无非是想说这类事件永远不会消失,只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而她偏执于此事,并不是为了武器人着想,只是因为她幼年时的阴影罢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一章 来了 晨光不想再谈这个,没有用处,她默了半晌,问:“窦轩可知道武器人的事?” “早期赤阳帝极信任他,派他负责武器人事宜,不过他虽知道有这么回事,具体如何他并不知晓。” 晏樱若要自己独握武器人,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当初让晨光发现赤阳国的武器人,他大概也有想多一只手帮他消灭障碍的意思,因为他不能明着和赤阳帝对抗,所以需要另外一只手,而他知道晨光是多么厌憎武器人。 “赤阳帝并不知道凤鸣帝国的事,窦轩为何会知道这里的墓葬?” 晏樱皱了一下眉,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想了一会儿,说: “最早是顾家将他送给我的,那个时候我见他底子干净,人也聪明,最重要的是,他的胎记和牡丹夫人的很像,我便借苍丘帝的手将他送到赤阳帝身边,原是想用他来麻痹赤阳帝。他倒是很有用,赤阳帝确实被他麻痹了。赤阳国太子根基稳固,诸皇子又背景深厚,我想着他即便受宠也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论权势怎么也轮不到他,却没想到他能耐不小。我再去查看他的底细,发现太干净了。之后顾家被抄,我意外发现顾家竟有一只烈焰城的城主令,那个时候我改变方向,以窦轩是牡丹夫人的亲生子为猜想去调查,当年牡丹夫人失踪之后,城外一户农家曾救过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本想将妇人送回圣城,却不料夜里,那名妇人突然被一伙强匪劫走,农家人见强匪凶悍,自然不敢声张。当年赤阳帝全国寻找牡丹夫人,甚至派人去各国寻找,如此大的动作居然一无所获,也许是因为牡丹夫人被带到了烈焰城。当然,这全是我猜的,没有直接证据。不过牡丹夫人的姐姐,听说是因为某一次梦到了已故的妹妹,突然就疯癫了,之后便死了。” “你的意思,窦轩是被烈焰城派出来寻找凤玦的?” “只是推测,算时间,他应该是上一任城主派出来的,新城主是杀了上一任城主之后才成为城主的,新城主上任之后血洗旧部,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烈焰城中无人认识他。另外还有一件事,那个叫君陌的受尽酷刑到死也不肯吐口,这可不像是一个男宠能做出来的。” 晨光瞅了他一眼:“你知道了?”他竟知道君陌是窦轩的人了。 晏樱哼笑了一声:“你居然把别人安插给你的细作送到我身边来。” “顾盼是怎么死的?” 晏樱不太愿意提这个:“顾家倒台后,我本是想除掉她,她似乎发现了我在找什么,说她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我虽觉得她可能是为了保命在撒谎,但因为在顾家搜到了城主令,想对她用刑她又寻死觅活地拿命来威胁我,我不想错失线索,只好一直留着她。” 所以死了是因为苍丘国的凤玦在别处找到了。 “在哪里找到的?” “陵寝的祭台底下。” “你之前都没搜过陵寝?” “不是苍丘帝的陵寝,是上上代的献帝为宠妃专门修建的陵寝。” 晨光想起了他以前说过的那位有名的献帝,因为宠爱妃子,不顾规矩在宠妃死后单独修建了一座妃陵,还想死了后一块埋进去,结果不仅没埋进去,还被皇后和太子给弄死了。 “在龙熙国时,你是怎么知道凤玦在龙熙国的玉玺里的?”晏樱问,那个时候他一直在龙熙国的皇宫中寻找北凤鸣国的玉玺。 晨光不想回答关于母亲的事,他和她在这里详谈前尘过往,并不代表他们是一问一答的等量交换,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她,他当年为什么会跑掉,以及窦轩那个杂种藏得太深身份不明,还是他们两个人知根知底,所以他们应该先联合起来把那个杂种干掉。 她干脆站起身,敲敲打打继续寻找出口。 晏樱在黑暗里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说:“别找了,我们就死在这儿吧。” 晨光敲打的手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死在一起。” 晏樱笑出声来。 她继续敲敲打打。 晏樱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他的视线在黑暗中存在感极强烈,刺得晨光十分烦躁,她又一次凝气于掌,拍在石壁上,轰隆隆之后,石壁又掉了几片碎渣。 晨光懊丧又气恼,晏樱觉得好笑,过了好一会儿,正待他打算开口劝慰时,突然,先前被晨光拍中的石壁开始剧烈地震动,发出“咔隆隆”的声音,石壁缓缓向上,最下面现出缝隙,从缝隙外透进来点点微光。 晨光惊了一跳,倒退半步面露戒备,待石壁完全打开后,一个人背着光站在石壁外。从外面照进来的光线晃花了晨光的眼,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那人猛地搂进怀里。 晨光愕然,刚要把人拍开,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令她惊诧。她呆了一呆,用力把人推开,一抹白影终于清晰地跃入视野,那人虽然衣衫破了几处,却并不显凌乱,在诸人皆狼狈里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纤尘不染的上仙模样。 “你怎么会在这儿?”晨光惊到变色。 沈润刚要回答,又一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狠狠地撞了他一下,只见那人一面整理衣衫,一面似笑非笑: “容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沈润的脸刷地黑了。 “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块?”他怒问晨光。 “你怎么会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他这个时候明明应该在国内打内战。 “我跟你来的。”沈润简短地回答,不善地看了晏樱一眼,拉起晨光的手,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箬安我安排好了,你想要的只会多不会少。” 箬安内,内战肯定是要打的,至于真打还是假打,全看沈润的做法,既然他来了大漠,两军就是合演一场戏,恰好窦轩不在国内,这一回可以诓来很多军费和军备。 只是小曦一定很生气,他想跟着来的,可因为要防备内战,只能留在要塞监视战况,要是知道沈润来了他却没法来,一定会被气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二章 三人同行 两人被困变成了三人同行。 沈润简单地说了他在外边拉晨光没拉住,掉下水之后就找不到她了,付礼也不见了踪影,他一路寻找她,这里却像迷宫似的,完全没有线索不说,反而触碰了几个机关。后来他似乎听到她拍击石壁的声音,循声找来,却再也没有声音发出,他转悠了好半天,在路过石门时,突然听到里面发出拍碎石壁的声音,他在外边寻了半天居然找到了机括,就把她放出来了。 他说他没碰到火舞他们。 晨光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是怎么跟着她来的,如此灵敏地跟上她跑到这儿来,是不是他也知道凤临大帝陵墓的事,毕竟他出自龙熙国皇室。 可因为晏樱在场,她没办法开口。 她坚决不肯走在前面让晏樱走在自己背后,她磨磨蹭蹭的,晏樱也不在意,他亦不肯走在前面,绕到晨光的另一侧,和沈润一左一右把晨光夹在中间。 沈润恼火。 晨光亦恼火。 晏樱却笑盈盈的,好像很高兴似的。 沈润牵着晨光的手,隔着晨光冷冷地看了晏樱一眼: “真没想到,摄政王竟是凤鸣帝国的后裔,听晨儿说,凤氏皇族曾强迫司姓一族为国师,利用灵力替凤鸣帝国兴旺国运。”言外之意,凤家与司家的关系本身就是恨到不共戴天的。 “容王的功力果然了得,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能发现你。”晏樱笑吟吟地说,“可惜了,小猫儿说,若你在箬安反了,她就砍掉你的脑袋。” 真可惜,他的脑袋居然留住了。 沈润阴冷地睨了晏樱一眼,唇含冷笑,晏樱似笑非笑,两人视线相交,就在晨光的眼皮子底下噼里啪啦地冒火星子。 晨光火冒三丈,她现在极是烦躁,因为和晏樱呆在密室里太久了烦躁,因为沈润计划外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烦躁,时间过去太久她说不定会困死在这里还找不到凤临大帝的棺椁亦让她烦躁,她停下脚步,沉了脸,冷冷地道: “要不你们两个打一架,反正你们两家是世仇。” 毕竟,沈润的祖宗曾杀掉了晏樱的高祖父。 沈润和晏樱见她脸色很不好看,便闭了嘴。沈润看了晨光一会儿,狐疑地说: “晨儿,你今天的身体......似乎不太对?” 她动用玄力时应该完全变成司晨才对,可现在她到底是哪一个,他居然有点分辨不清了。 晨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沈润感觉她现在很烦躁,他还是别说话的好。 他们走在一条长长的石廊里,许久都没有看见尽头。这条石廊比起上一层挑高的长廊显得正常许多,普通的棚高,普通的宽窄,左右两边依旧是罩着各种美丽灯罩的长明灯。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不再是一望无际,而是一道深灰色的石门立在长廊的正中央,石门的两侧还立着两只用玉雕成的上古瑞兽。 玉用的是极品青白玉,瑞兽个头很大,晨光想要去摸一摸,却被沈润阻拦了: “别乱摸。” 晨光心想,这么好的玉石居然就放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真是太浪费了,富有的大帝和穷酸的皇帝果然不同,她的墓葬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呢。 晏樱去看那道石门,用手敲了敲,没发现异常。 谁都不知道这扇石门后面是什么,会不会有机关,路上沈润已经告诉晨光他来的路上碰见的机关,两道墙壁突然向他夹过来差点把他夹扁,还有地面塌陷差点掉进无底洞什么的,他说的轻描淡写,其中的凶险却可想而知,要不是他身手好又聪明,他怕是还没找到她就已经去见阎王了。 “进去么?”晏樱问了晨光一句。 都走了这么远了,自然是要进去的,顺原路返回不现实,再说就算顺着原路返回去也未必会比前进更安全。 她点了一下头。 沈润轻声问她:“可带武器了?” 晨光又点了一下头。 晏樱已经将石门推开了半圈,石门又重又厚,若不是他玄力深厚,根本就推不开。 一间无半点光亮的密室映入眼帘,石门是以半圈开合的方式,推开之后,石门呈侧立之势,左右两边各留出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入口。石廊里的长明灯并不能照亮密室,一片漆黑的密室,要想彻底看清楚只能进去。 晏樱第一个进去,沈润将晨光拉到身后,二人依次走进去。 不料,晨光前脚刚迈进去—— 轰! 身后的石门在急速转动了半圈之后突然关闭! 晨光转身去推那石门,石门却再也推不开,回头向漆黑的石室望去,惊讶地发现,十丈见方的石室里竟然挂满了条状的绸子,从顶端开始,长短不一,有的垂到半截,有的一直垂到地面,还有的长长地拖在地上。 晏樱和沈润亦感到惊讶,晏樱绕着石室行走,想要寻找能够继续前行的线索,沈润因为石室太黑,他看不见,差一点被绸子绊倒,被晨光拽了一把,他定了定神,惊诧地站在一条绸子前,疑惑地拿起来翻看,想要弄清楚这些绸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晨光松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拉起一条绸子,经年的灰尘味道钻进鼻子里,差点让她打喷嚏,她急忙丢下。 就在这时。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突然! 咔擦咔擦! 三面墙壁打开了无数道长方形的机关。 咔啦咔啦! 内部机关转动的声音。 咻!咻!咻! 数不清的铁箭从四面八方射出来,铺天盖地,如狂风骤雨。 此时三个人正分散各处。 心脏陡然一沉,沈润和晏樱同时抽出腰间的软剑,飞快舞动着,将铁箭打落。 晨光蹙眉,那些铁箭在射出来之时,带出来无数道风,风扬起了悬挂在石室内的长绸,长绸因为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突然舞动起来,在铁箭如雨中居然舞出了一种婆娑婀娜的美感。 这修建陵墓的人...... 密室里没有发现可逃生的出口,也没有关闭箭雨的机关,也就是说,要么一直格挡直到箭矢用完,这些机关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射下去,要么,他们人先被万箭射穿。 情况对于他们很不利,这里面太黑了,沈润完全看不见,只能听风声辨别。晏樱勉强看得见,但这么多箭,如同暴雨,就是在正常的光线下都会迷得人头昏眼花,更不要说是在这乌漆麻黑的情况下。 前后左右尽是长绸在舞动,这些长绸在舞动之时严重干扰了人的听觉和判断力,有的铁箭是擦着绸子射过来,有些则是从短绸的下方而来,还有些则是干脆穿透长长的绸子直射而来,复杂交错,令人凌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三章 计上心来 起初出箭的速度还算正常,却不料到中段时,居然越来越快。 饶是晏樱和沈润的武力再强悍,也架不住这么多机关同时射箭,还是在有诸多干扰的情况下。 沈润有些焦虑,因为晨光不在他身边,他想挪动,可他发现他已经被箭矢包围困在了原地,此时若冒然向前挪动,必会打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平衡感,也容易打破其他人刚建好的稳定,与其陷入新的危险,还不如呆在原地等待铁箭射完更妥当。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就算是铁人也会感觉到全身酸痛难忍。 万箭齐发之时,三人都觉得满屋子的绸子十分碍事。 晏樱尝试过在挥剑打开箭矢的同时去割断眼前碍事的长绸,可是箭雨太急,机关可不会等到人把绸子砍断了之后再放箭,尝试过两次之后,发现根本行不通,只得放弃。 沈润也想过将面前这些碍事的绸子清理掉,可是他没在地下生活过,他根本就看不见,再加上长绸飞舞产生的风声更是影响到了他的听觉,现在的他做不到一心两用,只专注地挥开短箭这一件事就用尽了他的全部精神力。 晨光站在一角,通体漆黑的乌霜软剑在与短箭相撞时,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响声很刺耳。这些短箭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在与其他金属相撞时,发出的响声比平常高亢,石室大,隐有回音,非常干扰人的听觉,这时候若是有流箭从长绸后面射出来,极难察觉。 精神力高度集中已经让她头疼,这些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射完,有低矮的机关口专射人脚,墙壁开启了许多道机关,长绸摇曳看不清机关不说,也不是全部的机关口都在射箭,而是轮番更换着的,毫无规律可言,完全猜不到下一刻又会从哪些机关里射出箭来。 她眉头一皱,在余光瞥见晏樱正斩长绸时,突然计上心来,忽地凌空跃起,飞快地舞动着乌霜剑,剑身密不透风如一张大网,将自己牢牢地罩在中央,光影幻化成一只强大的厚盾,与此同时,一条雪白的长绫自袖子里射出,钻出剑网,如蛇一样将数道长绸缠绕一团,在落地之时,用力一拽,只听刺啦啦几声,长绸从上方断裂,飘飘扬扬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晨光对此很满意,又一次跃起,如法炮制。 沈润听出了她的声音,只一瞬便明白了她的目的,竟顺着她长绫带来的风声冒险而来,骤然靠上她的背,以剑守护,让她可以专心地拆拽长绸。 他的突然到来让晨光微怔,有了他的掩护,事情比之前简单许多,晨光运用长绫扯掉石室内的大半长绸,墙壁上的机关终于暴露在眼前。 沈润替她抵挡着潮水一般涌来的箭矢,没有了长绸的阻碍,短箭的方向比先前好辨别太多。 晨光有沈润在,也不再专注抵挡箭矢的事,五指张开,柳叶薄刀扇形排开在手中,她不管有用没用,将薄刀挨个掷向机关,几声金属摩擦声过后,确实有几道机关被薄刀卡住,再也没办法射出箭来。 有了成功的,晨光继续往机关口里扔,凡是能扔的都扔进去了,在破坏了近一半的机关之后,她终于停止,此时箭矢比刚刚少了许多。 长绸被清除之后,不再有视线障碍,晏樱亦用暗器废掉了几个机关。 锵! 沈润在拨去最后一只铁箭后。 石室内恢复了安静。 终于结束了! 机关不再吐露短箭,剩下的没被破坏的机关里,短箭应该已经用完了。 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晨光堆坐在墙根下喘气。 晏樱和沈润虽还是站着的,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他们在黑暗里调整着呼吸。 室内依旧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晨光喘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些,对沈润道: “门能打开么?” 沈润去推来时的石门,还是打不开。 晨光歪着头想了想:“看看顶上和地面有没有机关。” 沈润和晏樱一个去搜查地面,一个去寻找棚顶,终于,晏樱在乌漆墨黑的棚顶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机括,轻轻一拧,西角顶端的一片砖石缓缓拉开,露出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洞口,有昏黄的光线从洞口外照进来。 “我先上去?”晏樱问了晨光一句,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她肯定会让他先上去探路。 果不其然,晨光“嗯”了一声。 晏樱便脚尖一点,纵身跃上,双手勾住洞口两端的石壁之后,跳了出去。 “你先上去,再拉我上去。”晨光将长绫的一端递给沈润,说。 洞口很小,他没法带着她一块上去,沈润应了一声,拽着长绫的一头,纵身跃出石洞,将晨光拉了上来。 晨光双脚刚一落地,只听下方黑暗的密室里,在一阵诡异的震动之后,叮叮几声锐响,晨光先前射进机关里破坏机关的小刀似乎被弹了出来,在一片轰隆隆的响声过后,机关重新启动,竟开启了新一轮的狂烈箭雨。 这机关还真是强悍。 晨光缩回脑袋,环顾四周,沈润和晏樱亦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和下面走过的石廊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们上来了一层,他们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在确定了周围还算安全后,晨光转身,沈润正要跟她说话,却见她突然转身,走到一盏明亮的长明灯底下,坐了下来。 他微怔,顺着她坐下去时的动作向下望去,惊愕地发现她的侧腹竟插了一支铁箭。 他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晨光当然知道自己受伤了,在第一次扯那些长绸时,一根流箭射中了她,此刻她正想找个明亮的地方处理一下,沈润却扑了过来,一副想碰不敢碰的样子。 要是在外边,沈润早就高喊“传御医”了,可这里没有御医,他也没有金创药。若是旁人,他肯定睬都不睬,觉得把箭***再包一包就没问题了,像刚才在底下流箭射进中他时他也是拔了就完事了,可落在她身上,他却不这样想,他现在的脑袋是空白的,一个劲儿在想怎么办怎么办,却连一个正经的主意都想不出来。 晨光觉得他僵直地盯着她伤口的样子有点傻气,也不理睬,手从裙子底下抽出一柄匕首,晏樱已经凑过来,他比沈润淡定多了,问道: “要我帮你拔吗?” “用不着。”晨光冷硬地拒绝。 晏樱笑了一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四章 又一间密室 晨光将铁箭周围的衣服口子撕大一点,刚举起匕首,就被沈润抓住了手腕。 “你做什么?” “***。”晨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地回答。 确实,她做的没什么不对,是得***,现在这种情况,等着去看御医还不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总不能一直带着箭走路,可是、可是她是个柔弱的女人,怎么能和皮糙肉厚的男人相提并论,她的身体本就弱,万一伤口没处理好发生危险怎么办?特别是她理直气壮的眼神,仿佛在觉得他小题大做似的,很刺他的心。 她已经开始用小刀割开短箭周围的皮肉,面色如常,也不见她喊疼或是忍痛,如此野蛮草率地处置伤口,仿佛习以为常,他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晨光确实习以为常,在割松了周围的皮肉之后,她将手放在箭杆上。 沈润见状,匆忙说:“我帮你拔!” “不用。”她自己的身体,她更好掌握力道,让别人来,白浪费她的血,“你躲开些,别喷你身上。” 沈润不动,也不说话,执着地守在她身旁,晨光瞥了他一眼,有点惊疑,他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 手握箭杆,向上一提,只听噗地一声,血流如注,果然喷了沈润一身,脏了他雪白的衣裳。 沈润在听到“噗”的一声时,只觉得全身的肉都疼得发颤,神经僵硬,连血管里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掉了。 他看她血流成河,肝胆俱裂,一面手忙脚乱地用帕子去捂她的伤口,一面转头问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晏樱: “你可有金创药?” 他的金创药在掉进河里时不见了,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晏樱身上。 晏樱觉得他惊慌的样子很可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她用不着金创药。” “你说什么?”沈润勃然大怒,差点跳起来和他打一架。 “你都认识她多少年了,目前为止,她的身体是这天下间最强悍的。”晏樱不屑他的大惊小怪,望向晨光,晨光正在擦拭血流不止的伤口,擦了片刻,血没止住,她没了耐心干脆任其往外流。 晏樱那种仿佛对她了如指掌的淡定令沈润愤怒,他当然知晓真相里的晨光是强悍的,可是晏樱完全不知怜惜仿佛是他在大惊小怪的态度让他恼火,她再强悍也是一个女人、一个人,她不必要每时每刻都表现出坚不可摧,她可以随时软弱喊疼,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难理解的么? 晏樱没再理会沈润,他反而觉得沈润把晨光这样的女人当成普通女子看待想要施以怜惜是一种狂妄和自大,晨光的伤口血流成河,他噙着笑道: “真浪费!要我帮你舔干净么?” 晨光横了他一眼,就差直接说“滚”了。 晏樱笑了笑,压根就没在意沈润瞪他的眼神。 晨光是血流得快止得也快的特殊体质,汹涌的鲜血逐渐止住,她从怀里摸出一卷细布将伤口用力扎紧缠好,重新站起身,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开口道: “走吧。” 晏樱先一步向前走去。 沈润从晨光站起来就一直扶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我背你。” 晨光瞅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不用。” “可是......” “我们又不是在郊游。”晨光说。 话是这样没错...... 已经走了几步的晏樱停住脚步,嗤笑了一声,觉得对方像个娘们儿似的婆婆妈妈的,他回过头来,鄙夷地瞥了沈润一眼,对晨光道: “他好在哪?” 沈润怒火中烧,才要开口。 晨光觉得晏樱这个问题无聊又无趣:“哪都不错。”这漫不经心的回答纯粹是不想让沈润再和晏樱纠缠。 沈润听了,却瞬间阴沉转晴。 晏樱倒也不在意,虽然在那一刻他的眸光微微暗沉,但紧接着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往前走。 沈润牵着晨光的手,轻声问:“痛吗?痛就告诉我,我背你。” 晨光摇了摇头:“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沈润依旧不放心,可也知道自己再说她该烦了,小心地托着她,一面留意着她的脸色变化,一面向前行。 晏樱走在前面,即使不回头,后方在做什么他多少能知道,脸色越来越沉。 伪君子,伪装的温柔体贴做给谁看?! 长廊的尽头依旧是一扇深灰色的大门,大门的左右两边是相同的玉雕瑞兽,如果不是明确地知道上来了一层,还以为又回到了原点。 晨光皱眉。 她一点也不想进去。 然而他们上来的入口,另外一个方向是死路,也就是说,要想前进只有这一条路。 晏樱将石门推开,还是半开方式的石门,待走进去之后,身后的石门关闭,漆黑的密室,外观与之前的密室相同,内部却完全不一样。 棚高足有十丈,地面却是三四步见方的大小,十分狭窄,整间石室就像是一个立起来的长方形盒子。 石室的顶棚,四角均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在黑暗里泛着绿油油的光,像鬼眼从高处窥探人世。 腐朽苍凉的阴森之气从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里泛出,这座坟墓是凤鸣帝国开国皇帝的陵墓,凤鸣帝国灭国都有百年了,此地距今至少有七八百年,七八百年的变迁,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简直就是鬼屋嘛。”晨光盯着那四颗夜明珠瞧,什么颜色不好,居然是绿色的,在漆黑一片的石室里,根本什么都照不亮,却是亮着的,看得人十分不自在。 晏樱正在寻找出口,既然这些密室里都有机关,当年制造陵墓的人肯定会先测试过这些机关再进行使用,既然预先测试过,修建陵墓的人就一定会给自己留一个出口。就算那人不是用自己而是用奴隶之类的人做测试,那也应该有尸体留下来,既然没有,必然会有一个出口。 沈润亦在寻找出口,听了晨光的嘟囔觉得好笑:“陵墓不就是鬼屋么?” “我觉得那只夜明珠在盯着我。”晨光目不转睛地望着头顶,说。 沈润和晏樱听她这么说,同时停下脚步,向上望去,虽然并不害怕,可是听她神经兮兮地这么一说,还是感到了一阵发毛。 “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休息一下。”沈润说。 她受了伤,又流了那么多血,又强撑着走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六章 大王血蝠 三个人顺着长长的泄水道向前走,泄水道高低起伏,连绵不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通道里又湿又冷,鞋子都已经湿透了,不知过了多久,通道分开了两条岔路,一条岔路向下,尚残留着水迹,另外一条岔路是斜坡向上,地面是干燥的。 向下的大概就是泄水的通道。 三人选了斜坡,向上通行,道路越行越窄,越行越阴森,到最后,一道狭窄的洞口映入眼帘,洞口很低,要猫着腰才能勉强通过。 沈润和晏樱刚打过架,谁也不肯走在前头,只在入口处站着互相瞪视,晨光等得不耐烦了,她不想介入其中,干脆自己进去了。 沈润和晏樱见状,又想跟上,两人同时往前走,一下子挤到了洞口,于是新一轮的对峙又开始了。 最后,到底是沈润先进去了。 晏樱因为对方使诈,袖子划破了一道口子,没抢上,心里窝了一团火,想再踹沈润一脚。 沈润钻进入口时晨光已经不见了,他急忙往前赶,好在山洞里的通道并不长,没一会儿就看见晨光站在通道的尽头,正踮着脚,扒着一个比她下巴高一点的洞口往外看。 他走过去,顺手勾住晨光的腰,刚想说话,晨光却缩回脑袋,转身往回走。 沈润微愕。 晨光往回走时,正好碰上了已经走过来的晏樱,晏樱见她往回返,愣了一下,疑惑地问: “怎么?” “往回走。”晨光蹙着眉,冷声说,面色阴沉。 “外边有什么?”晏樱却不肯,自顾自往里走,窄道只能走一个人,他一直往前走,晨光被他堵着出不去只能后退。 “我劝你还是别看的好。”晨光冷声道。 在晨光侧身离开时,已经把出口让了出来,沈润听晨光如此说,向洞口外望去,这一望脸色骤然一变,原来出口外面是一个极大的洞窟,洞窟里面,距离地面两丈多高的顶端,倒吊着无数个忽明忽暗的猩红光点,明明灭灭,好似鬼火,密密麻麻,在一片恍若浓墨的漆黑里,诡异,森然。 沈润认得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有时候他会在凤凰宫看见,是晨光的那些个蝙蝠,又大又恶心还爱吸血的蝙蝠。 “这是......你的蝙蝠?”他讶然,又反感地询问。 “我哪有这么多蝙蝠。”若她的蝙蝠可以算作一窝,这山洞里的蝙蝠足足有十窝之多。 晏樱向洞外看了一眼,微怔,旋即笑道:“大王血蝠啊,我还以为这东西已经灭种只剩下你手里的那几只了。” “大王血蝠全身剧毒,被抓被咬都会一命呜呼,这些不是我养的,我可保证不了它们不会咬人,所以,回去吧。”晨光转身往回走。 晏樱没提反对意见,一言不发地跟着她。 沈润狐疑地跟上去。 她说这种大王血蝠全身剧毒,被抓被咬都会让人毙命,这个她在过去可从没有说过,过去她只是叫他千万不要靠近它们,他对这种吸食她血的恶心动物很厌恶,自然不会靠近,平时也从不曾近距离地观察过,可如她所说,大王血蝠带有巨毒,那么她血伺之前任由大王血蝠吸食血液又是怎么回事? 顺原路返回,走了向下的那条通道,结果通道的下方居然只是一个积满了水的大坑,四周天然的石壁陡峭,根本就没有出口。 晨光站在大坑边上,神情转冷。 晏樱立在她身旁,笑吟吟道:“看来只能走蝙蝠窟了。” 他的笑意令晨光生怒,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可以啊,先扔你出去喂蝙蝠。” 晏樱不以为然地道:“扔我出去倒是没什么,只是若我一个喂不饱蝙蝠,那些蝙蝠在碰见你后便会一拥而上,毕竟那些大王血蝠最喜欢你的血,那么多只涌过来,足够把你吸干了。” 晨光面沉如水。 沈润见晏樱有恐吓晨光的意思,大怒,将晨光拉到身后,冷声质问他: “你什么意思?” 晏樱对于他维护的行为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 “你知道什么又在这里充英雄?” 沈润眸凝冷沉,嗤笑道:“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肆意挑衅心爱的女子只为让她关注到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儿,幼稚!” 晏樱被他一针见血地拆穿,狼狈难堪,幸好黑暗中看不到他苍白的脸陡然漫上了涨红,他勃然大怒,阔袖一甩,凛冽的劲气笔直地袭向沈润。 沈润越发觉得他幼稚,冷笑了一声,松开晨光的手,正面迎上。 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晨光哑然。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地面晃动了一下,她惊了一跳,然而摇晃的感觉却在下一瞬消失了,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万分狐疑。 晏樱的背撞断了从顶端延伸下来的石柱子,沈润也没好过,直接冲进了积水的大坑里,要不是他伶俐,一把抓住大坑的边沿,人已经掉进去了。 地面再次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晨光心想莫不是晏樱把石洞给撞塌了,好在在晏樱落地之后地面就停止了晃动。 她皱了皱眉:“你们感觉到地刚才晃了一下吗?” 晏樱正坐在地上,以为她是在讽刺自己把石柱撞断了,脸刷地黑了。 沈润刚从大坑里跳出来,闻言,一脸怔然。 看来是自己的错觉,晨光心想,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沈润和晏樱互相冷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晨光往回走。 打架只是泄愤,他们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但谁都没有使用全力,毕竟都知道在现在这种地方必须攒足了气力,前方有什么谁都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出去也没有人知道。 复又返回到蝙蝠窟。 晨光站在洞口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对沈润道: “大王血蝠的爪子和牙齿都带有剧毒,只是被抓伤就会毙命,你不要出去。”说着,便要往外走。 沈润一把拉住她。 他知道她是要独自去对付一洞血蝠,他也知道她饲养过大王血蝠,那东西并没有使她毙命,可是他不想让她去,就算这些蝙蝠是大王血蝠,谁知道和她养的是不是同一类,万一出现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七章 天下第一的恶兽 晨光推开沈润的手,语气严肃地道:“大王血蝠对我不起作用,抓伤咬伤最多是皮肉伤,不会毒死我,可若是你出去,沾上便会毙命,你就在这里呆着吧。”说完,人已经顺着洞口爬了出去。 沈润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跟上,被后面的晏樱一把拽了回来。 “你就这么急着去送死?”晏樱不悦地问,对方逞英雄的行为让他恼火,好像是在骂毫不作为的他不是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出去送死。 事实上沈润就是这么想的:“你让一个女人出去对付那些毒物,自己却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 晏樱冷笑了一声:“她是女人,她是一个比这天下的男人都要厉害的女人。”他强迫沈润向洞口外望去,沉冷的声线里含着戾气,“你少去给她添乱,好好看着吧,这可是天下第一的恶兽。” “恶兽”两个字落入心坎,让沈润极是不自在,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晏樱说的肯定不是蝙蝠,他说的是晨光,他竟将她等同于兽类,这太恶毒了。 洞窟里,晨光提着乌霜剑走向血蝠群。 随着她的走近,原本安稳地栖息在洞顶的血蝠变得躁动不安,有些开始激烈地扑腾着翅膀,口内发出尖厉细长的鸣叫,尖锐的鸣叫声极具穿透力,回荡在石洞里,直逼人的耳膜,让人头脑发昏。 晨光的双眸漫上了血红色,泛着点点幽光,与倒挂着的蝙蝠血红色的眼交相辉映。她的唇角抿出了慑人的残忍,如一只孑然傲立的厉兽,挟着一身嗜血的杀意,缓步走到距离血蝠群栖居的石梁约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大王血蝠的嗅觉比普通蝙蝠的嗅觉灵敏数倍,晨光因为身体里流动的特殊的鲜血而散发出来的味道对于它们来说极具诱惑力,即使感觉到对方是一个难缠的“恶兽”,可因为食物的味道太过有吸引力,大王血蝠们还是忍不住骚动起来,一边发出尖细的低吼一边激烈地扑扇着翅膀,做出欲进攻的姿势。 开始有耐不住躁动的血蝠迫不及待地从高处飞下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扇翅声,巨大的身形,硕大的翅膀,黑色的影子展开在黑暗的洞窟里,犹如滚滚的洪水般,铺天盖地,层层翻涌,散发着腐烂腥臭的气味。 晨光并不惧怕这些东西,但她不能让它们一拥而上将她围住,这些蝙蝠的体型太大,一旦将她围住,合力撕咬,她一个不大的人儿,没一会儿就会被它们给咬死吸干。 这些大王血蝠不是人工饲养的,兽性残忍,而且生活在陵墓的底下,也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人的血腥了,只要没被杀死,逮住了猎物它们就不会松口,因此,晨光要做的不是刺伤它们,而是将它们一击毙命。 足尖一跃,软剑刺挑,剑尖准确无误地穿透大王血蝠硕大的头颅,再抽出来,巨大的血蝠连尖鸣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有大量浓稠的血液喷在地上,随后庞大的身体咚地摔落,居然溅起了一片灰尘。 属于同伴的血腥味刺激了大量的大王血蝠,一时间,尖厉之声大作,猩红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幽光,因为同伴被杀死,大王血蝠们口中哀鸣不断,却又因为即将到口的美味食物兴奋不已。 一只蝙蝠被杀死引来了更多的蝙蝠飞过来,呼啸盘旋在上空,有犹豫的,亦有一鼓作气俯冲直下的。 晨光眼底有红光波动而过,她紧盯着那些两眼猩红长着利爪露出尖牙的怪兽,待有俯冲下来的,软剑挥舞,一剑一只,均是精准无误地刺穿了血蝠的脑袋,一击毙命。 绝了生气的血蝠尸体落了满地,血蝠比普通的鸟兽大,被一剑劈开的碎尸纷纷从半空中坠落,猩浓粘稠的血液积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为溪流,洞中阴风冷厉,将血溪里的腥臊味冲起,迅速弥漫在整个山洞,令人作呕。 沈润强忍着恶心,在远处注视着晨光,见她有条不紊,稍稍安心。此时的他已经冷静下来了,既然她胸有成竹,他能做的,也只有候在远处,不给她添乱,并随时准备上前。 血蝠一拨接一拨,密密麻麻,如同黑云。 在一排排本安静栖息着的蝙蝠疯狂地飞过来又被杀掉之后,在洞窟的最里面,一个体型是蝙蝠群里最大的蝙蝠跃入晨光的眼帘,那只蝙蝠比普通的蝙蝠大上两圈,之前本是用一双猩红的眼珠子静静地盯着这边的战况,好像它真的能看见似的,这会儿,它终于意识到在它身前作为它的防护盾的同伴们已经全都一去不复返了,它忽然愤怒起来,收着的蝙蝠翅膀猛地张开,竟如鹞鹰一般,它凶猛地飞了过来,狰狞地咆哮了一声,露出尖厉的巨齿。 沈润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蝙蝠,这只蝙蝠不止比普通的大王血蝠大,若说是因为首领的缘故,这只蝙蝠首领甚至比同种类晨光饲养的血蝠首领还要巨大数倍,让他忍不住凝眉。 “这些真的是天然生成的,不是人为饲养出来的?”之前的森蚺也是,还有这个东西,大的让人头皮发麻,虽然不知道人为要怎么样才会饲养出这么大的蝙蝠,可若说是野生的,他也是走南闯北过的,这么大的蝙蝠他听都没听说过。 晏樱哼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他没见识:“此地是巫医族的发源地,若不是有这些异兽,巫医族也不可能成为巫医族。” 沈润心里一动,突然问:“巫医族不是凤冥国的医者么?为何每次提起巫医总要说一个‘族’字,在凤冥国里,医者莫非是一支民族?” 晏樱越发觉得他没见识,嘲讽道:“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连‘巫医族’是什么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如果不表现出一无所知,根本就问不出答案,有许多事情他不能直接去问晨光,因为晨光的心里有许多禁忌,他并不想去犯这些禁忌,所以在和她谈起凤冥的历史以及司家的旧事时,他总是有所保留,看她的脸色变化,从不曾刨根问底,在惹恼过她之后,他不想再去惹她不愉快。 之前他也曾探问过其他人,然而火舞等侍女是一问三不知,司浅问了一天也问不出一个字,嫦曦他压根就找不着人。 现在,晏樱的傲慢倒是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可以让他通过他去了解一下凤冥的过去,那也是晨光的过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八章 神秘的部族 晏樱对沈润的“不知道”三个字表现出了极大的轻蔑。 沈润想,这个人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失难复得”所以迫切地想要从他对晨光的挫败感里寻找出一点安慰,这种心态就好像是在说她身边有几个男人都好,只要她不是全心以待,他就是赢的那一个。 自欺欺人到了这种地步,同为男人,沈润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同情他。 他看了晏樱一眼:“我确实不知巫医族是什么,可你就知道了?就算你是凤鸣帝国的后裔,巫医族可是凤冥国的,与你们凤鸣帝国完全没有关系。” 晏樱嗤笑了一声,不管沈润是不是在用激将法激他,他都不在意,巫医族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段,并不是什么隐秘,和晨光也没多大的关系,他只是想在嘲笑他上不遗余力,所以他在叙述时用了仿佛他是无所不知的语气: “传说千年以前这片土地还不全是沙漠,那个时候,在这片土地上有许多个古老的部族,其中一个部族神秘又诡异,传说他们的族人天生灵力出众,既能占星卜卦,又能起死回生,他们崇拜火,日夜不停地祭拜火神,甚至有人说他们可以令尸体死着行走,让活人生着死去。他们不争抢,但是没有哪一个部族能打败他们,直到后来有一天,大陆混战,群雄并起,一直隐居的部族因为这场混战突然分裂成为两派,一派是以占星卜卦为代表的司家一派,一派则是以起死人肉白骨为代表的柳门一派。司家出山,追随凤临大帝争夺皇权,并最终一统天下。建国后,凤临大帝拜司家人为国师,并以司家所信奉的火教作为国教。柳家虽因为能力出众亦成为望族,但与开过功勋的司家相比,终究是差了一截。两族都信奉火教,到后来凤鸣帝国的火教分裂成为许多个教派,但最大的两派还是以司家和柳家为首的两派。之后凤鸣帝国亡国,司家一派依旧独占鳌头,柳门一派则逐渐没落,两派人仍是火教的忠实信徒,到最后柳门不得不依附司家一派生存,为了与对方区分开,柳门的人开始自称‘巫医一族’,到后来凤冥国建国,司家掌了皇权,巫医一族则成为了守护神权的存在。” 沈润在听到“柳”这个字时,心里一动,他问晏樱:“你可听说过晨儿的母亲?” 晏樱没有回答,沈润说“不知道”时他还能愉快地交谈,一旦得知沈润知道了一些不该是他知道的,他就觉得恼火。 沈润虽没得到答案,心里却已经明了,巫医一族的柳家是晨光母亲的娘家,也就是说,晨光真的灭了她的外祖一族。在沈润不多的印象里,晨光的生母是一个极温柔和善的女子,一般来说,因为血缘的关系,子女会对母亲的家族有很深的亲近感,这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女孩子灭了她母亲的部族。 他望向晨光。 洞窟里,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哨,幸存下来的蝙蝠们仿佛是听到了蝙蝠首领的指令一般,全部张大了翅膀,成群结队地飞过来,黑色的翅膀带着腥风抽打,张牙舞爪地展开了攻击。 这些大王血蝠的爪子极其锋利,只要稍微擦上一点,便会掉一层皮肉。 终于是最后一拨了,在侧过脸却被利爪刮伤了雪白的脖子之后,晨光皱了皱眉,刹那间暴涨了玄气,剑势汹汹,将一窝蜂涌上来的血蝠群如网罗一般于瞬间包裹,凌厉的剑气似狂风骤雨,一片血光漫天之后,蝙蝠的碎尸从半空中凌乱地落下,浇了晨光满身血腥,如山一般在她的四周堆了满地。 最后一声惨叫过后,洞窟内终于恢复了安静,让人胃里翻江倒海的血腥臭味仍充斥在其中,久久不能散去。 味道太难闻,熏得晨光眼睛疼,她顾不得擦拭身上的血液,掉头就往另一边的出口走。 出口外面还是一条高低起伏的甬道,幸运的是,一路经过都没有再遇到血蝠出现,这一条路比之前行走过的甬路要宽阔许多,却也更长,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还是没能走到尽头。 晨光停下脚步。 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润和晏樱亦跟着停了下来。 “累了?”沈润问,一片漆黑里他实在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感觉去摸晨光的脸,取出帕子擦拭她额角的细汗。 “这路不对,和上面的石廊完全不一样。”晨光说。 “肯定不一样,从上面掉下来时我们就进了排水道,说不定这里是陵墓的最底层。”晏樱寻到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沈润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对晨光道:“不如先休息一下,你刚杀了那么多蝙蝠,又走了这么远,一定累了。” 晨光皱了一下眉:“我想洗头发。”不是她矫情,刚刚杀蝙蝠时蝙蝠的血浇了她一头,又脏又臭又黏,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算不能洗澡,至少把头发洗洗干净,她自己都快吐了,亏他还敢离她这么近,难道他鼻子坏掉了? 沈润有些为难,这种地方不好找水,万一找不好,找到一水的食肉鱼可就糟糕了。 “那找找水吧。”他说。 晨光应了,两人一块往前走。 被丢下的晏樱眸光微沉,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跟在后面。 三个人在甬路里行走,却不料这一条路居然越走越开阔,到后来居然分开了三条岔路。 晨光也不思索,干脆地选择了左边的岔路,沈润没有反对,两个人正要往里走,一直沉默的晏樱忽然开了口,问晨光道: “你还洗澡么?” 晨光回过头来看他。 晏樱往右边的岔路一指,淡淡地说:“那里边有水声。” 沈润警惕起来。 晨光在看了晏樱一眼之后,转身,进了右边的岔路。 沈润微愕,她居然一点都不怀疑吗? 然而晏樱并没有撒谎,在右边的岔路里走了一段之后,一个宽阔的山洞映入眼帘,左侧的石壁上,有三两道潺潺的流水从石缝里渗出来,水流不大,但因为经年流淌的缘故,居然在水流的下方天然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水潭,水潭里积满了清澈的地下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八九章 心疼是廉价的 地下水潭寒凉刺骨,不过总比没有的好,晨光在确定了水里没有食肉鱼后,穿着衣服下了水,清洗了头发,又开始揉搓身上的衣服,想要洗掉难闻的血腥味。 远处,一块巨石后面,沈润和晏樱坐在地上等待她梳洗完毕。 巨石高大,但算不上宽,勉强能遮住两人,沈润和晏樱挨着坐在石头后面,也不敢乱动,万一被当成偷窥人洗澡的登徒子就不好了。 寂静的山洞里,偶尔会响起撩水声。 沈润突然开了口,低声问道:“此处与烈焰城旧址相距不远,都在一条直线上,上一次晨儿前往烈焰城时你亦出现在那里,可是因为你不想让她发现此地?” 晏樱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沈润也不在意,他望着他,用确认的语气询问:“你确定,你真的要与她为敌么?” 晏樱对他锲而不舍的追问十分反感,冷笑了一声:“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干涉。” “我并非想要干涉,我只是想确认,倘若两国走到了最后,真需要你动手杀了她,你下得了手么?” 晏樱皱了一下眉,觉得他的这个问题十分可笑:“你何不去问她,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否亲手杀掉我。” “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非要把对方往死路上逼,抛开个人恩怨,苍丘国和凤冥国还不到必须要开战的时候,不是么?” 晏樱看着他,嗤笑:“你说这些,是担心凤冥国战败,想要我顾念旧情保她的性命?” 沈润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只是好奇,真到了需要不死不休的时候,你确定你能下得了手?” “龙熙国战败的时候,你就没有对她动过杀心?” “动过,动过许多次,但真到了最后,我下不了手。以往你虽派过许多杀手刺杀她,可每一次都是小打小闹,所以我才要问你,真到了你死我活的那一天,你真的能对她动手么?” “当然可以。”晏樱冷漠地弯着嘴角,“我可不是你这种没用的懦夫。” 沈润也不恼,笑了一声,很平常的笑声,听的人却听出了一丝嘲讽:“你爱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晏樱的面色陡然一沉。 “想坐高位的男人爱上这样的女人是最致命的。”沈润淡淡地说,“但是,她那样的女人确实吸引人,我虽喜欢她伪装时的温柔体贴,可强大自负又嚣张的她才是最耀眼的,她独一无二,即使你找上千年万年,你也找不出一个人能替代她。” 晏樱绷着唇角不言,过了一会儿,他笑了一声,带着讽刺:“若真有那一天,我可以留她在身边,但是要用你的命来换,如何?” 沈润笑道:“你果然还是想将她占为己有。” 晏樱深邃如井的眸子沉得更厉害。 “听说你们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也算是青梅竹马,我虽不知她经历过什么,想必她幼年时过得十分痛苦,你既是和她一块长大,必然知晓许多她的旧事,我只是觉得奇怪,她那样痛苦,你看在眼里,你对她就没有过一丝的心疼么?” 晏樱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若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你就会明白,心疼怜惜在她那里是最廉价最无用的,她不需要这个,那对她就像是一种……”他有点说不出来这个词,想了良久,勉强想到了两个,“该说是轻视,还是亵渎……” “她是女人,是女人都希望有人怜惜。”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别拿你脂粉堆里的那一套往她身上放。”晏樱不屑地道。 “过去发生过什么?” “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晏樱冷漠地撂下一句,他站起来,往水潭走去。 沈润没来得及阻拦,只好站起身,跟着他过去。 晨光正泡在水里,晏樱突然走过来让她恼火,缩进水里只露出一颗头,她怒道: “谁让你过来的?” 晏樱不以为然,口气也很不好,嗤笑了一声:“你的什么我没看过,以前你洗澡时不管有人没人脱了衣裳就往水里钻,像只猴子一样,‘男女有别’四个字还是我告诉你的。” 晨光恼羞成怒,扬了一把水泼向他。 晏樱躲开,那一捧水尽数泼在了沈润身上。 沈润有点恼火。 晏樱神情冷漠,用不耐的语气对晨光道:“你洗完了没有,洗完了就出来!” 晨光冷着脸从水里出来,裙衫鼓起,长发无风自动,很快将身上的水汽蒸干了,一边往前走一边用发簪盘头发。 这边的山洞往前被许多碎石堵死了,需顺原路返回在另外的两条岔路上做选择。 晏樱走在前面,晨光因为在盘头发,慢吞吞地跟在后头。她的手指不怎么灵巧,她的头发是火舞挽的,使用的发簪又短又滑,并不怎么趁手,她盘了半天都没盘上,又没留神,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她有点生气,不想弄了,可是头发太长在这种地方又十分累赘,于是她气愤地站住脚,开始专心盘头发。 沈润见状,停下脚步,模糊看见她正在生气地挽发,走过来绕到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发簪帮她挽发。 他倒是懂得一点技巧,但多年没做过,手早就生了,这地方又黑,她的头发也是黑的,他几乎看不见,这种高难度的挑战有点难为他了。 他手滑了几次也没弄上,明明挽好了,总会落下来。 站在远处一直看着二人的晏樱越来越不耐烦,突然大步走来,夺过沈润手里发簪的同时将对方推一边去,站在晨光身后,抓起她的长发三下五除二挽了一个堕马髻,用发簪固定。 终于可以启程了,他径自往前走,他也想忘掉这种没用的技能,无奈他用她的头发练了整七年,早已经熟进了骨子里。 晨光摸了摸头发,好歹束住了。 沈润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气、别气”,就是盘个头发,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回去好好练练一定比他灵活,拉起晨光的手,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十章 蛇与骸骨 依旧是选择左边的岔路,道路不算宽但也不窄,顶部有天然的石柱凸起,垂直下来,上面滴着冰凉的水滴,地面坑坑洼洼的,凹凸不平,很难行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有灯光出现,三个人的心开始往上提。虽然有灯光出现是好事,但在这种地方,灯光并不代表安全,也许灯光后面会有更大的危险降临。 三人暗自戒备,小心地往前走。 不久,一扇巨大的石门映入眼帘,石门的左右两旁燃着昏黄的长明灯。 这扇石门意外的建造得很精致,上面精雕细琢了美丽藤蔓的花纹,在石门的正上方,凸出来一块用红玉雕成的长蛇,长蛇吐着信子,眼睛似乎是用祖母绿镶嵌的,在长明灯的映照下,泛着幽绿的光芒,正是这一抹光亮让那条红蛇看起来栩栩如生。 晏樱在石门上敲了敲,没有发现异常,他尝试动手去推石门,没有推开。 晨光紧盯着石门正上方存在感极强的玉蛇:“那个……是红蛇么?” 晏樱微怔,向上望去,盯着玉蛇默了一会儿,回答:“是红蛇。” “为何这扇门上面挂了一条红蛇?” “也许是想告诉你门后边有一条红蛇。” 晨光扭头就走。 晏樱跟上了她。 沈润不明所以,愣了一下,见他二人已经掉头走开,匆忙跟上。他没听说过红蛇这种生物,听字面的意思应该是一种红色的蛇,根据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这种红蛇似乎很危险。 小半天过后。 晨光憋了一肚子的火重新回到了石门前。 原因无他,中间的岔路是条死路,害她白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 晏樱和沈润倒是没她那么生气,他们更担心的是石门后面未知的危险。 三个人立在石门前。 晏樱看了晨光一眼,问:“进去么?” 晨光平着脸道:“你先进。” “想让我死你就亲自动手。”晏樱看着她的侧脸说。 晨光笑了一声,扭过头来看他:“我怎么就没想到,刚才应该让蝙蝠咬你一口。” “我死了你怎么开启地宫?”晏樱微弯唇角,似笑非笑。 晨光笑道:“你都死了,我还开什么地宫?” 晏樱的笑意深了一些:“我死了宝藏就不要了,看来我对你挺重要的么。” “皮这么厚,真有蛇也咬不死你。”晨光凉凉地说。 “红蛇见血毙命,死状凄惨,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漂亮的死法。” 晨光嗤了一声,不再理他,望向大门上的玉蛇。 沈润虽然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红蛇的恐怖,但总觉得躲在女人后面太不像话,晨光和晏樱对话时无半点陌生的氛围更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他轻握了晨光的手,低声道: “还是我来吧。” 晏樱闻言,嗤笑了一声,极鄙视他逞英雄的行为。 晨光将欲上前的沈润拉了回来:“红蛇虽然不大,但是群居,且带有剧毒,被咬上一口,谁也救不了你。” “可是你……” “我只是觉得那东西很恶心,我不怕。”晨光淡声道。 沈润被她胸有成竹的语气说的一时没了主意。 晏樱见状,更加轻蔑。 晨光叮嘱:“你跟紧了我,不要乱走,也不要说话。” 沈润一方面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跟在女人后边实在丢人,一方面又不想逆她的意给她添乱子,有种自己无用武之地的沮丧感。 与他相比,晏樱淡定许多,在这间诡异又危险的陵墓里,他对晨光比他强这件事接受得很自然,毕竟,在他的心里,她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凶兽。 晨光一跃而起,将大门上方的蛇头向下一拧,待落地时,石门已经向上方缓缓开启。 一阵浓烈的腥风自门底下窜出来,带来一股极难闻的怪味,这股怪味让晏樱在心里确定无疑门后面必是红蛇的巢穴。 三个人站在石门前,各自戒备,当大门上升到一半时,门后边,一个黑影突然掉落,啪地掉在地上,散了架的同时,扬起了许多灰尘,把三人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居然是一副人的骸骨。 沈润被突然出现的骸骨惊了一跳,他本来以为最先出来的会是蛇,没想到居然是一副骨架,正疑惑这里面怎么会有人骨,石门已经上升到了可以进出的高度。 与门外漆黑的走道不同,石门里燃着长明灯,长明灯将石门内的景象照亮。 门前居然堆满了骸骨,几乎堆成了一座山,从骸骨的姿势来看,这些人应该是想要推开石门逃走,然而石门推不开,他们逃不掉,于是就那样死去了。 三两条红蛇突然从骸骨山后面游上来,其中一条从一只头骨的眼眶里蜿蜒钻出,高高地挺起三角形的脑袋,威胁地吐着赤红的信子。 沈润第一次看见这么红的蛇,红蛇的外形和普通的蛇类没太大区别,都是又长又细,有着毒蛇常见的三角脑袋,带着鳞片,唯一稀奇的是它们的皮肤,红得剔透,红得晶莹,如红色的水晶一般仿佛是半透明的,半透明的身体上布满了粘液,在行走时留下一道水痕,被光线照射,泛着如水波粼粼的光芒。 晨光望着在骸骨山上游弋的毒蛇,突然,有红光缓缓漫上眼瞳,逐渐凝结,黑色的瞳仁开始转换为血红色,泛起慑人的光亮。 骸骨山上的红蛇颤动起来,仿佛感觉到了危险,蛇信子的收吐更加频繁,骇人的咝咝声逐渐响亮,呈现出即将攻击的姿态,然而下一刻,三条蛇却没有攻击上来,在向前挺起做了一个假动作之后,居然集体掉头,飞快地游走了。 沈润微怔。 骸骨堆在门口,堵住了进路,根本没办法前行,晨光一脚踹过去,骸骨山骤然崩塌,骨头架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块是哪块,有许多摔成碎末。 晨光也不在意,迈不过去干脆踩了过去。 踩死人骨架沈润总觉得不自在,尽量避开,紧跟着她进去。 石门再向前几步便是一个很大的下行斜坡,斜坡的下方,密密麻麻地栖息着无数的红蛇。 红蛇的身子底下是一地的尸骸,白花花的一片,与这些相比,门口的数量根本不算什么,这里的骸骨已经成为了一座高山。 高山上盘满了红蛇,红色的毒蛇群居在这里,顶端天然形成的石柱上亦缠绕盘卧了许多。这些毒蛇虽然没有巨蟒那般骇人的体型,但又长又细,许许多多堆叠交缠在一起,蠕动着,扭曲着,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冒着诡异的光,似乎察觉到有入侵者,长长的信子吐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咝咝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一章 踩雷 就算是不怕蛇的人在看见这么多蛇缠在一起时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润一阵恶心。 晏樱虽然见过毒蛇谷,可这么多赤红的毒蛇纠纠缠缠在一块,都快堆成了一座山,他看在眼里,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冒出来。 晨光向蛇群走去。 蛇群骚动起来,长长地吐着信子,摇摆着三角形的头颅,发出威吓的咝咝声。 晨光慢慢地走过去,在蛇群之中通行,戒备着的蛇群却没有一拥而上,它们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在她经过时,一面发出恫吓的声响,一面迅速向后游动倒退。盘在路中间的毒蛇亦纷纷掉头,向两旁散去,正中央被让开了一条路,那些蛇在逃到安全地带后,又转过来,绿油油的眼睛锁紧了晨光,摇摆着脑袋,发出警告的声响。 沈润走在晨光身后,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蛇群的仓皇避让突然让他想起了那年月夜下,荒漠里,那个红裙如火眼瞳如血的少女在灭杀狼群时似兽王般的野烈和强大,那时的她狠狠地震了他的心。 他似乎又品到了那年的血腥。 不同的是,他已归她所有。 红蛇虽然剧毒,却是一种胆小的蛇类,眼神也不好,晨光只是路过没有打扰,它们在戒备地盯着他们经过之后,也不去追,双方相安无事。 晨光现在无比庆幸之前洗去了蝙蝠血,若是没有清洗,这些红蛇一定会涌上来咬她,毕竟双方是天敌。 经过巢穴之后,前方的红蛇逐渐减少,人的骸骨却越来越多,在走了两炷香之后,果不其然,骸骨最多的地方,一扇石门映入眼帘。 晨光踢掉了骸骨山,这一回很轻易地就推开了石门,石门的后面,同样是一幅恐怖的景象,三个巨大的土坑,坑里面堆满了人的骸骨。 浓烈的腐臭味呛得三个人差一点背过气去。 晨光将石门合闭,以免有红蛇溜出来咬人,关闭石门后,她望向石门外的大坑。 沈润和晏樱虽然都是身居高位杀人不眨眼的一类,却也被眼前的三大坑尸骸惊住了,尤其是最末的那一个大坑,坑里面堆满了又细又小的骸骨,这些骸骨一看就不属于成人。 “这是……”沈润蹙眉。 “陪葬坑。”晨光走到他身旁,回答。 凤鸣帝国之后各国都陆续废除了殉葬制度,他们这代人关于殉葬只在史书上看过,亲眼看见这是第一次。 “那门后边的那些又算什么?”刚看见蛇盘着骸骨的时候沈润就想到了殉葬,他以为那个是殉葬,可眼前这些整齐的大坑,如果这些人才是殉葬的,那刚刚那些个又算什么? “那些是人祭。” “人祭?” “人祭是祭祀的一种,陪葬陪的是墓主。” “让蛇把人吃了的祭祀?”沈润觉得可笑又荒谬。 “红蛇在火教里是灵兽,以灵兽镇守墓穴,再将人作为祭品献祭给灵兽。” 这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邪门歪道让沈润觉得恶心,他皱眉,狐疑地问: “照你这么说,那些蛇和陵墓的年头差不多,它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怎么知道?不过红蛇是可以靠吞食同类生存的,一窝能生许多蛋,也许是生了吃吃了生。” 沈润真的被恶心到了。 晨光看着他皱起来的表情,笑出了声,其实她是瞎猜的。 晏樱望着她眼里的笑意,眸光微沉。 沈润突然问:“为什么那些蛇会怕你?” 晨光的唇在他话语出口时有一瞬的僵硬,停顿了一下,她淡声道: “有陪葬坑出现就说明距离地宫不远了。”转身向前走去。 晏樱扯了一下唇角,看了沈润一眼,跟着晨光往前走,沈润精准无误地踩进了禁区这件事让他本沉闷的心情愉快了些。 沈润也知道自己踩进了禁区,可是他想知道。面对晨光转身而去,他倒是不觉得尴尬或是生气,他闭了嘴唇,没再追问,却望了晏樱一眼。 经过三个陪葬坑,走过一个拱形的石洞口,又是三个陪葬坑,陪葬坑里同样堆满了尸骸,两个成人的陪葬坑,一个孩童的陪葬坑,之后又是一个拱形的洞口,穿过拱形的石洞口,还是三个陪葬坑,陪葬坑里堆着如山的尸骸。 沈润蹙眉:“这是用了多少人陪葬?” “陪葬的人数彰显生前的地位,以凤临大帝的地位,少说也得万人,这些陪葬坑里的多半是奴隶,后边说不定还有妃子什么的。”晨光皮笑肉不笑地说,瞥了晏樱一眼,“以前说起凤鸣帝国的时候我就说过,姓凤的不是好东西,我还真说对了。” 晏樱假装没听见。 “摄政王死了以后可别忘了在墓里多挖几个坑,把你的那些个祸害天地的手下全带上,别留在人间祸害别人。” 晏樱看了她一眼:“你别阴阳怪气的好不好,凤鸣帝国的殉葬制度是遵从火教的教条,火教是从你祖宗那儿来的,你怎么不在你的墓里多挖几个坑,把你的那些祸害手下全带上?” 晨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地盯着他的脸。 这已经是第三个陪葬的区域了,道路的正前方,是一扇巨大的石门,沈润在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去推那扇石门,然而用尽了力气,石门却纹丝不动,他皱了一下眉: “这门推不开。” “能推开殉葬的人不就跑了。”晨光眼盯着晏樱,淡声说,说不上来是因为一路上遇到的危险太多,还是肚子饿了,也或者是伤口黏糊糊的,还有他让她很不爽,她现在突然有点想干掉他。 晏樱望见了她眼底红光闪烁,忽明忽暗,知道她这是烦躁到了极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伸进怀里,摸出来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包黑乎乎的肉干,用了三层的油纸包裹,虽然之前掉进过河里,可因为包得严实,还能吃: “你饿了吧?” 晨光盯着他手里的肉干,盯着看了一会儿,一把夺过来,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前坐下,一言不发地吃起来。 晏樱松了一口气。 她从以前就这样,每一次在暗不见天日里战斗时,时间一长,她就会特别容易肚子饿,肚子一饿她就异常烦躁,接下来便要毁天灭地了,这个时候的她相当危险。 沈润不知道晨光在黑暗里是这种状态,但他能感觉到晨光的烦躁,听晏樱一说才知道她是饿了。她平常时不这样,他猜测大概是因为地底太黑让她太厌恶的缘故。虽然她不说,但从进来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她对黑暗的地下极排斥,晨光是喜欢阳光灿烂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二章 胆小鬼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对着三坑骸骨,坐在一块石头上啃肉干,沈润虽然觉得在这种环境下吃东西有点怪,可比起她就快要发火了,还是让她填饱肚子平静一下更好。 在晨光吃东西的时候,沈润和晏樱去寻找别的出口,两个人上上下下在陪葬的墓室里寻找,找了良久,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沈润少了耐心,又有心事,他拿余光瞥向坐在远处正专注吃肉干的晨光,收回目光后,望了一眼身旁的晏樱,突然压低了声音,问: “为什么红蛇会那样怕她?” 正在专心寻找出口的晏樱闻言,呵地笑了:“毕竟是吞噬过蛇王的女人,我不是说了,她可是天下第一的恶……” 那个“兽”字还没出口,破空声响起,有一硬物挟劲风而来,直击他的头颅,千钧一发之际,晏樱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将偷袭的“暗器”夹住,定睛一看,居然是咬了一口的肉干。他笑了笑,也不在意,将肉干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离了沈润,继续寻找出口。 “吞噬”二字令沈润心惊,他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晨光吃了半包肉干,烦躁感平息了许多,将肉干包好,不客气地揣进怀里,自己收了起来。 晏樱落在她身旁,说:“没有别的出口。” 晨光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并不怎么着急,沈润也不着急。沈润是跟着她来的,不着急也就算了,晏樱的不紧不慢她却不懂。她很着急,陵墓里进来的不止他们两帮人,她担心会被不知踪影的窦轩抢先一步,虽然她想要的东西也许并不是他们想要的,可她还是想第一个进入地宫。 她走到石门前,用力去推,确实推不开,用尽气力一掌击打在石门上,石门纹丝不动,这一回连渣子都没掉下来。 很显然,门是特制的。 这样的门也不会有机括,因为,殉葬坑里安装机括不是等着殉葬的人逃走么,如果她没猜错,这扇大门应该是从外面打开的。 问题是,谁会来给他们开门?就算有人有这个心思,错综复杂的陵墓,怎么能恰好走到这扇大门外? 难道要等待迹出现么? 显然,等待迹出现是一件很扯的事,若老实地呆在这里等待迹,估计她也要成为陪葬的一部分了。 她去寻找其他出口。 一无所获。 晏樱已经坐下了。 沈润陪着晨光将墓穴重新搜寻了一遍,同样一无所获。 自他们从泄水道下来开始,一路走来,这扇大门是唯一的出口,别无二路。 晨光在地面站了一会儿,向背靠着石头坐在地上的晏樱看了一眼,他正从腰间解下锡制酒壶,打开盖子,倒进拴在酒壶上的一只小锡盅里,惬意地浅酌起来。 “你不急么?”她沉着脸,语气生硬地问,她总是看不得他惬意。 晏樱淡蔷薇色的唇沾了酒,竟显得活跃起来,他莞然一笑:“急那扇门也打不开,不如休息一下,喝一杯,也许就有主意了。” 酒鬼! 晨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沈润坐在她身旁,一时无言。 两人并肩坐了一会儿,晨光突然头一歪,闭着眼睛靠在了沈润身上。 沈润知道她累了,学着以往火舞的样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圈进怀里。 晨光躺在他的怀里,比靠着石头舒适,没一会儿,居然沉匀了呼吸,睡着了。 三大坑的尸骨就眼前,晨光正熟睡,晏樱在小酌,寂静的墓穴里,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沈润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晨光乌黑的发,良久,他抬眼,望向越喝脸越白的晏樱,忽然问: “你刚刚说的‘吞噬’是怎么回事?” 晏樱轻笑了一声,斟了一盅三味酒,扬起脖子,一饮而尽,淡道: “你可知巫医族是如何养毒物的?” “如何养?” “将剧毒的毒物放到一个罐子里,以灵血为引,令其躁动,嗜杀,相互吞噬,四十九日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一个,会被巫医族人取出,饲养起来。” 沈润的心脏怦怦跳动,头颅仿佛也跟着怦怦地跳动起来,混乱的快跳令他不安:“这与你之前说的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晏樱看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似笑非笑,“不用怀疑,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润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那一刻,仿佛血液在逆流,指尖因为缺乏血液的流动,变得僵白颤抖起来,他整个人都是冷的,似乎有什么压住了胸口,他觉得自己就快不能呼吸了。 “不仅如此,”晏樱眼望向面前的殉葬坑,里边尸骨堆叠,难以想象当年殉葬时会是怎样一副惨烈的场景,他张合着嘴唇,轻声喃道,“她是灵体争夺战里唯一活下来的一个,也是在那时她成了失败品。”他不像是在和沈润说,语声轻慢,仿佛是在自语,他的眼始终直视着殉葬坑里的尸骸,将酒盅缓缓地放上嘴唇,他一饮而尽,长而卷的眼帘遮住了他波动的眼神,“不过正因为她,灵体争夺战被废止,倒是因此活了一批人。” 沈润似乎明白了,又有许多不明白,他一知半解,然而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追问下去,不能再知道更多。继续刨根问底,他的心境会变,一旦他的眼里流露出哪怕是一丝的不忍,敏锐的她也会察觉,那个时候,连带着她的心境也会变。 恍惚间,他仿佛明白了晨光为什么会选择他,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人世间的人,他能在这人世间给她的心一方净土,她在看着他时不会想起许多,不会想起太多时她就会觉得平静、宁和,她会单纯的喜怒哀乐,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晏樱靠在石头上,单手撑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问了?” 沈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问了。” “为何?”他不想问晏樱倒是想说了,他想问时他不爱回答,他现在不想问,晏樱却起了回答的兴致,“她的过去我全都知道,你若想听,我可以尽数告诉你。”他两指捏着酒杯,弯着唇角,笑得邪魅,如一只诱人堕入地狱的恶魔。 “我不想听。”沈润淡淡地道,眸光柔和地望着怀里的晨光,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过去怎样都无所谓,只愿她日后笑颜常开。” 晏樱盯着他低下去的侧颜,冷嗤了一声,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胆小鬼!” 他叱骂了一句。 沈润也不在意。 就当他是胆小鬼好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三章 重逢 晨光突然惊醒,从沈润的怀里跳起来,把昏昏欲睡的沈润吓了一跳: “怎么了?” 晏樱单手托腮,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还在喝酒,见她突然跳起来,也愣了一下。 晨光站在地上,仰起头,去看墓穴的顶棚,普通的高度,并没有刻意挑高。她盯着棚顶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跃而起,浑厚的玄力凝于双掌,重重地拍向头顶的土岩! 石门是特殊制成的,她拍不开,总不能连普通的土岩棚顶也是特制的吧,如果只是普通的岩石层,她应该可以破开,大不了多试几次,就算可能会有坍塌的危险,也总比被困在这里强,她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浪费。 不出她所料,头顶的只是普通的岩石层,被掌力击中后,应声龟裂,大块碎石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晨光急忙避闪,还是被浇了一头土灰,之前的冷水澡白洗了。 岩石层凹进去一大块。 晨光再次跃起,又拍了一掌,头顶的岩石层再次碎了一大块渣。 晏樱懒洋洋地歪在石头上,看着她,眉微扬。 沈润倒是站起来了,可她一个人干得起劲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住她说他可以帮忙。 一连拍过三掌,晨光已经是满头的碎石沙土,她却极执着,双眼泛起红光,最后一击,只听轰的一声,掌心突然感觉到一片轻快,她提起一口气,在半空中向上跃起,居然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 晏樱枕着胳膊歪在石头上,见顶棚碎石沙土掉落塌了半片,而她已经顺势窜了上去,他轻佻地打了个口哨,笑道: “真野!” 沈润躲闪及时才没被掉落的石头砸中。 她到底还是把顶棚给弄塌了,好在不是大面积垮塌,只塌了一块。 “陛下!”上方传来一声欣喜若狂的惊呼。 在晨光灰头土脸落地的时候,前方,两个人一前一后惊叫起来。 晨光微怔,循声望去,居然是火舞和司七。 本来火舞和司七是在这一层经过,刚走过时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轰响,把两个人吓了一跳,匆忙回头时,居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陛下从天而降。 两个人扑过来,抱住晨光,喜极而泣。 其实晨光不是从天而降,她是从地底下钻上来的。 她在火舞和司七身上安慰地拍了拍,向两人身后望去,与她们同行的只剩下了流砂和晏忠,流砂受了伤,断掉的胳膊挂在脖子上,俊秀的脸也花了。晏忠亦没好到哪去,虽然都是皮肉伤没有致命的,但他也一把年纪了,血淋淋的一身看起来很是惨烈。 晏忠在看见晨光时,喜出望外,冲上来就想问晨光他家主子在哪里,不料一个人从破开的洞口跃了上来,定睛一看,居然是沈润。沈润的出现把晏忠吓了一跳,立刻戒备起来,这时候晏樱却不紧不慢地顺着洞口跳了上来。 晏忠看见毫发无损的晏樱,老泪纵横,跪下来磕着头一遍一遍地请罪。 这厢火舞掏出帕子,一边给晨光擦拭头脸上的灰,一边柔声轻问: “陛下可有受伤?” “没有。”晨光瞒了她。 司七惊诧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沈润:“容王怎么会在这里?” 沈润没有回答,看到司七和火舞他终于想起了付礼:“你们可有遇见付礼?” 想也知道没有,要是遇见了就一块走了。 火舞和司七摇了摇头。 两人告诉晨光,在她和晏樱掉下去之后,晏忠就大叫大跳要去寻找,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机关,晏樱的人全折在了机关里头,流砂拼死护着晏忠,晏忠才能活下来,流砂的断臂也是为了救晏忠弄断的。 那一头,晏樱安慰了泪流个没完的晏忠,晏忠将他上下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受伤,总算放了心,开始讲述他们这一路的遭遇,包括人是怎么折的,流砂是怎么伤的。 流砂吊着一只胳膊在旁边听着,实在没有脸告诉晏樱,这一路上,比起险恶的机关,更险恶的是火舞和司七这两个女人,她们俩合起伙来打他,时不时就阴他一把,还倒打一耙,他能活着见到主子绝对是因为他命大。 简短的叙话之后,再次启程。 晏忠对晨光本就不待见,对沈润更是心存顾忌,悄声询问晏樱: “主子,非要跟他们一块走么,万一他们两个人合起伙来使阴招……” “一块走吧。”晏樱打断了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以晏忠对晨光的偏见,就算解释了也没用。先不说一路上各种险恶的机关多几个人更好废除,还有窦轩和他的人尚不知道死活,他和晨光一块,至少在这座陵墓里,彼此是一个助力,至于使阴招什么的,他们虽然没有针对这方面进行过交谈,但在他们的默契里,这件事已经沉默地达成了共识。 双方启程。 晏忠心里戒备,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晨光。 晨光懒得理睬他,和沈润走在前面,依旧是他二人跟晏樱并行,火舞、司七、流砂、晏忠跟在后面,两两互相警惕。 与在下面时的三人同行不同,人数增加之后,之前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仿佛一下子被打破,突然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比他们更不自然的是火舞、流砂几人,他们都是知晓前情的人,凤主陛下和她的新人、旧人并肩同行,如此平静和谐的三人行,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尤其是晏忠更是一肚子的火,他觉得这种三人行是对他家主子的羞辱,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晨光的后背。 晏忠终于把晨光瞪得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她恼火起来,冷冷地对晏樱道: “你去告诉那个老东西,别再瞪着我,不然我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晏樱深感无奈,他不想去警告晏忠,就是警告了也没用,人一上了年纪总是执拗得可怕,威吓没用,他又不能真的把晏忠处置了,晏忠和晨光互相敌视,晏樱亦十分头疼,叹了口气: “你别理他不就好了,他都一把年纪了,你干吗和他一般见识?” “你也知道他一把年纪,为什么要把拖后腿的带来?”晨光被瞪得怒气冲冲。 晏樱很想说那是因为如果从正门进来他们是不会触发机关的,可很显然晨光不会把这种解释听进去,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四章 铠甲人 石廊越走越宽,越走越阔,在穿过一个挑高的圆形大厅后,往后的长廊,顶棚全部是挑高的,左右两边的石壁上描绘着精美的壁画,顶棚同样雕梁画栋,地面的青砖凿着金色的兰花,场景一下子变得华丽起来。 众人心知,装潢越华丽,地宫也就越接近。 有一扇大门立在石廊尽头。 门并非是之前的石门铁门,居然是木门,木门两扇,高高地立在那里,门板上涂着朱漆,纯金的门钉,两个巨大的兽头门环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泛着金光,奢华无比,带着属于帝王的狂傲之气,大门的两旁蹲着两只玉雕的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流砂先一步上前,晏忠不中用,晏樱身边只有他一个可用的。他走到大门前,刚想用力去推,哪知道手指头刚碰上门板,大门居然吱呀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众人心里一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们戒备起来。 流砂先一步走进去,火舞和司七紧跟着进去,沈润拉着晨光的手,与晏樱一块,随后走进去,晏忠殿后。 晏忠刚一进去,身后的大门骤然合闭,门扇相碰发出的响声让人的心跟着一沉。 已经经历过机关,虽然不会惊讶,但警惕本能地涌了上来,晏忠转身去推闭合的大门,果不其然,先前轻易能推开的大门合上之后就再也打不开了。 晨光牵着沈润的手,站在大门前环顾四周。 一座极华丽的宫殿,与之前经历过的狭窄石室和潮湿通道仿佛不是出自一个地方,这座大殿的装潢极是富美,朱漆木柱贴着纯金的凤凰,地面的琉璃砖亦是以金箔贴花,墙壁上画着色彩鲜艳的壁画,尽管因为年头久远已经褪了颜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的奢华。 宫殿的大门正对着的位置同样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两扇门之间是一条可供双人并行的走道,走道两旁,全部是披着银色的铠甲,戴着银色的头盔,手持武器的兵佣。 一般来说,陪葬的兵俑都是陶俑或者木俑,这些兵俑却不是,与其说是兵俑,不如说这是一支铠甲人组成的军队,这些铠甲人从头到脚都被铠甲包裹,完全看不到铠甲下面到底是用什么支撑的。 长明灯光线昏黄,照在这些铠甲人身上,这些铠甲人的大小宽窄和真人差不多,由于太过形象,有那么一瞬,晨光甚至觉得这些陪葬的兵佣就是活人。如果不是他们始终一动不动,这就是一支煞气腾腾的军队,铠甲人手里的武器,都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居然仍是锋利无比的。 “陛下,这些铠甲怎么看着这么古怪?”司七觉得周围凉飕飕的,缩了缩脖子,凑到晨光耳边悄声说。 晨光亦觉得十分古怪,她甚至有点不敢说话,总觉得一说话这些玩意儿就会回过头来看她似的,她打了个激灵,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头发差一点竖起来,走这一路她都没怕过,可是眼前的诡异让她觉得心里发毛,她下意识握紧了沈润的手。 沈润微怔,望向她,见她缩成了一团站着,忍不住弯了唇角,难得看到她贴近女子的一面。 晏樱也觉得有些古怪,眸色凝沉,先一步迈开步子,往对面的那扇门走。 晨光拉着沈润的手紧跟上他。 然而才走了两步,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诡异又恐怖的一幕出现了,左右两旁,一排四只,密密麻麻向前延伸而去的铠甲人军队在他们迈开脚步行走时,突然在同一时间转动了脑袋,向中央的走道望来。 走道狭窄,距离列队的铠甲人很近,晨光眼看着身旁的铠甲人猛然转动头颅,隔着冰冷的铁面具看向她,面无表情,阴气森森。 她本就因为大殿内诡异的气氛神经紧绷,眼前又出现了如此玄幻而可怕的一幕,饶是她的胆子再大,也惊了一跳,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回流,她差一点尖叫出声。 司七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忍住没有叫喊出来。 铠甲人同时举起武器,杀气腾腾地向晨光等人进攻来! 惊吓过后混乱地进入战斗状态,几个人都有点蒙乱。 “这是什么东西?”晨光一跃而起,避开向自己劈来的大刀,大刀砍在地上,将地面砍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好大的力气! 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支撑着这些铠甲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就算这些铠甲看着极像人,可这座坟墓已经七八百年了,哪有人能活七八百年? 晏樱抽出软剑,沉眸,避开铠甲人的长刀,挽了个剑花,挟雄浩玄力,一剑将铠甲人刺穿。他感觉到他把对方刺穿了,然而刺穿后发生的事情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首先是没有血! 其次,铠甲人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是死亡前生命的流逝,铠甲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他的对手杀死,他的所有动作都是围绕着这个目的进行,即使被一剑刺穿,他仍挥舞着武器向前。 晏樱的心重重一沉。 他将刺穿铠甲人身体的软剑抽了出来。 剑上有一些东西,不是血,而是一种泛着腐臭的气味形容不太出来的粘性液体。 软剑抽回之后,铠甲人没有了阻碍,再次举起大刀劈砍下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肚子上被刺穿了一个大洞。 其他人在与铠甲人对战时也发现了这样的异常,皆惊诧万分。 一个铠甲人如此不算什么,大殿里上百个刀剑不怕的铠甲人围攻上来,几个人还没弄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就被攻击得落花流水。 晨光一条长绸吊在梁柱上,沉着脸俯瞰下方几人对上百的混战,先不管这些铠甲人是什么东西,她惊诧地发现这些铠甲人只要不断他们的四肢,哪怕是刺穿了他们的心脏,他们也能向前冲。 这些东西……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有时会挂在嘴边但是她并不太想提起的词。 她抿紧了红唇,冰冷的银线自指尖射出,缠上一名铠甲人的脖子,用力一震,圆滚滚的头盔和脖子上的铠甲分离,滚落在地。 这时候的铠甲人终于停止了动作,身子一歪,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如同被断了首死去的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五章 行走的尸体 铠甲人的战斗技巧算不上精湛,完全是凭着一股不倒下就绝不放弃的精神,只要头没断,就是往前冲,只要对手是个活物,他们就会无差别地上去劈砍。 这些铠甲人的身体异常坚实,无惧损伤,无惧死亡,在被刺中身体时毫无反应,哪怕是断了手脚,他们照样能用躯体发起攻击,除非砍断他们的头颅,他们才会彻底停止。 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的人们开始疯狂收割铠甲人的头颅,当战斗停止时,华丽的宫殿,地面上到处是戴着头盔的头颅和横七竖八的铠甲躯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异常难闻的腐臭味道,熏得人几乎窒息。 晨光望着手指间的银色长线,上面沾有泛着幽绿的粘性液体,似血液,但不是血液,散发着腐烂恶心的气味,让她忍不住蹙眉。 几个人都没有从这些诡异的铠甲人身上回过神来,人们望着凌乱的碎尸发怔,半天都没有开口,直到晨光先回过神来,她说: “小七,小舞,去把他们的铠甲脱下来。” “是。”司七和火舞应了一声,上去脱铠甲人从头武装到脚的铠甲。 当冰冷的铠甲脱掉之后,属于人体的躯干部位暴露在外,躯干上还穿着衣物,因为年代久远衣物已经褪了颜色,紧巴巴地裹在枯瘦的身体上。 衣物和皮肉因为一种不知名的液体似乎已经融为一体,类似油一样的东西,又不是油,光滑粘稠,不知是因为时间太久还是本身自带的缘故,气味恶臭,粘性很强。由于衣物和皮肤粘得太紧,已经无法去探查衣物下面的皮肉状况,但是可以确定一点,这具躯干是属于人的,也就是说,刚刚攻击他们的这些铠甲人不是兵佣,而是人。 然而人不可能活上几百年,上百年的人早就不是活人了,那是死人。 人,死人,会动的死人…… 沈润蹙眉,突然想起来先前晏樱曾经对他讲过的巫医族,传说中可以令尸体死着行走的神秘部族。 哐啷! 脱掉头颅上头盔的司七强忍住才没尖叫出来,手中的头盔被她扔出老远,她迅速后退,心脏怦怦乱跳,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人们被她突然的大动作惊了一跳,循声望去,冷不防望见滚在地上正面朝上的头颅,均不同程度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算是人的头颅吗? 该怎样形容这颗头颅? 所有的皮肉都已经萎缩凹陷下去,头发只剩了几根贴在头顶上,像极了枯萎的杂草,两腮下陷,只剩下干裂褶皱的一层皮,眼睛已经陷进了眼眶里,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珠子就像是两个失去了水分和弹性的石球,没有一点光亮,小小的两颗,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到,猛一对视,还以为这双眼睛只剩下了两个周围干皮褶皱的窟窿,也难怪司七会把脑袋扔掉,平常她是不怕这些的,可这个东西,比普通的头颅要恐怖上千倍万倍。 铠甲下面的,严格说起来是一具干尸,奇异的是,这是一具会动的干尸。 “行走的尸体……”晨光轻喃了一句,晏樱都知道的事情她自然也听说过,只是她一直把这样的故事当成传说来听。凤冥国时期的巫医族,在她看来,除了用所谓的“神灵”糊弄百姓,就是用所谓的“灵药”残害幼童,靠灵药和女人讨好皇室贵族,用神灵和天罚哄骗君臣百姓,争权夺利,无恶不作,说是巫医,族内真正研究医术的几乎没有,邪门歪道倒是一堆,巫医族不死,凤冥国难宁。 她从不后悔灭杀巫医一族,只是她没想到,传说中的故事,居然在这座陵墓里被她亲眼见到了。 晏樱忽然笑起来:“还真有这种东西!” 晨光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地面。 凤临大帝时期居然就已经有被用作武器的人了,不过,这些武器人严格来讲应该不能算是人,他们没有生命,没有意识,只知道一味地进攻,必须要头颅落地才能停止,傀儡一样,受到操控,也只有躯体结实、进攻凶猛、不会犹豫这类优点了。 话虽如此,不过,若真将这些铠甲人用在战场上,以行走的尸体对抗普通的士兵,结果应该会是压倒性的胜利。 晨光甚至猜测,凤临大帝最终夺得天下,是不是用了铠甲人作为武器。 她蹲下来,去看干硬凹陷的头颅,头颅上亦包裹着一层油状的东西,散发着恶臭的味道,油状物的里层已经凝固,有点像蜡,这种物质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的身体里自带的,应该是后天涂抹上去的,或许是为了防止皮肉腐烂。 晏樱突然转身,向另外一道大门走去。 晨光沉着脸,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亦向大门走去。 “一直往前走,应该就是地宫了。”晏樱弯着嘴角,说。 这些铠甲人就是寝陵的护卫队,护卫队守护地宫,遇见了护卫队,也就是说再往前走就是地宫的位置。 晨光突然转过头来问他:“这些东西你没听说过?” “没有。”晏樱回答,唇角弯起的弧度深了一些,仿佛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补充了一句,“我是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东西。” 晨光冷冷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又起了念头,用存有个人意识的活人当武器,和将死了的完全没有自己意识的尸体做成武器,哪一个听起来还算仁慈,不会被骂太丧德? “你说门后面会不会还是这些东西?”晏樱见她冷冷地盯着自己,有点不自在,问了一句废话,似是想要打破僵着的气氛。 晨光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没有回话,她将手放在门板上,轻轻一推,大门便打开了。 大门内,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华丽宫殿,一模一样的一排四个无限向前延伸的铠甲人,稍有不同的是,这座宫殿不止对面一扇大门,房间右侧的墙壁上,还有一扇花纹相同材质相同大小相同的门。 在入口处的门板闭合的一刻,晨光嗅到了一股似有如无的香味。 这股香味在她进入第一间宫殿时便闻到了,当时没有在意,以为是错觉,这一次她留了心,当香气散出来时,她第一时间感觉到了,随后,宫殿内的铠甲人同时动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六章 怎么还没死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无休止的杀戮,无休止的宫殿,从第二座宫殿以后,接下来的大殿不再设有门扇,只由绘着壁画的长廊连接,一条一条的长廊连接着一座一座的宫殿,长廊、宫殿的装饰完全相同,人们仿佛陷进了一座迷宫。 七个人从最初的行走,再到后来一路狂奔,从最初打斗时的有条不紊,再到后来被群攻时的手忙脚乱,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他们的武力再强悍,有这么多除了掉脑袋任何伤势都不会使他们毙命的怪物一拥而上,时间久了也容易招架不住。 可即使他们选择不战而逃,也没有用处,只要铠甲人的头不断,就会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追杀着活人,只要发现有人行动,他们就会像嗅了血的蚊子一样追上来,不管追多远,他们都不会疲累,也不需要停下来喘上一口气。 前路越来越阴冷,景象越来越单调,所经之处,宫殿的装潢陈设一模一样,奔跑的时间久了,完全认不出他们这是跑到哪儿了。 身后,永不停歇的追杀,并且铠甲人的数量越聚越多。 他们连想要歇一口气都不能。 频繁纷乱的追杀让身为人的他们不可避免地受了伤,他们不是那些干尸,只要不断脑袋就能继续往死里干,他们是人,会流血,血流得多了离死也就差不多了。他们的身体不能跟铠甲人比,人和行尸区别大了,再经历几场战斗,受伤的次数一旦持续上升,早晚有一回,他们会被这些不停追逐不停杀戮的干尸军队杀死。 晨光现在很恼火,她分辨不清此刻逃跑的路线先前是不是走过,她感觉走过,又好像没有,这困惑令她生怒。周围的环境全都一个样,他们一直跑一直跑,以她的感觉,跑了这么久,不管是多大的地方也该跑到头了,然而一间又一间的宫殿,没完没了,让人心烦。 晏忠年迈,又没有功力,如今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即使有流砂和晏樱护着,还是受了重伤,流砂将他背在身上向前奔逃时,他深感自己是个累赘,哭着对晏樱说: “主子,把老奴放下吧,再这样下去,老奴只会拖累主子,老奴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够了,主子已过而立,老奴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即使下去见了老爷和老太爷,老奴也能挺起胸膛说老奴没有负了他二位的嘱托……” 晨光觉得这老家伙一边哭一边喊烦人得不得了,在将几个率先追上来的铠甲人砍掉头颅之后,正想开口叫他别嚎了,突然,前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在晨光等人身后追逐的大部队蜂拥而至,又一次将他们包围。 追逐的铠甲人太多,近身战已经用不上银线,晨光手持软剑,在砍杀铠甲人的同时,留意起了前方突然出现的脚步声。 不久,一抹人影出现在视野里,在那人的身后,大批的铠甲兵举着武器追赶。被追赶的人明显负了伤,被众多的追兵追赶,寡不敌众,在躲避长刀之时受伤的腿一软,一下子摔在了墙角,再来不及躲闪,后面追上来的铠甲人站在他面前,冷酷地举起了长刀。 “付礼!”沈润惊呼了一声。 摔在墙角的付礼闻声望来,大喜之后又因为冲着他头顶砍来来不及躲开的长刀悲凉,就在这时,数道银线闪电一般缠上铠甲人的脖子,带来一阵惊人的气浪,只听轰的一声,数只头盔连带着头颅从躯干上掉落。 付礼心中一紧,在铠甲人轰然倒下时,又松了一口气,慌乱地爬起来,直奔到晨光身旁,死里逃生,异常激动: “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就你一个人?”晨光尽量从容地收割着头颅,抽空问他。 付礼一时无言,他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告诉她,他从河里出来没找到沈润,他一路寻找,找来找去就迷了路,后来在迷宫的入口居然碰到了窦轩带领赤阳国那一伙人,窦轩那伙人没有掉进河里,他们掉到了别的地方。窦轩没有杀他,双方说是结伴同行,实际上付礼就是被人给俘虏了,窦轩用他当做诱饵,让他将迷宫里的铠甲人诱走,其他人好趁机寻找地宫。 付礼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敌众我寡,他不得不遵从,因此受了许多伤。迷宫里到处是铠甲人,他一个人做诱饵不够用,赤阳国那边也损失了不少人。后来有人在打斗中撞开了一个暗门,暗门里是一间密室,之后每当寡不敌众无法前进时,他们就会躲进密室里,铠甲人看不到走动的活人,自然会离开去别处寻找。 可是因为迷宫里的铠甲人太多了,每当他们出来的时候,跑了没多远就会把许多铠甲人吸引过来,受到吸引的铠甲人会越来越多,他们只能再一次跑回去躲避,一来一回,没完没了。 这一次已经是付礼第二十次出来做诱饵了,根据他描述的时间,在晨光几个人落进陷阱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这座迷宫里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能走出去。 “那间密室离这里多远?”晨光问。 “没多远,就在前面。”付礼一边护卫着晨光,帮助她清除从侧方涌过来的铠甲人,一边回答。 “带路。” “是。” 付礼在前方领路,晨光等人一边跟铠甲人厮杀,一边跟着付礼往前走。 走了没多久,又一片混乱的脚步声传来,这一回是许多人。 在长廊的转角处,他们遇到了同样在与一群铠甲人厮杀的人,当先一人脸上乌云阴霾,凡他经过之处,必是尸骨堆叠,残骸乱飞,残忍的手段令人发指,但见他一声狞笑,一脚踩在倒地的铠甲人的脑袋上,直接将那颗脑袋踩扁,心狠手辣,让人毛骨悚然。 晨光望见了他血红的眸子里泛着浓浓的嗜杀之气,仿佛是因为一地的人肉残骸,他此时兴奋异常,抬头时,他亦望见了晨光,愣了一下之后,鲜红的唇勾起,他绽开了一抹阴邪冷恶却极是艳丽的笑意。 晨光不悦。 他怎么还没有死? “陛下,就在前面那间大殿里!”付礼难得大声地说道,他口中的大殿指的是窦轩等人身后长廊尽头的那间宫殿。 窦轩听了付礼的话,唇角的笑意莫名的更深了些。 晨光没有理睬他,眼看着冲他们拢来的铠甲人越来越多,她无心恋战,以最快的速度破开前方战圈。 付礼因为晨光给他劈出一道缝隙,一路狂奔在前方领路,晨光紧跟着他,突然,一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旁,含着笑意: “看到凤主陛下还活着,我心甚慰!” “赤阳帝竟还活着,真让人失望!”晨光冷冷地说。 窦轩也没因为这话生气,反而笑出声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七章 罐子里的不明物体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说话间进入了前方的大殿,这里的装潢摆设和之前的宫殿别无二样,付礼先一步冲到一堵墙前,推开墙上的暗门,如果不是之前有人无意间撞开了这扇门,单凭肉眼根本没办法发现。 晨光进入密室之后,窦轩紧跟着窜了进来,其实晨光很想把他踹出去,可真那样做了,两方打起来势必会堵住入口,后面的人就进不来了,于情势不利,她只得放弃了心中所想。 后面的人陆续奔进来,赤阳国的铁面人一刀砍掉扑上来的铠甲人的头颅,趁其他铠甲人还没有追过来,猛地关上暗门,背靠在暗门上,整个人都软了,手扶住墙壁才撑住没有溜坐下去。 密室算不上宽敞,也就外边宫殿四分之一的大小,在进来了这么多人之后显得有点狭窄。 密室里点着长明灯,三面墙壁开凿出了高高的置物柜,柜子里面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密室的正中央,一张极普通的石床,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石床上平卧着一具骸骨,白花花的骨头架子,完好无损地躺在石床上,看身量,这应该是一名成年的男子。 晨光盯着石床上的骨架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查看置物柜里的瓶罐。 其他人就没她这么淡定了,晏樱、窦轩因为陵墓的事结了大仇,沈润之前把窦轩骗得团团转,这会儿窦轩看见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晏樱手底下只剩下一个重伤了的晏忠和重伤了正在硬挺着的流砂,沈润手下则是被窦轩折腾了个半死的付礼,怎么看都是窦轩的人多,窦轩的手底下还剩十来个铁面人,从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判断,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窦轩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是因为晨光的存在,他至今不了解晨光的真正实力,万一她能一挑十,再加上一个沈润,更不要说她还有两个深不可测的侍女,比较之下,他毫无胜算。他也想过,他先不动沈润,他先动晏樱,但是晏樱和晨光一路而来,他不确定他动了晏樱,她会否无动于衷,一旦她打算插手,晏樱、沈润和她加在一块,他反而要担心他是否会命丧于此,因此,他没有轻举妄动。 沈润和晏樱都知道他此刻忌惮着晨光,除去晨光和她的人,这里面能打的只有他们两个,他们两个人本就不睦,窦轩看样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加上那些个武艺高强的手下,外面还有一大群钢筋铁骨的铠甲人,若晨光不在这里,劣势在他们这方。 晏樱一言不发,往晨光处靠得更近一些,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不比沈润,沈润已经明着是晨光的人了,他却不是,如果这时候他不注意把晨光给惹恼了,她绝对会眼看着窦轩干掉他。窦轩这条野狗真是命大,掉进机关重重的陵寝里,居然还能活着,居然还能活下来这么多手下,真是走了狗屎运! 晨光、火舞、司七凑在一块,查看着墙上的瓶瓶罐罐。 沈润、晏樱、窦轩各自占领了一个角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遗留下来的罐子不多,松散地摆在柜子里,大部分是空的,只有几个密封了的罐子比较有重量。 火舞和司七将那些罐子搬下来,罐子没地方放,晨光把目光落在石床上,在重新检查了没有发现骸骨有什么异常后,阔袖一挥,一道劲气冲向骸骨,将骸骨冲下石床,原本整齐的骸骨在半空中散开,噼里啪啦落在地上,堆成一堆,激起了地面的灰尘。 人们急忙挥手将飞起来的灰尘拍掉,正常人都对她的行为感到愕然,因为,在普通人的观念里死者为大,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如此无情地对待他人的骸骨,她粗暴的行为在常人看来有些阴邪。 火舞和司七却不在意,将被密封了的罐子一一摆在石床上,共有七个。 窦轩见晨光想打开,笑着劝说: “凤主陛下,我劝你还是别太好,几百年前的东西,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万一冒出来一个怪物咬你一口,你这张美丽的脸蛋岂不是要可惜了!” 后半句话说得有点轻佻,引来沈润和晏樱冰冷的注视。 晨光抬头看了窦轩一眼:“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窦轩见她听进去了,笑得得意,却见她指向他手底下的一个铁面人,命令: “你,过来打开!” 被点了名的黑衣人愣了一下,不知所措,他不是凤冥国人,应该不用听从凤冥女帝的命令吧? 窦轩对晨光指使自己手下的行为倒不在意,这个时候他愿意发挥礼让女性的贵族品格,他对被点到的手下说: “还不去!为凤主陛下效力是你的荣幸!” 铁面人没有因为被自家主子卖了感到愤怒,相反,在窦轩说完之后,他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句“是”,向石床走来,这让晨光多看了窦轩一眼。从一介庶民被人抬成了一个闲散王爷,最终却坐上了一国之帝的位置,运气肯定是有的,可光靠运气,那是不可能的,晨光虽然很不喜欢他,却承认此人有些能耐。 窦轩因为她的突然注视愣了一下,莞然一笑,心中猜测她这一眼的目的。 晨光收回目光。 密封的罐子密封得很紧,铁面人用了蛮力才将罐子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即使铁面人戴了面罩,也被熏了个倒仰。 他皱着眉,将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透明的油状流体夹裹着一个粉中带绿的东西从罐子里滑落出来,落在石床上。滑落出来的东西和罐体差不多大小,看起来十分柔软,似两个半球组成的形状,上面布满了褶皱,那些褶皱像极了核桃。在从罐子里倒出来时,这东西还是浅色的,却不想在滑落的瞬间,竟和外裹着的油状物一样,迅速变黑,变干,肉眼可见地萎缩,最终成了黑乎乎的一块,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围观的人又是惊又是狐疑。 铁面人见晨光没有发话,将剩下的罐子一一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挨个倒了出来。 所有的罐子都是这种东西。 沈润将从浅色变为黑色的不明物体看了好半天,疑惑地道: “这是什么东西?” 窦轩扑哧笑了,用嘲笑他没见识的语气回答:“那是脑花。” “脑花?”沈润知道脑花必和脑袋有关,可他没想明白脑花究竟是哪个部位。 “头骨里的东西。”晨光轻声对他说。 “你怎么知道?”沈润疑惑地问。 晨光不答,她见过,她知道,不过她不会叫这东西做“脑花”,窦轩之所以管这东西叫“脑花”,九成是因为他在民间久了,民间用猪脑花做菜很盛行,他必是吃过这道菜,可是这个,这不是猪脑花,这是人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八章 漏网之人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将罐子盖起来,挥了一下手,火舞和司七会意,把罐子抱起来,重新放回到原处。 有时候,用理智去想,巫医族的邪术并非是单纯的邪术,如果他们不把那些邪术用在靠残害同类来成就自己上,也许有些邪术会转变成为值得继承下去的好东西。可是巫医族**一个人想要转变,他们只会用这些邪术来残害幼小、勾心斗角、为自己谋取更多的权势,将阴邪的宗族发扬光大,晨光没耐心去等待他们转变,她对他们的行事作为是出自生理的厌恶,即使她明白巫医族中其实有一些可以用在正道上的东西,她还是无差别地将巫医族灭了族,一样不想留。 “凤主陛下可是发现了什么?”窦轩似笑非笑地望着晨光沉默的脸。 晨光看了他一眼:“罐子里有股药味,在这样的地方建有密室,外面的那些人八成是在这间密室里被做成的。” “巫医族在凤鸣帝国时期曾是一方望族,传说巫医族人可以让尸体如活人一样行走,外面的那些个,想来是巫医族人的杰作了。” 晨光嗤地笑了:“哪有什么尸体能行走,尸体怎么可能会走?外面的那些人,多半是在活着的时候把身体毒死大半,只留能够支配行动的部分,九成死了还有一成活着,算不上尸体。” “凤主陛下如此了解,莫非是懂得巫医族的秘技?” “秘技?这也算秘技?虽然是我猜的,可做出这种东西的人,都是不得好死的。幸好这东西没传承下来。百*前,凤鸣帝国还没彻底灭亡时,巫医族就先被当时揭竿而起的暴民给屠了,可惜那一次没屠干净,百*后,巫医族总算灭了族,要不是当时灭得仓促,真应该一个个把他们拿出来,先千刀*剐,再五马分尸!”晨光冷笑着说。 窦轩微怔,不明白她的语气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带着怒意,有点阴邪,虽在努力克制,但似乎濒临失控,这很不像她。 只听晨光继续道:“没见过巫医族的人因为那些传言总以为巫医族有多神秘,其实亲眼见过就知道了,那就是一群地鼠。凤冥国从来就**多推崇巫医族,以前凤冥国在沙漠里时,环境再恶劣,都城好歹建在绿洲之上,巫医族却因为是被流放的一族,为躲避沙暴终*生活在地下,过得就像地底下的老鼠一样。千人不到的部族,也不知哪来的自信,非要恢复当*一国豪族时的风光,为了这个目的,做尽断子绝孙的事,祸害平头百姓不说,连自己的儿女也能拿出来用。巫医族人出生就泡在毒物里,三岁小孩已经开始食人了,这样的宗族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偏他们以‘神使’自居,吹嘘自己有神光护佑,坚不可摧,可被屠的时候也没坚不可摧,一刀下去照样毙命。巫医族族长平常时一副神圣不可冒犯的模样,被杀时像只老鼠在地洞里钻来钻去,最后被两面包抄堵在洞口时,哭得那叫一个惨,拼命地求我留他一命。我记得我当时下了剐刑,还特地吩咐先从不会致命的地方割,我以为他炼了那么多*的药滋补了那么多*会有多结实,结果一天都没捱过去就死了,真没用!” 随着她的话越说越多,窦轩心里的狐疑越来越重,起初他没明白她突然说这些的目的,直到她口中“真没用”三个字轻慢地落下之时,身旁突然响起了一声金属碰撞声,是他的铁面人中有人动作时震动了身上的软甲。 他的心重重一沉,向那人望去。 一股劲浪自晨光的指尖射出,擦着窦轩的耳朵向发出声响的人的脸上袭去! 窦轩的心咯噔一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铁面人在因为那股劲气向后倒退的同时,脸上的铁面具四分五裂。他急忙捂住脸,感觉到有许多血流了下来,怔愕之后,下意识向晨光怒视去。 晨光冷笑了一声。 那是一个中*人,一个仍能看出*轻时俊美轮廓的中*男人。 在场的人都因为晨光突然的动作愣住了。 窦轩的心脏在高高地提起来之后,又淡定地落了回去,以不解的语气询问: “凤主陛下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在这儿和我动手?” 晨光瞥了他一眼,笑得轻蔑:“赤阳帝何必装糊涂,你又撇不清。” “我不懂凤主的意思。”窦轩的脸色不太好看。 晨光不再理会他,望向那个满脸鲜血狰狞可怖的中*人,笑吟吟道: “我可是一直在国都等着少族长前来报仇,你倒好,龟缩在圣城给赤阳国人当奴才,一当十几*,也对,做奴才比做族长适合你。” 柳兴贤睚眦欲裂,双拳握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晨光向面色沉郁的窦轩望了一眼:“在上面时,不就是你告诉他把石柱打坏的么,凤鸣帝国的石阵,也就司家和柳家的人敢掺上一脚还有人相信。” 窦轩和柳兴贤同时一震,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怀疑他了。 “妖女!”柳兴贤怒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双眼赤红,几乎滴出血来。 “都过了十几*了,说起当*事少族长还能这般激动,真是一点长进也**,你父割花了过路人的脸,拿那人的命换了你一命,真是白费心思了。”晨光嘲弄地摇了摇头。 “妖女,你屠灭母族,弑君杀父,你不得好死!” “这几*你是在龙泰手下么?”晨光在他的厉声吼叫里慢吞吞地插了一句。 柳兴贤的吼叫声一顿,眼神闪了一下,他怒视向晨光,硬声道:“龙泰是谁?我不认识!” 晨光笑了一声,也不在意:“罢了,漏之鱼,漏出去是你们的本事,抓回来再捏死是我的本事。” 柳兴贤从她的语气里读出了她对他们的轻蔑,眉毛一根根地竖起来,额角暴起了一道道青筋,他脸色涨红,继而发青,脖子上的筋脉仿佛要爆开了似的: “妖女!妖孽!神女的占卜果然应验了!恶灵降世,天下大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百九九章 张狂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沈润皱眉,从他们的谈话里他只知道窦轩的一个手下曾是晨光灭掉的巫医族里的一尾漏之鱼,其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这条“鱼”口中的“妖女”、“恶灵”等词汇,他听着只觉得异常刺耳,十分不快。 窦轩没想到戴着铁面具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拆穿,出乎意料的发展,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事实上,他连晨光会出现在大漠都**料到,脱离掌控的事态让他的心里泛起一股烦躁。 这种情况晏樱自是不会参与,他立在一旁,作壁上观。 晨光看着柳兴贤狰狞扭曲的脸,他说了刺心的、带有羞辱和诅咒意味的话,若早个十*,*少气盛时她还会愤怒一会儿,可到了这个*头,她完全没了感觉,甚至有点想笑: “说的好像**我这天下就会一直太平似的,这种蠢话亏你说得出口。”她弯着嘴角,语气轻蔑,带着鄙夷。 “七国时本来一片和平,是你,是你挑起了七国争斗,趁机坐收渔利!凤冥、南越、北越、龙熙、雁云皆因你而灭亡,现如今大陆上民不聊生,饿殍遍地,所有的繁荣都被你给毁了!你是这片大陆的罪人,你是祸世的祸水,你就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恶灵!”柳兴贤的嘴唇发白,唇上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他恨恨地瞪着晨光,瞪大的双眼因为内心的激动愤怒爬上了许多红血丝,一条深深的皱纹顺着嘴唇向气势汹汹往前突出的下巴延伸去。 沈润怒火中烧,不管这个人和晨光是什么关系,说她“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如此恶毒,让他有种想一掌拍死他的冲动,可他不能代替晨光去处置,强行克制让他越发不痛快,他忍不住去看晨光,他有些担心,担心她会把恶毒的辱骂放在心上。 晨光却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罪人?祸水?你可知**的为何会**?巫医族又为何会被我屠灭?那是因为,你们打打不过我,聪明又**我聪明。手下败将,输了就该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输了,而不是靠骂人来挽回自尊。只要我够本事,别说灭几个国家,就是我把整个大陆屠到只剩下我一个人,你除了临死前骂我几句,又能做什么?活了一把*纪,却像条狗一样乱吠,我都替你脸热。” “你......”柳兴贤双眼瞪得像铜铃,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跳,他被她的话噎得居然一句驳斥也说不出来。 “噗!”在这种时候,笑出声实在不合时宜,但她不可一世的傲慢落入窦轩的眼里,他没能忍住。不知为何,她的狂妄嚣张居然让他很受用。 从小到大,她的这种桀骜不驯始终**变过,晏樱懒洋洋地靠在墙角,望着她张狂的侧脸,淡蔷薇色的唇勾起。 沈润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回他觉得是她说话恶毒了,他把她的话往自己的身上套,总觉得自己被踩了一脚,虽然他也知道她说的其实是实话。 “少族长可还有遗言要交代?”晨光凉凉地问了一句。 “你......你......”柳兴贤感觉到她的杀意,愤恨、不甘和恐慌一齐涌上心头,让他有一瞬的绝望,他瞪着眼睛,用微颤的语气高声叫道,“你不能杀我!我现在是赤阳国人!陛下!”他求助地望向窦轩,期望窦轩能够出手保他一命。 晨光随他一块望向窦轩,皮笑肉不笑:“赤阳帝打算插手我处置族人么?” 窦轩看着柳兴贤惶恐的神情,又望了晨光一眼,他自然不愿损兵折将,可在这里激怒她不是明智之举,两败俱伤的后果很有可能是他亡在这里。他强压着一股火,思虑再三后,他对着晨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声笑道: “这奴才我还没到圣城时他就已经在圣城了,我实在不知他是凤主陛下的族人,既然是凤冥国的私事,我也不便干涉。” 他话一出口,柳兴贤就知道今天自己完了,赤阳帝这是为了不得罪凤冥帝要把自己给舍出去,他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心脏怦怦乱跳,绝望上涌,让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望向晨光,眼光散乱,发白的嘴唇轻动,低声道: “你......我......我可是你的舅父......”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虽然多少听说过巫医族是晨光的母族,可巫医族的少族长居然是晨光的舅父,这件事让人有些意外。 晨光对死前攀亲的行为嗤之以鼻,嘴角弯起,微微一笑:“你真该看一看巫医族是怎么被我灭掉的......” 柳兴贤的心冰凉一片,他是病急乱投医,他也知道这时候攀亲毫无作用,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杀他,这个女人,心狠手辣,都已经做过弑父灭母族的恶行,又怎么可能会对从未善待过她的舅父手下留情,濒临**的惶恐填满内心,使他不顾一切起来,他赤红着眼睛,突然冲着窦轩大声吼叫: “窦轩,你以为你是因为谁才有今天的,是我把你......” 他话还没说完,喉咙便被卡住,窦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折,咔擦一声,柳兴贤的脖子被折断。 窦轩将被折断了脖子的尸体丢在地上,掏出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指,而后抬头,噙着笑望向晨光。 他与晨光距离撕破脸只剩下一张窗纸的距离,他背后的许多事只差摆在台面上让她直视了,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因此**只看他们想不想,窦轩笃定了在这间陵墓里晨光不会想,因为,光凭她和她的两个男人,他们是走不出这座迷宫的,若是能走出去早就走出去了,要想顺利抵达地宫,必须三方合作才行。 而他这一方,他的确还需要晏樱帮助他开启地宫。 关于柳兴贤还没控诉完就被窦轩给卡住话头杀死了这件事,晨光并**表现出多大的愤怒或是可惜,柳兴贤的死她亦是无动于衷,跳上石床,懒散地坐着,她笑吟吟看向窦轩,歪了歪头: “赤阳帝来自烈焰城么?” 沈润和晏樱哑然,头一次见到想要查证居然是选择亲自去问当事人的,真是简单又粗暴。 窦轩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她居然会选择直接问他,眸光微闪,他用疑惑的语气反问: “凤主陛下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晨光也不在意他的搪塞,用带了一点单纯无邪的口吻,继续问: “牡丹夫人真的是你的亲生母亲么?” 窦轩眉尖微蹙,眸中掠过一抹阴霾,他弯着嘴角,淡声回答: “当然是。” “那*在烈焰城的城主府,把我逼入陷阱里的黑衣人是你么?”晨光突然问。 窦轩愣了一下。 沈润和晏樱同时愣住了,一齐望向窦轩,如果她不提起那个黑衣人,毫无线索,又过了这么多*,他们几乎快把那个人给忘了。 晏樱眸色微沉。 窦轩微微一笑:“凤主陛下这话我是真的不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章 敲诈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她微微一笑:“依你看,外面那么多怪怪的人该怎么处置?” 她的语气娇软起来,听在窦轩耳中,让他很不自在,他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的话题更换得太快,让他产生了狐疑。 “这座地宫不知有什么东西干扰,我带进来的司南不起作用,所经之处装饰陈设又一模一样,很难辨别方向,如今也只能是走出去慢慢地寻找出口了。” 环境险恶,可不是应该“慢慢”的时候,外面有那么多不砍脑袋就打不死的铠甲人,他们三方加起来才这么一点人,出去了,时间久了,还不够给那些铠甲人塞牙缝的。然而这里面是迷宫,毫无规律可寻,除了出去寻找出口也**别的办法。 窦轩的意思是一边找出口一边沿途处理掉遇到的铠甲人,也就是合力灭杀铠甲人,可是铠甲人数量太多,未经过的地方更不知还藏了多少,他们这些人能不能完全灭杀这是个未知数,况且他们三方的组合属于敌对联手,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晨光扬眉:“如此看来,赤阳帝是要与我合作了?” 窦轩蹙了一下眉头,他感觉她这话里有想占上风的意思:“我手下可有十二个人。”言外之意,他们人多,晨光这边的人数还不到他的一半,就算三方合作,她也**权利对他说上句。 “你这十二个人都死光了你也到不了地宫。” 恶毒的话引来十二个铁面人的怒视,晨光却不在意,浅笑吟吟地望着窦轩。 窦轩唇角虽然勾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你欲如何?” “我可以保你顺利走出迷宫。” “你凭什么保我?我又为什么要信你?”窦轩冷笑着问,嘲弄着她的异想天开。 “凭什么?凭我比你强啊。”晨光用纯真的语气回答。 窦轩完全收起了笑容,脸色阴沉得可怕,她狂傲的回答对于身为男人的他来说,可是一点也不可爱。 晨光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她的表情依旧是十分的单纯可爱,她笑盈盈地续道: “至于你为什么要信我,你可以不相信我,你可以现在就带着你的人走出去,我等着看你能走出多远。” 窦轩**说话,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眸光森冷,散发着拂不去的死气,墨黑的瞳仁背后隐隐泛着一点赤红色,忽然之间,煞气腾然! 晨光不为所动,淡定地接受了他突如其来的杀意,仿佛什么都**发生,她浅浅地勾着唇角,手向身后的火舞伸去。 火舞立刻从腰间解下贴身系着的一只小竹筒,打开,从竹筒里取出来一封羊皮小卷,恭敬地递给晨光。 众人微怔。 晨光将羊皮小卷接过来,挂着懒洋洋的笑,从容地递给窦轩,也不介意被许多人注视。 晏樱知道她这是要和窦轩做交易,眉目阴沉起来。 窦轩也知道她递来的是提出的交易,既吃惊,又好笑于她的准备周全,他很恼火,但现在的形势确实是有她作为助力更稳妥,毕竟除了许多的铠甲人他还要防着晏樱。 这一趟他走得亦十分不顺,本来计划能在石阵前解决掉晏樱,夺了凤玦进入地宫取得宝藏,结果却是被她搅了局,而现在,这个搅了他的胜利局的罪魁祸首居然还腆着脸对他提条件。 他很想知道她提了什么样的条件,于是他冷着脸将羊皮小卷展开。 也不是什么太难的条件,如果她在这里提出割让城池什么的,两方一定会**,她似乎很懂得拿捏那个最接近极限的分寸,既能让对方火冒三丈,又不会真的踩上对方的底线。 这是他可以接受但却不是很情愿的条件,他望向晨光的脸,冷笑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诓到手那些还不满足,现在是要直接敲诈勒索了?” 晨光嫣然一笑:“怎么能叫勒索呢,这是花钱买命,公平得很,你的命难道还不值这个价钱?” 这时候沈润和晏樱才明白她是向窦轩要钱......的确是敲诈勒索,她也的确钻钱眼儿里去了,在这里公开要钱,对于一国皇帝来说实在是有点......换他们绝对做不出来,怎么着也得让赤阳国割几座城池,或者干脆就不提条件直接合作,再或者各走各的,只是要钱,手段水平有点低,也失了帝王风范。 不过,这做法倒是十分符合她的作风。 至于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人们的心里多少都已经有了猜测。 晏樱低着脸庞,一言不发。 晨光笑望着窦轩:“你放心,我虽然总是说话不算话,但这一次我会信守约定,保你顺利走出迷宫。只是保你走出迷宫,这样你也不用怀疑我会骗你。当然,你可以不签,不过,那样我就没办法保证我会不会手一滑误伤到你,毕竟我的脾气不太稳定,*一突然不高兴起来......唉,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她自怜地叹了一口气。 晏樱和沈润望着她,哭笑不得,还真是唱作俱佳,完全不在乎脸面的威胁,与她为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的确很气人,可以理解窦轩此时应该已经被她给气爆了。 窦轩怒火中烧,尤其是她的那一声哀叹,叹得他额角青筋乱跳,差一点就粗暴地骂起来“你这个死女人”,好在克己的教养让他把即将出口的粗话咽了回去: “你有备而来,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出现在这里?” 他咬着牙,他真是低估了她,从一开始他就告诉自己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他要小心地防备她防备她,可到最后还是低估了她,钻进了她精心设下的圈套。 “也不算确定,我只是习惯准备周全罢了。”晨光笑盈盈地说。 的确很周全...... 窦轩沉着脸,冷冷地盯着她,她不为所动,浅笑着与他对视,直到他终于认清了他冷酷的神情对她毫无作用,他将羊皮小卷摊在手下的背上,脱下左手中指上一枚雕刻着蔷薇图纹的硕大的金戒指,打开上面的盖子,那是一枚私章。 他将私章印在羊皮小卷上,卷好,递还给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一章 放血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将羊皮小卷接回来,交给身后的火舞,火舞接过去重新放进小竹筒里,并用随身携带的蜡封好,又一次贴身系在腰间。 准备得还真齐全! 窦轩、沈润、晏樱看着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只觉得很无语。 晨光转身,看了一眼坐在墙根一脸萎靡的晏忠,对晏樱说: “他若是不能走了,不如就把他放在这儿吧。” 她说得冷酷无情。 晏忠知道自己拖后腿了,他也不介意被放在这里自生自灭,可这话主子说行,从她这个妖女口中说出来绝对不行,本颓丧的脸立刻精神起来,他怒瞪向晨光。 晏樱知道晨光讨厌晏忠,但她冰冷的话他听了还是觉得有点刺耳,微蹙了一下眉,他淡声对她说: “无妨,带上他也不会给你拖后腿。” 他的意思是晏忠这一边由他全权负责,不用她操心。 晨光瞅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就在晏樱以为她会转身离去时,晨光却走到一旁的药柜前,取了一只粗陶碗,先吹去灰尘,又掏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而后放在石床上。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在手腕上一划,瞬间,大量的鲜血流了出来,流在粗陶碗里,一股细微的、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清淡香气在密室内扩散。 众人惊了一跳。 那股似有如无的香味传入窦轩的嗅觉里,瞳仁骤然一缩,他迅速后退,仿佛极排斥她血的味道。 晨光把余光从他身上收回来,唇角如有如无地弯起,无声地冷笑了下。待血流了小半碗后,她抬起手腕,伸出舌尖,猫似的在伤口上用力地一舔,那动作看在旁人眼里极是妖异。 火舞早已准备好了干净的帕子,将晨光的手腕包扎住,浅粉色的帕子在瞬间被染成了令人心惊的血红色,但是过了一会儿,汹涌的血流居然慢慢地止住了。 晨光将粗陶碗端起来递给晏樱,下巴往晏忠身上一扬,也不正眼看他,冷冷地对晏樱道: “给他喝下去!” 凤冥国圣灵的鲜血,那是千金都换不来的圣品,若不是她在半途成为凤冥国凤主,若不是她在消息还**走露到各国皆知之前她就手握了凤冥国的大权,她必会成为那些疯狂地追求延*益寿的帝王们豢养的人形滋补品。老凤冥帝是野蛮,可外面的人也不见得就文明,尤其是那些盲目追求延寿的疯子,可以说,如果她**成为凤冥国的凤主陛下,她现在就和圈里的猪羊**两样。 晏樱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因此,她突然这样做让他很意外。 晨光继续对他说:“若这个老东西再骂我是妖女、祸水,我就捏死他!” 晏樱无言,有点想笑,终是没笑出来,他知道她这是推给他一个人情,这个人情无非是想让他将两人决裂的时间点推后,也是因为她当着他的面跟窦轩签了契约,她在避免引起他的不满。 她总是能在最佳的时间点用出人意料的方式操纵他人的心。 就比如此时他明知道她只是给他一个人情,可是她冷酷摧残自己的举动,还有在她要他放弃他却不肯放弃的时间点后,即使他明知道这只是她送给他的人情,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欢腾雀跃了下......因为她是为了他。 即使他唾弃自己的愚蠢,可他的心不由他。 他沉默地将碗接过来,递给流砂,让流砂去喂晏忠。 窦轩冷着脸在远处旁观,这个女人,真是祸水! 沈润立在灯影里,收敛着存在感。 晏忠不解为什么会端来半碗血,狐疑地看了晏樱一眼,但主子是不会害他的,他带着信任将喂到嘴边的半碗血吞了进去。 怪的是,居然**腥味,反倒是留下了满口说不出来的应该说是药味还可以说是香味,很淡,不好喝,但也不难喝。 休息了一会儿,晏忠觉得自己的力气回来了,内伤也**那么疼了,流砂搀扶着他站起来,他跺了跺脚,感觉行走应该是**问题的,他心中大喜。 晏樱看了晨光一眼,淡声吩咐:“还不谢凤主陛下救命之恩。” 晏忠虽然心里不情愿,他对晨光这个妖女**好感,可是她的确救了他的性命,先不说她血液的特殊之处,单说帝王之血何其珍贵,她却给了他这个奴才,厌恶归厌恶,该有的礼仪他还是有的,于是他跪下来,不甘不愿行了大礼: “谢凤主陛下救命之恩!” 晨光瞅着他秃了半块的发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头一扭,向墙门走去。 先前窦轩捏死了柳兴贤之后因为血的味道倒退到角落,柳兴贤的尸首没人收拾,就横在门前,晨光看都没看,直接踩了过去。 沈润望在眼里,心想,虽然刚才柳兴贤骂她时她利落地反击**泄露出丝毫的软弱,可看她充满了冷酷的动作,她这得是有多憎恨呐。 想到这里,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从暗影里走出来,他无声地跟在晨光身后。 窦轩带领人紧随其后。 晏樱走在最后,在路过柳兴贤的尸首时,他眼皮也没抬,直接将尸体踢一边去。 出了密室,外面的大殿里站满了铠甲人,这些铠甲人看不到闯入者,在停止追逐之后,他们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一群木桩。 晨光先走出来时他们也**马上动作,而是在呆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缓慢地转过来,这些人的反应有些迟钝,直到晨光走出一段距离,才举起手中的武器向晨光砍来。 晨光动如脱兔,快步上前,如明月驱赶乌云,雪白的长裙在铠甲人之中快速旋转,突如其来的刹那芳华,煞是撩人。 她快得似只能看得见残影,灵巧移步,如一束望得见却抓不住的光,游走在铠甲人之间,形似鬼魅。她神出鬼没在铠甲人身后,一手按住铠甲人的脖子,一手扳过铠甲人的头颅,只听咔擦一声,她狠辣地扭掉了铠甲人的脑袋! 花朵般的美人儿,残酷的手法却似在雪白的花瓣上泼满了鲜血,变得诡艳恐怖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二章 狗鼻子 沈润本跟随在晨光身边,她却在眨眼间消失了踪影,紧接着便是滚落一地的头颅,有黏糊糊的液体从头颅和躯干断裂的地方流出来,流了一地,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这招式怎么那么像司九?”他因为难闻的气味皱了皱眉,望着她收割头颅时利落的动作,狐疑地咕哝了句。 “我们几人的招式陛下都擅长,且比我们更擅长。”火舞手中的银线飞舞,如刃如织,仿佛张开了一张死亡的密网,切割着扑杀上来的铠甲人,残骸断肢乱飞,大殿内的臭味更重了。 沈润尽量离她远一些,以免那些臭烘烘还泛着绿色的粘性血液溅到他身上,他抽出腰间藏着的软剑,剑花似巨浪汹涌,让接二连三冲上来的铠甲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晏樱因为流砂要保护晏忠完全没办法来分担,于是他放弃了用剑,身形移转,一掌击出数十道残影,直接将铠甲人的骨骼震碎,铠甲人的身体没有了骨骼的支撑,轰然倒塌,再也无法站起来,不亚于晨光的破坏力和高效性让人侧目。 窦轩眸中猩红大作,狭长而妖异的墨眸眯起,仿佛恶魔临世,挥杀如麻,残骸如雨,手法是和晨光一样的狠辣。 他手下的十二个铁面人亦不是吃素的,合力围剿。 经过三方通力合作,百名铠甲人很快被他们解决掉,终于让那些过了几百年还没有死透的人彻底死透了。 晨光想,这么不人不鬼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让沈润在墙上留下记号,方便万一又走回来时能够马上发现。 做完这一切,趁其他的铠甲人还没有赶来,他们匆忙离开藏身的大殿,顺着长廊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窦轩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可以继续前进的路,那是窦轩等人先前没有走过的路,窦轩他们先前走过的路到最后又都绕回来了。 一行人在长廊和宫殿中穿梭,遇到铠甲人就杀,经过陌生的长廊和宫殿时则留下记号。 然而,铠甲人的确杀了不少,走的路线却完全不对。 第三次在经过了长途跋涉最后却又绕回到原地时,人们的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汗珠。 他们感觉他们已经把所有的路线试遍了,可还是不对,连续的挫败摧毁了他们的耐心,接二连三的混战开始让他们感觉到疲惫。 在停下来重新计划路线时,晏樱、沈润、窦轩站在长廊上研究到底该怎么走,三人空前的和谐,因为不合力走出去,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晨光独自一人,懒洋洋地靠在墙根,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之前晏樱给她的那包肉干,大大咧咧地吃起来,司七和火舞跟着她一块吃。 咀嚼声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侧目,一地的尸体,铠甲人身体里的粘液流了一地,臭气熏天,这么恶心的环境她们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窦轩看了晨光一眼,忽然说:“凤主陛下既然懂得占卜之术,想必也精通阵法,依你看这路该怎么走?” 晨光咬着肉干:“这里是迷宫,又不是迷阵,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走?” “你不是会占卜么,不如你来占卜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窦轩耐着性子道。 晨光呵地笑了,用鄙夷的语气说:“糊弄愚民的玩意儿,你也相信?” 窦轩的火气腾地冒了起来! 众人哑然,不管她的占卜手段是真骗人的还是她故意这么说,她都够气人的。 “陛下,那些人又没有眼睛,到底为什么会一直追着活人跑?”司七吃着肉干,疑惑地问。 “不知道。”晨光回答,她慢吞吞地嚼着干巴巴的肉干,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欲言又止,“不过,这里面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你留心闻一闻,这股味道我从刚进来时就闻到了,一直都有。” 司七微怔,用力吸了吸鼻子,摇头:“奴婢没有闻到。” “奴婢也没有闻到。”火舞努力嗅了一会儿,说。 晨光微怔:“是么?”她摸了摸鼻子,难道只有她自己闻到了? 其他人听了晨光的话也都吸了吸鼻子,然而谁都没有闻到。 沈润蹙了一下眉,狐疑地说:“难道是因为这股香味驱动了这里面的人?” “这个难说,不过……”晏樱望了晨光一眼,“她的嗅觉确实比普通人灵敏,你在地底下埋一只烤兔子不管埋得多深她都能闻到,她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晨光一块肉干砸过去! 晏樱准确无误地接住,吃了,他没想去和她抢吃的,不过他确实有点饿了。 沈润想起来晨光的鼻子确实很奇怪,她过去总说他是橘子味的。 “假如说真的是香味驱动了这里面的人发起攻击,那为什么当看不到人时他们会停下来?”沈润接住晨光扔过来的一块肉干,引来晏樱的侧目,沈润知道她这么做八成是因为晏樱接了她丢的肉干,若不然在吃食问题上她压根就不会想起他。 用餐环境恶劣,他不太想吃,可刚才晏樱接住晨光丢来的肉干时确实他的心里有点气,他暂时将喜洁的性子丢一边去,把手里的肉干扔进嘴里,囫囵吃掉了。 “假设他们的鼻子是好的,那么生人的气味很容易就闻出来了。”晨光大胆猜测,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同样都是会走动的,你们就没有发现么他们是不会攻击同类的。” “如此说来,也许把身上的气味遮盖掉,那些尸体就能停止攻击了?”窦轩望着晨光,道。 晨光歪了一下头,她并不确定,自然不想乱说。 窦轩想到的事大家自然都想到了,人们将目光落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铠甲人的尸体上,穿上他们的铠甲是最简单的做法。 火舞轻声对晨光道:“陛下,如果这些人真的能够嗅到生人的气味并发动攻击,那么这里面为什么还会有陛下闻到的香味?” “香味有很多用法……”晨光仰着脑袋,思索着,慢吞吞地说,“不过,如果这股香味真的是和这些人的鼻子有关系,也许是用来催发功能的。”她嘴里胡乱猜着,顺从火舞的动作将死人铠甲套在身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三章 奇巧机关 铠甲和头盔中弥漫着一股腐尸的气味,特别是在将头盔前面的盖子闭合之后,那股恶臭更浓,视线穿过眼前网状的通气口,虽然勉强能看到前路,却不十分清楚,这要是眼神不好的估计走第一步就得摔跤。 沈润和晏樱对于穿上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是一百个不愿意,望着晨光已经穿戴好,正从网状通气口里往外瞧,一副好奇乐呵的模样,二人犹豫了一下,勉强将铠甲披上。 刚穿戴好,混乱的脚步声传来,又一队铠甲人手持长刀从长廊的另一头走过来,即使是干尸,也是健硕魁梧,力壮如牛的。 人们穿戴起了铠甲人的铠甲,装作是同伴,这个时候自然不敢乱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如果走来的铠甲人不对他们发起攻击,就证明这方法是有效的。 七八个铠甲人已经走近。 人们眼看着那些干尸木然地走过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铠甲人目不旁视,径直从静止的人们身旁穿过,仿佛没有发现他们是闯入者。 看来这方法是有效的。 人们心中大喜。 就在这时,快走过去的铠甲人突然顿住脚步,猛地回过身,举起手里的大刀就向几个人砍来! 这可真是大喜之后又大悲,希望过后又失望。 窦轩忍不住低咒了一声,在躲开直劈面门的长刀之后,愤怒的一掌拍在铠甲人的头顶,直接连人带铠甲拍碎在地。 又是一场打斗,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几次了,他们的战斗力全在这座破迷宫里被消耗掉了,只要是活人不管功力有多高到最后都会疲惫,若这场一直消耗战力的持久战再打下去,他们的结局估计就是死在这里了。 在解决掉八个铠甲人之后,晨光拽开身上的铠甲,扔到地上。 其他几个人也将身上的铠甲拽下来,丢掉。 “看来外来人的气味是掩盖不住的。”晏樱眉轻蹙,淡淡说了句,他有些失望。 “我好像闻到那股香味了。”窦轩突然道。 晨光思索了片刻,说:“这股味道好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浓一点。” “这气味确实有些古怪。”晏樱看了晨光一眼,“用盔甲来遮盖身上的味道这一招行不通,不过,若这座迷宫真的与这股香味有关,还是应该找到香味的来源,不如一边寻找出口一边由你来寻找香气的来源,我们这些人掩护你,也许找到香气的来源之后,就能知道这座迷宫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摄政王说的不错,这香气古怪,也许是迷宫出口的线索,就算与线索无关,如果是能控制这些死人的,破坏了,我们也能省些力气。”窦轩随声附和,与他一齐望向晨光。 晨光靠着墙根,皮笑肉不笑:“你们这是把我当狗用么?”靠鼻子闻味道找路线,这和小狗有什么区别? 晏樱微微一笑:“怎么会,你比狗厉害多了,狗可没有你可爱。”似清水洗涤过的嗓音,却带着浓浓的调戏之意。 沈润和窦轩同时向他望去,这时候他还有心情说孟浪话。沈润怒火中烧,当着他的面调戏他的女人,他是不是应该揍他? 晨光的脸刷地黑了,沉着脸盯着晏樱。 晏樱淡然自若,浅笑盈盈。 晨光冷哼了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众人跟上她。 晨光循着那股逐渐变淡再过了一会儿之后又会突然浓郁起来的香味寻找来源,一路上又是数不清的铠甲人,明明已经杀过那么多了,又冒出来一群数不尽的,也不知道这座迷宫里到底有多少个铠甲人,干杀杀不完。 晏樱遵守了承诺,和其他人一起掩护她,让她可以专心寻找香气的来源。 寻找的时间久了,晨光突然发现,每当香气变浓时,自行行动的铠甲人便会增多,当香气变淡,越来越淡,仿佛就快要消失的时候,大部分铠甲人都会停止下来,只有在生人靠近时才会反应过来进行攻击。这股香气究竟是催动铠甲人主动进攻的催动剂,还是他们力量的源泉,晨光说不清楚,但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似有如无的味道可以影响铠甲人的行动力。 几百年前的奇技,因为未曾流传下来,在现在的人看来极是神奇。 晨光越来越觉得这股味道在上方更厚重一些,向下则逐渐稀薄,来源极有可能是头顶天棚。在左右都在砍杀铠甲人时,她突然停住脚步向上望去,正常的棚高,雪白的顶石上以栩栩如生的浮刻作为装饰,云海、苍山应有尽有,无一不生动多姿,浮刻上亦有许多外形凶猛的灵兽,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一种龙头狼身凤爪的怪兽,那怪兽面目狰狞,踏在云海之上,似正向下俯瞰,毛鬃飘扬,威风凛凛。 晨光仔细看了一会儿,骤然发现,那怪兽凶猛的头部居然比其他部位更凸出来一些,呈现一个圆形。 她愣了愣。 一把长刀疾刺兜面而近,接着剑光闪过,在她身旁的沈润用软剑将长刀一拨,反手在铠甲人的脖子上一割,圆滚的头颅落地,噗地喷出一股泛着绿色的粘稠脓液,软下去的躯干跌在地上,了无生机。 晨光没有空闲去理会他,足尖一点,她一跃而起,向着棚顶龙头怪兽的头颅伸出手去。在触摸的一瞬间,她敏锐地感觉到圆形的凸起部分已经与上方的墙体分裂,中间存在着一点空隙。她将圆形的凸起部分向上按去,凸起的机关没有反应。她被迫降落,一脚踩在其中一个铠甲人的脑袋上,再次向上跃起,这一回是抓住机关逆时针旋转。 与墙壁分开的机关居然向上合拢,成功地关闭了! 晨光心中一喜。 然而在继续前进的过程中,她却发现她嗅到的那股香气并没有如愿消散,和之前没有两样。晨光疑惑起来,循着那股味道继续向前寻找,又发现了一个兽头上的机关。在连续关闭了几个机关之后,她有了发现,虽然不是每一个兽头上都有机关,但是迷宫里的香气机关全部在同样的兽头上。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铠甲人的攻击力并没有减少,其他人需要掩护她,不能分心,一路走去,还是由她自行寻找机关。 她专盯着头顶的兽头瞧,陆续将机关关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四章 袭击 当晨光循着气味将机关关闭了一圈之后,他们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地,那间隐藏着密室的大殿。先前的机关全部在连通大殿的长廊上,只有这间大殿棚顶的中央居然暗藏着机关。 晨光跃起来将机关关闭,沈润软剑斜削,将追过来的最后一名铠甲人的头颅削掉,晨光落地,就在这时,突然,大殿内传出巨大的“轰隆”声,那一声响起时地震山摇,把众人惊了一跳,沈润下意识搂住晨光的腰肢。 正在人们惊疑不定四处查找声音的来源时,突然,华丽的宫殿转动起来,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四周的墙壁真的转动起来了。紧接着顶棚和地面也跟着旋转起来,窦轩手下的铁面人有几个脚下的功夫弱,再加上没有防备,在地面转动起来的瞬间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因为地面不停旋转,半天没爬起来。 虽然旋转的速度并没有高速那么夸张,但不得不说,转动的速度其实也不慢,转的时间久了,人们只觉得头晕眼花,都快被这不停歇的旋转给弄吐了。 也不知转动了多久,终于,宫殿旋转的速度开始变慢,到最后逐渐停止,背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眼花缭乱满脑子星星的晨光这时候虽然想吐,可五感还是很灵敏的,她率先循声向后望去,这一望微愕,啊呀一声轻呼。 旋转终于止住了,人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定神的同时听到了晨光的轻呼,怔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亦十分惊讶。 原来在旋转停止之后,身后本来是墙壁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扇大门,朱红的门扇,纯金的门钉,鲜艳得刺眼。 晨光也不知道在关闭了机关之后迷宫里的铠甲人现在是在动还是全部静止了,总之现在是没有铠甲人再出现,而墙壁上出现了一扇大门,也许这就是出口。 她不得不惊叹,假如关闭了一圈的机关其实是开启迷宫出口的机关的话,几百年前的机关也太厉害了,至少在她的印象里,这是现在的人做不到的。 她先一步走过去,在人们都还在因为先前的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时,火舞和司七稍迟一步跟了上去。 司七往前走了一步,去开大门,哪知道手刚触碰到门板,居然发生了和先前进来时同样的一幕,没有用力大门就自己开了,因为年头久远,大门的开启并不是那么灵活,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嘎”声。 众人也不管大门外面是什么,总算发现了出口,匆忙走出去。 果然,大门的开启是有时限的,最后一个人前脚刚奔出大殿,本来打开的大门骤然关闭,再也进不去。 晨光向闭合的大门望去,从里面看是朱红色的大门在这一面看居然变成了深黑色,深黑色的大门上用金粉描绘了一幅凶恶的图画,正是迷宫内机关上的灵兽,龙头、狼身、蛇尾、凤爪,脖颈处生着长长的毛鬃,踏在云海之上,做狰狞之态,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乍一看见,甚至让人有点害怕。 再向前方望去,迷宫的大门外是一间和门内的宫殿一般大小的宫殿,与之前的一片雪白完全相反,这里面,地面和天棚都是用浅黑色的巨石砌成的,巨石被打磨得光可鉴人。四面的墙壁亦是浅黑色的,迷宫大门正对面的墙壁上同样是一扇黑色的大门。 恐怖的是,无论是棚顶、地面、墙壁还是对面的那扇大门,上面都用深一色的黑色描绘着飘飘忽忽杂乱交织的鬼魂。各种形态的鬼魂,虽然没有画地狱绘画中常见的油锅、铡刀等刑具,却将恐惧到狰狞的鬼魂放大到数倍,这些鬼魂仿佛正遭受着各种恐怖的折磨,许多都已经扭曲变形,且许许多多,交织堆叠在一起。空洞的双眼,空洞地张大的嘴巴,在深黑色的宫殿里,于一片沉寂之中。对面的大门上,两侧悬挂有昏黄的长明灯,站在这里的时间久了,受四周鬼画的影响,仿佛能听到鬼魂绝望的哀鸣啼哭声,耳根子周围似有缕缕阴风吹过,竟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毛骨悚然。 人们还没有从迷宫旋转的头昏眼花里逃出来,紧接着又陷进了阴森森的鬼殿,不适感加深。 在迷宫里,窦轩手下的铁面人折了三人,现在只剩下了九个。 三方在走出迷宫时就已经分开,各据一地,谁都没有再往前走,谁都没有说话,皆在凝神静气。 先前在迷宫里,人们都消耗了大量的气力,那时候是因为命悬一线才尚可支持,如今前一关的危险已过,众人都不急着赶路。尽管此地环境恐怖,但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在这里休息一下恢复力气是最好不过的。 当然,关于休息这件事,谁都没有先开口要求,只是默契地同时停下来了,因为谁都不想把自己刚刚消耗了太多玄力这件事公之于众。 晨光站在一边,刚刚的迷宫转得她想吐,此地阴嗖嗖的环境让她想吐的感觉更重,眼前冒出来的星星越来越多,她开始一颗接一颗地数。 窦轩站在后面稍远一点的地方,在迷宫里折了三个人,他的心情不太好,刚刚迷宫旋转得太久亦让他脸色发白,狭长的眸子幽深似枯井,泛着凛人的阴色,他在走出迷宫之后就安静在站在一旁独自调息。 鬼殿内安静。 所有人都在调息。 就在这时,兀自调息的窦轩突然抬眼,冰冷的眸子射向斜前方的晨光,一缕猩红色爬蔓上来,他突然动了,那动作极快,形同鬼魅,错身上前,狠戾的一掌直击向晨光的后背! 他出手太快了,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出现在晨光身后。 众人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沈润甚至连“小心”二字都没机会说出口,掌风就已经欺近晨光,令她的衣衫抖动起来。 沈润的心重重一沉,还没有从旋转中恢复过来的身体只觉得如坠深渊,血液倒流之感强烈,让他又是一阵晕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五章 水晶宫 窦轩的掌心甚至能感觉到晨光身上光滑的衣料触感,无限的接近令他心中狂喜,然而也仅此为止了,下一刻,她竟然以一个极诡异的姿势转身,滑如泥鳅,从他的掌心滑了出去,他甚至都来不及去抓她的衣角。 但见她纤瘦的身体轻盈地旋转了半圈,雪白的长裙仿佛白莲般绽放,绸袖一甩,一股强劲的气息缠来,悍然的气势令窦轩一惊。 是他自己先偷袭靠近,她似比他的身法更快一步,此刻他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眸中凝起狠戾,果断挥掌迎上,二人掌心相对时,却不料实际的劲力竟比先前感受到的掌风还要强上数倍,不仅如此,窦轩甚至感觉到她的掌心似乎在一瞬间张开了一股漩涡,开始疯狂地吞噬他的玄力。 窦轩的心重重一沉,惊恐万分,此时也顾不得和她较量,只想要撤掌,她却像真蛸的触手一样牢牢地吸住他。他挣脱不开,无奈,他加大劲力,强行撤开,如此却遭到了反噬,胸口处被返回来的劲力重重一击,他憋屈地喷出一口血。 “你……”他的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晨光的唇角勾起懒洋洋的笑意,虽然他主动撤掌又被反噬的力量所伤,她却没打算放过他,凌步欺上,补了一掌,重重地拍在他的胸口。 窦轩躲闪不及,又喷出一口血。 与此同时,慢一步回过神的沈润在晨光第一掌落下时就已上前,在晨光击出第二掌之后,他紧跟着挥出一掌。晨光只有了四成力,她并没打算在这里把窦轩给弄死,把窦轩给弄死了,于现在的形势不利。沈润却不知道她的想法,窦轩敢偷袭晨光让他动了肝火,他用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将窦轩拍在对面的墙壁上挂起来。石墙遭受重创,呈蛛网状龟裂,窦轩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又是受了十足力道的一掌,直接去了大半条命,在喷出一口黑血之后,从墙壁上滑下来,摔在地上。 “陛下!”手底下的铁面人大惊失色,纷纷奔过去,护在窦轩左右。 晨光没想到沈润居然出手了,还几乎把窦轩给打死,望着窦轩垂着头堆坐在墙根的惨状,没忍住,噗地笑了,引来铁面人的怒视,尽管他们戴着铁面具,可冰冷的杀意极浓,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出来。 晏樱站在一旁旁观,没有介入其中。 沈润怒意未消,冷冷地看着垂头丧气的窦轩。 其实晨光没想让沈润出手,以他们两个人来说,合力出手等于是欺负人,若不是晨光先前只用了四成力,窦轩的体质又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这会儿他已经上西天了。 她走了几步,站在窦轩的正前方,唇角弯起,笑得娇懒:“我说过了,我比你强,你是打不过我的。” 狂傲的话却能把人给气吐血。 窦轩低着头,努力调息,好一会儿才将一口淤血吐出去。他抬起头,望向她,墨黑的眸子里依旧闪烁着未褪去的猩红,他笑了,笑得冷冽: “凤主陛下果然是这世上顶尖的高手!” 他还真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极短的工夫,在挨了两掌之后,他竟还能站起来,虽然软得像一滩泥,可他到底还是站起来了。 晨光对于他的赞叹并不买账,但也没打算处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还没到地宫呢,赤阳帝先消停些吧。” 窦轩面沉如水,形势所迫,他没再说什么。 沈润明白了晨光的意思,她是在等着,等着晏樱跟窦轩对上,她一贯不喜亲自动手,坐山观虎斗才是她的擅长,于是他也就歇了弄死窦轩的心思。 窦轩确实消停了,他不想消停都不行,他已受了严重的内伤,可以自己行走都要归功于他异于常人的体质。 在迷宫内的合作仿佛不曾发生过,又一次恢复了三方对立。 在简短地休整了片刻之后,重新出发,晏樱一方在前,晨光不肯走在窦轩一伙人后面,于是窦轩带人先行,晨光等断后,窦轩对这样的安排也没说什么。 晏樱亲自打开了对面的那扇大门。 门开后,依次走进去。 这一次居然是一片琉璃世界。 如同水晶洞一般。 偌大的宫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皆是一片琉璃剔透的白色,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质,像是水晶,实际上又不是,即使有着水晶的晶莹剔透感,石材的表面却仿佛是镜面的,能够清晰地倒映出人的影子。 水晶宫殿内,地面上长满了各种晶体,呈长条状,有着许多个不规则的棱角,就像是从地面上长出来的,严丝合缝,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寻找到连接点,茁长向上,如同一棵棵长笋,剔透晶莹,与地面的石材一样,都是能照出人来的光滑平整。 顶棚上同样长出来许多长笋状的晶体,几乎布满了整个棚顶,不同于地面的晶体,顶棚上面的晶体是向下长出来的,错落地生长着,在一个角度形成了许多张镜面,走在地面时只要一抬头,就能从无数的晶体上、无数的镜面上以及顶棚中晶体和晶体之间的空隙里看到自己数不清的影子。 这些棱角尖锐的晶体比人高出许多,地面上的晶体和顶棚上长出的晶体交错连接,空隙极少,仿佛是一堵堵凌乱的墙,将偌大的宫殿分割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区域。 之前的宫殿都是阴暗昏黄的,乍一走进来,白光扑面,人们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冰雪琉璃的世界,心中欢喜,却不想在定下心神之后,竟从上下四周的镜面上看到了许多只自己交叠错落的影子,影子的数量过多,让人忽然就觉得心里发毛,甚至有点恶心。 这里的气温比别处冰冷许多,如果先前是春秋时的不热不冷,那么这里就是寒冬时的温度,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冷寒气竟然直直地钻进了人的骨头缝里,激起了皮肤上一层鸡皮疙瘩。 这间宫殿虽然刚一进来时觉得很漂亮,可是很快他们就感觉到了不适,这种不适感不亚于之前的任何一处,尽管他们还没有发觉这里面除了低温和镜子多以外还有其他异状。 他们进来了,可是威胁生命的危险并没有出现。 就在人们狐疑之际,忽然,地面上的晶体动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七章 恶魔 沈润站在水晶柱前,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 突然,他晃了一下神,如大梦初醒一般,他想起来他还得去找晨光。 也就是晃了一下神的工夫,乱了心绪,再定神时却发现面前的水晶柱又恢复了先前的剔透,无数镜面照出了无数张他的脸,杂乱叠加,看得人眼花。 沈润皱了一下眉。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仿佛能映照出人的内心,竟能将人掩藏在深处的记忆重现在眼前。 远处传来极是撕心裂肺的嚎叫,他惊了一跳,陌生的男声,也不知道是谁的,这里面看上去没什么危险,实际上凶险重重。 他越发担心晨光,唇冰冷地抿起,他袍袖一挥,只闻“砰!砰!”两声,水晶柱体炸裂,裂作千百细碎的光,耀人眼目。 面前的一组水晶柱轰然倒塌,碎片堆了一地,在晶体碎片飞溅如雨时,他透过那些密集的碎片,望见了不远处赫然出现的紫色身影。 晏樱望了过来。 当飞起的碎片落定之后,沈润发现晏樱独自被困在他的隔壁。 晏樱的脸色不太好看,他面前的水晶柱已经呈网状龟裂,可以判定他动了手,不知道他在水晶柱上都看到了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敌意蔓延开来。 过了一会儿,晏樱先开口,他沉着脸,冷冷地问: “小猫儿没跟你在一块儿?” “没有,我正在找她。” 晏樱冷哼了一声:“你离她那么近都没护住她,真是没用。” 沈润火冒三丈,真想上去揍他。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极是凄厉的哭嚎声,二人向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严肃起来。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润蹙眉,忍不住问。 晏樱不太想理睬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幻阵。” “幻阵?”字面上的意思大概是会让人出现幻觉的一种阵法,沈润的眉皱得更紧,“会有什么危险?” 晏樱看了他一眼:“一旦迷了心神陷进幻觉里,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死在里面也是可能的。” “死在里面?”死在幻觉里?怎么死的? 晏樱仿佛看出了他的迷惑,似嘲笑智障般,冷笑了一声:“活在幻觉里也是活着,总有一天要死的,况且幻觉也分很多种,恐怖的、悲伤的、愤怒的,致幻到了极致,吓死、气死、心碎而死,不都是死?” 他嘲讽的语气真让人生气。 沈润的脸阴沉下来。 不过还是寻找晨光更要紧。 …… 窦轩被困在水晶墙里,眉目阴沉。 眼前发生的事超出了他的常识,让他十分不安,与他困在一块的几个手下有的嚎啕大哭、有的一动不动,甚至还有一个人恐惧地嚎叫了一声之后吐血而亡,仿佛疯魔了一般。他没有从他们面前的水晶上看到任何东西,他们却像魔怔了似的,对着水晶柱做出各种夸张到可怕的表情,无论他多用力去踢打呼唤他们,他们都清醒不过来。 他受了重伤,终于没有了力气,靠着水晶柱溜坐下去,望着丑态百出的手下,眉头紧锁。 水晶阵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低,不知是不是因为重伤的缘故,他开始觉得冷,头脑也有一瞬的恍惚。他强迫自己清醒,闭了闭眼,他转过头,望向他靠着的那根水晶柱,这个时候他惊诧地发现本剔透晶亮的水晶柱内部似突然晕染上了一层尘雾,变得晦暗朦胧起来,紧接着,一团模糊的影子出现在上面。 他诧然,心里的不安感更加强烈,直到那团模糊的影子逐渐放大变得清晰,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霍地站起身,却因为胸口的疼痛没能站稳,又一次摔坐回水晶柱前。 画面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背对着一扇破旧的门蹲在积满尘土的走廊上,这孩子十分幼小,也就两三岁的样子,他垂着头,脏兮兮的手里抓着几粒碎石子,似在玩耍。在他面前的走廊上、远处的楼梯上和一楼的大堂里,到处是粗鲁野蛮的男人和衣着暴露的女人,背后的门里,不堪入耳的声音传来,这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又懂得很多,他感觉到一阵恶心。 偶尔有人经过,会将他拉起来,从上到下摸索一遍,只因他男生女相粉团似的漂亮,到最后摸他的人又会因为失望而愤怒,将他推到一边再啐一口,愤怒他不是女童。 身后的房门开了,幼童习惯性地闪一边去,几个粗野的男人走出来,他顺着微敞的门板向内望去,令人恶心的臭味飘了出来,破板床上,年轻的女子如一只破布娃娃侧卧在上面奄奄一息,她的身体雪白而美丽,可是她的脸上却生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肉瘤,肉瘤长在眼睛上,让她失去了一只眼睛,也让她失去了美貌,她形容恐怖。 幼童尚年幼,正是依恋母亲的时候,在这种年纪他本应该怀着恐惧怯懦地蹭进去,给予母亲安慰,或者由母亲来安慰他,可是他没有,从有了对母亲的感觉开始,他的所有感觉只有恶心。 年轻的女人并不是一个坏母亲,她很温柔,从不会打骂孩子,她深爱着她的儿子,可是她的儿子不爱她,母亲是这个孩子所有噩梦所有痛苦所有憎恨的来源。 幼童一天一天长大,成为了少年的他雌雄莫辩。 终于有一天,一个不在意他是少年不是少女的男人出现了,他将他按在充满了腐臭气味的床板上,那一刻,少年感受到了恐惧。在此之前他从未感受过恐惧,他甚至一度以为他的心脏异于常人,恐惧如在血液里攀爬的蚂蚁一样,许许多多,流动聚集,恐惧令他战栗,然而在激烈的战栗时,他却感受到了一种邪恶的、刺激的、畅意的兴奋感,他竟有点喜欢这种恐惧。 少年在挣扎时,用力转过身,一刀捅进了男人的肚子,接着他骑在已倒地的男人身上,一刀,两刀,血液喷溅,喷了他一脸。浓烈的血腥味让他莫名地想笑,他大笑起来,抬眼时,他望见了门缝里母亲恐惧的眼神。 她异样地望着他,好像在看什么邪恶的东西。 这座沙城里,死人是常态,活着的人才是赢家。 少年游荡街头,打架、杀人、抢掠,无恶不作。 在流浪中,他开始向往内城,然而身份卑贱的他却进不了内城。 直到那一日,他错手杀了刚从内城出来的城主姘头的弟弟,他被打成重伤捆进内城,少年却一点也不惊恐,他甚至雀跃起来,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不理会众人的嘲笑,疯狂地向城主自荐。 城主终于不耐烦了,他说: “奶水都没断的黄口小儿,你可知道老子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子只收最狠最恶的人物!想跟着老子混?好啊,回去把你娘宰了,老子就信你是个人物儿!” 这句话未必是认真的。 少年回到了红房子,他从出生开始居住的地方。他见到了久违的母亲,母亲苍老了许多,眼睛上的肉瘤更大了。 少年一刀捅进了母亲的心脏,母亲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她仿佛终于明白了,她生下了一个恶魔…… 窦轩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水晶柱,血气倒涌,他噗地喷出一口血,溅在了晶莹的碎片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八章 幻境 一阵轰破声乍然响起,引起了沈润和晏樱的注意,水晶墙轰塌,尘雾翻腾,废墟杂乱之中,二人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窦轩。 窦轩亦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们,一个紫衣尊贵,一个白衣清雅,同样是皇族出身…… 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尽管身负重伤,他还是笔直地站了起来。 晏樱和沈润在过来前已经找到了火舞、司七、流砂和晏忠,前三个人出身圣子山心智强大,自己动手轰了幻阵,唯有晏忠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说对不起老爷和老太爷,不过因为他执念不深,当年的事也确实和他没多大关系,反倒是他被晏家拖累弄到一身功力全废,晏樱很快就把晏忠给唤醒了。 他们一路寻找晨光,却在半途碰到了窦轩。 三方相见,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晏樱遇见过窦轩的两个手下,全死了,这里面又死了两个,还有三个正沉浸在幻境里跟疯了似的,还剩了两个不知所踪。 情况十分糟糕。 就在这时,突然,众人只觉得周围气氛有异,原本剔透的水晶内部仿佛泛起了云雾,冉冉升起。一时之间,水晶殿内居然雾障大作,雪白如烟的迷雾扑面而来,沈润脸色一变,当即后退一步,眨眼之间,四周只剩下他一个人,如坠雾谷,除了一片白色的烟雾,什么都看不到。 沈润蹙眉,不敢随便走动,凝下心神细细去感觉周围是否有其他人,感觉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越发觉得诡异,刚刚明明所有人都在身边,怎么会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还有晏樱说这里是一种幻阵,那么眼前的情景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如果是虚幻的,为什么手触到的冰冷雾气会那样真实,如果是虚幻的,是不是说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会对人本身产生任何伤害。 他越想越迷糊,在原地站了半天也没有感觉到有人气,无奈,只得迈开步子向未知的方向行进,哪知道才走了一步,眼尾突然扫到从身后掠来的一抹刺花人眼的光亮,他内心警觉,偏头向旁边闪过,却不料竟有一物从浓雾里钻出,利刃斜刺而来,沈润蹙眉,敏锐地躲闪开,在空中旋了半圈之后落地,放眼望去,这一望,把他惊了一跳。 对面的居然是两个白花花的骷髅,骷髅的手里拿着亮光闪闪的骨剑,明明是一把骨剑,骨剑的前端却异常锋利,泛着寒冷的血腥之气。 在一片浓雾里突然钻出来两个偷袭者,偷袭者居然还是两只骷髅,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骷髅的眼睛和嘴巴都是窟窿,本来是没有表情的,可手里拿着剑的会动的骷髅,沈润居然能从他们那两个空洞的窟窿里看出来一点笑意,这让他越发觉得邪门。 如果这里只是幻境,这些骷髅应该是虚幻的,如果一切只是幻影,那么被这些骷髅砍上一刀,他的身体会受到伤害吗? 沈润在思考这个问题。 然而在这个时候思考这种问题完全没有意义,因为在他正思考的时候,雪白的浓雾里,居然陆续走出来十来个白花花的骷髅,那些骷髅不徐不疾,不紧不慢,好像胜券在握似的,将他牢牢地包围住。 沈润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群骷髅围攻,而且,被幻想里的骷髅围攻身体上居然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想真是见了鬼了! 被打散的骷髅居然还能按原样合上,沈润想骂人,在奋力诛杀骷髅的空当,他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么久都没找到晨光,这间宫殿虽大却不是没有尽头的,晨光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他的眉皱得更紧。 …… 晨光正陷在一片粉红色的雾里。 她也不知道在被一群突然会动的水晶柱子包围之后为什么会出现一片粉红色的雾障,并且这雾障越来越浓。粉红色的雾,总带着一点旖旎在里边,晨光不喜欢这个颜色,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厌。 虽然是没有味道的,可她还是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她遭遇了和窦轩一样的窘境。 窦轩的两个手下和她困在了一块,开始时三个人各占一角,对着突如其来的粉红色雾霭目露警惕,直到其中一个人突然跪倒在一块水晶柱前,从啜泣到哭泣再到最后居然掉了面具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二十好几的男人哭成这个样子,晨光满脸愕然。但毕竟这些不是她的手下,她又不爱多管闲事,也就没上去踢那人一脚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站在角落里四下寻找出口,尽量不去看他的脸。 然而更邪门的还在后面,在第一个人跪下来对着一块模糊的水晶柱子开始莫名其妙地大哭后,另外一个人居然对着一块空白的水晶柱软塌塌地溜坐下去,然后,晨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或者这粉红色的雾气难道有什么奇怪的作用,接下来居然越来越不可描述。 晨光尴尬地别过头去,这时候她总不能走过去踢那人一脚,问他你在干什么吧。 她将视线转向别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这片粉红色的雾障里似乎含着许多细小的颗粒,用手去接,果然有点点碎末落在掌心,却不知是何物。 她走到一组被粉红的雾气染透了色的水晶前,去摸上面的粉尘,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身后已经好久没有声音了,她回过神向后望去,惊诧地发现现实里距离并不远,幻境中却仿佛被拉长了距离,身后的雾障似变成了两张厚重的帘幕正在缓缓拉上,透过朦胧的雾霭,那两个铁面人躺倒在一片粉红里,已经一动不动了。 就在她想仔细去看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是昏了时,两张厚重的帘幕骤然合闭,满眼只剩下了粉红色。 讨厌的颜色,让人心情烦躁。 晨光蹙着眉,转过头去,视线重新落回到她先前触摸的水晶柱上,这一望心却咯噔一声,她被吓了一跳。 本来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玲珑剔透的水晶柱上,居然映照出了一个她,却又不是她,她清楚地记着她今日身穿白衣,可水晶柱上的那人却一身玄色,正阴邪地冲着她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零九章 囚笼(一) 晨光蹙眉,奇怪地望着水晶上映出来的黑衣人,她歪了一下头,水晶上的那人没有动,她扑哧一笑,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鬼怪? 她敲打了一下水晶柱,又去看水晶柱的背后,什么都没有发现,她抬头向天上望去,想要寻找是否是有什么东西从远处投映在这片水晶上,却只看到了雾霭沉沉的一片,她越发疑惑。 这时候,水晶上的黑衣人说话了,她问:“你在寻找什么?” 晨光望向她,疑惑地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笑出声来,轻声回答:“我是你啊。”她的语调异常温柔。 晨光摇了摇头:“我才不会装神弄鬼!” “我是你啊,我是司雪晨啊……”那人用着温柔得让人发毛的语气。 晨光用力摇头:“我不叫这个名字!” 于是上面的影子就变得狰狞起来,仿佛很愤恨似的:“你现在是想要独占这具身体吗,你想抹掉我的存在,你忘记了我替你挡掉多少危险,你忘记了我替你咽下多少血腥,你现在竟想要抹消掉我,你休想!”黑影化作一团雾,突然从水晶柱里钻出来,在晨光还没来得及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猛地钻进她的心口。 周围的浓雾瞬间变化,逐渐变浓,恍如墨染。 晨光怔了一下,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她向水晶柱上望去,水晶内部似漫起一团黑雾,那团黑雾在闪了两下之后,竟突然出现了画面。 一座荒芜的石殿,破旧之下依稀能够看出来一点昔年的华丽,身着黑色皇袍的英俊男人神情萎靡地坐在一把石椅上,侍人沉默地将一个包在襁褓中的婴儿交到了一名白纱长袍从头遮到脚面罩薄纱的美丽女子手里。 女子将婴儿抱在怀中,仔细地看了看,微笑起来: “果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体,陛下放心,此女灵力充沛,血肉优秀,假以时日,定能将她饲养成为最优秀的灵药,以康健陛下圣体。” 石椅上的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仅是烦躁地挥了一下手。 女子会意,抱着婴儿,与一同前来同样身穿白纱罩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退出去之时,正见内侍领着十几个眉清目秀却表情呆滞的少年少女走过来。两方擦身而过,十几个人进入他们离开的大殿,没一会儿,身后便传来一阵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以及许多恐惧的大哭声。 女子皱了皱眉,低头去看怀中的婴儿是否受到了惊吓,却见那孩子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女子笑了一下,只听身旁的男人叹息了一声: “希望这批药人能对陛下的圣体有效!” 女子冷笑:“为了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才稳下的旧疾又复发了,他不去怒龙熙国,反要迁怒到圣子山来,怪罪我们办事不利,真是可笑!” 男子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婴孩:“龙熙国是不敢怒的,怒也是怒到皇后身上,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你把这孩子带出去。” 女子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怎么,还记挂着柳舒窈呢,要不你去龙熙国把她给抢回来?” 男子干笑了一声:“胡说什么?我是担心你,你说这孩子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体,可你真有把握?万一失手,陛下那边可不好交代。” 女子望着女婴粉白粉白的脸蛋,妩媚的凤眸里眯起了一丝邪气:“司家和柳家结合而成的血脉,自然是难得一见的佳品,柳舒窈的小崽子,呵……听说她有名字,她叫什么来着?” “刚听内侍提过,好像叫……司雪晨?” “柳舒窈取的?” “或许。”他不认为陛下会有给女儿取名字的心情。 女子笑起来,她望着婴孩,邪气地笑了起来:“什么司雪晨,这么难听,还不如就叫司晨,司晨!小司晨!”她晃动着双臂,连续晃动了几次,果然,婴孩咯咯地笑了起来。 男子不认为“司晨”这个名字更好听,即使他没怎么念过书,他也听说过那句成语,由她简略而成的名字明显带着恶意,也许是在嘲讽曾经皇后想要施行仁政,可是他不敢说,圣子山神女,那是神一般的存在。 女子对司晨表现出了极大的温柔,她用笑容来表达对司晨的喜爱,她一遍一遍地教她唤自己“母亲”,在冰冷潮湿的地下宫殿里,司晨在锦衣玉食中长大,母亲以各种灵草饲喂她,并告诉她,这是可以让她变强大的东西。 司晨不懂得可以变强大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母亲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于是她乖乖地喝下去,尽管那味道又臭又腥又苦,并不好喝,可每一次喂食时,她还是很乖地喝掉了,那是她的食物,时间久了,她便也习惯了。 母亲突然带进来两个比她大一点的小姑娘,指着她对着她们说:“这是你们的公主殿下,你们二人要好好服侍她!” 那个时候的司晨已经会走会跳了,她对突然出现的两个同类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从她记事起她就一直在这座宫殿里,她的天地只有这座宫殿,以及母亲。她并不孤独,她一直独自生活在这间石殿里,她甚至不知道孤独是什么。然而两个小姐姐的到来还是让她觉得高兴,尽管她们不说话,尽管大部分时间她们还是像木头人似的杵在角落留她独自一人在地中间玩着石头做成的小人儿,可她还是很高兴。 “你喜欢母亲么?”美丽的女子将她抱起来,问。 “喜欢呀!” “小司晨最喜欢的是谁?” “是母亲!” 女子便笑了。 直到那一日,推门进来的不是送药人,他将她抱离石殿,来到一间潮湿又阴暗的石室,石室里点了许多火,却并没有将偌大的石室照亮,相反,火把的味道掺杂在腐烂的气味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这是司晨第一次离开她长期生活的宫殿,外面的世界比她的栖身之所要肮脏许多倍,丑陋许多倍,恶心许多倍。 司晨看到了石室的正中央立着一个金属大瓮,大瓮的旁边堆着许多年轻的尸体,是少年少女的尸体。两个年轻的男子一脸冷漠地在工作,在他们的身旁,身穿长袍神情木然的年轻人们被几个人驱赶,整齐地排着长队,排到前面,就被男子抓起来,一刀割断脖子,鲜血冲进大瓮里。 这是司晨第一次见到宫殿外面的同类。 鲜红的血冲击了她的视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章 囚笼(二) 美丽的女子冷漠地站在大瓮边上。 司晨从她的脸上看不到她惯对她展现的笑意,这让司晨迷惑,同时又有点恐惧,她抓紧了抱着她的人的衣服,怯怯地被抱过去。 “你确定要对她使用禁术?她才那么小,很大的可能会死去,到时候你要怎么向陛下交代?”女子身边的男人皱着眉说。 司晨不懂“死去”是什么意思,直觉不是好的意思,她越发害怕,缩起脖子,小声唤了一句:“母亲。” 母亲仿佛没有看到她,愤怒对着劝说的男子道:“他的病比起之前更重了你又不是看不到,他说若再想不出法子,我就不用再做这个神女了,一旦神女被替换,你们这群长老会的人同样要换一批新的,我若是不想别的法子,只怕还没等她长到成为圣药的年纪,我就先死了!” “可是……” “她被灵药饲养了这么久,不会一点底子都没有,她又是罕见的灵体,一旦在禁术中突破,你们柳门的秘法也会更进一层。” 男子凝着眉,望向十三长老怀里的司晨,司晨看清了他的长相,那是一名极英俊的男子,是有别于阴暗地下的一缕疏云。 司彤看了他一眼,见他望着司晨,讥笑了一声: “又不是你的种,怎么,舍不得?” “我是担心若她陨命你没办法向陛下交代!” “交代?”司彤呵地笑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司晨粉嫩的脸蛋,突然伸手用力掐住,“还真是柳舒窈的女儿,这才多大,模样已经出来了,跟她娘一样的狐媚样子!” 司晨被掐的很痛,母亲奇怪的表现让她害怕,泪水涌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儿。 这时候一队人手捧着瓦罐从外面走进来,当先一人素色纱袍裹身,戴着缠头,领众人向司彤跪拜:“巫医族少族长柳兴贤拜见神女大人!” “少族长可带来了我想要的?”司彤的眼睛在年轻的男子身上溜了一圈,似笑非笑。 “神女放心,这些毒物全部是父亲精挑细选的,都是经过斗杀精炼而成的绝品,不会让神女失望的。”柳兴贤微笑着说。 “少族长来得正好,今日这孩子凶险,少族长过来见一见,也算是全了甥舅的缘分一场。”司彤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柳兴贤看了司晨一眼,仿佛极厌恶似的,迅速转移了视线:“神女说笑了,我父亲只生了我一个,这里面哪来的什么甥舅缘分?” 司彤的笑意愈深,她转头对身旁的男子道:“我乏了,这里你看着吧,巫医族进贡来的好东西,可别糟蹋了。”说罢,向外走,在经过柳兴贤身旁时,眸光上扬,“少族长随我来。” 柳兴贤含着微笑,应了一句“是”,跟着司彤向石室外走去。 幼小的司晨突然扯开了嗓子高喊:“母亲!”饱含着恐惧,这一声用光了她的全部力气。 司彤停住了脚步,但是她没有回头。 “母亲?”她嘲弄地笑了一声,“真是蠢透了的丫头,和她娘一样,让人厌烦!”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司晨呆住了,她惊慌起来,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年幼的她已经有了感知,她预感到了不好,似乎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留在石室里的男人在看了一眼呆滞的孩子后,收起眼中的不忍,向同样留下来的巫医族人扬起下巴。巫医族人会意,走到大瓮前,将瓦罐里那些因为一瓮的鲜血开始躁动的毒物尽数倒进大瓮里。 司晨很害怕很害怕,她呆滞地望着远处的大瓮,幼小的身体开始颤抖,颤抖不停。 男子望向抱着她的十三长老,十三长老领命,立刻剥下司晨的衣服,司晨想要去挣扎、反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可她一直是个乖孩子,她没办法高声哭喊,她也尖叫不出来,先前的那一声“母亲”已经用光了她的全部勇气,她没有了力气,她用力咬着嘴唇,用力缩着身体。 她光溜溜地被扔进了满是灵血与毒物的大瓮。 盖子被盖上了。 最后一点明亮消失了。 血,封闭的空间内充斥着令司晨经久难忘的血腥味,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味道,腥得让人恶心。她被迫浸泡在微温的血水里,伸手不见五指中,有许多东西爬上她的身体,撕咬她,吞噬她。她想尖叫,却叫不出来,心跳声已经感觉不到了,她一度昏厥,但很快又苏醒,这里并不是昏厥过去便能解决的,这时候的孩子年幼算是一种幸运,因为属于兽类的野性还没有完全被成长消磨掉,她还存有本能,她虽然还不太会思考,也不懂得很多,可是本能告诉她,若是不能啖尽这些毒物,那么她便将成为千百毒物的养料。 浸泡在灵血中的毒物比平日里凶狠嗜杀了数倍。 柳、司两族之禁术。 将剧毒百物入瓮,令其相互吞噬,经年之后,取生存至最后者。再取千百种经争斗生存至最后的毒物,与一灵体同时入瓮,以灵血为引,令其斗杀,以剧毒麻痹膨胀经脉,以至毒激出灵体内灵气的反抗,时间越久,被激发出来的灵力越多,时间越久,被毒素破坏掉的经脉越会变得粗壮发达,倘若灵体能够活着从瓮中出来,这具灵体便会成为灵器,那之后无论充盈进去多少玄力,都可以装载。 令毒物斗杀取最优者在巫医族由来已久,司家则是在凤鸣帝国建立之前便在研究这项禁术,若一个人的身体能变成为灵器体质,那么她既可以成为玄气浑厚的高手,也可以成为承载充沛的灵力可不断传输给优质药人的传输体,变成哪一个,全凭她主人的心情。 司晨在从金属瓮中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 幼小的身体青紫地肿着,全身都肿着,经脉不正常地胀大,血肉模糊的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许多处都在溃烂,流着粘稠的脓液。 司彤远远地站着,恶臭的气味让她觉得恶心,她用帕子捂住口鼻,嫌恶地说了一句:“真丑!” 司晨只来得及用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她一眼,便昏死过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一章 囚笼(三) 奄奄一息的人通常会被扔进死人坑里。 常在司彤身边的男人却命人将她丢进一间石牢。 司晨躺在一角,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这里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干净的衣服,她微闭着眼睛,感觉总是有黏糊糊的脓液从自己的伤口里流出来,招来了许多毒虫蛇蚁,那些毒虫蛇蚁总是会穿过栏杆沙沙地爬进来,啃咬着她伤口上腐肉,吃饱喝足之后再爬走。 司晨不喜欢被啃咬,可是她无法反抗,有时候她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侧目时甚至能看到自己暴露在外的白花花的骨头。 然而她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在瓮里的那些时日,她用光了一辈子的恐惧。 她也不觉得疼痛,现在的她没有一点知觉,她是因为动弹不得,才会一直躺在草席里。 她尚年幼,还不懂“死”这个字的真正含义,然而再年幼,生物对死亡仍会有本能的畏惧,在本应该对死亡心存畏惧的时候,她却没有,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是活着还是死去对她来说并不是一道问题,她既没有求生欲也没有求速死的决心,什么都没有,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毫无兴趣。 石牢里有许多人,许多脏兮兮的孩童,有和她年纪相同的,也有比她大一些的,他们每天固定的时间进出,司晨趴在草席上,能看到许多只脏兮兮的脚。这是除了那日在石室里以外,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里的人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即使她一直躺在草席上始终是一个姿势,也没有人过来好奇地看她一眼。 常在司彤身边的那个男人突然来了,他将俯趴在草席里的她翻了过来,然后发现了她正在自愈。 司晨出瓮之后自愈了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圣子山,甚至巫医族也派了人前来查看。 司彤站在石牢里,将仍挂着一身溃烂的司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眸光变深:“居然是个做武器人的胚子。”她冷笑了一声。 司晨抬起眼皮,极艰难地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不撒娇了,也不会再去叫这个女人“母亲”,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转变这么快,在重伤之后,幼童在见到母亲时,哪怕当初这个母亲放弃了她,孩童心性,她也应该扑过去大哭着喊“母亲”,可是她没有。 她被留在了石牢里。 然后,她明白了石牢里的这些孩子不是对外人不感兴趣,而是对躺着的人不感兴趣,当躺着的人能够站起来的时候,接踵而来的便是各种欺凌。 这里的孩子不会吸食药师精心调配出来的药汁,这里的孩子吃一种又粗又干的面食,一屋子的人,每次只扔进来几个,一扔进来就会遭到哄抢,打死人打伤人是常态,每一次的进餐都是一次流血的开端。 起初司晨并不想去和他们争抢,她从前都过得美美的,梳着漂亮的头发,穿着干净的裙子,喝着侍人送来的滋补药汁,虽然药汁并不好喝,可喝久了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精力充沛,至少比这块脏兮兮的饼子要好很多。 可是她饿了。 重伤的那段时间,她的胃口饱受毒物的摧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胃死了,可是她的胃没死,她感觉到了饥饿。 将一只养尊处优的猫丢进一群靠流浪生存的恶猫里,这只猫要么被恶猫咬死,要么就会成为一只恶猫。 司晨差点被咬死。 什么都不懂的她在那段时日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但是后来,她成为了一只“恶猫”。 这里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巫医族的毒物洗一次经脉,说是清洗,其实就是破坏,经历过一次次的破坏与再生,这些孩子的经脉会变得日渐强悍,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坚硬。虽然不是剧毒,但撑不下去的孩子大有人在,这些孩子最后的归宿自然是地面上风沙里的死人坑,在圣子山中死了人连埋葬都不需要,只要丢进沙漠中的深坑,没几日便会风干成一具白骨。 司晨则与他们不同,每一次,在别人用微毒的毒物洗筋伐髓时,她却要到那间石室去,而每一次,在那间石室里等待着她的都是那个男人。 毒物一次比一次巨大,毒性一次比一次强悍。 司晨一天一天地长大,在一次一次的吞噬中,她彻头彻尾长成了一个毒物,她喜怒无常,嗜血残暴,就像是一只只懂得遵循着兽性生存的野兽。 男人一天一天地变老,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高,他不纠正她的任何行为,他望着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更柔和,柔和中带着欣慰,他在欣慰她变强。 司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对这个在她看来十分阴毒的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她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每一天,打杀、抢夺,打杀、抢夺,只有这些。 直到那一日,当司晨已经可以做到没有任何抗拒地前往石室时,她在石室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司彤,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司彤了,此次重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司彤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司晨看着她这张脸,已经和那个曾温柔对她笑的女人判若两人,现在的司彤从她的记忆里脱出,这让她变得漠然。 司彤也没有理睬她,她显得很焦虑,司晨从回忆中翻了翻,印象里一般让她焦虑的都是陛下什么什么的,这一次不知道那个陛下又给了什么指示,而那个“陛下”到底是什么,司晨她一无所知。 今天居然不是在往常的石室里,而是一间小了许多的用石头垒砌的屋子。 巫医族的人久违地出现了。 他们的肩上抬着五个用白布缠裹着的人形物体。 司彤和男人先退出石室,临走前,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司晨一眼。 司晨看着巫医族人将那些人形物体身上缠着的白布解开,白布之下散发着一股又苦又臭的气味,这些还处在少年期的人,他们的皮肤呈现紫黑色,嘴唇乌青,连指甲都是紫黑色的,眼白上布满了粗乱的血丝,那些血丝却是淡淡的紫青色,他们的眼球凸出了老大,他们一动不动,说尸体不像,若说是活人,不会有这种状态的活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二章 囚笼(四)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司晨第一次见到巫医族的毒人。 这些是人,不管他们是被用什么方法制成的,他们都是人。 她还很小,面对着比她的身体高大许多的同类,她本能地向后倒退。 毒人和药人一样,他们是如饲养牛马一样被饲养出来的怪物。 石室的上方,有大量的血水涌入,将她淋透。 浓重的血腥味让毒人开始发狂。 石门紧闭,司晨逃不掉。 石门关闭了很久很久—— 这里面无食无水,只有大量的变了质的鲜血与毒人。 从毒人发狂的那一刻起,司晨从来没有过“干脆让他们吃掉我吧”这样的念头,哪怕是一瞬,她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求生欲,她从来没有想过“不要,我不想死”,但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她也没有做过两眼一闭在心里默念“来吧,让我死了吧”这样的事。 大量的毒素冲击着破坏着她虽幼小却并不羸弱的身体,她的身体已经被毁坏得十分结实,即使她肿成了圆球伤口处在大量地往外流浓而黑的血液她也觉得她死不了,可是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她躺在一池血水里,一动不能动,她感觉她全身的脉络每一根都在灼烈地燃烧着,每一根,她清晰地感觉到她所有的血管都在被烈火烧灼,烧灼成灰烬。 她的胃里亦是一团火,因为做了许多她不想去回想的事情,她本能地觉得恶心,想吐,可是吐不出来。强烈的排斥感让她胃里的火团燃烧得更旺盛,她甚至觉得这团旺盛的火已经烧毁了她的胃,窜至五脏六腑,将她的每一个内脏都燃烧将尽。 疼痛,剧烈的疼痛感,过去她虽然也会有疼痛的感觉,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生平第一次,她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疼痛,体会到了疼痛到超越了极限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她的每一寸筋骨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狠狠地无情地碾碎,连碎渣都不肯留下,直接就将她抹消掉了。 她数度昏厥,又数次清醒,直到有一次,当她从昏厥中苏醒过来时,那时候距离她进入石室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她麻木,她寒冷,冷透到骨子里。她对痛感已经一无所知了,甚至之前那段难熬的疼痛都在这一刻彻底被忘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渴望着想要吞噬什么的冲动。她并不饥饿,只是觉得整个人仿佛空掉了似的,那不是疼痛感,却是比疼痛更加痛苦的感觉。 双眼充血,本清澈的眼白密布了血丝,眼球已经凸出来了,经络在一根一根地膨胀变形,几乎要冲破她白皙单薄的皮肤。失去了疼痛感,却又有许多比疼痛难受数倍的感觉接二连三地上涌,仿佛有什么卡在了她的脖子上,越收越紧,有什么在从两侧挤压着她,几乎要将她压碎。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想要以此减轻濒死的窒息感,实际上她却是连一寸都挪动不了的。 就在这时,石室上方开了两个洞,粉白粉白的少年少女被从上面丢了下来,因为太高了,许多人落地时摔断了腿,哀嚎声一片。 这些人十来岁左右,都比司晨大,然而却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不会说话,没有思想,有的只是本能,就像是一圈牛羊。 这时候,躺在血泊中的司晨突然动了起来,就像刚学会猎食的幼豹捕猎牛羊一样。 石室很小,药人只凭本能生存,从奔逃到抵抗再到被捕获,石室内哀嚎阵阵,就像是一群被咬断了喉咙做垂死挣扎的羔羊。 血腥味充斥,浓郁的血的味道浸透了身体,麻木了她的嗅觉。司晨感觉到头颅正在用力往外涨,就像是被充入了气体一样,颅骨寸寸龟裂,仿佛马上就要炸开了似的。强烈的、乱窜的气流在体内汹涌翻腾,充满了她的脏腑,冲撞在她的每一根血管里,无论是脏器还是血脉都在以极迅快的速度被充入气流,并迅速鼓胀,幼小的身体已经被这狂烈的气浪撑到了极限,她感觉她马上就要爆开了。 虽然此时她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内脏越来越膨胀,单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在一点一点地扩张,似乎马上就要冲破皮肉爆出来了,这样的感觉极可怕。 她靠在一个血肉模糊已经死去的药人怀里,眼前是一片血色,鼻子里嘴巴里同样是一股锈味的血腥,头颅快要爆开了,身体快要炸开了,所有的都已经不是她的了,每一寸神经每一片皮肉都在因为汹涌在体内的气浪抽搐着、颤抖着。她呆呆地卧着,她早已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没有嚎叫,也没有哭泣,就快要爆出血来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血泊中一根孤独而萎靡的手指头,仿佛是灵魂早已经离开,地面上只剩了一具躯壳,她一颗恐惧的泪水都流不出来。 就在这时,紧闭的石门突然开了,那个她不知姓名却常常能够看到的“同类”大步走进来,将她幼小的身体从血水里抱起,他罕见的露出了焦虑的神态。 这个如云一样的男子将她抱进一间看起来是卧室的地方。 司晨依旧呆呆的,她呆呆地侧卧在一张石床上,之所以使用这个姿势只是因为她觉得这样子她膨胀的速度在感觉上会慢一些。 她还年幼,对“死亡”的认识并不深,也没有什么恐惧感,更不会有“我不想死”之类的感想。她也已经没有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她只是觉得难受,难受得不得了,因为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一波又一波痛苦的窒息感上涌,在她雪白的小脸上漫了一层紫色,时不时就会发出牛呛水一样古怪的呼噜声。 她全身大汗,如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大量的出水已经让她虚脱。 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就像是两颗失了水分变得干硬无光的圆球。 如在做垂死的挣扎一样,她全身的每一寸都开始激烈的痉挛,仿佛是在抵抗着已经到来的死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三章 囚笼(五)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男人坐在床边,他伸出手,在她湿冷的额头上摸了一把,大量的汗水带走了身体里的热度,她的体温在急剧下降。 “你疯了么?这要是被神女知道了......”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又急又气,几乎叫喊起来。 男人望着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司晨,不再吝惜眼中的怜悯,轻声喃道:“她只是一个孩子......” “圣子山里全是孩子!”那人高声说。 男人突然将石床上的司晨抱起来,往外走。 气怒中的男子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皱着眉,劝道:“你救不活她的!到现在了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想折磨她,她就是想让她死在禁术里!” 男人望了他一眼,什么话都**说,绕开他,向石门外走去。 这一回那人**再阻拦他。 他抱着司晨,一直在地宫里快步行走,司晨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圣子山地下平常会有许多巡逻的人,可是他走的这条路,路上**碰到任何一个人,他抱着她顺着一条坡道一直向上,最终,从一个洞口里,她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阳光。 生平第一次,她见到了阳光,生平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男人蒙住了她的双眼,合闭双眼时,她看到了眼前是一片不再黑暗的橙红色。 男人将她放在一块石头上。 尽管头顶是一块半遮挡的石崖,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飞沙拍在她的脸颊上。 她整个人膨胀成了一颗圆球,看起来极是滑稽,皮肉上痛苦得久了,她已经觉察不到什么是痛苦了,她只是觉得,她就快要死了。 她乖乖地躺在滚热的石头上,双眼被一条帕子蒙着,尽管快要死了,可是她**哭叫,她紧紧地闭着嘴唇,看上去极是倔强。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她听到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真是个乖孩子!” 这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是个好孩子。 他们几乎没说过话,即使每一次都是他在石室里等着她,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交谈,然而他是她接触过最多次的大人,他突然夸奖她,还是小孩子的她竟感到了一丝高兴。 “好孩子,你一定要撑住,撑住了,你就能活下去!”男人的声音在她听来突然严肃了起来,严肃的声音里带着仿佛是恐惧的颤抖,她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她只觉得他的声音颤得厉害,就像是风口里一片尚未凋零的枯叶。 她听到他呼哨了一声,极尖锐刺耳的一声。 不久,许多恐怖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扇翅声传来。 她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围着她的究竟是什么,但她却能嗅到一股极难闻的腥臭味,她感觉到半空中似有许多怪的、阴森的、丑陋的飞兽正在围着她盘旋,甚至有粘稠恶臭的液体已经滴到了她的脸上。 她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血脉正在寸寸爆裂的感觉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她没办法去猜测这些飞兽的来历。 这时候,男人脱掉了她的衣服,她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 炎烈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不冷,只是光溜溜的感觉让她有点怪。 接下来,漫天的飞兽从半空中俯冲下来。 宁静的荒漠里,响起了一声稚嫩但却撕心裂肺的惨叫。 男人闭上了眼睛。 ...... 司晨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正煮在沸水中的虾米,恐怖的膨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沸腾汹涌的血液冲撞着她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经脉,犹如被拆骨碎肉的感觉淹没了她,她一动不能动,一双漆黑的瞳眸变成了血红色,明亮的可怕,犹如地狱之火,她激烈地抽搐着,如一团火凶猛地燃烧着,这团火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反而寒冷得令人心生恐惧。 ***在石头前,望着她,她还活着,这让他欣喜,同时又升起了一阵绝望的悲壮。他望了她一会儿,将她抱起来,坐下,含着笑,极温柔地对她说: “晨儿,好孩子,感觉到阳光了吗,你就是这光,你是凤冥国的光,你要像这道光一样光辉地活下去。司彤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柔的女人,记住了,你是凤冥国的大公主,你是凤冥国皇后的女儿,你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不要让那些怪物污了你的尊贵。” 他狠戾地抓破了自己的脖子,将司晨小小的脸庞凑了上去。 司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甚至都**听清楚他说的话,她只是恍惚觉得他似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切便淹没进本能里。 当她清醒过来时,满口满脸的血腥令她几欲作呕,她懵懂地爬起来,目光向前延伸,她看到了那个牢牢地抱着她的如云一样的男人已经死去了,仿佛被野兽撕咬了一般,死状凄惨。 她呆了一呆。 她突然哭了起来,像一头迷茫又恐惧的幼兽,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襟,他**回应,于是她咧开嘴,皱起脸,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嚎啕大哭。 ...... 司彤在司晨稚嫩的脸上狠狠地割下了一刀又一刀,她双眼通红,气得发抖,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贱人!贱人!和你娘一样的**子!才几岁就把男人的魂儿迷走了,天生的下贱!” 司晨蜷缩着,不哭,也不说话,她感觉不到疼痛,她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呆呆的,像一只人偶。 “神女息怒,前几日陛下还派人来问炼好了**,陛下还是在她身上寄了许多希望的......”那日做了阻拦的男子看了一眼呆呆的司晨,轻声劝说。 司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弃了想要剜去孩童眼球的动作,改为一刀狠狠地割在司晨的脸颊上,那伤口深可见骨: “将她丢去水牢!” ...... 水牢里的水冰冷刺骨。 司晨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为她求情的男子前来看望她,他惊诧地发现短短几日她脸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同时,他发现了她的异样。 “晨儿乖,晨儿不怕,晨儿是个好孩子!”他看到她像个成*人一样轻拍着她自己,温和地抚慰着,称赞着。 然后她忽然变脸,像个小孩子一样,做出要哭又不敢哭的神情。 接着她再次变脸,这一次又变成了先前的沉稳之态,轻声安慰:“不哭了!晨儿乖,不哭了!” 此事再次在圣子山引发震动。 不久之后,圣子山的人都知道了,那个熬过了许多禁术的女童她疯了,她能变作两个人,变作的两个人可以相互对话。 她真的疯了么? 司晨不知道。 她觉得她是清醒的,她只是想陪伴自己,宽慰自己,只要可以一直对话,她就不会在要哭的时候哭出声来。 可是时间久了,当自我陪伴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连她都快说不清了,她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她忘记了许多事情。 因此,当那个如云一样的紫衣少*出现在她面前,当他问起她叫什么名字时,她突然想起了那句不知是谁说的“晨儿,你就是这光,你要像这道光一样光辉地活下去”。 “晨光。”她笑盈盈地回答。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回答。 她叫晨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四章 像鬼一样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轰! 嘭! 一阵地动天摇的轰破声响起,冰冷的水晶殿内,盈透的水晶柱寸寸龟裂,相继崩塌,尘雾翻腾,碎了一地的冰雪光影。 人们突然从幻境中脱离,惊愣了片刻,发现他们根本就是站在原处。 整座水晶宫变得一团狼藉。 众人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入口处,一片废墟之中,一人站在那里,挽发的头簪已经掉了,只剩下乌黑的发长长地垂在身后,一张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在黑发中凸显,如一缕站在古坟前的野魂。她太瘦了,枯瘦的小脸窄窄的一张,上面**半点红润,细弱的身体在染了血的宽大白裙下,仿佛吹一口气就会飘走似的。她嘴唇苍白,一双大大的眼漆黑中泛着一点血红色,她任由一缕木然苍凉熏染着她的眉梢、眼角,与唇边。 在望见她的那一刻,沈润的心被狠狠地拧了一把。他一直在她身边,他一直在竭力忽略,可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她的身影,她瘦不成形的身影,他看见了现实,他没办法再装作看不见,这让他十分担心,担心到了让他开始觉得恐惧的地步。 晨光突然脚一软,半跪在地上,幸好手快了一步撑住地面,才**摔倒。 “陛下!”火舞和司七惊呼了一声,奔了过去,扶住晨光软得发颤的身体。 沈润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把她拉起来,手刚要伸过去,下一刻发生的一幕却将他惊住了。 她低垂着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重重地打在地面上。 沈润瞠目,手僵在半空,她突如其来的泪水狠狠地震了他的心,竟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谁都不会将哭泣这个软弱的表情和铁血狂傲的凤主陛下联想到一起。 就是连窦轩都愣了一下。 那一刻,晏樱的心里突然难受极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转开目光,好一会儿才能够恢复呼吸。 晨光自己也呆住了。 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起先她以为是血来着,待发现竟是一手温热的泪水,她愣了一下,接着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望着湿润的掌心,笑出声来,仿佛在嘲讽自己似的。 然后她顺着火舞扶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手心,仿佛刚才落泪的那个人不是她。 司七极快地从地上找回发簪,火舞麻利地将晨光的长发重新挽起,以发簪固定。 晨光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住脚步,向下望去,白色的裙摆上居然破了一道口子,她忽然俯身将裙摆拉起,用力一撕,刺啦一声脆响,她将破了的裙摆撕下来,扔在地上。 沈润在她身旁,看得分明,她在用力撕扯的时候,尽管她竭力克制,可是她的手腕还是颤抖得很厉害。 “找到出口了么?”她终于理顺了呼吸的节奏,望向沈润,淡淡地问。 沈润眸光微闪,他**问她刚刚发生了什么,若无其事地回答:“还**。” 他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下子给挣开了。 沈润装作不在意,吩咐付礼去寻找出口。 付礼领命,去了,他总觉得殿下近来很容易就把他给忘到脑后。 ...... 出口很快就找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幻阵被破了的缘故,墙壁上的机关暴露出来,雪白的墙壁开启了一道暗门。 一行人从暗门里出去,沈润出去之后,等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刻意落在后面的晨光三人还**出来,他皱了皱眉,再也等不下去,转身,就要回去。 晏樱突然拉住了他:“她不会想你过去!”他用警告的语气对他说。 他总是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显露他对她的了若指掌。 沈润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你只是在嫉妒我。”他说。 晏樱的脸色刷地变了,变得很难看。 沈润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进水晶宫,**半点迟疑。 晏樱的面色阴沉下来。 你只是在嫉妒我,嫉妒我可以爱她,嫉妒我可以去保护她,而你不能。 淡蔷薇色的唇绷起了冷厉。 窦轩身负重伤,他安静地靠在一旁,望了望远去的沈润,又望了望一脸冷沉的晏樱,眼珠偶一闪烁,嘴角似有如无地扬起。 ...... 沈润听到了一阵干呕的声音。 晨光再也忍不住了,她一直恶心,一直想吐,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再也克制不住不停向上涌的恶心感,站在角落里呕了起来。即使什么都没吐出来,却始终压制不住干呕,她呕得厉害,仿佛要将内脏吐出来似的。 沈润循着声音找过来,见她难受得已经蜷成了一只虾米,心中一惊,匆忙走过去,推开火舞,手在晨光细瘦的背上安抚着。 晨光知道他过来了,却还是压不下强烈的恶心呕吐感。 沈润拍着她的背,好不容易等到她缓和了一点,他从腰间解下小水囊,想要喂她喝口水压一压,哪知道晨光脆弱的脏器终是受不住如此强烈的扭曲挤压,刚含了一口水便喷出一大口血,把火舞和司七惊得肝胆俱裂。 “陛下!” 看到了水晶残片上的鲜血,沈润的心冰凉一片。 好在吐出一口血之后,晨光的呕吐停止了。沈润又喂了她一小口水,晨光**喝,只是漱了漱。 沈润取出帕子擦了擦她的嘴唇,将她纤瘦的身体搂紧,在她汗湿的额头上吻了两下,便将她拉进他的怀里。 晨光靠在他身上,平息着促乱的心跳。 当她通过水晶的碎片去看自己的脸时,她望见了惨白色的一片,手抚上脸颊,她轻笑道: “像鬼一样。” “怎么会,还是天下第一的美人!”沈润站在她身后,含着笑说。 晨光只是淡淡地弯着嘴角:“可带了胭脂?”她问司七。 司七解下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只极小的盒子,那是一盒红色的胭脂。 晨光涂了点在脸颊上,又染了些在嘴唇上,方才有了一点颜色。 “我背你吧。”沈润对她说。 晨光仅是摇了一下头,向出口处走去,仿佛什么都**发生过。 沈润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有些失望她依旧不肯依赖他,可他又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肯依赖他,然而这份理解并不能抹去他的担忧,**与混乱的感觉让他觉得难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五章 地下花园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走出水晶宫,晏樱立在暗影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一处,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窦轩则在一旁被两个手下护着闭目疗伤。 窦轩先睁开眼,看了晨光一眼,之后咳嗽了两声,将上涌的血腥之气咽下去。 晏樱后一步回过神来,同样望了晨光一眼,他什么都**说。 晨光仅是淡淡地扫了晏樱一眼,便将目光落到对面一扇高至顶棚的对开大门上。她走过去,站在大门前。火舞会意,上前一步,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料这一回居然很轻松地就把大门给拉开了。 众人都很惊讶,比先前更戒备几分,根据之前的经验,开头越容易,之后越是危机重重。 然而现实却与他们的料想完全相反。 在进入大门后,一股清冷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伴着浓郁的花香,耳间似乎隐隐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在身后的大门悄然合闭后,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森森白骨,也不是杀手恶兽,居然是一座华丽的世外桃源。 这里不知道是长明灯加倍还是用了特殊灯光的缘故,对比之前的阴冷与黑暗,此处明亮得简直如同白昼。一条护城河一样的深水池围绕着一座人工砌成的石城,华丽的石城,由巨石垒成,层层高台向上垒砌,足有九层之高。九层之上,一栋奢华瑰丽的殿宇,不输给任何一座皇宫,甚至比现存的皇宫更加富丽奢靡。而殿宇之下,九层高台种满了各色花异草,姹紫嫣红,美不胜收,有水流从上而下,既浇灌了花卉,又顺着高台形成一道道溪流,空气里泛着清新的水汽,沁人心脾。 这里的景色极美,令人叹为观止。 连晨光都为这里的美景惊住了。 “陛下,那里有船。”司七轻声提醒。 晨光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岸边建了一座小小的码头,码头旁边停着一艘漂亮的游船。 地下陵寝居然出现了一座世外桃源,还是在重重凶险之后,这太怪异了。 晨光想了一想,走到码头上,付礼和流砂下去将船只检查了一遍,都说**异样。 从外观上看,这是一艘很普通的游船,若说有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太豪华了,船身用金漆描绘着水仙花,船头则是一只纯金打造的金凤,既威风凛凛,又冶丽*方。 一艘船载不了所有人,晨光、火舞、沈润、晏樱、流砂、晏忠、窦轩与他手下的一个铁面人先行,其他人留在岸上,等他们登岸后流砂再划回来接一次。 护城河并不宽,但却很深。 晨光坐在船舷,单手托腮,望着下方清澈的河水,河水里**生物,却是活水。 这座帝陵真的是花了大工夫修建的。 她向对岸的石城望去,神采奕奕的各色花草,那鲜丽的颜色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可若是真的,能在地底下种出这么多花,陵墓的主人也是神了。 游船靠岸后,沈润先下船,将晨光扶了下去。 九层高台之间修建了一条条石梯,曲折蜿蜒,通往顶层。这高台就像是人工修成的一座山,石梯则是盘山小道,配合山间的花草依势建成,有一种灵秀的雅致优美蕴含在其中,清丽的景致,令人见之忘俗。 晨光站在第一层向上望去,咕哝着说:“***仙花!” 沈润早就注意到了,九层高台上虽然花朵众多,但是很显然是以水仙花作为主花,其他的都是搭配着颜色外形种植的。 “大概墓主人比较喜欢水仙花。” 晨光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会有喜欢水仙花的男人么?” 沈润却因为她的问话想起了嘉德殿里就养了两盆水仙花,虽然他算不上喜欢,可他也养了,她这话什么意思:“男人喜欢水仙花有什么怪?” 晨光猛然想起来:“哦,对了,你就养了两盆水仙花。”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应该为她居然会知道这种小事感到高兴,他是有点高兴,可总觉得为这种小事就高兴的自己太悲哀了,于是他强迫自己板起脸。 “我讨厌这种花,长得又不好看,却被吹嘘一通。” 沈润看着她,决定将火气压下去,理智地不去与她讨论她对“美”的看法,也不要告诉她水仙花是雪中四友之一。 说话间,司七、付礼等人已经乘船登岸。 众人顺着长长的石梯向上行走。 晨光走在最后,她又恢复了软塌塌的样子,走一步歇两步,眼看着前面晏樱、窦轩等人都已经走到很高的地方了,她还在入口处慢吞吞地往上爬,像只乌龟。 起初沈润陪着她慢吞吞地走,可她行走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他有点担心会误事,于是不等她开口,便弯下腰打横抱起她。 晨光倒也没拒绝,只是问他:“这么高,你抱得动吗?” “你轻得像片羽毛,回去多吃点肉吧。”沈润不答,说。 晨光听他提起“肉”这个字,又是一阵恶心,急忙捂住嘴,强忍了才没干呕出声。 沈润吓了一跳:“你没事吧,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晨光只是捂着嘴摇头。 行至半途,前面,先走上来的人正在休息,晏樱站在高台之上,一脸冷然地望着沈润抱着晨光二人乐融融地说笑。 其实沈润和晨光并**在说笑,两人只是很普通地对话,也**晏樱眼里的乐融融,只是沈润感觉到他刺人的视线,心里一阵舒爽,爽得他在心里狂笑三声,开始殷勤地与晨光说笑。 晨光觉得他说的话完全**应和的必要,懒得开口。 抵达休憩的区域,沈润将晨光放下。晨光站在高处向四周望去,从此地望过去和在第一层环顾时是完全不同的感想。 放眼看去,四周是高耸入云的石壁,虽然这里是地下,头顶不是天空,但头顶的那种高度给人的感觉那就是高高的天空。巍峨的石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其中开了些小花,然而与精心种植的花园相比,远处,四壁上的植物就像野生的,粗蛮而狂野,从高处俯瞰,下方的护城河窄窄的一条,这时候宏伟的石壁便形成威压从四面八方向正中央的石城压来,使这座石城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纤弱的孤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六章 连环壁画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高台上种植的花卉果然都是真的。 花朵盛开在高台上被分割出的花坛里,高台朝向正面的一方,没有被繁花完全遮掩住的台面上雕刻有各色精致的图纹,上面都是用了极鲜艳的色彩,虽然因为年代久远那些颜色稍有褪色,可因为修筑时颜色使用得极其鲜丽,即使褪了点颜色,看起来依旧明妍喜人。 所有人都感觉怪,晏樱、沈润等身为男子比晨光更觉得怪,因为这里是凤临大帝的陵墓,凤临大帝是一个男人,就算是为了彰显生前的地位在修建陵寝时极度奢靡,也不会想到要在自己的陵墓里花费这么大的工夫修建一座真的花园,使用军队陪葬很容易理解,用真的花园陪葬,一个称霸四方的男人,就算再喜欢花也不会喜欢到这种地步吧。 怀着狐疑的心情,众人继续向前攀登,沈润依旧抱着晨光往上走。 晨光靠在他怀里,俯视着下方越来越细小的护城河。 大概过了两刻钟才终于登顶,可想而知这九层高台的宏伟。 沈润将晨光放下来,前方是一片宽阔的空场,再向前,九级台阶之上,是一座华丽的殿宇,宫殿正上,一方石匾,上面用黑色雕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双栖殿。 “双栖?”晨光疑惑地歪了脑袋,斜看向上方的匾额,“双宿双栖的‘双栖’么?” 她想的正是众人心中所想。 更让人惊的是,这座石殿居然没有大门。 “进去么?”晏樱淡淡地问她。 晨光看了他一眼,他怎么总是问她,好像这支队伍是由她作为主导似的。 “进去。”她回答。 晏樱便收回目光,先行一步,带领晏忠、流砂登上殿前玉阶。沈润牵着晨光的手扶她一步步踏上长阶,窦轩带着他的两个铁面人走在一边。 一行人走上高阶,进入石殿。 与外观的宏伟庄肃完全相反,内部的装潢是华丽不失典雅的秀致之感,桌椅几榻珠帘香鼎应有尽有,完全就是将一座宫殿照搬到地下,只是因为少了许多人气,显得有些清冷。 宫殿四壁都绘有壁画,起初晨光没有在意,先前见过的壁画太多了,只以为这里面绘制的壁画和前面的一样都是些象征吉利的图纹,她和其他人一样都在观察宫殿内的摆设,直到司七突然小声和她说: “陛下,这上面的壁画能连起来,好像是一个故事。” 晨光微怔,去看墙上的壁画,因为宫殿的华丽很容易让人忽略掉的壁画仔细看内容还真的是在讲一个故事。 其他人听了司七的话也将注意力放到壁画上。 本以为这些连成一只故事的壁画是开启什么机关的线索,细看之下却越发让人狐疑,开头的壁画描画的是一个意气风发征战四方的年轻男子,男子发束金冠,朗眉星目,一身银色的铠甲威风凛凛,从穿戴上看,这是一名显贵的公子。 第二幅图上,这位显贵的公子在荒芜的战场上孤身一人,受了重伤,生死一线之际,一名闭月羞花的少女从天而降,将青年救下,并挥手击退了敌人,从画上看来,这名少女应该是有着极强的武力的。 第三幅画上,少女将重伤的青年带进一处荒谷,少女的家族是隐居在荒谷的一支大族,族人对少女带进来一个陌生人十分反对,少女却固执地将青年留下,亲自照料,两人的关系亲密起来。 第一座宫殿三幅壁画便结束了,显然还有后续。 晨光因为这俗烂的故事情节起了点鸡皮疙瘩,却又十分想看后续,穿过一道长廊,只寻找墙壁上的壁画。整座宫殿环廊交叠,配殿错落,时不时还会经过一座露天的小花园,当中设有温暖的流泉,本来是迷宫一样的走道,却因为是根据故事的发展设置的,一路跟着故事走的晨光居然一步都没有走错。 沈润等虽然对这类小儿女的故事没多大兴趣,但因为壁画是前行的线索,因此也跟着晨光关注起来,看到一半时,倒有点入戏了。 第四幅壁画画的是青年在少女的照料下身体好转,这时候少女的族人正在暗中计划着要将陌生的青年杀死,与此同时,青年的手下找来了,却只能在荒谷周围徘徊,无法进入。 接下来,少女冒着与全族为敌的风险偷偷将青年送出荒谷,在被族人发现后,少女被关进地牢。 青年七顾荒谷,请求隐族出山。 少女的父亲居然是隐族的族长,在青年的殷勤请求与女儿的哭闹恳求中,族长权衡再三,终于答应了青年的请求,同意带领族人出山辅佐青年。 看到这里,晏忠突然想起了什么,诧异地对晏樱说:“莫非这就是凤临大帝请求司家出山辅佐的那一段?”问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晨光还在边上,瞄了晨光一眼,讪讪地闭了嘴巴,暗骂自己年老糊涂了。 听晏忠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先前他们只是把这些壁画当成线索故事看,听了晏忠的说法,历史上确实有凤临大帝请求司家出山这一段,除了没有这位女子以外,画上的情节与野史上很相似。 “如此说来,这画上的人是凤临大帝?”窦轩笑了,仔细去看画上的青年,又去看那个凭靠一己之力说服父亲与族人的少女,“可这女子又是谁?凤临大帝的皇后可不姓司,我记得应该是四大族之一姚家的女儿吧。”他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晨光一眼,“这画上的姑娘倒是与凤主陛下有几分相似。” 他的话让人们不由得将晨光的容貌与画上女子的容貌做了对比,还真的有几分相像。 晨光瞥了窦轩一眼:“你在骂我?” “不敢,不敢。”窦轩笑吟吟道,“是我说错了,凤主陛下比这女人美多了。” 晨光冷着脸收回目光。 仿佛是为了驳斥窦轩的说法,下一幅图上,青年与少女身着婚服拜堂成亲,烛影下,新婚夫妻相视而笑,眉眼里尽是浓情蜜意。 窦轩再一次看向晨光,笑说:“还从没见过凤主陛下穿红色,想来也只有凤主陛下的姿容才配得上这样鲜丽冷冽的颜色。” 晨光瞅着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沈润见窦轩句句轻浮,心中冒火,冷笑道:“赤阳帝才见过凤主几次,也敢说‘从没见过’。” “难道容王见过?”窦轩也不恼,笑吟吟问。 “自然见过。”沈润轻蔑地道。 窦轩笑,看着晨光说:“那我可真想见一见了。” 这绝对是调戏。 沈润怒火中烧,才要开口,就在这时,却听晨光突然对窦轩道: “我这姿容算什么,年轻时的赤阳帝才是绝色,可惜了那时候有些弱,让人没办法把你当成男人看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七章 俗烂的故事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男人说一个女人漂亮可以是轻浮,也可以当成是赞美,可女人说一个男人漂亮到不像是个男人,这绝对是一种羞辱。 窦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虽容貌美丽,也利用过这份美丽,然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男生女相不像男人。 晨光却没有理会他的愤怒,继续寻找壁画。 接下来的壁画画得更加细致,一幅又一幅,场景恢弘,尘烟弥漫,让人如身临其境。 青年的征战还在继续,有了妻子和妻子家族的辅佐,青年如虎添翼。妻子是一名极优秀的女子,在二人成婚之后,女子始终陪伴在丈夫身边,与他并肩作战,女子帮助他收服将士,攻打城池,舌战群雄,游说百姓顺服,二人合作无间,伉俪情深。 女子有了身孕,然而就在这时,因为青年作战失败,导致城池被敌人攻破,怀孕中的女子被俘虏,最终在狱中诞下一子,却因为环境险恶,幼子夭折。 另一方面,又一次重伤的青年依旧野心勃勃,在养好之后,他继续征战,拉拢多方势力,直到他终于攻破了囚禁他妻子的那座城,夫妻相见,本应是欣喜如狂的画面,然而因为产后失养又经历爱子夭折已经变得病弱不堪的女子却发现,这一次丈夫不是一个人来的,跟随他而来的是另一名美丽的女子,以及两个容貌肖似丈夫的男童。 仿佛是在解释,壁画上将青年娶了另外一名女子的事描画得极其详细,这一段的经过几乎与和少女成婚时的那一段如出一辙,无非是被人搭救,被那一家的女儿倾慕,青年因为想要救出日夜思念的妻子,为了对方的娘家势力与那名女子成亲,并生下了两个孩子。 只是几幅壁画,却能从这些绘画里面品出青年浓浓的不情愿。 在被救出之后,女子并没有留在内闱与新妻共处,而是上了战场,继续与丈夫并肩作战,征杀四方。 转眼数年,天下归一,已过而立的男人登基为帝,发妻却因为没有子嗣,无法被册立为后,只能由后娶的那一名女子作为皇后。 由于征战多年,女子伤了身体,在帝王登基之后不久,各种旧疾复来,没过两年便香消玉殒了。 帝王痛失爱妻,悔恨交加,于朝中筹谋多年,终于将皇后一族的势力斩尽,皇后先被打入冷宫,后被处死,两个儿子亦因为牵扯进作乱里被处置,在那之后,一直到凤临大帝病逝,宫中再无女子被册为新后。 壁画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个已经耄耋的老人独坐在一间雪洞里,望着水晶棺中年轻貌美的妻子,画面中只有他的背影,那背影却描绘得极为传神,明明是一幅画,却能够感同身受他的孤单与凄凉。 最后一幅壁画是画在一座梁柱典雅的宫殿里的,这座宫殿因为一应器具全无显得十分空旷,偌大的宫殿中,只在西北角上孤零零地放了一只藤编的秋千。 宫殿走到这里已是尽头了。 火舞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出口,她皱了皱眉,轻声道:“陛下,这壁画上画的又不是什么闻异事,为何要把这样的故事巴巴地绘在陵墓里,其中是否有蹊跷?”在她看来,这种停妻再娶享齐人之福的故事再普通不过,完全没有必要刻绘在陵墓里。 晨光哑然失笑:“这你都不懂?他对第一个女人有愧,那个女人又死了,他把这些事情画出来,是在向她解释,解释他是为了救她迫不得已娶了第二个,虽然在那之后他妃嫔一堆子嗣一群,可他过得并不好,余生里他一直想念着她,他希望她能原谅他,不要怨怪他。双栖殿,双宿双栖,八成是他把这个女人也埋在这儿了,难怪这座陵寝如此华丽,也就是说,地宫就在附近。” 她说着,去查看宫殿里唯一的物件,安放在西北角的秋千。 火舞跟过去,轻声问:“陛下的意思是,两个人葬在一起了?” “画上的女子死的时候应该还很年轻,可凤临大帝病逝时已是耄耋老人,他们是怎么合葬的?”司七狐疑地问。 “没看到画上的棺材么,这女人死了之后一直没有下葬,是等着这个男人死了以后一块安葬的。”晨光说。 “那是等了多少年啊?”司七低呼。 “怎么也要几十年吧,所以应该是死了之后被挖空了内脏填入防腐的草药还要泡在防腐的药汁里,一直镇在冰库,草药和药汁也是要定期更换的,几十年,不知道被开了又缝多少次。” 司七的脸皱了起来,有点恶心,有点同情: “这姑娘真惨,先被俘虏,又死了儿子,好不容易出来了,男人娶了别人,打了那么多仗,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皇后没捞着不说,安稳没两天就病死了,死了以后还不能消停,几十年里被开了又缝缝了又开。” “说不定不是病死的,你看那画上,后来皇后和那两个孩子被处死的事也画上了,也就是说她的死和皇后有关,他为她报了仇。” 司七睁大了眼睛:“这姑娘也太可怜了!” “哪里可怜?都是她自己选的,谁让她没事乱捡人回家,后面七顾荒谷做得那么爽快,也许重伤根本就是奔着让人救去的,这姑娘八成是被算计了。少不更事被骗也就被骗了,后面那么多年,无数次翻盘的机会,她自己白白浪费掉,又怪得了谁?” “多年的夫妻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荣损相连,除了并肩作战也没有别的法子吧?不过拼命了那么多年最后却连个皇后都没挣上,真是不值得。”司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翻盘的办法,同情地说,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多数时候想法厚道。 晨光瞅了她一眼,哧地笑了:“你太死板了,正因为是夫妻才好翻盘,灌点酒枕头一闷,连力气都不需要太多,之后拎着脑袋找个有前途的敌人投了,或者后面喂点东西把皇权架空了再垂帘,法子多得是,干得好比当皇后有前途多了,心软就是输,奔着输去的就别指望会被怜悯。”她的语气里尽是轻蔑。 沈润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总觉得有点危险,幸好他戒酒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八章 地宫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晏忠就看不惯晨光这副张狂的样子,尤其还涉及到凤临大帝与妃嫔的旧事,凤临大帝是凤家先祖,在凤家人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瞪了晨光一眼,怒斥: “呸!不守妇道!” “妇道?”晨光笑眯眯地看着他,“等我得了空,我就把那些《女训》、《女诫》全都焚了,再挖一个大坑,谁跟我谈‘妇道’我就把谁埋了,一年之后你再看,这天下绝不会再有‘妇道’一词。” 正在寻找出口的窦轩扑哧笑了,他回过头来,望见她一脸狂妄。 晏忠火冒三丈,依照传统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他怎么也想不通世上为什么会有她这种离经叛道的女子:“暴君!上天才不会让你这样的妖女坐天下,你等着吧,你这般暴虐,早晚有一天老天爷会收拾你!” 晨光笑:“你这种无能之辈也只能指望着老天爷了。” “你这妖女……”晏忠手指着她,瞪圆了眼睛,气得胡子乱颤。 “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冷静,小心死在这儿,做了你们凤临大帝的新陪葬。”晨光笑吟吟地说。 “你……你……”晏忠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差一点背过气去。 “晏忠!”晏樱蹙着眉,沉声呵斥,论嘴皮子谁能说得过她,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一个姑娘家在嘴上逞强,也是丢人。 晏忠只好闭嘴,反正他也骂不过她。 晏樱沉默地望着晨光,眸光深沉复杂,其中似蕴着很深的欲说还休。 他这样看着晨光让一旁的沈润十分不快。 晨光皮笑肉不笑地与晏樱对视,这一次她没有刻意避免,两人目光相触时并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她也没有立刻收回目光,相视了许久,她嗤笑了一声,凉凉地说: “这一趟也算没白来,至少知道了凤家原来是祖传的王八蛋,难怪亡国了。” 这已经算是直接骂他了。 “妖女,你……”晏忠指着晨光,气得快跳起来了。 晏樱未发一言,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之后,垂下眼帘时,仅是浅浅地扯了一点唇角,算是受了她这一句骂。 旁观的沈润心里很不痛快,却无力约束。 晨光又冷漠起来,不再理会晏樱,去寻找出口。 然而已经是地毯式的搜查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尤其是宫殿中唯一的那架秋千被来回查看过无数次,却什么线索都没有。打开宫殿的窗户,建在高台上的宫殿也没有其他能够往下走的暗梯,也就是说除了来时的路,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晨光累了,目光落在静静地立着的那架秋千上,走过去。火舞掏出帕子掸干净上面的灰尘,又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晨光坐了上去,慢吞吞地荡着。她盯着棚顶的一处发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润余光瞥见她坐在秋千上,像一抹游魂似的,仿佛随时会飘走,这样的她让他心里静不下来,想了想,他走过去,手握秋千架,含着笑问: “我推你?” 晨光看了他一眼:“这秋千都几百年了,你一推说不定就烂了。” 沈润笑:“那等回去之后在你宫里也做一个秋千。” 晨光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突然,地面震动,秋千架急速向后倒退,原来秋千架的位置打开了一个地洞。 突如其来的震动先是惊了沈润一跳,但他没有离开秋千周围,下一刻发现并没有危险,便安然了。晨光则是至始至终安然地坐在秋千上,待地洞完全打开之后,她从顶棚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地洞,仿佛才回过神来。 是窦轩寻找到了机关,开启了入口。 一道石梯通往地下黑暗的未知路。 沈润扶着晨光站起来,晨光刚走到地洞附近,便觉得一股阴冷的腐朽之气迎面扑来。 窦轩笑道:“看来这下面就是地宫了。” 众人顺着长长的石梯向地下走去,这一次是窦轩带人打头阵,接着是晏樱一方的人,晨光等走在最后。 石梯漫长,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尽头。 窦轩取了先前抠下来的夜明珠子照明,越往下越寒冷,还没有看到地宫便已经是如同冰窟的温度了,晨光受不住寒冷,缩成一团,沈润脱了外衣裹在她身上,又握住她的手,输送一些玄力助她保暖。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连沈润都觉得自己的脚尖被冻麻了的时候,长长的石梯终于走到了尽头,石梯的尽头是一座冰库,估摸着位置,此处应该是九层高台之下,没想到地宫居然隐藏在高台的下方。 由冰砖垒砌而成的地宫晶莹如镜,剔透明亮,地宫的正中央,一朵由冰雕成的巨大的水仙花向上蜿蜒绽开,鬼斧神工的技艺,栩栩如生。两只黄金打造的棺椁并排停放在花朵之上,纯金的棺椁,四周雕刻着精美的水仙花纹,两只棺椁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分别,现在看来这水仙花并非是凤临大帝的爱物,而是与他同葬的这个女人的心头爱。 司七低哝了句:“还真葬在一起了!” 窦轩等却蹙眉,他们是冲着凤临大帝的宝藏来的,好不容易走进地宫,怎么只有一地的冰砖和两口棺材,宝藏呢?两口金棺材算什么宝藏,还是说,这座地宫里暗藏着通往宝库的入口? 却不料晨光突然动了,她穿过人群,径直向中央走去,跃至水仙花台上,极快地来到棺椁前。 众人为她突然的动作惊呆了,他们是来寻找宝藏的,不是来挖坟掘尸的,活人对死人总是有着一些忌讳,像这种古老的棺材,不到必须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去靠近,晨光却一进来就直冲向棺椁,便是连自认为了解她的晏樱也因为她这样不寻常的疯狂举动愣住了。 接下来,晨光做出的举动更加疯狂,她直接打开了其中一只棺材。 旁观者看得分明,当棺材盖被打开的一刻,一道刺目的红光闪出,肉眼可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从棺材里坐起来,带着必杀,玄力雄浑的一掌击向晨光。 “晨儿,小心!”沈润的心向上提起,对面的速度快得他想上前都来不及,只够下意识高呼提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十九章 还魂珠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棺材里的人居然能坐起来,这出乎晨光的意料,可是她的反应也快,没有半点犹豫,一掌挥出去。 两掌相对,撞击出巨大的气流,瞬间,地宫内狂风大作,束发的发簪再次跌落,三千乌丝飞起,如张开了一张,在她的周围,肉眼可见凛冽的黑气扩散蔓延,冰冷的瞳眸爬上了血红色,单薄的白裙激烈地抖动,凸显出越来越苍白的肌肤,仿佛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棺椁中的老者虽然是独一无二的高手,却明显后劲不足,一击没有杀死晨光,在与晨光对掌时,身上的衣服渐渐灰化消失,栩栩如生的皮肉开始萎缩变黑,到最后他终于变成了一具干尸,晨光却没有及时撤掌,顺势直接将老者拍回到棺材里,只听咯嘣一声脆响,干尸已经倒进棺材里被她拍碎成两节。 这里是凤临大帝的地宫,那么毫无疑问刚才从棺材里坐起来的老者就是凤临大帝,虽然不知道死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诈尸,但作为千古一帝的凤临大帝自然是英明神武的,刚才那一掌很明显是为了击毙盗墓者,却不想盗墓的同样是一个百年罕见的高手,居然把尊贵无比的凤临大帝给拍断了,晏忠看在眼里,肝胆俱裂,他的心在泣血,一把抓住晏樱,带着哭音高声道: “主子,疯了疯了,这丫头一定是疯了!她居然掀了凤临大帝的棺椁,她真是疯了!” 晏樱还没有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晨光很明显已经红了眼,她草草地将凤临大帝的尸身检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这让她因为顺利进入地宫而开始躁动的心脏直线跌下,一直沉一直沉,混乱了她的呼吸节奏,让她感觉到一阵头脑晕眩的窒息。 她将目光转至另外一只棺椁上,毫不犹豫地掀开,棺椁中安静躺着的果然是一名美貌如仙的女子,杏面桃腮,雪肤红唇,如还活着一般。然而在晨光掀开棺椁的一刻,美丽的女子开始急速枯萎,如离了水的水仙花枯死腐烂了一般,她极快地变成了一具黑漆干瘪的尸体。 晏忠皱着一张老脸,晨光疯狂的举动让他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叫晏樱一定要阻止她,晏樱却像呆住了似的,一动没有动。 沈润也因为晨光疯了似的举动惊呆了,他十分担心,又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去,就算不能阻拦她,至少也要问明她这么做的原因,好帮助她,哪知才迈了一步,就被火舞和司七联合拦住了去路: “请容王殿下留步,不要妨碍到陛下。” 沈润蹙眉,有些不悦,沉声质问:“她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道。”火舞答得轻描淡写,却没有让步的打算。 起初窦轩以为晨光是去棺椁里寻找进入宝库的入口,倒是很乐意她去寻找不用他费力气,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亦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发现她不是在寻找宝藏的入口而是在寻找别的东西,只是棺材里能有什么,她为何会在棺材里找个不停? 他不由得一脸怔然。 冰冷的地宫,晨光却已经微汗。 衣服风化了,尸体变成了干尸,许多骨头裸露出来,更容易搜寻,她埋头在充斥着腐尸气味的金棺里,将干尸从上到下摸了个遍,连牙齿里和手指缝都寻过了,却一无所获,尸体下方的棺椁也没有任何夹层可以储藏东西,她找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罕见的急躁上涌,令她头脑发热。 又一次从棺材里直起腰身,她窄瘦的小脸越发苍白,茫然的双眸甚至出现了一缕无措,就在这时,晏樱突然笑了起来,他问: “你,该不会是在找还魂珠吧?” 晏忠怔了一下,从晏樱脸上收回目光,错愕地望向晨光:“还魂珠?”这一刻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晏樱话音落下时,晨光单薄的身体狠狠地震了一下,目光直射向晏樱,衣衫抖动,仿佛在微微颤抖。 晏樱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他终是没有忍住,大笑出声,他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说不出话来。 晨光的四周已经晕染了黑气,那团黑气越来越浓,如在水中化开了墨。她双眼血红,牢牢地锁视住还在狂笑的晏樱,罡风流动,最上乘的玄力毫无保留地爆开,喷薄而出的威压如千钧压顶,令人大骇,人们不得不快速运转起自身的玄力护在周身,以免被波及。窦轩手下的人和沈润身旁的付礼终是差了许多,付礼有沈润护着尚可,窦轩手下的两个人却是没能抵住,奔出一大口血,昏死过去。 窦轩的面色凝重起来,望向已化作一柄杀人利剑的晨光,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竟如此厉害,超出了他的想象。 晏樱仍在狂笑,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晨光跃下水仙冰雕,她双眼赤红,带着必杀之意向他走来,一字一顿地道:“交出还魂珠!” 不作伪的杀气,如果他不按照她说的做,她绝对会杀了他。 在晏忠看来,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尽管他极厌恶这个女人,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是高手中的高手,眼看着这个疯女人因为寻而不得已经对主子产生了杀意,他担心主子会受到伤害,连忙扯开嗓子大喊: “没有还魂珠!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还魂珠,那都是骗人的!” 晨光仿佛没有听见,站在大笑中的晏樱面前,冷冷地命令:“交出还魂珠!” 晏樱仍旧在笑,几乎笑出了眼泪:“你寻找凤临的陵墓竟不是为了宝藏,居然是为了流言中的还魂珠!” 他的狂笑令晨光暴怒,血红的双眸闪着冷锐的戾气,长裙鼓涨,玄力暴起,猝然挥出一掌,寒气如雾,呼啸而去,直逼晏樱命门。 淡蔷薇色的唇挂着笑,晏樱转身躲开,飞身纵起,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许多复杂的无法去言说的心绪。 他紫袖一甩,十余道气箭向着晨光的方向激射而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十章 原来你怕死啊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不为所动,手一拂,化了直逼而来的气箭,周身的气流极速旋转,雄厚的玄力凝结化作巨大的气团毫不留情地向着晏樱袭去。 高手过招,一毫千里,旁人无法介入,沈润和窦轩相继倒退了几步,窦轩微微瞠目,沈润则深深地蹙眉,打得太突然了,虽然好像是晨光要寻找的东西在晏樱手里,可获得的消息不太全面,二人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晏樱身形闪动,轻盈如飞,在他运功的瞬间,四周的空气仿佛因为他的动作变得冰冷而稀薄。窦轩发现,在晨光运功时亦是如此,这两个人出自一脉,功力相差不多,认真相对,很难说清谁更胜一筹。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晨光已经带了疯狂的杀意,晏樱却没有,因此战局变成了晨光狠戾地攻击,晏樱则多半是在化解招架,他的唇角始终挂着笑,带了一丝嘲讽,以及一闪即逝却被旁观着的窦轩捕捉到的哀怜。 “交出还魂珠!”伴着凶猛的攻击,晨光又说了一遍。 晏樱笑得无奈:“你没听到晏忠说的,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你说谎!”晨光厉声道。 “主子没有说谎!”晏忠看出了晨光是真的要杀了晏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听清了两人的对话,急忙扯开嗓子高喊,“那是当年龙熙国的康帝在寻找凤临大帝陵墓时迟迟寻不到线索,便向江湖放出风声,说凤临大帝的陵墓中有能够让将死之人彻底康复、能够让活着的人长生不死的还魂珠,那康帝造谣凤临大帝得到了巫医族的圣物,引发江湖震动,那段时候整个江湖都在寻找凤临大帝的陵墓,各种真假线索层出不穷,晏家因为此事焦头烂额,出动了许多势力才将这场震动平息!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平息那场震动时我亦参与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还魂珠的事,但凤临大帝的陵墓中只有陪葬的宝物没有什么还魂珠,我不骗你!你都进来了,我活了这把年纪,没必要因为这种事对你撒谎!” 晨光的脸色苍白如纸,戾气凝结成冰,招招狠厉。 晏樱从容不急地格挡,望着她惨白的脸越来越错乱越来越疯狂,他笑了一声,笑声幽然:“原来你怕死啊!” 前一刻,沈润才消化掉晏忠吼叫里的内容,只觉得心头一僵,还没来得及去品味其中的不自在,下一刻,晏樱带着嘲讽的笑语狠狠地震了他的心,仿佛被揉碎之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成为了一团血肉模糊的泥。他望向晨光覆盖着阴冷的惨淡面容,居然感受到了一阵浓浓的凄凉与绝望。 “真是个蠢丫头。”晏樱望着晨光的脸,含着笑,轻声说,轻音里似含着一缕仿佛要刻意为她带去的哀凉,“这世上有可供人为所欲为的权利,也有可供人肆意挥霍的金钱,却不会有让将死之人活过来的方法,破败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变回崭新的,如此简单的事,我以为你懂的。” 晨光面色陡然一变,却没有言语,一掌狠狠地拍过去。 这一回晏樱没再躲闪,推掌迎上去,只是短暂的碰撞,却激起了磅礴的气浪,短短一瞬间,竟震得地动山摇,二人同时倒退了几步,晏樱喷出一口血,被流砂扶住,晨光却是脚一软,摔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要晕倒似的。 沈润快步上前,蹲下来,扶住晨光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时候,却听晏樱对着晨光笑着嘲讽: “你不是一直说你不在乎死么,既然不在乎为何还要如此急切地寻找还魂珠,甚至是从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了,自欺欺人?” 唇齿间泛着血的腥气,他望着她人偶一样平冷苍白的面容,他狠狠地刺她,狠狠地嘲弄她,仿佛这样做他扭作一团几乎要揉碎了的心脏就不会痛了似的。 沈润扶着晨光纤细的身体,体会到了她的羸弱,面对晏樱冷酷的嘲讽,他忍无可忍,怒不可遏: “怕死又怎样?想活下去又怎样?求生之欲人之常情,她是一个人,不是怪物,她有权利想活下去,你算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嘲讽她?你一次次地利用她的年幼无知,再一次次地辜负她,你这般对待你爱的女人,你怎么还有脸时不时对着她摆出一副你很惋惜你们之间的神情?你竟然靠刺痛她来让你自己心里好过,你这样也算是个男人?” 男人最了解男人,沈润亦与晨光对立过,他也有过类似的心境,对于晏樱的行为他可以解读很多。 他的话一针见血,戳中了晏樱最不想被人发觉的部分,一腔憎怒上涌,他冷冷地看着沈润,深邃的眸子里蓄满了杀意,他冷笑了一声: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就没有利用过她,你就没有辜负过她,当年一面和她浓情蜜意一面派兵攻打凤冥国的是谁,之后她留了你一命,你却一边与她虚与委蛇一边在暗中招兵买马意图逼宫复辟,若你成功了你还不是要杀了她?你之所以臣服于她不是因为你有多爱她,只因为你输给了她,跪在女人裙子底下的废物,你以为你爱得有多高尚?你不过是她手里的一只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沈润松开晨光,站起身,怒极而笑:“不错,我是利用过她,我也辜负过她,我输给了她,我是她的手下败将,我爱得一点也不高尚,可日后我会一直在她身边,我会陪着她,护着她,直到我死,我愿意跪在她的裙子底下,你想跪还跪不着,你只能抱着你的苍丘国等待着覆灭。” 晏樱脸色青森,眸中满载着欲将对方杀之后快的阴冷情绪,二人的眼波在半空中相撞,罡风大作,他们同时动了,仿佛要拼杀个你死我活。 晏忠惊慌又无措,一张脸刷白,想阻止却无从开口,急得直跺脚,这才刚打完一场怎么又打上了,在这种场合,对打的原因居然不是因为敌对的身份而是因为一个女人。 疯了!真是疯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一章 圈套里的圈套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窦轩重伤在身,没能力去横插一脚收割渔利,在得知晨光其实是个怕死的时,他本应该觉得很失望,怪的是,他并没有,反而对她接下来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司七和火舞绕过沈润和晏樱的战斗圈,悄悄地将晨光扶起来。 晨光回过神来,扶着二人的手站起身,纤瘦的身体因为没有立刻站稳微微颤了两下,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去拢发,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火舞为晨光挽发,晨光轻声吩咐了司七两句,司七点了一下头,跃上水仙花台。 窦轩饶有兴致地旁观,这个女人的反应很有意思,从之前的对话里可以听出她为了今天这个计划已经筹谋了十几年了,如此大费周章地寻找,想必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今天,长久而来经过了时光堆叠的厚望骤然破灭,甚至还得知了那居然是一场如笑话般的镜花水月,这会是何等的失望,何等的心理打击,就算是心智刚强不至于因为这场重挫崩溃疯狂,失望沮丧颓靡的情绪在所难免,想要恢复至少也要等上一阵,没想到她竟如此快地振作起来了。 凤主陛下,当真举世无双。 他靠在一道冰墙上,朱唇微微扬起。 跃上水仙花台的司七按照晨光的指示很快就在棺椁内发现了机括,顺时针转动,脚下突然发生了激烈的震动,把她吓了一跳,急忙跃下高台。 沈润和晏樱因为突然出现的震动停止了打斗,各退一旁。 那一朵硕大的冰雕水仙花居然开始缓缓上升,一直升到最高处,原来水仙花托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入口,一道暗梯直通地下。 窦轩眼神一亮。 众人神色各异。 谁都没有说话。 晨光带着火舞和司七先下去了,虽然一直是若无其事的态度,可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她现在的心情恶劣到极点。 一行人顺着石梯走下去,石梯很快走到了尽头,尽头连接着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两旁凸凹不平的墙壁皆是以夜明珠照明。走道里很干燥,没有潮湿腐朽的气味,约莫走了一刻钟,狭长的通道走到了尽头,尽头处居然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明显带有人工开凿的痕迹,顶高约六丈,四壁涂绘着吉纹壁画,地面也修建得十分平整,山洞的四方点着昏黄的长明灯,然而怪的是,偌大的山洞中居然什么也没有。 山洞的尽头连接着另外一座同样高大的山洞,山洞里亦绘有壁画,同样的长明灯昏黄,也同样的没有任何事物。 这样的山洞一连多个,细细数来,已经走过了八座空无一物的山洞。 晨光腹中的狐疑越堆越多。 当走到第十座山洞时,山洞走到了头,一队身披软甲的军队出现在山洞的尽头处,不是铠甲人,是活着的,是正规的军队,他们肃穆地站在山洞的尽头,整齐划一,杀气腾腾。 突然出现的军队,不属于这座陵墓,也不是跟随他们一块进入的军队,一股异样滋生,让人的心不安起来。 那队军人忽然跪下来,跪地之时身上软甲碰撞,发出象征着铁血的细动: “末将参见摄政王!” 晨光没有回头,一颗心却在瞬间滑落,跌至了谷底。 晏樱本是走在后面的,此刻从容越过人群,来到正前方,这时候,军队后面,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奔了出来,奔到晏樱面前,眉眼带笑,行了一礼,轻轻地唤了一声: “王爷。” 那女子竟是司雪颜。 晏樱没有理会她,他没有说话,仅是微抬了一下手,示意将士起身,之后他转过身,望向驻足的晨光,双方面对面,已呈敌对之势。 窦轩亦十分震惊,他面目阴沉,冷冷地问:“摄政王这是何意?” 晏樱连一眼都没有扫给他,毫不吝惜轻蔑。 窦轩大怒,却也明白了自己掉进了他的陷阱。 晏樱目不转睛地望着晨光,淡蔷薇色的唇浅浅地弯着,这一刻,他没有再掩饰眼中浓浓的情愫,仿佛是要一次性地施予她似的。 晨光看着他,最初的吃惊过后,她极快地平静了下来。 “你先来过了。”她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没有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她也没有对他这样的行为产生失望、憎恨的情绪,泰山崩于前不行于色,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晏樱淡淡一笑:“你不该跟来的。”他幽声说,似有些怨怪,又不太像。 短暂的沉默最终隐在巨大的爆破声里,响声浑厚,如一道道惊雷在人们的耳边炸开,山洞内剧烈地摇动,大量的碎石从头顶落下,扑落下来许多尘土,成为一道屏障将两队人阻隔,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石块。 巨石很快堆积在地面,形成一座山,二人隔着烟尘沉默相望。 晏忠心急地拉了晏樱一把:“主子,快走!” 流砂已经将尽头的石门开启。 直到巨石阻隔了他的视线,他再也望不到她了,晏樱沉默地后退一步,转身,在军队的护送下,从出口离开。 石门合闭,山洞里,巨石的滚落声还在继续。 司雪颜在离开前望向晨光的方向,红唇绽开一抹笑意,却发现晨光并没有注意到她,不由得心中有些恼怒。 …… 晏樱离开了石洞,一路无言。 晏忠知他虽不露声色,其实内心煎熬,他将晏樱从小带到大,晏樱如此他心里也不好过,轻声劝说: “主子做的是对的,你们这辈子注定了是对立的,那是个心狠女人,你不对她动手,她也会对你动手,天下的好女孩儿那么多,她那样的女子,不是能安于陪伴在男人身边的女人,她不合适。” 晏樱不言。 这一次,就是一个圈套。 他知道晨光给他设了一个圈套,于是他也设了一个圈套,他主要的目的不是套住她,他是要在这里除掉窦轩,她只是顺带的。 当然,她是一个强大的对手,能够顺带着除掉她,也是一件额外的好事情。 陵寝他已经瞒着他们的耳目先一步探过了,从正面进来时并没有机关,正面的入口是直达宝库的,那条路没有地宫,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一条通往宝库的通道,于是他在宝库内埋了大量的火药,只为了之后引目标入内一举击杀,却没想到中途出了岔子,窦轩毁了入口,让他们掉进了机关重重的地宫,白费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最后,预设的目标到底还是达成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二章 重伤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爆炸声轰鸣!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晨光虽说能够做到面不变色,可不在预想里的危机出现,一时间很难想出化解的法子。 大量的石块掉落,逃不可逃,避无可躲。 “陛下!”火舞和司七惊呼了一声。 头顶,一块巨大的岩石从空中坠落,直线下坠,重重地砸向晨光。 站在晨光身旁的沈润突然转身将她向前扑倒在地,牢牢地护住她。 属于他的味道飘了过来。 晨光微怔。 巨石的隆隆声一波又一波。 也不知过了多久,响声逐渐停歇,接着,仿佛整座世界都陷入了沉寂。 晨光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乱石堆叠将她死死地困住,她被沈润扑到一旁的山壁下方,山壁上刚好探出来一块棱角,落下来堆成高山的石块因为这块伸出来的棱角在她的头顶叠出来一个小小的空间,成为了一个遮挡,使她免于被砸死。 沈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紧紧地压在他的腰部往下,他半个身子趴在她的腿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陛下!”晨光突然听到了火舞的声音,隔着一片石头山,带着紧张和焦虑。 “我没事。”晨光冷静地回答,“你们可有受伤?” “奴婢们没事。” 晨光放了心,将目光放回到沈润身上,伸手拍了拍他,问: “还活着么?” 一片沉默…… 晨光就去探他的鼻息。 正在这时,沈润却吐出一口血来,喷了她一裙子。 晨光心脏微沉。 沈润咳嗽了两声,才喘出一口气:“抱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弄脏了她的裙子,他缓缓地道了一句歉意。 晨光的目光落在压在他身上的巨石上,她没有太多混乱紧张的情绪,她习惯了镇定自若从容不惊的处事方式,思索了片刻,她忽然用两颗尖牙将手腕咬破,大量的鲜血涌出来,她将手腕放到沈润的嘴唇边: “喝了。” 沈润完全是被她强迫着吞咽,她态度强横,他想拒绝都不行,口中淡淡的血腥味让他忽然回想起那一年沙谷中的恶狼。 她的血液的确有让人重振精神的效果,连伤口也不像先前那样疼痛了。 沈润混乱地想,如果她不是凤主,她现在一定会被人抓起来关在笼子里随时准备着被放血。 晨光感觉到他的精神好些了,撤回手腕,开口道:“火舞,我要运功,你们小心别被落石砸到。” “是。”火舞应了一声。 晨光沉着脸,凝气于掌,接着一掌拍在压在沈润身上的巨石上,伴着一声闷响,巨石寸寸龟裂,在因为重量分散变得松动即将碎落而下之前,晨光将沈润一拉,用力将他从石头底下拉了出来。巨石化作碎石轰然落下,小石块堆积,其中不乏有未被打碎的大石头落下来,均被晨光以掌力打散,一堆碎石降落,偶尔打在身上,虽然很痛,但最多是皮外伤,不会致命。 沈润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晨光拽进怀里,拆肉般的疼痛差一点让他背过气去,却没想到下一刻,他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胸上,鼻尖触到了一片柔软让他错愕。 他呆了一呆。 虽然身上疼得要死,可总觉得是他赚到了。 晨光暴力破石的行为让他惊诧,同时失笑,他靠在她的胸上轻叹:“真强啊!” 晨光没有推开他,抬头向上望去,四面堵得死死的,无路可走。沈润靠在她的身上,呼吸很沉,她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低声问: “骨头断了多少?” 沈润笑出声来:“你问这话时就不能用温柔一点的语气么?” 晨光伸长了胳膊,想要去查看他的身体,却被沈润制止了,他不让她碰,重重地压在她的怀里,轻笑道: “你说我会不会残了?” 晨光受到他的阻止,收回手,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我要是残了,你就甩了我换一个?”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他睁开眼睛,不悦地问。 晨光没有心情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扬高了声音询问一壁之隔的火舞:“你们那边可有出口?” “奴婢这边全被堵死了。” 晨光蹙了一下眉:“想法子联络十二!” “是!” 沈润微怔,接着他笑了:“原来你在外边留了人手。” “当然。” 也是,以她缜密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安排接应就直接带人闯进来。 二人沉默了起来,沈润的嘴唇动了动,他有许多想说的,那些话涌到嘴边,他却欲言又止。他靠在晨光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晨光没动他,静静地让他靠着,一直在黑暗里沉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地面开始震动,本安静堆垒的石头山亦跟着摇晃起来,许多碎石尘土扑落落地往下掉。 沈润骤然睁开眼:“怎么回事?” 晨光望着石顶,声音凝沉:“要地震了。” 沈润心脏一沉,这还真是雪上加霜。 说话间,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一声巨响,地面开裂,石顶坍塌,已经累积成山的石块又开始大面积掉落,之后有更大的石块掉落下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厚厚的尘土在半空中飞舞,呛得人不能呼吸。 晨光突然带着沈润向后倒退,后背撞进小空间中一个三角形的凹槽,沈润不能动,被她用力一带,整个人挺直起来,又一次重重地撞进她的怀里,这一回靠上了她的颈窝。晨光一把抱住他,雄厚的罡风释放出来,形成一只透明的保护罩,威压感极强的气浪幻化作一把利斧,将那些掉落的巨石劈烂。 沈润被强制藏在她的怀里,她那强横的罡风利得割脸,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本来想来一场威风的英雄救美,结果却弄得一身狼狈,还要被你护在怀里。” 晨光瞅了他一眼:“你该庆幸我能护住你,不然这里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沈润笑了:“你说的也没错。” 一场地震很快就结束了,幸好不是太强烈的地震。 掉落的山石将沈润的身后和晨光的左右都死死地堵住了,两个人被困在一个狭窄的三角形空隙里,几乎没有余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三章 两个人的界限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正在这时,火舞的声音隔着一片巨石响起:“陛下,奴婢这边塌了一角,有了空隙,奴婢去探探路,留司七在这里守着陛下。” “司七一块去,我这里你们不用担心,尽快与十二接上,见到人之后传我的令,立刻给箬安发去消息,寻找窦轩的下落,若他还活着,杀;若他死了,助恒王妃的娘家扶持恒王世子继位。” “是。“火舞和司七肃声应下,之后便没了声音,大概是去执行命令了。 沈润眯着眼睛,靠在晨光的肩头上,恒王按照辈分是窦轩的皇叔,虽是叔叔,却因为是老皇帝最小的弟弟,和窦轩的年纪差不太多,恒王早逝,只留恒王妃带着一个十岁的世子过活,恒王妃的娘家势力虽算不上大,却也是正经的大族,若有外力扶持,倒也不算痴心妄想,更何况窦轩登基之后,窦氏一族便血脉凋零,恒王世子的血统算是近的…… 她都已经开始算计到这个了么? 他笑了半声,咳嗽起来。 晨光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拍他的背。 沈润咳了一会儿,重新软绵绵地靠回到她的肩上,像个病美人儿似的。 “这一次,你走这一趟,是算准了窦轩会出现,你根本就没有打算让窦轩活着出去么?”他噙着笑问。 “就算这一次他不出现,我也会找时机除了他,他太碍事了。” 沈润思索了片刻:“你说,他死了么?” 晨光沉默了一会儿:“难说,他就像一只蟑螂。”怎么打都打不死。 沈润笑出声来。 在二人交谈的时候,地面又断断续续震动了几次,震动的幅度不大,只是余震,偶尔会有几块石头因为余震掉落下来,皆被晨光打碎了。 沈润心情复杂,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不甘地咕哝着:“本来想英雄救美来着……” 晨光哭笑不得。 “我们两个人今天如果死在这儿,算不算是同穴而眠?”他揉搓着她的手,就像是在揉搓一块软泥。 晨光哑然失笑:“放心,你是不会死的,我给你看过了,你是长寿之相。” “你的占卜若真的准确,为什么没算出来今天会地震?” “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占卜若是准确,今天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当然是因为没有算过,我又不是每天靠占卜过活的,醒来就要算上一卦。”他说话真讨厌,晨光有些恼火。 沈润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晨光突然偏过头去,捂住嘴唇,轻轻地咳了一声。 沈润却极是敏感,尽管她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他还是立刻就察觉了她这一声轻咳的异样,转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触手处一片湿腻的血腥。其实他伤得很重,腰部往下血肉模糊的一片,根本就不能动,他却像没事似的上半身弹跳起来,过来抓她的手,全然不顾大半个身体碎骨拆肉的疼痛。 “你怎么样?”即使此地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也知道她是又吐了一口血,心里绞着,在一片漆黑里,他握紧了她的手,望着她的脸,颤着声音问。 “无碍,只是运力过猛,不是什么大事。”她挣开他的手,找不到帕子,只好将掌心在旁边的石头上蹭了蹭,轻描淡写地回答。 沈润在黑暗里望着她,久久没有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里包含了许多内容,哀怜、伤感、怨怪,还有那份沉甸甸的心疼: “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爱惜自己一些呢?”他将手掌贴上她的面颊,轻声说。 晨光被他摸得不太自在,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沈润的手停在半空,顿了一下,他又一次靠回到她的肩头,这一次却不像是他靠了她的肩头,因为他伸出手将她抱住了,尽管他的大半个身子不能动,却不像是他靠住了她,而是他抱住了她。 晨光微怔,她不太习惯他如此深情的靠近,本来想挣扎,想到他身上的伤,又不敢动,她僵直地任他抱着。 黑暗里,听到的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晨儿,你是强者,”他轻轻地说,“强者自是要坚不可摧,战无不胜的。”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可是,人生在世,也不必每一天都是战场,也不必在每一个人面前都要表现出无懈可击。” 关于这个话题,他没有说太多,也没有说太深,他担心说得过多过深会引她不快。事到如今,他已经能够理解她的强大,正因为能够理解,他们之间才需要一个可以把握的界限,有些是他可以踏入的,有些是他不能的,从前时面对他不能踏入的部分他会愤怒,可是现在,他想他可以尝试着去理解了。 晨光沉默着,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回什么。 心里有种怪的感觉。 仿佛涌上来了一片热浪,虽然那片热浪很快就平息了。 时间过了许久,她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痛么?” 沈润噗地笑了:“不痛。” 他握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肩膀上,他是欢喜的,可内心深处还有一小部分是拧着的,这也是他欲言又止了几次的部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段,每想起来一次就觉得不舒服一层。 “若出去了……”然而这一段总是要谈论的,他也想知道她的打算、她的想法,“你要如何对付苍丘国?” 他说的是“苍丘国”,不是“晏樱”,他不想提“晏樱”这个名字,所以用了代替,其实里面的意思是一样的。 他问得很轻,问的时候他有些犹豫这话题会不会是禁忌。 晨光没有立刻回答,这段沉默让沈润的心有点凉,他在想他是不是不应该问,正想把话题拉回来,却听她语气轻浅地答: “不用等我出去,现在就有他焦头烂额的。” 沈润微怔:“什么?” 晨光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一点笑意,隐着愠怒与嘲讽:“本应该是他留在这里,是我走错了一步着了他的道,不过,这不代表是他赢了。” 沈润微愕:“你做了什么?” 晨光淡淡地答:“出去你就知道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四章 退一步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她的淡漠乱了沈润话里的节奏,使他一时无言,犹豫了很久,才轻问出口: “你欲如何对他?” 晨光浅声说:“我和他,必要死一个。” 类似的话她之前说过,那个时候可以当做是她在负气或是在嘴上逞狠,然而今天,在亲眼见过了他们之间分崩之后,他想她是认真的,她的语气极其的冷漠与清醒,并不是因为她着了他的算计差一点命丧于此而怒昏了头。 “你不会后悔?”他问。 晨光怔了一下,反问:“你为何觉得我会后悔?” 沈润没能答出来,诚然,晏樱的所为以晨光的性子只怕死十次都不够,可他关注的那一点,却是若晏樱真的死在了她的手里,会不会在她心中留下一道永生都无法抹去的伤痕,这道伤痕会不会折磨她日后的岁月。 他忽然问她:“若最后他愿意退呢?”你还会杀他么? 晨光笑了:“他不会。” 握着她的手松了一些力道,沈润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有些时候,想着不会,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当年他也以为他不会。 晨光笑着摇了一下头:“他和你不同,他的心性是要么胜要么死,我亦如此,所以我与他,不死不休。” 他虽然在说这话时想的也是他自己,可由她亲口提起来,仿佛戳穿了他似的,让他有点刺心,他忽然问: “你会不会认为,我没有与你战到底是一种懦弱?” 晨光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沈润没有说话。 晨光道:“这一件事上,我如何看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若他心里一直为此事不自在,就算她说的话再好听都没有用。 沈润明白她的意思,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他笑了笑。 “若这一次我趁你闭关之际起兵反你,你会杀了我么?”他问。 “会。”她没有犹豫地回答。 沈润笑。 “你爱他吗?”他极快地将话转到了这上,极快地问她。 晨光愣了一下,她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以沉默抗拒。 沈润也没有说话,因为他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时间过了许久,就在沈润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晨光突然笑了一声:“什么是爱呢?若爱是想高高兴兴地在一块不要分开,我爱过,若爱是要我将天下拱手让给他,我不爱。” 沈润呆了一呆,接着,他没忍住,大笑出来,牵动了伤口,让他倒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想到的回答,她的回答真是诚实。 他将下巴靠在她的肩头,轻声笑道:“我想高高兴兴地和你在一块永不分开,我的皇位虽是被你抢去的,可我不打算再抢回来,我愿助你夺取天下,你说,我算爱你么?” 一片寂然。 他靠在她身上,感觉到她纤细的身体在他说出“爱”这个字时明显僵了一下。 她默了良久,开口:“我并不想被说成我是依靠了你才坐拥天下的。” 沈润笑:“你哪里会依靠我,你是胜者,我只是你的手下败将。”他语气幽淡地说,平静、从容,始终是一种祥和的情绪,不掺半缕阴郁,“我在想,既然两个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退一步,你不愿,我来。” 晨光很清楚他说出这番话放弃的是什么,这是一个极艰难的决定,做这个决定的过程更是难得不能再难,他将要彻底放弃的是曾经的他最不可能放弃的,当初布下这一局时,连晨光自己都没有把握他会放弃。 “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合适的回应,不由得问他。 沈润轻笑出声:“你什么都不用说。” 他搂紧了她。 …… 接下来的时间沈润一直在养神,他伤得很重,虽然不能动只能靠着晨光,他还是尽力去调息。火舞和司七自离开后再没回来过,他们被困在这里,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到,想要靠自己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晨光曾想再放点血给他,沈润没有同意,她的身体强悍是以极快地衰落为代价,更何况她必受了严重的内伤,只是不愿意告诉他。 空闲时沈润忽然想起来他又把付礼给忘了,也不知道付礼是死是活,如果付礼知道自己又被他忘到了脑后,会不会埋怨他。 靠着石头闭目的晨光突然动了一下。 沈润微怔,忙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你总问这一句,没有不舒服也要被你问出不舒服了。”晨光咳了一声,干哑地开口,许久未被水分滋润的嗓子仿佛刮出了血,她自己也觉得声音难听,立刻轻了下来,“有人进来了。” 沈润愣了一下,凝神细听,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他皱了皱眉,以为晨光出现了幻觉,艰难地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很烫: “你病了!” 晨光推开他的手,两个人在尘土厚积的地下这么久哪里都不干净,她不愿意有太多的肌肤接触:“我不是幻听,真有人进来了。” “你身上好烫!”沈润却固执地去摸她滚烫的皮肤,眉头紧锁。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对我算什么病,过些时候就好了。”晨光把他欲从她后领伸进去的手拍走。 沈润被迫收回手,又去聆听,什么都没有:“我没听见。你确定你听到了?” “在地下,我的听力比地鼠灵。” 在地下,她嗅觉比狗强听觉比鼠灵,没有一个是人应该具备的…… 沈润的心里不太是滋味。 不过他已经决定了,今后他不会再问她的过去,除非她自己愿意告诉他。 事实证明,处于地下晨光的听觉的确灵敏。 黑暗里,时间流逝缓慢,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总之是很漫长很漫长,终于,火舞的声音响起: “陛下!” 晨光睁开眼睛,问:“你们可有受伤?” “奴婢们没事,陛下再等等,就快挖开了。”火舞听到她的声音,确定了她平安无事,连语气里都是欢喜的颤抖。 “你可有遇见付礼?” “之前碰见了,付礼受了伤,奴婢让人先把他送出去了。” 晨光“嗯”了一声。 沈润终于放了心。 巨石坚硬,又容易坍塌,并不好挖,从知道有人进来一直到石头被挖开,又花了许多时间,在一方土石松动露出一条缝隙之时,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进来了许多人,许多身着纱袍裹着面的人,统一的装束,统一的纤瘦,即使覆着面看不清长相也能通过苍白的皮肤看出他们的俊秀,全部是男人,全部俊秀,以及,全部是玄力充沛的顶级高手。 沈润与晨光相识十几年,共同生活了许多个年月,这些人他一次都没有见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五章 蓄谋已久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苍丘国运送宝藏的队伍在晏樱的带领下避开了那场地震。 就在快出沙漠的时候,一队人策马狂奔,卷起沙尘,那些人在队伍对面不远处停下,当先一人仓促滚下马,来至晏樱马前行了跪礼,道: “禀摄政王,一个月前琉城和肆城突然发生暴动,一伙暴民烧毁了两地粮仓,十七日前,凤冥国以张哲将军为元帅张弘将军为主将领十万大军攻打朴门关,并忽然向边城派发了大量的纸张,纸张上面说……说……” 那人欲言又止,满头大汗。 “说什么?”晏樱并不意外,也不觉得慌张,一颗心在胸腔内沉沉地跳动,他幽声问。 “说摄政王是凤鸣帝国的后裔,摄政王之所以辅天子却摄政是为了复辟因妖术亡国的凤鸣帝国,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晏樱居然笑了出来,他微弯着唇角,温和地问。 “还说摄政王为了要复辟凤鸣帝国,制造出巫医族这支邪教,煽动人心蛊惑百姓搅乱民间,将百姓置身水火,凤冥国这一次出兵是为了替天行道,还苍丘国君臣百姓一片安宁。” “放屁!”晏忠怎么也没想到还埋在寝陵底下的人居然已经开始漫天散布谣言了,说的还如此冠冕堂皇,骂着粗话,气得差一点吐血。 晏樱却已经听笑了。 还真是什么罪名都往他头上扣,虽说并不算谣言,至少一半是正确的,但这些很明显是她进入陵墓前就安排好的,那个时候她只是猜测,并不能证实,不等证实就给他扣了一连串的罪名,她果然是有备而来。他就说,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死去,他人还没回,战事先起,可见这是她蓄谋已久的,这一趟,她亦是没打算让他从墓里活着出来。 还真是足智多谋擅长运筹帷幄的凤主陛下。 这一招虽出乎意料,仔细想来,又在意料之中,以她的心性,就算死了也会留不少后招,扰人不宁。这场仗,一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二也是为了一旦她没抢过他,他拿下了凤临陵墓的宝藏,她不给他时间筹措,战争时期什么最重要,不是财宝,是粮草,如果他没有充足的时间将获取的宝藏换成粮草,这一趟等于是他白来。 她的这份心计,还真是…… 晏樱十分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他不慌,他的手下人却很慌,虽说早晚会与凤冥国一战,可这一回的开战太仓促了,他们没有太多的准备,甚至他们刚刚还沉浸在终于除了一个祸世妖孽的喜悦里,现实却兜头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对方先一步开战了,并且烧了他们两座粮仓,那两座粮仓可是用来给边关调粮的。 “主子……”晏忠担忧地望着他。 晏樱淡淡地笑了笑:“先回吧,回去再说。”说罢,扬鞭催马,向边关奔去。 …… 沈润从地底下出来之后便昏迷了。 他伤得很重,在地下时一直清醒是因为还有一个晨光在危险里,获救之后,精神一松他就昏了过去,一直没有醒来。 疾行了大半日,当晚宿在附近的绿洲。 付礼过来帮着御医给沈润处理了伤口,付礼虽伤得不轻应该卧床静养,但还没到不能动的地步,他不放心沈润,因此固执地跑来了。 沈润一直昏迷,他的骨头被压碎了很多,幸好功力深厚,内脏伤得虽重却不至于致命,但如此重的外伤,再加上并不轻的内伤,很难办,随行的御医诊治过后说只能看恢复的结果,就现在的情况很难判断殿下还能不能重新站起来或是痊愈后会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晨光觉得他说的全是废话,好不好都让他给说了,简直是两头堵,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御医也知道她恼了,缩着脖子告退出去煎药。 晨光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昏迷在卧榻上的沈润,他全身滚热,即使她不摸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她心中烦乱,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她急着想先回去,可他昏着,就这么走了扔下他不管实在太没良心。 凤临大帝的陵墓因为晏樱的火药和后来的地震已经一塌糊涂,若要重新开掘会很难,况且宝藏都被晏樱拿走了,再挖也没什么意思,可她总有点不甘心,她没想好要不要浪费人力物力再挖一挖。 还有窦轩死没死她至今无法确定,这是横在心中的一根刺。 苍丘国那一边,这一次的开战不是试探行为,她是要直战到攻破宜城,这是一场大战,现在可不是不急不忙的时候。 可她总不能把沈润一个人丢在这儿,而他的身体又受不起太快的颠簸。 火舞过来说水烧好了,晨光一身脏兮兮的心里正烦,听了她的话,起身去沐浴。 付礼正在榻边照顾沈润,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不由得替自家殿下委屈起来,从听说殿下不知道会不会痊愈时陛下的脸就一直沉着,好像不耐烦似的,万一殿下当真因为此事留下什么病根,陛下该不会就要抛弃殿下了吧。 有道是自古帝王多无情,那凤主可不像是个会有良心的。 他越想越慌,望着还在卧榻中昏沉的殿下,欲哭无泪,想殿下当年也是人中龙凤,更是荣至九五之尊,怎么自从遇着了陛下就变得这么惨了呢?皇位没了、国家亡了、已过而立之年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不说,后代的事更是遥不可及,现在万一再因为重伤失宠…… 殿下真是太可怜了! 晨光洗了个澡,心情好些了,回到大帐里,却见付礼守在沈润床边,向来面无表情的他此时居然露出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付礼一直是没有表情的,这泫然欲泣的模样着实把晨光吓了一跳:“你们殿下不会有事的。”她忍不住安慰道。 付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来,行了一礼,犹豫了半天,小声说: “陛下,属下有一个请求。” 晨光愣了一下:“什么?” 付礼看了沈润一眼,踌躇了半晌,鼓足勇气低声开口: “属下恳请陛下,就算殿下当真留下了什么病根,陛下也不要弃了殿下,毕竟……毕竟殿下这伤是为了救陛下才伤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六章 揉揉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把付礼赶走了。 这人绝对是因为受了伤没有充足的时间休息导致脑子出了问题。 付礼被迫走后,晨光坐在床边,吩咐火舞和司七下去休息。 “奴婢们不累,陛下还有伤,陛下该休息一下,容王这里还是由奴婢们来守着吧。”火舞轻声劝道。 “不必,你们下去吧。”晨光说。 火舞和司七无法,对视了一眼,退了下去。 晨光单手撑腮,盯着睡在榻上的沈润,付礼已经帮他擦拭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裳,乌黑的长发也在清洗过后被梳得很整齐,他安静地卧在榻上,腹部之下盖了一条纱被,盖住了血肉模糊,他双眸紧闭,脸色青白。 早些时候,当在光线下看清了他的伤势时,就是见惯了生死对受伤压根就不当一回事的晨光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伤得很重。 御医亲自煎了药来,沈润却烧得牙关紧闭怎么喂都喂不进去,只能放弃。晨光玄力属阴只会加重他的伤情,也不能输送给他。 她疲惫地闭上双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润连着昏迷了许多天。 他一天不苏醒,队伍一天不能走,只能扎在绿洲里,好在晨光最熟悉沙漠,苍丘、赤阳两国现在自顾不暇,就算她窝在这里也没有太多危险,她已经让人分别去给箬安和朴门关送信进行简单的交代,做完这一切,她稍稍安心。 凤临陵墓的遗址她派人去看过,沙漠中极少会地震,凤冥国有史以来只记载过两次,而沙漠中的地震最恼人,因为在大地被震裂之后,又会有沙暴袭来,很快就会有新的黄沙铺上震裂的地带将一片废墟粉饰太平,从此踪迹难寻。 果然,陵墓的遗址已经找不到了。 …… 大漠的白天,赤日炎烈,如同火烧,空气干燥闷热。 沈润因为唇上的微凉湿润醒了过来。 晨光正将一块浸湿了的帕子按在他的嘴唇上,沈润睁开眼睛时,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了一下。 沈润刚刚苏醒,头脑还有些混乱,却见晨光突然扭过头,对着外边高声道: “小舞,去把药端来!” 帐子外,火舞应了一声。 晨光手上的湿帕子还放在他的嘴唇上,沈润想拒绝,动了一下,却牵起了一阵钻心的疼,他倒吸了一口气。 晨光回过神来,问:“疼吗?”会疼说明知觉仍在,这是好事。 沈润还没搞清楚状况,木着脑袋点了点头。 火舞很快端来汤药,晨光接了,火舞往沈润脑袋底下塞了几个枕头,将他的头撑起来方便喝药,晨光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沈润嘴边。 沈润直勾勾地盯着她,表情怔怔的。 说实话他还以为她走了,她接下来应该有许多事要处理,而他会拖她的行程,以她的性子应该会先走一步让他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可她居然出乎他的预料留了下来……天上下红雨了,她居然长出良心这种东西了! 晨光见他一动不动只盯着自己瞧,疑惑起来,把勺子往前递了递。 昏迷了许久,比起喝药他更想喝水,不过还是算了。 她喂药之前也不知道先吹一吹。 沈润等了一会儿,等汤匙里的药汁凉了,才张开嘴,吞了下去,却因为是躺着的,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晨光愣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见他咳嗽个不停,放下药碗,坐在榻上,因为他是躺着的,她没办法去拍他的背,举着手,不知道该拍哪里好。 沈润一把握住她的手。 他咳嗽了一会儿,方才渐渐歇止,喘出一口气来:“我睡了几日?”他哑着嗓子问。 “七日。” “你怎么没有先走?” 晨光本来是起过自己先行一步让人护着他慢慢跟着的念头,可被他戳穿了就有点心虚了,掏出新长出来的一点良心看了看,毕竟他是为了她才伤这么重,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把他扔下。 她坐下来,重新端起药碗,喂他喝药:“你既醒了,再养两天便出发,御医说你这伤最少要养半年,我已经命人给端木冽送信,叫他过来给你看一看。” 沈润想问她御医有没有说自己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话到嘴边,却没有问出口,他“嗯”了一声。 喝了一碗药,火舞递过来一盅水,沈润漱了之后又多喝了两杯,一开始她就应该给他喝点水才对。 “我让小七熬了粥,一直在外面温着,你吃不吃?”晨光问。 “等下再吃。”沈润握着她的手,将她仔细看了一遍,“你身子如何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既然不喝粥就睡一会儿吧,御医说多睡觉好得快。”晨光挣开他的手,从旁边拿起一柄团扇,慢慢地摇着,给他扇。 这里是大漠中的绿洲,白天出的炎热,万一热坏了他的伤会很麻烦的。 沈润却在她拿起团扇给他扇风的一刻瞠目,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心中的震惊了,难道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天崩地裂江河倒流日月颠倒了?或者她是在地下时间太久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伤到了脑子?不然她怎么会突发想坐在床边守着受伤的他? 晨光见他用一种极露骨的震惊眼神盯着她,莫名其妙: “你看着我干吗?快睡啊。” 沈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了确实是她不是别人假扮的才放心,他被她忽略的时间太久了,这会儿她突然对他殷勤起来,竟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他还真是没有出息。 她关切的样子让他心里快活,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他侧着头望她,又去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握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身上疼得厉害,睡不着。” 她听了,果然露出了烦恼的样子:“高御医在你的药里加了止痛的药,可能你才喝还没有发挥药效,你忍一忍。” “我忍不了了,我腿上的骨头是不是全压碎了,怎么感觉一块一块的疼得厉害?”他皱紧了眉,很痛的样子。 晨光也跟着皱了皱眉,他被巨石压碎的那些伤是她亲眼看着包的,她知道那些地方伤成了什么样,他功力再深厚终究是肉做的,会痛,不像她不太能感觉到疼痛,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让她担心,她站起身: “我去叫御医来再给你用点止痛药。” 沈润拉住了她:“止痛的药用多了也不好。” “可你不是很疼么?不用药没办法止痛啊。” 沈润仿佛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用药,天人交战般纠结了良久,终于还是放弃了,他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忍忍吧,你帮我揉一揉也许能减轻一些疼痛。” 晨光愣了一下:“你的骨头都固定好了,不能动的,不然就长歪了。” “那你帮我揉揉别处,不知是躺得久了还是腿上带的,我现在全身都痛。”沈润一脸难受地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七章 我们说定了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看了他一眼,坐近一些,抓过他的一只胳膊,在上面揉捏。 沈润笑,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她给他揉,就是想戏她一句,她居然真的照做了。 “可好些?”晨光一边给他揉,一边抬眸看他,询问。 “嗯。”沈润抿着嘴笑,点了点头。 晨光给他捏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另一边去捏他的另一条胳膊。 沈润惬意地眯起眼睛,忽然说:“我胸口也有点疼!” 晨光微怔,见他面露不适不似作伪,将双手放到他的胸前,隔着衣服轻轻地给他揉。 她乖巧的样子让沈润想笑,忍了一会儿,没能忍住,噗地笑出声来。 晨光的脸刷地黑了,停下手里的动作,瞪他:“你在耍弄我?” “我没有耍弄你,我是真疼,不过……你今天真乖!” 晨光绷起脸,丢下他就要走。 沈润一把拉住她,笑道:“别生气,我说错了,我这是受宠若惊,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伤了病了的时候我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今天醒过来就看见你坐在床边,实在难得,我还以为天上下红雨了。” “胡说,这么多年,怎么说我也探过你两次病。” “嗯,没错,一次是坐在我的床边把带来的吃食吃光了,一次是特地过来和我吵了一架之后走了。” “你记得还真清楚……” “当然,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很清楚。”沈润笑着说。 话是好听话,可用在这个时候怎么听着这么古怪? “你饿不饿?”晨光转移了话题,他那么在意“吃食”八成是饿了。 “不饿。”沈润拉了她一把,笑说,“你也上来躺躺吧,几天没休息了,脸都是白的。” “不用了,我不累。” “你不累,也上来陪我躺一躺。”沈润稍稍用力就将她拉着坐到了卧榻上,又向着一侧挪了挪身子。 晨光一把按住他:“都跟你说了不能动,长歪了怎么办?” “我又没动腿,只是腿不能动又不是身子不能动。”沈润拉着她非要她跟他一块躺着,“我们先说好,就算这回我因为这伤变成了跛子,你也不许嫌弃我。” 晨光笑了。 沈润看不到她的表情,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不悦地拉了拉她的手:“怎么不回答,难不成你真嫌弃我了?” 晨光哭笑不得:“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我不嫌弃你!” 沈润满意了,笑着握紧她的手,问:“这里是哪儿?” “绿洲。” “真热!” “现在是白天,自然热,晚上就冷了。” “大漠的气候真是古怪。” “大漠嘛,自然与中原的气候不同。” “确实,那年我带人去湘瀛迎你的时候,越往里走晚上越寒冷,明明白天都能热死人。”沈润双眸眯着,他躺着,闲得无聊,脑袋里还是空白的,似曾相识的气候突然让他想起了许多往事,“这儿离湘瀛多远?”他问。 “那可远了,是两个方向,这里离烈焰城近。”他忽然提起湘瀛让晨光愣了一下。 沈润点了一下头,有些失望。 “你问这个干吗?”晨光狐疑地问。 沈润笑:“我突然想都进了大漠了,难得两个人一块,不如去湘瀛看一看。” “湘瀛有什么好看的?”晨光不懂他的心思,只觉得莫名其妙,简陋又粗蛮的沙漠石头城,还不如中原里富裕一点的村庄,况且距离迁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当年青壮年都踏上了迁都路,不愿意走的是少数老年人和体弱者,这么多年过去,湘瀛早就没人了,现在只是一片写了蛮荒之国历史的废墟。 “也不是去看湘瀛,我想和你再去看一看那片花。” “花?”晨光微怔。 沈润偏过头,瞅了她一眼,不悦地道:“你不会把你自己做过的事忘记了吧?” “我做过什么?” 沈润怒了:“当年你在一大片花里故作小憩勾引我的事你忘记了?” 晨光为他突然的怒火哑然:“说什么‘勾引’……” 沈润把头彻底扭了过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容她说谎般强硬地盯住她,凉声问:“你敢说那不是‘勾引’?” “……这一次来不及了,等下次吧,你想看那片花,下次再去看!”晨光快声道。 “真的?”沈润怀疑地扬眉。 “真的!” “不食言?” “不食言!” “你保证?” “你有完没完?” 沈润微微一笑,抓起她的手放在嘴唇上,浅浅地吻了一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我们都老了的时候,那个时候想必你对朝政也腻烦了,我们就离开箬安,再到这片沙漠里来,一起去看看那些花。” 他感觉到她本柔软的指尖微微绷紧,她没有回答他。 沈润笑笑:“曾经,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把我的一生想完了。”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晨光愣了一下。 他含着笑道:“那时候我想,若我夺位失败,我的一生便会以在狱中自裁终结;若我夺位成功,我便会成为龙熙国的皇帝,位登九五,称孤道寡,依祖制立后纳妃,绵延子嗣,昃食宵衣,福惠百姓,待到朝纲稳固时,清除外戚,平衡忠佞。至中年,子嗣成人,那些孩子开始各怀心思,争权夺利,那个时候我会在一旁看着,择一最优者,哪怕是虎狼之心也不要紧,他可以和他的兄弟们争,但是,到最后,只能我给,他不能来抢。等到我寿终之际,寝殿外,各宫妃嫔跪了一地哀哀恸哭,虽然哭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想到了日后要去修行的日子太苦,不过不要紧,哭就好了,皇子皇孙来来去去,脸上哭着心里却在笑‘终于要换新皇了’,他们怎么想不重要,只要行为上是孝子良孙就行了。生前贤名在外,死后名垂青史,我一个人的一生,如此足够。” 晨光扑哧笑了:“我从以前就觉得,你是真喜欢名声。” “做明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名声,否则当个为所欲为的昏君多舒坦。” 晨光咯咯地笑。 “我不觉得这种听起来很没人情味儿的一生会无趣,人本就是独自前行的,无论妻妾儿孙还是朝官百姓,那都是点缀的过客,好也罢坏也罢,都不打紧,路是一个人在走,死是一个人面对,旁人是会锦上添花还是会落井下石全看自身是否强大,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没有想要被陪伴的想法,一丁点都没有,甚至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晨光本是把他的话当做趣事来听,这时候,唇角勾着的笑却慢慢地敛了起来。 “不是期盼着人生中会有一个能够陪伴自己走完的人,而是只要那个人,只要那个人陪着自己走完一生,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最不可能会出现想法的,可是如今,最不可能出现的出现了。”他凝着帐顶,轻轻地道。 晨光的心跳微僵。 “晨儿,我们说定了,你要陪我,直到白头。”他勾回了她僵硬松落的手指,轻声说。 晨光闭着嘴唇。 “你不回答么?”他却执着地问。 晨光沉默了良久,应了一句几乎听不见的:“嗯。” 沈润握紧了她的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八章 沈润的虚荣心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在沈润休养了两天之后,队伍启程回国。 沙漠中无法行车,晨光此次是秘密出行也没有准备多余的用具,沈润只能躺着,不能骑骆驼,无奈之下,只好临时找东西弄了一副简易的担架让两个人抬着他,另外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扯着一块长形的厚布在他的头顶给他遮阳。 沈润倒不在意担架的简陋,只是白日里的大漠热得让人受不了,夜晚里的大漠冷得快把人冻僵了,白天薄衫夜间裹氅让重伤中本就浑身不舒服的他越发难受,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因为恶劣的环境折损分毫,因为,晨光也不避讳有诸多部下,每隔一会儿就会对着他嘘寒问暖一回,生怕他会有什么不适感,这份殷勤让他愉悦。 尤其是还剩小半段路就要走出大漠的时候,收到消息前来迎接的人居然带来了晨光专属的那架由八个人抬着的白色凤辇,沈润几乎没上过晨光的这架凤辇,这架凤辇是只属于晨光的,除了晨光,其他人谁都没有资格登上去。 如今,在晨光的授意下,沈润上去了。 那一刻,沈润突然找到了一代宠后的感觉,他居然有点理解了自古以来后宫的女子们为什么会拼命在帝王心中挖掘特殊的地位,并会为此心神驰往,乐此不疲,甚至到了疯魔的地步。无论是烽火戏诸侯只为美人一笑,还是血洗战场只为红颜,做这类事的人更多的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利,靠做此类破格的事来展示自身的强大,可能够拉下一个掌权者愿以千金买一笑,那是对方折服于自身魅力的体现,那是把云端的人拉入红尘的兴奋,那是征服欲与虚荣心的双重满足,从心里感受来说,这种叠加而生的愉悦可比单纯的因为自己强所有可以为了抢女人干翻全天下的狂妄爽快多了。 沈润突然生出的虚荣心因为满足而十分舒坦。 走出大漠时,凤冥国已是隆冬。 彭州长官许树亲自带领辖地官员来到边陲迎接,因为是边陲小城,官邸条件不宜接驾,便急急忙忙打扫了城内最好的客栈给晨光一队人安顿。 晨光抵达时,端木冽已经来了,与端木冽一同出现的还有南平伯罗宋,而跟着罗宋一块来的居然是一直在嘉德殿里服侍沈润的太监总管成安。 晨光压根就没看端木冽那张因为被迫前来十分难看的脸,直接和罗宋去三楼密谈了。 二楼适合养伤的客房早就收拾好了,成安过来照顾,看着沈润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是惊慌又是担忧,竟急得红了眼。 沈润的心情倒好,裹着厚厚的貂裘,躺在点满了暖炉的房间里,十分惬意,看了一眼忙前忙后的成安,疑惑地问: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回殿下,司八姑娘收到陛下的传,说殿下受伤了需要人伺候,命奴才跟着南平伯一块来,奴才就来了。” 沈润听说是晨光特地吩咐让成安来的,心里一热,忍不住微笑,把刚进来的端木冽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表情扭曲起来。 沈润见端木冽进来了,收起笑容,平着一张脸,客气地道:“有劳……端木兄特地从北越赶过来。”称他“雁云帝”不合适,唤“云山王”更不行,只好临时想一个称呼。 端木冽没在意沈润对他的称呼,倒是对“特地从北越赶来”这件事十分恼火,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凤主陛下有命,我一个败军之囚哪敢不从!”他坐下来,手指搭在沈润的脉上。 沈润看他比从前见面时黑了也瘦了,曾经仪表堂堂的雁云帝被晨光给折腾成这个样子,也难怪他一肚子怨气,北越近几年虽然发展得不错,但和其他地方仍是没法比,端木冽带着命令去那穷山恶水发展商业,说是开荒都不为过,晨光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且从北越到此地几乎是一西一东,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这儿来,晨光在信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威胁他的,他心里必是恨死了晨光,却又打不过她,自然憋气得很。 端木冽给沈润诊了脉,又看了他的伤处,默了片刻,瞥了沈润一眼:“我收到飞鹰传的时候还以为你重伤快死了,只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你到底是怎么让她以为你会有性命之忧的?” “我被巨石压断了骨头压伤了内脏,又被困在地下许久,当然有性命之忧。”沈润用认真的语气回答。 “请问容王殿下,你的哪一块内脏被压伤了?”端木冽满眼鄙夷。 “你是医者,病人哪里受伤了你问病人?”沈润用眼神鄙视他,这个庸医! 端木冽被气了个倒仰,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废话,走到桌前,刷刷几笔写下药方。 沈润思忖了片刻,含着笑问:“晨儿……她是怎么对你说的,你竟这么快就赶来了?” 端木冽瞅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想听那凤主为了叫人给他治伤是怎么威逼的,好满足他的缺爱之心,这两个人太恶心了,“晨儿”这个称呼又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一刻都不想呆,笔一扔,转身要走。 “端木兄留步!”沈润急忙唤住他。 端木冽转过身来,没好气地道:“你去问她!” 沈润失笑,他叫住他并不是为了问晨光是怎么逼迫他来的: “端木兄可曾听说过还魂珠?” 端木冽微怔,想了一下:“巫医族圣物,可以令垂死者恢复生机的灵药?” 沈润的心脏在向下一沉之后又跃了上来,起伏过于活跃让他一时错了呼吸,他皱了一下眉:“端木兄可知道这还魂珠的来历或是有关下落的线索?” 端木冽从他提起“还魂珠”时就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哧地笑了:“有一阵江湖中突然兴起了寻找还魂珠的热潮,江湖之人对这类能够延年益寿增长灵气的灵丹妙药总是最热衷,据说还魂珠曾出现在北域雪山、仙降山庄、拂玉湖等地,可引得一群人去寻找,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时间久了,就有传说还魂珠这事根本就是假的,是子虚乌有,后来热度退下去,这件事也就没几个人再知道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二九章 唯有坦诚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关于还魂珠这样东西,端木冽也只是听说,知道的并不详细,且认为是虚构的可能性很大。 端木冽走后,沈润的整颗心沉了下来,他对还魂珠是抱有希望的,尽管能够找寻到的可能性很低,可是……他总要做些什么不是。 成安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放到一旁晾着。 沈润回过神,看了他一眼,问:“陛下还在和南平伯密谈么?” “是,陛下在三楼,一直没有下来。” “这段日子,宫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殿下,算日子,两个多月之前,前朝中,好像说是陛下的旨意,命张哲将军为主帅,张弘将军为主将,司浅大人为监军,领兵十万攻打了苍丘国的朴门关。” 沈润心中一惊,他只是随口一问,成安竟然回答了一个惊天消息。他今日刚刚回到凤冥国,并不知晓凤冥国早就对苍丘国动兵了,算算时日,两个多月前他和晨光还在凤临大帝的陵墓里,也就是说,晨光在离开箬安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不管她和晏樱是否能活着走出陵墓,她的兵都会攻打苍丘国。他忽然想起在陵墓中晏樱曾对他说“你何不问她,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会否亲手杀掉我。” 他二人,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战况如何?”他沉默了一会儿,问。 “这个奴才不知,不过在来的路上奴才问过南平伯,南平伯说目前没输,还说这一回陛下的胜算很大。” 沈润没有说话,晨光虽然在成为凤主之后性子张狂,可她不会打没有胜算的仗,既然她主动开战,必是有一些把握的。 成安将晾得凉一些的药碗端起来,跪在床边,喂沈润喝了一口。 苦死了。 端木冽绝对是故意多加了黄连。 彭州的官员挨个过来问候过沈润,送了许多滋补的礼品,沈润见了两个之后就不再见,命成安全都打发走了。 他小憩了一会儿,黄昏,付礼轻声轻脚进来的时候他醒了,挪了挪僵硬发麻的上半身,问付礼: “如何?” “张哲将军拿下了苍丘国的两座城,苍丘国摄政王已经回到宜城,派了亭远侯父子赴边关迎战,苍丘国派兵三十万,敌多我寡,目前正在寥城附近僵持着。” “司浅也在军中?” “是,这一回司浅大人是监军。” “嫦曦呢?” “嫦曦大人正在箬安替陛下主持朝政。” 沈润在心里哼了一声,这两个人还真是分工明确,他思忖了良久,开口吩咐: “给薛翎去封信,让他把人集齐了,待回到箬安,看陛下的意思,看情势,怎么着也要增派个五万十万人赶往寥城支援。” “是。”付礼肃声应下。 “朝中对陛下开战这件事可有微词?” 付礼无奈地笑了一下:“凤冥、南北越出身的人都是陛下的拥趸,自然不会反对,雁云人事不关己向来不开口,有几个跳出来反对的都是龙熙出身的官员,不过也不敢反对得太狠,毕竟那嫦曦大人也不是吃素的,据说临行前陛下赐了嫦曦大人一块玉牌,见玉牌如见陛下,嫦曦大人可以手持玉牌替陛下行生杀之权。” 沈润听了这话,心里不太愉快,晨光下旨令他监国的时候可没送过他什么玉牌,他这个监国的干的和平常没两样,除了批奏章就是批奏章,怎么一到嫦曦那块儿,就可以替君行使生杀之权了,难道他这辈子都比不上嫦曦吗? 就算知道他们之间不是男女的那种关系,可他的心里还是很不痛快,可以说十分郁闷了,兀自气了一会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付礼知道他在生闷气,也不好多言,只在一边候着,却听沈润忽然说: “把朝里的名册和朝外以及各国中人手的名单整理一下,待回到箬安,你去交给陛下,另外下令这些人,以后陛下的命令即是我的命令,如有违抗,杀无赦。”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杀无赦”却狠狠地震了付礼的心,朝中的那些新贵都是在亡国之前由薛家牵头组成的以复国为己任潜伏在朝中的隐暗势力,在殿下第一次试图复国时根本就没有动用,就当这些人是后培植的,交出去也就算了,可朝外以及各国的势力却是殿下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开始组建的,这支暗中潜伏的队伍形成得有多艰难身为殿下心腹的他一清二楚,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人早已在各处扎根埋线,埋得深深的,已经形成了一支极有影响力的势力,不夸张的说这是殿下的杀手锏,甚至是殿下最后保命的手段,现在,殿下竟然要把这支势力交给陛下?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个念头他就是想反对,他坚决反对,他想劝殿下打消这个念头,可是话到了嘴边,这些话不该是他说的,他无法说出口,额角都憋出了汗珠。 沈润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沉默了片刻,笑了一声,说: “我无意再与她争夺,龙熙国大势已去,强留不住,这天下注定了是她的,既然如此,想要和平共处唯有坦诚,只有坦诚她才不会防着我,只有坦诚,她才不会花心思除掉你们。她迟迟不动手就是等着我主动给她,否则以她的性子,我反过她一次,我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留。她从未拿身边的人威胁过我,也没有大动干戈将我这一方的势力连根拔起,是她手下留情了。” 付礼微怔,想了想也对,以陛下闻名天下的狂暴,居然没有将殿下身边的人全部处死,最重的处罚也不过是动了酷刑,这么看来,陛下对殿下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是,属下明白了。”他不再持反对意见,轻声道。 “在那之前,先抽出几个擅长打探消息的人,让他们去查找还魂珠的下落。”沈润淡声吩咐。 付礼一愣,当时他也在陵墓中,还魂珠只是谣言这件事当时就已经确定了,为什么殿下会突然命令他派出人去寻找还魂珠? 看了一眼殿下的脸色,殿下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在那一瞬付礼明白了,即使那是子虚乌有的,殿下他……不甘心。 “是。”付礼应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十章 虽不是长寿,但也不算短命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赤阳国内局势如何?”沈润问。 付礼皱了一下眉:“赤阳帝失踪,赤阳国内如今一团乱,赤阳帝没有子嗣,兄弟也没有了,而今有资格争权夺位的只有晋阳王和清河王,只是还不能确定赤阳帝真的已经驾崩,两方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都在暗中拉帮结派,蠢蠢欲动。” 晋阳王和清河王均是老赤阳帝叔父之子,算辈分是窦轩的堂叔,正值壮年。按理说,血脉关系最近的应该是恒王世子,可恒王世子只是个孩子,孤儿寡母的,恒王在世时存在感低也不怎么受重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小孩子。晋阳王和清河王算是赤阳国内唯二的血缘关系比较近的王爷,这两个人不可能会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一个孩子,也就是说,只要赤阳帝驾崩的消息传开,这两个人争定了。只是,结局究竟是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还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可不好说。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窦轩继续失踪下去,赤阳国必定大乱,一旦赤阳国乱了,凤冥国就可以和苍丘国无顾忌地开战,不会受到干扰。 之所以用“失踪”而不是“死”,是因为沈润不确定窦轩是不是死了,毕竟他和晨光虽然九死一生但也活着出来了,窦轩蟑螂一样仿佛是不死之身,让他心中隐有不安。 “陛下正在派人寻找赤阳帝的下落,命在赤阳国境内的人密切监视,万一赤阳帝没有死,一旦发现他的踪迹,杀。”沈润沉声命令。 “是。” “做得隐秘一些,不要妨碍到陛下。” “是。” 说话间晨光进来了,沈润见了她,眉开眼笑。 付礼看了沈润一眼,牙微酸,无声地行了一礼之后退了下去。 晨光进来的时候脸色本有些沉,见沈润笑了,便也勾了勾唇角。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 “与南平伯谈完了?”沈润问。 晨光点了一下头:“我刚才在外面碰见端木冽了,他说你内伤没有大碍,但外伤有些重,要看后面静养得好不好,他要你卧床静养一年,一动不能动,不然骨头养不好容易错位,我想虽然一年有点长,但为了以后着想,你还是得躺着。” 沈润脸色一青,居然要他卧床一年,端木冽是和他有仇吧:“没他说的那么严重,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过两个月就好了,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他人虽不怎么样,医术还是有的,你还是听他的话不要乱动,你不是也担心骨头长不好会长歪么。” “可是……” “别可是了,我问他你要一动不动躺一年,那要怎么回箬安去,他说让你在此地静养一年,说你的身体禁不住颠簸……” “端木冽人呢?”沈润噌地冒出来一团火。 “我让他回去了。”晨光想起来之前端木冽见到她没有好脸色,说她冒然向苍丘国开战实在愚蠢。 当时她一脸轻蔑地说:“我不向苍丘国开战,只怕等你死了雁云国的国土也收不回来,你是打算以亡国之君的礼制下葬?” 一句话把端木冽噎得脸色发紫:“不说凤冥国,就是龙熙国的武器也没办法与苍丘国相比,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局势不稳定的赤阳国,你凭一己喜恶如此急进,是在把凤冥国往死路上带!” “我的凤冥国,我想往哪儿带就往哪儿带,你现在是在担心凤冥国会因为这一战亡国么,就算凤冥国亡国,与你何干,在这世上你都已经死过了,即便我亡国,你也不会再死一次。” “你不识好歹!”端木冽火冒三丈。 “既然小润没有大碍,你可以回去了。”晨光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慢吞吞地说。 端木冽瞪着她,两眼冒火,他把她瞪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在找还魂珠?” 晨光一怔,疑惑地看向他,没有回答。 “沈润问我还魂珠的事,似乎想要帮你寻找还魂珠。” 晨光没有说话,也没有改变表情。 端木冽忽然笑了:“你相信这世上会有让垂死之人恢复生命力的东西?” “不相信。”晨光淡淡地说。 “多年前我就说过,你不该像现在这样过日子,你应该找一处安静之地,稳稳当当,悉心调养,把各种算计都放弃,平静地活着,那样就算不能长寿,也不至于太短命。” 晨光笑了:“稳稳当当地活着,说白了就是病病歪歪地吃吃喝喝,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乐趣,平淡如水的日子就是好么,怎么就不是不肯正视自己无能的自欺欺人?我就快三十岁了,虽然不是长寿,但也不算短命,我可从来没想过我会活这么久,以前在沙漠里时,百姓家的女子还活不到我这个岁数。” 端木冽望着她瘦窄苍白的脸,皱了皱眉:“你……” “你这次回北越,记得把林远郡的矿山整治一下。” “你是要我对付那群强盗?”端木冽的火气又上来了,林远郡内有一座年代久远的矿山,因为经营的时间太久,里面各种利益复杂,盘根错节,又因为天高皇帝远,更是肆无忌惮,里面的人行径与强盗无异,这样的地方本应该派兵整治,她居然让他去处理。 “嗯。”晨光仅是点了一下头,便绕过他走开了。 把端木冽恨得牙根痒痒,等她走远了才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句:“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晨光其实听见了。 晨光回过神来,继续对沈润说:“我觉得你在这种小地方静养一年也不好,还是得回箬安去,至少宫里还有个御医院,但你的伤确实不能受颠簸,所以我决定明天我先行回箬安,你走水路慢慢前行,虽然有点绕远,但是安稳。” “不是,你听我说,我伤得没有他说的那么重,回箬安还是能做到的……”他想和她一块回去,万一她半路又跑了,回到箬安他要去哪里找人?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晨光严肃地道。 “不是逞强……” “就这么定了,你先吃饭吧。”晨光打断了他。 火舞听了,立刻端进来一碗看起来就不怎么好吃的粥,晨光接过来,舀了一勺,递到沈润嘴边。 “这粥怎么这个颜色?”沈润狐疑地问。 “端木公子说,容王伤得很重,需食补药补同时进行,把身子补回来,端木公子刚刚给奴婢开了许多方子,这粥里加了药材,虽然不好看,但却是养气生骨的。”火舞回答。 沈润脸色一黑,在心里把端木冽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一章 就这么嫌弃我吗 晨光见沈润不肯吃,把勺子往前怼了怼。 沈润躲开,皱了皱眉:“我先不吃,我不饿。” 晨光看出了他是不爱吃:“你现在受伤了,必须饮食清淡,就算不爱吃,也要多吃些能养身体的东西,快吃了!”说着,又把勺子往前怼了怼。 她语气强硬,但毕竟是关心他,难得她对他这么上心,沈润看这药粥的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清淡的,他倒宁可吃些真正清淡的东西,勉强张嘴吃了,一股子怪味,还不如吃白粥。 晨光见他吃了,眉目舒展开,极快地又喂了他一勺,之后一勺接一勺,就像是在填鸭子。沈润想说让她温柔一点,又怕她撂挑子不干了,一口接一口吃了大半碗,再也吃不下去了,摇摇头说不吃了。 晨光**勉强他,毕竟是受了伤容易胃口不好。 火舞捧着漱盅过来,沈润漱了半天才漱去一嘴怪味,他问晨光: “你吃什么?” 火舞见他问,便对晨光说:“司七把晚膳煮好了,正在炉子上温着,陛下是现在用还是等一下再用?” “现在用,端来吧。”不等晨光回答,沈润先说。 火舞见晨光**反对,转身去了。 晨光瞅了沈润一眼,看出来是他想吃:“你要忌口的。” “我知道,我就看看还不行?”沈润不悦地道。 晨光被逗出一个短笑,她坐在床边,沉默下来,进来之前她有过想和他谈谈还魂珠的念头,可这个时候这个念头消减了许多,她不太想谈了。 还魂珠的事是她无意间探听到的巫医族内部的隐秘,那个时候巫医族还在沙漠里争权夺势,那个时候巫医族还**被灭族,那个时候她的势力还**涨起来,那个时候的巫医族已经派人在外寻找还魂珠了。巫医族深信还魂珠是巫医族的圣物,如果像晏忠说的,还魂珠只是龙熙国皇室为了寻找凤临大帝的陵墓编造出来的一个骗局,巫医族居然相信了这个骗局,只能说明巫医族内部断层严重,对本族的历史一知半解,另外龟缩大漠太久,根本就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所以才会深信不疑。 可是,假如说,假如说是晏忠在撒谎呢......尽管她认为晏忠说谎的可能性很低。 沈润见她坐在床边发呆,好像陷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她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会打破他的安定感,他在她的手背上轻捏了一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晨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想交谈的念头彻底**了,她忽然觉得说这件事很絮烦,絮烦得她不想说了。 司七和火舞端了晚饭来,本来是要放在桌子上的,沈润却让她二人取一张矮桌放在床上,他坐在床里,因为骨头绑着,只能稍稍抬起上半身,他歪歪扭扭地窝靠在软枕里,他说他想看着她吃。 晨光哑然。 自从沈润受伤以后他就没正经吃过饭,在沙漠中时吃食匮乏,除了自带的干粮就是就地取材烤个沙鼠、四脚蛇什么的,沈润死不肯吃烤的,宁愿上顿下顿啃干饼,好不容易回到凤冥国,又只能喝药粥,晨光心想他这是馋成什么样,居然已经到了要靠过眼瘾慰藉的地步,这么想着,觉得他有点可怜,也就**反对。 沈润靠在床里看着,晨光坐在床沿吃饭。 晚饭是司七煮的,小火慢熬的细粥,以及两荤两素四色小菜。 沈润看着她吃,忽然说:“你有好多*不吃蜜汁火腿了,我记着你从前上顿下顿吃个没完。” 晨光怔了一下,笑道:“就算从前爱吃,也不可能吃一辈子。”她不再爱那甜浓的味道,也不再能理解过去的自己为何会痴迷,她已经吃不了太腻的菜肴,吃了会觉得不舒服,或许是因为身体已经不是十六岁的身体了。 沈润**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给我吃一口!” 晨光停了筷子,无奈地望着他:“都说了你要忌口。” “我都几个月没正经吃饭了,吃一口怎么了?再说你这清粥小菜也不是什么油腻的东西。”沈润理直气壮地道。 晨光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看了看矮桌上的饭菜,问:“你要吃哪个?” “哪个好吃吃哪个!” 晨光把菜肴挨个看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的筷子,扭头对火舞道:“去拿一副筷子来。” 火舞应声去了。 沈润的眸光沉了下来。 火舞拿了一双新筷子来,晨光接了,夹了一筷子小炒鸡丝,用瓷碟托着,送到沈润嘴边。 沈润却**吃,他盯着她手里的筷子问:“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晨光愣了一下,她根本就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沈润也知道她根本就没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问:“你见过哪家夫妻喂一口菜还要特地换一双筷子?” 晨光觉得他挑剔这个很莫名其妙:“天下这么多人,你又没见过所有的夫妻,你怎么知道**?” 沈润却觉得这不是筷子不筷子的问题,而是亲密度的问题,她拒绝正常的亲密关系,还试图把她的拒绝合理化,好像她那样做才是正确的,他过去试图用循序渐进的肢体接触来增加两人的亲密感让她不再抗拒他的亲近,他试过几次,结果都**了,她竟然还气壮理直。 晨光见他迟迟不肯动,恼了:“你到底吃不吃?” 沈润张嘴接了,复又靠进软枕里,把头扭向一旁不再看她,愤愤地哼了一声。 晨光知道他生气了,想了想,问:“你还吃别的吗?” 沈润见她语气软和下来,倒也没继续纠缠先前的事,扭回头,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往桌上的菜肴一扫,对着一道蒸鱼扬了一下下巴。 晨光心想他受伤了应该是不能吃鱼的,转念一想反正吃一口又不会死,挑了一块鱼肉,用筷子尖拨去鱼刺,夹起来送到他嘴边。 她细心挑刺的举动让沈润的心情好了些,吃了一口鱼,歪在床里,也不再要吃食,一眨不眨地盯着晨光的脸。 晨光在他的注视下勉强吃了两口饭,他仍旧看个没完,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忽然站起来,走到一旁,从书架上随手取了一本书,扔给他:“看看书吧!” “天都暗了看什么书?”沈润抱着书道。 “小舞,点灯!”晨光吩咐。 火舞应了,和司七去点灯。 沈润借着灯光将手里的书册翻了翻,又抬头去看晨光。 晨光正在吃饭,瞅了他一眼:“看书!别看我!”他都快把她看毛了。 沈润见她真毛了,扑哧笑出声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二章 江门镇暴动 根据约定,晨光先启程,沈润稍后绕路坐船回去。 清晨,沈润歪在床上盯着晨光在桌前梳了妆,起身,转过来,对他说: “我先走了,十二会带人护送你回箬安。” 十二是那一支神秘队伍的首领,沈润从未见过那支队伍,在凤冥国**见过,在其他地方也**见过,他在晨光身边这么多*,像这种连他都**见过的卫队极罕见,尤其个个都是高手,当进入凤冥国境内之后,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都隐身了,只有首领十二和几个人作为护卫,护在晨光身旁。 不过沈润**问晨光这些人是谁,他听了晨光的话只是点了一下头,而后对着她勾了一下手指头。 晨光微怔,第一下时没弄明白,直到沈润又勾了勾手指才明白过来他是让她过去的意思,以为他是想说什么,便走过去。 沈润显然还是不满意两个人的距离,再次勾了勾手指头。 晨光皱了皱眉,往前走一步,站在床前:“怎么了?” 沈润仍旧不满意,勾勾手指示意她低下来。 晨光心想奇了,他这是想说什么悄悄话,一边狐疑,一边顺从他的意思低下身子。哪知道沈润并不是要和她说悄悄话,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晨光愣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莫非他的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专注去看他的脸。 沈润猜出了她的意思,哑然,越发不满,加了力道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并往前凑了凑。 这一回晨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诧然,他是想让她亲他。 这人有毛病! 她直起身子,转身要走。 沈润却突然出手,把她抓了回来,晨光被他一拉,向后转了半圈,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幸好一只手撑住床板,才**撞在他身上让他伤上加伤。沈润这时候却凑过来,在她心慌意乱还没来得及定神的时候吻上她的额头,心满意足。 晨光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恼,瞪向他:“多危险!*一我压着你的腿,骨头还没长好岂不是又要断一次!” 沈润只是笑,轻拂了一下她额前的发:“回去的路上别到处乱跑,不要我都回宫了,你却不见了踪影。” 晨光**回答他的话,直起腰身,对他说:“我走了。” 沈润就知道她回去的路上必是要去别的地方。 ...... 江门镇是凤冥国内一座远离皇城极为普通的小镇,如今,这座不富也不穷还算是能安居乐业的小镇里却发生了一件十分不普通的事。 “那贾明远不是江门镇人,据说是三*前来到江门镇的,*纪也就三十来岁,他来到江门镇开了一家医馆。江门镇地方小,**坐馆的郎中,以前全是游医,看病很不便,贾明远肯在这里坐馆当地百姓自然受益,加上贾明远医术高超,乐善好施,也不一味赚钱,很快就在江门镇有了一批忠实的拥护者,都到了谁说贾郎中不好就会有人上去打他的地步。”马车里,罗宋坐在一旁轻声给晨光讲述。 晨光仅是挑了一下眉。 罗宋见她**开口,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说: “两个月前,江门镇县衙的水井里被投毒,江门县衙的人几乎全灭,还剩两个有气的现在仍躺在床上生死难料,这自然是一宗大案,于是寿东府知府下来查明案情之后上报了朝廷。案情上报时,一次偶然臣看到了卷宗,臣发现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投毒杀官案,因为这一次江门镇投毒的案子和一*前巫医教在赤阳国峄城做下的投毒案手法一模一样,于是臣截下了这桩案子,本打算亲自过来的,还没来得及过来就受了陛下的召见。” “你是说,这个投毒灭了江门县衙门的贾明远是巫医教的人?”晨光淡淡地问。 “臣是这样猜测的。”罗宋说道,“寿东府知府包浩初算是个能干的,下来之后把案子查清了立刻派人捉拿贾明远下狱,可是他没想到,证据如山贾明远却一口咬定是陷害,不肯认,还说是当地官府官官相护陷害他。本来包浩初没把他的否认当回事,已经定了罪只等发落,没想到不久之后江门镇的镇民居然发生暴动,集体围攻县衙,叫嚣着要衙门无罪释放贾明远。开始时包浩初抓了几个带头的,以为能震慑住,没想到带头的被抓了,百姓非但**被吓住,反而暴动愈演愈烈,连续几日衙门被围攻,包浩初几次命衙役驱赶,人却越来越多。法不责众,包浩初也怕事情闹大,民怨积深,人一多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再说衙门里的衙役都是本地人,和江门镇里的人也都是沾亲带故的......” 晨光明白他的意思,包浩初毕竟是文官出身,一两个暴民可以处置,大半个镇子的暴动那堪比是小规模的起义,他哪里经历过这个,自然不敢手段太强硬,穷山恶水,远离皇城,一大帮人闹起来能活吞了他,反正愚昧无知的镇民最相信的就是“法不责众”,“法不责众”这则信条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包括围攻衙门。 “臣是路上收到这则消息的,江门镇的人也是大胆,居然敢和官府闹起来。” “这算什么,古往今来,哪一支民间的起义军不都是从围攻村所县衙开始的。”晨光笑吟吟地道。 罗宋没敢答话,陛下可是说了“起义军”。 “这贾明远也是个人才,短短三*,居然能让大半个镇子的**其赴汤蹈火,都说百姓最怕衙门,为了他竟能围攻他们最害怕的衙门,这贾明远若是办个教当个教主一定会教徒满门。” 罗宋心想都说了此人跟巫医教关系密切,那巫医教可不就是个**:“穷乡僻壤,百姓愚昧,容易被巧舌如簧的人蒙骗。” “被蒙骗和能为骗子豁出命去是两回事,若此人真的出自巫医教,看到现在,这巫医教可真是了不得,之前不是在和巫医教有关的人里发现了买卖人、手艺人、饭堂伙计、宅门的婆子,现在又来了一个郎中,再往下追查,估计三百六十行全齐了。”晨光笑着说。 罗宋不知道她这话算不算笑话,也就不知道该不该笑了,然而晨光直盯着他,让他脊背一凉,赔了一个短笑,他想陛下此时一定是在怒他们办事无能。 晨光移开目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泉水。 罗宋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四章 案子引发的案子 官民打作一团。 晨光**插手,只在街角围观,现场一片混乱,也没人注意到她。 到底衙门里的衙役是专业的,打人拿人比普通百姓在行,没多久,民的一方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眼瞅着有人被拿住了,领头的黑皮汉子高喝了一声“快逃”,剩下没被捉住的立刻撒丫子逃了。 衙门门口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地上各种棍棒散乱,还有石头、菜叶、鸡蛋等常用示威物混搅在一起,看上去一片狼藉。 包浩初揉了揉肿起来的脸,呲了呲牙,他心里也很窝火。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狼藉的街道上,让包浩初愣了一下,马车上虽然**挂牌子,但制作和装饰都十分考究,包浩初虽是地方官,也是在**上摸爬滚打了几十*,一眼就看出了这样的马车必是有京官背景,立刻谨慎起来。 马车停下之后,一身便衣的罗宋从马车上下来,称了一声“包大人”,对于包浩初刚才挨的那几下,罗宋深感同情。 包浩初见是他,大喜,之前接到消息说南平伯会亲自前来,只是没说时间,他在这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人给盼来了,急忙过来行了礼: “下官拜见南平伯!” 二人说话间,马车里下来了两名衣饰华贵的侍女,紧接着一只雪白的手从帘子里伸出来,一个有着倾国之姿的美人儿从车里慢条斯理地走下来。 起初包浩初见有女人下来以为是南平伯带来的家眷,本**在意,可见南平伯在那名女子下车时态度十分恭谨,又见这些女子的装扮之华丽以及那不同寻常的气质,呆了一呆,他也是一个人精,这会儿只觉得脑袋顶飞走了魂魄,整个背部沁出了好几层冷汗,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瑟瑟颤抖,口内高呼: “臣寿东府知府包浩初参见陛下,吾皇*岁*岁**岁!” 他这一跪下高喊,跟着他的书吏衙役在愣了愣之后,紧跟着扑倒在地,心提到了嗓子眼,魂飞到了九重天,只觉得就要死到临头了,一句话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喘,只把头压得低低了,心里面已经向各路神仙都**了一遍。 也不怪他们恐慌,毕竟面前的女子是以“残暴”之名闻天下的,只要她一个不高兴,周边人的人头就得随时准备落地了。 晨光没搭理包浩初,径直穿过众人,向官衙里走去。 罗宋知她心情不悦,多半是嫌弃包浩初太没用,跟在她身后往里走的时候,悄悄地对包浩初打个手势。包浩初会意,急忙站起来,一边用袖子擦如瀑的大汗,一边匆匆跟着罗宋进入衙门里。 江门镇是一个小镇,按理说这样的小镇,县衙门的装潢最多也只能说一个“干净朴素”,然而江门镇的县衙内部却装潢得十分豪华、讲究,虽然从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衙门,内部的陈设装饰却是相当的富贵。 晨光在罗宋和包浩初的陪同下,在扩建了的县衙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大堂,坐在了知县的长条大案后面。 包浩初站在堂下,汗流得更凶。 罗宋观察着陛下不豫的脸色,心想陛下此时八成是在想,小小县城竟有如此贪官污吏,被毒死活该。 晨光懒洋洋地瞥了包浩初一眼,淡淡地道了两字:“说吧。” 包浩初浑身一僵,一时没明白过来要“说”什么,求助地看向罗宋,却见罗宋正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越发没了底,感觉桌子后面的陛下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只觉得脖子上发凉。不过他到底是在**上呆久了的,虽然心中慌乱,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定下了心神,他没太明白陛下想让他说什么,总之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总是没错的,想来陛下是因为刚才的那些事生了怒。 “启禀陛下,当臣收到消息带领衙役日夜兼程赶到江门镇时,蔡县令以及县衙内十二名小吏已经身亡快半个月了,蔡县令等人的**是死于中毒,经查验,中毒的来源是衙门西边井中的井水,平常衙门里的人都是用那口井的。当臣得知蔡县令是死于毒杀以后,立刻派人调查,因为镇上只有一家药馆,臣命人重点查药馆里的人。当时派出去查这件案子的人一共有两路,一路是去查药馆,另外一路则是去查与蔡县令有仇的人。 说起与蔡县令有仇这件事,在蔡县令被毒杀之前,江门镇恰好发生了一桩命案,镇上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名叫‘二丫头’的被侮辱后弃尸在镇上一家叫做‘福运楼’的酒楼后巷的废井里。这个小姑娘家里是贩菜的,只有父女两人,本来每天都是她父亲往福运楼里送菜,那天恰好她父亲心口疼,小姑娘就代替她父亲往福运楼去送菜。白天去的,可是到了晚上还**回来,她父亲急得去福运楼找,福运楼的伙计却说人早就回去了,她父亲又央求街坊大家四处找,还是**找到,于是就去县衙报了官。据说只是走失个人,当时县衙里也没太上心。离小姑娘失踪六七天的时候,有人路过福运楼的后巷,觉得那口废井里有股怪味,好奇掀开一看,那小姑娘赤身**,已经烂了。后来又是报官又是验尸,查出来**是被侮辱之后掐死的。**虽然查到了,可县衙一直没抓住杀人的**。据二丫头的父亲说,之后有一天,药馆的郎中贾明远突然来找他,说他跟着仵作一块检查过二丫头的尸体,他从二丫头的手里找到了一块碎布屑,这布屑很特别,不是一般人有的,他说他看过,是蔡县令的。二丫头的父亲一听就要去找蔡县令拼命,被贾明远拦住了,贾明远说这么做不是好法子,他会帮他想想办法。在得到这条消息之后,臣立刻派人搜了贾明远的药馆,正遇到贾明远要销毁药,经过比对,他要销毁的药正是井中的毒药,人赃并获,可贾明远一直在狡辩,非说是别人陷害他......” 他说到这里,却听晨光突然开口,问: “那个小姑娘是谁杀的?” 包浩初愣了一下,小声回答:“据说是蔡县令......” “据说?”晨光歪了一下脖子。 包浩初打了个激灵,扑通跪下:“臣该死!臣来到江门镇后只顾着查蔡县令十二人被毒杀一案,还没来得及去详查杀害二丫头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五章 为官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盯着包浩初瞧。 案子已经发生很长时间了,他来到江门镇,却只查了县衙投毒案,对之前发生的人命案置之不理,这明摆着就是说官命比普通人的命重要,江门镇的小姑娘死了就死了,不是他寿东府直辖,就算是一笔糊涂账那也是死去的蔡县令的事,只要上边没人来问,他就不愿意趟这滩浑水。 在**上活了一把*纪的个个都是人精,只看哪些案子对自己的官途有用,哪些案子对自己的官途没用,有用的就卖些力气,没用的自然不愿意去费神。 县衙投毒案已经定案,虽然其中牵涉到了江门镇小姑娘被杀的案子,但在上呈的案情里只是作为动机一笔带过,并未详述。那段文字写的很巧妙,只说投毒的动机是因为凶犯猜测蔡县令是杀害小姑娘的**,用了“猜测”,既没确认蔡县令是**,也没否认蔡县令是**。包浩初压根就不想查死去的蔡县令是不是**,若蔡县令不是真凶,追查起真犯人劳神不说,还会拖延破投毒案的进度,包浩初主要是来查**被杀一案,二丫头被杀对他来说只是一桩小案子,即使查到了真凶,对他也**太大的好处,反而一旦拖延了投毒案的破案速度,担责的是他。而假如蔡县令真的是**,那就更糟糕了,作为蔡县令的上级,如果蔡县令真的是淫杀少女的**,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今天的混乱是包浩初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百姓因为一场人命官司发生暴乱,已经到了衙役都快控制不住的地步,若是早一日请附近的驻军过来**,也不会演变成今日这样的混乱,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包浩初不想把事情闹大,能拖一天是一天,因为一旦惊动驻军,在他管辖的地区发生百姓暴动的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他担心会掉了官帽。要不是罗宋发现这件案子里用的毒药和巫医教曾经的手段相同,箬安那边根本就不会知道江门镇闹得这么厉害。 暴乱就是这么来的,起初都是小小的发生,然而因为刻意隐瞒,越瞒越大,越瞒越乱,到最后就成为一方祸事了。 而在得知罗宋会亲自前来后,包浩初又急忙去信说了暴乱一事,八成是生了等罗宋来了之后将全部的事都推给罗宋的心思。 晨光对包浩初很不满,事实上她对目前凤冥国的很多**都有不满,可是她又不能砍了他们的脑袋,原因很简单,没人替补,而她不能凭一己之力管束全国,这便是治理过程中的困难之处。 小润曾说过,**是人,只要是人,就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犯错,有些错处要杀,有些错处要恕,为君者必须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臣下有了错处才有机会恩威并施。对犯了错的臣子无需太在意,反而是对那些看起来毫无破绽的人才应该警惕,越是看起来完美的人,背地里不为人知的一面越可怕。 “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谁杀的,三日内,查出真凶,若我再听到‘据说’、‘可能’,你这知府就别做了。”晨光一点也不想对这种奸滑的人恩威并施,这种事是小润才愿意干的,她一脸冷漠。 “臣遵旨!”包浩初从她的语气里都听出了冰碴子,一头的汗,哪敢和她讨价还价,颤着声音应下了。 “今日围攻县衙的那群暴民,领头的枭首示众,余者充军!”晨光冷声道。 在她话音落下时,包浩初愣了一下,似有一瞬犹豫,他咬了咬牙,突然道: “陛下,求陛下开恩!那二丫头的父亲是凤冥出身,参加过打南越国的战争,还在那场仗里落下了残疾,战后虽然以贩菜为生,但为人仗义,时常助人,他家的小姑娘也是能干讨喜,今日的那些人里边,有好些个都是和二丫头的父亲一块上过战场的生死之交,小地方的人互相都认识,一个小姑娘死了,乡里乡亲都十分痛心,只是激愤,并非暴民,还请陛下饶他们性命!” 晨光对这个奸滑的老头子突然求情表现得十分不屑,她冷哼了一声:“敢围攻衙门的人不是暴民又是什么,就算是有天大的**,也不能纵容他们围攻衙门,不然传出去,其他地方有样学样,凤冥国岂不乱了套!” 包浩初咬着牙,硬着头皮道:“只要各地审理公正,****,百姓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激愤。” 晨光嗤笑:“你既这般明白,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查出来杀人的**?张口就来,莫非那公平正义长在了你的嘴皮子上?” 一番话说的包浩初老脸通红,又是羞愧又是窘迫,惶恐伏地:“臣知罪!陛下息怒!” 晨光冷笑:“你既求我开恩,好,三日后,若你查不出**来,不止那群暴民,我也会把你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县衙门口,以儆效尤。” 包浩初到底是个文官,两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却还强撑着维持官仪:“臣遵旨!”他垂着脑袋,大汗涔涔。 “退下吧。”晨光冷声道。 包浩初连汗都不敢抹,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下去查案了。 晨光不悦地瞥了罗宋一眼:“狡猾奸诈,里外不一,前后**,就这种人也能当官?凤冥国的读人都死绝了吗?” 迁都初期,六部尚未建立,那个时候**的任用是由罗宋和顾尧总负责的。 罗宋闻言,赔着笑道:“陛下别看他现在这样,*轻的时候他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也正经查过几桩大案,昔*龙熙国曹家灭门案,龙熙国先皇帝厌恶曹家,本欲草草了事,不曾想包浩初当众请旨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半个月的查案时间,说若是半个月内他查不出真凶,愿意和犯人一块被处死,结果本来是板上钉钉的案子硬是被他给翻过来了,原来被判了凌迟的犯人被无罪释放。不过他因为这事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妻死女亡,人也老了......”也就想明白了。 后一句话罗宋自然不敢跟陛下说,他也没说他是因为曹家灭门案的轰动才将被贬为一方知县的包浩初提到寿东府知府的位置上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六章 重惩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的语气很不屑:“不管从前他有过多少丰功伟绩,渎职就是渎职,他下级管辖的地界上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姑娘,县衙门十二个人被毒死,凶手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查出来一堆模棱两可的所谓证据就敢往上报,他根本就不想详查,只想把水搅浑了草草了事。你以为我刚刚是吓唬他吗,若三日后他拿不出一个我想要的结果,我就把他和今天闹事人的脑袋一块挂在县衙门口。还有那个狱里面的贾明远,我管他是不是冤枉的,直接活剐了他,看谁还敢在军队出征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没事生事!” 罗宋的额角沁出了一滴汗,他不认为陛下是一位暴君,可陛下这一开口就是蛮不讲理的血腥,若是让人听到,这暴君的名头又该坐实了。 他知道陛下是因为江门镇出现了衙门约束不了的乱相生气,恐怕这怒气里还带了点从沙漠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排遣出去的恼火。 他站起身,走到地中间跪了下来,恭声道: “陛下息怒!” 晨光睨着他,这下跪的姿势浮夸到看起来就像是敷衍,她哼了一声,也没叫他起来,淡声问: “柴良俊抓住了么?” “臣已经派人去抓了……” “抓不住,你就等着和包浩初一块挂在县衙门口吧。” “是。” “今日闹事的人不用管是什么来历,一律扣下。” 罗宋迟疑了一下:“陛下不查他们的来历,万一他们真的是巫医教派出来祸乱民间的……” “是不是被派出来的不重要,我说了,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围攻衙门,否则传扬出去,其他地方有样学样,凤冥国就乱了,特别是现在凤冥国刚刚出兵苍丘国,若不狠狠裁制杀鸡儆猴,苍丘国还没打下来,凤冥国先造反了。” 罗宋听她的意思就知道今日参与暴乱的那些暴民估计是活不成了,虽说其中的某些人有可能真的是为二丫头鸣不平来的,可战争时期,国根不稳,若不重刑制压,很可能民间就先乱了,此时心慈手软,日后必多生祸事,他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陛下并非是用暴戾的语气,而是用一种平静的态度下了这样血腥的命令,让他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陛下的本性并不残暴,只是偶尔流露出的冷酷让人觉得她残暴,她的名声很坏,这件事传播出去之后,震慑的目的达到,她的名声也会变得更坏。其实她只要用些聪明就能既达成目的又赢得好名声,就像容王曾经做的那样,可是她不屑,她做的多半是身为一个帝王惯常做的,可因为她不屑去伪装,所以积累出了一个暴虐阴邪的恶名。 他同情那些暴民,但理智上也知道那些人不杀不行,同时又为陛下的恶名感到一丝不平,他的心情很复杂。 “臣遵旨。” 晨光向县衙四周扫了一圈,站起身道:“抓住了柴良俊送去寿东府。”说着要走。 “陛下不审一审贾明远?”罗宋急忙问。 晨光瞥了他一眼:“要你是做什么的?” 罗宋立刻噤声,他本来以为陛下提出要来是因为贾明远可能是巫医教的教徒,陛下是过来审他的,然而并不是,他垂了脸,摆出一副恭肃的表情。 “时间过太久了,总觉得你不如小曦趁手。”晨光的语气里夹带着一丝不满。 罗宋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因为嫦曦回朝之后她就不怎么用他了所以现在用他觉得没有用嫦曦趁手,他十分不服气:“陛下,在嫦曦公子没回来之前,臣才是陛下的心腹。” 罗宋是凤冥国贵族里第一个归顺她的。 晨光想起以前,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迈开脚步离了江门镇县衙。 罗宋要查案不能跟着离开,使了个眼色命手下人跟上,贴身保护陛下。 …… 晨光乘坐马车去了距离江门镇约有半日车程的寿东府。 她之所以先前往江门镇,并不是对贾明远那个人感兴趣,她只是想看看江门镇闹成了什么样子,严不严重,现在是战争中的敏感时期,因而她对民间暴动这件事也变得异常敏感。 寿东府在凤冥国来说算不上繁华,但对当地一带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城市了,青石板路,车水马龙,商店街兴旺,石板桥吵闹,卖货郎挑着扁担走街窜巷,小孩子举着糖人东奔西跑,行人在街巷中穿梭往来,也算是一片富裕太平的景象。 寿东府境内最著名的喜乐酒楼,三两个伙计在门前迎来送往,酒香菜香弥漫,衣着富贵的客人们进进出出,正是饭点,酒楼里几乎客满,十分热闹。 晨光坐在临窗一个用竹帘隔挡出来的雅座里,面前一桌的菜,也没怎么动筷,只是端着小瓷盅,小口小口地抿着清水。 火舞和司七侍立在一旁,与二人一同站着的还有罗宋的两名手下何树和蒋青。 酒楼里人多,声音也杂,当酒至半酣时,兴奋劲被周围热闹的气氛一催,各种各样的话题也就说开了。 龙熙出身的人喜欢谈国事,这多半与曾经龙熙国重文轻武文官当道有关,文官的能耐全在嘴皮子上,连带着龙熙人从上到下净是嘴皮子的功夫。 酒杯嘭地磕在酒桌子上。 “打仗!打仗!打仗!这些年,你们说说,接二连三打了多少场仗了?老百姓刚刚过了几天能吃饱的日子,这才好了多久,又开始打!苍丘国的武器厉害是出了名的,我们这边要银子没银子,要粮食没粮食,武器更是不行,这个样子能打过吗?陛下到底为什么要出兵苍丘国?”说话的人带着酒意,是满腔的痛心疾首。 “不是说因为苍丘国那个摄政王是凤鸣帝国的余孽,我们与苍丘国接壤,陛下怕这个余孽危害到凤冥国的江山社稷,所以才出兵讨伐。” “呵!说的好听,我可听说……”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那人似对旁听的人勾了勾手指头,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们可知,咱们陛下和苍丘国的摄政王曾是一对爱侣,后来那苍丘国的摄政王负了陛下,于是咱们陛下就夺了皇权,出兵讨伐。” 晨光端着瓷盅的手一僵,“爱侣”这个词儿怎么听着这么恶心,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蒋青一听觉得这是在侮辱陛下,就要冲出去处置了乱传闲话的人,却被晨光制止了。 晨光不在意外面怎么说她和晏樱,她这次出来是想听一听民间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七章 市井消息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胡言,乱传这话,也不怕掉了脑袋!”旁边一人握着酒杯笑道。 “什么胡言?这些话现在在外边传的是沸沸扬扬,依我看九成是真的。据说箬安的陛下极是貌美,曾是闻名七国的美人儿,皇......京里边的容王殿下和那苍丘国的摄政王为了争夺美人曾经斗的是天翻地覆,容王为了博美人一笑更是连皇位都不要了......”似乎很乐意传扬风花雪月的男子不服气地反驳。 晨光在雅座里听着,瞅了火舞一眼,似笑非笑:“我又是动兵又是血战,到头来却成了人家是为了博人一笑把皇位让给我的。” 火舞忙说:“市井痞子的胡言乱语,陛下何必放在心上,这种人能知道什么?!” 晨光笑。 只听先前那一桌又有人说:“你就少胡说几句吧,这话被有心人听去,告到官府,又是一场官司,你爹前几日刚打了你一顿,这才过了几天,不长记性!” 喜欢说风花雪月的男子不屑地啐了一声:“现在全国都在**,官府为了那点军粮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这些破事?你们不信,我堂兄在十几*前陛下前去箬安和亲做容王妃的时候曾有幸一睹芳容,那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 邻桌,先前痛心疾首凤冥国出兵打仗的男人听他们一直在聊美人儿、美貌,不耐烦又有点气愤,这时候突然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把还想聊美人的*轻男子惊了一跳,下意识住了口,只见那个三十来岁明显喝醉了的汉子乜着眼睛看过来,用怒恨的语气说: “自从那美人儿成了凤主,这片土地上可曾有片刻的安宁?不是围剿叛党、**,就是出兵、打仗,**一刻的消停,一*到头除了打就是打,除了杀就是杀,眼看着百姓就快吃不上饭了,她却不管不顾,再貌美又有什么用?” 邻桌擅聊风月的男子比这男人*轻许多,那是几个刚弱冠的青*,被此人的愤怒吓了一跳,又听他说出的话让人有种脖子发凉的感觉,全都惊住了,目瞪口呆。 和男人一道吃酒的中*人急忙伸手劝道:“杨霖兄,杨霖兄,你醉了,快少说两句!” 酒楼的伙计也慌忙过来说:“几位客官,莫谈国事!” 被惊住了的青*见那半醉的黑皮汉子明显不忿,还想再说,也不敢再挨着他坐着,匆匆忙忙结了帐溜走了。 名唤杨霖的黑皮男人愤愤地道:“张兄,你是不知道,我也是倒霉,从前我家道艰难,好不容易攒了点本钱想去南越国倒点新货回来贩卖,结果刚到了南越国,凤冥国打南越了,我那段日子在南越......唉!九死一生逃回龙熙国,心想外面乱,不适宜走太远,于是就想去边境做点皮货生意,刚到了边境,结果,凤冥国打龙熙国了......这两*,好不容易过了点安稳日子,心想米行生意不错,把从前的生意出了,下了大本钱刚盘下一间米行,结果,凤冥国打苍丘国全国**......张兄你说,还让不让人活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不是应该笑的事,毕竟对方很艰难,可晨光还是觉得想笑,小声咕哝:“杨霖兄,你不适合做买卖,还是回乡下种田吧。” 蒋青一个没忍住,噗地笑了,又忙憋回去。 “杨霖兄,小声些!” 杨霖不以为然,灌下一盅酒,涨红着脸,嗤了一声:“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我怕什么?再这样下去,我一家老小早晚要**!张兄你说,凤冥国鸡蛋碰石头去打苍丘国,苍丘国就是再不如从前那也不是凤冥国可比的,*一输了,苍丘国铁蹄入境,咱们啊,又得做一次**奴!” 中*人见他脸通红直翻白眼,心知他喝醉了,也制止不住,只能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少喝些吧,也不一定就会输,从前七国的时候凤冥国垫底,还不是先打北越后打南越再后来又攻下了龙熙国,凤冥国打下的这几个国家过去看哪一个不比凤冥国强大,依我说,陛下一定是觉得能打赢才会发兵苍丘国的。” 杨霖乜了他一眼:“能不能打赢先不说,凤冥国这几*刚吃上饱饭,这时候倾举国之力去打苍丘国,以后怎么办,人活着要吃饭,可饭全拿去打仗了,剩下的人,不都要**了?更何况和苍丘国打仗,背后还有一个赤阳国,也不知道赤阳国是哪一边的。” “听说赤阳帝暴毙,赤阳国内正乱着。” 杨霖一愣:“你听谁说的?” “你忘了,我妹夫家的亲戚是赤阳国的,说赤阳国内可能会有兵乱,虽不知他从哪听来的消息,但他是做买卖的,这种消息八成准。好像是还没打起来就收拾细软启程了,目前正在我妹夫家暂住着,听他说,和他一样的有不少,都是趁着还没彻底封锁边境时过来避难的。” 杨霖听了,半晌**言语,过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乱了!乱了!这世道,真是**半刻太平!” “你听说了吗,江门镇那边,一伙暴徒在江门镇到处打砸。” “啊,听说是因为死了一个小姑娘,县衙门又冤枉了一个郎中?” 张兄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 “什么?”杨霖微怔。 张兄晃了晃手指头:“说不得,说不得。”之后便转移了话题,“杨霖兄,兄弟告诉你,你听兄弟的,你家住知府衙门边上,这两日尽量少出门,尤其是晚上,关门闭院了也要多警着些。” 杨霖被他说得紧张,绷着脸问:“张兄,这是怎么说,你倒是说全了,我听不明白。” “我也说不好,我虽听到了点风声,也不十分明白,总之这两天大概不太平,你信我的少出门就是了。” 杨霖仍旧不明白,但见对方说的认真,不由得点了点头。 二人又喝了两盅,姓张的男子结了帐,两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走了。 晨光对蒋青使了个眼色,蒋青会意,悄声出去了。 忽听一个食客用不满的语气对着来上菜的小伙计道:“赵小子,你们酒楼这些日子的米食可是越来越粗糙了!” 肩头搭着抹布的小伙计赔着笑道:“孙员外,朝廷征军粮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能有米吃就不错了,再过些日子,只怕连这都**了。” 孙员外闻言,盯着面前的饭碗,也是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一*到头净是打仗,老百姓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他的话引来了几声附和,惹得伙计又走过来说: “几位客官,莫谈国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八章 可疑 寿东府靠近边陲,距离和苍丘国的战区十分遥远,即使现在全国**,寿东府受到的影响也远不及与苍丘国接壤的边关,即便如此,寿东府的百姓对这场战争依旧有着颇多的担忧和怨言,此地尚且如此,怕是别的地方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反对声是意料之中的,不说这些平日里完全不会关注政事的**百姓,就是朝中的大臣,对这场战争亦是有半数人持反对意见,之所以能顺利开战,靠的全是平日里晨光积攒的那点暴虐,以及替她实施政令时嫦曦那不亚于她的狠辣手段,是因为恐惧,才不敢反对。 钱、粮、武器,**一样能比得上苍丘国,可就是这样,还是开战了。 这一场仗,晨光唯一的优势就是杀了晏樱一个措手不及,这一场仗必须要速战速决,如果拖得太久,她必败。 选择开战并不是她狂妄觉得自己百战百胜,她要的就是这个猝不及防,当时她做好了打算,如果晏樱死在古墓里,苍丘国一乱,就成了她的囊中物,可假如是她死在墓里晏樱活着出去了,那个时候两国已经开战,这个时间差也许会影响到战争的最终结果,那样就算她死了,只要凤冥国能吞下苍丘国,她也不算白死。 她曾派人在归途设下许多障碍,结果晏樱不仅活着出了古墓,还活着回到了宜城,这让她多少有点失望。 这一场仗是不能等的,急进一些或许还有胜算,一旦错过了时机,主动权就握进了晏樱的手里,而在有生之*,晏樱必会对凤冥国开战,晏樱可不是沈润,沈润愿意为了龙熙国的太平富足顿住脚步,晏樱却不会,掌握了苍丘国之后,下一步他要的必是天下归一,她不想也不能输给晏樱。 因此,即使多数人反对,即使凤冥国刚刚强起来的国力会急速衰退,她也必须要开战。 可是民间的舆论她不能放着不管,因为放着不管,怨言会越来越多,积累到一定程度,不管是被有心人煽动还是百姓就是由于气愤暴动,到最后都是一场乱。外面打仗内部暴乱那是灭国的前奏,因此在怨言还没积累到会发生暴动的程度,她必须要将苗头掐死,也就是说,吓破那些爱嚼口舌的人的胆子,当无人再敢妄言,无人再敢因为思路相同的妄言聚集在一块慷慨激昂时,苗头就算被掐住了,这样的状况只要能持续到战争胜利就可以了。 晨光心知肚明,靠**控制言论是暴君所为,可是她必须这样做以维持后方的安稳,这样的命令颁布下去,她暴君的恶行里又会增加一笔,恨她的人会更多,不过,她不在乎。 回到在寿东府暂时租住的小院,晨光裹着厚厚的冬衣坐在屋子里,火舞在屋内生了许多炭盆驱寒,又在手炉里添了炭放进晨光怀里。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街上到处是孩子在放鞭炮,一会儿就一声巨响,浓重的硫磺味都飘进院落里了,熏人,但也*味十足。晨光本来对*节并不上心,但城镇中*味如此浓厚,让她还是有些遗憾今*的新*过不成了,她赶不回箬安去。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是回到箬安去,跟一群因为战事满心满脸忧愁的大臣吃*饭也没什么意思,她单手撑腮,轻叹了口气。 算时间,这个时候沈润应该已经上船了,也不知道他的伤恢复得怎么样,虽然已经知道不会致命,可她还是有些担心骨头真的长不好会变成跛脚或者终身站不起来了,沈润虽然嘴上说不在乎,真变成那样只怕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他自己。 “陛下,马上就是除夕了,今*除夕看样子陛下要在寿东府过了,奴婢去街上买点*货简单布置一下也是应个景,再过两天卖*货的也要收摊回家去,到时候就什么都买不到了。”司七将一碗银耳百合羹放在桌上,对着晨光笑说。 晨光点了一下头:“你去吧。” 司七刚走了没多久,蒋青快步进来,面带微笑,看样子很顺利。他走到晨光面前,轻唤了一声:“陛下。” 晨光饮了一口百合羹,淡淡地“嗯”了一声。 “臣问了刚刚在酒楼里的那个张富,此人是寿东府的买卖人,明着在城里有几家当铺,实际上还有两间赌坊,跟他在一起吃酒的杨霖原来也是开典当铺的,后来改做了米行生意,两个人在生意上有来往,又有点姻亲关系。张富因为开了赌坊,这城里的三教九流都识得,他说是听来赌坊耍钱的客人说的,说最近寿东府来了几个陌生人,这几个人给人的感觉全都是刀口舔血的那种,寿东府几帮地头蛇全被这几个人收伏了,有人曾见过这几个人在深夜跟被收伏的一群地痞在知府衙门附近徘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来赌坊的客人说他认识这伙人中的其中一个,那人只说这几个突然出现的人好像是来寻仇的,寿东府最近可能不太平,让他当心些。张富与杨霖是姻亲,杨霖又住在知府衙门附近,张富担心,就在刚才对杨霖提了一嘴,让他近些日子小心些,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他也不清楚。” “那几个陌生人是什么人?” “张富只是听说,**亲眼见过,说这件事的客人后来**再来,本也不是熟悉的客人,臣已经让他去寻找那个客人了,有了消息他会立刻来报。” 晨光沉思了片刻,问:“江门镇的事他怎么说?” “臣问他为何会在酒楼里说‘没这么简单’,他说他也不十分知道,但是他见过那个叫贾明远的郎中,四*前他去莹州走货时大病了一场,当时差点客死异乡,那个时候当地人帮他请了一个郎中,几贴药下去居然好了,他把那个郎中视为救命恩人。一*前他偶然**门镇,染了些风寒,去医馆医治时遇到了当初的救命恩人,就是在医馆中坐堂的贾明远,奇怪的是在莹州时贾明远并不叫贾明远,而是姓曹,当地人都唤他曹郎中,起初张富不知道他改名了,见到救命恩人十分激动,然而贾明远并**认,还说他认错了人,张富说他**认错,他确定贾明远就是当初的曹郎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三九章 除夕夜的混乱 晨光皱了一下眉:“姓曹?” “是。” 晨光喝着百合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淡声道:“去报给南平伯吧。” 蒋青应了一声,正要走,晨光突然开口: “回来!” 蒋青急忙回来,只见晨光放下小瓷碗,沉思了半晌,吩咐他道: “告诉南平伯,他说的那件曹家灭门案,重查一查,我记得曹家世代都是龙熙国的御医。” “是。”蒋青应下,退了出去。 晨光坐在榻上,望向窗外,默默地出了一回神,忽见片片碎雪从天而降,如柳絮随风起,飘飘悠悠,轻轻扬扬,很快就在对面的屋瓦上薄薄地积了一层: “下雪了?” “是,下雪了。”火舞回答着,急忙去关了窗户,仍有几片雪飘进了屋子里。 一股寒凉顺着窗缝透进来,曾经,冬季赏雪是一件惬意的消遣,然而现在,晨光只担心雪下得太大会闹灾,她托住额角,呼出一口气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转瞬到了除夕,给包浩初限定的时间是到明日大年初一,晨光也没有问他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一大早街上就到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出来贴对子准备年菜的人把巷子里挤得满满当当,有那过年时也不打算休息的货郎挑着扁担走街窜巷兜售年货,做没来得及置办或匆匆忙忙置办不全的人的买卖。 这两日雪下了几场,却都不大,还没积起来就化了,天阴得厉害,从早阴到晚,大片的厚云遮住天空,潮湿阴冷的空气让人烦躁。 火舞和司七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活,准备着晚上的年菜。 晨光坐在窗下,看了几页书,搁下,对着窗户发怔。 司七端了几样点心进来,放在桌上,见她这几日都阴沉沉的,想了想,笑道:“陛下,黄昏时城中有祭神仪式,奴婢陪陛下出去逛逛可好?” “什么祭神仪式?”晨光微怔。 “奴婢是听货郎说的,寿东府每年除夕都会举行祭神仪式,为了驱邪祟保平安,到时候太平乐和玩龙灯的都会出来,那个时候城里的灯也都点上了,很热闹,寿东府的人都是看完了祭神仪式再回家祭祖吃饭的。” “是吗?” 司七用力点头:“陛下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晨光有点懒怠动,不过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下头。 黄昏时分,城中人果然都去看祭神了,这个祭神仪式大概是寿东府独有的,先是箫笙齐鸣奏响了神乐,之后又是一群身穿法衣的道士集体走过,嘴里面念念叨叨,而后是四个十二个人抬着的大轿,轿子是敞着顶的,每一个轿子上都有一名身穿素衣罩着面纱的少女在跳庄严肃穆的祭神舞。 听路人说,凡是寿东府的姑娘都会跳祭神舞,而这些在轿子里跳祭神舞的则是精挑细选的寿东府本地的未婚少女,这些少女又被称为“奉神之女”,“奉神女”每年都要选一次,寿东府的少女们会以入选为荣。 晨光被火舞和司七簇着,站在人群里观看,少女们的舞蹈很奇怪,但是看久了倒是有种庄重沉肃不敢去亵渎的感觉。 祭神舞之后就热闹了,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引来憋闷已久的人们快乐的欢呼声,晨光看着那硕大又多彩的狮子脑袋居然还是个双眼皮,不由得笑出了声。 货郎挑着扁担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兜售小食,来到晨光面前,晨光买了三支串成串的油炸面丸子,三个人一人一支,挤在人堆里吃,正吃着,突然,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大声尖叫,到后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一个方向,就连舞龙舞狮的队伍也停了下来: “走水啦!走水啦!“ 晨光心中一惊,和大家一块向远处望去,只见城南一处火光冲天,火舌蹿得老高,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大过年的失火,这可不是好兆头。 “救火!快救火!”寿东府民风属于彪悍仗义的类型,有人喊着救火,就真有一大群人向着着火的地方狂奔,留下一堆老幼妇孺满脸惊慌,之后又有人高声喊叫着让不能救火的人赶紧回家去,别在街上聚集碍事,于是又有一群人拖着孩子往家跑。 司七皱了眉,望着远处红光冲天的起火点,在晨光耳边低声道:“陛下,那个方向好像是知府衙门。” 晨光的心重重一沉,本来她只以为大年下又是灯又是火还有爆竹,不知道是哪一个不当心引起了火灾,感觉大过年的这兆头不好,哪知道那个方向居然是知府衙门。她没有忘记之前在酒楼时张富曾告诫杨霖近些日子小心些,以及张富说过,那伙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曾在夜里在知府衙门附近徘徊。 “走。”晨光轻声说,刚想离开街道前往知府衙门。 就在这时,本来四散的人群突然响起来恐惧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如热油锅里进了冷水,轰然炸开。 晨光惊了一跳,蓦地回身,一群身穿黑衣手持着各种各样刀具的男人突然窜进人群里,他们没有蒙面,就那么露着脸,两眼赤红充血,表情狰狞,见人就砍,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要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他们就会手起刀落将对方砍倒,这种无差别的杀戮明显不是寻仇,这是屠杀,一场并不是发生在战争里的屠杀。 即使是晨光这种手头过过无数条人命的人也很难理解这种发生在非战争时期的屠杀,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冤有头债有主,为何不去找仇人报仇,偏要在大街上挥刀就砍,欺负人家手无寸铁没有菜刀。 有勇气的精壮人士都去救火了,因此,现场极其惨烈,再加上包浩初正在江门镇并不在府城内,无人主持,不知是不是知府衙门失火的缘故,也没有人救援,一时间死伤众多。 晨光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命火舞和司七前去将暴徒击毙,她留心观察那伙暴徒,这一群人里有不少看面相就是混迹在城中的地痞流氓,但也有几个人,只一看就觉出了和其他人的不同,那是一身阴冷死沉的杀气,是属于长期刀口舔血的杀手的杀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十章 遗留的祸患 就在这时,剑光一晃,晃花了晨光的眼,原来是因为晨光站在街角,被暴徒以为落了单,就要过来砍杀。 晨光身形一转,轻盈避开,震惊了那人。 晨光望向持剑的人,居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眉目清秀,端正斯文,那人在落日的余光与燃起的灯火里看清了晨光的正脸,心里咯噔一声,同样是一惊,本能地想要逃跑。 晨光面色一沉:“柴良俊!” 被称作柴良俊的青年浑身一僵,逃得更迅速,晨光却恍如鬼影,欺身上前,一掌拍在柴良俊的后心,柴良俊喷出一口血,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队兵马呼啸而来,在尸堆血河里迅速将作恶的暴徒或击杀或擒获,当先一身着戎装的中年人翻身下马,来到晨光面前,脸色发黑,仿佛罩上了一层死气,他跪下来,沉声道: “末将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跟着他一块前来的士兵跟着跪了一地,铠甲撞击声响亮。 晨光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望向前一刻还喜气洋洋此时却一地血腥的街道,幸存者脸上挂泪瑟瑟发抖,在听到“陛下”二字时呆了一呆,也许是因为晨光恶名在外,他们担心自己的性命,明明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却在怔愣片刻之后集体跪下,瑟瑟发抖。 “火救了么?”晨光冷声开口,问的自然是寿东府的驻军将领王申。 “末将已经派人去救了。”王申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跳了,在自己的辖地出现了这么大的事,他觉得他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行凶者带走,医治伤者,死者家人好生抚恤。”晨光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语气也冷到了极点。 “末将遵命。” 晨光转身离开现场,在经过一片血泊时,只见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哭着摇晃着一个已经明显断了气的汉子: “爹!爹!” 晨光皱了一下眉头。 她迈起脚步,走开了。 …… 知府衙门被烧,城中百姓死了一百一十三人,伤者无数,包浩初感觉不止他的官没了,就连他的命也要到头了。 暂时征用的城中富户的宅院,包浩初、王申、罗宋齐齐跪在庭院里,垂着脑袋,包浩初是罗宋提任的,寿东府出了事,他也觉得没脸。 正厅内,晨光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青年,那青年眼含怨恨,即使被塞住了嘴,仍旧用眼神死死地瞪着她。 晨光轻扬了一下头,司七将柴良俊嘴巴里的破布拿下来,柴良俊的嘴巴获得自由,恶狠狠地冲着晨光咒骂: “妖女,你不得好死!” 被司七带着玄力重重地甩了一巴掌,头一歪,一侧的脸颊肿得老高,嘴角流血。 晨光因为青年的咒骂有些想笑,一想到刚刚死了那么多人,又笑不出来了。 这个柴良俊是六年前她剿灭福顺堂时留下的,福顺堂的名字虽为福顺堂,实际上却是一个根深叶茂的杀手组织。福顺堂的人曾经混迹七国,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只要出的钱够什么生意福顺堂都接,可以说福顺堂是当时最大也是最有钱途的杀手组织。 这样的一个杀手组织,在六年前被晨光下了血本给灭掉了,虽然说她的确没收了福顺堂的庞大财产,但真正促使她剿灭福顺堂的,是她看不顺眼福顺堂培养新人的手段。四处诱拐孩童囚禁在福顺堂内,每日进行惨无人道的杀手培养,能过关的孩子会成为出色的杀手,过不了关就会被淘汰被杀掉,甚至还发生过有福顺堂的杀手看中了一个孩童的资质,竟把孩子全家灭门,将孩子带走后充作孤儿培养。这绝对是晨光无法忍受的,于是她抽了个空,亲自带人去灭了福顺堂。虽说最终的结果算是胜利,然而她做下的这件事实际上却是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在行动之前不仅司浅不赞同,就连一贯顺着她的嫦曦亦大力反对,说就算能灭掉福顺堂,过后也会后患无穷,因为福顺堂的规模太过庞大,所谓的剿灭也只能是将福顺堂打击到四分五裂再也恢复不起来,想要做到完全绝掉后祸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在当时晨光还放掉了由福顺堂从幼年时开始抚养的十四岁以内的孩子,她放了那些孩子,让人领去育幼堂,不求成材,只希望他们能作为正常人生活下去。 当时嫦曦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和她赌气了好一阵,因为她这么做等同于放虎归山,小羊羔已经被培养出了豺狼脾性,再也不会变回小羊羔了。 这个道理其实晨光心里明白,在做这件事之前她也考虑过她是只要保证今后不会再有孩子受害,把已经受污染的孩子直接清理掉,还是给他们一次机会。当在清剿中看到那些孩子的脸时,原本决定直接清理掉的晨光突然改了主意,决定给他们一次机会。她当时对这些孩子说,你们先好好活着,好好读书,若是到了成年时还是恨我灭了福顺堂,且这份恨无论如何都排遣不去,就到箬安来寻我。 这几年,她也遇到过有两个孩子来寻仇,她亦没有手软全部杀掉了,然而更多的孩子却是隐姓埋名去过普通日子了,所以她一直不觉得留下这些孩子的命有什么不对。 直到柴良俊突然出现,柴良俊是福顺堂少主候选之一,他并不是福顺堂主人的亲生子,只是由福顺堂主人养大的孩子中的一个,当年福顺堂被灭时这个孩子只有十一岁,沉默寡言,却聪明伶俐,还没有正式接生意,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孩子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她以为就算仇恨再多,冤有头债有主,最多不过是跑去刺杀她,刺杀她的人多了,她也不在乎。 是她失策了。 她望了柴良俊良久,淡声说: “六年前,我对你说过,成人之前只管好好读书,若是成人之后还想着要复仇,便来箬安寻我。你不去箬安,却在这边远城镇做祸,就算你从前的本业是杀手,也没有不拿钱就滥杀无辜的道理,还是说有人拿钱找你买命?” 柴良俊眼光阴森,冷冷一笑:“妖女,你运气好,坐了江山,可是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这江山你就要坐不稳了!” “这江山我能否坐得稳无需你操心,我只问你,今日在神庙街的那场屠杀,是谁指使你的?” “无人指使。”柴良俊狰狞着一张笑脸,快意地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一章 失误 晨光看着柴良俊的脸,六年前,这还是一个稚气的孩子,一转眼,他已经成了一个恍若染血的刀锋般尖厉的青年。 嫦曦那句“培养出豺狼脾性的羊羔即使脱离了狼群也不会变回小羊”可能不适用所有人,但在这个青年身上明显是适用的。 “活在杀手窝里,比做个普通人更快活么?”她问。 柴良俊狠狠地瞪着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恨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口中的父亲杀害了你的生身父母,是将你一家灭门的凶手,即使如此,你也与我不共戴天么?” 柴良俊的眼中红光一闪,他并未回答晨光的话,而是狠戾地说:“妖女,你不得好死!” 从这个神情中,晨光看出了他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被他的养父杀死的,可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那段灭门的往事,比起成为一个普通人,他更想做一个杀戮者,或许他还存有想要继承福顺堂的想法,总之他就是不想普通地生活,他想要的是腥风血雨,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是不同的。 即使他已经长大了,在晨光眼里,他还是当年那个被绳子系成一串拉出来的孩子:“你想重振福顺堂?” 柴良俊瞪着她,他的眼里写满了怨恨和欲望破灭后的乖戾与狂暴。 “凭你?”晨光笑了,微笑的弧度里满溢了轻蔑。 两个字激起了柴良俊的狂怒,他赤红着眼高吼:“妖女,你别太得意,你以为你真的剿灭了福顺堂吗?我告诉你,你坏了规矩,犯了大忌,你动用朝廷军队干涉江湖秩序,甚至出兵围剿,你已经得罪了大部分江湖势力,想杀你的人比比皆是,这江山你坐不稳的,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你得罪过的人砍去头颅,身首异处,暴尸荒野!” 晨光笑:“做杀手的,能想到最惨的死法竟只是‘身首异处,暴尸荒野’,你这孩子也没什么前途。” “你……” “福顺堂都已经沦落到要依靠邪教苟延残喘了,你还以为自己是第一杀手盟的小公子?”晨光端起瓷杯,缓缓地啜了一口泉水,语气里尽是鄙夷。 原本在暴怒中猩红着双眼的柴良俊在听到“邪教”二字时,狰狞的表情明显停滞了一瞬,复又阴狠起来:“既然被你擒获,我无话可说,你杀了我吧!” “擒你是为了让你供出上家,怎会让你轻易死掉?” “我说了无人指使……” 他的话被晨光的哼笑声打断,晨光冲着火舞轻扬了下巴,火舞会意,走上前拖起柴良俊往外走。 柴良俊在年幼时亲眼目睹过这个女人对福顺堂的血洗,六年前她还很年轻,可那份比杀手冷酷万倍的嗜血性情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袋里,她比杀手更不是人,她比杀手更血腥,这也是先前在神庙街望见她的双眼时他本能地想要逃跑的原因,他虽然在行动之前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她”,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本能的畏惧感还是涌了上来。 “你要做什么?”事实上,他并没有做好与真实的她面对面的准备。 晨光微微一笑:“福顺堂作为第一杀手盟,地点隐秘,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并灭掉的?我有一百种能让杀手生不如死的方法,而你,你不是孩子了。” 柴良俊的脸刷地白了,他想说点什么,破口大骂也行,可当目光对上座位上的女子清澈含笑的眼眸时,一股寒意从地底窜上脊骨,他全身汗毛倒竖,仿佛被最最阴毒的恶鬼盯上了一般的恐惧感在他的心脏里蔓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柴良俊被火舞拖走了。 “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福顺堂也是一代不如一代。”晨光单手撑住额头,闭上眼深叹了口气。 “依奴婢看,他八成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十个养子里别人都好好地念书成家,就他一个逃了,”司七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轻道,“说不定他以为别人都不做了,他就是福顺堂唯一的少主子,以后福顺堂就是他的了。” 晨光不语,不管那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这都是她留下的一个祸害,是她的失误。 司七知道她心情不佳,也不再言语,给她揉着紧绷的肩头。 在火舞将不停挣扎的柴良俊拖出去的时候,一直候在院子里的蒋青和何树迎了过去,蒋青在面对火舞时有些殷勤,刚唤了一声“火舞姑娘”,却见本来挣扎的柴良俊在将目光落上一直沉默着的何树的脸上时,瞳眸骤然一缩,斯文的脸变得越发狰狞可怕: “是你!你竟做了她的狗!叛徒!是她杀了父亲,她灭了福顺堂,你这个叛徒!” 何树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面对暴怒的柴良俊,他面不更色,将他从火舞手里接过去,拖向西边的院落。 柴良俊仍旧在挣扎,仍旧在大骂:“我那样小心,还是被她掌握了踪迹,原来是你,你这个无耻的叛徒,父亲当年是怎么对你的,那个妖女是怎么杀掉父亲的你都忘了吗?” 何树不为所动,他与柴良俊经历相似,却终是不同的,他不认为将他养大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 火舞和蒋青跟在后面。 跪在院子里的包浩初和王申因为这一幕呆住了,包浩初愣了半晌,悄声询问正跪着抖动膝盖的罗宋: “伯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伯爷手下的人与昨日的暴徒是认得的?” 罗宋活动着膝盖,瞅了他一眼,并不想告诉他京官里头有人曾是干杀手的,他可不想让地方官认为如今京城里的官员是一群乌合之众: “包大人,你还是多想想江门镇的案子吧,江门镇命案未破,寿东府又出了这么一桩惨案,你不怕死,可别连累我。当初我因曹家的案子认为你是一个清廉又敢于直言的人,如此才将你从小小的知县调升为知府,你却好,这才多久就惹下这么大的祸事,以陛下的脾气,你我今儿都别想好过,若是这一回我因为你被削去爵位,你可等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二章 当杀戮成为维护正义之举 包浩初被罗宋说的十分愧疚,低着脑袋道:“是下官辜负了伯爷的厚望,此事是下官失职,无论结果如何,下官都会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伯爷!” 罗宋却不买账,哼了一声:“你说不连累就不连累?” 就在这时,西边的院落,惨厉的嚎叫声传来,听得人肝胆俱裂,牙根发酸。西边的院子离这里并不近,并不近的距离惨叫声却能如此凄厉洪亮,可以想象现场的可怕。 包浩初和王申都是地方官员,从不曾侍奉陛下左右,虽说他二人都审过案子用过大刑,可这种声音明显与平日的刑讯逼供不同,只是用耳朵听就觉得恐怖到了骨子里。 王申身为武将,此时却因为邻院里越来越微弱的哭嚎声嘴唇上的胡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罗宋是侍奉在陛下身边的人,已经习惯了,他不停地左右抬动跪麻了的膝盖。 不一会儿,蒋青惨白着一张脸回来,扶着柱子,歪歪斜斜,仿佛站不稳。 蒋青是罗宋培养出来的心腹,罗宋跪得腻烦,看见他一脸想吐的表情,起了戏弄之心,招手让他过来。 蒋青强压着恶心,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矮下身子:“伯爷有何吩咐?” 罗宋笑着问他:“火舞姑娘美么?” 这句话也不知戳中了蒋青的哪根神经,蒋青突然干呕了一声,捂着嘴跑出院子。 罗宋瞧不起地撇了撇嘴,一群馋人家身子的怂货,吓破胆子了吧! 冬季,寒风刺骨,王申还好一些,包浩初上了年纪,越跪脸色越白。也不知过了多久,火舞从角门进来,一身的血点子,在风里极是骇人。 罗宋看见了,虽然他时常跟他们在一块,可这会儿他也有点想吐了。 火舞先去厢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洗去血腥,才越过跪在院子里的人进入正房。 晨光正在闭目养神,司七为她揉捏着身子,火舞进去之后,无声地询问司七陛下是否睡着了,司七刚要回答,晨光睁开了眼睛: “招了?” “招了。三年前他趁教习不备失了踪迹是遇见了福顺堂的旧人,之后那两个人打着复兴福顺堂的旗号,以他的‘少主’名义又召回来一批人,成立了‘瑞佑堂’。” “瑞佑堂”三个字让晨光挑眉,一个新兴起来的杀手组织,运营模式和当初的福顺堂相似,规模却很小,因为规模很小,晨光还没空去理会它,却没想到居然是由福顺堂的旧部组成的。 “可是那些人只把柴良俊当成一面旗子,把人召回来之后,成了规模,又开始内斗,接着柴良俊被瑞佑堂驱逐了。他气不过,带着两个心腹四处流浪时,路过莹州被一伙人收容,那伙人自称是医道教的信徒,本来他没当回事,以为只是一群骗子骗骗愚民收收银子,却没想到那医道教里竟有两个高手,那二人听说他是福顺堂少主,便说只要他加入医道教,他们就帮他夺回福顺堂主人的位子,本来他是不信的,可后来他也打不过他们,就信了。” 晨光有些哑然,柴良俊这孩子,武力不行,又不好好读书,脑子也不好,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他可以经营福顺堂? “医道教是个什么东西?” “何树打听过了,灵溪两省地处山区,外面的人不愿意来,本地只有几个游医,医术高明的郎中很少,普通人一旦患了需要卧床的病,几乎就是个死,因为这样,几年前开始兴起的医道教便成了医病救人的‘神教’,短短几年时间,遍地信徒。据说只要加入医道教,不管是什么样的病都会痊愈,这两地,甚至有不少官员及其家眷都是医道教的信徒,还发生过地方衙门公然向百姓宣扬医道教。” 晨光皱了一下眉:“怎么听着那么像巫医教刚兴起的时候?” “陛下,”司七捧了一盅清水递给晨光,“自从巫医教在中原兴起,这片土地上‘教’是越来越多了,这个教那个教层出不穷,没完没了。” “巫医教是在大的城池中传播,城池繁荣,人的见识多了辨别能力也强,可灵溪一带偏僻,百姓多目不识丁,也不懂律法,医道教在此地的传播远比巫医教容易,东边的姬州就发生过百姓觉得官府判案不公由当地的医道教领头在衙门门口连闹了几天,后来地方官压制不住,竟真的改判将犯人无罪释放,奴婢想,江门镇多半是知道了姬州的案子,以为可以效仿。” 医道教…… 如司七所说,自从巫医教兴起,这个教那个教如雨后春笋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个新的,居然还会因地制宜,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那个贾明远也是医道教的?”晨光问。 “是,贾明远曾在江门镇公开传扬医道教,信徒颇多,前些日子在衙门外闹事的多数是他的信徒。” “知府衙门的火是医道教放的?” “是。” “因为什么?” “就因为江门镇的事,医道教的人认为包知府对贾明远的处置不公,于是趁包知府带领官府中的衙役去压制江门镇的暴动,知府衙门人员空虚之时,放火烧了知府衙门,在衙门的人忙于救火时,前去神庙街实施了屠杀。” “就算是因为包浩初处罚不公烧了衙门,可屠杀百姓又是为何?” “医道教的人认为官府的不公是百姓的纵容导致的,知道是发生在家门口的不公却不去反抗,反而事不关己地玩乐,这样的人不配活着。昨日江门镇县衙外闹得比平日更厉害,一会儿陛下看一看包大人的脸就知道了,那些在神庙街玩乐的被认为是凶案的帮凶,医道教用屠杀对他们发出了警告。” 晨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陛下,在这灵溪的地界,医道教的势力要比想象的庞大得多。” “柴良俊说他是为了警告事不关己的百姓才发起了屠杀?”屠杀居然还成了维护公正之举? “他说只要能够动摇陛下的皇权,别说是屠杀,就是自杀他也干。” 晨光一声嗤笑,咬了下嘴唇,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传包浩初,罗宋,带贾明远!” “是。”火舞应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三章 案情 包浩初和罗宋拖着早已麻木了的腿踉踉跄跄地走进来,跪下: “臣叩见陛下!” 晨光看向包浩初,一张老脸果然伤得不轻,估计又是被暴民扔石头了,这种官该怎么说他,他是没有倚势凌人欺压百姓,可被蹬鼻子上脸,也不怎么样。 “你可知医道教?” 包浩初知道她是冲着自己问的,胆战心惊,忙回答: “启禀陛下,在臣调任寿东府知府时,灵溪一带就已经有医道教盛行,起先臣担心是一伙骗子,欺骗百姓银钱,后来经过调查,臣发现他们并不是骗钱的,也没有犯下任何罪案,只是一些游医走街窜巷教导医术宣讲养身之法,并时常给百姓义诊。寿东府地处山区,百姓看病困难,郎中很受尊敬,臣以为,有这样一群愿意医治病人的游医,这些游医还愿意教导当地人医术,是一件好事。” 也就是说,除夕的屠杀是医道教在灵溪一带犯下的第一桩罪案。 这件事医道教做得很巧,因为在做下罪案之前医道教的名声极好,在百姓心中已经被奉为“神教”,除夕的屠杀是因为江门镇审判不公,衙门是欺辱百姓构陷良民的始作俑者,而被杀死的那些人在这个神教的说法里是不肯反抗不去作为的帮凶,以医道教在当地人心中的地位以及当地人对医道教的狂热,这件事以后,也许真的会有一部分人认为医道教是对的。那么接下来,那些认为是对的人很可能会做出更残酷的行动来继续排除他们认为的“不作为者”,如此,无论是出于对医道教说法的认可还是出于对可能会被排除的恐惧被迫参与,医道教的极端信徒会越来越多,到了那个时候,医道教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教派,而会变成一个与衙门对抗甚至是与朝廷对抗的民间组织。 这是邪道的常用路子。 看包浩初的态度就知道了,官府并未把医道教这种民间组织当回事,包浩初还算尽责去调查了一番没有发现犯罪迹象,其他地方恐怕连调查都没有,还有一些官员都成了邪教的信徒还不自知。 晨光是在萌芽期来的,寿东府距离箬安很远,若是她不来这一趟,她压根就不会知道灵溪这片穷乡僻壤居然也生出了一个邪教。 这么说来,还是罗宋的敏感立下了功劳,虽说铲除邪教是罗宋的任务,可若不是他敏锐地把杀官案和峄城的案子联想起来,这件案子也就被当成普通的官民纠纷以死刑判下去了,毕竟两件案子虽说都是把衙门一窝端有些相似,但官民纠纷并不罕见,走极端的百姓不是没有,能把这两件案子联想起来还要亲自走一趟,也是有点敏感过头了。 如此想,她看罗宋的眼神柔和了一些,让罗宋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悄悄地猜自己的爵位是不是保住了。 贾明远被两名衙役押解进来,三十左右岁的男子,一身书卷气,斯文的长相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他没有庶民初次拜见帝王的恐惧,虽有些慌,但并不乱,他举止端正地叩拜: “草民贾明远参见陛下!” 晨光打量了他一会儿,又将目光放回到包浩初脸上: “三日了,杀害陈二丫的凶手可确定了?” “启禀陛下,案发前一日,江门镇县令蔡志高在福运楼中彻夜饮酒听曲,次日上午福运楼尚未营业时,陈姑娘替父亲去酒楼送菜,在后院遇到了醉酒出来上茅房的蔡志高,蔡志高借着酒劲调戏,还说要纳陈姑娘为妾,此事被福运楼中一个伙计亲眼目睹。那伙计说当时陈姑娘用力挣扎,因为蔡志高醉酒无力,陈姑娘得以逃脱。蔡志高被推倒在地咒骂不停,伙计亲耳听到蔡志高说要弄死陈姑娘。之后蔡志高回到包间吃了两杯酒,离开的时候明显带着怒气,在那之后陈姑娘就死在了福运楼后巷的废井里。贾郎中与陈姑娘的父亲交好,陈姑娘的父亲因此事病重,贾郎中好不容易才央求到这件案子里的仵作,答应背着衙门让他去验一回尸。那仵作告诉贾郎中,蔡县令曾吩咐过仵作,尸首只管放着,不必验。贾郎中在验尸时发现了陈姑娘手里死死地攥着一块布料,经酒楼伙计辨认,与当日蔡志高的衣衫相同。臣亦派人走访了陈家的街坊邻居,据邻居说,自从蔡志高在街头碰见帮父亲贩菜的陈姑娘,就一心想要纳陈姑娘为妾,陈姑娘的父亲认为荒唐,以陈姑娘年纪还小为由拒绝了,甚至禁止了陈姑娘出门,却没想到因为陈姑娘的父亲病了,陈姑娘只是替父亲去送个菜的工夫,就遇害了。在陈父向县衙报失踪时,县衙没有派人寻找,陈姑娘遇害后蔡志高也没有寻找凶手,如此,已经可以确定杀害陈姑娘的凶手就是蔡志高。” 听起来还算通顺,漏洞不是没有,但因为县衙门死了十二个人,许多可能的人证都没有了,蔡志高又死了,没有嘴巴辩解,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且在本案中嫌疑最大,非要定案,凶手也只能是他。 晨光没有追问包浩初命案中的细节,她问贾明远: “县衙门的十二个人是你毒死的?” “回陛下,是草民。”贾明远认了,不卑不亢,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犯人,仿佛正义之士。 “之前为何否认?” 贾明远并未正面回答:“陛下,蔡县令常年鱼肉乡里,欺男霸女,死有余辜。” “他是否死有余辜要由官府判断,不是由你。” “若官府断案公正,又怎会轮到草民动手?”贾明远虽低着头,语气里却溢出了讽刺。 “包大人来查你时距案发已有半月,你为何不销毁证据,反而留着?” “回陛下,江门镇中懂医药的只有草民一人,不管有无证据,草民都脱不了干系,草民留下那些药,是想万一被查,此物或许是草民的生机,因为犯人犯案后第一件事就是销毁罪证,被搜到毒物反而可以说明草民是被冤枉陷害的。” “那后来你为何又承认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四章 包庇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回陛下,包大人曾到狱中对草民说,虽然草民犯下了命案,但蔡县令作恶多端,草民是为民除害,是义士,无需遮掩。包大人还说,此案重大,必须如实上报朝廷,但大人爱惜草民的侠义,等案子判下来,包大人会替草民想办法。”贾明远低着头回答。 贾明远的话说得包浩初冷汗如瀑,他先是震惊地看了贾明远一眼,在晨光望过去时,又忙低下头,不停地用袖子擦汗: “臣,臣……” 晨光冷声问:“上报案情的卷宗里为何只写搜到了证物,却不写搜到证物时已是案发半月之后?” “臣、是臣的疏忽,臣该死!”寒冬腊月,包浩初却用袖子把下巴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动机有,证物有,犯人也认罪了,写得没有疑点,这件案子就了了,上面也不会派人下来复查,之后想怎么样全凭你的意思?” 包浩初只觉得锋利的寒意深入进骨髓里,他用力叩头: “臣该死!陛下息怒!臣该死!” 这件事是他和贾明远两个人的秘密,贾明远说出来,包浩初的第一个反应竟不是矢口否认大骂贾明远胡说,而是磕头请罪。 晨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贾明远,她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距离案发半个月后搜到的证据拿出来定案并不充分,即使包大人对你说让你认罪,你也不需要认罪。包大人是只靠一份毫无说服力的证物就定罪的么?”她冷声质问包浩初。 “启禀陛下,臣……“ “陛下,”在包浩初语无伦次擦汗之时,贾明远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在包大人的辖地十二名官吏遇害,若是包大人不尽快破案,不止官职难保,恐怕连性命也要保不住了。” 包浩初望向贾明远的眼神错愕。 “你是说,他为了保住性命官职逼迫你认罪?” “蔡县令等十二人确实是草民毒杀,草民认罪。”贾明远没有回答晨光的问话,他冷静地说。 “民杀官,一次毒杀了十二个,你也是胆大包天。”晨光也不怒,她淡声道。 “兔子急了也咬人,既能为官不仁,就别怕报应。” “照你的说法,蔡志高鱼肉乡里死有余辜,其他小吏呢?” “为虎作伥,没有无辜的。” “在井中下毒,你就不怕误伤了无辜者?” “草民作为医者常出入衙门,知道那口井是县衙中官吏们专用的,不会伤及无辜。”从头到尾贾明远都极其冷静,冷静得冷酷。 “你虽与陈姑娘的父亲交好,可只是因为友人的女儿遇害就毒杀了十二名官吏,这件事怎么说都有些不对劲,莫非你与蔡志高另有私怨?” “回陛下,草民与蔡县令没有私怨,只是……都是草民的错,是草民的错害死了陈姑娘!”贾明远沉默了片刻,突然加快语速,这已经是从他进来到现在情绪起伏最激烈的一次了,虽然他的声气依旧很轻。 晨光瞥了包浩初一眼,包浩初深深地垂着头,两腮的肌肉紧紧地绷着。 “那一日草民去福运楼为掌柜的母亲看诊,经过后院时,草民看到了蔡志高在调戏二丫头,因为草民不敢得罪县令大人,身为陈大哥的友人,草民袖手旁观,眼看着蔡志高轻薄他的女儿,草民对不起二丫头平日唤草民的那一声‘叔’。当二丫头推开蔡志高时,草民松了一口气,却又怕跟着出去被蔡志高看见得罪了官老爷,若那一日草民追着二丫头出去护送她平安归家,二丫头不会遇害,是草民的一念之差,是草民害死了二丫头。”贾明远的语气细弱地颤动了几次,他不是一个善于表露情绪的人,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愧疚与自责。 晨光平着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 “贾郎中曾在宫中做过事?” 正沉浸在伤感里的贾明远仿佛头顶炸开了一道惊雷,让他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泛红的双眸一下子退去了湿润,变成了青白色。 包浩初同样震惊,虽然垂着头,可很明显他的身体颤了一下。 “你进来之前并没有人教过你规矩,普通的百姓没有人教导是不会知道在回话时要带上一句‘回陛下’的,我也从没见过有哪个从未学过规矩的庶民能对着我姿势标准地叩拜。” 贾明远低着头,没人看到他睁圆了的眼睛。 晨光也没想看他的眼睛,她歪在椅子里,冷漠地望着他:“你是曹远明?” 贾明远僵直的身体明显瘫软了一瞬,但很快就直了起来:“陛下,草民……” “你若是曹远明,对包大人,你还要唤他一声‘叔父’吧,当年他可是用自己的命换得了你父亲无罪释放,免于千刀万剐之刑。” 贾明远僵硬地跪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包浩初更是面容惨白。 “包浩初,你好大的胆子,欺君罔上,看来你是嫌自己的命活得太长了。”晨光沉下眸光,冷声道。 “陛下,臣确与贾明远的父亲相交甚厚,但此案与臣和贾明远父亲的交情毫无关系,臣并不敢欺瞒陛下!杀害陈姑娘的凶手是蔡志高,毒杀蔡志高等十二名县衙官吏的是贾明远,贾明远也已认罪,臣未曾欺瞒过陛下啊!臣一开始并不知道贾明远是故人之子,直到搜到了证物之后公开审理的那一天臣才知道他是曹远明,之后因为曹远明口称冤枉,旁听的百姓便闹了起来,臣无法,只好暂时退堂。退堂后,臣亲自提审了他。臣与他的父亲是世交,曹家世代香,秉性耿直,若曹远明真的犯了案,他就该承认,臣也绝对不会姑息,若他是被冤枉的,臣自然不会冤枉了他。起初他并不肯认罪,是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提到了他父亲当年是怎样正直的一个人,他有了感触,才认了罪。陛下,臣从未逼他认过罪,更没有想过要包庇他!”包浩初竭力辩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五章 真相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晨光冷笑了一声:“你没有想过包庇?江门镇县衙由医道教牵头闹成那个样子,你不请驻军镇压,上报朝廷的卷宗陈述案情暧昧不清,对暴乱只字不提,对陈二丫的凶案仅是一笔带过,你私自调动衙门里的衙役驱赶暴民,导致知府衙门空虚,被医道教钻了空子,趁机放火烧衙门屠杀无辜百姓,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故人之子,你徇了私,才没有按常规处置?” 包浩初在听到“医道教牵头”这句时愣了一下,在听到“徇了私”三个字时,只觉得一阵难以名状的痛苦心情上涌,他用力磕头,高声分辩道: “陛下息怒,臣冤枉!不请驻军镇压是因为臣认为那些都是无辜的百姓,之所以闹事只是因为他们认为官府判决不公,只要说清楚,百姓不会不辨是非,可是一旦请军队镇压,判决不公在百姓心中就坐实了,百姓本就对官府不满,此后更会怨憎。况且军队镇压,没有一次没有死伤,臣只是不想看到凤冥国的百姓在凤冥国的国土上无辜伤亡。陈二丫的案子是臣失职,臣来到江门镇只顾着审查投毒案,没来得及确认杀陈二丫的凶手,因此在上陈的卷宗里臣也不敢确定地写就是蔡志高杀死了陈二丫。没有将暴乱一事上报,是因为暴乱是发生在臣递上卷宗以后,求陛下明鉴!” “你在还没有定案的情况下,仅凭一面之词,就站在了贾明远和闹事百姓的一方。你相信贾明远说的是蔡志高杀死了陈二丫,贾明远之所以要毒死蔡志高是因为他要替陈二丫报仇,他是正义的,即使他犯了死罪,蔡志高死有余辜,他仍是义士,所以你纵容了暴乱的百姓,因为你认为即使他们做的不合律法,但他们是对的,这就不是暴乱,是在抗争。你这样想,难道不是因为贾明远是故人之子,你认为你了解他,你认为他是正直的?如果今天投毒的是别人,你还会在没有定案的情况下就相信罪犯的话,然后由着暴民闹事么?” 包浩初呆了一呆,喉头仿佛哽住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晨光嗤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怕丢了官位才欺上瞒下,却没想到竟是感情用事徇私枉法,你判了那么多年的案子,到老竟糊涂至此,真是耻辱!” 包浩初脸涨红,只觉得胸口憋闷几乎要厥过去了,他为官一生,虽说在妻女死后他变得松懈许多,但也一直以是一名清官为傲,然而现在陛下竟说他“耻辱”,他难堪,惭愧,想辩解却辩解不出来。 不同于包浩初的羞愧激动,贾明远平静得很,他一言不发地跪着,仿佛死了。 晨光看着他,淡淡地问:“你说那一日你亲眼目睹蔡志高调戏陈二丫,那之后陈二丫挣脱逃走,你因为惧怕蔡志高没有追过去,那之后呢,你去了哪里?” “回陛下,那之后草民离开福运楼,去了山里采药。”贾明远仿佛并不在意因为“回陛下”这一句被拆穿,依旧如此说。 “可有人证?” “回陛下,没有。”他毫不隐瞒地道。 “你与陈二丫的父亲交好,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回陛下,大约一年前草民在路上遇见陈大哥旧伤复发,便为他医治了,之后时常上门看诊,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 “一年前,蔡志高在路上看中了陈二丫,想要纳为妾室,这件事在江门镇很出名,你在与陈家有来往之前可知道此事?” “回陛下,草民知道,让二丫头尽量少出门还是草民告诉陈大哥的。” “你在莹州时曾救治过一个病人,那人是寿东府人,曾在你的医馆认出了你,你却说是他认错了人,案发前一日,与蔡志高在福运楼内彻夜饮酒的便是此人。蔡志高在福运楼后院轻薄陈二丫,看见的人除了楼里的伙计和你之外,还有那个人。那人说,在陈二丫逃走,在伙计劝着将蔡志高搀回楼里之后,你从陈二丫逃走的后门离开了福运楼,那人从另外一个窗户看过去,发现你追上了逃走的陈二丫,你们是一块离开的。” 此话无异于是一记响雷,炸得包浩初天晕地旋,他惊愕地望向贾明远,又慌张地看向晨光: “陛下,当日与蔡志高一同在福运楼饮酒的商人张富臣亲自审问过,张富说那日他醉酒在雅间里,什么都不知道……” 晨光看了他一眼,普通的审问当然不会招,她也是在收到“案发时与蔡志高一同饮酒的是一个叫张富的商人”这则消息后,才明白张富说的那句“没那么简单”并非是贾明远在江门镇改名换姓这么简单,当时蒋青客客气气地询问,张富便也客客气气地回答了一半,晨光收到消息后派了火舞去,张富才老老实实地全答了。 张富之所以隐瞒,一是身为商人,趋利避害是本性,他不愿掺和进去惹是非;再来他只是看到贾明远和陈二丫一块离开,并不能确定真正的杀人凶手,案发的时候他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并未把看到的当回事,官府盘问他时,他觉得蔡志高那人死就死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这件案子逐渐发酵闹得越来越厉害,他仔细去想,越想越觉得害怕。 贾明远曾是医治好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想恩将仇报,比起贾明远,他更愿意相信蔡志高是凶手。然而他心里对于这桩命案终是有点别扭的,他一面坚信这桩案子与他的救命恩人无关,一面又觉得很不踏实,这份矛盾变成了一份负担,因此他才会在酒后忍不住说了一句“没那么简单”。他无法凭他看到的定罪凶手,但他心里有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贾明远很淡定,淡定得甚至有些阴冷。 晨光看着他:“医道教作乱灵溪,凡与医道教有关的人都要死,你是凶手也好,不是凶手也好,单凭你传扬医道教这一条,你必死。我只是怪,杀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畜生不如的行径,你是怎么做到的,你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当年你母亲私通先皇的宫廷丑事闹得人尽皆知,你父亲因此杀妻杀女杀全家,让你疯了?反正要死,不如说个理由我听听,也好让你身旁这个信你、心疼你,愿意为了你徇私枉法的叔父死得明白些?你,似乎很希望他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六章 牵出来的一段仇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贾明远在听见“私通”二字时,身体剧烈一震,双眼迸出赤红,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他怪异地笑了一声,笑声尖厉,这个时候的他褪去了斯文的伪装,开始像一个杀人犯了。 “我这一生有两个仇人,第一个仇陛下帮我报了一半,第二个仇也快报完了。”他不再自称“草民”,语气里是浓浓的仇恨和戾气。 他的话激起了晨光的好,狐疑地问:“你的仇人是谁?” “容王沈润,曾经的大理寺卿包浩初。”贾明远抬头,望着晨光,笑得邪厉,“陛下既已亡了沈润的国,敢问陛下,打算何时取了他的性命?” 晨光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和沈润扯上关系,她用惊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贾明远,他和沈润年龄相仿,比沈润大不了几岁,既然他已经承认了他是曹家的倒霉蛋,那么他的父亲就是多年前龙熙国御医院的曹副院史,而他的母亲,则是轰动一时在宫宴中睡了先皇的女人。 包浩初仍旧无法从震惊的心情中脱离,但随着时间过去,他渐渐冷静了下来,某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沉重地闭了闭眼睛: “阿远,你竟是恨我的……” 他的恍然大悟彻底激怒了贾明远,他暴戾地吼了出来:“无耻小人!我祖父母如何待你,我父亲又是如何待你的?你为了仕途忘恩负义,苍天无眼让你活了这么久,你该早点死的,你妻子女儿都死了,你怎么还不死?不仅没有死,居然还飞黄腾达了!” 他诡谲地笑了一声,对晨光道:“人是我杀的!灵溪一带,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只手遮天,百姓怨声载道,上面下令,要在此地多做大案,使百姓憎恨官府衙门,更依附医道教,一年前,蔡志高看中陈二丫想要强抢为妾,我觉得此事可以利用,便找机会交好陈家,一年来,多少次机会,哪知蔡志高是个没用的,一直没有得手,没办法,只好我亲自动手……” 他话还没说完,包浩初就已经痛声吼叫起来:“畜生!那只是个小姑娘,畜生啊,你如此禽兽不如,怎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包浩初吼出了哭声。 贾明远笑了,笑得乖戾,他眼盯着包浩初痛心疾首的神情,十分快意似的: “我杀了那丫头,又毒死了蔡志高,这个老东西果然下来查了,我故意留下证据让他抓住我,他也顺着我的意认出了我,他信了我说的我是为了替陈二丫报仇才投毒的,他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又蠢又坏还自以为正直仗义!我说案情重大,若是无法破案,他不仅官职难保,只怕连命也没了,我为了报答他当年救我父亲的恩情,可以认罪,但不要牵连旁人。我求他,求他不要为难外边那些受我煽动的百姓,我说他们不是坏人,只是觉得官府判案不公冤枉了好人,一旦让驻军镇压,必有死伤,官府的坏就坐实了,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小小的驱赶就行了,这个老东西居然真的信了!”他大笑起来,“寿东府衙门一空,神庙街的案子再一起,这个老东西就完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包浩初,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晨光却在疑惑他和沈润的恩怨,听他的意思,似乎与十几年前曹家的灭门案有关,然而那个时候沈润不过十四五岁,还在太子和太子他娘的虐待下苟且偷生: “你与容王究竟有什么仇?” “女皇陛下,你可千万不要被容王的表象骗了,十几年前,容王不过才十四岁,可是他……”贾明远冷笑着,还未说完,就被包浩初打断了。 仿佛是怕贾明远会乱说影响凤冥国的安稳,包浩初语速极快地道: “陛下,此事还是由罪臣来说明吧,曹远明那时尚年少,知道的并不清楚。” “老东西……”贾明远狰狞地瞪着他,却又被包浩初打断了。 “陛下,贾明远本名曹远明,他的父亲曾是龙熙国御医院的副院使,曹家世代行医,效力于皇室。臣的父亲与曹副院使的父亲是同窗,臣自幼父母双亡,寄居在曹家,曹大人和曹夫人对臣视如己出,外放之前臣一直住在曹家,能放外为官也是仰赖曹大人的帮忙。臣被外放之后,立志做个清官,不丢曹家脸面,想着待有机会调回箬安,再好好报答曹家,却不想当臣如愿以偿调回箬安被升任为大理寺卿时,第一件案子就是曹副院使的案子。此事当年轰动七国,陛下应该多少听过,在赏花宴上,太子殿下的母妃带人撞破了先皇正与曹副院使的妻子贾夫人私会,闹得人尽皆知,当晚曹副院使在家中杀了妻女和同住的岳父母以及仆役共二十二口,曹远明当晚并未在家中,得以幸存。官兵接到更夫报案赶去时,曹副院使正站在血泊中,手里握着凶器,被擒获还想要反抗。因为此案与先皇有关,大理寺在处理时一直揣度着圣意。剐刑判下来后臣才到了大理寺,臣始终不相信以曹副院使的为人能做出杀妻杀女的举动,曹副院使为人温和,即使再气愤也不会杀人。臣私自查验了被害者的遗体,发现致命的刀口十分齐整,不像是盛怒中的人所为,也不像是普通人随便挥刀就能做到的,曹副院使只是一名御医,并不会武。臣发现了蹊跷,越发肯定这是陷害,当时臣怀疑是不是先皇被撞破了私情龙颜大怒想要秘密处置了曹家,臣那时年轻,还有些勇气……” 在说到“年轻”和“勇气”时,包浩初的语气里溢出了遗憾和怀念,遗憾的是现今,怀念的是往昔。 “臣在文武百官面前,趁着先皇心情尚好时,说了刀口上的蹊跷,先皇虽龙颜大怒,但臣坚持对先皇请了命,臣说,若半个月内查不出此案另有凶手,臣愿与曹副院使一块被处以极刑。” 贾明远突然哼笑了一声,极是嘲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七章 沈润的疑点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包浩初也不在意贾明远的嘲讽,继续说道:“曹副院使为人温厚,并没有仇人,那段时间臣一直以为是先皇脸面上过不去想要秘密处死曹家人,于是臣表面上调查别处,实际则是一直围着陛下身边追查,臣没想到,此事竟与先皇无关,臣查到的居然是容王殿下。” 晨光一愣。 “臣在江北为官时,曾发现有一伙人在江上贩卖私盐,数量巨大,臣一路追查,最后发现这伙人指向的是一个叫‘龙吟寨’的地方。龙吟寨占山为王,十分猖狂,朝廷曾几次派兵围剿,也不知是地形险恶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始终没能彻底清剿。臣因为私盐的事一直监视着龙吟寨,本是想一次查清永绝后患,却意外发现箬安里薛家的薛翎公子曾自由进出龙吟寨。臣本想继续查下去,线索却突然断了,臣猜测,龙吟寨有京中背景。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后来臣被调回箬安,在查曹家的案子时,臣发现,薛翎公子原来做过容王殿下的侍读。容王殿下生母早逝,一直养在贵妃娘娘膝下,先皇宠爱太子,容王殿下并不起眼,可接下来臣却查到不起眼的容王殿下竟有许多笔经他人之手来历不明的私款,并且容王殿下身边的付礼曾几次接触福顺堂。陛下应该听说过,福顺堂曾是七国中最大的杀手组织,只要出的价钱够什么人命都接。” 晨光有些意外,包浩初的话明显是在说沈润从很久以前就有许多私产,这个她虽然模糊知道,可龙吟寨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还有她忽然想起来,沈润的武力虽次于她,却和司浅嫦曦差不多,尤其沈润极少使用全力,让人摸不透他的真正实力,如此高手,说他是自学成才,傻子才信,可凭他幼年时的情况,在太子他娘和太子的监视下还能请名师指点,这不可能,他又不是她是人为造出来的,他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晨光忽然发现,她挖到了她无法解释的沈润的疑点。 “臣查了许久,唯一感到异常的只有容王殿下,可臣实在想不明白容王殿下几乎不出宫门,行为谨慎,从不张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与温厚的曹副院使结仇。臣虽觉得容王殿下可疑,却不相信容王殿下与此事有关,眼看期限将至,臣依旧没有头绪,只好去见了曹副院使。臣问曹副院使是否与容王殿下有仇,帮助臣定案的是曹副院使当时的反应,曹副院使呆了许久,然后告诉臣,此事不用再查,案子就是他做的。如此明显的包庇,臣当时十分愤怒,臣用命换来的机会,却得了这样一句。臣在监牢里与曹副院使争吵起来,臣说臣就当是用命报答曹家的恩德,可再怎么说也该让臣死个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曹家到底和容王有什么关系,容王殿下为何会雇凶灭门。” 晨光也想知道,在她的想法里,如果这事是沈润干的,那么在宫宴上太子他娘撞破了皇上的好事多半也是他干的。太子娘又不是傻子,就算知道皇上睡了大臣的妻子,她也不会明着去让皇上难堪,可她做了,她成功地惹怒了皇上,而对皇上来说,七国皆知的君主失德,丢尽了老脸。 这件风流事连身在大漠中的她都听说过,还当成笑话笑了好久,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知道“曹远明”这个倒霉蛋的原因,这个倒霉蛋那时候正在御医院当医徒,本来前途大好,也没犯什么错,结果在全家死后没多久就被逐出了御医院,下落不明。 “曹家被灭门真是容王做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晨光不解地问。 “臣质问了曹副院使许久,甚至威胁他,如果不说明白臣就去把现有的证据呈给先皇,就算不能定罪,臣也是尽力查了,此案可疑不是臣在说谎,臣就是死也不算白死。曹副院使拦住了臣,他说,是他对不住容王殿下,假如真的是容王殿下要他死,他认了。” “为什么?”晨光追问。 “老匹夫,你胡说,我父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贾明远大怒,狠瞪着包浩初,厉声吼叫。 包浩初语气艰难:“曹副院使说,是他害的容王殿下没有了母亲庇护,秦妃娘娘是被他害死的。” 晨光一愣,不由得想起,关于沈润的生母秦妃的死因说法有很多,官方说法是病死的,但在她和亲龙熙国的时候又听到了不同的说法,有说秦妃是因为残害皇嗣被秘密处死的,还有一种说法,说当年秦妃不甘寂寞曾与照顾她的御医有些首尾,此事闹得宫中人尽皆知,先皇龙颜大怒,甚至怀疑过沈卿懿不是亲生的。不过因为没有证据,当时秦妃的祖父还活着,娘家在朝中还能说得上话,先皇也不能没有证据平白就把人处置了,于是这件事忍到了秦妃的祖父过世。秦妃的祖父刚一过世,秦妃就病逝了,沈卿懿和沈润虽同被交由太子的母妃抚养,待遇却很不同,沈卿懿名义上是公主,实际上却比婢女还要辛苦,若不是后来她哥哥爬到了高处,沈卿懿恐怕活不过成年,听说是到了她和亲的那一年沈卿懿的生活才有了些起色。 不过这些只是谣传,嫔妃私通不算稀,但能闹得人尽皆知,连宫女太监都知道,甚至到她和亲的时候那么多年了宫里面还在传这些事,败坏名声的意图明显。 “怎么害死的?”晨光问。 “曹副院使只说是他害死了容王殿下的母亲,容王殿下恨他是应当的,微臣想,秦妃娘娘是病逝的,曹副院使是医治秦妃娘娘的御医,想来是他没有医治好秦妃娘娘,内心愧疚,觉得是自己医术不精害死了秦妃娘娘。” 晨光不置可否:“后来如何?” “臣掌握的证据并不能证明此案是容王殿下所为,期限将至,臣无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臣拿了包括龙吟寨以及箬安内外不明私产的证据去见了容王殿下,想要用这些证据换曹副院使一命。臣当时并不抱希望,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不想容王殿下居然答应了。” 包浩初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神情极是沧桑疲惫:“在容王殿下的暗中干预下,曹家灭门案的凶手变成了一伙强匪,曹副院使被无罪释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罪释放的那一日,臣去监牢接曹副院使回家,然而就在大牢外,一个蒙着面的杀手杀死了曹副院使,事后查看伤口,与曹家灭门案时的切口一模一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八章 血腥的审判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是他干的!是沈润杀死了我的父亲!”贾明远双眼血红,激烈地吼叫道,“医者不是神仙,有能救的,也有不能救的,我父亲没有医治好秦妃只是因为秦妃病得太重,我父亲行医数十年,患者无论贫穷富贵他都一视同仁从未懈怠过,他身为医者的自责怎么就成了他害死秦妃的证据?沈润杀我全家,老匹夫你口口声声说曹家对你恩重如山,我父亲在你眼前死了你却不去揭发!你害我父亲死不瞑目,你害我被逐出御医院这辈子再也没回过箬安,此仇不共戴天,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包浩初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曹远明固执地认为他是为了仕途才不肯告发沈润,其实他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他知道真相,可没有足够的证据,若是做不到一击必倒,无权势又无靠山的他怎么可能对抗得了一个皇子? 那件事之后他并不好过,没多久他就被贬到地方,三次贬官,最后被贬到了龙熙国最贫困的山沟里,颠沛流离中,他的妻女也因为不服水土陆续死亡。本来有着大好前途的他转眼间就人到暮年,他早已心灰意冷,然而突然的起复多少振奋了他,他想在此生结束之前做点好事,做个心系百姓的好官,却不料,他又一次败在了自己的感情用事上。 晨光满腹狐疑,以她对沈润的了解,沈润并不是那种只因为郎中没把他母亲治好他就去恨人家郎中的人,更不至于恨到都过了那么多年了,都答应会放人一马,却在对方出狱时把人杀死,从这份愤怒的程度看,解释为是曹御医医死了秦妃让沈润恨了许多年进而报复有些勉强。 她越想越觉得古怪,怔了一会儿,才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她望向一脸懊悔的包浩初和狰狞如鬼的贾明远,顿了顿,淡声道: “陈二丫被杀案,明日在东城门外公审,主审包浩初,江门镇和寿东府的百姓都要参加。主犯曹远明,剐刑。张富知情不报等同包庇,视为从犯,判流刑,家产充公。江门镇县令蔡志高贪赃枉法,将所有罪证集齐上报刑部,蔡志高等人鞭尸示众。这两件案子办完,包浩初革去官职,流放西关做苦役,南平伯罚俸一年。传王申!” 罗宋松了一口气,还好爵位保住了。 “什么?为什么不处死他?他犯下滔天大罪却只判他做苦役,不是应该剐了他吗?”贾明远想要跳起来,却被旁边的衙役死死地按住,他锐声吼叫,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就快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晨光笑了一声:“本来是想剐了他,可听了你的话,就不想了。你父没尝过的千刀万剐的滋味就由你来尝吧,审判过后,你是曹家人的身份会公告天下,你先想一想下去之后要怎么向你的祖宗十八代交代吧。” “你……你……”贾明远的脸惨白如纸,他张着嘴,胸口急促地起伏,仿佛喉咙被卡住了,眼珠凸出。 “你为家人报仇,若找对了对象,你是条汉子,可你找错了对象,还自以为光荣,你只是一个卑鄙龌龊欺凌幼小败坏门风丢祖宗脸面的罪犯,无能的废物。” 贾明远的呼吸节奏越发混乱,胸口处激烈地鼓动,他瞪着晨光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白一翻,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一旁的衙役慌忙去探他的鼻息。 “死了么?”晨光问。 “回陛下,只是昏过去了。”那衙役战战兢兢地回答。 “还好,要是死了,明天我剐谁去。” 一直在外面跪着的王申终于能进来了,虽说他是行伍出身,但也有点受不住陛下对臣下身心的双重摧残,仔细看步子有些踉跄。 王申跪了下来。 晨光道:“罗宋、王申听旨,今日起,医道教为邪教,灵溪两省,凡医道教教徒全部捉拿,分轻重审理,主犯处斩,从犯充军,其中为官者,主犯枭首示众,从犯降职一级罚俸两年,再犯者诛九族。传旨箬安,全国下令,凡民间教派立刻前往当地衙门报备,无报备视为邪教,信奉者杀无赦,凡辖地出现邪教作乱的官员,斩立决!” “臣遵旨!”这一份旨意极其血腥,执行起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二人却不敢多言,肃声应下。 晨光继续道:“凡被判处斩刑者,同日行刑,由我亲自监斩。” 如此之后,民间及地方官员对陛下的恐惧将会更深一层,让人骇到骨子里的震慑力,其中的利弊,难以说清。 “是!”他二人应下了。 一场大雪终于了降下来,不是前几日那些不痛不痒的小雪花,而是一场真正的雪,纷纷扬扬降落在漆黑的夜里,洁白如玉,银装素裹。 晨光穿着貂裘坐在门廊里,戴着厚厚的毛帽,踏着厚厚的长靴,怀里揣着暖炉,手里抱着手炉,正在看雪。 守门的士兵走进来,通报道:“陛下,南平伯求见!” “让他进来。”晨光回过神,说。 罗宋从外面大步进来,一身的雪片子,先在门廊下抖了抖,才上来:“臣叩见陛下!” 晨光接过火舞递来的酸枣仁莲子汤,饮了一口:“说。” “启禀陛下,臣带兵抄了莹州的医道教,那些人听到了这边的风声正要逃,臣遵从陛下的旨意尽数清剿,只留了两个首领人物上了刑审问,问他们与巫医教是否有关系,但两个人都说没有关系,他们就是医道教,莹州的这伙人也都是本地人。不过在初期,医道教确实是由外来人建立的,那几个人在莹州建立了医道教之后,便将医道教的首领位置交给了当地的人,只有上面有命令时才会派人来传达,其他时候都是任其发展。这个所谓的‘上面’还会支援他们银钱,但只有上面派人来,他们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上面’。” “医道教的人,都是对我不满的?” 罗宋哪敢说“是”,赔着笑道:“陛下,这医道教和巫医教如此相似,八成是一伙,巫医教在各国做祸,也不单单是在凤冥国,依臣看,这就是一群疯子。” 晨光哼了一声:“世道乱了,所以人疯了?” 这话罗宋实在不好回答。 “上面派人来传达命令,传达命令的是什么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四九章 恶名 “回陛下,是一名叫‘翎玉’的女子,不过那女子每次来都蒙着面,至今无人知道她的长相。” 晨光沉默了良久,将手中的青花瓷碗递给火舞,淡声对罗宋道:“坐吧。” 罗宋谢了恩,侧坐在一边的栏杆上。 “这一次的事了了之后,文星阁联合六部,逐渐推行,在各地首府设一衙门,若是有案件地方官府判过当事百姓仍觉得不公,可前往首府上告,若认为首府衙门依旧不公,可去箬安上告到大理寺,将大理寺专门辟出一处,只受理此类案件。” 罗宋明白她这是为了杜绝冤假错案,现在凤冥国的罪案都是由当地官府定案,只有死刑的案子才会上报到大理寺核验,但这类案子通常都是走个程序,只要上陈的卷宗没有太大的漏洞,有犯人的画押认罪,大理寺就盖印了,可若是允许百姓发声或者罪犯家人上告,那样也许就会有不同的声音。 罗宋表情凝重,思索了一会儿,道: “陛下,虽说这样的确能减少冤案错案,但现在朝中缺人手,尤其战期,经费吃紧。再有,若真的设立首府衙门,可能会发生诬告乱告的情况,万一日后百姓都不相信地方官府的判决,全都跑去首府衙门上告一番,不仅会损害地方官府的威信,也会加重首府衙门的负担。” “这不是问题,凡查实了是诬告乱告的,上告者全家流放,若其中涉了人命,以命偿命。若是官府中有人渎职包庇,轻则罢免,重则死罪。人手问题,只是核查冤案,也不用张口圣人之道闭口国家兴亡,人品正直会断案就行,这样的人民间就有,可以以地方测试的形式选拔出一批专门做这个的人。至于经费,我也不是说让首府衙门马上遍布全国,一步一步来,先选几个地方尝试着进行。” “是,臣遵旨,待回到箬安臣立刻召人商议。” “还有一事,先从贫困地区开始,逐渐推行,要做到每个地方至少有一处义学一处医馆,费用朝廷拨一部分,地方官府拨一部分,当地富户承担一部分,学费和诊费视百姓的穷富给予减免或全免,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至少保证凤冥国的孩子不再有目不识丁者,凤冥国的穷人病了能有郎中可看。” “臣遵旨。”罗宋站起来,弯身行了一礼,严肃地应下。 “明日行刑之后我先回箬安去,你收尾吧。” “陛下,”罗宋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劝道,“臣以为,明日由地方官员监斩即可,陛下将灵溪两地的医道教连根拔除,又颁布了法令,已经起到了震慑作用。” “你是说,做得太过会积生怨气引起反抗?” 罗宋不敢回答“是”,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你错了,怕还有一丝希望才会让人想到反抗,怕到绝望,怕到只顾着怕,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空闲去想,凤冥国才会安定。” “陛下这样做自是为了凤冥国的安稳,可陛下此举是将怨怒揽到自己身上……” “罗宋,”晨光打断了他,不以为然地勾着嘴唇,似笑非笑,“我是暴君,我是谁都无法把我赶下皇座的暴君,我不厌这样的名声,你可懂?” 罗宋望着她,有时他觉得陛下随着年龄的增长变了,变得更喜欢思考更重视大局,有时候他却觉得她还是和少女时期一样,心狠手辣,肆意妄为。 出身贵族的他曾对大漠中昏庸无道的凤冥国深深地绝望,夜郎自大的国度,勾心斗角的皇室,只为权利的贵族,每一部分都让他恶心,他只做了两天就辞官回家了,他甚至诅咒过最好天降灾厄灭掉这个腐朽肮脏的国家,他宁可沉溺酒色做个混吃等死的浪荡子,也不愿意为这个国家效力。 直到她出现了,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却是一个极狂妄狠毒的蛇蝎美人,就如他曾经诅咒的那样,天降的美人儿血洗了那个腐败脏乱的国度。 僭越地说,他是因为她染血时的鲜丽心生折服才归顺了她,他喜欢她的心狠,他喜欢看她用那张孩子般天真纯净的脸做出令人发指的事,让那些恶心的人目瞪口呆,那个时候他会觉得这天降的“灾厄”十分美丽,于是他效忠了这份“美丽”。 罗宋忽然发现是自己变了,他开始觉得陛下应该爱惜一下名声,不要将仇恨都揽到自己身上,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在蛮荒大漠的时候了,陛下将是这天下之主,他自然希望他心中至高无上的陛下能够成为千古一帝,受万代敬仰,陛下反而是没变的,她依旧狂妄,依旧血腥,并且毫不遮掩。 “臣明白了。”罗宋回答。 “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劝我下手轻些。”晨光道,他当年可是明确地说他是因为她手段狠辣性子张狂才跟着她的。 罗宋笑,顿了顿,说道: “陛下,此次因为陛下私自离宫,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各种议论,申国公很生气,臣听申国公的意思,是要等陛下回宫后请旨选秀,为陛下充实后宫,希望陛下能尽快诞下皇嗣,安稳社稷,以慰臣心。” “什么?”晨光错愕。 “陛下总是私自出宫,虽说每一次都安排妥当了,可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微臣等几个跟随陛下这么多年的臣子亦担忧不已,生怕陛下在宫外出了什么意外……” “哦,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万一我哪一天在外边死了,宫里面至少还有个娃娃能继承我的皇位,是这个意思吗?” “陛下,臣可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担心陛下。申国公主意已定,臣提这个是让陛下有个准备,申国公打算把他的孙儿献给陛下。” 晨光差一点被呛住:“他孙儿?他就一个未婚的孙儿才十五岁,献给我当儿子养?” “陛下若是不满意,臣的家族里有不少才弱冠的好儿郎,要不臣替陛下挑选几个?” 晨光凉嗖嗖地看着他。 “陛下,容王殿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陛下的正宫,陛下想,当年龙熙国挑起战争,陛下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将龙熙国拿下,这笔账这个仇还在凤冥出身的朝臣心里存着,若容王成了太子或太女的生父,就算孩子不冠父姓,也有一半龙熙国的血统,那当年花费了那么多力气吞并龙熙国还有什么意义?” 晨光看向院子里的积雪,然后对他说:“雪停了,你去准备,明日午时,西城门外行刑。” 罗宋知她不爱听,也不再多言,该说的已经说了,他应了一句“是”,退了下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十章 维护 最快更新荣凰最新章节! 圣昌元年,猖獗于灵溪一带的医道教正式被认定为邪教,组织邪教的包括当地官府长官等要犯共一百三十八人被押赴寿东府西城门外,处以极刑,凤冥帝亲自监斩,到场围观的百姓有近千人,刽子手起刀落,数不清的头颅滚地,青天朗朗之下,血流成河。 凤冥帝高居凤座,西风猎猎中,一袭纯白柔丽的长裙纤尘不染,却比御座下的血河更加冷厉冶艳,绝美的容貌令人胆寒。 此事随着由箬安颁布下的禁令如风一般吹遍全国,新帝的暴行再添一笔,民间议论纷纷,都认为此举太过严厉血腥,但在捉了几个公然议论的以‘拥护邪教”的罪名被处以刑罚后,便无人再敢谈论此事。 沈润走水路绕远回到箬安,待弃船上岸时,天已回暖。 秦朔派付恒送来了消息。 沈润坐在马车里,接过秦朔手写的函读完,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行事作风,看来是这辈子都不打算改了!” 他还以为正式登基之后她的统治手段会柔和一些,然而并没有,他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可是他不赞同。仁君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懂得恩威并施,“威”要恰到好处,“恩”要大吹大擂,她现在“威”过头了,到“恩”的时候又不肯大肆宣扬,久而久之名声自然就不好了,她心里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就是不愿意花心思去维护一个好名声,因为她觉得好名声会让她在做事时束手束脚,她也不屑“名声”这个东西,所以她总嘲笑他是“伪君子”。 她倒不是伪君子,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变成一个天下人都想将她杀之而后快的暴君。 “朝堂上怎么说?”他问付恒。 “无人敢言。”付恒回答。 沈润扬眉:“那就是奏效了!” “虽然朝堂之上无人敢言,可私底下议论颇多,陛下装病私自离宫本来就引起了不小的风波,突然又出了这件事,不仅朝臣不安,百姓亦很不安,尤其是不许议论了之后,民间已经开始人心惶惶了。” 沈润有些担忧,她在处理政事时很多时候手段过于激烈,可是他不能太干涉她的决定,更不能自作主张替她决定,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会真正地惹怒她,说得直白些,闺房之中闹得再过分都不要紧,但关于政事,她是一国之君,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干政,否则,她定会大发雷霆。虽然一点不想这么说,但真正惹怒她的后果绝对是他进冷宫,他已经认命了,跟天下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只要她没有别的男人就行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 “殿下,属下收到消息,最近江湖中人蠢蠢欲动,尤其以福顺堂的余孽最活跃,似乎他们知道了陛下正在民间,想要联合诛杀。”付恒压低了声音,道。 沈润抚额,十分头疼:“她的仇人还真多啊!” “陛下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群江湖草莽,不是陛下的对手!”付礼劝着安慰,跟着走了一趟古墓,他现在已经将武力高强的陛下视为神祇,毕竟如果没有陛下的护佑,他是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来的,殿下在见到陛下之后基本上就把他给忘了。 付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付礼虽然沉默寡言,但他从以前对陛下是没有太多好感的,因为他们两个旁观者看得最清楚,基本上,这么多年,陛下都是把殿下当猴耍,他很意外少言寡语的付礼会用上尊敬的语气。 “南平伯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傻一个愣,她的人都跟着我了,她身边只有火舞和司七,她又不喜欢许多人跟着,若是回程时想要赶路,多半只有她们三个,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了。”沈润靠在软枕里自言自语,顿了顿,他对付恒说,“派人沿途追踪陛下,暗中保护,遇到了可疑之人,一律诛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被陛下发觉。” 付礼心想这世上有几个人是陛下察觉不到的。 付恒却在担心殿下这种揭自己老底的行为太过冒险,他皱了皱眉:“殿下,万一陛下发现人是殿下派的……” 沈润明白他的担忧,淡笑道:“无妨,她知道。” 付恒的心里仍旧不太愿意,陛下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这么多年,想杀她的人有多少,就算都是一群苍蝇,一只两只不算什么,可是一群两群乃至十群二十群,那也是能咬死老虎的,偏殿下爱多管闲事,总替人家打苍蝇,人家还不知道,打一打龙熙国就没了,有时候他十分后悔,那个时候应该劝一劝的。 付礼瞧他一脸纠结,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心里恶劣地想,要是付恒知道殿下打算在回箬安之后将自己手里的势力全交出去,付恒会不会跳楼自杀? …… 晨光在回箬安的路上遇到了四次刺杀,导致她计划外买了好几次衣裳,还耽误了行程,待策马回归箬安时,迎春花已经盛开,只是北风依旧料峭。 正午明媚。 快马奔驰到凤凰宫的台阶下时,凤凰宫外,一人已候在那里,他坐在一个木制轮椅上,白衣如雪,见她平安归来,他弯起俊美的眉眼,柔和地笑起来。 晨光有些意外,从马背上溜下来,一件浅青色的风毛披风显得风尘仆仆,她走上台阶,来到他面前,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 “好些了?” 久别重逢的第一句,没什么柔情,不过对沈润而言已经够了,见到她好好地回来他十分高兴,轻轻地“嗯”了一声。 晨光点了点头,想要进殿去换衣服,在经过沈润身旁时,沈润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晨光微怔,狐疑地低头,望向他。 沈润握着她的手腕,近距离地看着她,问:“可有受伤?” 晨光敏锐地感觉他一定知道什么,不过下一刻她就将这份敏锐甩掉了,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 “真的。” 沈润放了心,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成安在后面推着轮椅,两人进了凤凰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一章 最悲之事 晨光走进凤凰宫,司八和司十迎了上来,室内刚用新鲜花卉熏过,也已备好香汤,只等着她归来便可以沐浴更衣。 晨光一路赶得急,坐下来就觉得没了力气,只换了身衣服,便又躺回到她常躺的卧榻上,顺手搂过正在睡大觉连主人回来了也只是撑开了一张眼皮的大猫,大猫却不喜欢被搂抱揉搓,极快地挣脱开她,跳下卧榻,跑掉了。 大猫与沈润擦身而过,沈润从外间进来,轮椅在卧榻前停住,脸很近地靠过来,噙着笑,温声问: “累了吧?” 晨光扭过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沈润含笑望着她,亦没再开口。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你想说什么?”晨光问。 沈润笑:“你觉得我想说什么?” “若事关灵溪,没什么好说的。” “你既觉得我要说这个,你也承认是你做过头了吧?” “我不认为我做过头了,我知道你想啰嗦是因为我下的死刑令你从不赞同。” “我不是不赞同你下死刑令,我只是认为你应该给下的死刑令定一个合适的数量,还有,不要再亲自监斩,我就不说‘有失身份’了,你手握生杀之权**错,但不能让天下人一想到你就以为你是一个刽子手。现在正对苍丘国开战,你对内的刑罚太过严厉,很容易激起民怨,到时候内忧外患,你要怎么办?” “你以为我不下令就**民怨了吗?你我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凤冥、北越、南越三国加起来还**你龙熙的人多,偏你们龙熙人重文轻武,就爱耍嘴皮子工夫,说得多了一个个就走火入魔了。我是靠入侵别国才进了中原才坐了帝位,不说民间,就是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在心里是恨透了我的,可为什么他们什么都**做,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敢搞小动作,哪怕罪名是***的,我也会要了他们的命,不顾及名声,谁说什么都**用,只要是我想杀的,我必杀,人人自危下都想着保命,自然就不会再有心思去做别的。” 沈润哑然,她通透得可怕,竟把“是靠入侵别国”这个事实说出来了,一般不是靠正路子谋取皇位的人都很忌讳在上位后谈及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手段,她倒好,完全不避讳,诚实得令他无语。 “你是想吓破所有凤冥国人的胆子,以此来让他们安分守己?” “没错。从凤鸣帝国分裂成七个国家各自为政开始,这片土地就是一个乱世,乱世之中,就该安分守己,各司其职,逆我者,必死。” “你可有想过,这世上人那么多,总有一部分是不怕死的,这些*,你一点顾忌都**,让外面的人只记住了你的‘嗜杀’,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已经说腻了。” “我也听腻了,我不是生于深宫之中,也不是长于妇人之手,什么都不知道,我走出大漠,打了三次战争,杀光了公然反对我的人,可不是为了什么‘民为贵,君为轻’,我花了十几*时间历尽辛苦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为所欲为?” “答对了。” 沈润无语,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是刚愎自用吗,也不是,她并不自负,若真的独断专行,也不会和他说这么多,她是自有一套方法,无需别人多言。 “你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他望着她,轻声问。 “知道,你是担心哪一天民间起义,火烧皇宫,把我杀了。”晨光对他的这个担心很不以为然。 “我是担心你把人都杀了,明*就要饿殍载道,易子而食了。” “我只是不许他们信**,公然谈论政事、军事,又没说要他们**,田地照常种,赋税照常减,让他们种不出粮来我又得不到好处。” 沈润望了她一会儿,说:“我是真不想听每次人们一提起你就说你是一个‘嗜杀狠毒’的暴君。” “我倒是挺喜欢的,他们又没说错,我喜欢看人跪在我面前哆哆嗦嗦的样子。” 这已经算是“暴君”的口吻了,她的兴趣实在恶劣,沈润继续道: “我先回来的这几日,以丰国公为首,文武大臣一个接一个地来,诉苦的、进谏的没完没了,不管是你登基之后没多久就装病出宫,还是你在灵溪做的事,他们都觉得你太过火了,有失体统,**身为帝王的自觉。” 晨光笑:“我后日上朝,你叫他们当着我的面说。” 沈润想了片刻,冷嗤道:“留下的都是怕死的,也只敢向我谏言!” 晨光笑吟吟说:“你也不是手不沾血的,为什么他们在对着你时还会觉得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能听进去,那是因为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能笑着听完,换做是我,是我不爱听的我早就叫说的人滚了。” “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是美德,你不爱听就叫人滚,时间久了,就没人再说话了,哪怕是应该说的也不会再说了。” “我需要知进退的聪明臣子,不要爱撞墙的死木头。” 她过于伶牙俐齿,沈润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正色对她道: “但我还是要说,你重刑治国可以,但不该亲自出头,我不赞成你揽这个恶名。” “我要这个‘恶名’镇住这片土地,至于那些不怕死的,死我手里的都是不怕死的。”晨光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沈润叹了口气:“这次回来,路上多少人刺杀你?” 晨光只是笑,**回答,她说: “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我不会照你说的做,我的想法你现在也知道了,你赞同与否对我并不重要,若要和谐共处,只能求同存异。” “你真的明白我的想法?你以为我是为了朝中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民间那些不知名姓的百姓才劝你收敛一些?”沈润问,她的话已不会再让他生怒了,面对她,他只剩下了浓浓的无奈感。 晨光微怔。 “我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不要太冒险。”他的手掌贴近她的鬓发,轻轻抚弄,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语气深重,声音却很轻,“**算什么,独自老去才是最悲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二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晨光有些不自在,她偏过头,避开沈润的手。 她和他很亲近,他们一直很亲近,哪怕是互相为敌的时候他们私下里的关系仍旧很亲密,但他们之间还是有距离了,他们中间一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这是一堵很容易被忽略的墙,但它是真实存在的,这堵墙为他二人带来了舒适的距离感,这堵墙可以将两人在面对对方时的真假欺瞒变得很自然,这堵墙维持了并非是一条心的两个人在相处时的自在感,然而似乎是从突然出现在古墓外开始,沈润单方面地打破了这堵墙,他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认为这堵墙再**存在的必要。然而这堵墙是他二人共同建造的,他独自打破,开始感觉到不自在的便是毫无准备的她。 他打乱了她习惯的相处模式,他不再隐瞒的直白让她不再舒适。 沈润被她避开,手停在半空,**马上放下,他沉默地望着她。 晨光笑道:“你总不信,我真给你算过了,你是长寿之相,会子孙满堂,不可能独自老去的,除非你把人都得罪了老了谁都不理你,那我也没辙。” 她的话他听得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子女的,她却说他长寿,他会子孙满堂,她这是在说他早晚会有别的女人,她摆出聪明的样子,告诫他不要再说欺骗的话,好像很明白他似的,她果断坦荡地将他推开,再在两人之间砌一堵墙。 她的反应让他忽然生闷,顿了片刻,他微微一笑,问她:“你现在说得爽快,若哪一天我真的有了别的女人,你不会杀了我吗?” 晨光一愣,看着他想了想,点了一下头:“当然会,不过那是我活着的时候,等我死了我也管不着了,再说续弦和改嫁一样,不都是人之常情么。” 沈润十分吃惊,他诧异地望着她,忽然抱住她的头左看右看:“你是假的吧?” 晨光皱眉,用力拍开他的手。 “你居然说‘续弦’是人之常情,我还以为你会警告我敢续娶就回来杀了我!”沈润惊诧地说。 晨光一点也不愿意去想象那个画面,恐怖又失风度:“死都死了,死就该美丽地死去,再回来那是半途而废。” “就是我死了,你也不许改嫁!”沈润忽略了她那难以理解的道理,用罕见的蛮横语气说。 晨光哑然。 “哪怕我死了,我也会守在你身边,哪个心怀叵测的男人敢靠近你,我必叫他不得好死!” 晨光十分无语:“大白天的,你说什么鬼怪故事?” 沈润却捉住了她的手指,他扣住了她的指头,望着她,极认真地说:“为了公平,我也不会续娶,我和你,我们会一直走下去,走到白头。” 他的认真和她从来没当真过的深情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动了动指尖想要抽回,却**成功,又莫名的不敢动作太大,眼珠子不自觉转到了别处,她说: “我先去洗澡,然后吃饭吧!” 这一次沈润松动了手指,他放开了她。 晨光站起身,出了宫殿。 沈润独自坐在内室,过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 火舞远途归来,领了晨光的命令去休息,结果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就坐不住了。她出了配殿往正殿去,在半路上遇见了司十,司十刚要开口,她先问道: “陛下可用膳了?” “用过了,陛下去拂晓宫见嫦曦大人了。” “司七和司八呢?” “司七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找她呢,司八告了半天假,去看付礼了。” 火舞点了点头,付礼这一回伤得不轻,回到箬安就在家养伤了,司八偶尔会去探望他,估计这会儿付礼的心里已经乐开了好几朵花。 “外面有人找你。”司十笑嘻嘻地说。 火舞一愣:“是谁?”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火舞揣着满腹狐疑,陛下已用过膳,她放了心,觉得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司十最爱扯闲话,火舞也不愿意追问她,掉头往凤凰宫外走,刚迈过门槛,就听见外边有人在劝: “公子,你就先放下吧,火舞姑娘出来要有一会儿呢,你抱这么多,都快倒了!” 说话的是一个抱了一摞锦盒的小厮,他手上的盒子叠得老高,已经把他的脸挡住了。而在他身前,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比他更夸张,一手抱着一摞高高如山的盒子,两摞扎得极漂亮的盒子都快直冲云间了,不仅遮住了他的脸,也因为太重太高,将他压得摇摇晃晃。他前一步后一步努力维持着平衡,仿佛喝醉了酒,他一边东摇西晃,一边咬着牙怒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放地上不就脏了么,脏了的东西怎么能送给火舞姑娘,我......” 话还没说,一个步子没迈稳当,手里的盒子山如遭遇了强震,轰然倒塌,哗啦啦几声,无数的盒子掉落在地,幸好都捆结实了里面的东西**撒出来,有几个盒子重重地砸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差一点砸断他挺直的鼻梁。 秦朔被木头盒子连砸了好几下,耳朵嗡嗡响,脑袋有些蒙,摸着通红的鼻头傻站在盒子堆里,看上去极是滑稽。火舞刚出来时盒子山突然就倒了,她**准备,只觉得这突然发生的画面十分好笑,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秦朔回过神,望向她,正望见她嘴角尚未来得及收起的笑容,那抹笑撞进他的心,他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她平常很和气,和气里却总带着刺骨的冷,让人不敢随意亲近,她笑了,她笑得真好看。 那一刻,他的心田上开出了一朵花。 被撞见了出糗他很尴尬,但又因为她的笑十分开心,手忙脚乱地收拾了几个离得最近的礼盒抱上,他仿佛是从远处滑了过来,滑到火舞面前,笑容满面地唤了声: “火舞姑娘!” 火舞已经收起笑,高高的墙头响起的一声闷笑让她觉察到了自己的失仪: “秦大人找我?” 秦朔早习惯了她的冷淡,依旧殷勤,把怀里的盒子一股脑儿地往她手上塞: “我听说你回来了,你这一去这么久,路上也不知遇了多少危险,又去了灵溪,灵溪那地方穷山僻壤的,吃不好也睡不好,瞧你都瘦了,我买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你补补,总算回来了,好好歇歇,你也不是铁打的......” “秦大人......”他喋喋不休,火舞蹙眉打断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要。”秦朔没让她继续往下说,他依旧在笑,“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都是给你的,收着吧。” 这不是第一次,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秦大人,我......” “你们,把这些东西都送到火舞姑娘的房里去!”秦朔一手叉腰,吩咐过路的宫女太监,他仗着他是容王的表弟,****是他的表嫂,打算利用点特权,接着他望向火舞,她皱着眉,一脸为难,他笑了起来,“别皱眉,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你是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这就走!” 被吩咐的宫女太监已经把地上的锦盒捡起来,抱进凤凰宫。 秦朔看着他们好好地将礼物送进去了,才再次望向火舞,他不敢看得次数太多,怕她会讨厌,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说:“我走了。”随后转身,离开,**回头,只是洒脱地摆了摆手。 小厮常鹤一脸忧愁地跟着他,准备了大半天,实际上只看了两眼,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公子也是辛苦。 迈出一道宫门,过了一个转角,果然,公子又把脑袋撞在了旁边的朱墙上,挂上了失魂落魄的表情。 常鹤无语望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又是何苦来呢? 火舞站在凤凰宫门口,望着秦朔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转身,司十已经从墙头溜下来,笑嘻嘻地站在她身后: “秦大人今日依旧执着啊!” 火舞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 司十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故作深沉地说:“我觉得,你若是不喜欢他,他这么烦人,早就成一具尸体了。” 火舞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不讨厌他,不过,我的结局里不能有他。”说罢,面无表情地进去了。 司十望着她的背影仿佛很冷绝似的,撇了撇嘴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三章 够无耻 拂晓宫。 嫦曦身穿一件水青色遍地金衫子,腰上束着狮蛮纹玉带板,身形挺秀,神采英拔,他一个人在箬安操劳了这么久,竟丝毫不见憔悴。 他站在御案前,眉眼含笑,望着正查阅奏章的晨光,她平安归来,他一颗悬着心终于放下了。对于沈润擅自去追她这件事,他十分不满,所以沈润被他关到拂晓宫外去吹风了,沈润提前回来的这几天,他没少明里暗里整他。 “陛下瘦了。”他看着她说。 “是么?”晨光摸着脸颊,漫不经心地应着,过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奏章,笑道,“私自离宫、对苍丘国开战、血洗灵溪,如今的御史台胆子变大了,这种公然指责我的奏章也敢送到我的面前来,看来朝中对我是真的很不满。” 嫦曦冷笑了一声:“秦显被革职,江和泰暂代御史中丞之职,这个老东西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御史台变成他的了,陛下离宫的这些日子没少上蹿下跳,拨弄是非,抱着‘为国尽忠’的幌子,实际上不过是跟丰国公一伙的,想要拉党结派,排除异己。” 晨光嗤笑:“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又怀念起龙熙国党派纷争的那一套。” “他们以为陛下登基了就会收敛起性子,变得像龙熙帝那样,任他们论长说短,美其名曰‘善于纳谏’,都被大臣骑到脑袋顶上了,还得赔着笑脸。” 拂晓宫外,坐在轮椅上的沈润被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内心愤懑,他跟欧阳继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势不两立! 付恒立在一旁,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虽然不该这样想,可是他觉得殿下好可怜,本以为殿下这次和陛下历经艰险归来会成为地位无法撼动的正宫,结果还是被嫦曦大人给欺负了,那嫦曦大人一肚子坏水,比他们龙熙国最坏的妃子还要坏。 成安捧着披风小跑而来,付恒接过披风,赶紧给沈润披起来。 殿内,晨光微微一笑:“丰国公还以为他是原来的丰国公呐,保留他的爵位是给他脸面,一把*纪了,给脸不要脸!传旨秦显,官复原职,后日上朝,找人弹劾江和泰之妻收受贿赂,丰国公之子廖俊渎职!” 嫦曦莞尔:“是!” “这人过了两天安稳日子就忘了自己是谁了,既然他们这么健忘,我就再杀几只鸡给他们瞧瞧。”晨光冷笑。 这是拐着弯儿骂那群大臣是猴,嫦曦心中好笑。 “朝中这些人敲打敲打,暂时还翻不出什么浪去,陛下该警惕这两*在民间越来越盛行的各个教派,当初,凤鸣帝国就是因为火教和巫医族不断分裂,各成势力,引起民间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纷纷效仿,朝廷开始不重视,到最后想要约束已晚,导致凤鸣帝国灭亡。” 晨光手托着腮,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只下令民间教派备案,而不是令当地官府将民间教派尽数剿灭?” “陛下想减少混迹在民间的暗教,让他们都走到明面上,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看他们还能做什么。普通的百姓想要去信奉一个教派,肯定不会一开始就选一个**,如今朝廷有令,正经教派都要备案,除非有人就是不想走正途,否则,**经过备案的教派在百姓心中就会成为**,自然不会有人去信奉,无人信奉,这类所谓的教派也就撑不下去了。” 晨光懒洋洋地笑:“有趣么?” “陛下自是经过思虑的,我只是担心等这段风波过去,各地官府会逐渐懈怠。虽说陛下已下令一旦发生**作乱,当地**以渎职罪处斩,可渎职的事多了,没出事之前都是抱着侥幸得过且过,再说,也不排除某个教派会与当地**狼狈为奸。陛下的律令如此严厉,地方仍有贪腐案件发生,这不是一件小事,*一地方欺瞒,某一教派做大,便会成为一方祸害,我觉得还是应该冒出来一个剿灭一个,以绝后患。” “虽不知这些层出不穷的教派是否与巫医教有关,但这些东西的确是在巫医教被三国列为**后,陆续冒出来的,我们至今不知巫医教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不过很显然,这幕后之人十分富有,不然撑不起规模庞大的巫医教。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有一点动静他们就蛰伏下去,想要查清十分困难。去剿杀他们耗费的是我们的人力财力,未必能剿干净不说,也许对方冒出来就是故意诱我在这件事上消耗精力,转移我的注意。他们用我的百姓用我的百姓的银钱去壮大他们自己,而我要用我的军力、国库的财力去剿灭他们,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我赔本,如此,不如让他们自己死。” “自己死?”嫦曦微怔,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晨光笑盈盈道:“这一回,他们少了躲藏的空间,除非是疯子自愿去加入,能在入教后被他们变成疯子的人会越来越少,暗中做不下去,很多就会浮到明面上。接下来,各地会根据聚集参与的人数颁布详细法令,场地是否合法,聚会内容是否合法,当地官府要定期上门检查,不合乎法令的轻则罚银子,重则入刑。还有,既然能维持一个教派,背后必有收入,不管是收了教徒的香火钱,还是另有买卖,既是合法的,教派的发起人就要为他的教派缴纳税款,这笔收入箬安与地方三六分成,还有一成用于修缮当地官衙,以及改善**的居住和饮食。” 嫦曦瞠目。 的确,下重手去清剿消耗的是朝廷的人力、财力,即使最终达成目的,伤元气的是朝廷和国库。更何况国库本就不富裕,又有内忧外患,再要打击**,必会捉襟见肘。就如今的情况看,打掉一个,过一段时间又会冒出来一个,明对暗,不十分有利。还有天高皇帝远,灵溪这件事就是个例子,保不齐会有那眼皮子浅无知又愚蠢的地方**会与某些**狼狈为奸,毕竟“**财死”也是常事。 然而陛下这一项指令颁布下去,这就成了一个敛财手段,如同朝廷踩住了**的脖子,开始大量吸血。照陛下的说法,民间教派是一种合法经营,既然合法,就要像生意人一样顺从法令,正规缴纳税款,如此当地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敛财,能名正言顺,谁还会去冒着杀头的风险与**勾结。假如再放出点风去,说陛下并不喜欢这些能聚集起百姓的所谓民间教派,当地官府就更不会手下留情,尤其其中四成钱财还是为自己所敛,三天一罚款,五天一搜查,每*还要收税,就是金子打的这些**的领头人也扛不住,如此下去,的确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死了。而那些还在暗中或逐渐潜入地下的暗教,因为触犯了当地官府的利益,当地官府必会掘地三尺将其挖出来搜钱。 如此处置,国库肥了,军费省了,**被吸瘪了自己死了。 这一招够狠、够黑,估计还会被**骂“够无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四章 好本事 “陛下若去做生意,定能富可敌国!”嫦曦笑着感叹。 “国都是我的,我还要什么‘富可敌国’?”晨光扬眉。 嫦曦粲然一笑:“是,这天下都是陛下的!” “还是**窦轩的下落吗?”晨光向手边看了一眼,想要去提茶盘上的小玉壶。 嫦曦上前,提起玉壶,翻过雕花玉杯,斟了七分满,才回答:“**,如今赤阳国皇宫内平静得很,圣城至今**宣布赤阳帝驾崩,清河王和晋阳王的争斗虽隐隐有浮上明面的意思,但似乎谁都不想先出这个头,只在朝中拉帮结派,如今两方在朝中的势力差不多。还有几个人在其中左右逢源,至今**站队,这几个人与恒王妃的母家交往甚密,是暗中支持恒王世子的。” 按道理说,恒王世子是窦轩的侄儿,是老赤阳帝这一脉的,属于**,清河王和晋阳王虽也是窦氏血脉,却是旁系。承袭帝位的只能是**,然而恒王世子还是个孩子,他的外祖家虽是将门,却世代镇守边关,在圣城朝堂几乎**话语权,恒王世子尚未成*,连王位都**继承,恒王府全靠其母苦苦支撑,这样的家族定然斗不过有封地有军队有势力的成*藩王,也不敢明着去斗。不过血统摆在那里,恒王一派肯定是极不甘心的,况且一旦被他人夺取皇权,**血脉就会变成催命符,必致杀身之祸,无论是恒王妃还是恒王妃的母家都不可能眼看着夺权者先杀了他们家孩子,再将他们全家灭门,搏肯定是要搏一搏的。 晨光端起玉杯,啜了一口里面的泉水,沉吟了片刻,问:“含章公主可有动静?” “含章公主还在圣城宫中,只在赤阳帝驾崩的传闻刚兴起来的时候招了几个老臣骂了一顿,之后就闭门不出了。” 含章公主驳斥了赤阳帝驾崩的传言,此举也算是稳定了不安的朝堂。 晨光沉默了一会儿,淡声命令:“派人刺杀含章公主,只管刺杀,不必取命,放火下毒,装神弄鬼,什么手段都行,最好能吓得她不敢再在皇宫里住。” 这类任务最简单,多的是人愿意去,就是派个爱玩的去玩玩含章公主,等把含章公主玩怕了,那含章公主说不定就去找她的靠山了。 嫦曦应下了。 “凤鸣帝国的事让苍丘国乱了吗?”晨光问。 “晏樱还**回到宜城,宜城朝廷就以苍丘帝的旨意驳斥了民间传闻,说那是咱们凤冥国为了开战制造的谣言,意图将侵略变得名正言顺,然后又派人在民间大肆传扬......”嫦曦说起这个一脸黑沉,有点咬牙切齿。 “传扬什么?”晨光狐疑地问。 “他们四处传扬,说陛下......说陛下恋慕他们摄政王,求而不得,因爱生恨,不惜发动战争,以权谋私,置百姓于水火,不顾生灵涂炭......” “呸!”他还没说完,晨光就冒了火,她霍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不要脸!”她就说在寿东府的时候怎么会听到那种流言,果然是有人故意传播。 “陛下说的是,晏樱就是不要脸!”嫦曦从善如流地回答。 晨光双手抠着桌角,沉着脸,瞪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既然苍丘国怕生灵涂炭,就该把他们摄政王绑起来送到我的阵前,他们就不用生灵涂炭了。” “若是之前,陛下说的也不是**可能,但是现在,不成了。” 晨光看着他,等待他说明。 “晏樱还没回宜城的时候,监国的左丞相邱文就以苍丘帝的名义下旨出兵迎战,然而派出的军队并**立刻迎战,而是绕路到信王、定王、涪王三个藩地,以叛乱为由诛杀藩王占领了封地,那三个藩王因为突起的战事和晏樱还**回到宜城本还在观望,估计都在想大军去打凤冥国了宜城定然守卫空虚,正做着美梦的时候就被军队给剿了。晏樱回到苍丘国后直接去了藩地,稳定了之后才回了宜城,接着借藩王叛乱和民间谣言处置了几个大臣,抄了几个宗族,其他几个藩地见此情形自请削藩,主动交了藩地的兵权,现如今,苍丘国里里外外都是晏樱的人。” 晨光的脸色越发阴沉:“我倒是给了他一个集权的好机会!他好本事,十*大军入境还能削藩,苍丘国居然**乱!” “如此,晏樱称帝指日可待。”嫦曦亦沉着脸说。 晨光双手撑在桌子上,深深地呼吸,还是觉得恼火,她气汹汹地对嫦曦道:“你派人去放出流言,就说苍丘国摄政王**熏心,觊觎我的美貌,调戏不成,以攻打凤冥国威胁,无耻行径,令人发指,我是先下手为强!” 嫦曦哑然:“陛下,这种流言会损害陛下的名声。” “他说我恋慕他就不坏名声了?他身上有哪一块值得我恋慕?我想宰了他才是真的!不要脸的东西!” 嫦曦干巴巴地笑,他自然不会去执行陛下在气头上下的命令。 晨光冷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消气了,她忽然抬眼问他:“夙玉可有消息?” 嫦曦眸色微深:“在陛下离宫没多久,就收到消息,夙玉在苍丘国宫中暴毙了。” 晨光陷入了死寂,周身的空气仿佛跌至冰点,在顾太后毙命之后,一直服侍她的夙玉仿佛被晏樱遗忘了,他跟着顾太后随身服侍的人一起,作为奴仆,被打发到偏远的宫殿去做工,久久**动静。时间久了,当时以为的是晏樱事情太多把夙玉给忘了,再不然就是觉得那只是一个小人物,晏樱**把他放在心上,当初晨光送去的两个人,晏樱重刑处置了赤阳国的细作君陌,留下了夙玉,也或许他以为夙玉只是替君陌做掩护,晨光不可能同时送去两个细作,再不就是他觉出了夙玉可疑,留着他是为了等他露马脚。 然而...... 晏樱前往凤临陵墓的消息是夙玉传递来的,究竟是夙玉收集到了**的情报,还是夙玉早就投靠了晏樱,如今夙玉已经暴毙,**无从知晓,不过毫无疑问,晨光就是因为那则**的情报,才差一点死在了凤临大帝的古墓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五章 记不住的噩梦 嫦曦出了拂晓宫。 沈润坐在长廊下面盯着他。 嫦曦毫不掩饰地冲着他哼了一声,头一甩,走了。 沈润火冒三丈,气呼呼地进了宫门,虽是他自己硬要跟来的,他不想让晨光和那厮单独相处,可她真的避开他与嫦曦密谈了,她还是没把他当自己人,她这样着实过分。 晨光坐在御案后面,面色沉冷。 沈润微怔,转动着轮椅过去,轻声问: “怎么了?” 晨光看了他一眼,摇了摇脑袋。 她不说,他也就**追问,成安捧进来一碗杏仁酪,沈润接过来,放到晨光手边,笑道: “晚饭也没好好吃,我让御膳房做了一碗杏仁酪,你吃些,别等到睡前又饿了。” 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晨光看了看杏仁酪,抬头问他:“加糖桂花了吗?” “加了。”沈润笑答。 晨光就端起碗吃了一口,又对他说: “你回去吧,御医不是说让你好好静养吗?” 沈润往旁边如山的奏章看了一眼,笑道:“这些,你批得完吗?” 晨光顺着他的目光向旁边看去,用两根指头捏起一本:“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要紧的事!”她的拂晓宫只批复上奏重大**的奏章和文星阁拿捏不定的奏章,琐碎事都是由文星阁送到沈润的朝阳宫的,饶是如此,她只是出去了一回,现在的拂晓宫里已经堆了好几座“山”,光是看着就觉得头疼。 沈润见她一脸苦恼的样子,忍俊不禁。 晨光吃了一碗杏仁酪,开始专心批阅奏章。沈润坐在一旁陪她,将堆得高高的奏章先阅一遍,找出重点部分给她画出来,再分**的轻重缓急分类,让她在阅读时能方便一些。 她是不会允许他代替她批阅拂晓宫的奏章的,他的权利只到能够处理送到朝阳宫的那些国之琐事,也只有嫦曦在她不在的时候可以替她批复需要紧急处理的部分,但也需要留一份等她回来之后查阅,拂晓宫里的奏章她都必须要亲自过目。 每每想到这里,沈润都会苦笑,她身上是不会有“完全信任”这种东西的,她不会完全地信任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他,还是嫦曦、司浅这些一直跟随她的人,她都有所保留,只不过保留的程度不同,她的这个性子跟随她的人都知道,却依旧愿意跟在她身边。 沈润有时候会想,她真是天生的帝王材料。 从黄昏到深夜,宫人进来添了几次灯,奏章山去了一半,燃烧着的灯烛突然爆了一朵灯花,发出清脆的响声,惊动了正在沉思的沈润,他刚想揉一揉僵硬的后颈,抬眼时,却见晨光单手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沈润哭笑不得,他也知道她是累了,取了一件薄披风,绕到她身后,给她披在身上,这时晨光的脑袋突然重重一点,咚地一声趴到桌子上去了,把沈润吓了一跳。他担心她是不是磕着了,然而她没醒,他也不能去查看她是不是伤着了,他不想把她弄醒,回想起她刚刚撞在桌子上的一幕,只觉得十分滑稽,他勉强忍住,才**笑出声。 晨光正困在梦境里。 火光、黑暗,燃烧在黑暗里的火光。无数的火光,无边无际,阴冷的黑暗,无穷无垠,黑暗与火光交织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火光吞噬了黑暗,还是黑暗吞噬了火光。 下一刻,火光变成了云,天空中的薄云变成了火的颜色,似乎连地面的尘土都堕入了炼狱,四周仿佛聋了似的无声无息,这样的沉寂让人莫名的觉得害怕,正在这时,一点明灿忽然划过,极是晶亮,极是清莹,极是好看...... “晨儿!晨儿!”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仿佛从天边响起,打破了聋了一样的静谧,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 晨光猛然间苏醒,朦胧的睡眼定格在了沈润焦急微乱的表情上。 “做噩梦了?”沈润见她终于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刚刚她的睡颜看起来很痛苦,扭曲的眉头令他心慌,她似乎是被梦魇住了。 晨光还处在半梦半醒间,脑袋浑浑噩噩,她单手撑住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她的心跳有些快,但她已经记不起她梦见的是什么了。 “梦见什么了?”沈润关切地问,这不是她第一次做噩梦了,虽然也不算是经常,但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一次噩梦,时间不规律,可做梦时的反应基本相同,让他有些忧心。 晨光摇了摇脑袋:“不记得了。” 每次问,她都说不记得了。 沈润倒了杯水递给她。 晨光接过来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微乱的心跳,亦是十分疑惑:“怎么我在做了这种梦之后总是不记得?”她莫名的觉得这个梦很熟悉,但她也说不准是做过这个梦,还是真看到过梦中的情景。 沈润在心里疑惑她总是不记得噩梦时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自己说出这个疑惑他却莫名的有点不自在,心里发慌,见她还在回想,他打断了她,笑道: “一个梦而已,忘了就忘了,有什么好想的!” 晨光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再继续纠结一个梦:“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 晨光看着左手边还剩下一座高高的奏章山,有些泄气。 沈润见状,笑道: “你若累了,就明日再批,你今天刚回宫,都**好好歇息。” 晨光摇了摇头:“后日还得上朝,我离宫这么久,再偷懒,更做不完了。” “不错嘛,终于知道‘勤政’了,不如再恢复了每日朝参如何?”沈润笑吟吟问。 “不要!”晨光拒绝得斩钉截铁,拿起旁边的奏本,一边看,一边划掉奏章上多余的墨字,“我都说了不许在奏章里写废话,这些人连不带废话的奏章都不会写吗?” “对你来说是废话,对他们来说是礼法,礼法不可废。” 晨光瞅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老气横秋,那么喜欢讲礼法,干脆去写《礼记》吧!” “我这么说你大概不爱听,礼法是用来区分礼仪之国和蛮荒之地的。”沈润笑着说。 “你确定礼仪之国塌了不是因为太爱钻研礼法?”晨光凉凉地问。 “我的意思是,既已不是蛮荒小国,偶尔也该改一改简单粗暴的做法。” “繁冗也好,简单也好,我都不在乎,我要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手段得到我想要的结果。” “这个自然。”沈润点点头,“‘营造’也是一种手段,营造雍容尊贵的气度使臣子敬服,营造勤政恤民的形象受百姓拥护。” 伪君子沈润又冒出来和她打招呼了,虽然他说的不一定是错的,可她就是不愿意干,晨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派人**舟坊给我买一碗杂菜羹来,我好修炼一下尊贵的气度!” 沈润:“......”她还真是说不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六章 **的求婚 后日早朝,沈润行动不便**参加,坐在朝阳宫处理了一些朝务上的琐碎事,估摸着朝会快结束了,才动身前往拂晓宫,想等晨光下朝回来一块吃午饭,早上她都没好好吃东西。 晨光**立刻回来,沈润坐在窗前,正在浇花架上的两盆兰花,成安快步走进来,悄声道: “殿下,今日秦大人官复原职,御史台程御史上书弹劾江御史之妻收受贿赂,江御史已被革职查办,丰国公府的廖侍郎因槐州大坝垮塌一案,陛下认为他渎职,已将廖侍郎停职,令其自省。” 沈润唇角微扬:“丰国公可说什么了?” “回殿下,丰国公什么也没说,退了朝早早就走了。”成安提起这个也想笑,平日里丰国公仗自己的岁数一口一个“江山社稷”,动不动就倚老卖老,今儿告这个明儿告那个,谁不顺他的意他就咬谁,别人或许会买他的账敬他是一个元老,可在****面前那是行不通的,这些日子陛下不在,本夹着尾巴做人的老头子又飘起来了,如今陛下回来,脑门上来了一个大棒,老头子下朝的时候那就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沈润笑了笑:“陛下回来了么?” “陛下留下了郑将军,正在议事。刚刚在早朝上,停了廖侍郎的职之后,申国公突然说......说......”成安忽然支吾起来,欲言又止。 “说什么?”沈润狐疑地问。 “申国公话里话外的意思,陛下这次擅自出宫让朝堂上出现了不安的气氛,陛下已经登基,往后更该多为臣民着想......”成安答得小心翼翼,一边小声回答,一边偷瞟沈润的脸色。 这话沈润是赞同的,既已登基为帝,就该多一点身为帝王的自觉,不过成安想说的明显不是这个,他蹙了一下眉: “然后呢?” “然后申国公就联合了长宁侯、张将军、杨将军等几个文武**联名上奏,说陛下如今也到了*纪,该成婚选秀,充盈后宫,早日诞下子嗣,以安社稷,以慰民心。”成安说到后面是一口气讲出来了,讲完之后缩着脖子,生怕殿下会把手里的浇花壶扔过来。 沈润果然面沉如水,好在**扔手里的浇花壶:“高靖和杨烨也参与了?” “是。”成安打听完之后也很不自在,长宁侯和杨将军可都是龙熙人,他们明知道殿下的存在还请求陛下选秀后宫,这无疑是背叛,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句一直在他心里打转儿,他越想越气愤,陛下从前待他二人可不薄。 沈润压着心头忽然烧起来的一股火,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以安社稷?是打着自己的算盘吧?自家女儿没机会生龙子凤胎了,就又开始谋算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太女的生父,管谁坐江山,这外戚之权都要争一争!” 成安见他没暴怒,稍稍安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赔着笑脸:“殿下放心,申国公虽那么说,不过陛下**应。” 沈润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就说了六个字,‘不成婚,不选秀’,说完就退朝了。”成安听的时候还觉得陛下真是霸气,从前殿下做龙熙帝时对朝臣们叫嚷着要把女儿往后宫里送的行为十分头疼,可因为那时候龙熙国的朝堂结构复杂,盘根错节,老臣们倚老卖老,甚至联合起来挟制新帝的言行,殿下不得不忍以图后谋,花了许多时间忍耐了许多次才终于控制了朝堂,不像陛下上来就把盘根错节全砍了,今日六个字说完一帮逼婚的大臣愣是半个字都没敢再坚持,因为据说陛下当时的脸色很不耐烦。 这六个字并不能让沈润消火。 不成婚...... 不成婚的意思就是凤冥国不会有帝夫。 “你去看看陛下回来了**。”沈润说。 成安应了一声,去了。 沈润没了浇花的心情,选秀不是什么大事,她没应就更不是大事了,沈润心里这样想着,转到书案后面,打算看个奏章冷静一下。 随手拿起一本,打开来,正要一目十行寻找重点,却没想到这竟是一本催婚的奏章,丰国公廖桐上书请旨选秀,还说如果不想阵仗太大全国选秀,可在箬安公侯世家中择优秀男子充入后宫,难怪他家小儿子三个月前刚退了自幼定的娃娃亲,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一个退过婚的也敢有这种妄想...... 嘶啦! 催婚的奏章被撕成两半。 晨光走进拂晓宫,正看到他手里已成了两半的奏章。 沈润被抓了个正着,却一点不觉得尴尬,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着她,笑说:“回来了?” 晨光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走过去,拿了他手上撕成两半的奏章,看过上面的内容,丢到一边:“吃饭吧!” 跟进来的成安听了,立刻出去命人传膳。 沈润从被她丢掉的奏章上收回目光,笑望着她平得不能再平的脸: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你已是凤冥帝,你的婚事对外关乎着江山社稷,对内关乎着朝堂格局,你若不肯成婚,朝臣们是不会罢休的,要想永远堵住他们的嘴,只有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大婚。” 晨光看着他,他的表情冠冕堂皇,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真的在为凤冥国的江山朝堂着想,然而他完美的微笑弧度**了他,他就差在眼睛里直白地写上那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他。 “他们说你不能当正的,只能做小。”晨光凉凉地说。 一句话啪地打碎了沈润的庄严正大,他差一点吼了出来:“谁说的?” “龙熙国攻打凤冥国,凤冥国侵占了龙熙国,让你当正的,那场仗打得还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和现在又不一样,那时我是为了龙熙国,你是为了凤冥国,你我立场不同,所处的位置却是一样的,我一直认为你是能理解的......” “反对的人谁管你一不一样?” 沈润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若愿意,谁敢反对?你不愿意,就算全天下赞同都**用。” 晨光也不逃避,不咸不淡地道:“我今日已经说了,不会选秀,也不会成婚。” 她这样坦白,沈润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怒火消了下去,心情变得十分复杂,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他垂下眼,默了片刻,笑说: “罢了,你不愿意,朝臣也不过是隔三差五啰嗦几句,不是什么大事。” 他刚说完,恰好宫人送来午膳。 “吃饭吧。”晨光直接忽略了他的话,道。 沈润笑了笑,没再说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七章 沈润的烦恼 事后沈润一直在思考,他想晨光的“不成婚”是一种既保全了他又不会在朝中引起争议的手段,虽然她在说的时候很平静,一点也**是想保全他的柔情,也许她害羞......这样想多少有点帮她找理由欺骗自己的嫌疑,不过,凤冥国与龙熙国之间的过往对他二人来说的确很麻烦。 她又没说要选秀,也**和其他人成婚的打算,他还不至于去执着一个可笑的名分,有名分的不一定就是夫妻,也可能是仇人,同床异梦、离心离德的男女太多了。可若说想要维持现状,他心里既觉得不甘,又有点不安。 正常的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 首先,要对未来有一个共同的打算,她的未来是要坐天下,他愿意帮她坐这个天下,这一条通过了;其次要互相喜欢,日常相处融洽,他喜欢她,这一点毫无疑问,就算她抢了他的国把他从帝位上赶下去,内心深处,他还是喜欢她的,而她,他应该算是男人里边她最喜欢的了吧。他们相处得很融洽,即使是互相为敌那一会儿,他们之间也是有默契的,这一条也通过了。 最后,要有亲密的关系。 这一条他们**。 这也是最让沈润觉得别扭和不安的地方,晨光对男色没兴趣。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不能说女子受礼教束缚就不爱男色了,再说压根就**礼教能约束得了她。**人不喜欢美色,单一个箬安,热爱俊俏小郎君的**妇人一抓一大把,甚至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都有着不少**韵事,只不过大家因为各种原因假装没看见。 不是他炫耀,这么多*想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是她,她愣是把他从一个美如玉的少*郎熬到了已过而立之*,等她把他熬到一脚踩进棺材里,他就是有心也无力了。她身边的美男子多如星辰,她却比庙里的姑子还要清心寡欲,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可不想等棺材板都盖上了还在后悔,该用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让她对他感兴趣呢?这么多*了,连他想多抱她一会儿她都不愿意,他只能等到她睡着了以后,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就怕惹恼了她。 沈润很烦恼。 他已经不算*轻了,再说这世上从来不缺*轻又好运的野生男狐狸,他可不想傻呆呆地等着看她在别人身上开窍。 他用批阅奏章的墨笔在桌面上画了一只公狐狸,再用力划掉。 付礼重新上岗的第一天,刚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幕,目露异色。 沈润心里正烦着,看了他一眼,也不问他的伤好了**,他自己还没好利索呢,语气生硬地问: “何事?” “殿下,名册和账本全都核对好了......”付礼见他心情不佳,急忙收敛了惊诧,垂下头,肃声说。 “给陛下送过去。”沈润淡声吩咐。 付礼说了一半就是想给沈润一个反悔的时间,沈润却半点犹豫都**,直接让他交出去。 “是。”殿下主意已定,他只能领命行事。 “你今日心情不错。”沈润看着他,突然说,付礼是一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人,所以只要他有一点雀跃的神色,那就是掩饰不住的,不过这也说明了他的心情得好到什么程度,愉快的情绪居然都溢出来了。 付礼愣了一下,想要调整一下表情,却不知道哪块失了错,居然弯起了嘴角。 沈润盯着他的表情变化,诧然,他居然笑了。 付礼也呆了,急忙拉下上翘的嘴角,快声说了句:“属下这就给陛下送去!”说罢,匆忙退出朝阳宫。 沈润狐疑地望着他离去,剑眉微扬,看来付礼今儿的心情是好得不得了,也不知遇了什么好事,他今天的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 御花园。 晨光坐在一棵桃树下,翻看着付礼送来的名册和账本,她**露出惊讶或惊喜的表情,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翻看着。 沈润暗中的产业不少,不仅是在国内,连外部亦有涉足,从成立的*头看,在他做皇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在做龙熙帝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地扩张,这么多隐藏的势力,足够跟她打半辈子游击的。“伪君子”都属泥鳅,喜欢把真正的自己藏在泥里,这么看来,如果她没那么多*头可活,以他的威胁力,还是应该除了他比较好。 这么想着,她撇了一下嘴角。 付礼在旁边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叫自己走,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嘀咕,把他打发走再看不就好了,干吗要把他留在这儿傻站着? 却听晨光忽然开口,淡淡地问:“这里面怎么**龙吟寨?” 猝不及防,付礼心里打了个激灵,惊诧她怎么会知道龙吟寨,那可是十几*前的事了,可他又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陛下,龙吟寨在十几*前就改名了,现在叫‘月牙庄’。” 月牙庄...... 月牙庄是龙熙国新兴起的矿商,据说从前是靠打兵器发家的,在沈润登基之后开始做矿产生意,到后来挤掉了几个根深蒂固的老字辈矿商,一家独大,并积极与朝廷合作,成为了专属朝廷的矿商。因为只是一群矿商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凤冥国侵占龙熙国后,月牙庄被继续使用,毕竟龙熙国的矿商比凤冥人更懂得在龙熙国的国土上开矿。现在看来,原来不是靠打兵器发家,打劫是主业,打兵器是副业。 晨光的脸色不太好看。 沈润剩下的这些暗产能够直接对政权产生巨大影响的有限,可是他很有钱,他赚着她的钱,还吃她的喝她的花她的。 付礼觉察到一丝不妙,心想自己刚刚是不是应该撒个谎。 晨光沉着脸把账本看完了,却**留下,而是和名册一块还给了付礼:“回去告诉你们殿下,人他自己留着,我用不着,但每*的银子,一个字儿不能少,都交上来。” 付礼其实并不赞成殿下将自己手头的势力都交出去,无奈殿下执意坚持,见晨光不肯要人,他大喜过望,有那么一瞬他都觉得陛下对自家殿下那就是真爱,送上门的人手都不要,居然要全部留给殿下。然而下一句“一个字儿不能少”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喜悦的情绪轰然崩塌,可他又不能反对,只好老老实实地应下,抱回一摞名册和账本,往后得多想几个法子帮殿下藏私房钱了。 “你今儿心情不错,木头脸都冒光了!”晨光看着他的脸,忽然说了和沈润一样的话,还加了注解。 付礼呆了一呆,不知该怎么接口,他怀疑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故意敲打他。 “去吧。”好在晨光没再说别的,让他走了。 付礼松了口气,一股烟儿地退下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八章 还不是因为你! 付礼抱着一摞账本名册顺着御花园的长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御前失仪,居然让陛下都看出了破绽。 他叹了口气,却发觉这不是平常的自己该做的,他越发懊恼,加快步子匆匆走下游廊,就在这时,迎面,一队宫女抱着花盆有序地走过来,见到他纷纷退到一旁屈膝行礼,付礼的目光定格在带着她们往前走的姑娘身上,这一落上便再也移不开眼。 她今日穿了一件银红色刺绣镶边孔雀纹长裙,手挽浅粉色月季花薄烟纱,乌黑浓密的长发梳成发辫,再别致地挽起,一双镶金蝴蝶振翅流苏步摇插在云鬓间,随着她轻盈的步子一晃一晃的,煞是活泼好看。明媚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将她那张白净细嫩的小脸照耀得比夏花还要灿烂迷人。 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让他联想到了许多,从看清她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脏就开始加速跳动。血液急速飙升,全部涌到他的脸上,他整个人突然就变成了红色的。手一抖,他抱了太多的东西,轻微的一个抖动,最上面的两本账本就啪地掉在了地上。 付礼心中一慌,正想去捡,一只雪白的小手已拾起地上的账册,他清楚地看到她发间那一对颤着翅膀的金蝴蝶,那对蝴蝶一颤一颤的,极是好看,让他想起了…… 他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司八将拾起的账本放回到他手里,他红得吓人,把她惊住了:“你不舒服吗?不是说已经好了?” 付礼回过神来,莫名的慌乱,心头像揣了一只鹿,让他极不自然,他不敢去看她的眼,回答得也不怎么利索:“好、好了……已经好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司八和平常没两样,笑嘻嘻地问他。 “殿下命我来给陛下送点东西。”他还是不太敢看她,他想对她笑一笑,可他平常是不笑的,嘴角僵硬地往上扯,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怪。 司八倒不在意,她点了点头。 “你做什么呢?”付礼抓紧问了一句,他虽心情紧张,却更紧张她会误会他的紧张,尽管他不擅长表达感情,可不知不觉间他的语调变得很轻盈,就像在半空中飘似的,此刻,看到她,他的心里是一种形容不出的愉快。 “坪州进贡了五十盆茶花,陛下命我带人送嘉德殿去。” 陛下给殿下送花吗? 这是好消息。 付礼的心情越发舒畅。 “我去了。”司八轻快地说了句,带领众宫人往前走。 付礼心中一急,转身想要去拉她,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抱着一大堆东西,猛地一动作,手中的账本名册噼里啪啦往下掉,散落一地。 司八从没见过他如此冒失,一愣,挥手命宫人先行,她走回来帮他捡。 付礼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司八也蹲下来,刚伸出手要去捡地上的账本,付礼没留神,手一下子搭在了她的手上,刹那间,只觉得一股比雷电还要强烈的电流从她的肌肤走入他的心脏,直直地撞击了他,他呆若木鸡。 司八也愣了一下,不过没他那么反常,她正想把手收回来,他却似突然醒过神,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司八微怔。 二人同时抬头,目光相碰之际,昨日的一些事冲入脑海。 这一回连司八也有点不自在了。 付礼喉咙微干,他很紧张,却不肯放开她的手,他张了张嘴,想叫她的名字,却不知该怎么叫好,以往都是唤她“司八姑娘”,可现在这个称呼不合适了,要亲密一些…… “小、小八……” 司八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她很不习惯棺材脸的他突然成了这副德行。 付礼却没注意,他正沉浸在无边的紧张里,耳根子发热,他抓紧了她的手,望着她的眼,勇敢地对她说:“你什么时候空闲,我带你去见我爹娘!” 司八:“……”她有些尴尬,想要抽回手。 付礼却再次握紧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为妻!” 司八愕然,干笑着,缓缓抽回手:“谢、谢谢啊……”抽回手之后她立刻说,“不过,真不用!”她拒绝得十分真诚。 她站了起来。 轮到付礼吃惊了,他惊讶又不安,霍地站起身:“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司八突然发现她做了一件错事,她懊恼,又很别扭,她笑得僵硬:“昨天……因为气氛正好我才和你……我以为都不是小孩子……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没有过!” 付礼的脸刷地红了,被看破这一点他很没面子。 司八亦很尴尬,她不自觉挠了挠头,讪笑道:“总之,乐过了不就好了!”她悄悄退后半步,转身,想要溜走。 付礼上前,一把拉住她。 一瞬间,许多烦躁感上涌,司八忽然就冷了下来,她美眸阴沉,转过脸,上挑的眼角蓄起了浓浓的煞气: “不过就是睡你一晚,我又没强迫你,一个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付礼呆住了,她突然就凶了起来,有点吓人,他还有点委屈,他只是想做身为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司八说完了也觉得自己有点凶,特别是他缩了一下的眼神,罕见的神情,让她莫名地想起了小狗儿。这事她也有错,只骂他有点过分,于是她恢复了平日里常见的活泼表情,笑嘻嘻地说: “虽说你都老大不小了还没成亲是不能太挑,可娶亲不是小事,妻要娶贤,你看我身上哪一块‘贤惠’了?带我去见你爹娘?你也不怕你爹打断你的腿!再说成亲了总要传宗接代吧,我这身子可生不出娃娃,你娶我,老了以后连个给你送终的人都没有,那多惨呐,是吧?” 她上前一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说:“你不用想太多,你情我愿的事,谁都不吃亏!”说罢,转身,跑走了。 付礼僵在原地,他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本以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却以惨败告终,本以为美梦终于成真了,美好的幻想却在瞬间被打破,他的耳朵嗡嗡地响。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她不能生育,不过他不意外,他在殿下身边,十几年,她们亦在他的眼里,虽然大部分了解都是靠猜测联想的皮毛,可他早就知道,这些女子的身体都是不正常的,那么这种事也不值得惊奇,她说出来,也仅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这个年纪了还没成亲都是因为谁呀?”他对着那个已经空荡荡了的方向愤愤地咕哝了句。 还不是因为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千五六章 失败的求婚 后日早朝,沈润行动不便没有参加,坐在朝阳宫处理了一些朝务上的琐碎事,估摸着朝会快结束了,才动身前往拂晓宫,想等晨光下朝回来一块吃午饭,早上她都没好好吃东西。 晨光没有立刻回来,沈润坐在窗前,正在浇花架上的两盆兰花,成安快步走进来,悄声道: “殿下,今日秦大人官复原职,御史台程御史上书弹劾江御史之妻收受贿赂,江御史已被革职查办,丰国公府的廖侍郎因槐州大坝垮塌一案,陛下认为他渎职,已将廖侍郎停职,令其自省。” 沈润唇角微扬:“丰国公可说什么了?” “回殿下,丰国公什么也没说,退了朝早早就走了。”成安提起这个也想笑,平日里丰国公仗自己的岁数一口一个“江山社稷”,动不动就倚老卖老,今儿告这个明儿告那个,谁不顺他的意他就咬谁,别人或许会买他的账敬他是一个元老,可在当今陛下面前那是行不通的,这些日子陛下不在,本夹着尾巴做人的老头子又飘起来了,如今陛下回来,脑门上来了一个大棒,老头子下朝的时候那就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沈润笑了笑:“陛下回来了么?” “陛下留下了郑将军,正在议事。刚刚在早朝上,停了廖侍郎的职之后,申国公突然说……说……”成安忽然支吾起来,欲言又止。 “说什么?”沈润狐疑地问。 “申国公话里话外的意思,陛下这次擅自出宫让朝堂上出现了不安的气氛,陛下已经登基,往后更该多为臣民着想……”成安答得小心翼翼,一边小声回答,一边偷瞟沈润的脸色。 这话沈润是赞同的,既已登基为帝,就该多一点身为帝王的自觉,不过成安想说的明显不是这个,他蹙了一下眉: “然后呢?” “然后申国公就联合了长宁侯、张将军、杨将军等几个文武官员联名上奏,说陛下如今也到了年纪,该成婚选秀,充盈后宫,早日诞下子嗣,以安社稷,以慰民心。”成安说到后面是一口气讲出来了,讲完之后缩着脖子,生怕殿下会把手里的浇花壶扔过来。 沈润果然面沉如水,好在没有扔手里的浇花壶:“高靖和杨烨也参与了?” “是。”成安打听完之后也很不自在,长宁侯和杨将军可都是龙熙人,他们明知道殿下的存在还请求陛下选秀后宫,这无疑是背叛,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句一直在他心里打转儿,他越想越气愤,陛下从前待他二人可不薄。 沈润压着心头忽然烧起来的一股火,默了片刻,冷笑了一声:“以安社稷?是打着自己的算盘吧?自家女儿没机会生龙子凤胎了,就又开始谋算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太女的生父,管谁坐江山,这外戚之权都要争一争!” 成安见他没暴怒,稍稍安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赔着笑脸:“殿下放心,申国公虽那么说,不过陛下没有应。” 沈润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就说了六个字,‘不成婚,不选秀’,说完就退朝了。”成安听的时候还觉得陛下真是霸气,从前殿下做龙熙帝时对朝臣们叫嚷着要把女儿往后宫里送的行为十分头疼,可因为那时候龙熙国的朝堂结构复杂,盘根错节,老臣们倚老卖老,甚至联合起来挟制新帝的言行,殿下不得不忍以图后谋,花了许多时间忍耐了许多次才终于控制了朝堂,不像陛下上来就把盘根错节全砍了,今日六个字说完一帮逼婚的大臣愣是半个字都没敢再坚持,因为据说陛下当时的脸色很不耐烦。 这六个字并不能让沈润消火。 不成婚…… 不成婚的意思就是凤冥国不会有帝夫。 “你去看看陛下回来了没有。”沈润说。 成安应了一声,去了。 沈润没了浇花的心情,选秀不是什么大事,她没应就更不是大事了,沈润心里这样想着,转到书案后面,打算看个奏章冷静一下。 随手拿起一本,打开来,正要一目十行寻找重点,却没想到这竟是一本催婚的奏章,丰国公廖桐上书请旨选秀,还说如果不想阵仗太大全国选秀,可在箬安公侯世家中择优秀男子充入后宫,难怪他家小儿子三个月前刚退了自幼定的娃娃亲,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一个退过婚的也敢有这种妄想…… 嘶啦! 催婚的奏章被撕成两半。 晨光走进拂晓宫,正看到他手里已成了两半的奏章。 沈润被抓了个正着,却一点不觉得尴尬,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着她,笑说:“回来了?” 晨光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走过去,拿了他手上撕成两半的奏章,看过上面的内容,丢到一边:“吃饭吧!” 跟进来的成安听了,立刻出去命人传膳。 沈润从被她丢掉的奏章上收回目光,笑望着她平得不能再平的脸: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你已是凤冥帝,你的婚事对外关乎着江山社稷,对内关乎着朝堂格局,你若不肯成婚,朝臣们是不会罢休的,要想永远堵住他们的嘴,只有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大婚。” 晨光看着他,他的表情冠冕堂皇,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真的在为凤冥国的江山朝堂着想,然而他完美的微笑弧度出卖了他,他就差在眼睛里直白地写上那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他。 “他们说你不能当正的,只能做小。”晨光凉凉地说。 一句话啪地打碎了沈润的庄严正大,他差一点吼了出来:“谁说的?” “龙熙国攻打凤冥国,凤冥国侵占了龙熙国,让你当正的,那场仗打得还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和现在又不一样,那时我是为了龙熙国,你是为了凤冥国,你我立场不同,所处的位置却是一样的,我一直认为你是能理解的……” “反对的人谁管你一不一样?” 沈润的表情严肃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她:“你若愿意,谁敢反对?你不愿意,就算全天下赞同都没有用。” 晨光也不逃避,不咸不淡地道:“我今日已经说了,不会选秀,也不会成婚。” 她这样坦白,沈润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怒火消了下去,心情变得十分复杂,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他垂下眼,默了片刻,笑说: “罢了,你不愿意,朝臣也不过是隔三差五啰嗦几句,不是什么大事。” 他刚说完,恰好宫人送来午膳。 “吃饭吧。”晨光直接忽略了他的话,道。 沈润笑了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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