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穿梭终结者》 正文 第一章 AAA级穿梭者 正文 第二章 同届生 正文 第三章 林菀林菀 正文 第四章 纯血之君 正文 第五章 伊迪公主 正文 第六章 华丽的吸血鬼 正文 第七章 暴虐 正文 第八章 嗜血的纯血公主 正文 第九章 男主端逸臣 正文 第十章 猎人公会的决定 正文 第十一章 纯血双胞胎 正文 第十二章 祭品 正文 第十三章 黑暗的血 正文 第十四章 指引我们的道路 正文 第十五章 别哭 正文 第十六章 救赎 正文 第十七章 角色扮演 正文 第十八章 凯瑟琳的房间 正文 第十九章 弑 正文 第二十章 一片废墟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夜宴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隐秘的渴望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时隔半年的相聚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没有不愿意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矛盾的伊迪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支线剧情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需要你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死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埋葬 正文 第三十章 现实是长着梳子的形状的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期末考试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不祥的预感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盛鹰集团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地铁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大王咨询所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异瞳邪君》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乞儿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赐名陈佑 正文 第四十章 野坟招魂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鹤武门的弟子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卿玲宗外门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你什么都不明白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强势的请求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针锋相对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魔教真相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让我们做一个交易吧,魏徵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清平殿的算计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惩罚已定?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掌门的决断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调戏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钉刑 正文 第七十章 跟我走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墨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鬼才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赌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反噬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乱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步步相逼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不变的信条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人死如灯灭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大神好 正文 第八十章 北方有姝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宋家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可有可无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假郑南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叶蓁醒了?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这次我会护好你的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话当年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缠绕的锁链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工作狂林菀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葬礼 正文 第九十章 你最好赶紧杀了我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姚允儿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希望有好消息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隐形的分歧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男主光环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正宗传统的修罗场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真正的帝姬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飙演技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义不容辞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试探秦修(第一更) 正文 第一百章 宁耀的孤寂(第二更)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攻守(第一更)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卧榻之侧(第二更)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另外四个死者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签名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先发一张好人卡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长胖了也比你演技好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一展心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怨毒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全方位的压迫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繁星的盘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生日快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糊涂案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风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个世界的人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能量异常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作了个大死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演技好怪我咯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后一个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奉上主角之位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恭喜她咯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滑铁卢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巨型八卦诞生的半个月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磅新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ST繁星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囚禁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收藏你的眼睛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死亡擦肩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达拉崩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穿梭者之间的试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们在被系统杀死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以死验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发烧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料理有毒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阆苑公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谁威胁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全世界针对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宿主的命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景恒中学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活泼的林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思玥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如往昔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不来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死不了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台见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活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四人任务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术士塔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预言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官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京城风云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预言旱灾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锦州府的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在现实里不能说的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用良知对付良知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男女主相遇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与先生论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异想天开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等待的人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猜我猜大家猜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预言又中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事情没那么简单 林菀终究无法,只能借着万罗等人来找她说话的时候接话,一边塑造着话不多却字字有物的形象,一边却用眼角观察着柳仲言。 他们谈话间难免要说到她前些日子叫黄韶小心蒋慧茹的事情,柳仲言是头一次听,十分捧场地又是惊叹c又是追问,很是活跃了气氛,叫大家对这个京城来的天之骄子好感倍增。都是少年人,很快就去了生疏,彼此开启玩笑来。 也因为他在的缘故,让万罗等人对林碗的态度渐渐软化,有了台阶下,隐隐已有拿她当自己人的架势。 得了好处的林菀却始终没有停止观察他。 她实在不觉得这个他混在这里听她还未被外界传颂的预言的事情只是个单纯的巧合。 他这几日经常陪她一起玩,她不理他也能自己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而有心试探的林菀试着去听了两耳朵,以为在这么多话里总能捞到那么一两句有用的话,谁知这根本就是无用,她只是被灌输了几日质量极低的废话,到后来她已经放弃和他沟通了。 能把废话说的如此信息含量低,林菀也是生平仅见。 林菀心中到底有些烦闷。 本来,不该这么早就和京城那边碰上的。 她应该在锦州府,借着旱灾蝗灾的时机一点点积攒名声和人脉,找到合适的挡箭牌,构成自己的护城河,然后借着他们的东风仙风道骨地搞事情,而不是在初露头角的时候就被疑似同行的狡诈的家伙们看在眼里细细审视。 那边,柳仲言不知道说了什么,哈哈大笑,一手重重拍她的背。 林菀多小的人哪,哪儿受得住他这么拍,整个人往前一趴,眼中闪过火光。 混蛋! 柳仲言眼角掠过林碗低垂的小脸,她眼睫垂下,木讷寡言,难窥其情又瞥了眼笑笑闹闹的黄韶,他至此已经确定黄韶是沈溯未来的大女主之一,只是不知这二人当中有没有林菀。 预言之事实在蹊跷,他能在锦州府待得时间不多了,不知道能否探出一些有用的。 最近悄悄往佑安村打探,得到的结论是林碗从小就是这样,和同龄人比起来显得十分迟钝呆滞的女孩,倒不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他听说她数次预言,都是有黄韶在身边。 莫非 他心中思绪万千,脸上却含着笑,让人看不出来。 还是给探探。 不说这两个人心思翻飞,想的事情离题万里,但万罗等人此时对林碗的态度却是确确实实的不同,甚至连柳仲言这等京城来的天才也要排在后面。 他们再不怀疑林碗的预言才能,却是好奇万分。 “林小师妹这预言是进入术士塔才有的么?” 林碗还没说话,黄韶已经积极地应道:“确实如此,我能佐证!” “可真是奇怪”一个少年摇了摇头,笑道,“旁人都是进术士塔则死,你们二人倒好,一个成了术士,瞧那天赋比我还高,一个更是厉害,竟有了前所未有的预言能力!上天倒是眷顾你二人。” 万罗笑道:“其实或许也不算奇怪,世间既然能有我等术士,或许也有这样的预言之力,只是更少见一点罢了。其实关于预言能力的传说,各地都有,只不过大家都认为是传说或者以讹传讹,无人相信罢了。是吧,林小师妹?” 万罗本来就是疼爱师弟师妹c性格脾气又好的人,现在确认了林菀是真材实料,还免了黄韶一番灾厄,自然对林碗照顾有加,说的话样样好听。 “是这样啊,小碗师妹”柳仲言眉头一挑,噙笑念道。 顶着这人的视线,林碗木着脸,小口吃东西,含糊地道:“唔” “林师妹还做过别的预言嘛?”祝亦芳好奇地问道。 林菀眼神忽然微微一变,刚想开口阻止,黄韶已经又骄傲地跳了出来:“有的啊,阿碗来学府的第一天就说了,今年会有旱灾蝗灾,让各家小心”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唰的变了,就连文安那种小不点,也惊得快要跳起来,明白这是何等的大事。 “真的吗,林小师妹!”万罗紧声道,旁的人也全都紧紧盯着林碗看,生怕错过她的一丝表情。 柳仲言笑容微敛,视线转向林碗,又看着黄韶,眼睛眯了起来。 再没有人比他刚知道,这是真的了。 究竟是这个世界真的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个预言设定,还是有人在捣鬼 他手指抓握了一下,无人看到,他眼神里堪称冷酷的神情。 宁杀错,不放过,或许 林菀脸色变得极差,幽冷地盯了黄韶一眼,不顾他人的视线,寡言的女孩骤然站了起来,厉声斥道:“黄韶,莫要太过分!” 黄韶一阵瑟缩,别的人也是震惊。柳仲言皱了皱眉头,杀机放缓若真的是林菀,这动静也太大了点,她应该是不动声色的,不会给任何人留下这种拙劣的印象才对 “秦先生让你不许外传,你都忘记了吗!”小小的c木讷的c寡言的林碗。然而此时她两丸黑眼珠子燃着火把,吃力缓慢却又沉重无比地说着对她的年龄来说太过早熟的话,“先生是为了什么才和那些大人吵架你不知道么?他愿意相信我这种孩子说的话连我娘亲c我兄长c我好友都未曾认真听过我说话,所有大人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秦先生却愿意听我说话!” 她一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微颤,像是要哭了,童音稚嫩,她吸了口气,忍住泪水。 即使在紧张时刻,众人依旧一阵涩然,忽觉心酸。 她说的不会多看她一眼的大人们也有他们一份。 原来这小女孩外拙内秀,心里透亮,是什么让她把平时的遭遇全都锁在内心,又是什么让这么寡言内敛的女孩一朝爆发,吐露心声? 柳仲言静静看着她,带着审视和估量。 然而林碗却看不到这些。她只是双眼红通,对着已有悔意的黄韶,哽咽着用力说道:“秦先生还有锦州府的叔叔伯伯们日夜辛劳,若因为你而毁掉我定要与你算账!” 黄韶头一次见到这样发火的林碗,脸色煞白。其实她在话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只不过她说这话却不全是因为那活泼喜欢炫耀的天性。 就算是她,也明白旱灾蝗灾有多重要。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 不应该让大家更早的知道吗? 黄韶聪明颖慧,偏又被一个精明得过分的村妇带大的,她骨子里就对官府c对大人不够信任。 她不知道锦州府究竟有什么样的行动,因为她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城市还是这个城市,秦先生也还是那个优哉游哉的秦先生,他甚至在这样紧急的时候有功夫给林碗坐秋千! 她想着,就算救不了别人,至少c至少不能让朋友们的家人死啊 可此时,看着林碗从未有过的愤怒的眼神,她忽然就怕了。她望了一圈熟悉的师兄师姐们,他们都像是喉咙被掐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光影透过树林斑斑驳驳照在大家的脸上,模糊了他们的神情,黄韶蜷起了手指,竟然觉得她都不认识他们了 会怎样? 她心里一阵瑟缩,茫然失措,只是于这诡异的沉默中渐渐地明白过来。 或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都是假的?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虽然林菀已经叮嘱过他们绝对不要把消息泄露出去,他们也都击掌为誓,信誓旦旦,但俗话说的好,一个秘密在被第二个人知道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先是锦州府某坊开始抢购粮食,有旱灾将至的消息传开,带动了整个府里粮价飙升,而后是蔓延全城的恐慌。 转眼间,满城风雨,到处都是抢购粮食的人了。 柳贺知知道消息雷霆大怒,出动了人手遏制谣言,然而这不过是扬汤止沸,恐慌的情绪一旦蔓延,就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了。 茶馆里。 明日即将返回京城的三个少年坐于雅座里,扶栏而望,隔着一条街正好有个米铺,此时挤挤拥拥围了一圈人,吵闹非凡。 紫耀辉摇头晃脑地叹道:“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难怪锦州府看起来有些奇怪倒是被沈溯你说中了。” 再干旱,也不会缺了帝都的粮食供应,更何况他们这群天之骄子。于是紫耀辉的感叹也就难免带了点置身事外的感觉。 沈溯苦笑:“我倒是宁愿没中。” “你就别忧心了,我瞧这锦州府早有准备,不会出事的。”紫耀辉安慰道。 “哪里有干旱只旱一州的道理?”沈溯英气的眉毛紧紧皱着,忧心如焚,“怕只怕这灾害蔓延至旁的地方,救得了锦州府却救不了别的地方” “你这忧国忧民的性子啊,天生就是干大事情的。”紫耀辉愣了愣,也是苦笑。而后他察觉到另一个一向聒噪的同伴今日异常沉默,不由朝他看去,“仲言,你怎么了?半天没见你说话了,莫不是你也在忧国忧民吧?” 柳仲言哪有功夫理会他的打趣。 他此时心中纠结万分。 那日黄韶说的话,到底让他起疑了。虽然他后来也被林碗为秦先生的爆发震撼到了,淡去了几分疑虑,但是拿旱灾这种事情招摇晃骗跳大神,面不改色就“预言”什么的 太像是林菀那姑娘能干出来的事情了。 要不要捉住她以绝后患呢 只是他们明天就要走了,而如果那小姑娘真的是林菀的话,她一定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认定身边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他们三个的态度,谨慎地判定这些事情可能带来的影响。 如此,她也很有可能怀疑他们三个中有人是穿梭者。 对她来说,还有什么比缩在秦昭然的院子里撑到他们走了更安全的事情呢? 怎么想都觉得希望渺茫 柳仲言烦闷地抬头饮茶,紫耀辉还没来得及笑他牛饮,就听沈溯啊了一声,指着下面说道:“那不是阿碗师妹么?” 柳仲言一怔,唰的站了起来,不顾他们讶异的眼神,往下望去。 果然是林碗,却不只是林碗。 她被一个高大的少年牵着手,慢腾腾地走着,少年一副庄稼汉的打扮,皮肤也黑,只是笑容憨厚又开朗,看起来颇为引人好感。调查过林碗家世的柳仲言脑袋一转,就明白过来是林碗的兄长林全。 刚觉得她不会出来,她就出来了,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她都出来了,是否能反证她不是林菀呢? 抑或这只是用来迷惑他的计中计? 可如果只是计中计的话,骗了他又有何用,待在术士学府里岂不是更安全? 想得头都大了,但不管如何,柳仲言不可能放着她不管,眼见她走远,当下直接从窗户飘了下去,口中道:“我有事,你们先逛着吧!” 茶社里有人惊呼出声,街上也有人惊叫,只是他下去的疾,落地却缓,如被风飘落,不惊尘土,人们不由发出喝彩声。 “这是怎么了?”紫耀辉望着转眼空空的位置,傻了。 “他有心事,随他吧。”沈溯摇首,不欲窥探。 紫耀辉撇嘴:“他能有什么心事!” 沈溯只是笑。 林全带着妹妹在街上走着,看着抢粮的景象,心有余悸:“还好妹妹之前有和我说起” 林碗仰头看他:“也是哥哥肯听我的。” 柳仲言跟在后面,有点诧异这个小姑娘在人前木讷,人后却甜言蜜语。 林全被妹妹捧得开心,不好意思地笑:“若非妹妹有预言之能,还不知要怎么办呢。” 林碗闻言一怔,不说话了,神情却有些低落。 林全有点慌了,停下脚步,蹲下来哄着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此时他们已经过了闹市,附近虽然也有店家,到底没有摩肩擦踵的热闹,说话不用扯着嗓子喊了。林碗揪着兄长的袖口,低垂着巴掌大的小脸,道:“哥哥,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跟哥哥说。”林全头一回见妹妹这么无助,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如果阿碗骗人,哥哥还会喜欢我么”她小小声地说道。 林全愣住。 似是被他这个反应伤到,转眼间,那张寡淡的小脸上,两行清泪流淌。小女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c无声地流泪,双眼被洗的透彻。 这比她嚎啕大哭还要让人难过,别说亲哥哥林全受不了了,就连怀有杀意的柳仲言看了,都动了恻隐之心。 林全都要急哭了,一把搂住妹妹小小的身躯,抚着她柔顺的发,急道:“别哭别哭,哥哥怎么都是欢喜你的,你做什么都是好的,你别哭了” “真真的?”埋在他肩膀上的小人儿哽咽着问道。 “真的!”林全见她要止哭,大喜过望,柔声哄道,“你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林碗似是信了,悄悄擦着眼泪,小声道:“我只和哥哥你说,关于预言的事情” “怎么了?”林全竖起了耳朵,隐在暗处的柳仲言也屏住了呼吸。 “那都是假的我骗了人” 小女童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似乎在克制自己的声音,但两个少年都被这句话炸的头皮发麻,无心理会。 那么多人曾经将信将疑,如今却越来越信,谁知到头来竟是假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献策 “什c什么?!”林全口吃了,磕磕绊绊,“可你预言准了那么多事,怎么可能全都是假的!” “我在术士塔里就发觉阿韶不一般了我受不住婶子那态度,又想到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进去的,却只有她一个人成了术士,心里实在难过,就撒谎了” “那第二次呢?”林全脑袋是懵的。 “我不知道村长竟会让锦州府的人过来在那种情况下,若是谎言拆穿,我们一家还如何在村里混?巧的是我之前跟着哥哥去镇里卖东西,听到过秦先生的传言,慌乱之下就说出了口” 林全渐渐地就信了,然而脸越来越白:“那之后” “到了秦先生那里,事情愈发大了,我愈发怕被揭发,只好继续编下去我听村里婶子们念叨了多次,今年夏天不一般,怕是会有旱灾” “这种事情”林全声音抖了。 “我c我没有办法啊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怕他们发现我好怕秦先生失望呜呜怎么办啊哥哥” 林全回过神来,安慰着妹妹:“你莫慌,莫慌,哥哥给你想办法” 剩下的话,柳仲言就没再听下去了。 他没有想过林碗是不是故意让他听到的,因为林家兄妹都不是术士,根本没法确认他什么时候能听到本来他今天见到他们就是个意外。 他眼神复杂地往回走去,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么多人都被一个小丫头糊弄了,他也被搞得疑神疑鬼。 埋在林全肩头的林碗湿润的黑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刚刚在街头,隐在人群中的黄韶给她比了个手势。 按照事先约定,这个手势是后面跟了人的手势,且那个人是,柳仲言。 她冷冷笑了。 夜深了,沈溯最后又确认了一遍明日的行李,便准备睡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他光是从之前的脚步声已经知道是谁来了,笑着说了声请进,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女童走了进来。 沈溯放下包裹,走过去道:“阿碗师妹怎么还没睡?” “沈师兄明日就走了么?”林碗仰着小脸问道,黑眸静静的。 他本身就喜欢小孩子,而林碗总是沉默又孤独,八岁的小人儿跟个六七岁的似的,瘦瘦小小,他看了就心疼。偏他不知道怎么就招了孩子喜欢,总是动不动就凑过来,这几日也有些熟了,想到今日之后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期,他心里也有些不舍。 沈溯牵着她手进来,让她坐下,边给她倒茶,边笑道:“是啊,我们是从学府请了假过来的,不得不早点赶回去。” “如此”林碗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有些落寞和不安。 沈溯心里一软,捏了捏她白生生的脸蛋,声音柔了下来,哄道:“师妹不要难过,有秦先生在此,你定能过得如意顺遂。” “师兄还会来吗?”林碗直直看着他。 沈溯顿了顿:“师兄恐怕少有机会来锦州府了” “” 见林碗低着头不吭声了,沈溯有些歉疚,想了想,灵机一动,笑道:“这样,你以后若是想师兄的话,给师兄写信好不好?” 林碗蓦然抬头,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连声音都高了不少:“真的!” 是从来没见过的雀跃。 见她这样高兴,沈溯的犹豫也被她抹去,低头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盈盈地道:“自然是真的,沈师兄可有骗过你?不过这样的话,阿碗师妹就要跟着秦先生好好习字才行呢,师兄可不喜欢字不好看的小姑娘。” “啊”林碗先是懵了懵,而后握拳,认真地地说道:“阿碗会好好习字的,师兄也要看信的啊。” “好,师兄等着。”沈溯喜爱她乖巧认真,柔声应道。 林菀笑了。 另外两人一定会主动找上沈溯或者柳仲言的。 有这层关系在,还怕没有线索? 次日,京城术士学府来的三个少年辞别秦昭然,骑马急赶回京城。 而锦州府哄抢粮食的情况还在愈演愈烈,秦昭然并未来得及感慨什么,便投入了和官府的磋商之中。 真若出了什么乱子,少不得借用术士学府的力量去安抚民众c惩治乱象。 转眼又过去了几天,烈日炎炎,似要把人给烤干,城下的恐慌持续蔓延,林菀见一贯深居简出的秦先生这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神色也带着疲倦,不由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这是迟早的事情,但如果不是柳仲言那个王八蛋当时挑起了话头,如果不是黄韶那个笨蛋贸贸然把预言的事情公开来,至少不会现在就人心惶惶,锦州府还可以在悄悄地囤点粮食。 这日晚间,陪着秦昭然吃饭,林菀紧守食不言,然秦昭然吃了几口就没了食欲,轻轻把筷子放下,长眉微锁,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几多疲倦,让人怅然。 林菀虽一直告诫自己不管她的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跟着放下碗筷,小声问道:“先生为何叹气?” 因林碗是知情人,秦昭然也并未多掩饰,只是道:“锦州府抢着买粮的情况还在继续,这几日粮价又上窜了,虽然有过诸多措施,甚至限粮限价,也毫无用处。” “那就放开粮仓。”林碗道。 秦昭然倒不怪她多话,只是失笑:“胡闹,这开仓放粮就是个无底洞,到时候不仅解决不了现在的困境,还会把我们这段时间辛苦筹措的粮食全都给出去,愈发不好过了。” 林碗眨了下眼睛,道:“先生,堵不如疏。” 秦昭然微怔,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终于认真看向她,道:“阿碗的意思是让人们看到我们的粮仓有多少?” 林碗点头。 “是了,若是能让民众看到我们的余粮,看到我们的态度,哄抢的根源自然会消失”秦昭然激动地来回走了几步,再坐不住,直接起身说道:“阿碗你去休息着,我找府尊说点事情” 他匆匆消失了,林碗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坐在灯火摇曳的屋中,小口啃着烧卖。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灾起 锦州府通过打开粮仓卖的行为,让因恐慌而产生的哄抢在两天内便停了下来,人们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生活之中。 但柳知府已经明白,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城里镇里的人或许不清楚,但天天面对黄土地的人,如何看不出今年干旱异常 吧唧。 老农脚下一声脆响,一只蝗虫被踩死了。他蹲下来,把虫子捏起,对着旁边从奉命巡视村镇的小吏说道:“喏,这就是了。” 小吏揪了揪胡子,叹道:“这个夏天不好过啊” “几时又好过了呢?”老农答道,往粗糙的掌心里呸了一口唾沫,搓搓手心,又拿起了锄头干活。 就算希望渺茫,他们还是给继续干活,因为土地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小吏回了官府,上报给上级,上级又层层上报,用最快的速度,将发现蝗虫的消息告诉了锦州府。 “需要采取措施。”柳知府不知该不该为事情一步步往林碗小儿预言的方向前进而高兴,沉沉说道,“悬赏吧。” 随着命令落下,锦州府上下张贴了消灭蝗虫的悬赏。 这道消息无异于告诉嗅觉敏锐的人,官府对今年夏季的忧心忡忡。一天天过去了,粮价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高,而当农村里的人都放弃了今年的收成时,危机以让人无法抵挡之势气势汹汹而来,瞬间爆发。 佑安村中,烈日炎炎灼烧着干涸的土地,路上c田里,几乎无人走动,明明是白日,却悄无声息得像是整个村子都死绝了。 林全从水井里舀了一桶水,正要转身回屋,听到旁边咚咚咚的敲门声。听出是隔壁的小姑娘的声音,他把水桶又放回了水井里,擦擦手,打开了一个门缝。 “林全哥哥” 瘦巴巴的女孩哀求地看着他:“你有水吗?我实在是太渴了” 林全被看得实在难受,犹豫了一下以后,对她说声稍等。合上门,他倒了一碗水,又抓了两块饴糖拿到门口给她,悄声道:“快走,藏好了。” 小女孩露出笑容:“谢谢林全哥哥!”她拿着东西飞快地跑了。 林全跟着笑了下,又觉得凄惨,看了看外面,恰见到一老父正在地里刨着,试图找点吃的,他心里难受极了,轻轻关上了门。 这场旱灾不知要持续多久,他们自身难保,不敢救济。 与此同时,柳知府c刘同知,以及数位锦州府有数的家长们,带着各自侍从,登上了术士学府的山,敲开了秦昭然小院的门。 秦昭然不知事到如今他们为何还来找他,却依旧请他们进去,并嘱咐闻声走出来的女孩儿:“你去屋里躲凉去,仔细晒到。” 林碗应了一声,正要回身,柳知府一摆手,笑道:“唉,如今她也是我们锦州府的贵人了,也有资格听一听我们讲什么。” 秦昭然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去拒绝:“大人过誉了,她不过一介小儿,哪里听得懂。” “听不懂也可以坐着嘛。来来,秦先生,这大热天的,可能讨一杯水喝?”柳知府笑呵呵地说道。 秦昭然无从拒绝,只得伸手请进,心里泛起疑虑。 一群人鱼贯而入,都知秦先生脾气古怪,没有侍从,来了这里大部分时候都意味着没有茶喝,故而柳知府身后的侍者很自觉地就去准备茶水。 “如今情况已极其严重了,从殷河往下,三个省份旱情告急,其中又以我锦州府所在的安南省为最。如今朝廷已经知晓,指派了钦差大人带着物资前来赈灾。”柳知府没有多做废话,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如是说道,“在那之前,官府还需做出对策。” “开仓放粮c引水储水c挖掘水井c悬赏蝗虫这些又有哪些没做?”秦昭然细长的眉毛扬起,淡淡反问道,“至于粮价为何还节节攀升,村民饿死不断,恐怕就是府尊大人自有深思熟虑,区区贱民不敢妄自评断。” 这番话说的着实刺耳,柳知府苦笑:“秦先生此话诛心啊实不相瞒,就算我等在事前将府里的金银全部换为了粮食,依然不敢按照心意开仓放粮。这却不是囤货居奇或者真就铁石心肠,只是锦州府只是安南的一个府而已啊。旁边有同僚,上头有节度使和刺史,若他们向我们要,我们是给还是不给?” 他语气变沉,秦昭然闻言默然。 林菀无压力地装着无知小儿,心里却很懂柳知府心里的苦。 虽然他们早在行动开始前就为了事后免责,招呼了一圈别的同僚,不过究竟有多少人嘴上好好好心里不屑一顾是不好说的。 本来锦州府就因为这一通招呼引来了视线,一旦开仓放粮,或许能稳定这一府的民生,但谁顶得住上司们同僚们伸出来的手? 你要一百石,我要一百石,他们哪里来的底气能揽住全省的粮食? 这个口不能开,所以他们只能如同其他受灾的地方一样,苦哈哈地一点点放粮,维持着最低的底线。 不过这样继续下去,终有一日会被发现的吧。 但这和他们找秦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林菀低垂眼睫,眼眸如一块冰冷的黑玉。 秦昭然是个忧国忧民的君子,闻言自然忧心忡忡了一番,只是他仍然不知他们为何来找他,望着柳知府道:“大人何妨直言?某不过区区一术士,若有能帮忙的,自然欣然应允,若做不到,也无需再浪费诸位大人宝贵的时间了。” 柳知府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此事只有先生能助本官,若成功,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 秦昭然看着他:“府尊大人请说。” 柳知府目光从秦昭然身上一略而过,落在了坐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身上。 之前林碗初来乍到,奉陪末座;如今月余过去了,她却已经做到了知府对面,足见秦昭然对她的重视。 他沉吟着,用商议的语气缓声说道:“碗丫头在先生这里也呆了不少时间了,不知在预言方面可有进展?本官听闻碗丫头几次预言都是在面临新的环境时才出现的,若先生没有更多的进展的话,不妨让碗丫头来官府玩玩,我家里有两个丫头小子和她一个年龄,也能玩到一起去,生活上面自然也不会怠慢。” 秦昭然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敢打林碗的主意,勃然变色,怫然道:“大人请回吧,阿碗受术士学府保护,断不会把她交给旁人。” 他这话太不客气,官府一方的人都变了脸色,柳知府早知事情不简单,倒是还算和蔼:“秦先生,我等是不会对碗丫头如何的,好吃好喝,好生教养,本官里也有女人,有些事情大男人不懂,女人天生就会照顾人,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个好去处呢?”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委屈 秦昭然面沉如水。 柳知府真不愧是为官多年,说的话又漂亮又好听,可真要把他的话当真了,林碗被卖到哪儿都不知道了。 “我若真要找人照顾孩子,术士学府里那么多人,难道还找不到么?”秦昭然硬声说完,想到对面到底是一府之尊,他又勉强补了一句,“多谢府尊大人费心了。” 这可真是冥顽不灵。柳知府暗暗皱眉头,也有点不耐了,可他不慌,他知道秦昭然这个人,又迂腐又正直,所谓君子欺之以方,晓之以义利,总能打动他。 他真是坐得住,袍袖一摆,茶杯一吹,心浮气躁就全被吹跑,斯斯文文地说道:“都是本官治下子民,如今又是锦州府的大恩人,本就是职责范围内,算不得费心。只是秦先生啊,就如碗丫头一个预言救了大半个锦州府一般,她的预言可大可小,使用得当,或许能救成百上千的人。” 秦昭然冷声道:“难道府尊大人以为我还会隐瞒不成?她若有了新的预言,我自会告知大人。” “也不一定吧?”柳知府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展露锋芒,“至少,先生就住在这座山上,却不知道碗丫头曾经预言她那个同村小朋友被欺负的事情,不是吗?” 秦昭然微怔,他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林碗垂着眼皮,寡淡着一张小脸不吭声。 “那个女孩叫”柳知府瘦长苍白的手敲了敲太阳穴,思索一番,偏首问手下道,“叫什么来着?” “蒋慧茹”手下悄声说道。 “是了。”柳知府笑着点点头,对秦昭然笑得又亲切又儒雅,好似只是个来蹭杯茶叙叙旧的中年美大叔,“是叫蒋慧茹来着,瞧我,最近忙得脑子都糊涂了,记性变差,先生莫要怪我。” 秦昭然下意识地看了眼林碗,眼神有点迷惘。 蒋慧茹他记得,不过他从来不插手庶务,术士学府里重要的事情都是底下几个先生和他汇报,所以无论是对蒋先生还是对蒋慧茹都不熟悉,当时是林碗跟他说了她朋友被欺负的来龙去脉,这才插手管了一下,倒也没徇私,只是按照学府的规定惩罚的。 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秦昭然心情复杂地收回视线,又看向柳知府。他知道,他此番做作不为别的,只是在讽刺和暗示他,别看秦昭然这个名字响当当,放哪里都是一方人物,让人尊称一声“先生”,可他连锦州府术士学府这一座小小的山头都没能看住,人在眼皮子底下还一无所知,那他之前夸下的海口全都成了打脸,一点信用也无了。 “若是本官有这般利国利民的能力,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在所不惜,只可惜本官只是一介读书人。”柳知府轻轻叹了一声,这声叹如春风一样拂走了方才多如柳絮般粘稠的凝肃,他神情诚恳得让人动容,“身为一府之尊,能做的本官都会做,只是有些事非能人所不能也,并非强人所难吧?” “是啊,先生也请设身处地地为大人想一想吧” “大人必会把林姑娘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养尊处优,有何不好?” “这是为了百姓” “只需当初先生逼我等出钱买粮时的魄力的千分之一便足够了。” 一言一语,都是道理,朝秦昭然压了过来。 秦昭然那张平时充满不染世俗的仙气的脸此时冷若冰霜,嘴唇抿紧,清瘦的身体板得笔直。 林碗和他无亲无故,在他老人家六十多年的人生中,这一个月的缘分本不该算什么,现在有这么多人摆了这么多个大义凛然动听悦耳的理由,铺在地上请他下台阶,松口是件不知多容易的事情,可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只要林碗到了他们手里,却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粮食护不住,一个有预言能力的小女孩,就能护住了不成? “在我这边” 秦昭然冷涩的话语被一道声音打断。 “我跟着柳叔叔走。” 众人倏然一静,惊讶地看向那个一直被忽视的小女孩,这才想起来,他们一直在商量的其实是她的归属权,他们却从未想过问她一声意见。 一个木讷呆滞c从村里来的黄毛丫头,话都说不利索,谁能想到去问她的意见? 林碗盯着桌上的杯子,谁也不看,只是轻轻地说道:“不过白天的时候阿碗要找先生和阿韶他们玩,晚上我住在柳叔叔府里,成吗?” 成吗?这有什么不成的,当然成呀!柳知府笑了。 事情解决的皆大欢喜。 这帮人一个个忙的要死,事情解决了,就欢天喜地地走了,留下闲人秦先生黑着脸,人还没完全消失呢就甩袖大步回了大厅,一看就被气笑了人家小姑娘好像知道他会回来训她似的,坐的安安静静c乖乖巧巧,姿势挺直的像是在听先生讲课,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皮垂着一动不动。 “怎么,刚刚不是很会说的么,现在倒成哑巴了?”秦先生面沉似水地说道,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林菀怯怯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是受惊的小鹿似的,无辜又可怜巴巴,好像对面的猎手穷凶极恶还端着把土枪,晃得对此毫无免疫力的老先生差点心软成水但也就是一恍惚的功夫,秦先生就崩住了情绪,借着怒喝没露馅:“那个场合是你说话的地方吗,就在那里说话,嗯?我是哪点对不起你了,让你这么想走!” 自从林碗来了这里,只有秦先生哄她的劝她的,从未有骂她的时候,如今他是头一次生气,声音严厉携带着愤怒,目光里的失望更是如利剑一样把林菀戳出俩窟窿来。 她握了握拳头,试图辩解:“他们和先生吵,阿碗不喜欢” “那么你就是愿意留在这里了?” 秦先生沉声打断她的话,只是一句就堵住了她,“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回去跟府尊说,你不必有任何担忧。” 林菀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小手卷着裙带。 秦先生就叹了口气,莫名叹得林菀头都抬不起来了。 “我这里是单调了点,没什么人陪你也没什么好玩的,你是小孩子,贪玩也是寻常。不过你这能力太危险了,在锦州府里能护住你的只有我一个。”秦昭然缓下了语气,温淡的声音徐徐地劝道,“委屈你一下,先在我这里住着好不好?” 住他这里怎么会是委屈? 那秋千她都没坐过几次。 林菀狠着心,摇了头。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袭击 清晨,锦州府。 热闹的街道如今已然萧条,行走的商人们全都绕开了旱情严重的地方,只有本地的小商贩们在这大热天里蔫哒哒地坐在棚子下面,期望着能卖出一尺半两的东西换饭吃。 整个城市死气沉沉。 路的尽头,一个身影踏着晨露渐渐显现。 那是个女童,脚步极轻,几乎不惊尘土。她穿着绯红新衣,衬得苍白恹恹的肌肤都亮了起来,五官舒展,黑眸黝黑,说起来平平无奇,却有股极特殊幽深的神韵,如枯枝寒鸦般寂静,看一眼就觉得凉到了心里。 一只眼睛从门缝后面露出来,他在观察这个女童。 已经连续几日了,每天都能看到这个女童出现在这条街上。他并不关心她长什么样,也不关心她气质任何,然而每一天都不重样的新衣服可就太显眼了。看那模样,她必然出身富贵,每天都换着不同的东西吃,从未体验过他们这些平民们的感受吧。 每日辛勤劳作,贪黑早起,不敢生病不敢偷懒,好不容易可以在城内糊口,可看似坚实的平淡幸福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老天撕下一爪,他的生活立马碎裂,连果腹都难。 想到自家孩儿日渐消瘦,而这个女孩却依旧吃好喝好,养的又白又嫩凭什么?同样都是人,凭什么! 咽了口唾沫,长相憨厚的男人猩红的眼睛闪过凶光,愤恨不甘以及连日堆积的恐慌压迫胸口,他再也顾不得去想她还只是个孩子,手攥紧了一个木棍,推门追了出去。 饥饿太可怕了。 一路都没碰到几个人,跟着转了两个巷口,就彻底没人了。逐渐明人的太阳下,一切都清清楚楚。安静的巷口里,连脚底踩过细碎的小石子都能发出咔哒轻响,叫人心跳越发激烈。 男人无法放过这么个好机会,眼见无人,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或许是他跑步的动静太大,一直无知无觉的女孩终于若有所觉地转过了头,看了过来。太紧张了,这炎热,这寂静,这场景本该害怕的男人脸色狰狞地笑了起来,他血液在沸腾,忽然期待能从这个女童之中看到惊恐,害怕,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然而他看到的却只有冷漠。 仿佛他只是蝼蚁,不屑一顾,而不是一个带着木棍的高大成年人。 男人骤然愤怒了起来,凭什么只是因为出身富贵,就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都能嘲笑他了!他赤着眼睛,用尽全力挥棍而下,呼呼风声光是听着都觉得耳朵疼 啪! 男人欣喜的表情只用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凝固了。 木棍确实砸在了肉身上,然而木棍却如同冷下来的油条一般脆弱地咔嚓断了,断了的一截在地上发出清凌凌的声音,滚到了淌着污水的墙壁边缘。 “你对我师妹做什么!” 林碗身前站了个精神的青年,香樟色短打,面相和善,看起来就像是爱笑爱说话的人,只是他现在脸色沉沉,板着脸的样子颇为唬人。一手负在身后,剩下的一只手正是木棍断掉的罪魁祸首。 师妹男人眼睛一缩,如一桶凉水兜头浇下,惊恐地道:“你们是术士!” “我师妹才这么点大,你也忍心下手!”万罗怒声呵斥道,声音大的惊人,滚过整条小巷,两边墙内有了些许响动,“谁呀”c“什么事?”之类的窃窃私语响起,甚至还有门打开的吱呀声。 男人吓得浑身发抖,往后退了两步,一片空白之下转身就跑,被怒极的万罗直接在他背后一弹指,口哨似得尖锐声响过后,男人应声而倒,滚在了地上。 “啊啊放过我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饶了我吧,不要把我送官去!”男人语无伦次地趴在地上说着,“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对不起放过我我不要死啊!” 他到最后已然崩溃,胡言乱语不知在说什么,在土地上挪动,蜷缩成了一团。 “谁要你去死了!”万罗气得跺脚,完全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行凶的比受害者还要崩溃。 说到受害者他忍不住往后瞥了一眼,果然,他丧气地发现被救了的小家伙从头到尾都是木着一张脸,别说害怕了,连惊吓的样子都没有,淡定的像是在看一出戏。 “林小师妹”他无力地耷下了双肩。 “多谢师兄相救。”林碗倒是很懂礼貌,立马识趣地施礼道谢。 “你看起来倒不像是需要我救。”万罗没好气地说道。 或许是第一印象太强烈,也或许是直觉始终在他心里扎了一根刺,在这个小女孩面前,他总是没办法保持着师兄风范。 “这个人从家门口追了我一路,我见师兄一直未曾露面,以为有什么不便,特意挑了一条无人的巷口让师兄发挥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吗?”林碗歪了歪头,木愣愣地问道。 万罗登时语塞。 他还以为她当真一点警戒心都没有,所以刻意没有现身,想给她个教训,也好叫她知道这世道变了,再不是那个能小孩独自出行的锦州府,熟料她竟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转念一想,如此说来他岂不是被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玩弄股掌之间,还任其差遣了?顿时脸一黑,真想甩手就走人。实在气不过,他不想再和林碗说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地上哭哭啼啼的男人:“你给我起来,往官府走一趟!” “我不要!现在民间都没有粮食,关在官府里又岂会给我粮食!他们都说,关在牢里只有被饿死一路我不要死!我不要死!”那男人哭着大喊,因恐惧,愈发激烈地颤抖了起来。 “”万罗抓抓后脑勺,想他年龄也不大,又一直窝在术士学府中,见识的“大人们”一个个风度翩翩,鲜少有机会看到如此无赖的年长者,好大一把年纪却如烂泥臭虫,不由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处理。 正为难间,瞥到一道身影飘过去,他不由脱口而出:“林小师妹,你干嘛去?” 林菀没理会他,径自走到男人身前,背着手,小人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想死,是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谢瑾少年 经过一番费事的询问,林菀终于问出了详细。 此人名李准,有妻及子女仨人,家里是肉铺,本来家中还算衣食无忧,只是在天灾面前,财富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不禁使,再怎么节衣缩食也无法喂饱一家子的肚子。 也是这几日饿的狠了,眼瞅着林碗穿着锦服,宛如抱着金元宝的娃娃走在街上,头脑一时发昏便做出这种事情。 万罗在旁边不屑地哼了哼。 林菀却神色淡淡,不为所动,仿佛他说了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苍白的小脸上一双黑眸凝着思虑。 见到她这个样子,万罗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林小师妹你在想什么?” “我可以保你们不死,不过要任我驱使。”林菀声音平静无波,却如扔了一块巨石,轰的一下溅起水花无数,把跪在地上呜呜哭泣的李准和她的万师兄全震傻了,一脸“你说什么”的呆滞,愣愣望着她。 她负着手,安静木讷,纤瘦脆弱,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偏此时她散发着冷静自持的气势,竟让两个年长者无法反抗。 “若你同意,三日后在你家门口见好了。” 万罗回过神,急道:“林小师妹,这人心有歹意,冒犯在先,怎可” 李准被他这么一说,浑身一颤,立马对林碗叩首,强行打断万罗的话,道:“女娃小姑娘见谅!我再也不会了都是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林菀低头,一只小手按在了男人肩上,他顿时一喜。 “是啊,他冒犯在先,若不惩处,对所有安分守己的人不公。”林菀淡淡然点头赞同,李准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肩膀忽然一痛,滚烫的液体浸湿夏衫,他呆了几秒钟,忽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捂住了肩膀。 林菀低头慢慢拿绢布擦干净刀刃上的血,安静地道:“如此,我不再计较你欲偷袭我的事,你也不必被关,算是两清。关于我的提议,你不妨仔细思考。” 万罗呆呆看着自家小师妹,见她白嫩嫩的小手上沾染着血迹,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更是淡然无波,不由打了个寒噤,竟头一次觉得这个小师妹好像不简单啊 京城,术士学府。 一群少年正躲在林荫里聊天,其中一个俊秀的绿衫尤其惹人眼,倒不是因为他长相或者气质有多特殊,而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聒c噪c了!! 只见他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他此次锦州府之行的轶事:“路遇一劫匪,阿溯和耀辉全都吓傻了,只见我唰地跳过去,手按长剑,衣衫翩翩,玉树临风威风八面。此时风止树静,场中所有人全都望着我一个,贼人忙问,我等没眼,不知这长身玉立的公子是何人?我便清清嗓子道,还不跪下,我是你爷爷!登时噗通噗通声起,一群人吓得全部都跪下了” 少年们笑得东倒西歪,听他胡扯,还有人应和道:“真不愧是我们柳兄,有勇有谋,气势无双,连为非作歹的匪人都甘拜下风!” 这是在夸他还是讽刺他呢? 少年们笑得更厉害了,偏生柳仲言不知羞,露齿一笑,大大方方地拱手收下了:“承让c承让。” 正是折腾的厉害的时候,少年们齐齐收声,机警地往一个方向望去。 初时无人,然没人有说话,一片带着压迫和丝丝杀气的寂静笼罩,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官服的翩翩少年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玉面含笑,从容不迫,分明只是个普通人,却在诸多优秀的年轻术士们冷冷环伺下,依然笑似春风,贵气矜持如一浊世佳公子,着实让人另眼相看。 “不愧是京城术士学府的英才,果然不凡。”少年云淡风轻地说道,温和淡雅,好似只是一充满书卷气的书生,偏他咬字清楚,自有一番不容小看的气势,“非是在下有意偷听,只是诸位似乎谈得兴起,在下不好打扰,只好候在一旁,倒是叨扰了。” “你是何人,不过是未修炼过的凡人之躯,竟然能闯入术士学府。”一黑袍少年拂袖,冷声说道,衣袍无风自动,似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在众人周围窜来窜去。 柳仲言笑盈盈地袖手看着,只是眼睛微眯,上下打量着这少年。 不及弱冠,如玉公子,竟穿着红袍官府高官之中有谁是这个年纪的人? 迅速过滤了一遍,忽而了然,眼睛划过一丝亮光,原来是他。 只见红袍少年整整衣裳,温声道:“本官谢瑾,诸位与我年纪相仿,可唤本官小字怀玉。” 众少年哗然! 谢家莫非是谢阁老的儿子?那个年十三进翰林,全京城闺阁女儿思慕的公子,不及弱冠却当上了工部侍郎的少年郎! 竟然是他,众少年心情复杂地重新打量他,见他果然与他们年龄相仿,有些人甚至比他年龄更大,然而这群少年精英们无论拿脸c拿气质c拿家世c拿成就来论,都无一人能和他比。 想他们这群人放在哪里都是叫人比较的“隔壁那谁”,熟料有一日竟扎成堆都比不上,顿时心塞得不得了。 再加上术士们早就看那一手遮天权欲熏心的谢阁老不顺眼了,登时看谢瑾的眼神就不好看了。 “不敢如此称呼,恐被治大不敬。”沈溯开口了,声音虽然柔和,话语却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不知大名鼎鼎的谢侍郎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听闻贵书院前两月计划向天下书院发英雄令,号召群雄剿灭南方巨兽。本官不才,有心为此效力,故而想见一见据称是发起人的柳仲言柳公子。”谢瑾浑不在意,只笑了笑,目光逡巡了一圈,有礼道,“听山长的意思,柳公子平日里都在这附近修行,不知他可在?” 众人惊讶起来,万万没料到他们的动作竟然已波及到了朝廷 一群只待在术士书院中,一身才气跃跃欲试的少年们不由兴奋起来,顾不得那些少年意气,视线纷纷集中在了柳仲言身上。 柳仲言一笑,走了出来,施礼道:“仲言见过谢大人。” “柳公子。”谢瑾微笑回礼,眼神轻轻扫过柳仲言,似是欣赏,又似是打量,“可否私下说几句话。” 柳仲言眼中飞快闪过一道精光,两人视线相撞,他眯着眼睛轻轻笑了起来,意味深长:“荣幸之至。”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收服 在去往锦州府术士学府的路上,万罗既疑惑又恼怒地问林碗道:“林小师妹,你究竟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再想不明白她是个豆沙馅的包子腹里藏黑,那万罗就真是个傻子了。 “师兄当我愿意如此吗?”林菀如何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寒意,心知这师兄吃软不吃硬,就喜欢怜惜伶俐可爱会撒娇的师妹,故而语气转弱,低垂着眼睫,轻声道,“师兄难道忘记了我是如何出现在术士学府的?又是如何去了府衙中的?” 万罗一怔,就见林菀倏然抬头,暗沉沉的黑眸亮如星子,瞬间让他屏息。 “我不过来锦州府两个月的功夫,以有这般多的事情,偏我无法修炼,若一直如现在这般下去,至于人为刀俎的命!我想办法保命,有错吗?”林菀直直地仰头盯着万罗,叫万罗一时无法反驳,心生恻隐。 不过是这么点大的小女孩,从小在乡下长大,若非形势所逼,再是聪慧也不至于想这么多吧如此一想,万罗心里顿时一软,神色中的质疑散去。 林碗见状,语气一转,轻轻道:“我本以为术士学府有这么多师长,还有同门师兄师姐,定能护我周全,只是不过是阿韶在你们面前透露三两句,谣言已传遍满城,这叫怎么不害怕?” 万罗闻言顿时如针扎一般跳了起来,愧疚难言,什么怀疑啊复杂的情绪都飞了,没脸看林碗,期期艾艾:“这我没有他们也不是有恶意只是毕竟父母在上” “人人都有不得已,人人都有苦衷。”林碗打断了他的话,“然而只是把消息透露出去,就可能截断未来锦州府一府的生路,诸位师兄师姐难道没有想过吗?” “他们定是嘱咐了家人不要外传的。”万罗正色道。 “是啊,正如他们和我保证的一般。”林碗笑了一下,笑得万罗低下了头,无言以对。她低下头,小小声道,“我谁也不敢相信了,师兄” 万罗听得心疼,见她住了脚,正不知要说什么,忽看到地上尘土掉了几滴水,他一愣,明白了什么,慌忙蹲在地上抬头看去,果然,一直木着脸的女孩咬紧了嘴唇,把唇瓣咬得充血,眼睫沾露,眼泪无声地流淌,哭得无声无息,与往日无动于衷的林碗全然不同,更引人怜惜。 “你莫哭” 万罗不知该如何是好,急的掉汗,又是怜悯又是心疼,只觉得小师妹小小年纪孤身在外,无人疼宠,又遭遇这种事情,实在可怜。她平时木讷寡言,何尝不是怕被人所害呢?他们之前却误会她瞧不起他们万罗心中保护情结上涌,兼之觉得愧疚,一腔热血上头,握着女孩的肩膀冲口保证道:“莫哭,碗师妹,师兄会帮你的!” 林碗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似是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这世间还会有人对她说这种话。因为憋着不哭,她的鼻头微红,小小的脸蛋添了柔和,有些依赖的捉住他的衣袖,竟然有点萌。 万罗手痒,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想到这个有着前所未有的预知天赋的少女未来之路何其坎坷,便想要保护她,想要给她保证:“你不用怕,师兄既不会选择别人,也不会置你不顾,就如今日打了那个李准一样,以后别人来欺负你,也会被师兄赶跑的!” 反正他自己无父无母,毫无牵挂,想他堂堂一男儿,若放着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小丫头不管,那一身所学又有何用?倒不如痛快而行,率性而至,许能做一些事情。 林碗眼中的不可置信慢慢融化,她忽然扁扁嘴,啊呜一声,似是极力忍耐却又忍耐不住,含着哭腔低声说道:“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万罗甩出豪言壮语,觉得自己要被小姑娘萌化了,从怜惜c愧疚c心疼之中,慢慢升起真切的疼爱之情,哄道,“所以莫要哭了,好不好?” 林碗破涕而笑,一刹那似冰雪融化,清丽之色跃出石面,平添生动,是万罗从未见过的神情,手再次发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捏了下她的小脸蛋,柔软的触感让他头一次觉得 自家小师妹真是好可爱啊。 清泉边,有两名少年盘腿坐于矮桌旁,相对饮茶。 一个着红袍官服,金冠玉带,郎君如玉,温柔隽雅不尽风流,一举一动都风雅无边,叫人可亲可敬,好一个秀致无双的贵气公子一个穿绿袍,俊秀的容貌说不上一等一,也没有旁边人那种坐于金玉堂般的秀逸,却天生爱笑,举止随意,从容自在,自有一番讨人喜欢的气度。 轻轻捻了一块芙蓉糕,红袍少年微笑道:“可算回来了。” “等我很久了?”绿袍少年嬉笑道。 谢瑾道:“谁料到你竟出去的这么快,连见一面的功夫都没有。” “毕竟要赶在天灾之前从锦州府回来,更何况这是术士学府的事情,让官府参与进来不太好。”柳仲言浑不在意地耸肩说道,一旦没了周围人的环绕,来到熟人身边,他就露出了浑身惫懒,“我们各司其职更方面不是吗?” “天灾的事情”谢瑾若有所思,“我已推动朝廷往尽早救灾c准备物资的地方推动了,能少死一些人,就少死一些人吧。” 虽然说着类似悲天悯人的话,少年温柔的眼底深处却藏着无法融化的冷漠。 “更何况早点结束灾难,也可早点做出行动。”柳仲言接道,“这次我们京城术士学府行动下,五个大神中有四个同意参与,另外给各地发出的英雄令,现在也陆续有了回应。” “有算过多少人会答应么?” “初时恐怕不多,毕竟全国性的联合行为已经百年未有了,不过我们也会适当地放出流言来,再加上拉的赞助,有名声c有权利c有金钱鞭策,还能成为术士学府争个高下的契机,使劲煽风点火还是能忽悠不少人的吧。”柳仲言懒洋洋地支着脑袋靠坐在案几上,一腿屈起,漂亮显摆的绿袍散开,如一只开屏孔雀般骚包。 “赞助?”谢瑾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深意地说道,“这倒是好主意,钻到钱眼里的家伙,过不多久也会自己现身吧” 只是不知道林菀会在哪里,做着什么。 他脑中浮现起少女淡漠孤倔的身影,唇边弯起一抹柔和的笑,心中不期然浮现出一缕期待。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在双方硬碰硬前,他们都在各自布局,而他太想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了。 以她的手笔。 一定很有意思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猜测 “只怕那个死财迷小气鬼舍不得钱,不肯早早出来。”柳仲言撇嘴道。 谢瑾收回飘散的思绪,手指轻敲桌面,眯起黑眸说道:“说来,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从锦州府回来,能否告诉我为何锦州府的旱情奏折比别的地方要提前这么多?之前他们也曾上报朝廷,要为旱季多备粮,这其中是否有古怪?”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还特意调查了一下,谁知全是白费。”柳仲言翻了个白眼,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边往嘴里塞点心,边含糊不清地抱怨道,“那么小那么呆的孩子,竟然也会骗人,还骗的这么大,你说这世道可不可怕?一府一院的大人物全部被她耍的团团转了。” “嘴里的东西吃完再说话!”谢瑾嫌弃他说话难听懂,袖里抽出一把用来故作风雅的折扇,掉转过来啪地打向柳仲言还要拿点心的手。 嘶柳仲言握着红通的爪子,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努力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谢瑾给他递了杯茶,用眼神冷酷地示意他赶紧洗干净嘴,他只好照办。 谢瑾又急敲了几下桌面,望着前方潺潺溪水,树叶从上流跟着往下坠去,头脑极速转动。 名叫林碗的女孩预言能力提前被察觉的旱灾沈溯大女主的黄韶 “太巧了点。”他喃喃自语。 “是啊是啊,都叫一个名字,是真的巧。”牛饮一杯的柳仲言抹过嘴角,随口应和。 “你是不是蠢。”谢瑾嫌弃地瞥了一眼他,沉吟道,“不过这么早就暴露目标,也太过蹩脚了,不像是她的手脚若说是为了让我们反过来否定她,光是用一个同名的人物也就够了,没必要早早就把自己放在别人眼皮下。” “她又不知道我是谁。”柳仲言耸肩。 “以她的风格,如果不能锁定可怀疑的人,她会认为天下皆可疑,绝不会这样露出马脚。”谢瑾摇首否决,难道真的不是她么 他微皱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聒噪的柳仲言。该不会是这家伙 “嗯?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柳仲言一脸懵逼。 “你该不会让她看出来了吧?”谢瑾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让他在这两人谁能骗的过谁中做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相信林菀这个坑蒙拐骗唱作俱佳的天才。 “你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我根本什么都没透露过啊!”柳仲言跳脚,坚决不背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能输给那个小丫头片子?别开玩笑了!不过才当上级几天,我绝对不承认!” “你还真是很看重所谓级这个称号啊。”谢瑾支首,叹了口气,想了想,摇首道,“罢了,如果真的是她总会有机会再见的,现在先不必着急。倒是赈灾这方面,我知道各地术士学府都是有粮库的,你给我说说着这都在什么位置c运作机制为何,我看下能不能从他们手中挤出点粮食。” 两个少年便就此低声相商起来。 林碗爬上术士学府的山头,照常跑到秦昭小院里去请安。她每日来这么早,也是为了配合秦昭的作息,只是这么多日来,不知是厌倦了她还是还在生气,他一直对这个养了一个月的小白眼狼不冷不热的。 林碗这次提起了一件事。 “想回佑安村?”秦昭然喝白粥的手顿了顿,神情莫测地看了眼端坐对面的女孩。 “有些担心哥哥”林菀小声说道。 “现在不是时候。”秦昭然重新慢条斯理地喝起粥,淡淡的话语,分明是不允许的。 秦昭然摇首:“胡闹,你去了又能做什么?” 不去如何和林全联系呢? “就看看嘛我会小心,不会有事的”林菀争取道。 秦昭然皱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你既然想去,谁又拦得住你,找府尊借点人,坐马车去就是。只是你莫要穿得太花哨,被人当肥肉叼去,免得府尊心疼。” 林菀不敢说她今早就被当做肥肉了,缩了缩脖子,谁知秦昭然眼睛没看着她,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动作,顿时眼睛一厉,砰地把碗放在桌上,肃然道:“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林菀被砸碗的声音吓得身体一颤,刚想胡说,被先生瞪了一眼,登时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简直是胡来!”果不其然,秦先生大怒,重重一拍桌面,“你既然去了府衙,就安安分分待在里面不好么?非要天天走来走去。还有这身衣服如此花哨,那柳大人竟然也不给你派点人守着,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竟如此怠慢!” 林菀不能辩解说这是她要求的,只能在心里对府尊说了句对不住。谁知这把火还是烧到了她头上:“还有你!你以为你自己没什么事情了么?我就不信他们没给你分侍女,你一定是甩开她们自己跑出来的是不是?” “” 被说中了 林菀装死。 “不行,那柳家人如此不靠谱,世道又这么乱,你不许去。”秦先生大袖一挥,断然不允。 林菀后悔得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刚刚她要是拿出她的演技就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在秦昭然面前,她总是会被卸下防备。 “不必说了,你给我好好待在锦州府里,哪儿也不许去!”秦昭然忍着怒气,不容分说地说完,起身拂袖而去,他还要去给学生上早课,没时间和林碗磨蹭。 林碗跟着走了出去,看着秦昭然走出来院子的大门,自己慢腾腾荡起了秋千。 热腾腾的风扑面而来,像是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水,但奇异的是,林菀并不觉得不舒服,冻僵的五脏六腑似是被暖化了,如同冬日烈酒,一口闷下去,全身发汗。 好奇怪。 林菀歪了歪头,眯着眼睛仰头望着被烤干的蓝色天空,嘴角弯了弯。 也罢 明日再找时间偷偷溜出去好了。 她转而琢磨起别的事情来。为了维持住身份,该再做出一些预言了。现在这个时间她算了算,柳仲言应该已经回到京城了,柳仲言提议发出英雄令好找群雄围剿南方巨兽的事情应该也散布出去了,不管剩下两个人是在京城还是在外地,现在也应该和柳仲言有了接触。 如果我是他们,手中握着京城术士的资源,会如何做? 不,再想的深入一点,他们三人在选择角色之前,必然有过角色分配,既然已有一人成为了术士“柳仲言”,另外二人必然不会再把资源集中在术士这一个地方。自古官位贵,商为富,如果林菀是他们,一定至少放一个人到官场,剩余一个人或者也放在官场,或者扔进商家给他们提供金钱支援。 京城居大不易,达官贵人遍地走,反而商人多在远离权力中心的富庶之地,如果要和在京城中的柳仲言联手,必然是为官者更加近水楼台。 如果她手里有官身和术士两张牌,她会怎么做呢林菀陷入了沉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林全受伤 林菀本以为她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到佑安村,谁料第二日,秦昭然就带着林菀骑马去了佑安村。 她见他脸色极差,心里隐约感觉不妙,等到了林家,见外面挤挤挨挨一圈人,顿时仿佛看到了自己刚附身林碗身上时的一幕。 究竟林家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在这样的大热天里,硬生生看出当时黄婶大闹林家的热闹出来? 一被秦昭然抱下来,她就跑了过去,那些大人们专注地望着屋里,脸色竟有些贪婪的跃跃欲试,完全没看到比他们矮了一半的林碗。 她心情不好,冷冷地道:“让开!” 那些人一怔,回头才看到林碗:“咦,是碗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见那绑马的白袍青年人,一身清冷出尘气息,虽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眼神却深邃高远,似是见过高川大海c茫茫人世,显得如仙人般难以接近。 “这c这是?”结结巴巴的声音。 佑安村不过一个普通农村,这里的人见一个南青都已像是见到仙人下凡了,像秦昭然这样的举世无双的大神,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都让开!”林菀没工夫和他们墨迹,再次喝道,目光定定盯着院里,仿佛能透过人墙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 见林碗难得地凌厉,秦昭然目光闪了闪,轻轻牵起林碗的手,往前走去。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人群如被看不见的手拂到了一边一般自动分了开来,畅通无阻。 到了院中,还未看清什么,已经听到屋里幽幽怨怨的哭泣声,像是钩子钩在脑仁里,叫人听得头都痛了。林菀历经成百上千个世界,至今没见过比林母哭的更加富有杀伤力的。她此时的哭声让林菀瞬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神一扫,瞥到院子里的水井旁一片被晒干泰半的水渍,木桶滚到一边,地上还有带着砖头的血迹,她的脸色更冷。 “哥哥!” 她唤了一声,眉头紧蹙,加快脚步,秦昭然一言不发地跟上。屋里除了林母以外,有躺在床上的林全,给他看病的大夫,以及一名衣裳干净的圆脸少年。 林母本来在旁边低声且连绵不绝地啼哭,见到他们进来,细细的黑眼中骤然一亮,迅速扫过秦昭然以后,她一下子扑到了女儿身上,放声悲苦地哭泣道:“儿啊你可回来了快看看你哥哥呜呜他都起不来了你说他会不会有事啊,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如何是好啊” 林碗小小一个人,被林母那么囫囵着抱,宛若泰山压顶,秦昭然都担心她那小身板会被压断,差点施法救人,好在到底强忍住了,蹙了蹙眉,扫了眼屋内,那圆脸少年忙整衣上前,行礼问好:“秦先生,您来了。” 嗯了一声,秦昭然抬手,那弟子被一股无形的风柔和地抬起,他肃然问道:“怎么回事?” 世道不安全,他本来不欲让林碗回家,故而派了个较为亲近的弟子过来看看情况,给她带个消息,熟料却听闻她大哥被人所伤直未醒的消息。秦昭然知道她和她大哥颇为亲近,一时也计较不了什么,忙把人领了过来,具体情况却不知晓。 弟子恭敬回道:“原是这林小哥好心,一直悄悄给隔壁的小姑娘送吃的送喝的,接济一番。谁料她家大人见他出手大方,猜他家定有很多存粮,便纠集了两三家的亲戚,一起过来借粮食。” “林小哥堵着门不肯给,彼此吵闹推搡起来,正吵闹着,林婶怕事情闹大,在后面拽了下林小哥的衣服,想让他让开道路来,结果林小哥一个没站稳,就从门槛上摔了下来,那几户人家也是急了眼了,见他让开,一拥而入,踩着林小哥的身体就挤了进来,搜刮起粮食” 秦昭然眉头紧皱,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那弟子说着,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只好摇头叹了口气,接着道:“本来林小哥已经被踩出伤来,偏强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抢,这下便被人拿砖拿拳头揍了个结实,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弟子恰好这时到来,眼见屋内十几个人在大肆劫掠,院外一群人正跃跃欲试,只有林婶子趴在林小哥身上哭,满地的血,还真是吓了一跳” 瞧那哀嚎哭丧的样子,他都以为林全死了,吓得赶紧上去摸脉,好在还有气儿。他是不明白那林婶子不叫大夫或者自己上前帮忙堵个伤口,非要在那里嘤嘤哭泣,只是见一村子人全都眼睛放着绿光盯着这宅子,竟无一人叫大夫来,心里颇为发寒。 左右他只是个外人,也无甚可说。他难得被秦昭然安排事情,自然要做的妥当,便又奔往临县抓了个大夫回来,反正他这个秦昭然的得意门生不缺钱,大方地给了诊费,这才保下了林全一条命残喘着。 正说着,也是巧了,林全竟悠悠醒转过来。 “痛死了”他喃喃。 林母听到声音,大喜,哭着扑了过去。终于解脱的林菀忍无可忍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瞥了眼水漫金山的惨剧现场,她走到大夫面前,拽了拽他的袍子问道:“多谢大夫爷爷,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那大夫闻言,心里先是道了声阿弥陀佛,这一家子里总算有个人能说句话了。 见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他矮下身子,因为不习惯笑,露出点干巴巴的笑容,道:“都是外伤,暂时走动不了,别的养养就好,你哥哥身体壮,没那么娇气。”想了想,好像少说了点什么,搜刮了一下肚里医药经和刻薄话客套话以外只鳞片爪的词汇,终于因为抓住了一片而放松下来,道,“放心吧,死不了的。” 屋内大小两个术士一顿,同时看向那老大夫,心道这么会说话的大夫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林碗倒似是被这句话宽慰到了,绷紧的小脸微不可见的放松,又问道:“关于药钱” “那边的小哥儿替你付过了。”老大夫指了指弟子。 林碗看了眼弟子,低头施礼:“多谢大夫相救,也多谢师兄替我照料,费用不日定当奉还。”她又转向秦昭然轻声道,“劳先生替我费心了。” 那弟子圆脸笑颜,闻言有些忸怩,不好意思地摆手道:“唉,自家师兄妹,客气什么。” 老大夫喜她乖巧,道:“治病救人,本就是老夫的营生。”又看向那边抱着刚醒转的林全哭着诉说自己的担惊受怕的林母,道,“倒是令母那边若不劝住小哥儿恐怕还给再昏一遭。” 林碗见林全面如金纸还要劝说林母,便走了过去。老大夫瞧着她纸片般的身影,模糊地感叹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有这样糟心的娘亲,要么废掉要么结实,总给找一条路走。 弟子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笑着应道:“小师妹是很好。” 也不知是谁一开始传说秦先生养了个没有法力还面瘫的傻子,明明就很乖巧可爱讨人喜欢,虽说是不爱说话了一点,不过秦先生的弟子都随他,全都喜静,完全不是问题呀。 秦昭然听他们说着,眼神闪了闪。 他想到了林碗一开始住进来时,说她的爹娘。这孩子内敛寡言,那恐怕是唯一一次流露出她的真实情感,后面再没有过了。 对比着她此时比起同龄人要稳健得多的举止,秦昭然有些心疼这孩子,幽幽叹了口气。这样的环境,她不得不内秀吧。在得到预知能力前,她过得不容易,得到以后,又会有无数的麻烦。她还太小,也太笨拙,他想护住这个孩子,但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能力。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直在骗 躺在床上的林全形容狼狈,头发被汗和血黏着到处纠结,还有结痂的血迹,一贯憨厚结实的少年面如金纸地躺在被堆里,看起来竟是如同小了一圈。 他费力地安慰着母亲,见妹妹忽然从角落里钻过来,不由弯了苍白的嘴。 “来了?”他吐字虚弱地说道,翻手朝上,指尖动了动。 林碗便轻轻攥住了他的两根指头。 他使了点力气,把林碗引了过去,林碗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就凑了过去。 “东西在我之前带你去的山洞里,我藏得好好的,你放心吧。”他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还朝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骄傲。 妹妹让他做的事情,他都做到了,这么一帮人过来劫掠,他也保住了。 林菀眼神闪动,忍住了回头看秦昭然表情的冲动。林全恐怕不知道术士的耳力有多好,不过随着她在锦州府的动作越来越大,他肯定也会知道她不只是那个木讷单纯的小孩子。 其实知道也没什么,她也不在意。 林菀握紧他的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操心别的。 “哥哥只管养伤就是,外面有我。”她幽幽说着。 林全迟疑地看着她,见她要起身往外走,不由反手握住她的手,拉住了她。 她回头,见到他眼中的焦急担忧,便笑了笑,道:“哥哥莫怕,我来保护你。” 林全哭笑不得,他哪里是怕,他是担心她好不好一不小心松了劲儿,小手就倏地离开了他的掌心。他着急地坐起来,动到他腰上被踩踏出来的伤,登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刷拉就掉下来,咬牙:“痛死我了!” 老大夫走过来,一巴掌把这小子皮球一样地拍了回去:“好好躺下休息吧你。” “可” “有秦先生在呢,林小哥不必担心。”圆脸弟子从老大夫背后探出头来宽慰道。 秦先生啊,林全放下心了,终于有空疼得龇牙咧嘴,心里又有丝古怪。 爹早早就去了,家徒四壁,留给他的只有柔弱的娘亲和襁褓中的妹妹,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很小就学着做一个能顶起家里的男子汉,当一个孝顺的儿子c疼妹妹的哥哥,他一直让自己很努力。 努力的都让他忘记了被保护是什么滋味。 他看着门口,早不见了小姑娘的身影,他后知后觉地咂摸了一下她的话,妹妹说要保护他呀 心里骤然涌上一股温暖,虽然身上还痛,却忍不住傻傻地笑了起来。 却说林菀走到了院中,只见方才围在外面的村人不耐高温烤晒,已散去大半,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好奇地望着。隔壁家的连同他们凑起来的十几个人全都散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秦昭然吓跑的,林菀目光逡巡一圈,发现进来时还在地上骨碌碌打滚的木桶已经不见了踪影,水井口湿漉漉一片。 好啊,还真是雁过拔毛。林菀笑了起来,笑得寒意森森。 小林碗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没被好好教养,大脑发育的极慢,长到这个岁数了依然混混沌沌,记忆既琐碎,感情也懵懂。只是无论是对那个只会道歉和哭泣的母亲,还是憨厚嘴笨的哥哥,她都有着极深的眷恋,那是即使是把她从同村的孩子们的排挤中救出来的黄韶也无法给她的感觉。 既然如此,她就不会让人欺负到林家头上去。 “你要去做什么?” 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如微风拂过山岗,没有波澜。 林菀回头,并未意外,只是朝着这位爱操心的老先生深施一礼:“让先生又为我忧心了。” 鼻子里发出了嗯的一声,秦昭然继续问道:“你要怎么做?” 林菀懵懂地仰望着他:“先生在说什么” “方才还在说你会保护你哥哥,莫非这都是说着玩的么?”秦昭然背手俯首问道,眼神清冷,轻描淡写地将她军。 林菀噎住。 其实以秦昭然的敏锐,早在她泄了底的时刻就该知道她一直在伪装。 而随着她在学府c在锦州府的动作越来越大,想瞒过秦昭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菀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胸口有连自己也道不明白的窒闷。漏了底还伪装,拙劣的不像是她林菀的演技,事实上,在秦昭然这个强大而又温柔的长者面前,她一直都像个幼儿一般破绽百出,而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一点。 总是想着这幻境久一点c再久一点,像偷的一片云,明知虚妄还要攥在手心里,真是再可笑没有了。 林菀袖中的手松开,抬起头的同时,脸上木讷c懵懂c茫然,全部一扫而光,像是有疾风扫光了薄雾,露出坚实的黑色石面。 “是。”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又吸了口气,凝视着秦昭然因为那双过于冷静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稚儿般冷静的眼睛而微怔的容颜,稚嫩的童音话语无情,“我骗了您。” 她再施一礼,低头从秦昭然身边走过,衣袍拂过先生的,而后一步步走远。走到院子门口,她朝着还在逗留的人们冷冷看了一圈,那眼神中竟锐利得如有实物,刀刃般横着划了过去,在炎热夏日中叫人胆寒,他们不由都退缩了。 “村长在哪里?”她静静地道。 村人不知为何不敢违背,不自觉地伸手指了路,直到林碗小小的身影远去了,他才反应过来:“这小娃要吃人啊”不满自己竟被一小儿气势压倒,他踮起脚在后面泄愤地喊道,“碗丫头,你家粮食都藏哪儿了!” 林碗脚步一顿,别人不由屏息望着她,眼露贪婪。只见她转过头,黑眸幽深,小脸苍白,语气冷淡如冰:“藏你祖坟里了,自己去挖就是。” 村人先是被她的语气震慑住,而后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这小娃娃都跟城里人学了个什么东西!本事没长脾气见长啊!” 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再朝那无人守着的林家院子垂涎地望去,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秦昭然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直把他吓破了胆,再不敢滞留,跌跌撞撞离去。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府衙不平静 说服村长交出这些人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告诉他林碗现在住在府衙里,就足够村长毕恭毕敬。等到从城里请来差役把隔壁主谋一家送进狱里,这一天也差不多过去了,秦先生和他的弟子早就回去,林碗知会了府尊一声,留宿在了家中。 晚饭时分,林母和林碗陪着躺在床上的林全一起吃饭。林母一边仔细地喂他吃饭,一边又哭着埋怨他:“你和他们逞什么强?有话好好说不成么,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一身是伤,起都起不来你这是要割我的肉啊” 林菀默默地就着汤咽下饼子,口感粗糙,连肉条都没有,却已经是这旱灾中的美味了。 她同情地看了眼林全,谁料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转眼矛头就指向了她。 “你也是的,大家都是邻里,你找村长说一下也就罢了,非要让人捉他们现在好了,你这么一来,看看以后谁还肯和我们来往。我们孤儿寡母地守着这几亩地,你以为没有邻里帮忙忙得过来么” 林母越说越悲切,难过地放下了碗筷,呜咽哭泣起来。 “”林菀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娘是说,就那样放着不管了?那家里的东西呢?” 林母哭着说道:“去找他们要嘛,有村长在,还怕没人做主么?” 林菀几乎要笑了出来:“家中被劫掠一空,哥哥又被打成这个样子,若非我来了,还不知会如何收场”她摇头,淡淡道,“这些人不被抓走,我们的东西拿不回来,就算拿回来了,人人皆知家中还有存粮,娘这是以后都不想安心睡觉了么?” 林母没料到自家木讷的小女儿能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愣了愣,才讷讷道:“还有村长” 林菀这次是真的笑了,眼中都是讥诮:“村长?他自家都吃不饱,他们往他那里把吃的一送,娘就看看结果会如何吧。” 林母无话可说了,动了动嘴唇,愁眉苦脸地叹气。林菀提醒她:“饭要凉了,哥哥还病着呢。” “对c对。”林母忙又端起碗,心疼不已地喂儿子饭。 “明日府尊估计会送一批粮食过来,到时候哥哥送一些给村长吧,邻里也分一分,之后咱们家的门就不要再开了,一直关着吧。” 林母喜道:“当真?” 林菀点了点头。 府尊对她一直以来处于放养的状态,她没提出要求的时候,他不会主动说什么,不过如今因为粮食闹出了这个事情,她都住回自己家里了,他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不如说林碗一直以来太油盐不进了,有这么个雪中送炭的机会他求之不得。 林母已经不知不觉间不会再怀疑她的话了,合手念了句阿弥陀佛,含泪笑了。 林全却比她要敏锐,看着坐在椅子上都够不到地面的小妹,忍不住道:“阿碗,你要回去了?” 林菀颔首,轻声道:“放心,有了今天这一出,明天再分一分粮食,家里不会再出事了,哥哥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林全看她小脸淡然,黑眸中闪着光芒,极笃定的神情,莫名地就叫他这个当哥哥的安下心来。转眼又觉得有些羞愧什么时候,他竟然要自家妹妹给宽慰了?着实不中用。 “你一个人在城里,哥哥也帮不上什么忙”林全眼神黯淡下来,他看了眼娘,不敢说得太直接,隐晦地道,“如今府尊大人如此相帮,盛情难却,妹妹以后若是有机会,不如找机会就回家里来” 这谎言真是越吹越大了,从术士学府的小兵吹到仙风道骨的秦先生不说,如今竟然吹到了一府之尊的头上!万一被戳破了,下场会如何,简直不敢想象。 林母闻言脸色都变了,哭的红肿的眼睛横了他一眼,抢着塞了一口汤堵住这家伙的嘴:“你说什么呢!府尊大人对我们家好,那也是我们碗丫头有本事,她厉害,如今好不容易家里好起来了,你又在那里胡说什么呢!” “!!” 烫死了! 林全张口不是咽下不是,脸都涨红了,顾不得伤口活鱼似得扭了一会儿,好容易才缓过这口气,舌头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一双眼睛都忍不住蓄了眼泪,可怜巴巴控诉地看着他娘。 林菀抽了抽嘴角,默默地移开目光,只觉得就算她真的有预言能力也绝不会用在林全身上的。 隐隐感觉会悲惨到闻者落泪。 她笑了笑,道:“我会考虑的。” 确实,她再不发挥点作用,府尊那里交代不过去。 翌日,果然有一队人推着车,在村里暗中的窥伺下来到林家门口,卸下了肉c谷物和药物。不仅如此,他们还留下了两个人给林家看门。 林菀和两人告别,跟着他们回了锦州府,被大家出身的府尊夫人亲切地迎了回来,家里几个女孩子也亲热地叫着妹妹长妹妹短围了上来,一阵香气扑鼻。 只是年龄小的女孩子们还不太会掩饰,眼神里的轻视厌烦,无意识的傲慢怀疑,全都藏不住。 不过林菀自不会去理会她们,她要打交道的是那些大人,又岂会把目光放在这些后院里的人孩子身上,住在府衙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对她们的排挤视若无睹,而她们见她傻呆呆的,既不反抗也不告状,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此时就有个小姑娘借着热闹的时候,隔着衣料掐了她的手臂一把,压低声音狠狠地道:“竟然好意思回来,小乞丐!” 林碗眉头一蹙,转头看了她一眼,那小姑娘和她离得极近,难为她脸上还带着亲近的笑,眼神凶狠。见她看过来,她一扬脖子,露出一个混杂着得意与高傲的笑容。 林碗无波无绪,手腕一抖,把她甩开。小姑娘没防备,哎呀叫了一声退了一步,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姑娘们玩闹的夫人目光对上林碗的,不由愣了愣,温和地开口道:“哎呀,怎么了,阿碗?”十足的亲切,比亲女儿还亲。 夫君说了,这孩子或许有大才,他好不容易才从术士学府虎口夺食,吩咐她定要趁着她年纪小,用温情困住她。 林碗走上前几步,小手抓住了夫人膝盖上的布料。小小软软的身体依在她的膝头,夫人微怔,心头忍不住一阵柔软,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面,声音都多了几分真意:“到底怎么啦,想家了么?” “我想见大人”林碗垂下眼睛,稚嫩的声音低低怯怯地道,“阿碗不是小乞丐,阿碗不要住了” 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强忍住,笑着劝哄道:“阿碗怎么会是乞丐呢?伯母拿你当亲女儿看呢,可千万别这么说”她抬起凤目,凌厉地看向一群安静下来的姑娘们,隐有怒气,“是谁在胡说呢?!” 几个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对外,自然不会开口。 林碗倚在她怀里,回头默默地望向了一个姑娘,哽咽着聂诺道:“三姐姐阿碗才不是小乞丐” 三姑娘脸色一白,惊恐地看到夫人脸沉下来的样子。 完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赈灾御史 三姑娘如何被夫人训斥惩罚暂且不提,无论如何被劝被哄,林碗都咬死了要见府尊,石头一样不听人说。府尊夫人头疼得要死,没有办法,终于答应了下来,派人去前院打听老爷什么时候有空。 “这下好了吧,莫哭了。”人打发出去了,夫人才无奈地对林碗说道,语气不乏气恼,“要哭,去老爷那里哭去,我可被你哭的头痛。” 林碗的眼泪当真是收放自如,说没就没。 夫人看了看屋顶,叹为观止。 若她也有这样的功力,哪还容许得了自家老爷天天在外面一身香粉味的回府。 柳府尊说忙也忙,说不忙,如今商贸暂歇,往来不多,狱讼都少了绝大部分,除了处理灾情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到了中午,他就来到后院,让夫人置了一桌菜,自家儿子女儿来陪着。 刚进花厅,便觉得屋内一阵凉爽,角落里堆放的冰块散发白烟。只是短短走了一段路就后背出汗的柳大人舒适地叹了一口气,笑着道:“果然还是夫人这里最舒服。” “这话是在说妾身没能照顾好大人了。”府尊夫人掩唇一笑,站起了身,孩子们也纷纷站起来,恭敬地施礼。 “岂敢c岂敢。”柳大人笑道,随意地抬了抬手,又对林碗关心地说道,“你家里哥哥的事情本官都听说了,伤势如何?” 瞧瞧,这就是府尊大人哪,明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偏一脸无知,问话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熨帖。 “养几天就好。”林碗坐在他的下手。 “那就好。”府尊大人一脸欣慰,“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本官说,无论是大夫还是药物都不要与本官客气。” “多谢大人。”林碗顿了顿,“我” “先吃饭,吃完再说。”府尊笑眯眯地说道。 林碗眯了眯眼睛,安静地点头。 等府尊夹起一道菜,众人开席,席上不停地关怀林碗吃食自不必说。林碗身体小胃口少,不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府尊笑着看向她:“吃饱了”他声音一顿,筷子重重放在了桌上,一桌子人都被吓了一跳,花厅倏然寂静下来,府尊夫人缓了缓神,问道:“夫君?” “噤声”府尊抬起手,轻声说道,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她此时眼神黑幽深邃,如冬日寒池,散发着叫人心惊的寒意。 那不是一个女孩应该有的眼神不,甚至都无法说这是“人”的眼神,冰冷空洞c无欲无求 莫非? 府尊眼神亮起,按捺着喜悦等待着。 林碗嘴唇微启,一道冰冷得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清脆响起。 “旱灾将解” 府尊眉毛一动,喜形于色,这时,不知是被她的声音冰到还是被她的话语惊住,一道碗盘落地的声音响起,在一片寂静之中极为显眼。他狠狠地瞪向了小女儿,小女儿哆嗦着说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安静!”府尊咬着牙虚声道,又担心地转头看向林碗。 还好她神情未变,似乎并未受打扰。 府尊松了口气,林碗又说了下去。 “京城来的使者将解放书院的粮仓术士们将会解决干旱” 府尊神情闪动,还想再听下去,谁知林碗眨了眨眼睛,忽然露出迷茫的神色,眼神如平常一样有些木讷。 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足够让人看出她和刚刚的人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这是”她疑惑地看了一圈,见他们都在盯着她看,似乎有些惊讶,,“我又那样了么”她转头,看着府尊道,“大人,我方才有说什么么?” “你不记得?”柳府尊盯着她,神色变幻。 “?”林碗一脸莫名其妙,“还请大人指教。” 她似乎有些害怕,手指抓着自己的裙摆,微微蜷缩起身体。 府尊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气来,眼中精光闪烁,满面笑容地肯定道:“你做的很好十分好!”他顾不上吃饭,站起了身,夫人跟着起身,走了几步,“夫君再多用一些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府尊摆手,“倒是阿碗” “夫君尽管放心,妾身知晓。”她仰头一笑,端庄又笃定。 “那就好”府尊欣慰地点了点头,弯腰摸了摸林碗的脑袋,匆匆离去。 他离去以后,花厅中暂时陷入一片寂静。 顶着众多意味复杂的目光,林碗淡定地喝了一碗汤。 残酷的夏日还在继续,锦州府却忽然宣布将放开粮仓。 这件事情在邻近省份引起轩然大波,上峰同僚都派人来询问,然而柳府尊给出的答案正义凛然得让人哑然:“治下子民在水深火热之中,本官作为父母官,心忧如焚,又如何能置身其外!” 同僚们或是暗中嘲笑或是来信担心,但这都没能阻止住锦州府的动作。 随着锦州府的人民按户籍领取粮食,获得安定,远近的流民听到了消息,全都聚集在了锦州府的周围。 流民素来是地方官最头疼的问题,这次,锦州府既未完全无视城内置之不理的呼声,也没有彻底接纳这群流民,施粥以救,如是,名气越发大了,流民越发多了。 就在众人都担忧起锦州府的粮食能否持续下去的时候,迟迟未来的赈灾御史终于来了。 随同而来的是京城术士学府及来自京畿地区的数所术士学府的术士,人数上百,蔚为壮观。 林菀听闻李准传来的消息时,面上神情不动,只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 万罗蹲在旁边削苹果,精准的刀法让苹果皮一圈圈地坠地,又薄又均匀。削完,把苹果在手上转了一圈,苹果就如莲花一般变成了底座相连的六瓣。 “喏。”万罗递给她,她顺手摘了一瓣,放在嘴里,果肉冰凉甘甜的汁水在嘴里迸溅,因为很好吃,她又摘了一瓣。 “听说上回来过的柳师兄他们也会来慢点吃,没人抢。”万罗见她开始吃第三片,不由叮嘱道。 “好像是呢。”林菀嗯了一声。 “林小师妹早就猜到了?” “不是很难猜的事情。”林菀笑了笑,把最后一瓣苹果咀嚼咽下。 万罗看自家小师妹鼓着白白的腮帮c闭着红润的嘴,仓鼠一般安静地咀嚼,只觉得可爱得紧,心头油然而生一种“这就是我的小师妹!”一般的骄傲,拿出手帕给她仔细擦拭:“他们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救灾的了。”林菀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上汁水被擦拭干净,“师兄,书院粮库保不住了呢。” “不止如此吧?”万罗已经习惯了小师妹早熟的言论,自然而然地接上。 “书院也要被他们拿走了。” 万罗把手帕收好,抬眸和她对视:“你想做什么?” “帮我。至少锦州府的术士书院不能给他们,所以,师兄,帮我。”林菀淡淡道,攥住了他的肩膀,没什么力气,却让他半分不能移动,“我会给你比你本该有的更好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京城玉公子 “别推我” “你才是,尽挤我,我都瞧不见了!” “呀!谁踩我,我鞋子都脏了!” “嘘!”大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一群聒噪的少女们,咬牙道,“都给我安静点!若被发现了,我们柳家的脸都要被丢光了!” “那大姐姐为何要和我们挤,还不是想看看京城来的玉公子,事到如今又何必装样子!”二姑娘高傲地哼道。 大姑娘脸刷的红了,恼羞成怒:“我是为了拦住你们,别叫你们做出格的事情!” 这是一座小二层的小阁楼,从阁楼的窗口望去,能看到坐于园中藤架下阴凉处的两道身影。其中一道是府衙的主人,锦州府的主人,府尊大人是也。自家老爹再怎么中年美男子也没什么好看的,姑娘们当然不稀罕看他,目光全都对准了他对面的红袍少年。 红袍她们见的多了,自家老爹天天穿得就是红袍官服,早就习以为常,可谁也没想到,一件在少女们眼中只有老气的官威的官府穿在一名恰风流的俊俏少年身上,竟然这么的好看 正这么想着,那少年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过来,玉面含笑,绯衣风流,黑眸沉静又凝着思虑,温和又贵气的气度似一捧清风,直教人醉。 明明阁楼前铺着帘子,偏他的眼神似能穿过遮拦看到她们。阁楼上的少女们心里一跳,只觉面上微烫,心里微跳,都觉得少年郎君在看着自己,芳心柔软一片。 一双极黑极冷的眼眸被眼帘遮住,瘦弱的小女孩退到人群后面,若有所思。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玉公子,谢阁老家的公子,工部侍郎谢瑾谢怀玉呀 久闻大名,果然有一副好相貌,但林菀关心的却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文之中,不消说,根本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赈灾,赈灾大臣带着点银子和粮食来看望,但绝对没有术士学府的参与,更没有高规格到由相府之子亲自前来的程度。 柳仲原蛰伏在京城术士学府里,这次他们会前来助阵,一定是他在暗中策划。但想要逼迫独立的c不属于官府约束的术士学府开放他们自己的粮库,不是区区一个术士学府的小术士能做到的事情,里面必然涉及到了朝堂斗争。 她早就做过了判断,三个人中,必有至少一人待在朝廷里,那么谢瑾究竟是和柳仲原蛇鼠一窝的,还是被朝堂斗争供上了台面的? 要警戒呀林菀心里想着。 那边厢,谢瑾收回视线,与柳府尊笑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一个小厮就从藤架底下钻了出来,朝着阁楼直直走去,小姐们当中有谁低呼了一声,又是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姑娘们慌张地整理起衣裙发饰,低叫着自家侍女的名字。 就在这紧张忙乱之中,小厮走到了楼下,和守着的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转身进了阁楼,转眼侍女就来到了女孩子们的房间门口。 女孩子们不由都屏住了呼吸,安静下来,盯着门口。 那名侍女恭敬地道:“老爷请林小姐一叙。” 唰一群姑娘们的眼神齐齐戳在面无表情的林碗身上,大姑娘的眼神有些复杂,轻声道:“妹妹还不快去?” 自从这个面瘫的小姑娘来了家里以后,万事都紧着她,不仅爹娘态度亲切,现在连京城来的谢公子都要见她! 当真不知道这样的小女孩到底有哪里让他们另眼相看了。 身为锦州府知府的嫡长女,她什么时候都是当地女孩圈里头一号的,只有她施舍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需要她来忍让了?更何况夺走她的风光的竟然还是个平凡无奇的平民! 林菀也没料到他们会叫上她,没去理会旁人的视线,她眯了眯眼睛,沉吟着想,这到底是柳府尊向谢侍郎献殷勤,还是谢侍郎本身听说了什么 若是后者,那么他是穿梭者的可能性极大。 有一探的必要。林菀想着,抬头对侍女说道:“这就过去。” 大姑娘忍不住又一次皱了皱眉头。这种语气还真是傲慢。 “这次之所以旱情得解,还要多亏大人们在京中多方筹谋啊。” 柳府尊笑眯眯地说道。 经过各地术士学府开仓放粮,如今粮食充足,术士们正在动用能力强行降水,眼见无论是旱情还是蝗灾都将结束,而他们锦州府的表现在受灾的地区里格外显眼,手里还握着林碗这样有预知能力的大杀器只等着论功行赏的柳大人浑身都冒着喜气儿。 “柳大人客气了。”谢瑾微微一笑,如玉手指轻轻抚摸茶杯。经过了两场大雨,温度骤降,待在阴凉下面,也不觉得有多热了,更何况两边都放着冰,“这都是术士们有着拳拳爱国之心的功劳,本官不敢居功。” “也是要有谢大人在其中调配,才能有这样的成功,谢大人莫要自谦了。”知府大人笑着劝道。 正说着,轻悄的脚步声走近,谢瑾抬头望去,一个穿着粉色开襟短衫与白色撒腿裤的小姑娘走进了廊下,像模像样地施礼,因为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绑的密实的乌黑辫子。 “大人。” 稚嫩的童声,语气平板木讷,让人觉得想看她笑一下都很难。 “起,快过来。”府尊大人现在拿她当宝贝看待,语气柔和的不像话,忙招手唤她过来,疼如子侄地说道,“来,这是京城来的谢大人,咱们锦州府这次能解决危情的大恩人。” “见过谢大人。”林碗规规矩矩地行礼,波澜不兴,从她的举动中显出呆滞。 “快请起。”谢瑾语气含笑,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就是林姑娘啊” 林碗没什么表情,只是随着知府的手势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有人塞给她茶水,她就乖乖地捧着茶碗喝着。倒是柳知府很感兴趣地追问道:“哦?大人莫非在京城就有所耳闻。” “听京城术士学府里传出过一些传闻,一直很有兴趣,今日能够得偿所愿,都是托了柳大人的福。”谢瑾笑着道。 柳知府心里又喜又忧。经过这么一遭,他比谁都相信林碗,并且知道她的价值,能攥在手心里好归好,但他也知道这种人才不是一个区区知府能留住的,所以一直想的是交给上峰换个好价钱。听谢瑾的口气,他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就是不知道以谢阁老的权势,会不会就这么强势地带走她。 心思转了转,他似不经意地笑道:“说来,她也是秦先生的得意门生呢,一直颇受其照顾。” 谢瑾笑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 柳知府笑呵呵的面不改色。 “说来,本官有些事情想和林姑娘确认一下,不知柳大人可否放人?”谢瑾顿了顿,继续说道。 林碗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正撞上他的眼睛,温柔含笑,偏又意味深长。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林相师 府尊离开,此地只剩下谢瑾和林碗二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谢瑾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杯与茶盏撞出一声响。 林碗安静地站在那里,盯着脚尖,他不开口,她就不坐下,宛如木偶。 却如浑身警戒地猫,毛都耸了起来,每一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视线外的少年身上。 如同她的“预言”一般,柳仲言带了人过来救灾。为了日后能够更好地统一全国的术士学府,他们一定要用官府来逼一逼学府,以危机刺激统一,如此一来,隐身在官府中的那个穿梭者在立场上就必须和柳仲言保持对立。 她听说从京城来的官员和术士水火不容,虽然都是来救灾的,但一到了地方就分头行动,官员住在了当地的府衙中,而术士们则近乎迫不及待地投奔到了当地术士学府的怀抱中。 条件满足。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只是在当地的上层小有名气,完全被掩藏了起来。这个春风得意c年轻权重的红袍侍郎之所以会屈尊降贵留下她来,一定是从柳仲言那里听说了什么。 表面对立的年轻官员和术士,暗中却交流过这样的事情 她在心里再次念叨了一遍,要警戒啊。 任沉默堆积了一会儿,谢瑾才似是突然看到她一般,温柔笑道:“你怎么还站着,是本官的不是,快快坐下。” 林碗依言坐下。 “听闻你是某一日突然有了预言能力的?”谢瑾笑着道。 她点头。 “哦?都能预言什么?”谢瑾感兴趣地一笑,“不如来预言一下我此行结果如何?” “不是我在预言”女孩顿了顿,似是为了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而烦恼,“我不知道该怎么预言。” 谢瑾点了点头,不太在意地笑道:“也罢,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可知柳仲言?” 他提得漫不经心,她心里微跳。 林碗道:“他之前来过锦州府。” 语气里带点嫌弃出来。 谢瑾不由扬眉:“你很不喜欢他?” 林碗头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来了情绪,鼓了鼓嘴,生硬地指责他:“讨厌他。” “为何?”这次谢瑾是真的感兴趣了,追问道,“那个大哥哥不好玩么?” “抢我菜。” “话很多。” “笑得太欢。” 谢瑾嘴角笑容微僵,睁大了眼睛,愣愣地听着她掰着指头逐项数落。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想了想,又补充道:“爱出风头,还喜欢幸灾乐祸!讨厌!” “我竟然有一天会同情他”谢瑾捂着嘴,喃喃自语,笑意忍不住就从那双墨般的眼中流露了出来,几乎要迸溅而出。 “?”林碗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他。 “不没什么,我觉得你骂的很好,很对。”谢瑾翘起嘴唇,依然是忍俊不禁的样子。 林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笑意,心里一冷,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她已经确认了此人绝对是那三人中的一个! 他提起柳仲言做什么? “本官有一个提议等此间事了,是否愿意和本官一起去京城?本官能提供给你远比小小一个锦州府更好的环境。”突兀地,谢瑾开口说道。 女孩想也不想地拒绝道:“我要陪着娘亲和哥哥。” “他们也一起。”谢瑾柔声哄道。 这次,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但神色变得有些犹豫:“还有秦先生” “秦先生?” 她期期艾艾:“我想带秦先生去京城”小心地抬头看着他,小女孩儿的笨拙被描绘得入木三分,“可以吗?” 目送小女孩儿走远,谢瑾缓缓收敛了笑意,眼神带出一抹锋锐。 就算真是她,这样的言语试探也试探不出结果,一切都没什么意义。 可惜有秦昭然在,就算他强行把林碗扣住,也会被他抢走人,在这样的时刻影响太差。 只能先看着。 距离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旱灾,已有两年时间。这场灾难之所以没有造成过重的伤亡,是多方影响的结果,其中如锦州府柳知府灾前准备的机敏警觉c旱灾发生时放粮的果决慈爱,谢阁老家的玉公子在赈灾前线镇定自若的指挥,当地术士书院打开从未对外开放过的领地粮仓接济民生的大仁大德,以及以京城术士书院为首,各地术士齐齐涌到灾区消耗法力强行降雨的大义凛然如今已全部都成为了传说,在民间c在戏曲里,广为传唱。 在此期间,有不少人声名远扬,比如说京城术士学院的柳仲原c沈溯,他们组织了一个统一调配零散的各地术士的指挥系统有早就被春闺少女所熟知的谢瑾谢公子,至今他留在各省的轶事还在井水间传颂。 但说到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一个凭空出世的女孩。 她凭借着举世难见的预知能力,成为了大术士秦昭然的弟子c锦州府知府的座上宾,在当地的术士学府中拥有一批坚实的拥趸,又在旱灾中认识了怀玉公子,最后名声大到连皇帝陛下都听说民间有这么一位奇人,遂召她相见。 她的闺名不为人所知,人们只是称呼她,林相师。 前往京城的方向,马车辘轳,车窗被俏皮的春风微微掀起一角,从里面传出了一道不满的声音。 “我当时就说了,起一个威风点的名字比较好啊!林相师听起来又古板又无趣,别人听了还以为她有多老呢!” 另一道清脆的声音懒洋洋地咕哝道:“你这么关心,怎么自己不起?” “我怎么没起了!我起了至少有两页纸头的名字,可全被她们两个给否决掉了!”这人悲愤地哭道。 “起了什么名字?”少年终于有了点兴致。 “什么卜国者啦c补天术士啦真是蠢毙了!”如黄莺般的声音嫌弃地响起,光听着就觉得这个女孩一定长得很好看。 “噗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活该!”小少年文安抱着肚子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我倒是真佩服师兄竟然敢把这样的东西放到林师妹面前,我都能想想她瞧不起你的样子了!” “反正我就是没有起名的天赋”万罗蹲在角落里,边削苹果边嘟嘟囔囔,灵巧的手指把苹果切成了块放在盘里,一盘推到黄韶前,一盘推到了他对面的女孩面前。 “谢谢师兄”黄韶欢喜地拿起签子吃。 文安则抱怨道:“师兄你又偏心,又不是我把名字否决掉的!” 至于那一直支首看书的女孩,此时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如在纸上画出来一般单薄却又秀气的五官。因为过于单薄,她的鼻梁和嘴唇显得如刀锋般锋利,乌溜溜的麻花辫绕在肩头,整个人的神情颇有几分木讷,动作比别人都要慢一拍。 “多谢师兄。”她慢吞吞地说着,又继续低下头看起了书。 她反应平平,万罗反倒是满足地笑了。 好感动!这是他今天听到的临时没说的第一句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古云阁 “这就是京城啊。” 黄韶排在长长的进城的队伍中,踮脚眺望着古老厚重的城门。 “冷静点啊。”文安用无所谓地口气说道,然而眼中却藏不住兴奋。 这可是他出的最远的一趟门唉!而且还是奉旨入京!他能不激动么!不过为了维持作为师兄的颜面,他死死地绷住了清秀的脸,一脸若无其事。 站在两人身后的万罗噗嗤笑出了声,引得文安充满怀疑地看了过来。为了不惹恼爱面子的小师弟,他只好扭过脸,假装在看前前方的牛车。 尽管走的是专供官员术士通过的门,他们依然有很长的队伍要排。说来这体验有些新鲜,在锦州府里他们是一方人物,受民众敬仰,不过在权贵多如狗c术士遍地走的京城,他们就又变回了小人物,需要老老实实地照着规矩走。 两年啊真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他的视线落在了安静地站在他旁边c沉默如石头的女孩。和初见时相比,营养跟上的小姑娘不再像是被虐待过一般的削瘦,她变高了也变白了,被知府太太精心调养过的皮肤变得细腻剔透,乌黑顺滑的头发闪耀着光泽,干净的打扮衬得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越发漆黑深邃。明明还是个该好奇兴奋的年纪,她却表现得古井无波,淡然的样子叫人忽视她的年龄,不自觉的令人服从。 万罗想想也觉得好笑,是因为年龄的原因么?初见时那呆呆傻傻的模样已不见踪影,甚至于如果不借助于师兄这个身份的话,他竟不敢和她对视 或许是他沉思时盯得太过用力,小姑娘抬起头看向他,脑袋一歪,动作里透露出一丝疑惑。 万罗被看得差点没忍住去揉小姑娘的头顶,刚刚的想法不翼而飞。 啊自家小师妹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可爱啊! 一() 因为是头一次进京,检查文书和行李花了一段时间,等到过了城门进入京城时已是正午。看了看两个师妹,万罗体贴地道:“先去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吧,若是现在就去术士学院,不知何时才能吃到饭了。” 好歹眼风扫我一下意思一下也行啊!文安对自己的存在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师兄有什么推荐的么?” “京城我也是头一次来,和你们一样两眼一抹黑,不过有一家店我倒是保证大家都吃得惯”万罗笑道。 林碗马上就知道了是哪里,而另外两个人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是了,古云阁也在京城开了店吧。”黄韶小手一拍,笑着说道,“不知道他干得怎么样呢。” “那个人啊”万罗皱眉,糟糕的第一印象延绵到了今天,以至于到现在提起他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就去古云阁看看吧。”林碗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和黄韶c文安等人不同,对于林菀来说,有谢瑾和柳仲言在的京城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窟,在一头扎进去之前,她需要掌握一些信息。 一行人先让车夫把行李运到术士学院去,而后打听了一下,很快就在热闹的商业街上找到了古云阁。在山头林立的繁华地段,白手起家远不如收购已有饭店更加合算,古云阁便是买下了一家原来的饭馆后重新装修的成果。因为时日不久,有些人还会习惯性地用原来的名字来称呼它。 “客官您几位?” 甫一进店,就有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四个人,大堂就好。”万罗摆摆手道。 “好嘞,您请!”店小二高喊一声,领着他们一起进去。 林菀边走边观察着饭店,和在南方诸省的分店相同,以年轻的术士作为目标客户的古云阁定位是轻松c高端c随意。这乍看有些古怪,毕竟一般来说饭馆越是庄重定位越是高端,然而古云阁针对的客户是年轻的术士们他们有钱,有闲,嘴刁却又厌恶规矩,最喜欢无拘束的环境。 果不其然,这还未出现过的饭馆细分类型甫一出现就大受追捧,以锦州府为据点,沿着南方富裕的省份迅速开枝散叶,短短两年里,古云阁已有三十余家店面,如今更是试探性地把手伸到了位于北方的京城,可谓果决大胆凌厉至极。 他们走入了大堂。只见大堂十分热闹,以年轻的术士为主,他们高谈阔论,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间或也有些书生或是公子小姐坐在里面,他们就要收敛多了,轻声细语地聊着,但是态度也很放松自在。 熟练地点了几道菜,待小二下去,万罗环视了一圈,笑道:“才几个月时间,搞得很热闹嘛。” “不过没有我们锦州府的人多。”文安喝了口茶缓了口气,这么长时间。 “确实,锦州府的古云阁每天都是满的,哪可能来了就有座位。”黄韶笑嘻嘻地道,“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我们。” “你倒是盼着点好啊。”万罗苦笑道。 “有位置坐那就是好的了。”黄韶做了个鬼脸,万罗见此只好投降。 “小师妹,你看要叫他出来吗?”见林碗一直沉默不语,文安在旁边询问道。 她摇了摇头,细弱白嫩的食指“咚”地敲了下桌面,简单地道:“等等看。” 要等什么?文安虽然不清楚她想干什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两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听她的话,反正她的指示从来没错过。 香煎鱼c芙蓉汤c酱香茄子c红烧肘子一道道菜都上来了,他们品评着菜的味道,一会儿说味道重了,一会儿惊讶这竟然不放糖,正吃得开心,三个术士突然停下了筷子,看向大堂门口。 只是个普通人的林碗见状也跟着看去,起先没有人影,等过了几息才有个穿着秋香色绸袍的男人匆匆进入他们的视线中。只见这男人身量瘦高,一身簇新的袍子,明明很得体,但穿在他身上总有一种随时会垮下来的违和感。他一进大厅就四处寻找,目光透着紧张和期待。 林碗终于露出了一个极不显眼的笑容。 一直注意着周围的万罗眼角瞥到她转瞬即逝的表情,知道她很满意,虽然很不爽让她笑的原因是那个老鼠一样的男人,他还是放松了戒备,挥手示意那人过来。 “哎呀您过来了怎么不通知小的一声?听说您要上京,早就安排好上上等的位置给您用了!”男人疾步走了过来,对着端坐着的林碗刻意佝偻下背,搓着手满脸笑容地献殷勤,“旅途辛苦了,您看需不需要小的去安排个地方歇息歇息?在京城里有安排么,如果可以的话,让小的来带您转转吧,听说啊护国寺里牡丹花开的正是时候呢!” 这个人正是在蝗灾到来前夕,想要袭击林碗的男人,李准。从他现在油滑谦卑的表现上,很难看的出他当年那穷凶极恶c满是憎恨的潦倒模样。 万罗听得不舒服,皱起眉头,文安则留意了一下周围,果然见不少人注意着他们这边,目光带着好奇和审视。他不由轻咳了一声,对林碗道:“小师妹,不如我们上去说话吧?” 他们几个只是普通的术士,倒也没什么,可林碗今非昔比,“林相师”的称号路人皆知,数不清的人在垂涎她的价值,她的一切都被人所窥探。万一泄露了什么蛛丝马迹,凭他们几个很难有把握说能保护好她。 林碗估摸着也是火候了,便颔首同意。李准万分殷勤地带着他们穿过大堂,沿着楼梯往上走,朝着包厢走去,只留下大堂里注意着这边的人议论纷纷。有的人从李准的打扮言辞中猜出来他就是古云阁的老板,只是他为何如此殷勤地对待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子? 看那几个术士,穿得是南方的术士服,而古云阁也是从南方起家的,莫非他们就是古云阁背后真正的老板? 不不不,那也太夸张了有人在心里立马否定了这个猜测,再怎么说那女孩年龄也太小了,才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定是大老板的女儿吧。 这些猜测对有的人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消遣,想一想就丢到了脑后,而有的人却放在了心里,仔细留意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麻烦的人来了 进了隔音良好的包厢,林碗等人依次坐下。待李准亲自替他们沏完茶水,坐于上位的林碗开口了,对着李准说道:“还不错。” 还不错是指什么?饭店经营得不错c客流量不错c服务不错还是李准不错?别的人还在琢磨,李准已经搓着手高兴地说道:“小的早就让人留意了,若有南方来客,定要马上给我汇报。您瞧,这不就等着了么!小的就知道,您来了京城定会看小的一眼的!” 万罗暗自惊讶。 显然,林碗之所以到了店里却没叫人找李准,就是为了测试李准对信息的把控程度,而李准也事先猜到了她要考验自己什么,并且交出了让林碗满意的答卷。 他们几个常年跟在她身边的人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可这个大半年没见过的李准却马上就知道她在夸他得到消息的速度还不错,这样的机敏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更加认真地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林碗若有所思地道:“现在底下的人也该猜出些什么了吧?” “想必这两天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您就是古云阁的主人。”李准应和道。 “那就好。”林碗颔首。 “等等”文安举起了手,弱弱地问道,“原来小师妹是想要让人看出来的么?我们不应该小心行动的么?”他们特意从大堂上来不是为了躲避别人的猜测么? 李准笑着道:“若是如此,知道小的会来拜见诸位的相师就不会在大堂等着小的了。” “而且呀,若是为了隐藏身份的话,阿碗一开始就不会在外面吃饭了。”黄韶在一旁快言快语地补充道,“我们进城用的是正式的路引耶,如果不想被人打扰,早早去术士学府才是正理。” 文安抓了抓头发。只是进个城c吃个饭,就要想这么多么?果然他不适合动脑筋啊。 “不说这些了,”林碗抬手终止了这个话题,看向李准,“离我们上京的消息已有一段时间,你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出来吧?告诉我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这是进入正题了。 包厢里气氛变得严肃,李准正了神色,说道:“这次陛下召见相师大人的事情颇为古怪,要知道陛下近些年来沉迷于丹药,施行无为之治,很少对外部的事情感兴趣,政事也都交给了几位阁老管理,这次却突然叫了您过来” “这个时间点也不正常,就在各地术士学府应英雄帖相邀去解决南方远古巨兽的节骨眼,把您特意叫到京城,就像是京城术士学府在减弱地方术士学府的力量一般” 林碗轻轻点头,问道:“那么,你的结论是?” “首先,这是京城术士学府的行动,目的是为了在盟会上增加影响力以及使用您的预言能力。”李准先伸出一根手指,紧接着伸出第二根,“第二,我认为阁老之中有人和京城术士学府合作。” “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召见阿碗吧。”黄韶眨了眨眼睛,不以为然地道。 万罗劝道:“师妹你先别急,既然他会这样来汇报,自然是有新的情报的。” 李准朝他感激地点了点头,万罗扭过头当做没看到。李准自然不会去在意一个少年的情绪,笑了笑,说了下去:“万大人说得不错,在小的看来,那位阁老不是别人,正是首辅谢阁老。” “你说谢阁老?这怎么可能!”文安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谁不知道官府和术士学府这几年矛盾越发尖锐,若不是官府动作太大触怒了太多人,各地术士学府才不会像这样一窝蜂地应和英雄帖,想要达成一致意见更是痴人说梦!若谢阁老果真和术士学府相勾结的话,他图什么?事情若是败露,整个士林都不会原谅他的!” 确实,谢阁老再怎么权势滔天,他的权利也植根于士林,照理来说他不能做出这样背叛整个利益集团的事情。 但林菀知道这个看似真实的世界背后的世界,有些人在借用这里的棋子下着和所有人不同规则的棋,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可以狡诈残忍阴险冷酷,哪管洪水滔天。 表面毫无关系的谢阁老之子谢瑾和京城术士柳仲言正是这样可怕的对手,而她已经被他们调用皇权逼到了京城中,危险在她脱离了由秦昭然和柳贺知共同的保护后就紧追不放,朝她缩小了包围圈。 两年的时间够长了,期间彼此一直在积蓄实力,随着术士学府在引导下渐渐合为一体,如今也是时候短兵相接,亮出武器了。 林菀的思绪重新聚集到了当下的情形上,谢瑾想要影响到谢阁老的决策,必然要拿出能够说服他的理由,恐怕他拿出来的理由是 她抬头问李准:“王阁老?” 李准心里暗叹,面上恭敬地点头道:“想必大人们都知道,我们南方术士学府背后是有当地望族富商提供支持的,而王阁老代表的在野党派本身就是由南方富庶人家组成的” “原来如此,”万罗若有所悟,“也就是说,这已不止是文人和术士之间的抗争,还是南北方之争c党派之争。” 林菀习惯性地敲了两下桌子,沉吟了一会儿,突兀地道:“我需要支持谢阁老的富家名单,就在这三年内输送了大笔钱的,若是南方的更好,做得到吗?” 这话题跳跃的太大了,好在李准早就习惯了自己主家的天马行空,仔细想了想,道:“这倒也不难,但我恐怕只能从近几年中标皇商的商家中找出明面上的,暗地里的就难了。毕竟对面是官家,我们只是根基还浅的白身” “尽量打探吧,我这里有秦先生和柳知府给的帖子,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我的名义。”林菀从怀中掏出三封信,朝他推了过去。 现阶段那三个人中只有两人浮出了水面,这两年来她一直在锦州府观察着京城,然而却并未看到政坛上有新的人物活动。要么他潜藏的很深,要么他在资金上支持着谢瑾c柳仲言两人的活动。若是前者,她只需警惕那人潜藏在王阁老身边对谢瑾暗中进行利益输送;若是后者,她需要把那个人抓出来,尽可能抢先下手摧毁他。 李准怔了怔,视线从她的手移到她的脸上:“您相信我?” 林菀用一种“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的眼神看了下他,语气平平静静:“如果不相信你,我怎么会把京城的古云阁交给你。”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这一年来你费心了,做的很好,辛苦。” 李准心里一热,想照着惯常那油嘴滑舌的腔调奉承几句,却一时笨嘴拙舌说不出话来。这么大的人了,被一个九岁的女孩简简单单一句辛苦就搞得差点破了功,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遂掩饰性地低下头,拿过她推出来的信。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几人望着李准,李准疑惑地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情。林碗想了下,朝他轻轻点头,于是李准走过去打开了门。 “叨扰了叨扰了,几位师弟师妹,还记得我吗?”一道悦耳又精神的声音响起,喜气洋洋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浮夸的笑意,伴随着门被彻底打开,一个穿绿袍戴玉佩的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神色顿时变得微妙。 糟了c麻烦的人出现了c哎呀好讨厌啊锦州府的人彼此交换着眼神,各种不友好的想法交错飞行。 不顾包厢内僵硬的气氛,柳仲言轻飘飘地摆了摆手,嘻嘻笑道:“好久不见啊诸位,久别重逢不胜欣悦,这几年过的还好么?” 漂亮的丹凤眼,俊秀的脸庞,神采飞扬笑意吟吟不是三年前出现在锦州府的柳仲言又是谁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京城术士学府 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林菀歪头,该说他是大胆呢,还是说他们被小瞧了?正想着,身体忽然一轻,她竟被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柳仲言高高地举了起来,一双丹凤眼里满是笑意:“呀,林师妹,不过几年不见你竟变得这么漂亮了,真是舍不得放你回去啊。不如这样吧,再过几年你来给师兄当新娘子好不好?” 这个混蛋!! 林菀漆黑的眸中闪过火花,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举着自己的那张白皙俊俏笑意吟吟的脸,实在是很想一拳揍下去。 但揍下去就正合他的意了。 自进京城以后她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应当当做被他们审视。 现在,“林碗”该做的是 她朝万罗看去,黑眸中带着些害怕,声音微弱地伸出手:“师兄” 万罗一个箭步上去,抢下了自家师妹,抱在怀里不客气地看着柳仲言道:“柳师兄,多日不见了,您还是这么爱拿我师妹开玩笑。” 柳仲言惊讶地看了他几眼,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万师弟。”他笑看着他护崽的模样,又瞥了眼文安警惕的样子,意有所指地道,“看来这几年间倒是变化不少啊。”当年还看林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几个人,如今竟然如此护着她虽然很不甘心,但说不定正如他所说,他当年是被那丫头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他忍不住盯着林碗瞧。 虽说无论五官形态年龄都不像,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越看越觉得这个丫头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像现实里的林菀,甚至从没什么感情的黑眸中读出了对他的嘲笑 我的天这个人果真是个变态吧!万罗发觉他竟然在他们已经如此明确地表露出敌意的情况下还敢死盯着自家师妹瞧,忍不住在内心破口大骂,越发抱紧了林碗,侧过身挡住他的视线,重重咳嗽一声,提醒道:“柳师兄是怎么知晓我等在此地的?” 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京城术士学府的人就可以随心所欲啊混蛋!! “嗯?”柳仲言视线被阻断了,才看向万罗,有些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与友人要出去吃饭的时候听说你们的行李被送到术士学府了,方才来古云阁又恰巧听了一耳朵,就想着定是你们来了。”他的视线像是要穿过万罗看到被他藏在后面的女孩一般,眼睛里满是笑意,“林师妹真的是和几年前一样,走到哪里就引人注目到哪里啊。” 林菀趴在万罗的怀里,眼睛轻轻眯起。 这几乎是在直接跟她宣布,他很清楚古云阁和她背后的联结。 明明三年前才把他唬住 脑中闪过谢瑾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她摇了摇头,想把谢瑾骗过去才不可能,更何况她动作这么大,在传出“林相师”的名头的那一刻应该已经没有了平安无事的可能性。 “哎,您就是古云阁的老板么?”柳仲言朝李准看去,随意地笑了笑,道,“您原来就认识他们么?” 李准下意识地看了林碗一眼,然后才笑着应道:“小的是锦州府出身的,锦州府不大,这生意又受到术士大人们的照顾,自然而然就认识了。” 柳仲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动作,心里泛起了一层疑惑。 待要去细想这疑惑,袖子忽然被拽了拽,他低头,小小的黄韶仰着脸,头发扎成可爱的两个小球球,漂亮的小脸笑得春花一般灿烂,乖巧地道:“柳师兄,你只想见到阿碗不想见阿韶吗?阿韶可是很想见到你的呀。” 那小模样在锦州府就神挡杀神杀伤力巨大,放在京城也不会水土不服,柳仲言不自觉地和缓下眉眼,放下那抹思虑,蹲下来把她抱起,笑嘻嘻地道:“哎呀阿韶也变得这么漂亮了,真想不到。”他笑容里带了一丝调侃,“怎么会不想见到你?你沈溯哥哥还跟我提起过你呢!” “真的吗!”黄韶表现得高高兴兴,亲昵得抱住他的脖子道,“两位师兄都没有忘记阿韶,阿韶好高兴!” 哎哟喂真可爱。柳仲言稀罕地捏了捏她雪白粉嫩的小脸,惹得黄韶咯咯笑,心道难怪沈溯会禽兽得到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文安急的跳脚:“柳师兄!” 哎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进门对他们两个师兄弟睁眼都不瞧一下,却对自家师妹们动手动脚又捏又抱! “好好好,还给你还给你。”柳仲言觉得有趣,把她放下来,好玩得看着文安警觉地一把把黄韶拉到身后,“既然师弟妹们吃的差不多了,不如和我一同回术士学府?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你们的房间,晚上也有晚宴,师长嘱咐过我来照顾你们了,你们下午想要歇息也可,出去玩也可,全都交给我好了,不用担心。” 屋内几个人再次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交给你才不放心吧! 有这个人在,他们的讨论明显不能再继续下去,遂终止了会谈,很快就跟着柳仲言一起去了京城术士学府。 术士学府在一片极幽静的街上,远离繁华地段,离国子监很近。柳仲言在街上抓了两辆马车回去,不过有文安和万罗盯着,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和两个女孩子坐在一辆马车上的。 他似乎很享受让两个锦州府的师弟一惊一乍紧张兮兮的模样,一路上恶趣味地以此取乐了好多次,以至于林碗和黄韶看到跟在后面的马车上下来的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柳仲言以及憔悴疲惫沉默无言的师兄们时,颇为费解地对视了一眼。 同为术士学府,京城的更加狭窄紧凑,建筑风格明显更加阔朗大方,人工斧凿的味道也比依山傍水的锦州府浓很多。虽然京城术士学府建立的较晚,但因为地处京城,受官府辖制最多,为了彰显威仪,所以使用的色彩c结构也都显得更加沉凝稳重,全没有南方那种自由奔放的感觉。 锦州府的几个人刚一进去,就被气氛所压倒,收敛起了神色,沉默地听柳仲言从前门往里熟练地一一介绍,之后就被带到了休息的地方。 黄韶和林碗在一个房间,等到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黄韶呼地长出一口气,往后躺倒在了干净的床铺上,道:“唉,好累啊,终于能歇一口气了。” 林菀没有搭话,只拆开包袱,一丝不苟地把东西收拾好。 “阿碗,柳师兄之前只见过我一次却还记得我唉!我还以为他会忘了我呢。”黄韶一咕噜坐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又说道。 林菀把衣服搬到柜子上,头也不抬地给她她想要的回答:“你从小就漂亮又聪明,他印象深也不奇怪。” 黄韶嘻嘻一笑,脚晃了两下,捧着脸道:“不知道沈师兄怎么提的我。” “今晚估计能见到他,不如你去问问看?” “咦,不要吧,这也太不好意思了。”黄韶连连摆手道,“还不知道师兄会怎么想我呢!” 林菀微微一笑,抬头对她道:“可我也很好奇啊。” “阿碗会好奇可真稀奇。”黄韶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苦恼了半晌,最后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不好意思地道,“那我问问?” “嗯。”林菀颔首,补充道,“就算问错话了,师兄也不会对小孩子怎样的。” “你说得是。”黄韶捂着脸笑。 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林菀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笑意并未进入眼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暗棋 晚间,京城术士学府宴客的花厅内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晚宴。虽然来得只是几个地方术士学院的小孩子,但是现在正是各地术士学府之间暗潮汹涌的敏感时候,其中还有一个极不一般的小孩子,才九岁已名满天下,以预言能力受到陛下关注,京城这边并不想得罪一个有这样潜力的人,是而派来招待的师长级别很高,是副山长。 一开始副山长还会特意找林碗多聊天,然而后来发现这个小姑娘木讷如石,说一句应一句,实在没有特别之处,便丢开不理,倒是黄韶既机灵可爱,又出奇地天赋高,他被惹起了谈兴,大谈起了术士职业发展之路。 到了后半段,副山长口称有事先退出去了,于是相陪的学生们突然活跃了起来,好奇地围着鼎鼎大名的“林相师”,你一句我一句地各种发问,显然对预言好奇极了。 好在有万罗等人替她招架,还给了她一片清净。不喜吵闹的林菀略略松了口气,退到了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 她安静地吃着点心,与不远处的热闹格格不入,正出着神,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她抬起眼,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的英俊的脸庞出现在眼前,对着她暖暖地笑。 “一路辛苦了。” 他握着白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茶杯,酒水轻轻晃动。 柳仲言虽在人堆中长袖善舞,实则时刻注意着林碗的动向,越瞧越觉得疑惑。林碗未免也太“林菀”了些,在他如此明确地表达出怀疑的情况下,她为何依然表现得这么显眼?在这种场合,她难道不应该掩藏在众人之中才对吗? 过了不久,他又看到沈溯走到她身边,两人低声谈笑两句,那小女孩竟微微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站起身来,随即两个人走出了屋中。 哎哎哎哎哎!这俩人搞什么呢不是我知道你是萝莉控,但也不至于当着你女主的面去勾搭路人吧! 本性十分爱操心的柳仲言忙不迭地看向黄韶,恰好黄韶的目光正从离开的两个人身上离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咳咳,该怎么说呢,男人么,总是有那么一两三分的不老实的”他手忙脚乱地安慰道。 万罗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这个人的口才还真是好的海枯石烂啊不对,究竟是怎样龌龊的头脑才会以为沈溯盯上小师妹的?而且还以为阿韶喜欢他?搞没搞错!! 凸(艹皿艹) 黄韶却被他安慰得噗嗤一笑,展颜的模样丽色已初显。 看着周围的人颇为惊艳的样子,她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然而另一种阴暗的情绪却在日渐增长。 明明她才是术士。 明明不过是阿碗。 凭什么她非要隐藏在她的光芒里?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黄韶并非不喜爱她的好友,然而她本身就是性情骄傲的女孩,那种赞美和注意力被夺走的痛苦,那种不自觉地和好友比较的嫉妒,那种长期被压抑着的渴望的煎熬,都在折磨着她。 她一次次地抚平焦躁,然而简单的赞赏和顺带的宠爱已经无法再让她满足了,她想要更多c更多c更多。 晚风习习,春夏之交日头落得慢,宴至半途依然有一缕模糊的暗红色挂在远处。温暖的花香绕着他们的脚下徘徊,气氛颇为悠闲安宁。 “小孩子真是厉害,不过三年,你竟已长了这么高。”沈溯用手隔空比划了一下。 “沈师兄也变化不少。”林碗抬头看着他。 “哪里变了?”他笑着询问。 “像个大人一样了。” “好你个阿碗,原来是嫌弃我老了。”沈溯笑骂一声,伸出手来,林菀以为她要被打,就要躲开,却发现身体忽然被定住,只能一缩脖子闭着眼睛,谁知以为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头顶有温柔的触感,她睁开一只眼睛,原来沈溯只是温和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他感慨地叹道。 林菀也就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除了帮忙遮掩的秦先生以外,没有人知道锦州府一别以后,她和沈溯一直保持着通信来往。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未曾见面的生疏感就烟消云散,熟稔的感觉围绕在身边。 “你这次不该进京来的。”沈溯牵起她的手,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气息,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难道我还能抗旨不成?”林菀反问道。 “也是,未卜先知的能力自古就该在君王手中,你躲不开的。”沈溯不由笑了起来。 从远处看去,不过是个青年在耐心地带着小孩子玩,其乐融融,完全看不出他们在讨论很危险的事情。 “不过你来的真的很不是时候,如今两位阁老之间正是暗潮汹涌的时候,陛下这次之所以同意谢阁老把你叫过来,恐怕也是为了储君的事情。”沈溯正色说道,他现在的语气与其说是在和小妹妹聊天,不如说是在和一个同等地位的人商讨。 “福王和寿王?” “正是。”他颔首。 林菀有些意外,党争c学府之争之外,又多了个储位之争,事情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她回忆了一下,当今子嗣不昌,修仙以后就更加不昌了,几次政治事件里又打又杀过后,成年王爷只剩下这两位,一个前皇后嫡子一个先皇后养子,一个只生女儿一个孩子不停地体弱而死,身份旗鼓相当,后继全都无人,真是好难得一对皇室苦难兄弟。 她从胸口深深吐出一口气,温柔的晚风让她感觉有些舒服。 她道谢:“多谢师兄告知了。”这些消息是她远在锦州府无法接触到的,而李准也没有那样的身份。 “哪里。”沈溯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些阴霾,“我猜该感谢你,否则我做梦也不会想到” 他的话语顿住,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林菀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之所以能够得到沈溯的青睐和帮助,就是因为她告诉了他柳仲言和谢瑾暗中有勾结,正在利用术士学府暗中牟利。沈溯起先自然不肯相信,然而以他的聪明才智,不消多久就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他本性颇为正直,而出身贫苦的他不齿谢阁老久矣,如今知道自己心爱的术士学府,竟被好友如此利用,偏本人还无论如何试探都露出一如既往的开朗爱笑的模样,更是心寒万分。 在知道林碗被两人追杀以后,他的愤怒到达了极点,于是她向他求救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自此一直暗中来往,传递信息。 “陛下何时会召见我?”林菀询问道。 “陛下连早朝都不参加,除了几位阁老,连王爷们都难以得见天颜,恐怕他不会单独接见你。”沈溯显然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虽然说得留有余地,实则胸有成竹,“数日后就是端午节,按照习俗,天子会在赛龙舟前露面,或许陛下会愿意见你。” 林菀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推论。 “事情复杂,到时你务必做好万全准备。”沈溯叮嘱道。 “我知晓的。”林菀应了下来,心思百转。 比起马上要见到的天子,她更加在意的是到时候一定在现场的谢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狗皇帝 五月五日,端午节。 “不c要c跑。” 京城术士学府某间小院里,大清早的就响起了十分不平静的响动。只见穿着簇新青色术士袍的少年气恼地叹气:“我说你跑什么跑喂,站住,说的就是你啊!” 他一个闪身追上了趁他说话的时候默不作声地转身跑路的人,揪住无声地反抗的小人儿,无奈地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啊!你真的以为你能跑的过我吗?你就不能乖乖听话吗,看看阿韶她多好” 牵着文安的手的黄韶笑嘻嘻地问文安:“师兄师兄,我刚刚是被夸了吗?” 文安被萌得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林碗哪里是听这话的人啊,虽然被万罗捉住了,她依然把头扭到一边去,用沉默表达她的抗议。万罗没奈何,哄道:“好了,听话,就面圣的时候带上好不好?就听师兄这一次好不好?” 林碗扭过头来,皱着眉头,白生生的脸上写着不情不愿:“为什么要缠上它?” 万罗千方百计地想让她带上的是个五毒的剪纸,他从起来开始就试图把它缠在手臂上。林碗不愿带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可一向对师妹百分百服从的万罗今日却意外地坚持。 “你去面圣的时候我们又不能呆在你旁边,这剪纸上我悄悄画了符文,这是咱们锦州府特有的,京城能看出来的人估计不多,关键时刻能帮你,你带在身上我放心。”万罗见她终于不动了,松了口气,蹲在地上给她低头缠剪纸。 林菀眨了眨眼睛,心道若面圣时真有什么事情,就这种不会进门被搜刮走的符纸能有什么用? 不过她终究没说什么,任万罗给她弄好,然后起来牵着她,与黄韶二人一道走出门口,此时已有一名学府里的先生等候在外面,先是打量了一眼林碗的装扮,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陛下修道有方,喜欢人们穿的素净,你这样的衣服恰到好处。面圣的礼仪都还记得吗?” 这术士是京城术士学府友情提供的先生,专供指点她的礼仪,以免她在陛下面前出了差错,连累一窝子。 林碗懒得答,只点了点头,先生又问了几句,最后终于放过了她,坐上马车往赛龙舟的地点千重湖而去。 湖边早就被京城里的人们围了一圈,而从不远处又有人拖家带口朝湖边围了过来。有卖早点的小贩拎着筐子卖豆浆包子油条馄饨,香喷喷热腾腾,吊着嗓子喊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啦,生意好得不得了,买的卖的全都喜笑颜开。 黄韶揭开马车的一角,牙根犯痒,揪着万罗的衣袖兴奋地道:“师兄师兄,我想吃冰糖葫芦!” “你先忍忍啊,等我们到了里面去再买,还给先送阿碗到陛下那边去,这个是大事儿。”万罗摸了摸她的包包头。 黄韶扁了扁嘴,朝林菀做了个鬼脸,哼道:“都怪你呀!” 文安和万罗都被她逗笑了,林菀却垂下了眼睛。 恐怕这句话里有一半是认真的。 认真就好,嫉妒就好,想要抢走她的地位就好。 这几年来,她有意识地引导黄韶,煽动她的骄傲和,又阻碍她表现和发光的机会,让她拥有渴望却又每次都受挫,最后绝望地发现她是不可能成为最受人瞩目的哪一个的只要有林菀在。 她能否活下来,就全在于此了。 万罗他们在中途就不得不停下来了,他们上了京城术士学府自家的船,而林菀在重重检验过后登上了另一艘船皇家的船。 侍卫翻到她的手臂,见到那剪纸不由笑了一下,含笑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被收走,然后她就被带去了一间单独的房间中,有数位宫女恭敬地伺候她。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安安分分地吃着茶点喝着茶,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她感觉到船晃动了一下,外面的景色一下子倒退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引她往最高层走去。她注意到从暗处有好几道视线在看着她,但她若无所觉,镇静地来到了一扇门前。 “林相师到” 两侧的侍卫高喊一声,隔了一会儿,里面应了一声“宣”,于是门扉开启,林菀暗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门内一片压抑。 只见被打造得奢靡又大气的房间内,设有金色的高座,上坐一穿着黄袍的老者,身旁各站一青年;下设紫檀木桌,两溜木椅上,穿着红袍官服的重臣公卿。整个气氛显得凝重庄肃,华丽的装潢和满堂高官贵族叫人喘不过气来,而当她走进来时,所有人都齐齐看着她,其中包含着轻视c警惕c算计c讥讽,不一而足。 就在这样的目光追随下,林菀挺直腰背,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前面。经过一个年轻人时,他用压得极轻的嗓音笑道:“嗨。” 林菀目光转动,如水一般,撞到了谢瑾含笑的眼。 如刀剑“铮”的碰撞了一声,又似有一支箭锐利地贯穿空气,转眼间林菀已经走过了他身边,而他也转回了头。 “草民林碗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林碗跪在地上,低着头口齿清晰地说道,清脆的童声在屋内响起,颇为悦耳。 “你就是民间说的’林相师’?”隔了一拍,一道老迈的声音开口了,在房间中产生沉闷的回音,似砸在人心口,许是久病的缘故,听得出他不大精神。 “回陛下,正是草民。” 她虽回得一丝不苟,声音却难掩稚嫩。 皇帝不由嗤的笑了一声,转头不知对哪个人笑道:“还是个小娃娃嘞。”他的笑无法让人放松,反而叫人感到一种远离人世的冰冷,“抬起头来,叫朕瞧瞧。” 回了一声是,林菀谨慎地抬起头,眼睛依然垂下。皇帝细细打量了她一眼,手支着扶手,问身边两个青年:“这相师的名声都传到朕这里了,你们想必也听说过,你们瞧着这像是真的么?” 左手侧的青年想必就是年长些的福王,三十五六的年纪,长着一张容易引人好感的微胖的脸,笑起来时很友好。他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着他的父皇俯下身,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觉得既然她能在民间有如此高的名声,必然是有缘由的,若锦州府所言为真,也算救了一个州府,儿臣替民众庆幸感激,只是预言者是前所未见的,所谓眼见为实,儿臣实在不敢草率地断定。” 自己把人千里迢迢地叫来了,却在这里说真说假,圣心也太难测了。福王揣摩不定,说的话就很和稀泥。 皇帝挑了下眉,没去看眼巴巴等着他点评的福王,而是去看自己仅存的小儿子:“你呢?” 这是自己的表现机会了。寿王心思飞转,难得能见一次父王,他说的每一个字必然都是有深意的,皇兄已经中立了,他更该表明立场。瞥了眼王阁老,见他也对他微微点头,他便开口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功归功c过归过,无论她是真是假,因为她的言语而让锦州府有了更早的应对,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可全天下术士如此多,预言者却只有一个,偏她还是从术士塔里走出来才得到这个能力的,委实太过奇怪,毋宁说是锦州府把小儿随口一言太过当真,恰巧灵验以后捧得过高更令人相信些。” 他说完,整个房间的气氛便凝结了起来,谢阁老眯着眼睛垂着眼,王阁老绷着脸一脸严肃。 储君之争益发激烈,一举一动都牵扯到若干利益,虽然无人敢直视天颜,但所有人都在紧张地注意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环顾一圈,在这样如蛛网般的气氛之中,忽然呵呵笑了一声,因为太过突然,一群人都被吓得一抖。 这皇帝性格可真差劲。跪得近在咫尺的林菀完全感觉得到这皇帝愉悦的心情,正在心里随便想着,不料突然被点名。 “林碗啊。”皇帝用一种宛如长辈一般亲切地语气唤道。 “草民在。”林菀心里只有不祥的预感。 “你也听到了这番话,既然你号称相师,不妨替朕占一占,看朕这两个儿子谁适合当太子?也好叫大家认清你的本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刚刚说她坏话的寿王更是悔得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 喜悦的c慌张的c警告的c憎恶的对着齐刷刷扎在背上的视线,林菀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冷静,握拳挺直了腰背。 心里只有一句话想说。 这个狗皇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她 “嗯?怎么不说话?” 不顾场间近乎凝固的紧张气氛,皇帝优哉游哉地问道,看似亲切,却把林碗架在了火上烤。谢阁老和福王c王阁老和寿王,依附在他们身上的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每一道目光都在紧紧追随她。 若林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九岁女孩,谁也不会把她的话当回事,但当她身上有”预言者“的标签时,一切都不一样了。无论是真是假,皇帝在让她预言储君人选,这件事情自有其意义。 寿王一派心里一阵紧张,本来林碗就是谢阁老的人撺掇过来的,再加上刚刚的言论小孩子懂什么,都是情绪化的,被他那样说,难不成还能站在他这边不成?一旦林碗今日选福王为尊,以她在民间崇高的地位,明天坊间就会流传出“林相师卜算国运,福王系天定之人”这类的戏文,一口气增加声望那可就太恶心了。 小鬼可别胡说八道啊寿王念叨着,死盯着林碗瞧。 福王的心情则完全相反,他此刻无比感激谢阁老把她拱进京的决定,更庆幸自己三十五年来无一日未停止修炼的和稀泥大功。果然啊,古话说的好,人就是要日行一善。 谢瑾坐在后面的位置,遥遥看着她的背影,与那些抓心挠肺的人不同,本应利益相关的他却颇为悠然自得,心里十分好奇。 在他心中,几乎已经断定此林碗即彼林菀,只是还差最后一重确认而已。这次利用皇权把她从有秦昭然的庇护的锦州府调过来也是为了把她放在手心里,在京城,以他的势力,她几乎无路可走。比较麻烦的就是她那个护犊子的师傅,本就不放心她的秦昭然若长期和她取不到联系,必然会行动。 身为一代术士大家,他拥有着几乎可以无视世俗而横冲直撞的实力,而他并未忘记,他们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找出林菀,而是要完成任务。有他从中阻碍,他们完成任务的难度势必会大大增加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在林菀一进城就把她捉起来的原因。 但,秦昭然再麻烦也没有林菀麻烦。 他们动手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情况林菀不可能不清楚,然而她依然敢进城来,所依仗的必然不会是那几个锦州府的孩子和相师的名声。 她究竟有什么打算? 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场面,她又会如何应对? 他本该为她的行动头痛,但在她身边他却移不开眼睛。 在纯血之君中看着她近乎蛮横地驱使着她自己c在异瞳邪君之后看她凭借着极少的线索准确地找到了郑姝c在反攻!明星之路之中看她如何近乎完美地完成任务,哪怕在景恒中被她搞得心惊胆战,心里依然有一个角落在享受着她带给他的乐趣。 任务世界的两三年时间里,他们没有碰面,他为了布局忙得团团转,可大概是因为对策是为了她拟的,脑海里便全是她了。这虚妄的任务世界里,身份c说辞c行动,一切都是假的,那一抹微妙的情绪却是真的。 真是伤脑筋啊 他这样想着,视线却依旧投注在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众人瞩目之中,林碗一动不动。 皇帝敲了一下扶手,笑着道:“怎么不说话?朕就这么可怕么?” 这是陛下震怒的前兆啊众人替她捏了一把汗,她却依旧不吭声。皇帝终于恼了,抬起老迈的眼,呵斥道:“你这顽童!不识好歹” 寿王大喜,冠上“顽童”称号的林碗相当于被降了格,从超越年龄的“林相师”回到了孩童的身份,她再说福王的好话也没有了之前的效力这可是圣上亲自下的评语啊! 谁知皇帝话还未说完,那女童忽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他看,眼神幽黑深邃,白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能看清她的样子的双王倒吸一口凉气,皇帝也被唬得一愣,多久没人敢直视他了? “福寿双全,各居其位。” 清凌凌的童声如此道,语气里没有抑扬顿挫,漠然庄重得不似一个孩子能发出来的声音。 看不到她的脸的众人抑制不住地哗然,这孩子,年纪不大心眼挺多,耍滑头竟然耍到他们面前了,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皇帝却抬起手,让大臣们安静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看。众人好生不解,今日这一出不是陛下在给两派的人出难题么?怎么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真的很在意这娃娃的话似的? 谢阁老抬了抬眼,若有所悟,同一时间他对面的王阁老也明白了什么,两个老者目光碰撞在一起,少顷,王阁老低了低头,谢阁老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得天独厚,修道有为。” 当那平板不带感情的声音念到这一句时,不少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而一直看起来兴致怏怏的皇帝竟然露出了狂热的神情,抓紧了扶手,如同聆听圣训一般虔诚。 “百年清修,功成一朝。 万寿无疆,社稷永存。” 林碗一口气把剩下两句念完,皇帝按捺不住,拍着椅子大喊三声:“好c好c好!” 被这句一声吓住,小女孩浑身一颤,神色变得迷茫,她看着眼前喜形于色的皇帝,又左右看着周围,似是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害怕地眨着眼睛,小声道:“陛下?” 谢瑾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看着年迈的皇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站了起来,亲自扶她起来,道:“天赐此女啊!国师乃有福之人,日后必前程无量!” 所谓金口玉言,陛下这句话出来,就是一锤定音,从此林菀不再是民间所传的“相师”,而是一跃成为了陛下亲口封的“国师”,地位天壤地别! 谢阁老起身,颤巍巍地跪下来,拜道:“陛下万寿无疆,我朝社稷永存!” 看傻了的众大臣贵族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行礼跪拜,齐声道:“陛下万寿无疆,我朝社稷永存!”声音响彻房间,引来皇帝久违地愉悦大笑声。 屋里的人看着林碗的眼神都变了。 预言是真是假已经无关紧要,如今林碗的国师身份和陛下的修仙有道绑在了一起,只有林碗存在,她说的那番话才会成真,修仙修得走火入魔的皇帝绝不会允许她出事情的! 高啊,真是高 不少人暗自感慨。 陛下不近女色c禁欲苦修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长命百岁! 他们这帮人自诩聪明,却忘记了陛下最关心的不是江山社稷,也不是皇储子嗣,他最关心的是他能否永享万里河山!在刚刚那个场合,无论答的是福王还是寿王都不是正确答案,而这个小娃娃竟然找到了唯一的答案,实在是厉害极了 谢瑾微微苦笑。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棘手啊 时隔三年的第一次交锋便让他感到了兴奋。 是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落水 到了吉辰,皇帝携候在别室的皇后贵妃c皇子皇女一道出现在了万民面前,登时万岁之声如山呼海啸,震慑天地,整个千重湖都为之泛起波澜,皇家威严尽显,场面一时浩荡。 林菀站在甲板上,和众人一起观完礼,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退下。一个垂垂老矣c痴迷修道的男人,披上黄袍被权柄簇拥,也能得到民众真心诚意的称颂膜拜,这世道真是无趣极了。 她对这个场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厌恶,退至最远处,站在有阴影的边缘遥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和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阳光在破碎的浪涛间撞成了玻璃片,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与欢腾喜悦的人群正相反,她的神色寡淡极了。 已在任务世界中滞留了三年,眼看事情即将要结束,她心里有些想念宋悦。 附身在一个未经世事c情感单纯的小孩子毫无乐趣可言,和陈少烨他们勾心斗角更是麻烦至极,她现在只想将一切抛之脑后,静静靠在宋悦肩头,被她无言抚慰。 她想到了这次的任务。 她自然不会放水,但讽刺的是,一旦她赢了,独自一人的她能否面对创造出系统的庞然大物还是个问题。她现在也知道了,自己在现实中越发剧烈的头痛和丧失感,都是因为在任务中一次次死亡而导致的。然而以系统要求的一周数次的任务频率,她是否有把握再也不死? 而即使不死,那也只是阻止了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而已,事实上,看着越来越不像是机器的塞巴斯蒂安,恐怕她在现实中的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赢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数次,然而内心一如既往地没有波澜。 死那又如何呢? 说到底,她内心干枯如朽木,本就是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她两手空空,孑然一身,就这样徒然死去,或许才是她该有的宿命。 哪怕她知道宋悦会为此伤心难过,哪怕她知晓她极看重她,可什么都有的宋悦和一无所有的林菀的感情重量是永不会对等的。 宋悦有太多太多看重的事物了,和气的双亲c友爱的环境c光明的未来她的世界是温柔的,所以就算是悲伤也是柔软的。 回首看去,林菀十六年来的人生宛如一场空,她早就失去了归属,孤魂野鬼般在世上晃荡,生命毫无重量可言,如此想来,失去也丝毫不可惜 许是想得入神,林菀没有发觉有人接近,直到那人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时,她才一惊,猛然抬起头来一张有几分熟悉的俊容出现在她眼前,温柔隽雅又贵气矜持,只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如春风般的笑容不见了,于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就似多了几分阴霾。 林菀找回了声音:“谢大人?”他出现得太过突然,她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他缓了一口气,语气难得地迟疑,“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看到偏瘦的小女孩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也是啊。 嗯,没错。他回顾了一遍刚刚自己的言行举止,再次肯定了其中充满了无厘头。他有些窘迫,可这叫他如何解释呢?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他本是要找她谈事,见她不在人群中,略一思索便离开人群,朝着背阴的不引人瞩目的地方搜索,果然很快便找到了她。他会心一笑,有些自得,忽而注意到她神色不大对劲。 他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小林碗一如平常,还是那副连面圣时都改变不了的平平淡淡的样子,可就在那个时刻,他眼中的她就如穷途末路的美人鱼一般,若不抓牢,眨眼间就会化为泡沫消失。 真是莫名其妙 他不由缓缓放松了她的手腕。 也就在这一刻,林菀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而后朝着不远处的船只看了一眼。 那是京城术士学府的船只,被允许接近帝王所在的少数船只之一。 谢瑾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见到有人在船头对着他们这边又跳又挥手,其中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尤其显眼。锦州的术士么这个念头刚过,他松开的手被冰凉的小手握住,他回过头来,微微张大了眼睛只见那女孩身体后仰,就那样看着他,神色平静地后倒了下去。 什谢瑾脑袋空了一秒。 一切就像是慢动作,他眼睁睁看着她后折c跌落c坠入水中,哗啦一声溅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清晰极了。 下一刻,他也猛地跃入了水中。 扑通两声入水声引起了周围侍卫的注意,而在不远处的京城术士学府的船上,万罗几个都被惊呆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在他们看来,分明是那长得很好看的红袍年轻官员把他们家阿碗推了下去,可紧接着那人又亲自跳进湖里去救人 这是怎么回事? 万罗甩了甩头。不对,现在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关键是要赶紧把小师妹救出来啊! 他刚想跳下去,就被人一把抓住:“你想干嘛!” 万罗回头,发现是柳仲言,他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沈溯。他着急的不得了,没好气地道:“救人啊,还能干啥?”说着想甩开他的手。 “你冷静点!”柳仲言指了指湖面,侍卫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往下跳,而船上也乱成了一团,“好说也是谢阁老的儿子掉下去了,这么多人呢,你们不必着急。” “他谢怀玉有的是人关心,当然不必着急,我师妹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见死不救!”万罗脱口而出,已经急的口不择言了。 “陛下就在那条船上,怎么可能让你下水接近!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吧。”柳仲言用力摁着他,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才看向湖面,目露思索。 有他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有谢大人在,碗师妹究竟为什么落的水?” 柳仲言一愣,还以为他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他侧头看着沈溯,只见他眉头紧蹙,盯着湖面,神色焦灼却不乏冷静。 同样的一句话,或许是不同意思。 他身为京城术士,对谢瑾下意识的怀疑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但为什么会对仅有两面之缘的林碗这么关心?在他的眼皮底下,这位男主大人不会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 柳仲言看了一眼黄韶。 就在这时,她啊地叫了一声,跳起来指着湖面:“那边,发光了!” 果然,湖里发出了奶白色的圆形光芒,其中隐隐有两个人影出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沾了水的玉公子 林菀掉入水中时,还在对自己的判断进行审视。 这一切不过是临时起意。 起初谢瑾抓住她的手时,她确实有些疑惑,但很快她注意到了在和她招手的黄韶。更妙的是,柳仲言也在不远处。 电光石火间,一切连接了起来,她在他松开手的时候反而抓住而他,做出推拒的样子,然后跌入了水中。 林相师进京是受到了谢阁老的推荐的,而就在她没有选择福王而是大大地吹捧了陛下后,紧接着就在一堆人的见证下被谢阁老最得意的儿子一手推入湖里 这是恼羞成怒了啊! 之后的舆论可以很容易地猜想到,对一个孩子下手简直丧心病狂,而这个孩子不仅拥有民心c帝心,还属于术士学府!这完全会发展成术士学府和官府的又一重激烈争斗,林菀也可以借此把柳仲言所在的京城术士学府剥离开来,若沈溯能掌握一定权利那就更妙了。 另外,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他希望福王上位也就意味着皇帝修道失败,他刚称她是国师他就这么做,把圣心置于何地?甚至想的更阴毒一点,你谢怀玉居心何在? 如果柳仲言能顺便注意到黄韶的存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箭三雕的事情,林菀果断不会放过的。 但c是。 请允许本人再次郑重重复一遍。 但c是! 林菀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这具身体竟然是个旱鸭子!!! “!” 林菀本想游得远一点好把事情闹大一点,可无论她怎么努力,身体都如铁块一般往下沉去,简直是没有天赋到令人惊叹的地步。 谢瑾就在船上,他想明白事情不会太晚,为了表明清白,他一定会唤侍卫下水救人。她只要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了,只是,就这么简单地被找到草草收场的话,她真不甘心啊 突然,林菀在水中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团黑影朝着她迅速地接近,水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但那红袍她却认得出来。 是谢瑾? 为什么? 怎么会这么快? 她不会被他趁机直接闷死在湖里吧? 一大堆的疑虑涌上心头,她还想思考,但大脑昏昏沉沉,氧气不足的身体本能地朝他伸出了手去。 她在朝他伸手求救。 或许是头一次。 清醒过来就绝对不会做的举动。 谢瑾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接住了她。她的意识陷入了模糊之中,因为溺水,死死抱住他,力气大的吓人。 他心下微安,想,这次大概又是她擅长的胡来吧。 每次都把自己逼到极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白长了一张聪明脸,做的事情却傻的要死。 活该。 他紧了紧手臂,有些担心她会没气,正要往上游去,她手臂上光芒一闪,一团乳白色的光芒忽然弹跳出来,如气球一般一口气膨胀成球包裹住了两人,白光之中海水尽数被排走。 他张望了下,想了想,试着吸了口气。 嗯,竟然能呼吸。 “你究竟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谢瑾有点想笑,见她还下意识地憋着气,一张小脸扭成了一团,便伸手到她下巴,稍一用力,她“噗哈”一声突然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整个人身体放松下来,挂在他肩膀上的手随之滑落。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既然他也跳下来了,很快就会有侍卫来救人的,就这么待着似乎也无妨。 他放松下来,低头看着手臂里缩着的小女孩,有趣地戳了下她的脸颊。分明是张陌生的脸,可盯得久了,竟觉得就是林菀的模样。她蹙着眉头,还很难受的样子,他就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见她眉头展开,他也不由笑了笑。 然后怔神。 方才,他为什么会想都没想就跳下来了呢? 他不愿多想,摇头甩去杂念,只抱着她靠在白光的边缘处,静静等候。 很快就有侍卫顺着光源找到了他们。有术士用自己的能力化出一条丝线,牵引着那个光球往上浮去,于是光球便破出水面,水淋淋地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这番动静闹得很大,做完演讲享受完万民欢呼于是很心满意足的皇帝也听说了这件事情,特意携妻带子赶来甲板围观,见谢瑾披着散乱的黑发湿漉漉地抱着昏过去的林碗出现在光球里,老头精神极好,哈地一声笑了起来,转头对旁边的公主刻薄地说道:“不曾想京城的玉郎也会有这般模样,有趣有趣。” 他在那里没心没肺地说风凉话,不曾想公主也不是一般人,镇定地捧心说道:“玉公子沾了水也是风采卓绝的,能见到玉公子此般模样,此生无憾已。” “”皇帝扭过头,不是很想懂现在的年轻人的心思。 那边厢,术士学府的一帮人终于能放下心来。万罗扯了扯领口,苦笑道:“半条命都被这丫头吓丢了。” 沈溯也深深吐出一口气,松开眉头放松地微笑了起来。 “阿碗没事吧?”黄韶仰头担忧地问道。 “看谢大人的模样就知道,只是昏过去而已。”万罗笑道,若她真出了事谢瑾哪还能这么老神在在的,“没想到我写的符纸真有用处。” “有这防水的符纸在,你之前何必如此着急。”柳仲言见事情了了,便失去了兴趣,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背靠在栏杆上,甩开扇子慢悠悠地扇,一双桃花眼顺便带的朝着邻船的大姑娘小媳妇放电,非把人惹得面色泛红含情脉脉才肯罢休。 “一时情急,竟忘了。我画那符纸本也只是图个心安,哪里想得到还能派上用场。”万罗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怕不已,还好自己聪明机智英明神武有先见之明,出发前硬逼着她带上了符纸,否则她可真是让人一刻都放心不得。 文安垫着脚望着那边,道:“这次小师妹是彻底出名了。” 众人默然,可不是么?端午节里,在陛下眼前落水c被京城玉公子救上来,还是在万民瞩目的情况下,这阵仗也真是太大了,直接掠了人家赛龙舟的风头。太平盛世里坊间可是很无聊的,看来林碗的名字少说也要在茶余饭后里出现三个月了。 这也就是他们消息滞后,若他们知晓她面圣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恐怕就不会用这么保守的数字了。 黄韶不由也望过去,侍卫们正划着船接近那光球,准备接他们上船。 那乳白色的光球散发着柔和漂亮的光芒,年轻的侍郎盘坐在里面,众目睽睽却神色自若,丝毫没有不自在。官服早已湿透变成深红色,他随意抬起如玉的手把潮湿的黑发抿起,浸了水的肌肤白皙洁净,衬得五官越发隽雅,不经意地抬眼一瞥,就是说不出的风流隽雅。 这样在京城里响当当的如玉公子,他抱着昏迷的林碗的动作却颇为温柔,似是极小心。明明如天人般遥远矜贵,叫人望而不敢接近,可她却理所当然似的待在他怀里,全然感觉不到距离。 黄韶替好友的安危放下心以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跳了出来,让她的心情与这艳阳天完全不符的阴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林碗、林菀? “好险好险。” 在船上一间客房里,谢瑾正低头慢条斯理地换着衣服,而隔着屏风传来的正是柳仲言的声音。他们一个是术士一个是官员,而这两个身份在京城中代表着对立,所以虽然同在京城,但他们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比见林碗的次数多多少。 “这小丫头真是个奸诈狡猾之徒,竟眨眼间就想到了陷害你的招数,若非你反应快,现在她就要被重重保护起来,我们就再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了。”他说着,都忍不住佩服起那丫头来了。 很明显,一切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可她就像是个剑客,一发现机会便果断出手,毫不犹豫。 若林碗是以险些被谋杀的身份落水的话,一旦上岸,陛下一定会想些措施保护她,谢瑾也会被当做可能行凶的人严加防范。然而因为谢瑾的当机立断,他们避免了最糟糕的情况,她周围的警戒没有提升,他也依旧能够接近她,实在是再好不过。 谢瑾没吭声,系好里面雪白的单衣,修长的手臂穿过湖蓝色丝绸直缀的袖子,动作优雅好看。 柳仲言还在喋喋不休:“不过你做戏做得也有点过了啊,周围又不是没有侍卫,你随时都可以喊人来救,可为了一个民间小姑娘,堂堂红袍官员竟然亲自下水说出去谁信啊?” 谢瑾终于开口了,慢慢道:“你倒是说说谁不信?” 一看有人理他,他就起劲了,嘿了一声道:“你也就是占了这副皮囊的便宜,大家都以为长得好看的人,内心一定和谪仙一样纯洁无瑕”真是蠢毙了。 外面是艳阳天,赛龙舟已经开始了,窗外传来加油声c欢呼声c口号声c锣鼓声,哐哐哐哐好不热闹,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船体在震。 “你就为了说这个事情,特意掩人耳目过来的么?”换好衣服的谢瑾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边低头整着袖口,边冷冷开口道。 “你生什么气啊”柳仲言摸了摸鼻子,在这样的大热天里,竟觉得有些冷。 谢瑾温和地看了他一眼,顾自倒水去了。 “好吧好吧。”柳仲言被看得头皮发麻,虽不知自己究竟触到了他哪片逆鳞,依然举手投降,谈起了正事,“我想让你去调查看看两个地方,一个是古云阁,我想知道它的所有人究竟是谁?” “古云阁?”谢瑾坐到了屋中八角桌旁,手里握着玲珑的茶杯,蓝袍平整顺滑地垂落膝头,他回想了一下,道,“我未曾听说过。” “小连锁餐厅而已,你不知道很正常,两年前刚在锦州府开业的,专门针对年轻术士的主题餐厅,如今也有十几家了吧,不过都在南方,北方只有京城一家。唉你这种大忙人肯定是不知道的。”柳仲言摆了摆手说道。 锦州府谢瑾眼中精光一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反正柳仲言最喜欢讲故事了,绝对不需要有人去催。 “这餐厅的运营模式太像现代可成规模扩张的连锁餐厅了,又是锦州府发源的,林碗他们来了京城去的第一个地方还是古云阁”他看着他,道,“你懂我想说啥吧?”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去查?”谢瑾问道。这几年来她那边的动静都是柳仲言在观测的,很明显,在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他依然要主动去查,这说明有地方让他很在意。 “正因如此,才要去查。”柳仲言正色道。他描述了一下他在古云阁见到林碗的场景,而后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让那个京城的老板来找她,可她分明知道我们一定会关注她的动向的,对单枪匹马的林菀来说,能藏住一点信息就该藏一点才对啊。” 柳仲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而我要查的第二个事情是沈溯。他今日显得格外关注这件事情,对锦州府的关注也有些明显,我不清楚这究竟是出于他的性格还是有别的原因。为了避免灯下黑,我们也该查查他的底。”好歹是原文男主,真要认真起来伤害力不是一般的大c “所以你觉得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她故意敞开给我们看的信息,而她想要隐瞒的却是除此以外的?” “不错!”柳仲言重重点头,并分析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她为了躲避我们的监测,在选择角色上不敢像我们一样随意,先天劣势c时间又短,所以能选择的手段就少,为了取得成果,她没有藏起来的功夫,如此,她仅剩的可能就不是藏头露尾,而是把她想给我们看的东西全部放出来,提供多到不必要的信息来掩盖她真正的目的。” 谢瑾颔首,这本就是他们之前预想过的林菀会采取的战略,只不过由于距离太远,他们并未落实到确认她的战术上。 他整理着思路,道:“她现在放在表面上的信息有古云阁的经营,以预言为包装的大纲剧透,秦昭然的徒弟”他询问地看向柳仲言,“这一块你熟悉,还有要补充的吗?” 柳仲言看着他,郑重地道:“还有’林碗’就是’林菀’这件事实。” 谢瑾猛地抬首,而几步外的俊秀少年神色肃然,显示他并非在开玩笑。 只是一句话,他已明了柳仲言想要说的是什么。原来刚刚说的一切不过只是个铺垫,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个事情。 “这不可能。”谢瑾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能?”柳仲言反驳道,“她把自己放到如此表面的地方,简直就像是在跟我们说让我们对她下手一样,这本身难道不奇怪么?若这个’林碗’只是一个幌子,我们贸贸然出手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没想过么?” 谢瑾捏了捏手指,让自己冷静思考。 他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林碗为诈,那么在她身边躲藏着的真正的林菀,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谁干的,他们将受到术士学府c反对党以及秦昭然这位大师的全方位打压,而如果护子心切的秦昭然真的出手杀人,谢瑾身边的护卫统统都不够用,他出局已是必然,柳仲言能否保下来还在五五开,只有躲在一旁的一粟能留存。 这难道不是最高明的手段么?在最短的时间用手中仅有的资源,精心打造出一个完美的诱饵,而后在最后一口气杀出来,这也完全是林菀的行事风格。 事实上,若非柳仲言在几年前出乎意料地出现在锦州府,和她打了照面的话,林菀确实是打算把黄韶塑造成这样的诱饵的。 “那不是她?” 谢瑾难得地迷茫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又强自忍耐住。这是团体行动,他不希望在这样重要的判断里面掺杂进自己的主观意愿,而现在的情况是,自己之所以认定她就是她,是基于自己的理性,还是来源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分不清楚。 哪怕外表不同c表现不同,但一个人的灵魂应该是一样的。 若林碗不是她,那么他究竟又是被谁扰得失了分寸,想也不想地跳进了湖中? 赛龙舟似乎出了结果,外面一片巨大的欢腾声,震天的锣鼓透露出欢天喜地的情绪,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民众喜悦的模样。 沉默良久,无法做出不负责任的判断的谢瑾最后只是静静望向舷窗外,轻声道:“先查查看吧。” 先查查看,再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跳章了) 一粟眼中闪过掩不去的惊讶。 她分明是才知道系统的真面目的,然而短短时间里她却已推导到这个地步 心思细腻c逻辑严谨却又推理大胆,感情更是收放自如,冷静得不像是个高中生。 难怪少爷会力推她。 一粟眼神有些复杂。 他知道他有些不合群,但他反而为此骄傲。 一粟一直以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若非父母担心他跳级跳的太快会影响心智的话,他早就进入大学了,因此他已经习惯了在年长者中特立独行,用智商实力蔑视众人。 然而林菀也不过比他大了一岁,论机敏论魄力,他却自愧弗如。 林菀似在沉思着什么,默了一会儿,看向陈少烨:“所以你作为’郑南’时使用的系统,本身就是他的?” 陈少烨并不意外:“是。” “为何它没有变成郑南?”林菀问道。 犀利。 阆苑公子不自觉地屏息,仿佛能看到出鞘的刀刃,随着她的每一句话,现实逐渐被切割出真相的模样。 陈少烨迎着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之前没有想过叶蓁的身体里是她的系统?” “因为”林菀忽然顿住。 因为,地鼠明明就在塞巴斯蒂安的范围内。 若地鼠是现在的叶蓁,那么 明明身体是热烫的,可背脊处却窜过一阵寒意。 她唤了五年地鼠的系统,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她的停顿十分的突兀,任谁都能看出她有所隐瞒。 屋内不通风,夏夜有些热,陈少烨单手往下勾了勾领口,笑道:“不能说?” 林菀蹙眉,却没说话。 “那么就彼此彼此吧。”陈少烨淡笑一声,弹指轻扣茶杯,道,“保留一点秘密,未尝不是好事。” 进攻被遏制住了,林菀想道。看来这个少年今夜是不肯再给她任何情报了。 “叶蓁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一粟身体探前问道。 林菀沉吟,眼里微微闪烁着光:“如果只是假设,如果通过某种办法,把系统从她的身体里抹杀,她的意识能不能”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还没等她说完,阆苑公子就已经连连摇头说道,“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不是真人的意识已经死了,系统又如何能够占据她的身体?我们并非没有试过,只要系统一消失,整个机体就会死亡,再不能动弹了” 林菀眼神暗了暗,口中道:“我本就没有期待过只是问问。” 想必这不是什么好玩的试验,因为阆苑公子说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一粟的神情也黯淡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眼睁睁地看着生死与共c并肩前行的同伴被系统占据,好不容易把系统抹除,换来的却是一具尸体那种痛彻心扉c黯然神伤的感受,至今还留在每个人心中。 他们比任何人都能懂得林菀此刻的煎熬,即使她一个痛字也未喊过。 “无论你是要让’叶蓁’活着还是死去,我们都没什么意见。”阆苑公子顿了顿,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笑随意,郑重地说道,“只是林菀,你要知道,无论你和她关系有多亲近,她都是有亲人的对于守候了五年才等到’叶蓁’回到身边的双亲来说,再没有比得到再失去更残酷的事情了。” “可那只是假的。”林菀冷声道。 “他们希望那是真的。”阆苑公子沉声道,“而你,有能力任性妄为,但没有资格随意评定。” 见林菀不吱声,他缓下语气,说道:“决定权当然在你手上,以你的手段,你想做什么恐怕别人也拦不住,只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不要做会后悔的事情。” 语毕,他嗨哟一声扶着地板站了起来,对那边两个高中生说道:“好了,今天也说的够多了,林菀还在病中,我们先告辞吧。” 陈少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站起身,对她道:“有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们一声。” 一粟朝林菀微微鞠躬示意。 眼见他们三人即将走进走廊,一直沉默的林菀的声音响起。 “陈少烨,景恒放假了么?” 陈少烨脚步一顿,回身说道:“还未。” 这样。林菀点头,轻声道:“那么,我明天要去景恒。” 陈少烨探究似的看着她,然而她的神情里却什么也读不出。他没有多问,只是简单答道:“好,我去安排,明早七点来接你可以吗?” 林菀嗯了一声,在陈少烨要转身之际,又低声道:“多谢。” 陈少烨不由笑了:“你要好好休息啊。” 门扉关闭,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内只剩林菀一个人了。她再也强撑不住,倒回了沙发,疲倦阖目,手背贴着眼睛挡住烦人的灯光。 脑袋还在嗡嗡地叫,发烧的滋味不好受。 是要休息 她对自己说道,念了十几遍,慢慢的,激烈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她也终于有了睡意。 天亮起时,林菀准时地醒了过来。 她喝了杯水,量了体温,已降至37度8,虽然还是有些昏沉,到底不再高烧了。她按了按额头,一如既往地刷牙洗漱c更换衣服c活动筋骨c做早饭吃。 六点五十五,陈少烨来了消息,让她七点整到楼下。 林菀把书包里的东西再检查了一遍,便背包下了电梯,来到负一层,果然一辆黑色的车停在楼门口。 车窗摇下,坐在副驾驶座的少年朝她微笑了一下:“早上好,林菀。” 他今日穿着雪白的运动式校服,上面有红边描绘,简单又别致,更衬得少年清俊斯文起来。 她朝他点了点头,刚打开门,后座一道清脆的声音便响起:“我不要她坐我旁边!” 然后砰地一声又把门砸上,若非林菀反应快,非砸到她的手指不可。透过窗户,能看到一个小姑娘正冲她皱脸挤鼻子做鬼脸。 林菀轻啧一声,眼中闪过不耐的冷光。 她今日没心情陪一个小女孩玩。 她脚步一转,上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陈少烨本在皱着眉回头教训女孩,听到响声下意识地看过来,便见林菀手一抓,一把把陈少烨拽了下来! 他大为意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里面小女孩已尖叫道:“林菀你干什么!” 林菀不理会她,重新把后座门打开,又要如法炮制粗暴地推他进去,陈少烨这次反应过来,迅速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旋身往后轻扭,来到她身后,无奈地叹道:“你就不能”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闪过,陈少烨眼神一凝,不退反进,握着她的手臂侧身反肘狠砸向她的腹部,熟料她一个漂亮的三段踢,叫他不得不放开她的手,她退开几步,重得自由。 两人的交手宛如电光石火,刹那结束,等他们停下来,车内的小女孩才来得及发出声音:“少烨哥小心!” 停车场里狭窄阴暗,回音响彻,颇为刺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言语交锋 柳仲言从谢瑾房中走出时,日头正盛,明晃晃的日光在湖面反射下颇为刺人,他不由眯起了眼睛,朝着隔壁术士学府的船瞥去。 没看到想看到的身影,他倒也不意外,料想她也应该在房间里换衣服才是。 凉风习习,吹散了些许烦闷。 赛龙舟结束,喧嚣却未就此终结,湖里全是乘船玩乐的人们,沿岸有孩童追逐嬉戏c小贩沿街唱卖c老人角落里垂钓c新媳妇们凑到一起悄悄说小话,一切都生动活泼极了。 柳仲言想到这一切竟然都只是场景具现化的后果,便觉得十分神奇。 就是这一幕幕平凡无奇c如梦似幻的场景下,暗藏着系统的杀机。 明知如此,他却无法提起多少警觉,不由摇首一笑,暗想人类果真是依靠感官在活的生物。 他收敛心神,心念微动,顿时有好几个侍卫警觉地朝他看来,不愧是皇家船的守卫。 他笑着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提气御空,衣衫翩跹,身形宛如影子摇曳,眨眼间便越过粼粼湖面,咚地落地,出现在了京城术士学府的船上。 船上惊呼声起,人们被吓了一跳,而有不少看到这一幕的人则鼓掌叫好,还有小姑娘的尖叫声助威。 他潇洒地抱拳团团施礼,一脸灿烂的笑容衬得他那张脸帅得格外可恶,惹得长者摇头笑叹c同辈锤拳相迎,女孩们悄悄看他。 正笑嘻嘻地应付着友人的追打,柳仲言忽然看向一个方向。 “阿韶你要听好,像这个大哥哥这般的举动极不恰当,你千万莫要学他。”沈溯正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低头对黄韶谆谆教导,“也不要被这种人所迷惑,他只是想耍帅,在滥用术法罢了,这样的人没意思透了,你以后遇到这种人,定要警醒。” 黄韶认真地点头应道:“沈师兄说得极是,我记在心里了。” “阿韶乖。”沈溯一脸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c说c你c们c啊”拨开人群走到他们身边的柳仲言磨了磨牙,“我不出声听着,你们便真当我不存在了是不是?” “你听到了?”沈溯惊讶地道。 “什么听不听到,你是故意的吧!”柳仲言抓狂。 沈溯不由轻笑了一声。 “柳师兄”黄韶在旁,用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柳仲言弯腰摸了摸她的头道,凝视着她的双眼,仔细看着她漂亮的五官。 见她毫不怕生,眨巴着眼睛好奇地迎接着他的视线,眼眸清澈如水,不由赞了声,“我们阿韶可真漂亮啊。” 黄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明灿可爱。 “你还一唱一和的,什么时候和阿韶关系这么好了?”柳仲言随口问道。 “唔?还好吧。”沈溯浅笑道。 “什么’还好吧’啊,明明才见了她几次,竟然就这么亲近。说吧,你到底用了什么不手法?”柳仲言又看了她一眼,才收回视线,转而直起身斜眼看着他。 “你不要因为自己不受欢迎,就把理由推卸到别人身上。”沈溯无奈地摇头道,看着他来时的船,“你去看望过谢侍郎了?” “是啊,真是麻烦死了,不过好歹表面上的礼仪也给做到,否则之后的会盟期间还不知会出惹什么差错呢。”柳仲言耸耸肩,问他道,“那个小家伙呢?” “谁?” 柳仲言看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谁?除了我们那位出了大风头的相师大人还能有谁?看过了谢侍郎不去看她,小家伙还不知会怎么想呢。” “就在房里呢,刚刚换完衣服正歇着。” “这样,我去看看去。”柳仲言点点头,抬步走人。 “她刚落水,恐怕睡了,晚点去看也不急。”沈溯道。 柳仲言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我去看看,如果还睡着,自然不会吵醒她。” 他笑看着他,眼里似有深意,轻佻地道,“这样总成了吧?” 黄韶不由抓住了沈溯的衣角,有些不安地来回看着他们。 沈溯没有低头看她,只是轻轻牵住了她的手,迎视着好友的视线,从容地笑道:“这自然是可以的。” 柳仲言笑了一声,意义不甚明了,然后抬步往船舱走去,一路走一路和师长友人打着招呼,渐渐将外面的热闹抛诸身后。 进入船舱,明暗转换,为了适应黑暗,他眯起了眼睛,心道,说真的,沈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黄韶搭上关系的? 之前他一直以为他对黄韶这个女孩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男女主之间的超强磁力,但现在看来,果然有猫腻。 为了控制男主这个变量,他一直待在沈溯身边,可依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在柳仲言看来这完全是他的失职。 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对这失误颇为记挂,寻思着古云阁的事情他一介术士插不上手,不过沈溯这边他还是大有动作的余地的。 至于林碗和黄韶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嘛 一切都不急着定论。 先查查看,再说。 沈溯看着柳仲言逐渐消失的背影,笑容慢慢消散。 阿碗师妹落水时,他们都在现场。明明谢瑾并未洗脱推她入水的嫌疑,他却巴巴地去探望谢瑾,符合道理,却不符合情理。 果然,正如阿碗师妹所说,她所处的境地危险极了。 谢阁老权势熏天,谢怀玉道貌岸然,连那柳仲言也是笑里藏刀。 想到林碗面对的竟然是这样的对手,沈溯微微皱起眉头,颇为忧心。 “沈师兄,你怎么了?”或许是被他严肃的模样吓到了,还被他牵着手的黄韶歪着小脑袋,担心地问他。 “无事。”沈溯回过神来,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对她温和地笑道:“吓到你了吗?对不住啊,阿韶。” 黄韶乖乖地点了点头。她人虽小,却极聪明,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只是无论有没有事,她都享受极了旁人对她的关注。 几年的压抑和诱导下来,本就喜欢掐尖的黄韶越发渴望受人瞩目了,就如同花草渴望甘露,她不知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师兄为何这么喜欢她,但既然他对她温柔,她便心满意足了,又怎会追究原因。 沈溯带着她去玩。 沿途他想到刚刚柳仲言对黄韶的关注和试探,轻轻笑了笑。 这样就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奇怪的主子 赛龙舟那日发生了诸多事情,得见天颜自然是值得一说的,自己下注的龙舟队伍赢了也是蛮值得骄傲的,然而这些在平日里看起来不得了的大事,如今看起来都不那么重要了。 这都是因为一个女孩。 一个本身就被人议论了三年,不信者有之c崇拜者有之c好奇者有之c不屑者有之,然而但凡想要显得消息灵通便无法绕开的人锦州府林相师。 然而只是一夜之间,曾经缠绕在她身上的质疑声便消失了。 没听到陛下都认可她,尊她为国师了吗?没看到那么多高官显贵都在场,却无人提出质疑吗?那些大人物都说了她是国师,那么她就是货真价实的预言者! 不用再去费心争论,如今,人们更加津津乐道的是她的那些流传于民间的预言往事,她在陛下面前的沉稳应对,还有她和玉公子一起落水的故事。传言越来越夸张,说书人精神振奋,听书人极为满足,堪称少有的盛事。 春夏之交,乍暖还寒,昨日还艳阳高照,今日已和煦微凉。木质窗户支棱着,丝丝微风吹拂进来,阳光看起来颇为暖和,从上俯瞰,街上人们来来往往,混着丝缕深绿,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一鸣惊人,如今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着您,我这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在和我称赞您,不愧是相师大人哦,不对,如今该称您为国师了。” 甫一开口,便是奉承,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锦州府而来的李准。 也不知对林碗额性格究竟有什么误会,自从归顺林碗以后,他便一脚踏上了拍马屁之路,哪怕她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不为所动,持之以恒到了让人感动的地步。 万罗眉头动了动,忍耐地把仰头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楼是风雅的楼,茶是风雅的茶,但只要有这人在,一切便都俗气得不可救药了起来,这着实是一种天赋。 林菀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点头道:“辛苦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等于在各位巨佬面前她都备了案,那么她这几年做的事情就会如同浅溪里的石子一般清晰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览无余。 经营着京城古云阁的李准自然首当其冲,被各方试探。 “哪里哪里,怎么担得上辛苦。”李准搓着手急声道,心里却并不如表面那般急切,反而有一丝喜悦。 能有个听得懂话的老板在,当真是件极幸福的事情。 说来,初时他以为自己这个主子残暴冷酷心机极深,可这几年接触下来,印象还是那个印象,但他也发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说她有时很奇怪,明明性情寡淡,却会对像他这样的人毫无必要的礼貌。 比如说她虽然不好糊弄,却极好相处,只要做到了她要求的事情,她便对你搞什么毫不关心。 不过仔细想想,她不奇怪的话,又怎会收他为下属呢? 当时贫困潦倒,妻儿凄惨,实在绝望至极,以至拦路打劫,彼时他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光明大道可走。 机缘这种事实在难以参破。 “你今日唤我过来,是因为之前拜托你的事情有了结果吗?”林菀不知他心下感慨,没再继续客套,直接地问道。 这位主子可真不容人沉浸于感伤之中啊。 李准笑了起来,拿出准备好的册子递给她:“这是近三年里投标过皇商的南方商家。” 林碗伸出小小的手,翻开册子,万罗等人也一起凑过来看,看完就皱起了眉头。 “这么多啊。”黄韶叹道,看得头疼。 李准苦笑。 短短时间里搞到这么全的消息,竟然还要吃人埋怨。 不过这些才华横溢的术士们皆是如此,一心修行,不沾庶务,评论起来自然无所畏惧。 林菀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这个册子。尽管李准已经尽可能地标出了他认为的能够和谢阁老搭上关系的家族,但对于没有调查手段和资金的他们来说颇为无力。 她列出了几项条件:资产量中等以上的;即使连续几年倾家荡产地支援京城这边依然无掣肘的家族企业;在京城里近几年设立了支店的。 将范围缩小再缩小,依旧还有十余家再列。 她微叹一声,放下笔。 李准心里一紧,窥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是小的办事不利” 林菀摆手阻止,淡声道:“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要求太过。” 李准却并未高兴。 一直以来,她提出的要求又有哪个不是强人所难的呢?她理所当然地提出,他咬着牙完成,每次汇报完结果,看到她淡淡地点头,毫不意外模样道声辛苦,他便觉得极为高兴,高兴到忍不住说一堆狗屁不通的马屁,看她木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极大的乐趣。 如今她却说是她的要求过了。 他对自己很失望。 他咬了咬牙,虽然还不确定,但还是拿出了另一项报告。 “其实我进京城以来,一直在调查工部。” 众人看着他,虽有些意外,但都明白原因。他们不明白的是 “你怎么能查工部的?”文安代表人民群众提出了朴素的疑问。 工部做项目,来钱又快又好,是谢阁老捞金的一大来源。他甚至把自家宝贝儿子扔到那里去守卫大本营,又怎会让一个区区小商人打探出什么消息呢? 林菀知道他总是有的放矢的,闻言挑了下眉,直直看向李准。 “是这样的,小的先去工部衙门里蹲守,发现每日进出的官员数极少。小的觉得奇怪,于是就去向工部衙门门口卖酸梅汤的小姑娘询问了一番,知道了一个蓝袍官员的住处,在他早上出门时跟了上去。” 万罗等人听得入神,连连催促:“后来呢?” “小的跟到了京畿一处小村庄,看起来挺平常,只有一点颇为古怪。”李准道。 “有何古怪?”黄韶追问道。 李准指了指地面,道:“对于一个小村庄来说,地上的车辙未免太多c太深。究竟运送了多少次c又运送了多沉的东西,才会这样?” 林菀的眼神终于变了。 她颇为感兴趣地看着李准,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暗度陈仓 那不起眼的小村庄里,每日来往车马极多,偶尔会有些穿着官服的人出现。李准知晓有鬼,不敢太过深入,但他想了个办法他故伎重施,反过来又去跟踪从村庄里出的马车。 他花了数周的时间,发觉这些马车都是从各店铺来的,其中有贩卖铁器及相关设备的,也有贩卖如硝石c木炭等材料的。 这是干嘛用的? 李准一头雾水。 若他是个术士,此时他早就潜进村中了至不济,他也会潜入商店中一探究竟。 很可惜,他不是。 他没办法像那些被老天爷喜爱的人一样想做就做。这曾让他自卑,但如今却不会了。 李准现在是个商人。 商人,就有商人的做法。 他耐心地记下了这些店铺的出货频率和数量,列出预估的名细即金额。这不是小数目,走账必通过大的钱庄,而通过调查,他发现最后用于在这家店结算的都是南方起家的大钱庄,名叫钱串子。 他说完时,屋内一片死寂。 李准神色暗了暗,看着林碗的脸色,局促地道:“小的做了多余的事情” 这是他头一次在没人指挥的情况下试图做什么事情。 还是失败了啊 李准有些失望,也有些无措。正当他想如同平常一样,油腻地解决掉这个让人难待的气氛时,黄韵发出了一声惊叹:“好厉害啊” 嗯? 厉害? 谁,我吗? “是个极重要的线索。”万罗这时也开口了,看向李准的目光头一次没了轻视,就像是对待一个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人一般,只是大概心里还有一点疙瘩,他的神情有些别扭。“既然谢家私下里受到了那南方富家的资助,那么就算走的是工部的帐,用到的钱票也会是那富家惯用的。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许能找出谢瑾背后的人也说不定。” 文安也连连点头,带着些稚气的小少年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万罗他们并不清楚为何林碗就那么肯定有一个人家愿意倾家荡产c不求回报的支持谢瑾。 同样的,他们也并不懂得为何谢瑾就非要对小小的林碗动手。 当然,由来已久的南北党争c术士官府之间的强弱问题等等,想要找出原因的话也并不难办,只是他们隐隐清楚,存在在这两人之间的问题,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对于锦州府的人而言,既然林碗说了,那就是绝对的,不会有揣测更没有怀疑。 上至官员豪族,下至平民百姓,自从三年前开始的那场灾祸起,已将林碗奉若神明。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指东绝不敢指西,若有不明就里的外乡人胆敢在锦州府中说她一句坏话,管保他半夜被装进麻袋里扔出城去。 在锦州府,林相师所拥有的就是这样如钢铁浇筑的威望,这是外人绝对无法理解的。 李准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望向了林碗,见她正扫视着他给的工部购买的商品名录,心里微纠,有些忐忑和期待。 他屏息等待着,明明万罗等人还在说着什么,他却只能听见她翻页的声音。小小的女孩坐得笔直端正,看得有时极快,似在意料之中;有时又会停留很久,眉头微蹙,漆黑的眼中透露出刀子一般的寒光,让人胆寒。 他看不懂那名录代表了什么,但这样看来,她果然能看出一连串的事情与这个名录之间的关系。 “原来” 良久,她终于看完了整个名录,微吐一口气,白皙的小手合上了卷册,放在扉页上面。 李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她开口了。 “你做得极好。”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眸望向了李准,纸一般的小脸上露出肯定的神情,说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短而干脆,“幸而有你在,帮了我大忙,多谢。” 李准心里一跳,从未有过的喜悦涌了上来,但他强自克制住自己,不要笑得太过明显,几个月来的辛劳竟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林菀的目光转回到手里薄薄的灰册子上,神情变得微冷。 他们竟然在干这种事情。 那声势浩大的英雄帖c日益激烈的术士地盘之争,竟然都只是个幌子!目的只不过是要让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术士身上,而他们却暗度陈仓,筹谋着一锤定音。 好啊,真是很好。 林菀轻轻敲击着桌面,细嫩的指尖,每一次都带出沉缓的声音,给人心里带来难以言说的压力,屋中不知不觉间就没了声息,只余沉默。 不知这样的手法,究竟是出自三人中哪个人之手。林菀自有一套看人的本事,此时便暗自回忆起他们三人的样子来。 一粟虽然年纪最小c又最聪明,但他性格谨慎,遇事退缩,不会主动挑大梁做出这样庞大的计划。 阆苑公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多情者多劳,总会被牵扯得瞻前顾后。比起这样曲折的计划,他更喜欢轰轰烈烈了百了的。 至于陈少烨 林菀回想起两人第一次打交道的事情,那时他隐瞒着身份,口称自己为郑南。他摆出一副温和无害的后辈模样,实则在暗中观察c评估着她。 这真是叫人不愉快到了极点。 但,确实也像极了他的手笔。 冷静不乏大胆,看起来极理智聪明的人,却有着与外表的沉稳模样截然相反的魄力,只要看准了机会,便会毫不犹豫地孤注一掷。 林菀嘴角挑起,微微笑了起来,那难得的笑容让看到的李准等人心里一冷,莫名惧怕。 最让她不愉快的是,她竟然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若由她来操刀,亦极有可能如此做。 和这样的人合作,或许会省事不少 她摇了摇头,把让她不开心的想法抛到一边。 她才不会输。 林菀觉得她知道为何那日谢瑾会毫不犹豫地救起她了。 他一定是因为已经对任务成竹在胸,不必在意林菀的存在,所以才会如此做的。 或许,还在顺便对她卖个好?她不甚关心地揣测着。 若她真的一无所觉,恐怕还真的要着了他们的道。不过如今情况大大不同,敌在明c我在暗,知道底牌了的她大可以釜底抽薪,抄他们的后路。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她抬起头,于是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我有一事要拜托诸位师兄以及阿韶”她清凌凌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少顷,屋中人尽皆愕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好人 京畿一座不起眼的村庄里,一名年轻的蓝袍官员正在例行公事地核查库存。 忽而,他咦了一声,不断比对着手里的册子和库房里的东西,自言自语:“怎么好像少了一些?” “凌大人,怎么了么?”在另一边稽查的小吏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问道。 凌姓官员瞥了眼册子,只踌躇了一瞬便做出决定,扬声道:“无事,是我看错了。” “是这样。”那小吏做出信服的样子点了点头,想着这可真是难得。 凌大人不动声色地走向下一个柜子。 小谢大人下了死命令,定要在两旬内把东西做出来并送到阿藏山区域,为此工部上下都绷得很紧张,动辄惩处。此事若向上禀明,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动静来,反正只是少了这一点,指不定是谁拿走了没记在册子里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不表好了。 轰地一声巨响,整间房间都在摇晃,屋顶有细屑落下,沉闷的声音在屋内不停碰撞,惹得人耳朵发疼。凌大人和那小吏只是晃了晃便站稳了身体,继续低头做事,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敢兴趣,似是习以为常。 商业街上人来人往,热力从头顶倾泻,石板街被照的发白,隐约有蝉鸣声在四处试探,蓄力要闹个夏天。 就在这样行人都行色匆匆的闹市里,有一群人却显得步履悠闲,十分自在。 走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打扮得十分漂亮,肌肤白嫩,五官精致,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停地看着周围。她旁边牵着她手的是个颇为英俊的少年,眉黑眼深,笑容浅浅,此时正有些无奈地叮嘱蹦蹦跳跳的女孩,让她不要跑太快。 他们后面是一对谈笑风生的师兄弟,一个浓眉大眼,充满正气;一个秀气矮小,颇为可爱。他们穿着同样式的术士服,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最后面的则是最为引人注目的组合。 白生生的小脸,乌黑的眼睛,瘦瘦的女孩穿得简单朴素,除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像是个孩子以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然而她旁边走着的年轻人却大为不同,神采奕奕,眉飞色舞,那俊逸潇洒的模样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 更奇怪的是,他们后面紧跟着数位穿着暗红制服的高大的男人,手握剑柄,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事物。 这是皇家侍卫吧?? 路人们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些人的身份,目光主要集中在那个笑盈盈颇为招人喜欢的年轻人身上。 就在这时,沉默如石的女孩目光扫过一个商店里的剑鞘。 唰! 只见皇家侍卫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在店家胆怯的眼神中掏出钱袋三两下付完钱,恭敬地单膝跪下呈给那个女娃娃。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那些皇家侍卫竟是配给她的么? 可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啊。 莫非她是哪位王爷流浪在外的私生女,时隔数年身为舞女的娘亲死去,临死前派人送信回京,于是子嗣不昌的王爷便把她当做宝贝金尊玉贵地养起来 就在群众脑洞大开,脑补出了无数喜闻乐见的故事的时候,那女孩眼风又扫过一匹布。 唰! 又一个侍卫冲了上去,掏腰包,给钱,拿货,单膝跪下。 咿呀。众人赞叹,不愧是王爷的私生女啊,排场! 可这侍卫似乎没能讨好到她,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继续走。 皇家侍卫一脸遗憾地站起身,和同伴说了句话,同伴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共勉的样子。 哎呀。众人叹惋,这王爷的私生女果然难讨好。 旁边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抱着肚子,弯腰狂笑。 林菀有些头痛。 讨了陛下欢心是好事,送给她的几个侍卫的工钱她也掏得起,可是这种毕恭毕敬c宛如瞻仰神明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丝毫想买的意思。 柳仲言憋着笑,弯腰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京城术士学府里,不知道是谁说林国师天威赫赫,颇能显灵,若能博其一笑,便有良缘自天上来。皇家侍卫里有很多学府毕业多年的待嫁单身汉,听说此事便很想献殷勤” 林菀默。 陛下,这些侍卫真的可堪一用么? “究竟是谁传这种无聊的” 她叹气到一半,忽而想起什么,侧头朝他看去。他朝她灿烂一笑,比了个树杈,骄傲地邀功道:“是我是我正是不才在下我!” “” 林菀忍了忍,姑且做了个疑惑的表情给他看,表示自己看不懂这个小树杈。 “阿碗啊,你真的没有什么想买的么?机会难得,有人买单还不要岂不是傻。”柳仲言收回手,耸肩笑道。 “无甚。”林菀摇头,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二人,心道柳仲言一直跟着她,莫非黄韶并未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柳仲言忽而笑了声。 小女孩歪着头看他。 “我知道,你是想给秦先生挑礼物的。”柳仲言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些戏谑地道,“若是拿不定主意,尽管来问我。” 林碗啪的打掉他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是这样么?” 柳仲言乐不可支。 就在这时,跟在后面的的皇家侍卫突然抬起头,而柳仲言紧跟着也反应过来,手一扯林碗把她搂紧怀里,自己低下头去。 林碗只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被锁住他怀着动弹不得。她初时惊了一下,很快便安静地一动不动,任他锁着,隐约听到万罗和文安惊呼的声音和更远的黄韶尖叫声。 哐当一声巨响,好像重木落在地面上,引得地面微微震颤。 袭击? 不应该。林菀迅速地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些皇家侍卫又不是笨啊不对,虽然确实是笨蛋,但不只是笨蛋,若真的有人对她有杀意,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么是为什么 “仲言,你还好么?!”她听到沈溯焦急的声音。 “还好没事。”柳仲言的声音隔了一拍才响起。 林菀被松开来,黑暗被光明代替,她怔怔抬头看去,柳仲言正捂着额头,献血从手指缝间流淌,而地面上则有被劈成几段的木质招牌。 若拼凑着读,能读出“蓬莱客栈”的模样。 这是客栈的招牌砸下来了? 若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人为的么 林菀心里飞速地转着念头,同时把柳仲原轻轻扯了下来。 “嗯?”柳仲言虽有些疑惑,还是笑着弯下了腰。 她踮起脚,掏出手绢按在他额头上。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还是露出了笑脸,拍着她的头发道:“我没事的,关键时候我有护住自己,侍卫大哥也有出手帮我,伤势并不如看上去那么严重。” 这个人究竟要老好人到什么地步明明还在怀疑她,却只因为她是个孩子就这样包庇她。 不知是因为这次他的语气很温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林菀这次没有拍开他的手。 这次的逛街自然戛然而止。 皇家侍卫先把人送回术士学府,确认他们安全了以后,回去调查这件事情。距离端午节并没有多久,沉迷于修仙的皇帝还未忘记林国师,听闻此事大为震怒,认为有人故意针对她c针对他的长生,遂派了他的得力干将一起去审。 可得出来的结论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巧合,纯粹的巧合。 林菀听说此事,想起自己溺水的事情,心里一沉,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危险的均衡 柳仲言听说了皇家侍卫们搜查得出来的结论后,便有了个猜测。 傍晚时分,他正要去吃饭,不料听说黄韶在术士学府里玩耍时,不慎滑落石头,若非有万罗搭救要出大事时,越发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式通知谢瑾,当天夜里潜进谢府密会。 谢瑾穿着家常的灰色布袍支首坐在桌边,拿着根簪子挑着烛火,静静听柳仲言说起今天一连串的事情。烛火在昏暗的室内跳跃,照耀在他白玉般的脸庞上,那模样比白日里多了些惑人的沉静。 “原来如此。” 听罢,他点了点头。 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会将柳仲言和林碗白日里遇到的事情,和黄韶傍晚的遭遇联系到一起去,更不会觉得这两起事件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又能是什么呢? “世界已经开始杀我们了。” 谢瑾得出来的答案很简单。 这个“我们”,既包括他们几个,也包括林菀。光是创造出南方巨兽这等巨兽已不足够平衡他们崩坏掉的世界,身为异端者,儒术天下已无法再容忍他们的存在。 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的程度,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针对他们的杀害会越来越剧烈吧。 “不过,”谢瑾话锋一转,抬眼看向柳仲言,“你如何能肯定,黄韶才是林菀?” “黄韶与林碗,总有一个是。”柳仲言答道,“白日的事情若是针对着阿碗来的,那么黄韶就不该有那无妄之灾;若是冲着我来的,那么阿韶下午发生的事情就有了解释。” 谢瑾笑了笑:“这不成立。林菀想必也能猜出白日的事情原委。以她的头脑,为了掩护身份,特意令黄韶受伤从而掩盖真相并不难办。” 反倒是在白日里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后,转眼做出这样的弥补举动,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柳仲言颔首:“当然,光凭这一点我不会这样断定的。” 谢瑾询问地看着他,无声催促。 “我这几天调查了一通沈溯的行为,发觉他果然和林菀有联系。”柳仲言正色说道,“他每隔两旬会收到来自锦州术士学府的信函,因为这是来自学府最高等级的信函,所以从发件人到收件的过程都被保护得很好,一般情况下没人能查探到。” 说到此处,他偷觑了谢瑾一眼。 谢瑾微微一笑,如珠似玉。 柳仲言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到谢瑾带着笑意的了然的眼神。 干嘛这么看他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失职辩解一番了!! (〃c皿c) 他继续说了下去:“于是我就趁着沈溯不在时,搜寻了一下他的住处。唉你是不知道,他房间收拾的有多干净,真不敢相信他和我舍友是同一个物种,若我舍友也能和他一样该有多好” 轮到谢瑾轻咳一声了。 柳仲言及时收住抱怨,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他和黄韶的通信!他藏得极好,我找到他在床头的暗格,上面还有些别的有的没的东西,害我以为他藏小黄书了”柳仲言看到谢瑾的眼神,赶紧收住,“到最后才挖出来零散几封信,写名字的地方写着’黄’,信上谈些修炼和日常的闲话外,还写着不要暴露出他们真实的关系,只适度表达出好感就好了啊c让他去查一下我和你之间有没有联系什么的。” “那还真是”谢瑾顿了顿,他想说一切都太巧了,但他也知道疑心病重是自己的缺点。 “现阶段我们已无法对阿碗轻易动手,而一旦对两个人中的哪一个动手,都要做好万一找错了人时,被反杀的准备。”柳仲言朝他摇头,表示自己知道他的意思,“我们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待多久了,再耗下去,我们原本的计划也要被拖没了。” 谢瑾苦笑。 局面最后还是被她拖到了十分危险的均衡上。 若把两人都控制起来他想到此中难处,不由摇了摇头。 “只能这样了。”他微叹一声,并告诉柳仲言,“一粟那边又通过钱串子打了点钱给我们,这段时间的工匠费算是能撑过去了。” “研发费用本来就很烧钱。”柳仲言笑道,“好在快过去了。” 谢瑾瞥了他一眼,忍了忍没说话。 不知为何,他感觉由他嘴里说出这话,就像一个巨大的g。 林菀和躺在床上歇息的黄韶说了会儿话,等她终于安分地睡下来以后才起身离开,收拾行李。 如谢瑾所料,她很快就猜到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是针对她和柳仲言的。继而她又想起她在湖里溺水的事情,本以为那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菜,如今看来也是世界动的手脚。 她继而想到,若被陈少烨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并联系到一起的话,她好不容易创造的均衡就要被打破了。于是她紧急拜托黄韶和万罗,在今夜演了一场戏,并请沈溯把事情以笑谈的方式传播出去,务必叫柳仲言听说。 这件事情至此消化得差不多了。 林菀边整理东西,边想着诸多事情。 不日就要启程,林菀东西本就不多,倒也无甚可收拾,只是她看到白日里皇家侍卫为了讨好她买的剑鞘和布匹,眼神静默。 虽然被柳仲言说中了让她微妙得有些不悦,但受了先生那么多照顾,日后也有求于他,送礼物是题中应有之义。 既然如此,就拿这些东西借花献佛倒也无妨 本应无妨。 但她只觉得这些都不配。 不配送给先生。 不过是个礼物 林菀极少纠结,如今却站在月下窗前,停下手里的活,默默纠结了起来。 她想着想着,头都痛了,蹲了下来抱着小小的脑袋,苦思许久,终于还是沉着一张小脸,走出了屋子。 接近夕阳时分,泰德府外,天空中掠过一道道人影,倏忽而至又瞬乎飘远,动作缥缈如夜空上有流星划过,路上行人几乎无人发现。 忽然,在最前面的身影落至地面,身形如鹤。 于是后面的人影也紧跟着坠落,有的轻巧,有的则略显笨拙,但很明显都不是凡人。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最先落地的人声音低沉地道。 这是个看起来极为威严的青年,穿着颇为华贵的黑色描金边外袍,两道剑眉极黑,眼神如鹰犀利,叫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京城术士学府的镇山之宝,与秦先生齐名的大师级人物,宗星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敌意 枫叶色的夕阳在一点点下沉,尾巴拖着点点黑色的光粒,晕染着近处的松叶林。风是温柔的,带来沙沙风声,沉静的气息和花鸟香气混在泥土味中,叫人安心,似在犒劳疲倦的归人。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赶了大半天路的京城术士学府一行人在原地整理礼仪着装。 身为术士,无论起居言行,都有严格的规定,修养和知识是学府里的必修课。 “国师大人,您要喝点水么?” 小女孩从皇家侍卫的背上滑了下来,另一个侍卫则殷殷问道。 她点了点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孩显得有些疲倦。 这些人都是术士,比她强很多,她在天上飞了一天,浑身都痛。 侍卫掏出竹筒递给她,她就着他的手,昏昏地喝着。 忽而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她抬了抬眼皮,只见那宗星宇正拧着极黑的眉毛,冷冷地看着她。 两人视线对上,他的目光很严厉,严厉的叫沈溯等京城术士学府的学生们暗自屏息。 林碗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扭过了头。 继续慢吞吞地喝。 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家侍卫端着竹筒的手有点抖。 宗星宇在京城c在学府里,都是神一样的存在,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平生仅见。 宗星宇眉头拧的更紧,转头问跟在他旁边的一名先生:“这就是小秦的弟子?” 他并非故意说给林碗听的,但与此同时,他也并未刻意不让她听到。宗星宇心里是如此想的,于是就如是说了,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是万物从心,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 先生抹了把汗,这世上也就您老人家会如此称呼天下闻名的大宗师了。 他笑着应道:“正是,听闻她极有人气,不仅在京城受到陛下的赏识,在家乡锦州府里也被父老乡亲爱戴传唱,小小年纪倒是挺了不得的。” 他委婉地点出她牌子硬,希望活到这个岁数依旧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老头能够睁只眼闭只眼,少说两句。 宗星宇哼了一声,甩袖极不悦地道:“这小秦一大把年纪想不清楚的!” 在他看来,娇气傲慢c资质粗陋c神神叨叨,林碗已是朽木不可雕也,他根本懒得去评点林碗本人,径自发泄起对自己看好的后生晚辈的不满。 万罗等人默不作声地围在了林碗身侧,神情严肃。 他们是晚辈,没有资格对置喙,但他刚刚的话可以看做是对锦州术士学府的嘲讽。 周围的弟子们都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两拨人之间一下子就有了看不见的隔阂。 本身两家术士学府的关系就算不上亲近,既然京城术士学府里的神明下了如此论断,那么他们就决计不敢再接近他们。 沈溯站在队伍中间的地方,略带担忧地看向他们。柳仲言满脸轻松地和旁边的人聊着什么,只是偶尔瞟过他们的眼神透露出某种思虑。 就在这样略带古怪的气氛之中,一行人进入了秦德府。因为人数颇多,他们分散成了三拨入住客栈,而后各自歇息洗漱,洗去尘埃。 这当中还有个插曲,被陛下拨来的皇家侍卫们坚持要把林碗隔壁两间都包下来,引得京城那方的人颇为不悦。 林碗依旧和黄韶一个房间。当二人都洗漱完毕,林碗坐在靠窗的位置,巴掌大的脸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安静地望着外面的景色。炊烟渐渐散去,黯蓝的天幕上闪烁着晶莹的星子,可爱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暖柔和的,充满了烟火气。 只是到底有些寒凉,风吹过,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黄韶有趣地笑了起来,觉得她面无表情地拿手绢搓鼻子的动作有些可爱。她把已经半干的布巾放下,拿起一条干净的,走到林碗床边坐下,替她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衣服都被沾湿了呢,小心感冒。”黄韶皱了皱鼻子,小大人般地教训道。 “忘了。”林碗歪了下脑袋,潮湿柔亮的黑发也在黄韶的指尖摇晃了一下。 这也能忘?黄韶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故意叹了一口气,笑道:“真叫人看不过去,你定是生来就是被人服侍的命。” 林菀总觉得这番话有哪里很耳熟,想了想,才想起来,从小到大,她和宋悦身边的人就会取笑她们,说宋悦就像是古时候伺候大小姐的丫鬟一般。 只不过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物,相比起她在任务世界中度过的时间来讲太远太渺小。若无宋悦作为锚点,林菀恐怕早就被这无止境的记忆洪流冲走了。 她是这样的珍惜自己唯一的好友。 因为她是自己和“正常的人”唯一的联系。 想到了不在这个时空中的少女,林碗的黑眸变柔了些许。 黄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噗嗤笑道:“就这么喜欢被擦头发么?”她难得像这样气息柔和,就像是一只被柔顺了毛的孤僻的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人抚摸。 外面的灯光一点一点消失,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清新的花香。 林菀想到这个任务世界即将结束。 她小小地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黄韶六识灵敏,早就知道来者何人,动作未停,就像是在和林菀说话一样的道了声请进。 她知道门外的人一定听得到。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夜里十一点,宋悦的桌前灯还亮着。 她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发出来的嘎吱声。 直到声音近在咫尺,她才恍然惊觉,手指迅速地一抹,画面切换成了教材pd那一页。 “还不睡觉啊?” 爸爸温暖稳重的声音响起,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同时一杯热水被放到了桌上。 “嗯,作业还没做完呢。”宋悦在内心说了声抱歉。 “不要熬夜到太晚,作业多,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宋父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妈妈睡前还在念叨着你最近睡太晚呢,不要让她担心,知道么?” 宋悦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还有十分钟就能做完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宋父笑道,“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晚安,爸爸。” “晚安。” 直到拖鞋走动的声音远去,她听见客厅里关灯的声音,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若被爸妈知道她竟然在繁忙的学业之中,还在做这种耗费精力的兼职,不知会如何生气呢。 可是只有一点点也好,她想要做出努力,让自己更加靠近林菀。 光是凭着生活在象牙塔中的自己,是怎么也帮不上她的忙,也无法解决那深埋在她心底的孤绝的吧 少女正出神着,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上面是鱼姐叫她明天去一趟办公室的通知。 回了一句知道了,她回想起那座在阳光中金光闪闪的写字楼,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真不愿意去那种充满压迫感的高楼大厦呀 她叹了一声,动手把工作都做完,果然如对她父亲说的那样,在十分钟内解决完一切,关灯入睡。 一夜好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感冒的菜鸡术士 泰德府的夜空星星几多,天空澄明,晚风轻柔,似柳条儿俏皮摆腰。 来到两个女孩屋中的是她们的师兄,万罗与文安。 “听说他们今晚和这边的官员术士吃饭应酬。”万罗把晚饭端来,同时也把他听到的情报告诉了两个人。 黄韶太过早慧,闻言哎呀呀地叫了一声,道:“看来宗师伯十分生气呢。”她做了个鬼脸,“不过是一些小事,何至于此?师伯未免太过小气。” “宗师伯一代宗师,哪里会下这样的命令。”万罗对自己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师妹又爱又恨,连连摇头道。 “就算是别人的决定,那也是看着师伯的脸色做出来的,还不都一样。”黄韶哼了一声,这时林碗回过头来,她看眼神就知道她是不耐了。她伸手拨弄了一下,见林碗的头发半干了,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她。 文安有些羡慕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神跃跃欲试,很想自己也揉一把小师妹柔顺黑亮的毛。 林碗扭过了头,不去理会。 文安顿时垂头丧气,蔫蔫地不言语了。 对这干什么的都有,就是不肯干正事的师弟妹们,万罗真是无奈极了,他重重咳了一声,提醒道:“这不是单纯的好恶问题,英雄会之争已经开始了,你们都要给我小心些。” “和我们这些底层弟子有什么关系?”文安回过神来,回了一句,依然打不起精神。 “跟你当然没什么关系。”万罗被逼得翻了个白眼,怼他,“可和我们的小师妹就大大的有关系了。” 文安一下子醒过神来,跳起来激动道:“对呀,我们小师妹可是国师!回去一定要好好和师长他们汇报才是,祝师姐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个人真的是完了万罗摁了摁额头,决定放弃和他交流,转向了林菀和黄韶二人,严肃地道,“我们明日就要’生病’了,宗师伯和京城这边是如此态度,留你们二人在这里,我着实不放心。阿碗,我再确认一次,计划不变么?” 林碗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万罗叹了口气,站在床前,一手揉着一个师妹的毛,很忧愁地道:“我的师弟师妹们可真是一个都不叫我省心啊” 这位照顾惯了师弟妹的少年不符合年龄的长吁短叹。 黄韶笑嘻嘻地仰着头,嘴巴抹蜜:“只要知道师兄如此关心我们,不管遇上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不怕,是吧,阿碗?” “是。”她面无表情地道。 “阿韶,阿碗!”万罗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把搂住两个女孩,“啊啊,我的师妹们真是可爱死了,我可不可以跟你们走不要留下来啊” 林菀奋力把脸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大大吸了一口空气,想,否定要两个字,肯定只要一个字。 那肯定是要一个字的。 第二天,文安生病了。 “昨夜文师弟夜观天象,不慎着凉,感了风寒,正卧病不起,高烧不止唉,这该如何是好?”锦州府的万罗来拿早饭时一脸忧愁地和领队说着,或许是情绪不稳,他的声音稳准狠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顿时引来绝佳的反应。 困倦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吃早饭的京城术士学府的师生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学生呛的呛c咳的咳,有人定力不足,直接一口喷出来,搞得对面的人一脸豆浆,桌边又是尖叫又是道歉,好不热闹。 众人都很震惊呐。 这这这修行者竟然还有人得风寒? 闻所未闻好么! 怎样天赋异禀的人才能把一副远离凡人百病的修炼之躯搞成这样? 求指教!!! 有人不相信,觉得这一定是个高难度的笑话好吧,谁家也不会拿这种丢人的事情当笑话讲,不过说不定南北方巨大的差异导致笑话的维度有了巨大而又微妙的偏差呢? 他们盯着万罗使劲看,希冀看到撒谎憋笑得逞等等蛛丝马迹,然而看到的却只有万罗情真意切的忧愁和隐隐发红的眼眶 噢哟,看来问题很严重啊,万罗都忍不住为师弟哭了!!! 躲在角落里的林碗神情不变地舀着粥小口小口吃,而黄韶以手捂脸,对自己的师门道了声歉。 从指缝里露出了一只骨碌碌地转的眼睛。 “都在搞什么呢?” 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看到这里一团乱象,嘈杂不断说啥的都有,不禁皱眉训道。男人声音不大,却声如断玉,有叫人回想起小时候不肯吃青菜被父母狂揍的恐惧的能力。 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京城术士学府只有一个。 于是无论师生全都鹌鹑般的闭嘴了,满脸意犹未尽。 在这种躁动的安静中,万罗恭敬地上前一步,行礼道:“禀报宗师伯,晚辈师弟文安夜里着凉,发了高烧,正躺在床上起不来。晚辈为了看顾他,来取早餐而来。” “夜里着凉?”宗星宇呆了呆。 “是。”万罗恭声道。 “发了高烧?”宗星宇的声音越发古怪。 “是。”万罗的回答紧跟而至,声音清朗到了清爽的程度。错落的一问一答,听起来竟然有一种叫人舒适的节奏感 “荒谬!” 正这么想的京城术士们浑身一颤,宗星宇那如暴雷般震怒的厉喝吓破了他们的胆,屋顶房梁处有灰尘碎块簌簌而落,一只瓷碗扛不住宗师级别的怒气,迅速从边缘处裂开口子。 啪嗒一声,那只碗被完美地切割成了两半,汤水和混沌洒了一桌子,却无人注意。 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宗星宇。 怒气充斥着他整张脸,甚至那张只有三十岁的脸上忽然爬上了细纹,似上好的汝窑白瓷有了裂痕,叫人不知该心痛好还是该害怕好。 万罗浑身都在颤。 他不是在怕。 他在正面承受着宗星宇身上溢出的丝缕术力,那经过百年淬炼的术力如剑如刀,融合了它的主人至刚至强的意念,即使只是因为情绪外泄而泄露出的部分,依旧叫境界低微的万罗难以抵抗。 颤抖着,万罗的眼中透露出了敬畏和仰慕。他心里知晓,与年龄无关c与资源无关,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达到宗师伯这样的高度。但凡修道之人,谁又不憧憬这样的绝世天赋和强大实力呢? 但他没有躲避开来。 他背后是两位师妹,阿韶虽天赋异禀然修炼时间太短,阿碗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怕被这等强大的气息稍稍扫过,都有可能神识受伤。 他决不能避。 万罗苦苦支撑着,体内术力紊乱,血液翻涌,微黑的脸此时发白。 京城那方的人只有天赋比他更高的,如何不知这有多辛苦多难熬,做出正面挡在宗师面前的事情又有多需要勇气?他们看着万罗的眼神渐渐变了,多了几分欣赏c几分敬意。 宗星宇神情缓和下来,气息慢慢收敛,万罗浑身一颤。 他平生刚直激烈,最瞧不惯装神弄鬼c娇生惯养之辈,前者万罗,后者文安,而林碗二者兼备,他怎么瞧得上? 如今终于看到万罗表现出了点不同的地方,他这才没有对秦昭然失望至极。 “他如何我不管,我们今日照常赶路。” 宗星宇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术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万罗体内,修补平复他受损的部分,而他本人则转身出去了。 压迫感消失,众人都松了口气。 万罗转头和林碗对视一眼,虽面色依旧苍白,脸上却闪过一丝笑意。 林碗朝他点了点头。 成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锦州之耻 没有了万罗和文安在的队伍里,锦州府的两个小姑娘显得愈发异类。每当夕阳降临,林碗从皇家侍卫的肩上滑下来时,都会有不知从何处来的轻笑声响起,细寻却又无处可寻。 宗星宇自然不屑她们如何,但如他这种人物,只需无视,便能把她们的处境推至极恶。漠然无视已是最好,也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暗中捣乱的,虽被皇家侍卫挡下不少,可层出不穷的手段实在叫人可恼。 黄韶难免生气。 这日在野外露宿,熊熊篝火传来阵阵肉香,连星子看起来都比平常清亮些许。树林里的昏暗被火光驱散,柔和的光影点缀着,欢声笑语不断。 见他们吃饭又把她们孤立起来,黄韶双眉倒竖,气得直拿筷子戳米饭,鼓着嘴不知在嘟嘟囔囔说些什么,过了半晌又指天发誓要勤加修炼。 皇家侍卫们放松地低声说着话。有宗星宇在,他们根本不担心安危,而林碗又并非棘手不懂事的孩子,这一趟路程算是轻松极了。 林菀安静地吃着饭。她自然也能感觉到最近围绕在她们周围的气氛,只是她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无聊。 修行即断尘缘,可想要出世就给入世。 觑着尊者长者的脸色而放大丁点善意与恶意,任由情绪和他人掌控自己,这修行真是修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是胜在清净,也好。 她胃口小,吃完饭,便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皇家侍卫们以为她是累了,说话声音压得更低。 不远处的说笑声,空气里香喷喷的肉香,野外干净清凉的风,跳跃着映在眼帘上的火光林碗隔绝着外界的一切,手指微不可查地不断敲击着膝盖。 她在算。 谢府里灯火渐熄灭,守夜的老头打了个哈欠,掰着指头算今夜打麻将输了多少钱。 然而在一间书房里,光线依然明亮,从照在墙壁上的影子来看,屋里聚集着不少人。 云朵被风轻轻推着,遮住了月亮,于是谢府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如此深夜,这么多人聚集于此,所为何事? “若不如此包装,路途颠簸如何能受得住?万一路上炸了开来” “谁也没说你办法不对,可日子只剩十天,找你的办法做,怎么可能来得及!” “那你倒是给出个解决办法啊!” 谢瑾坐在一张竹椅上,窝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们争执不休,时不时喝两口茶,闲适得像是在看戏。 他虽是书房主人,但在这场争论里,他始终不发一语。 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可以提供技术,但具体如何做,就要交给专家来了。 他这次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做法,固然是为了赢下任务,但也是为了做一项实验,或者说是测试。紫姐和他说过一些事情,这让他有些在意,而按照他们的猜想,留给他们测试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次的机会都要珍惜。 时隔五年才重新开放的aaa级晋升系统林菀的出现一定有其意义在。 这么多年来,他们这群aaa级的穿梭者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只是因为盛鹰集团还在观察。或许,他们还未决定好该如何使用手里的牌,可如今,盛鹰集团已经决定行动了。 谢瑾垂着眼睫,灯光摇晃,唇边一抹浅笑,衬得人美如玉,温文隽雅,谁也没有看到他眼底藏的锋锐凌厉。 就在这时,有人急敲了两下门。 屋内争执声骤然停下。 谢瑾书房有着仅次于老爷书房的守卫级别,如今侍卫都在外面守着,怎会有人前来打扰? 谢瑾若有所思地抬起眸:“进。” 他的侍从大步走了进来,在众人注视下来到他身边,弯腰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瑾眼神一凝,把茶杯放回桌上,身体坐直。 众人一凛。 屋内都是谢瑾的亲信,许多人是他这几年间亲手从底层提拔举荐上来的实务人才,在被他发现之前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因此对他多有尊重感激,只愿报答伯乐大恩。 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公子有着比别人更多的了解,知道他并非只是外界所传的玉面公子c谢相爱子,更有着超人的智识和胆魄。这还不算,他在工匠实务上竟也颇有造诣,诸多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看似天马行空,却被逐一落实,这也让他们心服口服。 一直处之淡然的小谢大人如今竟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瑾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见众人都在看着他,他微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自然不信,可他也不会管别人信不信,继续温声说道。 “本官要出去一趟,你们继续讨论着,在本官回来前务必得出一个结论。” 众人不敢违,齐声应是,目送身姿挺拔的少年离去。很快,书房里又充斥着激烈的争辩声,好似无事发生。 谢瑾带着侍从来到待客的花厅,此时屋里自然无人,他令属下确认周遭无人以后,坐于上首,询问那侍卫:“此事当真?” “是葫芦街里那位递过来的消息。”侍从答道。 这看似答非所问,但谢瑾点了点头,不再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与某人不同,那孩子做事谨慎,断不会出错。 “他们因何拒绝?”谢瑾转而问道。 如今是东西研制出来的最后阶段,竟然接连有工匠请辞,此事放在平时事小,放在现在事大,他不能不问。 “这些工匠都是有领头的,据说是有同乡以更高的价格邀请领头做工,他们无法拒绝。”侍从回道。 “多少钱?” 侍从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小声道:“十倍工钱” 谢瑾摁了摁额头。 一般来说,帮忙在工部做事的人中既有用徭役雇来的工人,也有花钱雇来打临工的。可无论是哪种,都不该有人胆敢违背官府的意愿才是。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这是在为官府做事。 为了保密,他们并未对这些底层的人亮出身份,本是以防万一的举动,只是没想到这事反而成了痛脚。 侍从同情地看着苦笑的主子,心想要我我也去。 “葫芦街那位说他已经紧急请了一拨人过来,另外他不日将进京,叫主子不要着急。”他安慰谢瑾。 谢瑾轻轻点头。 虽然一直以来谢瑾都在极力避免会分散分数的事情,但事到如今,由掌管钱财的他来做反而直接些。 而谢瑾有他该做的啥事情。 第一,按时推动事情完成,并把成品悄无声息地运送到南方。 第二,确认这件事情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 一座小破庙里,清秀的小男孩打了个喷嚏。 “师兄”他吸了吸鼻子,鼻头红通通的,看起来很可怜,也很可爱,“我们为何不能找个好点的住处?” 四处通风,头顶星空,这久无人住的小庙真是万分风雅。 年长些的少年本在盘膝修行,闻言无语地看了他一会,从袖中掏出一个手帕递过去。 “擦擦。” 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这货一回到京城,竟真就染了风寒。 他捂脸低吟。 真真锦州之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因果 风呼呼地吹着,阳光洒在身上竟无多少暖意。林碗趴在皇家侍卫身上,因为发了低烧,她看起来昏昏的。 虽然和平日里也没多少区别吧。 林菀无力地把小小的脑袋埋在侍卫肩头,看似沉睡,可头脑极清醒。 她知道,这发烧是世界之力作用在了她身上。 所以她更不肯认输。 她在想任务世界的分数分配。 按照她之前所想,推动术士合力打倒南方巨兽的话,那么在英雄帖上,她逊于柳仲言的分数,而谢瑾逊于她。然而只要最终的击杀是由锦州府术士完成的,再加上她以国师的身份做出预言,在关键决策和指挥上拥有发言权,她自然能赢。 钱串子钱庄在京城有一处专门给大客户住的客房。 今日,一从南方而来的少年带着他的侍女随从入住。交代完了一切,管家恭敬地退出,临走前听到了里面传来稚嫩的声音,冷静地诘问。 “藏东阁与落英坊说接不了单?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昨夜暴雨,砸坏了厂子” 小小年纪,气度不错,有子当如此。 管家在心里琢磨着,为避免再听到更多,无声加快了步伐。 风切过林菀的耳边,冷意入骨,她不由激烈地咳了几声,缩起娇小的身体,越发轻似无骨。背着她的皇家侍卫感到她的动作,心里怜惜,移动越发轻柔了。 她眼神冷静地继续想。 她本该能赢,可是按照谢瑾的剧本走,则大大不同。 她和柳仲言在术士上所推动的事情将被大大的弱化,反而是谢瑾成了主角,其次为为他们提供财力的另一人。 谢瑾在沉思。 负责研发与运送的工人有几波辞职了。 派人仔细查过,有的是不幸受伤,有的是被挖角,理由合情合理。 有几家联系好的京畿作坊表示无法按照原定计划生产。 询问原因,有的是作坊被雷雨所侵,有的是人手突然不足,原因有理有据。 若说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有一粟毫不吝啬的财力支撑,虽然时间紧迫,但问题不大。单从利弊来看,除了添点乱,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 谢瑾清澈的目光投向窗外。与明媚的晴天相反,他坐在屋内阴影遍洒的地方,只觉得阴凉。他眼神沉静如冷泉,如玉手指轻轻摩挲手边光滑的令牌,一室寂静。 可他依旧无法放心。 因为他的对手是她。 林菀盘算着。 如果她不插手,她和柳仲言只能瓜分百分之二十的因果,而谢瑾的因果则在百分之四十到六十之间,端看另一人出力多少。 但她若是他们,必然会让尽量多的分数出现在一人身上。 恐怕谢瑾现在已有约百分之六十的因果。 为了撼动这样的分数分布,她派出了万罗和文安。 她要让躲在江南的家伙分掉储存在谢瑾身上的分数,越多越好。 柳仲言在他在包扎脚。 今日他一如既往在歇息的小镇里骚包地穿街而过,听到有小姑娘在对他尖叫,便十分潇洒自信地侧过脸,给她展现更加好看的37角完美无敌必杀侧脸。 这时空中掉下了一块砖头。 不知为何,身为天赋卓绝的术士,他当时却没能躲过去。 不少人闭眼扭过了头。 耳中传来一道痛极惨极的叫声。 京城术士学府的师生看着宗星宇难看到了极点的表情,在心里齐念了声阿弥陀佛。 真是活该。 不便明言但千真万确的是,大部分人都如是想。 一行人最终在风寒c发烧c砸脚等厄运缠绕下,坚强地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阿藏山以南的贫瘠小镇,牧云镇。 牧云镇很美。 天高云阔,青山连绵,冰蓝c翠绿c洁白c艳红,满目都是纯粹的仿佛油画般的色彩,清新香甜的空气叫人心胸开阔, 牧云镇也很穷。 阿藏山以南的地区都很穷,但越靠近远古巨兽的地方越穷。本就只有几个村落以农牧业为生,如今随着远古巨兽缓慢却坚定的前进步伐,有点资产的人家全都举家北迁,留在当地的人越发稀少,以老人穷人为主,一切都破旧不堪。 术士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见到一排排东倒西歪c夏热冬冷的破木屋,各个皱起了眉头,很是为难。 黄韶来自小破村,对此接受度更高。虽然她也一样很反感这住处,但幸灾乐祸的情绪好像更占上风,挽着林碗的手嘀咕道:“嘻,这时候就不嫌自己娇气了。” 旁边正皱眉的几个京城学生听到了,不由怒瞪她一眼。 黄韶耸耸肩,笑嘻嘻一脸无辜地和他们对视。 你瞅啥? 就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 那几个年轻的术士被笑得生生把那口气憋了回去,胸口堵得不行。 好在术士之力可通天,不过一个时辰,就用大神通在旁边荒僻的地方新拓出一片土地,建起来了简陋却干净整洁的新木屋。 京城术士学府的人不愧是人中龙凤,分工明确,指挥得当,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是在有意无意之间,无视了黄韶和林碗等人。 “谁稀罕他们啊!”黄韶狠狠一跺脚,眼里烧着火。 “不必受恩,有何不好。”林碗淡定地说道,不待阻止,弯腰要把皇家侍卫们切好的树搬过去,“没了他们,我们自可以建好房” 她话语忽然顿住。 黄韶脚突然不跺了。 皇家侍卫们咚咚咚砍树的声音产生了一个清晰而又明确的停顿。 林碗弯腰了半晌,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来,拍了拍勒得红通的手,神色平静地往旁走去,脚步不紧不慢:“我去看看他们建得如何了。” 皇家侍卫们大气不敢出,连连点头,黄韶就没这个顾忌了,呆了一会儿,捧腹大笑,刚刚还攒的火不翼而飞。 他们是第一波赶来的术士,而这几日里,陆续有术士学府的人员以数省为单位赶来,这荒僻的牧云镇竟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牧云镇家家户户出入谨慎,不敢靠近,只敢遥望,孩子们叽叽喳喳,老人们指指点点。望着在空中时不时飞过去的人影,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敬仰,只觉得光是这几日的见闻,就可录入镇记里流传百年了。 又过了数日,锦州府的队伍随着横江等南方数省一起到来。 以宗师秦昭然为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师 锦州府的人到来的时候,林碗正卧病在床,黄韶则盘膝坐在她床尾潜心修炼。 林菀知道她被京城那帮人刺激到了,本就用功的女孩越发发狠修行。这不是坏事,只是明明她自己有房间,偏总是要蹭在她床上修行,这让她有些困扰。 已经过了七天时间,她的烧始终没退下去,黄韶与侍卫都很着急,她却表现得平平静静的,不以为意。 一方面,她知道这是世界对她的反馈。她这副身体太弱太小,承受力也就十分的低,病情没有转恶已是万幸,而区区身体上的难熬,她受得住。 另一方面,她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是有必要的。 她在等人。 外面的骚动让她抬了抬眼皮。 又是哪里来人了么? 她朦胧的视线投向了门口,竖耳倾听。 男人负手而立,穿着缀金黑袍,剑眉极黑,眼神如鹰,一看便知其人刚正又自负。光看他的五官只有三十岁,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叫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来看,说多少岁都有人信。 一群人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不敢与之并肩。 这是宗星宇数日来头一次出门接客。 横江省等诸省各地术士学府的带队人虽然觉得荣幸,脑子却很清醒,忙让出了位置,让锦州府的人先行。 锦州术士学府的人可骄傲啦。 自家一没传统二没传承三没战绩四无天才,说起来真是平庸落后到闻者落泪的地步,可他们如今却能享有此殊荣,因何? 宗师镇场尔! 一身青衣布袍的青年领着锦州府的人缓步走出,肤色白净,长眉细目,神情淡漠宛如干涸的星空,又似冰冷孤山,自有超脱人世的仙家风范,虽无宗星宇那等小儿止哭的威势,但有着同样叫人可望不可亲的高远气质。 “多年不见了。”宗星宇打量着他,慨叹一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小秦还是往日模样。” 小秦!!! 锦州府连同周围一片地方的术士们哗然。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竟真有人如此称呼秦先生,但仔细想来,倒也有道理。 秦昭然被谢相打到锦州府前,是一直在京城术士学府的。 相比起只有十年香火情的锦州府,他对生于斯c长于斯的京城更有感情才叫情理之中。 各地领队不由绷紧了脸,吊起了心。 临出门前,他们当然都有想过这个问题,这铲除南方巨兽的仁义举动底下藏着的是各地术士学府的话语权争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带着秦先生不知是利是弊。 可问题是,不带秦昭然他们能带谁??? 众人内心悲凉,目光望向依然淡然的秦昭然,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若五大宗师汇集其二别的地方还争个屁啊! 就在这样的看似寻常c实则紧张的气氛之中,秦昭然终于开口了。 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怎么如此不小心?” 啊? 众人懵。 仔细看去,秦先生的眉头是微皱的,就像湖面生澜,搅了一池平静,而目光也偏离了本应看的宗星宇,看向了一侧一间小木屋。 和别的一排排工整又大气的木屋比起来,这间被两边夹起的木屋显得格外矮小,也格外可怜。有点歪斜的木门此时开了一条缝,扶着木框,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站在了那里,脸色苍白,眼睛漆黑,头发披散到肩头,小小一团有些狼狈。 她似乎病了,病恹恹的,于是肌肤也显得如同脆弱的白纸一般。 她是谁? 很多人超级惊讶。 来此地的不是各地师长,就是得意门生,如沈溯c柳仲言这种弟子已是修为低微的了,若非他们是首倡者,必然无法同行,可这里竟然有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小女孩? 莫非是个奇才不成 有人心念微转,神识扫过,然后就更加惊讶了。 哇,这斑驳不纯到千年一遇的资质 真长见识啊! 他们茫然了,所以说这是谁家蹭热闹的爱女么? 但也有人心思灵敏,联系这个年龄c这个场合,很快便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成名过程堪称传奇的人。 “啊,是林相师!” 横江省的队伍中发出了一声不乏惊喜的低呼。 果然如此!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于是本来紧盯着两位宗师不放的人们纷纷调转目光,打量起她来,实在是很好奇。 林碗从佑安村走出来以来,身上贴有太多神秘的标签,秦昭然的弟子c锦州知府的座上宾c前所未有的术士塔逃生者场灾难的预言者,每一个都抓人眼球。有消息灵通的更是知晓了林碗在京城引起的风波,听闻她通了天,又哪能不好奇呢? 宗星宇很不悦。 在他身后的得意门生打了个哆嗦,心道,虽说先生成天不悦,但今次不悦得异乎寻常啊 在宗星宇看来,林碗就没做过什么好事,一路上宛如累赘,娇生惯养吃不得苦,不过是这点路程,她全程被人捧在手心里都能病成这样,平日里给娇惯成什么样子? 何况她早不出来c晚不出来,偏在他说话的时候出来,简直像是成心的,真是太叫人不悦了。 “见过先生,月余未能给您请安了。” 小人儿既不在乎众人打量的视线,也不在乎一代宗师的冷视,规规矩矩c认认真真地弯腰行礼。 一阵微风拂过,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被迫抬起,紧接着眼前一抹青色由虚转实,仿佛从颗粒状的色彩逐渐凝聚,刚刚还站的很远的秦昭然仅踏出一步,就来到了她的身前。 “多久了?” 他熟练地弯腰把女孩抱了起来,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清凉的手指似乎让她很舒服,她微微眯起眼睛,抱住他脖子,不吭声。 秦昭然就叹了口气。 “出发前和你说了什么?” “我有听话。” “那便不该出来。” 林碗又不说话了。 “嗯?”秦昭然严厉地低头看着她。 林碗往里缩了下,小声道:“月余未能给您请安了。” 秦昭然怔住。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意思。 这个狡诈恶徒。 感觉到搭在脖子上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小手,秦昭然忍了一下,到底没能忍住心软,再叹一声,满是无可奈何,一股暖流自掌心流入她体内,看她神色缓和下来,他清冷的眉眼也舒展开,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抬步走入木屋。 身影消失前,还能听到他淡然如清风的声音徐徐从屋内传出。 “药吃了么?睡了多久” 门扉关闭。 被拦在外面的人们面面相觑。 京城的术士们死死盯着门,打死不敢看宗星宇的脸。 但就算不看,也能感觉到那个身影上传来的压力 有弟子承受不住,心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来个痛快,毅然决然抬头看了眼宗星宇。 咦?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吵吵吵 和众人预料的不同,宗星宇脸色虽然不好看,但看起来意外得很冷静。 别人或许不懂,他却很清楚,这个师弟不是无礼,也不是真的就只看得到自己的爱徒。他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他c对京城方面的不满。 其实他对秦昭然这样表达不满很满意,因为直接正是代表了这个师弟对他的亲近。 看来不该用林碗来切割秦昭然和锦州的关系,宗星宇想着,不再逗留,转身而去。弟子们面面相觑,不过见情况不如想象中那么糟糕,各自都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别的术士们更是不敢对他说什么,纷纷在先行者的带领下按照关系远近分配房屋。 秦昭然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能猜到师兄是什么反应。他没有在意这些,把人扔回被窝里,对着朝他慌忙行礼的黄韶轻轻颔首。 隐在暗处的皇家侍卫不敢怠慢,现身恭敬行礼,目露尊敬。他轻轻一拂袖,一股力道飘了过去,如同被风压折的树枝归回原处,那些人再也俯不下去了。 “一路辛苦。”秦昭然道,惹得他们连称不敢,诚惶诚恐。 他在锦州书术士学府里拥有最高的权限,自然对皇家侍卫的存在知道的一清二楚,更知道他们代表着皇帝对术士们的活动的监视。 光是五大宗师聚集在一起就有一队的战斗力,任谁也不会放心见到这么一大群术士集中在一起的。 但他还是向他们致意了。 他做完这些,再回过头,就见到林碗安静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不由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她还病着,真当他会在这个时候继续训她么? 他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自然是要的等她好了再训的。 秦昭然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微微皱眉,有些忧心。他修行大半生,习惯清净,并不知该如何看护一个孩子。他试着伸手牵住她发烫的手,柔和的术力小心灌了进去,沿着经脉转了三周,感到她似乎觉得舒服了些,便略松了口气,仍旧握着她的手没放。 林菀本以为闭着眼睛便能蒙混过去,谁知秦先生不仅一直在,还握住了她的手,这让她觉得不自在。一直以来,她生病受伤时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 有人陪着,反而陌生。 握着她的手触感细腻清凉,这让烧得难受的她很舒服,可她却连装睡都难以做到了。一旦被握着手,就会贪恋肌肤的温度,就会去想何时会被放开,就会去想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想不大起来,也不想想起来的事情。 记忆的阀门并不肯受主人控制,她讨厌的场景在脑中瞬间复苏,一直没有点灯的房子,被饥饿和孤独折磨的滋味,用眼泪和乖巧全都留不住的人,无论睁眼闭眼都在环绕着她的寂静,还有从隔壁飘来的欢声笑语与饭菜香气 那时,她离死亡大概只有一线。 而她无力地缩在沙发上,麻木而乏力,对生仅存最原始的渴望,对人失去了曾经的眷恋。 黑暗的情绪如潮水涌了上来,灌入心中干涸的河道,那种被澎湃的空虚填满的感觉让她厌恶。可才觉得冰冷,从手心处又灌来无形的柔和气息,如一只温柔的手,慢慢抚平了心头浪涛。 被窝很暖和。 屋里残留着木头的芳香。 屋内黄韶和皇家侍卫悄声说笑的声音传来,更远处,是有着人味儿的隐隐喧嚣和砍木头的动静。 她本不想睡,但或许是这一切加起来都太过催眠,也或许是秦昭然的手太过让人安心,她只挣扎片刻,便被睡魔捉住,渐渐坠入了睡梦之乡。 听到她的呼吸变得匀称悠长,秦昭然神情变得柔和。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她额前被汗沾湿的头发,青色的布袖滑过被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不知有着极为普通的家庭的林碗,究竟为何会有那么多心机和心事。可他总是希望,萦绕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冷厉和疲倦能够减少,哪怕只是一些也好。 他转而又想到了皇家侍卫,想到了宗星宇的表现,想到了遥远的京城。 皇帝会派人,谢党王党又怎会不派人? 若不出意料的话,谢瑾不日就会代表谢相来到此地,而王党也有他们的代表。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一切都在变化,值此术士齐聚之际,诸多计算重叠,师兄在全力替京城谋划,他也需要替锦州府,乃至横江省等数省做打算 秦昭然垂着清淡的眉眼,静静想着这些事情,而日头缓慢地垂落,好像逐渐成熟的果实在压弯枝头。待到混沌的黄昏涂满整片天空时,屋外也传来了烤肉的香味,颇能引人胃口。 黄韶早就蠢蠢欲动,当林碗悠悠醒转时,她发出了一声欢呼,热情地邀请她去吃晚饭。 又过了几日,这临时赶制出来的镇已兴旺到了叫人瞠目的地步,几乎全部的术士学府都或多或少地派了代表过来,导致这里拥挤非常,叫牧云镇的人看了个热闹,也赚了个爽快。远近行商嗅觉敏锐,听闻此事纷纷汇集于此,孩子们宛如在过年一般的欢快。 五大宗师中,四大宗师已然齐聚,另一位宗师据说在闭关清修,并未到来。 林碗听爱打听八卦的黄韶在耳边悄悄说,那位宗师只是在修绝情道,懒得理事实,任何时候有事找他,他都在“闭关清修”。 她听完便没太在意,只是知道那一家的学府已经被踢出了谈判桌。 然而要说这么一大帮各地有为的术士,聚集起来几天都做了什么事情嘛 吃饭。 睡觉。 聚会。 吵个架。 还有什么么? 反正林菀是想不起来了。 这也是必然,虽然此行的目标那只不知从何而来c何时出现的远古巨兽,就在不远处,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事情。 谁行动?如何行动?谁指挥?谁家在前,谁家在后? 太过分散的术士学府体系导致了极大的调控难度,但是在以四大宗师所在地为主的地区主导下,会议也渐渐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日,林菀听了半天的争吵声,觉得倦了,抬起眼皮看了看上首的几个人,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幼稚的唇枪舌战 临时建造的木质房屋宽敞又清凉,遮挡住外面毒辣辣的阳光和偶尔带着一丝腥臭的气味,显得颇为舒适。 “若是能再清净点就好了。” 一道颇为跳脱悦耳的声音在最前排响起,如珠玉相碰。那是个有双笑眼的男人,白色内衬外穿着鲜亮的红色织锦袍,华丽的金线绣出精致的百鸟朝凤图样,手腕缠绕珊瑚珠,脖子上挂着水亮的翡翠玉,皮肤似是在发光,张扬鲜艳得不得了。 他歪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坐像,不少人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却不以为意,只是依然使劲凑到他旁边的人身旁,唱戏一般悠悠地道:“叫几个姑娘,唱几首小曲,咿呀呀春光几许使人醉,岂不比听一个老头子唠唠叨叨强上百倍?” 那人躲了几次,见他依然往这边凑,嬉皮笑脸地非要逼他说话,万分无奈,只好开口,声音细弱蚊吟:“宗先生说话呢,章兄还是噤声为妙。” 这人像是个中年书生,肤色白皙,五官平整,头戴方巾,手握折扇,文质彬彬的模样让人颇有好感,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毫无存在感,如一杯白水没滋没味。 “咦?”红衣服的人眉毛浮夸地一挑,亮丽的眉眼就如画卷一般展了开来,抓住他的话头胡搅蛮缠,“我们五个人齐名,你叫宗星宇宗先生,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叫章兄?我哪点不如那个老东西了?” 中年书生模样的人看他眉毛一挑就知道他要说屁话,可惜来不及堵住他嘴,听罢只是一低头,抬手遮眼,一声叹息无声地消失在嘴边。 果不其然,旁边传来一道雷喝,估计因为忍耐太久,听起来更具威力:“路子康!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些什么东西!” 路子康一听,更加神气活现了,精致的下巴抬起来,五官都要飞起来一般,噙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在说什么东西,听到的人都清楚,又何必再多问一句?”他特意咬重了东西二字,小人得志的模样真叫人想打他一拳。 空气变得险恶起来。 宗星宇是什么人? 任何一个对术士世界稍有理解的人被问到脾气最糟糕的术士是谁时,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提起的男人! 这时候他要是还能忍,整个术士界的三观都要被毁干净了。有不少人有先见之明地堵住了耳朵,面露惊恐,还有不少本来在昏昏欲睡的弟子陡然精神起来,眼睛发光地抬头等待。 坐在前排最左侧的秦昭然颇为厌倦地叹了口气,转头熟练地把坐在他下首的林碗耳朵堵住。 “你少玩些文字游戏,同为术士,本就该用实力来见真章。你若有什么好说的,和我出去好好说一说。”宗星宇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投向漂亮的红衣男子,一字一顿却声如雷鸣,无形的威压好似山岳压来,不久前刚被术士们用神通劈出来的木桌上噼里啪啦地长出许多闪电般的裂痕。 然而那道裂痕行到中途,却戛然而止,如同被一道看不到的力量排除在外一般。 “小苏,你也要反抗我?”宗星宇冷冷地道,看的却不是路子康。 被那杀人般的视线盯着,中年书生模样的人无可奈何地抬起头,客客气气地说道:“宗先生,万事好说,大家出自同宗同源,何必打打杀杀呢?” 他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展开,露出了山水图,那墨迹流畅而又玄妙,至简的山水间似隐匿着无穷的力量,朱砂色在山峦间或隐或现,一只小雀停在了朦胧的江水船头,画面为此顿生灵动。 林菀看了一眼,竟觉得那朱砂色如同血管中的血液一般流动,微微的晕眩袭来,她稳住心神,正待细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遮住了她的眼睛,耳朵上的压力也随之减轻,她听到秦先生清淡的声音对她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莫要看。” 那折扇上的朱砂莫非真是由血画成的?林菀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暗自思索时,路子康那颇具特点c似是唱昆曲般的声音又含笑响起:“宗先生又明知故问了,小苏不帮我又能帮谁呢?” 他顿了顿,又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是了,宗先生在天子脚下呆久了,就以为万物都是京城的好,我们南方的术士学府合该全都听他指挥哈,真是我思虑浅,都没想过还会有人想这等美事,让大家见笑了,见谅见谅。” 在“又来了”和“求你少说两句”的气氛里,术士们无力地看着这等级颇低的唇枪舌战出现在站在术士巅峰的宗师间。 这几日的会议全都是这样的情形,面对强势地发表意见的宗星宇,张扬高调的路子康说着不阴不阳的怪话,看似温和低调的苏无也无声地站在了他身旁,秦昭然一直闭目修行视眼前一切为闹剧,一切事项毫无进展。 至于另外一位宗师他压根就没出现在阿藏山附近,照那位满脸尴尬的学府带头人的说法,那位他咳,感染风寒了。 宗星宇听到这话,直接狠狠瞪了秦昭然一眼,怒斥一句:“一丘之貉!”便甩袖而走,搞得秦昭然一脸莫名其妙,只有黄韶c林菀及一干皇家侍卫听得懂,彼此互视一眼,决定装聋作哑。 “小苏,便是这样,你也觉得我们是同宗同源?”宗星宇冷笑数声,盯着路子康,口中质问着苏无。 苏无捂住眼睛,头疼。 有个能够把一切简单的事情搅和得复杂的搅屎棍当朋友,当真是平生之耻。 “前几日我都念在学府间相聚不易的份上没有理你,看来一切不过是我顾虑太多。今日你若再多说一句,干脆让我杀了你算了!”宗星宇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寒意森森,脚底竟攀升起寒冷的白气,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低了。 众人知晓这次宗星宇是真的动了杀意了,纷纷变色,两边阵营的人都倏地站了起来,有人甚至按捺不住掏出了武器,对峙的紧张气氛叫还坐着的那些人都绷紧了脸,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根细细的针,扎破了这紧迫的气氛。 “廿十日乃死期,秦昭然带队包围阿藏山,烽火连三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章 万事俱备 这声音极幽静,如藏在悬崖底部的深潭,安静神秘。 然而这道声音在众人耳中犹如惊雷。 谁敢在这样的宗师之争中插口? 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个纤瘦的小女孩映入眼帘。 她似乎病着,苍白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神情抹去了一切人类的情绪,如白板一般。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透露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庄严,让人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在佛堂寺庙里。 她坐在秦昭然的下首。 人们立刻明白过来,她就是秦昭然的爱徒,也是陛下口中的国师。因着这双重身份,尽管她并非术士,依然得以坐在秦昭然身边c最靠近宗师们的位置,参与会议。 她这几日安安静静的,别人也就把她当做一个吉祥物,除了暗暗感慨秦先生清誉一生却败在过于宠徒一事以外,倒也没人就此有意见。 可她竟然在这里开口了。 她以为她是谁? 苏无讶然看着她,路子康眉头一挑,满脸兴味,而宗星宇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充满了不屑。 这个江湖小骗子,以为能骗过小秦和陛下,就能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么?这里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尽管被诸多目光以及比目光更可怕的术力所围绕,但小女孩的神情却古井无波。 与其说是无所畏惧,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无论是宗师的威压还是别人可怕的目光全部被她排除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她缥缈的目光注视着的是更加遥远的地方,让人不自觉地沉默,甚至被她的静谧所吞噬。 “术士的分裂,最后的联结,官府的势大”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眼珠在微不可查地晃动,若盯得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被她拽进某种空间里的错觉,叫人屏息。 宗星宇气笑了,还在那里演?越说越大了! 桌上的茶杯微微震颤,一股看不到的气流从宗星宇周身散发开来,虽未直接朝着林碗袭去,可对于凡人来说,这已足够可怕。她的头发被无形的风吹得飘起,脸色越发苍白,身体如水中的船一般不受控制地飘摇,然而她依旧说了下去,声音波澜不兴,好似这具身躯毫无知觉一般。 “谢党的勾结。” 她话音一落,抽冷气的声音从房间各个角落里响起。 这种话是能乱说的么? 她的话完全是在拆散这个刚刚成立的松散的全国术士联盟! 不过若预言是真的呢? 众人下意识地偷偷观察起别的人来,视线游弋,明明是不信的,却又忍不住动摇。 万一呢? 宗星宇忍无可忍,再顾不上对方是个孩子,怒而一拍桌子,喝道:“稚子无知,竟在这里危言耸听!” 路子康像烦扰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苏无眉头微皱,合上扇子,一磕桌角。 可怕而又锐利的气浪绕过了二人,直接朝林碗涌去,大有要将她掀翻扔到墙上的气势。 她眼皮也不抬一下。 千钧一发的时刻,秦昭然一拂衣袖,一股柔和的术力撞上了气浪,它们在空中对峙了数秒后朝上翻涌,发出了轰的一声爆破般的声响。 “我的徒弟自有我来教导,不必师兄费心。”秦昭然缓缓站起,负手而立,轻声说道 “那你倒是教导啊!”宗星宇厉声道,“你既然放任她胡说八道,说不得让我替你教训一二了。凭她是国师还是甚,如此扰乱秩序c挑拨离间的骗子,你不仅不和她断绝关系,竟还留她辱你声誉?你脑子发昏了么!” “先生?” 秦昭然还未开口,他下首传来略带困惑的声音。众人看去,发现她刚刚的那种庄严而又神秘的气质消失了,她此时眉头紧皱,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小手下意识地攥住秦昭然的青色衣袖,惶惑地仰头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她不等回答,已然明白了过来,环视了一周,身体藏在了他身后:“我我又来了?”声音里有着极细微的颤抖,隐隐的哭腔叫人心软成一片。 不少人心中不自觉地信了她的话,只觉得宗先生太过武断。 连皇帝和秦先生都信了,他有什么理由不信? 秦昭然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莫怕。” 林碗似乎被他的动作安抚到了,不再紧挨着秦昭然,整个人也表现得放松了许多。 而后秦昭然转向宗星宇,道:“不管师兄信还是不信,锦州府甚至横江省都曾被她所救。若无她在,不知有多少平民会饿死在饥荒的早期里,又有多少人会死在流民暴乱里。” 不少横江省的子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的事迹别的地方的人可以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知道么? 她的预言不知真假,她救下的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不管师兄有何安排,至少横江数省会优先去解读她留下来的预言。她从未做过错误的预言,在我看来她的话全部都是有意义的无论是哪一句。”他看了宗星宇一眼。 宗星宇脸色一片铁青。 他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很多事情是瞒不过秦昭然这种级别的人物的眼睛的。 他气得是秦昭然竟如此不给他颜面,更恼的是他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 “嗤嗤”路子康鲜艳的红袖遮住半张丽容,好看的眉眼弯起,毫不掩饰嘲讽地笑了起来。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唯恐天下不乱地举起手,轻飘飘地摆了摆,道,“我我我,还有我还有我!我们这边也附议!与其毫无根据地讨论来讨论去,还不如相信一下那什么?预言来着?你们说是不是?” 他朝自己的学府方向扬声一问,顿时一群人附和。 秦昭然摇了摇头。 宗星宇根本懒得理那厮,只盯着苏无看,沉声道:“你怎么说?” “这”苏无为难地笑了笑,抬起头回视着宗星宇,斯文地道,“既然秦先生和路兄都如此说了,而我们讨论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头绪,这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宗先生,您看” 宗星宇脸色阴沉,连连冷笑,道:“好好好,你们倒是连成一片了我若不答应,好似是我不识趣一般!” 苏无早就清楚他不可能会任由他们三家商讨,听他的负气话,只是微笑着拱手道:“宗先生明鉴。” 术士们一阵愣怔,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转眼间会议的讨论方向竟变了? 只因为一个小姑娘? 他们复杂的视线投向了林碗。 她承载着诸多试探的目光,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倚在秦昭然身畔,心想,拖延时间的任务已完成,不知谢瑾他如今在何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无关紧要的事情 镇里又来了人时,又是十余日后。来者浩浩荡荡,马车望不见头,术士们纷纷从木屋中走出,望着打破宁静c上下马车搞得鸡飞狗跳的一行人,不由撇了撇嘴。 这群官老爷,还真当是来享受的么?人人都带了侍从,大包小包宛如搬家,瞧瞧那马车印子!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林菀在屋中听到了动静,便掀开被子,下床要往门口去看看。 坐在她床上修炼的黄韶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眼中还有未收敛的精光,阻止道:“阿碗,你还病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过去呢?” 她最近得到了秦昭然的指点,他话不多,却直指要害,黄韶受益匪浅,进步极大。 林菀摇摇头,掩唇咳了两声,脚步未停:“无妨。” 她自己清楚,既然这病是世界强加给她的,那就只有恶化的份,绝不会变好。她自从那日用预言搅混了水,给了苏无和路子康代表的西南方立场一个光明正大地和宗星宇对峙的理由以后,便一直躲在屋中,不想给柳仲言他们看出病情不寻常的机会。 如今谢瑾来了,她当然也要扮作无事才对。 更何况她也有事情需要亲眼确认一下。 黄韶无奈,别看阿碗沉默寡言,她平时是极好说话的,可她这样固执时,那是十匹马也扯不回来的。 她到底也是爱看热闹的,跟着她走出门去,口中笑道:“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热” 话音未落,她话语顿住,眼睁睁看着林碗开门就撞到了一片黑影上。 林碗脑袋磕到了硬物,退后两步,整个人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莫非这也是世界在害她? 林菀摁着额头使劲甩了甩头,对于进门的人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怨念。 “你没事吧?”那人亦颇为惊讶,伸手扶住了她。 听到这把清润悦耳的嗓音,她心中一分怨念转为了十分。 仔细想来,和这个人见面,十有要倒霉。 远的不提,单说上次见面她就落了水虽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年轻人眉眼矜贵,笑若春风,举止风雅似蕴藉无边风月,即使待人温柔,依旧能感到高坐殿堂的金尊玉贵,叫人只敢远远旁观,不敢过于亲昵不是谢瑾又是谁呢? “给我看看。”他蹲下来,伸手拂开她的头发,仔细看她额头,“有些红了,似乎无大碍” 林碗啪地把他的手打了下来,谢瑾愣了愣,黄韶已经笑盈盈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拉开林碗,转开他的注意力:“见过谢大人,多日未见啦,您怎会在此?”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见林碗根本没看他,便笑着转向黄韶,答道:“我们刚抵达此地,想过来打声招呼。” “秦先生白日里不在这边。”黄韶歪头道,粉雕玉彻,灵动可爱,扎得两个小揪揪在脑后晃荡。 “我晓得。”谢瑾忍不住笑道,“已经和诸位宗师打过招呼了,只是他们在讨论事情,我一介外人不方便旁听,故而专程来见你们了。” “那谢大人也见过沈师兄c柳师兄他们了?”黄韶鼓了鼓嘴。 谢瑾有趣地看着她,温和地笑道:“自然是先来见你们了。” 这话看起来寻常,可林碗和黄韶却互视了一眼,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本来术士们就因为官府过于强势而有反抗心理,在林碗那番预言的推波助澜下,更加强了警戒。 恐怕谢瑾现在不能轻易和京城术士那边接触。 谢瑾看着她们的互动,神情不变,只是眼中更加深了笑意。 “屋中似有药味你们中有人病了么?”他环视了一圈屋子问道。 “我们两个人一起得了风寒,倒也不严重,只是秦先生看得紧,我们也不敢怠慢。”黄韶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说道。 这是她和林碗早就商量好的。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又想出去做什么呢?”谢瑾虽还微笑着,黑眸却颇为严厉,看着她们时便带有说不出的压迫力。 “唔”黄韶缩起脖子。 林碗道:“我们已被关在屋里数日,早就烦闷了,今日难得有动静,若不出去看看透一口气,反不利于养病。” 莫非谢瑾特意来此,就是为了来阻止她们出去? 那她偏要去看一看了。 “不过是车马人,皆是你见惯了的,这又算得上什么热闹呢。”谢瑾摇摇头,好笑道。 “总比待在屋内要好。” “这样” 本以为他不会轻易退却,熟料他却露出笑容,清澈的眸中似是闪过满足,而后朝她伸出手去,微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林菀一怔,目光在他的手和脸上来回,透露出些许困惑。 “你还去不去了?”谢瑾似是没有察觉到,笑吟吟地道,“再不出去,我便要走了,到时候我在门口放两个侍卫看着,你就休想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这个温和矜贵c叫人如沐春风的少年才会显现出奸相爱子c红袍官员应有的腹黑来。 林碗被谢瑾牵着慢慢走,目光在那些马车间扫过,看到人们在不停地把东西从马车上卸货。果然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不会跟着他们直接过来。是另有别的车马运送么? 可附近又有哪里能藏东西? 这些马车又为何如此之沉光是此行必需品,真的需要这么多么? “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了么?”谢瑾微笑着询问道,态度柔和,声音清越,若非林菀知道这张完美的面皮下的真面目,恐怕真要被他骗了。 林碗颔首,道:“确实很热闹。” 被她答非所问了,谢瑾却笑得更加愉快了。 这二人的组合实在太过奇特,如今林碗已不被视作一个挂件孩童吉祥物,而是被人看重的国师,在她身侧的玉面郎君更是天下皆知的小谢大人,他们二人在这里行走,无论是术士还是官员,全都朝他们投去怪异的目光。 林相师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那位年少老成的小谢大人笑得如此欢快? 要说他究竟在笑什么,林菀本人才是最想知道的。 他笑得让她不舒服。 “大人为何而笑?” “自然是因为欣喜。”谢瑾从容答道。 这人莫非报复心颇重?她才答非所问,他就装傻以对,竟是分毫不让的。 林碗眉头微皱,嘲道:“莫非大人因见小民而欣喜?” 谢瑾含笑看了她一眼:“那自然也是有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就有些不耐了,不大想再和他无意义地对话下去。 “你别生气。”他笑着拉住她,眼中蓄着一抹清亮的笑意,轻轻地说道,“只是我搞清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无关紧要的事情?”林菀不解,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马车,莫非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不成? “嗯。”谢瑾颔首。 他只是知道了,有些人变来变去,从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人,而已。 这让他从心里觉得欣喜。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想通了以后,又觉得很是要紧了。” 见他眼睛里都要溢出笑来的样子,林菀摇了摇头,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理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邀月同饮 落日如同熔金,碾进黯蓝色的天幕里,或明或暗的星子逐渐露出容颜。 官员的驻入为这新建的小乡村增加了人气,袅袅炊烟从新建的木房中升起,饭菜的香气叫人嘴馋。 会议结束,秦昭然率先从屋内走了出去,眉眼淡淡。横江省等地的人见状匆匆跟了上去。今日又是聆听路子康和宗星宇论辩的精彩的一天,秦昭然全程没说过话,苏无看起来在和稀泥,但实则是站在路子康的那一面。 没有人知道秦昭然究竟为何不发言,无论是按照他和宗星宇的关系站在北方,还是按照锦州府的历史关系站在南方,总归都是一个立场。他现在两边都受到拉拢,也就意味着两边都在得罪,别看他们现在吵得凶,但在之后把秦昭然所属踢出利益分配时,必不会吝惜默契的。 锦州府c横江省,乃至这一片地方的人都有些心慌,虽碍于秦昭然的面子不敢直言,但忍耐到极限也是时间问题。 秦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 而他走出去,看到外面的炊烟,略一思索,便转向朝一间木屋走去,一身青衣不染尘埃,神情淡然似随时会飘然而去的隐士。 听到敲门声,黄韶小跑着去开门。 “你们二人,要去吃饭么?” 黄韶大喜,欢呼一声,连声应道:“要去要去!” 术士对食物的需求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要比寻常人弱很多,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像宗星宇那种宗师一餐未食,先生们也都两日一食,就算是那些弟子们,因大多是精英,最多只需一日一顿,要么自己烤点鱼肉,要么找牧云镇的人买些餐食,算来林碗和黄韶已许久没正经吃到饭了。 林菀不重口腹之欲,倒也无所谓,可黄韶她都快被憋死啦!听闻此话雀跃至极,更何况她脑袋转得快,知晓秦先生特意今日来,会去哪里,又哪里肯错过这个热闹? 她应完,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林碗,便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她这些日子全都待在屋子里不肯出去,今晚莫非也要这样吧? 林碗没去理会黄韶,只仰头和秦昭然对视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行礼道:“去的,谢先生相邀。” 秦昭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有用术力让她起身。 谢瑾初来乍到,礼数周到地请了四位宗师并一些先生一起用餐,因没有地方,宴席就设在了野外。 秦昭然领着林碗二人到来时,天空已拢了一层暗纱,一丛火苗在地上明亮地摇曳,似是把那夜纱一角点燃,野蛮的生机照亮了人们的脸庞和周遭的树林。 得到消息,谢瑾匆匆从里面走出,迎接秦昭然。 “见过秦先生。”谢瑾风雅一礼,微微一笑,如皎皎明珠在夜中发光,吸引了颇多目光,“几位先生都已到来,都在期盼着您到来呢。” “谢大人。”黄韶二人行礼。 谢瑾凝目朝她们二人望去,轻声道:“免礼。”他又着意看了眼林碗,微笑间目光透着种锐利的试探,而她坦然回视,于是空气间便隔了一拍静默。 “大人?”黄韶作出疑惑状,打破了沉默。 谢瑾收回目光,并未作答,只是伸手侧身相邀,温声笑道:“还请随我来。” 林碗一路瞧去。 围绕着篝火,有数张新制的木桌,显然是谢瑾的术士所为。他没让宗师们坐在一处,而是让他们按照派别分座,看来他人在千里之外,却早已知道了宗师之间(特指某二人)险恶的关系,巧心做了安排。 秦昭然自然和锦州府的人坐在一处,同桌的官员也是与锦州府有渊源的。 一开始还有人招呼林碗二人,等酒菜过了几巡,话说开了,席变热闹了,也就没人理会黄韶了。倒是有人抱着各种心思试图和林碗攀谈,只是全都折戟沉舟,折在了她铜墙铁壁般的寡言下,再没人管她们了。 酒香菜醇,野外吃饭别有一番情调。热烈的篝火影响了众人,整个气氛较之平时要轻松和睦许多,林碗置身其中,从各处飘来的笑语交织穿插,她手里捏着碗,想到一切不过是虚幻,心中感到的是如浮游般的空茫,脚不沾地,无处可依。 在虚幻的一切之中,她才是那个假的,不必要的。 她仰头喝完杯中液体,支起头,倒了第二碗。 可难道她在现实中,就是真的么?就是被人需要的么? 她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晃起碗,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这又怎么可能呢?一个连出生都被否定的人。 最近时常会梦到以前的事,那些以为不会记着的往事。在梦里,她带着几分厌倦,冷眼看着幼小的自己重复地遭遇那些过往。 她才十六岁,但已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待。光明前途c坦荡正路,抑或寻常幸福,她知道她都已不可能拥有。本就渺茫的希望,早在她一脚踏入这灰恶凶险的行业之中时就被碾为尘土。 未来一马平川,她一眼望去,只能见到死亡正恬静地站在终点,等待着她快些过去。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酒瓶越来越多。她正要把杯中酒饮尽,手腕忽然被人从后按住,在嘈杂又虚浮的诸多声音之中,她今晚第一次听到了一道真切的声音。 因为那声音太近了。 “你这喝的是什么?”清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只是因为没了总是藏在其中的笑意,于是声音主人的本色便不再被遮掩。 这是在生气? “你在喝酒?”他咬着字道。 “是果酒。”她慢慢转过头,和年轻人那双映照着火光的眼睛对视,口齿倒是很清晰:“度数极低。” 一股子甜甜的酒香扑了过来,谢瑾看着这红晕铺了满脸,似要刺破那苍白脆弱的皮肤的样子时,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知道逻辑清晰地论辩,很好c很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酒不醉人 风吹过树梢,野外的气息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各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星子躲在枝杈的缝隙里眨着眼睛,一切都叫人心旷神怡。 眼前的小女孩白如纸的肌肤里铺了曾胭脂,因为喝了酒,一直黑沉的眼睛此时亮亮的,承载了星光。近在咫尺的呼吸间,温热香甜的酒香吹拂在谢瑾的脸庞上,意外的柔软。 谢瑾不由一顿。 她见他不说话,就用一种“还有什么事么?”的眼神无声地望着他,看得他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好笑。 “秦先生在做什么?怎么就没人管着你” 叹了口气,谢瑾不顾她的反应,用力摘下她的碗,道:“不能再喝了。” 林碗板着一张小脸,瞪着他,声音严肃又冷静:“我已付了钱,你怎能拿走我的酒?” “” 谢瑾觉得头有点疼。 还是先让她回去吧,这么想着,他抬头找了一下,想在纷乱的人群中捉到秦昭然把她扔掉。 他没看到,林碗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给我,我自己去找。”她说着,从木凳子上滑下来,往旁边桌子上走。 她往外走了两步,谢瑾一个“等”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她小小的身体一歪,踉跄了一步。他来不及思考,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小人儿,缓了一口气,感到她一动不动,不由嘴角抽了抽,用力把她翻了个个儿她歪着脑袋,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酣。 “不是吧”他低吟了一声,伸手摇晃着她,她脑袋葫芦似得东摇西晃,偏偏身体沉入秤砣,谢瑾一文弱书生竟差点抱不住她。 下水才发现自己是旱鸭子,喝酒才发现自己是一杯倒 这个人还有没有点谱? 谢瑾不想再叹气,心里却莫名有点恼。 她是个大麻烦,放在自己这边怎么看都很危险,他想着,还是交给秦昭然吧,她似乎很投他的缘。 他脚步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女孩在他的怀里拱了拱,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她被酒精润红的嘴唇抿了抿,夜空黯淡而火光耀眼,漆黑的睫毛伏在脆弱的肌肤上,把一切的色彩融合得那样的和谐却又惊艳,而她的神情出乎意料得恬静。 他心里骤然一悸。 这微小的动作似拱在心头,奇异的电流迅速窜过心脏又如闪电抵达指尖,微微发麻的感觉打的他措手不及,这情绪太过陌生太过激烈又太过不妙,他像个糟糕的骑手,本来被他精确地控制在临界点的情绪在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控制,朝着悬崖四蹄如飞,而他身体僵硬,甚至不敢动弹,宛如怀揣炸药,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一阵疾风穿过人群,篝火剧烈地跳跃了一下,人们的影子映在土地上,拉远又缩短。 谢瑾抱着林碗站在原地,宛如精美的玉雕,久久未动。他神情似是温和平静一如既往,细看才能分辨出他黑玉一般的眼中隐约有几分无措和僵硬。 站了半晌,他朝着秦昭然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一瞬间似要朝那里走,可手却在同时忍不住握紧了她的肩头。 于是他就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踩着影子,慢慢走向了一旁的小屋。 “国师这是怎么了?”有人好奇地问道。 “误饮了果酒,本官先带她去一旁歇息一下。”谢瑾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温润的声音不急不躁,叫人如沐春风。 “谢大人好心。”那人笑着捧了他一句。 黄韶歪着头,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她本要走出来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她没有出场的戏份了。 她嘻嘻一笑,转头又去寻觅吃的去了。 篝火渐渐微弱,宾客尽散,尽兴而归,一件件木屋亮起了烛火。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谢瑾站在了原地,侍从在身后挑着一盏灯在他旁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劝道:“大人,您站在这里要着凉的,您也累了这么久了,当回去歇息了。” 谢瑾不语。 那侍从本就与他亲近,并不如何怕他,见状继续道:“更何况国师大人还在房内,并未安置。秦先生定要来要人的。” 谢瑾握紧了拳,睫毛微动。 这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 但总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吸了口气,野外冰冷的夜风灌进胃里,他觉得清醒了许多,站直身体迈步,深红官袍拂过凝着露水的草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先生是不会来的。” 侍卫一怔,不解道:“这是为何?”谁都看得出来,秦昭然极为宝贝他的爱徒,以官府和术士的关系,又怎会放心把林碗放在这里不管呢? “若要来,早就来了。”谢瑾脚步不停,因没有外人,他淡淡的语气在夜风浸润下多了一些锋锐,“你以为先生这些天不出声,是在等什么呢?” 侍卫一琢磨,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说,并非国师听从秦先生,而是” 而是秦先生以宗师之身听从林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这是旁人说的,他断然一个字都不信,可公子素来聪敏决断c料事如神,他说的不能不信。 谢瑾看着只在门前点了一盏灯的屋子,轻声道:“她的话,定是做得到的。” 侍卫有些糊涂了,看着公子的背影,整个人愣愣的。 公子你什么时候和人家这么熟了? 灯火嚓地一声点亮,骤然刺破了昏暗。 谢瑾来到榻前,坐于木凳上,柔软的布料似流水坠在榻上,灯光下显得富有光泽。 他清澈的目光随即落在熟睡的女孩身上,见她呼吸均匀,神情安宁,他不由轻笑一声,伸出玉一般的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抿到耳后,动作闲雅轻柔如摘一朵被春雨打落的花般,微凉的食指骨节继而划过她发热的脸颊,似一滴雨滑落玻璃窗。 “该醒来了,林菀。”他温声唤道。 回应他的是一室静默。 他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看着她,手停在了她的脸颊上,似有若无地勾勒她的五官线条。 过了不知多久,熟睡的女孩眼帘微动,睫毛掀起,露出一双漆黑安静的眼睛。 她缓缓起身,靠在床头和谢瑾对视,方才那安宁恬静的神情已如泡沫一般消失了。 “早安,国师大人。” 谢瑾微笑着打招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我们是来抢劫哒! 烛火在墙壁上印下一层暗影。 林碗的眸中一片清醒。 她完全没有被戳穿装醉的尴尬,就像是晨醒时一般自然。随手梳了两下散乱的头发,她身体陷在背后的引枕里,望着谢瑾。 既然都看出来了,他为何还是把她留下来了? 谢瑾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你想与我谈,我就来和你谈了。” 林碗眼神微动,亦慢慢道:“我是林碗和黄韶的代表。” 这话看似有些诡异,但谢瑾只是点头,道了声好。 他亮明了身份,她坦言她与黄韶是彼此的保护色,一来一往间已划清了谈话的界限。 “不过你竟然能拢住秦先生,当真厉害。”谢瑾忽而笑道。 林碗漠然道:“不及玉公子暗中与京城术士学府暗通款曲厉害。” 被她硬生生顶了回去,谢瑾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黑暗无边无际地往外涂抹,朦胧的月色高高挂在天边,清冷地照出远处山脉起伏的线条。阿藏山的顶端埋藏在云月之中,看起来高大又神秘,就算是白天,也要晴天才能瞧个分明。 晚风微冷,衬得虫鸣鸟叫越发清晰。 秦昭然出了这新建的村落,朝着荒凉的山脉漫无目的地走着。 到了他的境界,他已无需睡眠,往日里他会选择静修,可今日心情有所起伏,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定下心,于是他也就放弃了徒劳的尝试,决定出来散心。 在他走出来时,不少神识附在了他身上,可因为不敢冒犯秦昭然,大多数都迅速地撤了回去,表示并非有意。 到最后有两道神识跟住了他,一者堂堂正正,丝毫未有隐藏,一者似有若无,清风般摸不着痕迹,却又如夏日的蚊子一般嗡嗡嗡地惹人烦。 秦昭然没去理会他们,御风飞去,袍袖猎猎,少顷落在了近处一座山峰上,远眺阿藏山。 以他的听力,能轻易听到不远处如潮汐般的声音。 他知道这附近并没有海。 那是远古巨兽的呼吸声。 术士修行到了宗师的境地,便能感应天地,知晓因果,所以他能够感应到在这里存在的违和感,抑或说是“扭曲”。 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力量才能够令天地扭曲。他光是站在这里,已觉胸闷,不知令天地扭曲的人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莫名的,秦昭然脑海中闪过林碗的小脸。她最近一直在发低烧,不知有多久没有退下,她口中说无大碍,可她窝在屋里日渐消瘦,他没有办法不担心。 临近镇里倒是也有大夫,既然她不愿意声张,他就悄然带她去看了病。那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昭然书读万卷,瞧大夫开药还没自己有谱,干脆自己煮药看顾,她却始终没有好转。 他这些日子里一直寡言,除了等待时机以外,未尝不是在记挂她的病情。 这个小徒儿无论怎么养,都不能让他放心,如同捧在掌心里的白雪,怎么投注心力也无法阻止她融化。 自打那次林家被砸,他看到了她掩藏着的那一面,也明白她并非真的需要人去守护。不用他去特意做什么,她心中自有许多打算比寻常大人还要多得多的打算。 可她越是冷静精明地做打算,他心中阴影越重;越是什么都明白,他越觉得危险。就像看着绷紧的弦,岌岌可危 秦昭然谪仙般清冷淡然的眉眼间多了丝忧虑,又摇首挥去这不好的想法。 林碗不过九岁大,就算她再怎么聪明,她也和远古巨兽扯不上关系,遑论天地大道。 真是担心太过了。 秦昭然自嘲一笑,想着自己太久清修没有与人接触,对如何关心人也生疏了,竟没把控好距离。 他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笛,手指爱惜地抚摸过光滑的碧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笑意。 在他初到此地的时候,林碗递给了他这根竹笛,小脸显得很平淡,道:“在京城挑拣了一番,未找到堪配先生之物,便亲手做了跟竹笛,先生莫嫌它粗劣。” 他回忆起她说这话时眼底藏得极好的不安,还是忍不住想笑。 再多的假的,有那一点是真的,便足够了。 草丛里响起一声虫鸣。 秦昭然半夜出走吸引了所有有心人的注意,而在与之完全相反的地方,黑暗的树林里藏着几双眼睛,正机敏地望着不远处。 一丛篝火已经很弱,不少人靠着树干或者罩得紧紧的马车上,均匀的呼吸声给人以疲倦又安谧的感觉,几个侍卫盘着腿低声说着话,一个男人手里拿跟树枝随手拨弄着火。 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压着嗓子低低笑了起来,彼此打闹。 黑暗中,一个少女闭目测算了一会儿,碰了碰旁边少年的胳膊,比了个18,又比了个4,意思是总共十八个人,醒着的有四个人。 那少年谈不上干净,衣服是脏的,头发是乱的,冒着胡渣的脸看起来很狼狈,然而一双眼睛显得很沉静机敏,闪着光耀。 这二人正是锦州术士学府的蒋慧茹与万罗。他们身后还屏息潜藏着六名年轻的学生,全都是数州内的精英,有些紧张但也有些兴奋,总的来说精神状态都维持得极好。 只是四个侍卫而已,别的人又大都是普通人,不足为惧。万罗打了个手势,左右一划,八个人犹如利箭瞬间穿刺出去,枝叶无声的摇晃了一下,转眼间他们便出现在了篝火旁,光芒闪烁,术力灌涌,朝着侍卫们迅如闪电攻了下去。 篝火大大地跳跃,影子剧烈地摇摆,当攻击近在咫尺时,那些侍卫们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眼睛因惊恐而微微睁大但已来不及了。 他们在术力强大的打击下昏迷了过去,早有准备的年轻术士们忍住激动,伸手掐住他们下巴强行把药灌了下去,另外四个人掏出绳子唰唰唰系好,整个流程干净c利落c默契c娴熟,想必未来去打家劫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过程甚至没有惊醒任何人。 万罗走到一辆马车前,掀起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帘子,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而后回头对同伴们点了点头。 众人都放松地笑了。 这时才有一个人猛地惊醒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几个年轻人,结结巴巴地道:“你c你们是何人醒醒,大家快醒醒啊!!” 蒋慧茹看了他一样,却并未阻止。 陆陆续续有人被吵醒,而后一个个发出了惊恐地c害怕地c愤怒的c迷惘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你们可知这是谁的队伍?谢阁老也敢得罪,不要命了吗!” “要做什么” 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的,但年轻的术士们没有任何胆怯,只有头一次搞事情之后的兴奋感。他们任众人吵吵嚷嚷,随意而不在意,待到所有人都醒来,万罗才开了口。 胡子拉碴的少年一挥手,意气风发,高声道:“都给我挺好,我们是来抢劫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胜负一念 “其实,你该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我身上。” 木屋内,烛火暗烧,静静燃出暗红色的光芒。窗外沙沙轻响,蜡忽如一滴泪珠滑落,无声地烂在烛台上。 谢瑾的声音如竹笛上的露水,清润透彻,而在那温和动人的音质下,隐藏着的却是奇特的音质,竹般坚韧c露般清冷,仿佛叫人一窥其本质。 “若他愿意和路先生c苏先生合作,早就不是现在南北双方对峙的形式了。你能拉住他不与宗先生联手,难道还能逼着他去和他们合作不成?” 他顿了顿,看到无意识地转着发尾的小女孩,觉得她的小动作有一些可爱,不由嘴角微弯,慢慢道:“秦先生有大智慧,术士要是保持一盘散沙的状态,陛下还能放着不管,可术士竟然敢这样聚在一起,背后又有王谢两党支持,文武纠缠是大忌,陛下怎么可能容忍此事发生呢?秦先生真的站到了路先生那方,不是在帮术士争取自由,是在谋术士们的命。” 他话未说尽,意思却已到了。 既然如此,秦先生怎么可能会帮助南方?他最后的最后,一定会站到宗星宇c站到官府的那一方。 谢瑾看得清楚,林菀在术士这边,能够调动的只有秦昭然,锦州府看似在她手下,可那不过是秦昭然纵容下的权利,他想收回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当秦昭然也倒向他这边时,林菀能从哪里拿到任务的权重?谢瑾甚至根本不用动用他自己的安排,只需凭借柳仲言在术士这边埋下的权重,就足够赢了。 三个人对付一个人,其优势根本不只是一加一大于二那么简单,她从一开始就为了自保让子太多,甚至变成这么一个小女孩来设置障眼法,终于积累出庞大的劣势。 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谢瑾好奇的是,她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来扭转近乎板上钉钉的局面呢? 林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巴掌大的脸上梨涡一现,灯光照得她肌肤光滑如油画般漂亮,惊鸿一现的笑容让谢瑾微微一怔。 “她今夜想与你谈的并非是这里的事情。”她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道,“她托我问你,若她加入了你们,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这大大出乎谢瑾的意料之外。 她莫非是说她已经提前认输了吗?确实,按照这个情形下去,她必输无疑,只是不做挣扎就服输,似乎不太像她 他边揣度着她的意思,一边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摆脱任务系统的控制,让所有人都不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虚拟世界里了。” 谁知林碗却摇头,锋锐地道:“她问的是’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谢瑾沉吟,“和大家一起活下来,保护好阿姝,然后”他本以为这是很好回答的事情,说到此处却有些迷茫了。 到此为止,他只是在做郑南留下来的事情。 可是,然后呢? “她调查过你们的出身。郑家没什么钱,郑南去世后并未给郑姝留下足够多的财富,若非有你在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在景恒上得起学。你或许是出于好奇心成为了穿梭者,但你的家里一定有自己的规划。”林碗的声音安静,问得却极尖锐,“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你还能回到你原来的轨道上么?” 谢瑾挑起眉,反问道:“你是在承认你是林菀么?” “我只是锦州府佑安村的林碗,至于你说的是谁,我不清楚。”她平静地答道。 谢瑾摇头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和一个不相干地人讨论这种问题?” 林菀凝视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什么?” “你不清楚要做什么。”她淡淡道。 谢瑾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出鞘的长剑,寒光凛凛叫人害怕。 可她却并未动摇,似平静的湖水不知深浅。 半晌,他率先放弃了,叹了一口气,浑身气息柔和了下来,气氛不再剑拔弩张。他的笑容多了点苦涩,却又有一丝莫名地喜悦,低声道:“伤脑筋啊” 林菀歪了歪头。 在这种时候,她忍不住想,他真的是一个出身良好的家庭里的少年。哪怕精明冷静,又历经生死,是个极难缠的对手,可在最关键的地方,他总是保留着温柔的地方。 若非如此,又怎会一直照顾着郑姝,又怎会管她是否要杀占据了叶蓁身体的地鼠? 哪怕是现在,面对他不擅长对付的自己,他依旧退了一步。 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心态呢? 她心情有点微妙。 这种心情并不多见,她不太适应,在脑海中搜寻了一段时间,才找出了那个词。 她在嫉妒? 林菀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打开,谢瑾的侍卫急忙走到了他身边。 谢瑾敛容,收起情绪,露出平常的表情,在侍卫开口说话之前先看了林碗一眼。 待听完,他表情未变,只是轻声吩咐了几句。 林菀听不清楚,但能感觉到他声音很平静。 她眼神微动,是他太冷静了,还是早有准备? 侍卫退了下去,关门引起的风带动了烛火跳跃,外边清冷的月光一闪即逝,能听到隐隐的躁动声。谢瑾目光对准了她,只是这一眼有点冷,再没有了刚刚的柔软。 “我说你为何会找我说这些不相干的呢。”谢瑾嘴角微勾,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林菀侧头,黑发从肩头滑落几缕,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谢瑾噙笑,温声答道:“有些小毛贼来偷我的一些东西而已。” 林菀握紧了拳,暗自计算,以她拖时间的长度来看,若万罗他们按照商量的时间从晚宴开始就埋伏的话,抢到手并不难,抢完以后控制那些技术人员和随行侍卫也并不难,若不出意外,不会是那些人赶来通知谢瑾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在把东西运往阿藏山附近时被警戒着的某些人发现了。 工部运来的队伍不止一队,就算有一队被发现了,万罗他们今夜的行动也不会被阻碍。 今天的行动就是要快,如迅雷闪电,她在这里吸引谢瑾的注意力,秦昭然牵制住了宗师们的注意力,而万罗他们则去抢走工部的人和车,并且逼迫他们按照他们原有的计划就在今天内去阿藏山炸远古巨兽。 这中间容错空间不多,执行步骤也不能出一点差错,成王败寇,胜负皆在此一举。 林菀知道其中不确定性很高,但她劣势太大,不得不冒风险。 她并不惧怕背负风险,也不怕面对结果。骰子已经扔了出去,无论胜败,她都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了。 想通此间关节,林菀放松了下来,颇为镇定地看着谢瑾,说道:“未曾想到这里治安如此不好,不知毛贼们可有被捉住?” 谢瑾笑意更盛,声音更温暖,道:“好在有人看守,已捉住了几个人,现在有不少人已经去抓了,想必很快就能全部抓住。” 那就是一切顺利了。 林菀道:“盼大人能尽快捉到他们。” “会的。”谢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再忍不住摇头笑了,身体前探,在她骤然警戒的目光中,轻轻为她把刚刚掉落的黑发抿到她的耳边,见她微微僵硬,一双幽黑的眼睛如见到危险的猫一般盯着他,他微笑着靠近他,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过我在进门前做了一个有趣的安排,我叫人盯住秦先生的举动,并让人在他回来的路上放置了炸药。只要我未撤回命令,先生今夜必死无疑。”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林菀瓷白的耳垂,话语温温和和,可林菀却觉得那气息如寒冷的冰锥,又冷又疼,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白日里谢瑾来时那沉甸甸的马车。 心不受控制地直直坠入海底,她忽然喘不上起来了。 他不止把炸药藏在了暗处,还带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真假一念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血液从指间带走温度,林碗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睫毛在不停的颤动,如同蝴蝶在努力振翅。 稍微隔开一点距离,谢瑾冷眼看着。 今晚的一切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没有想到林菀以她的资源竟然能猜到他在干什么,但他从不会低估她,所以早就想过了,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会以秦昭然来威胁她。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允许林菀逃出去了。 林菀忽然就笑了起来,掀起睫毛,眼神冰凉嘲讽,直视着他道:“不过是书中人物,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不装了?”谢瑾或者说是陈少烨低笑道。 废话。 林菀咬了下嘴唇,忍耐住烦躁。 这个时候他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会再影响结果了,她何必再遮掩? 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在享受有利的形势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我都清楚,此事一了,我们都要离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也会崩坏。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会消失这件事情,我又怎会在乎。” “是吗?”陈少烨闻言只是笑笑,反问道,“若当真如此,你又怎会和我多话。” 林菀觉得这个人的笑容极其可恶。 她当然可以置若罔闻,然后任由秦昭然死去。 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秦昭然的画面来。 刚到锦州术士学府里时,秦昭然清冷的眉眼间藏着的一抹好奇。 一介小儿随口说的“预言”,他却认真地听了c认真地信了,并且还压迫着当地官绅一起搞粮食。 在她吐露出对谁也没有说过的那些软弱的话时,他安静地接受了,摸着她的脑袋的手是那样的温暖。 林家有了烂摊子,他这个宗师竟然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只为了给他的小徒儿撑腰。 担心她无聊,就给她亲手做秋千,担心她前程,便手把手地教她学字。 哪怕知道她并不值得他那样倾尽全力相护,他依旧默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搅得风生水起,暗中压制锦州术士学府上层的不满,这次也愿意坐下来听她的计划 她明白他只是一个虚拟人物,是她太入戏了。 可这样一个虚幻泡影,给她的东西远胜于现实中那对所谓的父母。 她从未细思过,但和秦昭然在一起的时光,让她知道了她曾经缺失的究竟是哪一部分,她的决绝冷情在这里失去了作用。 林菀看了看外面。一片漆黑中,清辉遍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c说话声c御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气氛紧张的夜晚。若她什么都不做,远古巨兽将会死在今夜 她又看了一眼陈少烨,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叫她从心里厌烦。 而秦昭然亦如是。 再怎么压制,但焦躁就如同蚂蚁爬遍全身,让她难受。 陈少烨好心地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林菀握紧了拳,不语。 于是他的笑容渐渐敛去,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何必如此抗拒?只要你点个头,秦昭然不会死去,而你也会有同伴,这是双赢的事情,对你没有任何损失。我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固执,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成为队友么?” 他语气平稳,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低落。 林菀笑了。 那双眼中是比九岁的孩子应有的更加深邃c更加清冷c更加干涸的情绪。 因此,陈少烨无法为被她放在眼中而感到哪怕一丝的高兴。 她细细看了他一眼,他被看得抿了一下嘴唇,却没有移开视线。 家世不凡,天资聪颖,容貌俊秀,家庭和睦。 哪怕成为了穿梭者,成日笼罩在死亡和被控制的阴影里,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轻易地改变,他依旧过得清楚明白,骄傲自在,珍贵的事物全都在他的手中,无论是家庭c朋友还是伙伴。 她甚至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光明的未来。 耀目到了刺眼的地步,所以。 “你不会懂。”林菀笑着,清楚地说道。 她不愿认输,因为撑着她独行的只是一口心气,若她退让了这一步,她不知自己还剩下什么,又会落到什么地步。 世人皆赞雪花飘落之美,可谁会去关心雪融化后的命运呢? 林菀从床上滑落,也不穿鞋,就这样往外走。就要打开门时,肩膀却被人一把按住:“等等。” 林菀没有回头,淡淡道:“时间很紧,等离开了这个世界再说吧。” 肩膀上的力道加强了一下,甚至有些疼,而后慢慢地放开。 于是林菀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少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悄然握紧又松开。 这不是第一次被她从她的世界推开,但只有这一次,他感到了刺痛。 人有了情感,就会不自由,如她对秦昭然,又如他对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这如鲠在喉的情感暂时遗忘。 他需要抓紧时间,一旦确定了林菀那边解除了行动,他也要叫人停下来才是。她总是在任务世界里用尽心力,于她而言现实虚幻不过一纸之隔,他看得明白,若秦先生真的死在他手上,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想起她对地鼠散发的锐利的恨意与杀气,陈少烨闭了闭眼,不愿去多想,遂快步走出了屋子。 一场骚动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中发生又消失,如浪花一闪即逝,许多人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那一晚各术士学府与官府中都有人在暗自行动,甚至宗师之间都有过暗中的对峙。 等到白日降临,那位斯文清润的贵公子小谢大人坐在了四位宗师的下首位置,一脸笑容地拿出了他的方案。 改良过的炸药? 众人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工部新研发出来的武器,威力比从前的炸药土方要增强了十倍不止,只是还未大规模地试验过。正好有这个机会,工部便想试试它的威力,若有用呢,为民除害,天下都要感谢所有的术士学府;若无用呢,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还给劳烦诸位多想想办法,按照原定计划铲除妖孽。” 一番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可谦虚和气的话语底下藏着的威逼利诱都让人听得真真的。 路子康脸色不好看,苏无眼神忧虑,秦昭然面色清冷,只有宗星宇神情如常。 虽有过争议,但官府真要以为民除害的名义做什么,这些术士们如何能阻挡?更何况他都说了是所有的术士学府的功劳,一下子就把那些边边角角的小术士学府们给拢住了,只好研讨过他的计划以后,予以同意。 这一次,术士们全都认清了这个长得很好看c说话很柔和c笑容很亲切c待人很客气的官二代是个什么样心思缜密的狠角色。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大家春游的好时候。 一众人心思各异地出现在了阿藏山远近的山头,无心说笑。到了午后,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响,地面产生令人恐惧的颤动,震慑人心的嘶吼连绵不断地响起,如雷轰鸣,充满不尽愤怒与痛意。火焰熊熊燃烧,不一会儿便烧满整个山头,烟雾弥漫,逐渐遮挡人们的视线。 早有准备的术士们纷纷从各自的角落飘起,使出神通,结阵封锁住阿藏山的边界,并令天空飘起小雨。 等到震颤的声音逐渐消失,四位宗师从烟雾中飘然而出,面对众人无声又沉甸甸的询问目光,宗星宇环视一周,铿锵有力地道:“远古巨兽重伤,我等给了它最后一击,如今西南民众再不必被这畜生扰乱生活了。” 术士们心情好复杂,彼此看了看,不知该不该欢呼。 怎么感觉他们什么也没干,就开了几场会来着? 这是好事? 零星有欢呼和鼓掌声响起,于是大家也就应景地哗哗哗拖拖拉拉鼓起掌来,这轰轰烈烈c前所未有的术士联合征伐之旅也在这样充满迷惑的气氛之中正式落幕。 负手淡然而立的秦昭然忽然似有所感,朝着村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木屋中,九岁的小女孩身影渐渐变淡,变浅,而后消失。 黄韶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屋中响起:“真的炸了真的炸了!阿碗你听到咦?”她望着空荡荡的床铺,睁大了眼睛,先是惊恐,而后变得迷茫。 她左右看了看屋子,歪着脑袋,迷惑地自言自语:“奇怪了,我在和谁说话呢阿碗是谁来着?” “小秦,你在看什么呢?”宗星宇心情很好地拍着秦昭然的肩膀问道。 秦昭然摇了摇头:“无甚。” 他不自觉地掏出一只绿笛,手指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笛孔,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把如此粗劣的绿笛珍而重之地藏在怀中。 想要扔掉,始终踌躇,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到底没能扔出去。 他再往村庄看了一眼,忽而若有所失,却又不明所以,如看到空中白鸽飞过,再不见了踪影,心中只余空茫。 &/div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请多关照 银白色的灵魂从小女孩的身躯中轻飘飘地脱离,落在了虚空之中。 用了数年的身躯如瓷器产生细密的裂纹,而后无声迸裂,如烟花落尽一般成为虚无。 林菀低头看着她消失,手指微微一动,似要抓住光的碎片,然而那碎片却穿过了她半透明的手指。 她便不再多看,往前踏出一步,校服自动幻化而出套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一道古板的声音响起,似在脑内播放,又似在这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 塞巴斯蒂安一板一眼的机械音一下子就把现实带回到了林菀的眼前,她嗯了一声,神情难言疲倦,习惯性地问道:“地鼠如何了” 问完她自己先愣了一下,而后自嘲地低头笑了一声,揉了揉额头,似要把不对劲的神经和情绪全都揉掉。 “没有任何变化,我的主人。”塞巴斯蒂安习以为常,严肃地回答道。 到底是接触的时间久了,从它一成不变的声音里,林菀听出了压抑的不屑和蠢蠢欲动,遂冷下脸来,道:“你要是对它动手的话,后果不必我多说吧”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不会做任何事情的。” 林菀并未言语,但它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塞巴斯蒂安之所以把陈少烨识别为郑南,是因为他带着的系统是郑南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瞒过总系统的眼睛偷梁换柱的,但这正说明了洛基是自愿跟随陈少烨的也就是说,系统在代替死去的主人成为“人类”之前,可以拥有自我意识并且进行欺骗。 地鼠曾说过,所有的系统都有着对拥有生命c成为人类的强烈渴望,这是他们的本一能。 林菀对这其中的机制和规则并不了解,但她知道,在塞巴斯蒂安的眼里,她的身躯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它随时都在窥伺时机,等待着主人濒死的一刻,趁虚而入,代替她成为“林菀”的主人,而它甚至不会对这有任何的愧疚感,就像是人吃鱼c蛇吞蛙c鸡食虫一般,不过是进食而已。 “主人,郑南等三人请求接入,是否予以许可”这时,塞巴斯蒂安突然说道。 林菀回过神来,道:“准许。” 话音一落,世界开始交错c变形,转眼间四个人的空间形成,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她面前。除此之外,林菀感觉到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的虚空之中,除了塞巴斯蒂安和“地鼠”以外,又多出了三个系统。 “哎呀,好久不见了,林菀小姐。”轻佻愉快的声音一出现,整个气氛都变得华丽了,洛基如同一个令人愉悦的花花公子一般,彬彬有礼的声音响彻空间,“我有幸见证完这次的任务,您的身手一如既往的令人陶醉,正如您闪烁着光芒的灵魂一般,让人觉得十分的美味” “住嘴吧你,就是因为有你在,我对我的主人的不满才会从八分飙升至十分。”年轻的女声毒辣地打断了洛基危险的发言。 青年满脸惊慌地说道:“等等等等,然然你给我等一下,你平时竟然对我有八分不满么” “倒不如请主人不吝赐教,您究竟有什么是叫我满意的呢”名为然然的系统明显只把尊敬停留在了词汇上,而把讥讽切实地塞进了每一个音节里。 “唔”阆苑公子竟然真的苦思了一会儿,满脸笑容地抬头自信地指了指脸,“英俊的容貌卓越的头脑温柔的性格怜香惜玉的品性” “” “” 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小男孩一粟很认真严肃地思考着如果“大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话他以后要过得多么辛苦。 林菀瞥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到身边的陈少烨,勾着嘴角嘲道:“你有个很有趣的同伴。” 陈少烨看向她,纠正道:“是我们的。” 林菀默不作声地瞅着他,陈少烨回视,虽然在微笑,但空气中有一丝莫名的紧绷。阆苑公子敛笑,一粟也站了起来,守望着他们这边的发展,刚刚吵闹的气氛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林菀忽然笑出了声,笑容极浅极淡,一闪即逝,眸如清波盈盈瞥去:“我既然说了,就必然会做到,你们又何必如此紧张。” 陈少烨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毕竟最后他逼迫她的时候着实不君子,他担心她会记恨。 一粟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乖巧老实如鹌鹑。 她沉默的时候果然还是好可怕啊qq 还好这次任务他特意挑了个不会和她有直接的接点的角色 阆苑公子睁大了眼睛,凑上去夸张地说道:“林菀原来你是会笑的啊,咦,你笑起来还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让我来看看” 林菀地眼神很冷,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 眼见阆苑公子的手都要摸上林菀的脸了,陈少烨从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面带微笑地说道:“公子,知道你高兴,差不多就可以了,是吧” “哎可我好久没摸过现役jk的脸了。”阆苑公子恋恋不舍地说道。 陈少烨捏紧了手,微笑着加重了语气:“公子,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这个可以再说呀” 这时,塞巴斯蒂安咳嗽了一声,语气不太好地警告道:“然然,请让你的主人自重一些。” 然然的声音很痛苦:“如果可以,我想直接换一个主人” “哎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吧”洛基笑嘻嘻地说道。 “你能说这种事情么”一直没有开口的冷酷的金属音说道。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然然急着追问道,“还真的能换主人么,这怎么可能” 一粟注意到了这场战争,抬了抬黑框眼镜,道:“上证300” 于是那个冷酷的声音不再开口了。 “究竟怎么回事”然然的枪口就转向了塞巴斯蒂安和洛基,“你们都知道” 洛基困扰地笑道:“你问我也没用啊我根本没听懂上证300在说什么。” 塞巴斯蒂安平静地说道:“我未曾听说过。” 陈少烨看了一眼阆苑公子,松开了手,阆苑公子抓了抓头发,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想吵等我们走了以后再吵,现在都闭嘴。” 然然嘀咕了一句什么,林菀隐约听到她在说什么“竟然沦落到被他说闭嘴”,但系统到底不会真的去违抗主人的意愿,四个系统连同一直悄声无息地趴在这个空间里的“地鼠”全都保持了沉默。 “那么,我可以说一句欢迎么”阆苑公子清了清嗓子,转向了林菀,伸出手正色道。 他没有了刚刚在嬉闹的模样,眼神看起来很诚恳。 隔了一拍,代替言语,林菀握住了他的手。这只手比想象中的要大,明明在空间之中应该感觉不到温度,她却似是碰到了一团暖意。 “欢迎加入我们,林菀。”阆苑公子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 “请多关照。”陈少烨的手搭了上来,微微一笑。 “请c请随意使唤我吧”一粟磕磕绊绊地说道,垫着脚也把手放了上去。 林菀环视了一圈刚刚的对手c现在的盟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又低头看着覆盖在自己的手上的三只手,眼神有些迷惘,心情微妙。 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攥了攥阆苑公子的手,作为回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好人 京畿一座不起眼的村庄里,一名年轻的蓝袍官员正在例行公事地核查库存。 忽而,他咦了一声,不断比对着手里的册子和库房里的东西,自言自语:“怎么好像少了一些?” “凌大人,怎么了么?”在另一边稽查的小吏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由问道。 凌姓官员瞥了眼册子,只踌躇了一瞬便做出决定,扬声道:“无事,是我看错了。” “是这样。”那小吏做出信服的样子点了点头,想着这可真是难得。 凌大人不动声色地走向下一个柜子。 小谢大人下了死命令,定要在两旬内把东西做出来并送到阿藏山区域,为此工部上下都绷得很紧张,动辄惩处。此事若向上禀明,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动静来,反正只是少了这一点,指不定是谁拿走了没记在册子里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暂时不表好了。 轰地一声巨响,整间房间都在摇晃,屋顶有细屑落下,沉闷的声音在屋内不停碰撞,惹得人耳朵发疼。凌大人和那小吏只是晃了晃便站稳了身体,继续低头做事,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敢兴趣,似是习以为常。 商业街上人来人往,热力从头顶倾泻,石板街被照的发白,隐约有蝉鸣声在四处试探,蓄力要闹个夏天。 就在这样行人都行色匆匆的闹市里,有一群人却显得步履悠闲,十分自在。 走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打扮得十分漂亮,肌肤白嫩,五官精致,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停地看着周围。她旁边牵着她手的是个颇为英俊的少年,眉黑眼深,笑容浅浅,此时正有些无奈地叮嘱蹦蹦跳跳的女孩,让她不要跑太快。 他们后面是一对谈笑风生的师兄弟,一个浓眉大眼,充满正气;一个秀气矮小,颇为可爱。他们穿着同样式的术士服,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最后面的则是最为引人注目的组合。 白生生的小脸,乌黑的眼睛,瘦瘦的女孩穿得简单朴素,除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像是个孩子以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然而她旁边走着的年轻人却大为不同,神采奕奕,眉飞色舞,那俊逸潇洒的模样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 更奇怪的是,他们后面紧跟着数位穿着暗红制服的高大的男人,手握剑柄,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事物。 这是皇家侍卫吧?? 路人们窃窃私语,都在猜测这些人的身份,目光主要集中在那个笑盈盈颇为招人喜欢的年轻人身上。 就在这时,沉默如石的女孩目光扫过一个商店里的剑鞘。 唰! 只见皇家侍卫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在店家胆怯的眼神中掏出钱袋三两下付完钱,恭敬地单膝跪下呈给那个女娃娃。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那些皇家侍卫竟是配给她的么? 可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啊。 莫非她是哪位王爷流浪在外的私生女,时隔数年身为舞女的娘亲死去,临死前派人送信回京,于是子嗣不昌的王爷便把她当做宝贝金尊玉贵地养起来 就在群众脑洞大开,脑补出了无数喜闻乐见的故事的时候,那女孩眼风又扫过一匹布。 唰! 又一个侍卫冲了上去,掏腰包,给钱,拿货,单膝跪下。 咿呀。众人赞叹,不愧是王爷的私生女啊,排场! 可这侍卫似乎没能讨好到她,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继续走。 皇家侍卫一脸遗憾地站起身,和同伴说了句话,同伴拍了拍他的肩,一脸共勉的样子。 哎呀。众人叹惋,这王爷的私生女果然难讨好。 旁边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抱着肚子,弯腰狂笑。 林菀有些头痛。 讨了陛下欢心是好事,送给她的几个侍卫的工钱她也掏得起,可是这种毕恭毕敬c宛如瞻仰神明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她真的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丝毫想买的意思。 柳仲言憋着笑,弯腰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京城术士学府里,不知道是谁说林国师天威赫赫,颇能显灵,若能博其一笑,便有良缘自天上来。皇家侍卫里有很多学府毕业多年的待嫁单身汉,听说此事便很想献殷勤” 林菀默。 陛下,这些侍卫真的可堪一用么? “究竟是谁传这种无聊的” 她叹气到一半,忽而想起什么,侧头朝他看去。他朝她灿烂一笑,比了个树杈,骄傲地邀功道:“是我是我正是不才在下我!” “” 林菀忍了忍,姑且做了个疑惑的表情给他看,表示自己看不懂这个小树杈。 “阿碗啊,你真的没有什么想买的么?机会难得,有人买单还不要岂不是傻。”柳仲言收回手,耸肩笑道。 “无甚。”林菀摇头,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二人,心道柳仲言一直跟着她,莫非黄韶并未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柳仲言忽而笑了声。 小女孩歪着头看他。 “我知道,你是想给秦先生挑礼物的。”柳仲言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有些戏谑地道,“若是拿不定主意,尽管来问我。” 林碗啪的打掉他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是这样么?” 柳仲言乐不可支。 就在这时,跟在后面的的皇家侍卫突然抬起头,而柳仲言紧跟着也反应过来,手一扯林碗把她搂紧怀里,自己低下头去。 林碗只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被锁住他怀着动弹不得。她初时惊了一下,很快便安静地一动不动,任他锁着,隐约听到万罗和文安惊呼的声音和更远的黄韶尖叫声。 哐当一声巨响,好像重木落在地面上,引得地面微微震颤。 袭击? 不应该。林菀迅速地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些皇家侍卫又不是笨啊不对,虽然确实是笨蛋,但不只是笨蛋,若真的有人对她有杀意,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么是为什么 “仲言,你还好么?!”她听到沈溯焦急的声音。 “还好没事。”柳仲言的声音隔了一拍才响起。 林菀被松开来,黑暗被光明代替,她怔怔抬头看去,柳仲言正捂着额头,献血从手指缝间流淌,而地面上则有被劈成几段的木质招牌。 若拼凑着读,能读出“蓬莱客栈”的模样。 这是客栈的招牌砸下来了? 若是巧合,那也太巧合了。人为的么 林菀心里飞速地转着念头,同时把柳仲原轻轻扯了下来。 “嗯?”柳仲言虽有些疑惑,还是笑着弯下了腰。 她踮起脚,掏出手绢按在他额头上。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还是露出了笑脸,拍着她的头发道:“我没事的,关键时候我有护住自己,侍卫大哥也有出手帮我,伤势并不如看上去那么严重。” 这个人究竟要老好人到什么地步明明还在怀疑她,却只因为她是个孩子就这样包庇她。 不知是因为这次他的语气很温柔,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林菀这次没有拍开他的手。 这次的逛街自然戛然而止。 皇家侍卫先把人送回术士学府,确认他们安全了以后,回去调查这件事情。距离端午节并没有多久,沉迷于修仙的皇帝还未忘记林国师,听闻此事大为震怒,认为有人故意针对她c针对他的长生,遂派了他的得力干将一起去审。 可得出来的结论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巧合,纯粹的巧合。 林菀听说此事,想起自己溺水的事情,心里一沉,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危险的均衡 柳仲言听说了皇家侍卫们搜查得出来的结论后,便有了个猜测。 傍晚时分,他正要去吃饭,不料听说黄韶在术士学府里玩耍时,不慎滑落石头,若非有万罗搭救要出大事时,越发确定了这个想法。 他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式通知谢瑾,当天夜里潜进谢府密会。 谢瑾穿着家常的灰色布袍支首坐在桌边,拿着根簪子挑着烛火,静静听柳仲言说起今天一连串的事情。烛火在昏暗的室内跳跃,照耀在他白玉般的脸庞上,那模样比白日里多了些惑人的沉静。 “原来如此。” 听罢,他点了点头。 这个世上,恐怕不会有多少人会将柳仲言和林碗白日里遇到的事情,和黄韶傍晚的遭遇联系到一起去,更不会觉得这两起事件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又能是什么呢? “世界已经开始杀我们了。” 谢瑾得出来的答案很简单。 这个“我们”,既包括他们几个,也包括林菀。光是创造出南方巨兽这等巨兽已不足够平衡他们崩坏掉的世界,身为异端者,儒术天下已无法再容忍他们的存在。 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的程度,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针对他们的杀害会越来越剧烈吧。 “不过,”谢瑾话锋一转,抬眼看向柳仲言,“你如何能肯定,黄韶才是林菀?” “黄韶与林碗,总有一个是。”柳仲言答道,“白日的事情若是针对着阿碗来的,那么黄韶就不该有那无妄之灾;若是冲着我来的,那么阿韶下午发生的事情就有了解释。” 谢瑾笑了笑:“这不成立。林菀想必也能猜出白日的事情原委。以她的头脑,为了掩护身份,特意令黄韶受伤从而掩盖真相并不难办。” 反倒是在白日里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后,转眼做出这样的弥补举动,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柳仲言颔首:“当然,光凭这一点我不会这样断定的。” 谢瑾询问地看着他,无声催促。 “我这几天调查了一通沈溯的行为,发觉他果然和林菀有联系。”柳仲言正色说道,“他每隔两旬会收到来自锦州术士学府的信函,因为这是来自学府最高等级的信函,所以从发件人到收件的过程都被保护得很好,一般情况下没人能查探到。” 说到此处,他偷觑了谢瑾一眼。 谢瑾微微一笑,如珠似玉。 柳仲言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到谢瑾带着笑意的了然的眼神。 干嘛这么看他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失职辩解一番了!! (〃c皿c) 他继续说了下去:“于是我就趁着沈溯不在时,搜寻了一下他的住处。唉你是不知道,他房间收拾的有多干净,真不敢相信他和我舍友是同一个物种,若我舍友也能和他一样该有多好” 轮到谢瑾轻咳一声了。 柳仲言及时收住抱怨,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他和黄韶的通信!他藏得极好,我找到他在床头的暗格,上面还有些别的有的没的东西,害我以为他藏小黄书了”柳仲言看到谢瑾的眼神,赶紧收住,“到最后才挖出来零散几封信,写名字的地方写着’黄’,信上谈些修炼和日常的闲话外,还写着不要暴露出他们真实的关系,只适度表达出好感就好了啊c让他去查一下我和你之间有没有联系什么的。” “那还真是”谢瑾顿了顿,他想说一切都太巧了,但他也知道疑心病重是自己的缺点。 “现阶段我们已无法对阿碗轻易动手,而一旦对两个人中的哪一个动手,都要做好万一找错了人时,被反杀的准备。”柳仲言朝他摇头,表示自己知道他的意思,“我们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待多久了,再耗下去,我们原本的计划也要被拖没了。” 谢瑾苦笑。 局面最后还是被她拖到了十分危险的均衡上。 若把两人都控制起来他想到此中难处,不由摇了摇头。 “只能这样了。”他微叹一声,并告诉柳仲言,“一粟那边又通过钱串子打了点钱给我们,这段时间的工匠费算是能撑过去了。” “研发费用本来就很烧钱。”柳仲言笑道,“好在快过去了。” 谢瑾瞥了他一眼,忍了忍没说话。 不知为何,他感觉由他嘴里说出这话,就像一个巨大的g。 林菀和躺在床上歇息的黄韶说了会儿话,等她终于安分地睡下来以后才起身离开,收拾行李。 如谢瑾所料,她很快就猜到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是针对她和柳仲言的。继而她又想起她在湖里溺水的事情,本以为那是因为这具身体太菜,如今看来也是世界动的手脚。 她继而想到,若被陈少烨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并联系到一起的话,她好不容易创造的均衡就要被打破了。于是她紧急拜托黄韶和万罗,在今夜演了一场戏,并请沈溯把事情以笑谈的方式传播出去,务必叫柳仲言听说。 这件事情至此消化得差不多了。 林菀边整理东西,边想着诸多事情。 不日就要启程,林菀东西本就不多,倒也无甚可收拾,只是她看到白日里皇家侍卫为了讨好她买的剑鞘和布匹,眼神静默。 虽然被柳仲言说中了让她微妙得有些不悦,但受了先生那么多照顾,日后也有求于他,送礼物是题中应有之义。 既然如此,就拿这些东西借花献佛倒也无妨 本应无妨。 但她只觉得这些都不配。 不配送给先生。 不过是个礼物 林菀极少纠结,如今却站在月下窗前,停下手里的活,默默纠结了起来。 她想着想着,头都痛了,蹲了下来抱着小小的脑袋,苦思许久,终于还是沉着一张小脸,走出了屋子。 接近夕阳时分,泰德府外,天空中掠过一道道人影,倏忽而至又瞬乎飘远,动作缥缈如夜空上有流星划过,路上行人几乎无人发现。 忽然,在最前面的身影落至地面,身形如鹤。 于是后面的人影也紧跟着坠落,有的轻巧,有的则略显笨拙,但很明显都不是凡人。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最先落地的人声音低沉地道。 这是个看起来极为威严的青年,穿着颇为华贵的黑色描金边外袍,两道剑眉极黑,眼神如鹰犀利,叫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京城术士学府的镇山之宝,与秦先生齐名的大师级人物,宗星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敌意 枫叶色的夕阳在一点点下沉,尾巴拖着点点黑色的光粒,晕染着近处的松叶林。风是温柔的,带来沙沙风声,沉静的气息和花鸟香气混在泥土味中,叫人安心,似在犒劳疲倦的归人。 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赶了大半天路的京城术士学府一行人在原地整理礼仪着装。 身为术士,无论起居言行,都有严格的规定,修养和知识是学府里的必修课。 “国师大人,您要喝点水么?” 小女孩从皇家侍卫的背上滑了下来,另一个侍卫则殷殷问道。 她点了点头,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孩显得有些疲倦。 这些人都是术士,比她强很多,她在天上飞了一天,浑身都痛。 侍卫掏出竹筒递给她,她就着他的手,昏昏地喝着。 忽而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她抬了抬眼皮,只见那宗星宇正拧着极黑的眉毛,冷冷地看着她。 两人视线对上,他的目光很严厉,严厉的叫沈溯等京城术士学府的学生们暗自屏息。 林碗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扭过了头。 继续慢吞吞地喝。 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家侍卫端着竹筒的手有点抖。 宗星宇在京城c在学府里,都是神一样的存在,这样的场景简直是平生仅见。 宗星宇眉头拧的更紧,转头问跟在他旁边的一名先生:“这就是小秦的弟子?” 他并非故意说给林碗听的,但与此同时,他也并未刻意不让她听到。宗星宇心里是如此想的,于是就如是说了,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是万物从心,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 先生抹了把汗,这世上也就您老人家会如此称呼天下闻名的大宗师了。 他笑着应道:“正是,听闻她极有人气,不仅在京城受到陛下的赏识,在家乡锦州府里也被父老乡亲爱戴传唱,小小年纪倒是挺了不得的。” 他委婉地点出她牌子硬,希望活到这个岁数依旧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烈老头能够睁只眼闭只眼,少说两句。 宗星宇哼了一声,甩袖极不悦地道:“这小秦一大把年纪想不清楚的!” 在他看来,娇气傲慢c资质粗陋c神神叨叨,林碗已是朽木不可雕也,他根本懒得去评点林碗本人,径自发泄起对自己看好的后生晚辈的不满。 万罗等人默不作声地围在了林碗身侧,神情严肃。 他们是晚辈,没有资格对置喙,但他刚刚的话可以看做是对锦州术士学府的嘲讽。 周围的弟子们都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两拨人之间一下子就有了看不见的隔阂。 本身两家术士学府的关系就算不上亲近,既然京城术士学府里的神明下了如此论断,那么他们就决计不敢再接近他们。 沈溯站在队伍中间的地方,略带担忧地看向他们。柳仲言满脸轻松地和旁边的人聊着什么,只是偶尔瞟过他们的眼神透露出某种思虑。 就在这样略带古怪的气氛之中,一行人进入了秦德府。因为人数颇多,他们分散成了三拨入住客栈,而后各自歇息洗漱,洗去尘埃。 这当中还有个插曲,被陛下拨来的皇家侍卫们坚持要把林碗隔壁两间都包下来,引得京城那方的人颇为不悦。 林碗依旧和黄韶一个房间。当二人都洗漱完毕,林碗坐在靠窗的位置,巴掌大的脸放在支起的膝盖上,安静地望着外面的景色。炊烟渐渐散去,黯蓝的天幕上闪烁着晶莹的星子,可爱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暖柔和的,充满了烟火气。 只是到底有些寒凉,风吹过,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黄韶有趣地笑了起来,觉得她面无表情地拿手绢搓鼻子的动作有些可爱。她把已经半干的布巾放下,拿起一条干净的,走到林碗床边坐下,替她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衣服都被沾湿了呢,小心感冒。”黄韶皱了皱鼻子,小大人般地教训道。 “忘了。”林碗歪了下脑袋,潮湿柔亮的黑发也在黄韶的指尖摇晃了一下。 这也能忘?黄韶眨着灵动的大眼睛,故意叹了一口气,笑道:“真叫人看不过去,你定是生来就是被人服侍的命。” 林菀总觉得这番话有哪里很耳熟,想了想,才想起来,从小到大,她和宋悦身边的人就会取笑她们,说宋悦就像是古时候伺候大小姐的丫鬟一般。 只不过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物,相比起她在任务世界中度过的时间来讲太远太渺小。若无宋悦作为锚点,林菀恐怕早就被这无止境的记忆洪流冲走了。 她是这样的珍惜自己唯一的好友。 因为她是自己和“正常的人”唯一的联系。 想到了不在这个时空中的少女,林碗的黑眸变柔了些许。 黄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噗嗤笑道:“就这么喜欢被擦头发么?”她难得像这样气息柔和,就像是一只被柔顺了毛的孤僻的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任人抚摸。 外面的灯光一点一点消失,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清新的花香。 林菀想到这个任务世界即将结束。 她小小地嗯了一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黄韶六识灵敏,早就知道来者何人,动作未停,就像是在和林菀说话一样的道了声请进。 她知道门外的人一定听得到。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夜里十一点,宋悦的桌前灯还亮着。 她在平板电脑上写写画画,神情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拖鞋在木地板上走动发出来的嘎吱声。 直到声音近在咫尺,她才恍然惊觉,手指迅速地一抹,画面切换成了教材pd那一页。 “还不睡觉啊?” 爸爸温暖稳重的声音响起,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同时一杯热水被放到了桌上。 “嗯,作业还没做完呢。”宋悦在内心说了声抱歉。 “不要熬夜到太晚,作业多,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宋父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妈妈睡前还在念叨着你最近睡太晚呢,不要让她担心,知道么?” 宋悦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还有十分钟就能做完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宋父笑道,“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晚安,爸爸。” “晚安。” 直到拖鞋走动的声音远去,她听见客厅里关灯的声音,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若被爸妈知道她竟然在繁忙的学业之中,还在做这种耗费精力的兼职,不知会如何生气呢。 可是只有一点点也好,她想要做出努力,让自己更加靠近林菀。 光是凭着生活在象牙塔中的自己,是怎么也帮不上她的忙,也无法解决那深埋在她心底的孤绝的吧 少女正出神着,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上面是鱼姐叫她明天去一趟办公室的通知。 回了一句知道了,她回想起那座在阳光中金光闪闪的写字楼,心里还是有些发憷。 真不愿意去那种充满压迫感的高楼大厦呀 她叹了一声,动手把工作都做完,果然如对她父亲说的那样,在十分钟内解决完一切,关灯入睡。 一夜好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感冒的菜鸡术士 泰德府的夜空星星几多,天空澄明,晚风轻柔,似柳条儿俏皮摆腰。 来到两个女孩屋中的是她们的师兄,万罗与文安。 “听说他们今晚和这边的官员术士吃饭应酬。”万罗把晚饭端来,同时也把他听到的情报告诉了两个人。 黄韶太过早慧,闻言哎呀呀地叫了一声,道:“看来宗师伯十分生气呢。”她做了个鬼脸,“不过是一些小事,何至于此?师伯未免太过小气。” “宗师伯一代宗师,哪里会下这样的命令。”万罗对自己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师妹又爱又恨,连连摇头道。 “就算是别人的决定,那也是看着师伯的脸色做出来的,还不都一样。”黄韶哼了一声,这时林碗回过头来,她看眼神就知道她是不耐了。她伸手拨弄了一下,见林碗的头发半干了,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她。 文安有些羡慕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神跃跃欲试,很想自己也揉一把小师妹柔顺黑亮的毛。 林碗扭过了头,不去理会。 文安顿时垂头丧气,蔫蔫地不言语了。 对这干什么的都有,就是不肯干正事的师弟妹们,万罗真是无奈极了,他重重咳了一声,提醒道:“这不是单纯的好恶问题,英雄会之争已经开始了,你们都要给我小心些。” “和我们这些底层弟子有什么关系?”文安回过神来,回了一句,依然打不起精神。 “跟你当然没什么关系。”万罗被逼得翻了个白眼,怼他,“可和我们的小师妹就大大的有关系了。” 文安一下子醒过神来,跳起来激动道:“对呀,我们小师妹可是国师!回去一定要好好和师长他们汇报才是,祝师姐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个人真的是完了万罗摁了摁额头,决定放弃和他交流,转向了林菀和黄韶二人,严肃地道,“我们明日就要’生病’了,宗师伯和京城这边是如此态度,留你们二人在这里,我着实不放心。阿碗,我再确认一次,计划不变么?” 林碗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万罗叹了口气,站在床前,一手揉着一个师妹的毛,很忧愁地道:“我的师弟师妹们可真是一个都不叫我省心啊” 这位照顾惯了师弟妹的少年不符合年龄的长吁短叹。 黄韶笑嘻嘻地仰着头,嘴巴抹蜜:“只要知道师兄如此关心我们,不管遇上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不怕,是吧,阿碗?” “是。”她面无表情地道。 “阿韶,阿碗!”万罗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把搂住两个女孩,“啊啊,我的师妹们真是可爱死了,我可不可以跟你们走不要留下来啊” 林菀奋力把脸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大大吸了一口空气,想,否定要两个字,肯定只要一个字。 那肯定是要一个字的。 第二天,文安生病了。 “昨夜文师弟夜观天象,不慎着凉,感了风寒,正卧病不起,高烧不止唉,这该如何是好?”锦州府的万罗来拿早饭时一脸忧愁地和领队说着,或许是情绪不稳,他的声音稳准狠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顿时引来绝佳的反应。 困倦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吃早饭的京城术士学府的师生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学生呛的呛c咳的咳,有人定力不足,直接一口喷出来,搞得对面的人一脸豆浆,桌边又是尖叫又是道歉,好不热闹。 众人都很震惊呐。 这这这修行者竟然还有人得风寒? 闻所未闻好么! 怎样天赋异禀的人才能把一副远离凡人百病的修炼之躯搞成这样? 求指教!!! 有人不相信,觉得这一定是个高难度的笑话好吧,谁家也不会拿这种丢人的事情当笑话讲,不过说不定南北方巨大的差异导致笑话的维度有了巨大而又微妙的偏差呢? 他们盯着万罗使劲看,希冀看到撒谎憋笑得逞等等蛛丝马迹,然而看到的却只有万罗情真意切的忧愁和隐隐发红的眼眶 噢哟,看来问题很严重啊,万罗都忍不住为师弟哭了!!! 躲在角落里的林碗神情不变地舀着粥小口小口吃,而黄韶以手捂脸,对自己的师门道了声歉。 从指缝里露出了一只骨碌碌地转的眼睛。 “都在搞什么呢?” 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看到这里一团乱象,嘈杂不断说啥的都有,不禁皱眉训道。男人声音不大,却声如断玉,有叫人回想起小时候不肯吃青菜被父母狂揍的恐惧的能力。 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京城术士学府只有一个。 于是无论师生全都鹌鹑般的闭嘴了,满脸意犹未尽。 在这种躁动的安静中,万罗恭敬地上前一步,行礼道:“禀报宗师伯,晚辈师弟文安夜里着凉,发了高烧,正躺在床上起不来。晚辈为了看顾他,来取早餐而来。” “夜里着凉?”宗星宇呆了呆。 “是。”万罗恭声道。 “发了高烧?”宗星宇的声音越发古怪。 “是。”万罗的回答紧跟而至,声音清朗到了清爽的程度。错落的一问一答,听起来竟然有一种叫人舒适的节奏感 “荒谬!” 正这么想的京城术士们浑身一颤,宗星宇那如暴雷般震怒的厉喝吓破了他们的胆,屋顶房梁处有灰尘碎块簌簌而落,一只瓷碗扛不住宗师级别的怒气,迅速从边缘处裂开口子。 啪嗒一声,那只碗被完美地切割成了两半,汤水和混沌洒了一桌子,却无人注意。 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宗星宇。 怒气充斥着他整张脸,甚至那张只有三十岁的脸上忽然爬上了细纹,似上好的汝窑白瓷有了裂痕,叫人不知该心痛好还是该害怕好。 万罗浑身都在颤。 他不是在怕。 他在正面承受着宗星宇身上溢出的丝缕术力,那经过百年淬炼的术力如剑如刀,融合了它的主人至刚至强的意念,即使只是因为情绪外泄而泄露出的部分,依旧叫境界低微的万罗难以抵抗。 颤抖着,万罗的眼中透露出了敬畏和仰慕。他心里知晓,与年龄无关c与资源无关,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达到宗师伯这样的高度。但凡修道之人,谁又不憧憬这样的绝世天赋和强大实力呢? 但他没有躲避开来。 他背后是两位师妹,阿韶虽天赋异禀然修炼时间太短,阿碗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怕被这等强大的气息稍稍扫过,都有可能神识受伤。 他决不能避。 万罗苦苦支撑着,体内术力紊乱,血液翻涌,微黑的脸此时发白。 京城那方的人只有天赋比他更高的,如何不知这有多辛苦多难熬,做出正面挡在宗师面前的事情又有多需要勇气?他们看着万罗的眼神渐渐变了,多了几分欣赏c几分敬意。 宗星宇神情缓和下来,气息慢慢收敛,万罗浑身一颤。 他平生刚直激烈,最瞧不惯装神弄鬼c娇生惯养之辈,前者万罗,后者文安,而林碗二者兼备,他怎么瞧得上? 如今终于看到万罗表现出了点不同的地方,他这才没有对秦昭然失望至极。 “他如何我不管,我们今日照常赶路。” 宗星宇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术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万罗体内,修补平复他受损的部分,而他本人则转身出去了。 压迫感消失,众人都松了口气。 万罗转头和林碗对视一眼,虽面色依旧苍白,脸上却闪过一丝笑意。 林碗朝他点了点头。 成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锦州之耻 没有了万罗和文安在的队伍里,锦州府的两个小姑娘显得愈发异类。每当夕阳降临,林碗从皇家侍卫的肩上滑下来时,都会有不知从何处来的轻笑声响起,细寻却又无处可寻。 宗星宇自然不屑她们如何,但如他这种人物,只需无视,便能把她们的处境推至极恶。漠然无视已是最好,也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暗中捣乱的,虽被皇家侍卫挡下不少,可层出不穷的手段实在叫人可恼。 黄韶难免生气。 这日在野外露宿,熊熊篝火传来阵阵肉香,连星子看起来都比平常清亮些许。树林里的昏暗被火光驱散,柔和的光影点缀着,欢声笑语不断。 见他们吃饭又把她们孤立起来,黄韶双眉倒竖,气得直拿筷子戳米饭,鼓着嘴不知在嘟嘟囔囔说些什么,过了半晌又指天发誓要勤加修炼。 皇家侍卫们放松地低声说着话。有宗星宇在,他们根本不担心安危,而林碗又并非棘手不懂事的孩子,这一趟路程算是轻松极了。 林菀安静地吃着饭。她自然也能感觉到最近围绕在她们周围的气氛,只是她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无聊。 修行即断尘缘,可想要出世就给入世。 觑着尊者长者的脸色而放大丁点善意与恶意,任由情绪和他人掌控自己,这修行真是修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但是胜在清净,也好。 她胃口小,吃完饭,便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 皇家侍卫们以为她是累了,说话声音压得更低。 不远处的说笑声,空气里香喷喷的肉香,野外干净清凉的风,跳跃着映在眼帘上的火光林碗隔绝着外界的一切,手指微不可查地不断敲击着膝盖。 她在算。 谢府里灯火渐熄灭,守夜的老头打了个哈欠,掰着指头算今夜打麻将输了多少钱。 然而在一间书房里,光线依然明亮,从照在墙壁上的影子来看,屋里聚集着不少人。 云朵被风轻轻推着,遮住了月亮,于是谢府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如此深夜,这么多人聚集于此,所为何事? “若不如此包装,路途颠簸如何能受得住?万一路上炸了开来” “谁也没说你办法不对,可日子只剩十天,找你的办法做,怎么可能来得及!” “那你倒是给出个解决办法啊!” 谢瑾坐在一张竹椅上,窝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们争执不休,时不时喝两口茶,闲适得像是在看戏。 他虽是书房主人,但在这场争论里,他始终不发一语。 所谓术业有专攻,他可以提供技术,但具体如何做,就要交给专家来了。 他这次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做法,固然是为了赢下任务,但也是为了做一项实验,或者说是测试。紫姐和他说过一些事情,这让他有些在意,而按照他们的猜想,留给他们测试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次的机会都要珍惜。 时隔五年才重新开放的aaa级晋升系统林菀的出现一定有其意义在。 这么多年来,他们这群aaa级的穿梭者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只是因为盛鹰集团还在观察。或许,他们还未决定好该如何使用手里的牌,可如今,盛鹰集团已经决定行动了。 谢瑾垂着眼睫,灯光摇晃,唇边一抹浅笑,衬得人美如玉,温文隽雅,谁也没有看到他眼底藏的锋锐凌厉。 就在这时,有人急敲了两下门。 屋内争执声骤然停下。 谢瑾书房有着仅次于老爷书房的守卫级别,如今侍卫都在外面守着,怎会有人前来打扰? 谢瑾若有所思地抬起眸:“进。” 他的侍从大步走了进来,在众人注视下来到他身边,弯腰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瑾眼神一凝,把茶杯放回桌上,身体坐直。 众人一凛。 屋内都是谢瑾的亲信,许多人是他这几年间亲手从底层提拔举荐上来的实务人才,在被他发现之前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因此对他多有尊重感激,只愿报答伯乐大恩。 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公子有着比别人更多的了解,知道他并非只是外界所传的玉面公子c谢相爱子,更有着超人的智识和胆魄。这还不算,他在工匠实务上竟也颇有造诣,诸多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看似天马行空,却被逐一落实,这也让他们心服口服。 一直处之淡然的小谢大人如今竟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瑾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见众人都在看着他,他微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众人自然不信,可他也不会管别人信不信,继续温声说道。 “本官要出去一趟,你们继续讨论着,在本官回来前务必得出一个结论。” 众人不敢违,齐声应是,目送身姿挺拔的少年离去。很快,书房里又充斥着激烈的争辩声,好似无事发生。 谢瑾带着侍从来到待客的花厅,此时屋里自然无人,他令属下确认周遭无人以后,坐于上首,询问那侍卫:“此事当真?” “是葫芦街里那位递过来的消息。”侍从答道。 这看似答非所问,但谢瑾点了点头,不再怀疑消息的准确性。 与某人不同,那孩子做事谨慎,断不会出错。 “他们因何拒绝?”谢瑾转而问道。 如今是东西研制出来的最后阶段,竟然接连有工匠请辞,此事放在平时事小,放在现在事大,他不能不问。 “这些工匠都是有领头的,据说是有同乡以更高的价格邀请领头做工,他们无法拒绝。”侍从回道。 “多少钱?” 侍从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小声道:“十倍工钱” 谢瑾摁了摁额头。 一般来说,帮忙在工部做事的人中既有用徭役雇来的工人,也有花钱雇来打临工的。可无论是哪种,都不该有人胆敢违背官府的意愿才是。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这是在为官府做事。 为了保密,他们并未对这些底层的人亮出身份,本是以防万一的举动,只是没想到这事反而成了痛脚。 侍从同情地看着苦笑的主子,心想要我我也去。 “葫芦街那位说他已经紧急请了一拨人过来,另外他不日将进京,叫主子不要着急。”他安慰谢瑾。 谢瑾轻轻点头。 虽然一直以来谢瑾都在极力避免会分散分数的事情,但事到如今,由掌管钱财的他来做反而直接些。 而谢瑾有他该做的啥事情。 第一,按时推动事情完成,并把成品悄无声息地运送到南方。 第二,确认这件事情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 一座小破庙里,清秀的小男孩打了个喷嚏。 “师兄”他吸了吸鼻子,鼻头红通通的,看起来很可怜,也很可爱,“我们为何不能找个好点的住处?” 四处通风,头顶星空,这久无人住的小庙真是万分风雅。 年长些的少年本在盘膝修行,闻言无语地看了他一会,从袖中掏出一个手帕递过去。 “擦擦。” 万万没想到,一语成谶,这货一回到京城,竟真就染了风寒。 他捂脸低吟。 真真锦州之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因果 风呼呼地吹着,阳光洒在身上竟无多少暖意。林碗趴在皇家侍卫身上,因为发了低烧,她看起来昏昏的。 虽然和平日里也没多少区别吧。 林菀无力地把小小的脑袋埋在侍卫肩头,看似沉睡,可头脑极清醒。 她知道,这发烧是世界之力作用在了她身上。 所以她更不肯认输。 她在想任务世界的分数分配。 按照她之前所想,推动术士合力打倒南方巨兽的话,那么在英雄帖上,她逊于柳仲言的分数,而谢瑾逊于她。然而只要最终的击杀是由锦州府术士完成的,再加上她以国师的身份做出预言,在关键决策和指挥上拥有发言权,她自然能赢。 钱串子钱庄在京城有一处专门给大客户住的客房。 今日,一从南方而来的少年带着他的侍女随从入住。交代完了一切,管家恭敬地退出,临走前听到了里面传来稚嫩的声音,冷静地诘问。 “藏东阁与落英坊说接不了单?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昨夜暴雨,砸坏了厂子” 小小年纪,气度不错,有子当如此。 管家在心里琢磨着,为避免再听到更多,无声加快了步伐。 风切过林菀的耳边,冷意入骨,她不由激烈地咳了几声,缩起娇小的身体,越发轻似无骨。背着她的皇家侍卫感到她的动作,心里怜惜,移动越发轻柔了。 她眼神冷静地继续想。 她本该能赢,可是按照谢瑾的剧本走,则大大不同。 她和柳仲言在术士上所推动的事情将被大大的弱化,反而是谢瑾成了主角,其次为为他们提供财力的另一人。 谢瑾在沉思。 负责研发与运送的工人有几波辞职了。 派人仔细查过,有的是不幸受伤,有的是被挖角,理由合情合理。 有几家联系好的京畿作坊表示无法按照原定计划生产。 询问原因,有的是作坊被雷雨所侵,有的是人手突然不足,原因有理有据。 若说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有一粟毫不吝啬的财力支撑,虽然时间紧迫,但问题不大。单从利弊来看,除了添点乱,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影响。 谢瑾清澈的目光投向窗外。与明媚的晴天相反,他坐在屋内阴影遍洒的地方,只觉得阴凉。他眼神沉静如冷泉,如玉手指轻轻摩挲手边光滑的令牌,一室寂静。 可他依旧无法放心。 因为他的对手是她。 林菀盘算着。 如果她不插手,她和柳仲言只能瓜分百分之二十的因果,而谢瑾的因果则在百分之四十到六十之间,端看另一人出力多少。 但她若是他们,必然会让尽量多的分数出现在一人身上。 恐怕谢瑾现在已有约百分之六十的因果。 为了撼动这样的分数分布,她派出了万罗和文安。 她要让躲在江南的家伙分掉储存在谢瑾身上的分数,越多越好。 柳仲言在他在包扎脚。 今日他一如既往在歇息的小镇里骚包地穿街而过,听到有小姑娘在对他尖叫,便十分潇洒自信地侧过脸,给她展现更加好看的37角完美无敌必杀侧脸。 这时空中掉下了一块砖头。 不知为何,身为天赋卓绝的术士,他当时却没能躲过去。 不少人闭眼扭过了头。 耳中传来一道痛极惨极的叫声。 京城术士学府的师生看着宗星宇难看到了极点的表情,在心里齐念了声阿弥陀佛。 真是活该。 不便明言但千真万确的是,大部分人都如是想。 一行人最终在风寒c发烧c砸脚等厄运缠绕下,坚强地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阿藏山以南的贫瘠小镇,牧云镇。 牧云镇很美。 天高云阔,青山连绵,冰蓝c翠绿c洁白c艳红,满目都是纯粹的仿佛油画般的色彩,清新香甜的空气叫人心胸开阔, 牧云镇也很穷。 阿藏山以南的地区都很穷,但越靠近远古巨兽的地方越穷。本就只有几个村落以农牧业为生,如今随着远古巨兽缓慢却坚定的前进步伐,有点资产的人家全都举家北迁,留在当地的人越发稀少,以老人穷人为主,一切都破旧不堪。 术士们都是养尊处优的,见到一排排东倒西歪c夏热冬冷的破木屋,各个皱起了眉头,很是为难。 黄韶来自小破村,对此接受度更高。虽然她也一样很反感这住处,但幸灾乐祸的情绪好像更占上风,挽着林碗的手嘀咕道:“嘻,这时候就不嫌自己娇气了。” 旁边正皱眉的几个京城学生听到了,不由怒瞪她一眼。 黄韶耸耸肩,笑嘻嘻一脸无辜地和他们对视。 你瞅啥? 就是故意说给你们听的。 那几个年轻的术士被笑得生生把那口气憋了回去,胸口堵得不行。 好在术士之力可通天,不过一个时辰,就用大神通在旁边荒僻的地方新拓出一片土地,建起来了简陋却干净整洁的新木屋。 京城术士学府的人不愧是人中龙凤,分工明确,指挥得当,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是在有意无意之间,无视了黄韶和林碗等人。 “谁稀罕他们啊!”黄韶狠狠一跺脚,眼里烧着火。 “不必受恩,有何不好。”林碗淡定地说道,不待阻止,弯腰要把皇家侍卫们切好的树搬过去,“没了他们,我们自可以建好房” 她话语忽然顿住。 黄韶脚突然不跺了。 皇家侍卫们咚咚咚砍树的声音产生了一个清晰而又明确的停顿。 林碗弯腰了半晌,若无其事地直起腰来,拍了拍勒得红通的手,神色平静地往旁走去,脚步不紧不慢:“我去看看他们建得如何了。” 皇家侍卫们大气不敢出,连连点头,黄韶就没这个顾忌了,呆了一会儿,捧腹大笑,刚刚还攒的火不翼而飞。 他们是第一波赶来的术士,而这几日里,陆续有术士学府的人员以数省为单位赶来,这荒僻的牧云镇竟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牧云镇家家户户出入谨慎,不敢靠近,只敢遥望,孩子们叽叽喳喳,老人们指指点点。望着在空中时不时飞过去的人影,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敬仰,只觉得光是这几日的见闻,就可录入镇记里流传百年了。 又过了数日,锦州府的队伍随着横江等南方数省一起到来。 以宗师秦昭然为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师 锦州府的人到来的时候,林碗正卧病在床,黄韶则盘膝坐在她床尾潜心修炼。 林菀知道她被京城那帮人刺激到了,本就用功的女孩越发发狠修行。这不是坏事,只是明明她自己有房间,偏总是要蹭在她床上修行,这让她有些困扰。 已经过了七天时间,她的烧始终没退下去,黄韶与侍卫都很着急,她却表现得平平静静的,不以为意。 一方面,她知道这是世界对她的反馈。她这副身体太弱太小,承受力也就十分的低,病情没有转恶已是万幸,而区区身体上的难熬,她受得住。 另一方面,她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是有必要的。 她在等人。 外面的骚动让她抬了抬眼皮。 又是哪里来人了么? 她朦胧的视线投向了门口,竖耳倾听。 男人负手而立,穿着缀金黑袍,剑眉极黑,眼神如鹰,一看便知其人刚正又自负。光看他的五官只有三十岁,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叫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来看,说多少岁都有人信。 一群人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不敢与之并肩。 这是宗星宇数日来头一次出门接客。 横江省等诸省各地术士学府的带队人虽然觉得荣幸,脑子却很清醒,忙让出了位置,让锦州府的人先行。 锦州术士学府的人可骄傲啦。 自家一没传统二没传承三没战绩四无天才,说起来真是平庸落后到闻者落泪的地步,可他们如今却能享有此殊荣,因何? 宗师镇场尔! 一身青衣布袍的青年领着锦州府的人缓步走出,肤色白净,长眉细目,神情淡漠宛如干涸的星空,又似冰冷孤山,自有超脱人世的仙家风范,虽无宗星宇那等小儿止哭的威势,但有着同样叫人可望不可亲的高远气质。 “多年不见了。”宗星宇打量着他,慨叹一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小秦还是往日模样。” 小秦!!! 锦州府连同周围一片地方的术士们哗然。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竟真有人如此称呼秦先生,但仔细想来,倒也有道理。 秦昭然被谢相打到锦州府前,是一直在京城术士学府的。 相比起只有十年香火情的锦州府,他对生于斯c长于斯的京城更有感情才叫情理之中。 各地领队不由绷紧了脸,吊起了心。 临出门前,他们当然都有想过这个问题,这铲除南方巨兽的仁义举动底下藏着的是各地术士学府的话语权争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带着秦先生不知是利是弊。 可问题是,不带秦昭然他们能带谁??? 众人内心悲凉,目光望向依然淡然的秦昭然,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若五大宗师汇集其二别的地方还争个屁啊! 就在这样的看似寻常c实则紧张的气氛之中,秦昭然终于开口了。 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怎么如此不小心?” 啊? 众人懵。 仔细看去,秦先生的眉头是微皱的,就像湖面生澜,搅了一池平静,而目光也偏离了本应看的宗星宇,看向了一侧一间小木屋。 和别的一排排工整又大气的木屋比起来,这间被两边夹起的木屋显得格外矮小,也格外可怜。有点歪斜的木门此时开了一条缝,扶着木框,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站在了那里,脸色苍白,眼睛漆黑,头发披散到肩头,小小一团有些狼狈。 她似乎病了,病恹恹的,于是肌肤也显得如同脆弱的白纸一般。 她是谁? 很多人超级惊讶。 来此地的不是各地师长,就是得意门生,如沈溯c柳仲言这种弟子已是修为低微的了,若非他们是首倡者,必然无法同行,可这里竟然有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小女孩? 莫非是个奇才不成 有人心念微转,神识扫过,然后就更加惊讶了。 哇,这斑驳不纯到千年一遇的资质 真长见识啊! 他们茫然了,所以说这是谁家蹭热闹的爱女么? 但也有人心思灵敏,联系这个年龄c这个场合,很快便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成名过程堪称传奇的人。 “啊,是林相师!” 横江省的队伍中发出了一声不乏惊喜的低呼。 果然如此!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于是本来紧盯着两位宗师不放的人们纷纷调转目光,打量起她来,实在是很好奇。 林碗从佑安村走出来以来,身上贴有太多神秘的标签,秦昭然的弟子c锦州知府的座上宾c前所未有的术士塔逃生者场灾难的预言者,每一个都抓人眼球。有消息灵通的更是知晓了林碗在京城引起的风波,听闻她通了天,又哪能不好奇呢? 宗星宇很不悦。 在他身后的得意门生打了个哆嗦,心道,虽说先生成天不悦,但今次不悦得异乎寻常啊 在宗星宇看来,林碗就没做过什么好事,一路上宛如累赘,娇生惯养吃不得苦,不过是这点路程,她全程被人捧在手心里都能病成这样,平日里给娇惯成什么样子? 何况她早不出来c晚不出来,偏在他说话的时候出来,简直像是成心的,真是太叫人不悦了。 “见过先生,月余未能给您请安了。” 小人儿既不在乎众人打量的视线,也不在乎一代宗师的冷视,规规矩矩c认认真真地弯腰行礼。 一阵微风拂过,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被迫抬起,紧接着眼前一抹青色由虚转实,仿佛从颗粒状的色彩逐渐凝聚,刚刚还站的很远的秦昭然仅踏出一步,就来到了她的身前。 “多久了?” 他熟练地弯腰把女孩抱了起来,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清凉的手指似乎让她很舒服,她微微眯起眼睛,抱住他脖子,不吭声。 秦昭然就叹了口气。 “出发前和你说了什么?” “我有听话。” “那便不该出来。” 林碗又不说话了。 “嗯?”秦昭然严厉地低头看着她。 林碗往里缩了下,小声道:“月余未能给您请安了。” 秦昭然怔住。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意思。 这个狡诈恶徒。 感觉到搭在脖子上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小手,秦昭然忍了一下,到底没能忍住心软,再叹一声,满是无可奈何,一股暖流自掌心流入她体内,看她神色缓和下来,他清冷的眉眼也舒展开,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抬步走入木屋。 身影消失前,还能听到他淡然如清风的声音徐徐从屋内传出。 “药吃了么?睡了多久” 门扉关闭。 被拦在外面的人们面面相觑。 京城的术士们死死盯着门,打死不敢看宗星宇的脸。 但就算不看,也能感觉到那个身影上传来的压力 有弟子承受不住,心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来个痛快,毅然决然抬头看了眼宗星宇。 咦?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吵吵吵 和众人预料的不同,宗星宇脸色虽然不好看,但看起来意外得很冷静。 别人或许不懂,他却很清楚,这个师弟不是无礼,也不是真的就只看得到自己的爱徒。他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他c对京城方面的不满。 其实他对秦昭然这样表达不满很满意,因为直接正是代表了这个师弟对他的亲近。 看来不该用林碗来切割秦昭然和锦州的关系,宗星宇想着,不再逗留,转身而去。弟子们面面相觑,不过见情况不如想象中那么糟糕,各自都松了口气,连忙跟上,别的术士们更是不敢对他说什么,纷纷在先行者的带领下按照关系远近分配房屋。 秦昭然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也能猜到师兄是什么反应。他没有在意这些,把人扔回被窝里,对着朝他慌忙行礼的黄韶轻轻颔首。 隐在暗处的皇家侍卫不敢怠慢,现身恭敬行礼,目露尊敬。他轻轻一拂袖,一股力道飘了过去,如同被风压折的树枝归回原处,那些人再也俯不下去了。 “一路辛苦。”秦昭然道,惹得他们连称不敢,诚惶诚恐。 他在锦州书术士学府里拥有最高的权限,自然对皇家侍卫的存在知道的一清二楚,更知道他们代表着皇帝对术士们的活动的监视。 光是五大宗师聚集在一起就有一队的战斗力,任谁也不会放心见到这么一大群术士集中在一起的。 但他还是向他们致意了。 他做完这些,再回过头,就见到林碗安静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不由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她还病着,真当他会在这个时候继续训她么? 他伸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自然是要的等她好了再训的。 秦昭然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看,微微皱眉,有些忧心。他修行大半生,习惯清净,并不知该如何看护一个孩子。他试着伸手牵住她发烫的手,柔和的术力小心灌了进去,沿着经脉转了三周,感到她似乎觉得舒服了些,便略松了口气,仍旧握着她的手没放。 林菀本以为闭着眼睛便能蒙混过去,谁知秦先生不仅一直在,还握住了她的手,这让她觉得不自在。一直以来,她生病受伤时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对此她早已习以为常。 有人陪着,反而陌生。 握着她的手触感细腻清凉,这让烧得难受的她很舒服,可她却连装睡都难以做到了。一旦被握着手,就会贪恋肌肤的温度,就会去想何时会被放开,就会去想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想不大起来,也不想想起来的事情。 记忆的阀门并不肯受主人控制,她讨厌的场景在脑中瞬间复苏,一直没有点灯的房子,被饥饿和孤独折磨的滋味,用眼泪和乖巧全都留不住的人,无论睁眼闭眼都在环绕着她的寂静,还有从隔壁飘来的欢声笑语与饭菜香气 那时,她离死亡大概只有一线。 而她无力地缩在沙发上,麻木而乏力,对生仅存最原始的渴望,对人失去了曾经的眷恋。 黑暗的情绪如潮水涌了上来,灌入心中干涸的河道,那种被澎湃的空虚填满的感觉让她厌恶。可才觉得冰冷,从手心处又灌来无形的柔和气息,如一只温柔的手,慢慢抚平了心头浪涛。 被窝很暖和。 屋里残留着木头的芳香。 屋内黄韶和皇家侍卫悄声说笑的声音传来,更远处,是有着人味儿的隐隐喧嚣和砍木头的动静。 她本不想睡,但或许是这一切加起来都太过催眠,也或许是秦昭然的手太过让人安心,她只挣扎片刻,便被睡魔捉住,渐渐坠入了睡梦之乡。 听到她的呼吸变得匀称悠长,秦昭然神情变得柔和。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拂过她额前被汗沾湿的头发,青色的布袖滑过被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不知有着极为普通的家庭的林碗,究竟为何会有那么多心机和心事。可他总是希望,萦绕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冷厉和疲倦能够减少,哪怕只是一些也好。 他转而又想到了皇家侍卫,想到了宗星宇的表现,想到了遥远的京城。 皇帝会派人,谢党王党又怎会不派人? 若不出意料的话,谢瑾不日就会代表谢相来到此地,而王党也有他们的代表。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一切都在变化,值此术士齐聚之际,诸多计算重叠,师兄在全力替京城谋划,他也需要替锦州府,乃至横江省等数省做打算 秦昭然垂着清淡的眉眼,静静想着这些事情,而日头缓慢地垂落,好像逐渐成熟的果实在压弯枝头。待到混沌的黄昏涂满整片天空时,屋外也传来了烤肉的香味,颇能引人胃口。 黄韶早就蠢蠢欲动,当林碗悠悠醒转时,她发出了一声欢呼,热情地邀请她去吃晚饭。 又过了几日,这临时赶制出来的镇已兴旺到了叫人瞠目的地步,几乎全部的术士学府都或多或少地派了代表过来,导致这里拥挤非常,叫牧云镇的人看了个热闹,也赚了个爽快。远近行商嗅觉敏锐,听闻此事纷纷汇集于此,孩子们宛如在过年一般的欢快。 五大宗师中,四大宗师已然齐聚,另一位宗师据说在闭关清修,并未到来。 林碗听爱打听八卦的黄韶在耳边悄悄说,那位宗师只是在修绝情道,懒得理事实,任何时候有事找他,他都在“闭关清修”。 她听完便没太在意,只是知道那一家的学府已经被踢出了谈判桌。 然而要说这么一大帮各地有为的术士,聚集起来几天都做了什么事情嘛 吃饭。 睡觉。 聚会。 吵个架。 还有什么么? 反正林菀是想不起来了。 这也是必然,虽然此行的目标那只不知从何而来c何时出现的远古巨兽,就在不远处,但对于人类来说,这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事情。 谁行动?如何行动?谁指挥?谁家在前,谁家在后? 太过分散的术士学府体系导致了极大的调控难度,但是在以四大宗师所在地为主的地区主导下,会议也渐渐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日,林菀听了半天的争吵声,觉得倦了,抬起眼皮看了看上首的几个人,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幼稚的唇枪舌战 临时建造的木质房屋宽敞又清凉,遮挡住外面毒辣辣的阳光和偶尔带着一丝腥臭的气味,显得颇为舒适。 “若是能再清净点就好了。” 一道颇为跳脱悦耳的声音在最前排响起,如珠玉相碰。那是个有双笑眼的男人,白色内衬外穿着鲜亮的红色织锦袍,华丽的金线绣出精致的百鸟朝凤图样,手腕缠绕珊瑚珠,脖子上挂着水亮的翡翠玉,皮肤似是在发光,张扬鲜艳得不得了。 他歪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坐像,不少人被他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却不以为意,只是依然使劲凑到他旁边的人身旁,唱戏一般悠悠地道:“叫几个姑娘,唱几首小曲,咿呀呀春光几许使人醉,岂不比听一个老头子唠唠叨叨强上百倍?” 那人躲了几次,见他依然往这边凑,嬉皮笑脸地非要逼他说话,万分无奈,只好开口,声音细弱蚊吟:“宗先生说话呢,章兄还是噤声为妙。” 这人像是个中年书生,肤色白皙,五官平整,头戴方巾,手握折扇,文质彬彬的模样让人颇有好感,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毫无存在感,如一杯白水没滋没味。 “咦?”红衣服的人眉毛浮夸地一挑,亮丽的眉眼就如画卷一般展了开来,抓住他的话头胡搅蛮缠,“我们五个人齐名,你叫宗星宇宗先生,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叫章兄?我哪点不如那个老东西了?” 中年书生模样的人看他眉毛一挑就知道他要说屁话,可惜来不及堵住他嘴,听罢只是一低头,抬手遮眼,一声叹息无声地消失在嘴边。 果不其然,旁边传来一道雷喝,估计因为忍耐太久,听起来更具威力:“路子康!你在这里叽叽歪歪些什么东西!” 路子康一听,更加神气活现了,精致的下巴抬起来,五官都要飞起来一般,噙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在说什么东西,听到的人都清楚,又何必再多问一句?”他特意咬重了东西二字,小人得志的模样真叫人想打他一拳。 空气变得险恶起来。 宗星宇是什么人? 任何一个对术士世界稍有理解的人被问到脾气最糟糕的术士是谁时,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提起的男人! 这时候他要是还能忍,整个术士界的三观都要被毁干净了。有不少人有先见之明地堵住了耳朵,面露惊恐,还有不少本来在昏昏欲睡的弟子陡然精神起来,眼睛发光地抬头等待。 坐在前排最左侧的秦昭然颇为厌倦地叹了口气,转头熟练地把坐在他下首的林碗耳朵堵住。 “你少玩些文字游戏,同为术士,本就该用实力来见真章。你若有什么好说的,和我出去好好说一说。”宗星宇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投向漂亮的红衣男子,一字一顿却声如雷鸣,无形的威压好似山岳压来,不久前刚被术士们用神通劈出来的木桌上噼里啪啦地长出许多闪电般的裂痕。 然而那道裂痕行到中途,却戛然而止,如同被一道看不到的力量排除在外一般。 “小苏,你也要反抗我?”宗星宇冷冷地道,看的却不是路子康。 被那杀人般的视线盯着,中年书生模样的人无可奈何地抬起头,客客气气地说道:“宗先生,万事好说,大家出自同宗同源,何必打打杀杀呢?” 他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展开,露出了山水图,那墨迹流畅而又玄妙,至简的山水间似隐匿着无穷的力量,朱砂色在山峦间或隐或现,一只小雀停在了朦胧的江水船头,画面为此顿生灵动。 林菀看了一眼,竟觉得那朱砂色如同血管中的血液一般流动,微微的晕眩袭来,她稳住心神,正待细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遮住了她的眼睛,耳朵上的压力也随之减轻,她听到秦先生清淡的声音对她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莫要看。” 那折扇上的朱砂莫非真是由血画成的?林菀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暗自思索时,路子康那颇具特点c似是唱昆曲般的声音又含笑响起:“宗先生又明知故问了,小苏不帮我又能帮谁呢?” 他顿了顿,又作恍然大悟状,道,“哦是了,宗先生在天子脚下呆久了,就以为万物都是京城的好,我们南方的术士学府合该全都听他指挥哈,真是我思虑浅,都没想过还会有人想这等美事,让大家见笑了,见谅见谅。” 在“又来了”和“求你少说两句”的气氛里,术士们无力地看着这等级颇低的唇枪舌战出现在站在术士巅峰的宗师间。 这几日的会议全都是这样的情形,面对强势地发表意见的宗星宇,张扬高调的路子康说着不阴不阳的怪话,看似温和低调的苏无也无声地站在了他身旁,秦昭然一直闭目修行视眼前一切为闹剧,一切事项毫无进展。 至于另外一位宗师他压根就没出现在阿藏山附近,照那位满脸尴尬的学府带头人的说法,那位他咳,感染风寒了。 宗星宇听到这话,直接狠狠瞪了秦昭然一眼,怒斥一句:“一丘之貉!”便甩袖而走,搞得秦昭然一脸莫名其妙,只有黄韶c林菀及一干皇家侍卫听得懂,彼此互视一眼,决定装聋作哑。 “小苏,便是这样,你也觉得我们是同宗同源?”宗星宇冷笑数声,盯着路子康,口中质问着苏无。 苏无捂住眼睛,头疼。 有个能够把一切简单的事情搅和得复杂的搅屎棍当朋友,当真是平生之耻。 “前几日我都念在学府间相聚不易的份上没有理你,看来一切不过是我顾虑太多。今日你若再多说一句,干脆让我杀了你算了!”宗星宇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寒意森森,脚底竟攀升起寒冷的白气,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低了。 众人知晓这次宗星宇是真的动了杀意了,纷纷变色,两边阵营的人都倏地站了起来,有人甚至按捺不住掏出了武器,对峙的紧张气氛叫还坐着的那些人都绷紧了脸,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像是一根细细的针,扎破了这紧迫的气氛。 “廿十日乃死期,秦昭然带队包围阿藏山,烽火连三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章 万事俱备 这声音极幽静,如藏在悬崖底部的深潭,安静神秘。 然而这道声音在众人耳中犹如惊雷。 谁敢在这样的宗师之争中插口? 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个纤瘦的小女孩映入眼帘。 她似乎病着,苍白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神情抹去了一切人类的情绪,如白板一般。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透露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庄严,让人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在佛堂寺庙里。 她坐在秦昭然的下首。 人们立刻明白过来,她就是秦昭然的爱徒,也是陛下口中的国师。因着这双重身份,尽管她并非术士,依然得以坐在秦昭然身边c最靠近宗师们的位置,参与会议。 她这几日安安静静的,别人也就把她当做一个吉祥物,除了暗暗感慨秦先生清誉一生却败在过于宠徒一事以外,倒也没人就此有意见。 可她竟然在这里开口了。 她以为她是谁? 苏无讶然看着她,路子康眉头一挑,满脸兴味,而宗星宇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充满了不屑。 这个江湖小骗子,以为能骗过小秦和陛下,就能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么?这里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尽管被诸多目光以及比目光更可怕的术力所围绕,但小女孩的神情却古井无波。 与其说是无所畏惧,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无论是宗师的威压还是别人可怕的目光全部被她排除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她缥缈的目光注视着的是更加遥远的地方,让人不自觉地沉默,甚至被她的静谧所吞噬。 “术士的分裂,最后的联结,官府的势大”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眼珠在微不可查地晃动,若盯得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被她拽进某种空间里的错觉,叫人屏息。 宗星宇气笑了,还在那里演?越说越大了! 桌上的茶杯微微震颤,一股看不到的气流从宗星宇周身散发开来,虽未直接朝着林碗袭去,可对于凡人来说,这已足够可怕。她的头发被无形的风吹得飘起,脸色越发苍白,身体如水中的船一般不受控制地飘摇,然而她依旧说了下去,声音波澜不兴,好似这具身躯毫无知觉一般。 “谢党的勾结。” 她话音一落,抽冷气的声音从房间各个角落里响起。 这种话是能乱说的么? 她的话完全是在拆散这个刚刚成立的松散的全国术士联盟! 不过若预言是真的呢? 众人下意识地偷偷观察起别的人来,视线游弋,明明是不信的,却又忍不住动摇。 万一呢? 宗星宇忍无可忍,再顾不上对方是个孩子,怒而一拍桌子,喝道:“稚子无知,竟在这里危言耸听!” 路子康像烦扰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苏无眉头微皱,合上扇子,一磕桌角。 可怕而又锐利的气浪绕过了二人,直接朝林碗涌去,大有要将她掀翻扔到墙上的气势。 她眼皮也不抬一下。 千钧一发的时刻,秦昭然一拂衣袖,一股柔和的术力撞上了气浪,它们在空中对峙了数秒后朝上翻涌,发出了轰的一声爆破般的声响。 “我的徒弟自有我来教导,不必师兄费心。”秦昭然缓缓站起,负手而立,轻声说道 “那你倒是教导啊!”宗星宇厉声道,“你既然放任她胡说八道,说不得让我替你教训一二了。凭她是国师还是甚,如此扰乱秩序c挑拨离间的骗子,你不仅不和她断绝关系,竟还留她辱你声誉?你脑子发昏了么!” “先生?” 秦昭然还未开口,他下首传来略带困惑的声音。众人看去,发现她刚刚的那种庄严而又神秘的气质消失了,她此时眉头紧皱,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小手下意识地攥住秦昭然的青色衣袖,惶惑地仰头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她不等回答,已然明白了过来,环视了一周,身体藏在了他身后:“我我又来了?”声音里有着极细微的颤抖,隐隐的哭腔叫人心软成一片。 不少人心中不自觉地信了她的话,只觉得宗先生太过武断。 连皇帝和秦先生都信了,他有什么理由不信? 秦昭然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莫怕。” 林碗似乎被他的动作安抚到了,不再紧挨着秦昭然,整个人也表现得放松了许多。 而后秦昭然转向宗星宇,道:“不管师兄信还是不信,锦州府甚至横江省都曾被她所救。若无她在,不知有多少平民会饿死在饥荒的早期里,又有多少人会死在流民暴乱里。” 不少横江省的子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的事迹别的地方的人可以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知道么? 她的预言不知真假,她救下的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不管师兄有何安排,至少横江数省会优先去解读她留下来的预言。她从未做过错误的预言,在我看来她的话全部都是有意义的无论是哪一句。”他看了宗星宇一眼。 宗星宇脸色一片铁青。 他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很多事情是瞒不过秦昭然这种级别的人物的眼睛的。 他气得是秦昭然竟如此不给他颜面,更恼的是他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 “嗤嗤”路子康鲜艳的红袖遮住半张丽容,好看的眉眼弯起,毫不掩饰嘲讽地笑了起来。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唯恐天下不乱地举起手,轻飘飘地摆了摆,道,“我我我,还有我还有我!我们这边也附议!与其毫无根据地讨论来讨论去,还不如相信一下那什么?预言来着?你们说是不是?” 他朝自己的学府方向扬声一问,顿时一群人附和。 秦昭然摇了摇头。 宗星宇根本懒得理那厮,只盯着苏无看,沉声道:“你怎么说?” “这”苏无为难地笑了笑,抬起头回视着宗星宇,斯文地道,“既然秦先生和路兄都如此说了,而我们讨论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头绪,这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宗先生,您看” 宗星宇脸色阴沉,连连冷笑,道:“好好好,你们倒是连成一片了我若不答应,好似是我不识趣一般!” 苏无早就清楚他不可能会任由他们三家商讨,听他的负气话,只是微笑着拱手道:“宗先生明鉴。” 术士们一阵愣怔,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转眼间会议的讨论方向竟变了? 只因为一个小姑娘? 他们复杂的视线投向了林碗。 她承载着诸多试探的目光,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倚在秦昭然身畔,心想,拖延时间的任务已完成,不知谢瑾他如今在何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无关紧要的事情 镇里又来了人时,又是十余日后。来者浩浩荡荡,马车望不见头,术士们纷纷从木屋中走出,望着打破宁静c上下马车搞得鸡飞狗跳的一行人,不由撇了撇嘴。 这群官老爷,还真当是来享受的么?人人都带了侍从,大包小包宛如搬家,瞧瞧那马车印子!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林菀在屋中听到了动静,便掀开被子,下床要往门口去看看。 坐在她床上修炼的黄韶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眼中还有未收敛的精光,阻止道:“阿碗,你还病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过去呢?” 她最近得到了秦昭然的指点,他话不多,却直指要害,黄韶受益匪浅,进步极大。 林菀摇摇头,掩唇咳了两声,脚步未停:“无妨。” 她自己清楚,既然这病是世界强加给她的,那就只有恶化的份,绝不会变好。她自从那日用预言搅混了水,给了苏无和路子康代表的西南方立场一个光明正大地和宗星宇对峙的理由以后,便一直躲在屋中,不想给柳仲言他们看出病情不寻常的机会。 如今谢瑾来了,她当然也要扮作无事才对。 更何况她也有事情需要亲眼确认一下。 黄韶无奈,别看阿碗沉默寡言,她平时是极好说话的,可她这样固执时,那是十匹马也扯不回来的。 她到底也是爱看热闹的,跟着她走出门去,口中笑道:“也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热” 话音未落,她话语顿住,眼睁睁看着林碗开门就撞到了一片黑影上。 林碗脑袋磕到了硬物,退后两步,整个人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莫非这也是世界在害她? 林菀摁着额头使劲甩了甩头,对于进门的人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怨念。 “你没事吧?”那人亦颇为惊讶,伸手扶住了她。 听到这把清润悦耳的嗓音,她心中一分怨念转为了十分。 仔细想来,和这个人见面,十有要倒霉。 远的不提,单说上次见面她就落了水虽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年轻人眉眼矜贵,笑若春风,举止风雅似蕴藉无边风月,即使待人温柔,依旧能感到高坐殿堂的金尊玉贵,叫人只敢远远旁观,不敢过于亲昵不是谢瑾又是谁呢? “给我看看。”他蹲下来,伸手拂开她的头发,仔细看她额头,“有些红了,似乎无大碍” 林碗啪地把他的手打了下来,谢瑾愣了愣,黄韶已经笑盈盈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拉开林碗,转开他的注意力:“见过谢大人,多日未见啦,您怎会在此?”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见林碗根本没看他,便笑着转向黄韶,答道:“我们刚抵达此地,想过来打声招呼。” “秦先生白日里不在这边。”黄韶歪头道,粉雕玉彻,灵动可爱,扎得两个小揪揪在脑后晃荡。 “我晓得。”谢瑾忍不住笑道,“已经和诸位宗师打过招呼了,只是他们在讨论事情,我一介外人不方便旁听,故而专程来见你们了。” “那谢大人也见过沈师兄c柳师兄他们了?”黄韶鼓了鼓嘴。 谢瑾有趣地看着她,温和地笑道:“自然是先来见你们了。” 这话看起来寻常,可林碗和黄韶却互视了一眼,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本来术士们就因为官府过于强势而有反抗心理,在林碗那番预言的推波助澜下,更加强了警戒。 恐怕谢瑾现在不能轻易和京城术士那边接触。 谢瑾看着她们的互动,神情不变,只是眼中更加深了笑意。 “屋中似有药味你们中有人病了么?”他环视了一圈屋子问道。 “我们两个人一起得了风寒,倒也不严重,只是秦先生看得紧,我们也不敢怠慢。”黄韶吐了吐舌头,苦着脸说道。 这是她和林碗早就商量好的。 “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又想出去做什么呢?”谢瑾虽还微笑着,黑眸却颇为严厉,看着她们时便带有说不出的压迫力。 “唔”黄韶缩起脖子。 林碗道:“我们已被关在屋里数日,早就烦闷了,今日难得有动静,若不出去看看透一口气,反不利于养病。” 莫非谢瑾特意来此,就是为了来阻止她们出去? 那她偏要去看一看了。 “不过是车马人,皆是你见惯了的,这又算得上什么热闹呢。”谢瑾摇摇头,好笑道。 “总比待在屋内要好。” “这样” 本以为他不会轻易退却,熟料他却露出笑容,清澈的眸中似是闪过满足,而后朝她伸出手去,微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林菀一怔,目光在他的手和脸上来回,透露出些许困惑。 “你还去不去了?”谢瑾似是没有察觉到,笑吟吟地道,“再不出去,我便要走了,到时候我在门口放两个侍卫看着,你就休想出去了。”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这个温和矜贵c叫人如沐春风的少年才会显现出奸相爱子c红袍官员应有的腹黑来。 林碗被谢瑾牵着慢慢走,目光在那些马车间扫过,看到人们在不停地把东西从马车上卸货。果然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不会跟着他们直接过来。是另有别的车马运送么? 可附近又有哪里能藏东西? 这些马车又为何如此之沉光是此行必需品,真的需要这么多么? “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了么?”谢瑾微笑着询问道,态度柔和,声音清越,若非林菀知道这张完美的面皮下的真面目,恐怕真要被他骗了。 林碗颔首,道:“确实很热闹。” 被她答非所问了,谢瑾却笑得更加愉快了。 这二人的组合实在太过奇特,如今林碗已不被视作一个挂件孩童吉祥物,而是被人看重的国师,在她身侧的玉面郎君更是天下皆知的小谢大人,他们二人在这里行走,无论是术士还是官员,全都朝他们投去怪异的目光。 林相师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那位年少老成的小谢大人笑得如此欢快? 要说他究竟在笑什么,林菀本人才是最想知道的。 他笑得让她不舒服。 “大人为何而笑?” “自然是因为欣喜。”谢瑾从容答道。 这人莫非报复心颇重?她才答非所问,他就装傻以对,竟是分毫不让的。 林碗眉头微皱,嘲道:“莫非大人因见小民而欣喜?” 谢瑾含笑看了她一眼:“那自然也是有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 她就有些不耐了,不大想再和他无意义地对话下去。 “你别生气。”他笑着拉住她,眼中蓄着一抹清亮的笑意,轻轻地说道,“只是我搞清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 “无关紧要的事情?”林菀不解,视线扫过不远处的马车,莫非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不成? “嗯。”谢瑾颔首。 他只是知道了,有些人变来变去,从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人,而已。 这让他从心里觉得欣喜。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笑道:“想通了以后,又觉得很是要紧了。” 见他眼睛里都要溢出笑来的样子,林菀摇了摇头,觉得这个人真是难以理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邀月同饮 落日如同熔金,碾进黯蓝色的天幕里,或明或暗的星子逐渐露出容颜。 官员的驻入为这新建的小乡村增加了人气,袅袅炊烟从新建的木房中升起,饭菜的香气叫人嘴馋。 会议结束,秦昭然率先从屋内走了出去,眉眼淡淡。横江省等地的人见状匆匆跟了上去。今日又是聆听路子康和宗星宇论辩的精彩的一天,秦昭然全程没说过话,苏无看起来在和稀泥,但实则是站在路子康的那一面。 没有人知道秦昭然究竟为何不发言,无论是按照他和宗星宇的关系站在北方,还是按照锦州府的历史关系站在南方,总归都是一个立场。他现在两边都受到拉拢,也就意味着两边都在得罪,别看他们现在吵得凶,但在之后把秦昭然所属踢出利益分配时,必不会吝惜默契的。 锦州府c横江省,乃至这一片地方的人都有些心慌,虽碍于秦昭然的面子不敢直言,但忍耐到极限也是时间问题。 秦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烦恼之中。 而他走出去,看到外面的炊烟,略一思索,便转向朝一间木屋走去,一身青衣不染尘埃,神情淡然似随时会飘然而去的隐士。 听到敲门声,黄韶小跑着去开门。 “你们二人,要去吃饭么?” 黄韶大喜,欢呼一声,连声应道:“要去要去!” 术士对食物的需求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要比寻常人弱很多,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像宗星宇那种宗师一餐未食,先生们也都两日一食,就算是那些弟子们,因大多是精英,最多只需一日一顿,要么自己烤点鱼肉,要么找牧云镇的人买些餐食,算来林碗和黄韶已许久没正经吃到饭了。 林菀不重口腹之欲,倒也无所谓,可黄韶她都快被憋死啦!听闻此话雀跃至极,更何况她脑袋转得快,知晓秦先生特意今日来,会去哪里,又哪里肯错过这个热闹? 她应完,立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在于林碗,便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她这些日子全都待在屋子里不肯出去,今晚莫非也要这样吧? 林碗没去理会黄韶,只仰头和秦昭然对视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行礼道:“去的,谢先生相邀。” 秦昭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有用术力让她起身。 谢瑾初来乍到,礼数周到地请了四位宗师并一些先生一起用餐,因没有地方,宴席就设在了野外。 秦昭然领着林碗二人到来时,天空已拢了一层暗纱,一丛火苗在地上明亮地摇曳,似是把那夜纱一角点燃,野蛮的生机照亮了人们的脸庞和周遭的树林。 得到消息,谢瑾匆匆从里面走出,迎接秦昭然。 “见过秦先生。”谢瑾风雅一礼,微微一笑,如皎皎明珠在夜中发光,吸引了颇多目光,“几位先生都已到来,都在期盼着您到来呢。” “谢大人。”黄韶二人行礼。 谢瑾凝目朝她们二人望去,轻声道:“免礼。”他又着意看了眼林碗,微笑间目光透着种锐利的试探,而她坦然回视,于是空气间便隔了一拍静默。 “大人?”黄韶作出疑惑状,打破了沉默。 谢瑾收回目光,并未作答,只是伸手侧身相邀,温声笑道:“还请随我来。” 林碗一路瞧去。 围绕着篝火,有数张新制的木桌,显然是谢瑾的术士所为。他没让宗师们坐在一处,而是让他们按照派别分座,看来他人在千里之外,却早已知道了宗师之间(特指某二人)险恶的关系,巧心做了安排。 秦昭然自然和锦州府的人坐在一处,同桌的官员也是与锦州府有渊源的。 一开始还有人招呼林碗二人,等酒菜过了几巡,话说开了,席变热闹了,也就没人理会黄韶了。倒是有人抱着各种心思试图和林碗攀谈,只是全都折戟沉舟,折在了她铜墙铁壁般的寡言下,再没人管她们了。 酒香菜醇,野外吃饭别有一番情调。热烈的篝火影响了众人,整个气氛较之平时要轻松和睦许多,林碗置身其中,从各处飘来的笑语交织穿插,她手里捏着碗,想到一切不过是虚幻,心中感到的是如浮游般的空茫,脚不沾地,无处可依。 在虚幻的一切之中,她才是那个假的,不必要的。 她仰头喝完杯中液体,支起头,倒了第二碗。 可难道她在现实中,就是真的么?就是被人需要的么? 她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晃起碗,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这又怎么可能呢?一个连出生都被否定的人。 最近时常会梦到以前的事,那些以为不会记着的往事。在梦里,她带着几分厌倦,冷眼看着幼小的自己重复地遭遇那些过往。 她才十六岁,但已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待。光明前途c坦荡正路,抑或寻常幸福,她知道她都已不可能拥有。本就渺茫的希望,早在她一脚踏入这灰恶凶险的行业之中时就被碾为尘土。 未来一马平川,她一眼望去,只能见到死亡正恬静地站在终点,等待着她快些过去。 不知不觉间,桌上的酒瓶越来越多。她正要把杯中酒饮尽,手腕忽然被人从后按住,在嘈杂又虚浮的诸多声音之中,她今晚第一次听到了一道真切的声音。 因为那声音太近了。 “你这喝的是什么?”清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只是因为没了总是藏在其中的笑意,于是声音主人的本色便不再被遮掩。 这是在生气? “你在喝酒?”他咬着字道。 “是果酒。”她慢慢转过头,和年轻人那双映照着火光的眼睛对视,口齿倒是很清晰:“度数极低。” 一股子甜甜的酒香扑了过来,谢瑾看着这红晕铺了满脸,似要刺破那苍白脆弱的皮肤的样子时,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个时候还知道逻辑清晰地论辩,很好c很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酒不醉人 风吹过树梢,野外的气息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各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星子躲在枝杈的缝隙里眨着眼睛,一切都叫人心旷神怡。 眼前的小女孩白如纸的肌肤里铺了曾胭脂,因为喝了酒,一直黑沉的眼睛此时亮亮的,承载了星光。近在咫尺的呼吸间,温热香甜的酒香吹拂在谢瑾的脸庞上,意外的柔软。 谢瑾不由一顿。 她见他不说话,就用一种“还有什么事么?”的眼神无声地望着他,看得他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好笑。 “秦先生在做什么?怎么就没人管着你” 叹了口气,谢瑾不顾她的反应,用力摘下她的碗,道:“不能再喝了。” 林碗板着一张小脸,瞪着他,声音严肃又冷静:“我已付了钱,你怎能拿走我的酒?” “” 谢瑾觉得头有点疼。 还是先让她回去吧,这么想着,他抬头找了一下,想在纷乱的人群中捉到秦昭然把她扔掉。 他没看到,林碗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给我,我自己去找。”她说着,从木凳子上滑下来,往旁边桌子上走。 她往外走了两步,谢瑾一个“等”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她小小的身体一歪,踉跄了一步。他来不及思考,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小人儿,缓了一口气,感到她一动不动,不由嘴角抽了抽,用力把她翻了个个儿她歪着脑袋,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酣。 “不是吧”他低吟了一声,伸手摇晃着她,她脑袋葫芦似得东摇西晃,偏偏身体沉入秤砣,谢瑾一文弱书生竟差点抱不住她。 下水才发现自己是旱鸭子,喝酒才发现自己是一杯倒 这个人还有没有点谱? 谢瑾不想再叹气,心里却莫名有点恼。 她是个大麻烦,放在自己这边怎么看都很危险,他想着,还是交给秦昭然吧,她似乎很投他的缘。 他脚步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女孩在他的怀里拱了拱,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她被酒精润红的嘴唇抿了抿,夜空黯淡而火光耀眼,漆黑的睫毛伏在脆弱的肌肤上,把一切的色彩融合得那样的和谐却又惊艳,而她的神情出乎意料得恬静。 他心里骤然一悸。 这微小的动作似拱在心头,奇异的电流迅速窜过心脏又如闪电抵达指尖,微微发麻的感觉打的他措手不及,这情绪太过陌生太过激烈又太过不妙,他像个糟糕的骑手,本来被他精确地控制在临界点的情绪在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控制,朝着悬崖四蹄如飞,而他身体僵硬,甚至不敢动弹,宛如怀揣炸药,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一阵疾风穿过人群,篝火剧烈地跳跃了一下,人们的影子映在土地上,拉远又缩短。 谢瑾抱着林碗站在原地,宛如精美的玉雕,久久未动。他神情似是温和平静一如既往,细看才能分辨出他黑玉一般的眼中隐约有几分无措和僵硬。 站了半晌,他朝着秦昭然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一瞬间似要朝那里走,可手却在同时忍不住握紧了她的肩头。 于是他就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踩着影子,慢慢走向了一旁的小屋。 “国师这是怎么了?”有人好奇地问道。 “误饮了果酒,本官先带她去一旁歇息一下。”谢瑾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温润的声音不急不躁,叫人如沐春风。 “谢大人好心。”那人笑着捧了他一句。 黄韶歪着头,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她本要走出来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她没有出场的戏份了。 她嘻嘻一笑,转头又去寻觅吃的去了。 篝火渐渐微弱,宾客尽散,尽兴而归,一件件木屋亮起了烛火。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谢瑾站在了原地,侍从在身后挑着一盏灯在他旁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劝道:“大人,您站在这里要着凉的,您也累了这么久了,当回去歇息了。” 谢瑾不语。 那侍从本就与他亲近,并不如何怕他,见状继续道:“更何况国师大人还在房内,并未安置。秦先生定要来要人的。” 谢瑾握紧了拳,睫毛微动。 这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 但总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吸了口气,野外冰冷的夜风灌进胃里,他觉得清醒了许多,站直身体迈步,深红官袍拂过凝着露水的草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先生是不会来的。” 侍卫一怔,不解道:“这是为何?”谁都看得出来,秦昭然极为宝贝他的爱徒,以官府和术士的关系,又怎会放心把林碗放在这里不管呢? “若要来,早就来了。”谢瑾脚步不停,因没有外人,他淡淡的语气在夜风浸润下多了一些锋锐,“你以为先生这些天不出声,是在等什么呢?” 侍卫一琢磨,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说,并非国师听从秦先生,而是” 而是秦先生以宗师之身听从林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这是旁人说的,他断然一个字都不信,可公子素来聪敏决断c料事如神,他说的不能不信。 谢瑾看着只在门前点了一盏灯的屋子,轻声道:“她的话,定是做得到的。” 侍卫有些糊涂了,看着公子的背影,整个人愣愣的。 公子你什么时候和人家这么熟了? 灯火嚓地一声点亮,骤然刺破了昏暗。 谢瑾来到榻前,坐于木凳上,柔软的布料似流水坠在榻上,灯光下显得富有光泽。 他清澈的目光随即落在熟睡的女孩身上,见她呼吸均匀,神情安宁,他不由轻笑一声,伸出玉一般的手把她散落的头发抿到耳后,动作闲雅轻柔如摘一朵被春雨打落的花般,微凉的食指骨节继而划过她发热的脸颊,似一滴雨滑落玻璃窗。 “该醒来了,林菀。”他温声唤道。 回应他的是一室静默。 他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看着她,手停在了她的脸颊上,似有若无地勾勒她的五官线条。 过了不知多久,熟睡的女孩眼帘微动,睫毛掀起,露出一双漆黑安静的眼睛。 她缓缓起身,靠在床头和谢瑾对视,方才那安宁恬静的神情已如泡沫一般消失了。 “早安,国师大人。” 谢瑾微笑着打招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我们是来抢劫哒! 烛火在墙壁上印下一层暗影。 林碗的眸中一片清醒。 她完全没有被戳穿装醉的尴尬,就像是晨醒时一般自然。随手梳了两下散乱的头发,她身体陷在背后的引枕里,望着谢瑾。 既然都看出来了,他为何还是把她留下来了? 谢瑾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你想与我谈,我就来和你谈了。” 林碗眼神微动,亦慢慢道:“我是林碗和黄韶的代表。” 这话看似有些诡异,但谢瑾只是点头,道了声好。 他亮明了身份,她坦言她与黄韶是彼此的保护色,一来一往间已划清了谈话的界限。 “不过你竟然能拢住秦先生,当真厉害。”谢瑾忽而笑道。 林碗漠然道:“不及玉公子暗中与京城术士学府暗通款曲厉害。” 被她硬生生顶了回去,谢瑾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黑暗无边无际地往外涂抹,朦胧的月色高高挂在天边,清冷地照出远处山脉起伏的线条。阿藏山的顶端埋藏在云月之中,看起来高大又神秘,就算是白天,也要晴天才能瞧个分明。 晚风微冷,衬得虫鸣鸟叫越发清晰。 秦昭然出了这新建的村落,朝着荒凉的山脉漫无目的地走着。 到了他的境界,他已无需睡眠,往日里他会选择静修,可今日心情有所起伏,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定下心,于是他也就放弃了徒劳的尝试,决定出来散心。 在他走出来时,不少神识附在了他身上,可因为不敢冒犯秦昭然,大多数都迅速地撤了回去,表示并非有意。 到最后有两道神识跟住了他,一者堂堂正正,丝毫未有隐藏,一者似有若无,清风般摸不着痕迹,却又如夏日的蚊子一般嗡嗡嗡地惹人烦。 秦昭然没去理会他们,御风飞去,袍袖猎猎,少顷落在了近处一座山峰上,远眺阿藏山。 以他的听力,能轻易听到不远处如潮汐般的声音。 他知道这附近并没有海。 那是远古巨兽的呼吸声。 术士修行到了宗师的境地,便能感应天地,知晓因果,所以他能够感应到在这里存在的违和感,抑或说是“扭曲”。 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力量才能够令天地扭曲。他光是站在这里,已觉胸闷,不知令天地扭曲的人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莫名的,秦昭然脑海中闪过林碗的小脸。她最近一直在发低烧,不知有多久没有退下,她口中说无大碍,可她窝在屋里日渐消瘦,他没有办法不担心。 临近镇里倒是也有大夫,既然她不愿意声张,他就悄然带她去看了病。那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昭然书读万卷,瞧大夫开药还没自己有谱,干脆自己煮药看顾,她却始终没有好转。 他这些日子里一直寡言,除了等待时机以外,未尝不是在记挂她的病情。 这个小徒儿无论怎么养,都不能让他放心,如同捧在掌心里的白雪,怎么投注心力也无法阻止她融化。 自打那次林家被砸,他看到了她掩藏着的那一面,也明白她并非真的需要人去守护。不用他去特意做什么,她心中自有许多打算比寻常大人还要多得多的打算。 可她越是冷静精明地做打算,他心中阴影越重;越是什么都明白,他越觉得危险。就像看着绷紧的弦,岌岌可危 秦昭然谪仙般清冷淡然的眉眼间多了丝忧虑,又摇首挥去这不好的想法。 林碗不过九岁大,就算她再怎么聪明,她也和远古巨兽扯不上关系,遑论天地大道。 真是担心太过了。 秦昭然自嘲一笑,想着自己太久清修没有与人接触,对如何关心人也生疏了,竟没把控好距离。 他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笛,手指爱惜地抚摸过光滑的碧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笑意。 在他初到此地的时候,林碗递给了他这根竹笛,小脸显得很平淡,道:“在京城挑拣了一番,未找到堪配先生之物,便亲手做了跟竹笛,先生莫嫌它粗劣。” 他回忆起她说这话时眼底藏得极好的不安,还是忍不住想笑。 再多的假的,有那一点是真的,便足够了。 草丛里响起一声虫鸣。 秦昭然半夜出走吸引了所有有心人的注意,而在与之完全相反的地方,黑暗的树林里藏着几双眼睛,正机敏地望着不远处。 一丛篝火已经很弱,不少人靠着树干或者罩得紧紧的马车上,均匀的呼吸声给人以疲倦又安谧的感觉,几个侍卫盘着腿低声说着话,一个男人手里拿跟树枝随手拨弄着火。 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压着嗓子低低笑了起来,彼此打闹。 黑暗中,一个少女闭目测算了一会儿,碰了碰旁边少年的胳膊,比了个18,又比了个4,意思是总共十八个人,醒着的有四个人。 那少年谈不上干净,衣服是脏的,头发是乱的,冒着胡渣的脸看起来很狼狈,然而一双眼睛显得很沉静机敏,闪着光耀。 这二人正是锦州术士学府的蒋慧茹与万罗。他们身后还屏息潜藏着六名年轻的学生,全都是数州内的精英,有些紧张但也有些兴奋,总的来说精神状态都维持得极好。 只是四个侍卫而已,别的人又大都是普通人,不足为惧。万罗打了个手势,左右一划,八个人犹如利箭瞬间穿刺出去,枝叶无声的摇晃了一下,转眼间他们便出现在了篝火旁,光芒闪烁,术力灌涌,朝着侍卫们迅如闪电攻了下去。 篝火大大地跳跃,影子剧烈地摇摆,当攻击近在咫尺时,那些侍卫们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眼睛因惊恐而微微睁大但已来不及了。 他们在术力强大的打击下昏迷了过去,早有准备的年轻术士们忍住激动,伸手掐住他们下巴强行把药灌了下去,另外四个人掏出绳子唰唰唰系好,整个流程干净c利落c默契c娴熟,想必未来去打家劫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过程甚至没有惊醒任何人。 万罗走到一辆马车前,掀起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帘子,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番,而后回头对同伴们点了点头。 众人都放松地笑了。 这时才有一个人猛地惊醒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几个年轻人,结结巴巴地道:“你c你们是何人醒醒,大家快醒醒啊!!” 蒋慧茹看了他一样,却并未阻止。 陆陆续续有人被吵醒,而后一个个发出了惊恐地c害怕地c愤怒的c迷惘的声音。 “发生了何事?” “你们可知这是谁的队伍?谢阁老也敢得罪,不要命了吗!” “要做什么” 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的,但年轻的术士们没有任何胆怯,只有头一次搞事情之后的兴奋感。他们任众人吵吵嚷嚷,随意而不在意,待到所有人都醒来,万罗才开了口。 胡子拉碴的少年一挥手,意气风发,高声道:“都给我挺好,我们是来抢劫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胜负一念 “其实,你该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我身上。” 木屋内,烛火暗烧,静静燃出暗红色的光芒。窗外沙沙轻响,蜡忽如一滴泪珠滑落,无声地烂在烛台上。 谢瑾的声音如竹笛上的露水,清润透彻,而在那温和动人的音质下,隐藏着的却是奇特的音质,竹般坚韧c露般清冷,仿佛叫人一窥其本质。 “若他愿意和路先生c苏先生合作,早就不是现在南北双方对峙的形式了。你能拉住他不与宗先生联手,难道还能逼着他去和他们合作不成?” 他顿了顿,看到无意识地转着发尾的小女孩,觉得她的小动作有一些可爱,不由嘴角微弯,慢慢道:“秦先生有大智慧,术士要是保持一盘散沙的状态,陛下还能放着不管,可术士竟然敢这样聚在一起,背后又有王谢两党支持,文武纠缠是大忌,陛下怎么可能容忍此事发生呢?秦先生真的站到了路先生那方,不是在帮术士争取自由,是在谋术士们的命。” 他话未说尽,意思却已到了。 既然如此,秦先生怎么可能会帮助南方?他最后的最后,一定会站到宗星宇c站到官府的那一方。 谢瑾看得清楚,林菀在术士这边,能够调动的只有秦昭然,锦州府看似在她手下,可那不过是秦昭然纵容下的权利,他想收回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当秦昭然也倒向他这边时,林菀能从哪里拿到任务的权重?谢瑾甚至根本不用动用他自己的安排,只需凭借柳仲言在术士这边埋下的权重,就足够赢了。 三个人对付一个人,其优势根本不只是一加一大于二那么简单,她从一开始就为了自保让子太多,甚至变成这么一个小女孩来设置障眼法,终于积累出庞大的劣势。 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谢瑾好奇的是,她究竟想了什么办法来扭转近乎板上钉钉的局面呢? 林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笑,巴掌大的脸上梨涡一现,灯光照得她肌肤光滑如油画般漂亮,惊鸿一现的笑容让谢瑾微微一怔。 “她今夜想与你谈的并非是这里的事情。”她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道,“她托我问你,若她加入了你们,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这大大出乎谢瑾的意料之外。 她莫非是说她已经提前认输了吗?确实,按照这个情形下去,她必输无疑,只是不做挣扎就服输,似乎不太像她 他边揣度着她的意思,一边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摆脱任务系统的控制,让所有人都不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虚拟世界里了。” 谁知林碗却摇头,锋锐地道:“她问的是’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谢瑾沉吟,“和大家一起活下来,保护好阿姝,然后”他本以为这是很好回答的事情,说到此处却有些迷茫了。 到此为止,他只是在做郑南留下来的事情。 可是,然后呢? “她调查过你们的出身。郑家没什么钱,郑南去世后并未给郑姝留下足够多的财富,若非有你在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在景恒上得起学。你或许是出于好奇心成为了穿梭者,但你的家里一定有自己的规划。”林碗的声音安静,问得却极尖锐,“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你还能回到你原来的轨道上么?” 谢瑾挑起眉,反问道:“你是在承认你是林菀么?” “我只是锦州府佑安村的林碗,至于你说的是谁,我不清楚。”她平静地答道。 谢瑾摇头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和一个不相干地人讨论这种问题?” 林菀凝视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什么?” “你不清楚要做什么。”她淡淡道。 谢瑾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出鞘的长剑,寒光凛凛叫人害怕。 可她却并未动摇,似平静的湖水不知深浅。 半晌,他率先放弃了,叹了一口气,浑身气息柔和了下来,气氛不再剑拔弩张。他的笑容多了点苦涩,却又有一丝莫名地喜悦,低声道:“伤脑筋啊” 林菀歪了歪头。 在这种时候,她忍不住想,他真的是一个出身良好的家庭里的少年。哪怕精明冷静,又历经生死,是个极难缠的对手,可在最关键的地方,他总是保留着温柔的地方。 若非如此,又怎会一直照顾着郑姝,又怎会管她是否要杀占据了叶蓁身体的地鼠? 哪怕是现在,面对他不擅长对付的自己,他依旧退了一步。 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心态呢? 她心情有点微妙。 这种心情并不多见,她不太适应,在脑海中搜寻了一段时间,才找出了那个词。 她在嫉妒? 林菀皱了皱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砰地一声打开,谢瑾的侍卫急忙走到了他身边。 谢瑾敛容,收起情绪,露出平常的表情,在侍卫开口说话之前先看了林碗一眼。 待听完,他表情未变,只是轻声吩咐了几句。 林菀听不清楚,但能感觉到他声音很平静。 她眼神微动,是他太冷静了,还是早有准备? 侍卫退了下去,关门引起的风带动了烛火跳跃,外边清冷的月光一闪即逝,能听到隐隐的躁动声。谢瑾目光对准了她,只是这一眼有点冷,再没有了刚刚的柔软。 “我说你为何会找我说这些不相干的呢。”谢瑾嘴角微勾,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林菀侧头,黑发从肩头滑落几缕,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谢瑾噙笑,温声答道:“有些小毛贼来偷我的一些东西而已。” 林菀握紧了拳,暗自计算,以她拖时间的长度来看,若万罗他们按照商量的时间从晚宴开始就埋伏的话,抢到手并不难,抢完以后控制那些技术人员和随行侍卫也并不难,若不出意外,不会是那些人赶来通知谢瑾的。 既然如此,那就是在把东西运往阿藏山附近时被警戒着的某些人发现了。 工部运来的队伍不止一队,就算有一队被发现了,万罗他们今夜的行动也不会被阻碍。 今天的行动就是要快,如迅雷闪电,她在这里吸引谢瑾的注意力,秦昭然牵制住了宗师们的注意力,而万罗他们则去抢走工部的人和车,并且逼迫他们按照他们原有的计划就在今天内去阿藏山炸远古巨兽。 这中间容错空间不多,执行步骤也不能出一点差错,成王败寇,胜负皆在此一举。 林菀知道其中不确定性很高,但她劣势太大,不得不冒风险。 她并不惧怕背负风险,也不怕面对结果。骰子已经扔了出去,无论胜败,她都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了。 想通此间关节,林菀放松了下来,颇为镇定地看着谢瑾,说道:“未曾想到这里治安如此不好,不知毛贼们可有被捉住?” 谢瑾笑意更盛,声音更温暖,道:“好在有人看守,已捉住了几个人,现在有不少人已经去抓了,想必很快就能全部抓住。” 那就是一切顺利了。 林菀道:“盼大人能尽快捉到他们。” “会的。”谢瑾看着她这副模样,再忍不住摇头笑了,身体前探,在她骤然警戒的目光中,轻轻为她把刚刚掉落的黑发抿到她的耳边,见她微微僵硬,一双幽黑的眼睛如见到危险的猫一般盯着他,他微笑着靠近他,在她耳畔低声道:“不过我在进门前做了一个有趣的安排,我叫人盯住秦先生的举动,并让人在他回来的路上放置了炸药。只要我未撤回命令,先生今夜必死无疑。”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林菀瓷白的耳垂,话语温温和和,可林菀却觉得那气息如寒冷的冰锥,又冷又疼,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白日里谢瑾来时那沉甸甸的马车。 心不受控制地直直坠入海底,她忽然喘不上起来了。 他不止把炸药藏在了暗处,还带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真假一念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 血液从指间带走温度,林碗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睫毛在不停的颤动,如同蝴蝶在努力振翅。 稍微隔开一点距离,谢瑾冷眼看着。 今晚的一切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也没有想到林菀以她的资源竟然能猜到他在干什么,但他从不会低估她,所以早就想过了,不管她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会以秦昭然来威胁她。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允许林菀逃出去了。 林菀忽然就笑了起来,掀起睫毛,眼神冰凉嘲讽,直视着他道:“不过是书中人物,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不装了?”谢瑾或者说是陈少烨低笑道。 废话。 林菀咬了下嘴唇,忍耐住烦躁。 这个时候他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会再影响结果了,她何必再遮掩? 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在享受有利的形势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我都清楚,此事一了,我们都要离开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也会崩坏。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会消失这件事情,我又怎会在乎。” “是吗?”陈少烨闻言只是笑笑,反问道,“若当真如此,你又怎会和我多话。” 林菀觉得这个人的笑容极其可恶。 她当然可以置若罔闻,然后任由秦昭然死去。 然而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秦昭然的画面来。 刚到锦州术士学府里时,秦昭然清冷的眉眼间藏着的一抹好奇。 一介小儿随口说的“预言”,他却认真地听了c认真地信了,并且还压迫着当地官绅一起搞粮食。 在她吐露出对谁也没有说过的那些软弱的话时,他安静地接受了,摸着她的脑袋的手是那样的温暖。 林家有了烂摊子,他这个宗师竟然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只为了给他的小徒儿撑腰。 担心她无聊,就给她亲手做秋千,担心她前程,便手把手地教她学字。 哪怕知道她并不值得他那样倾尽全力相护,他依旧默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搅得风生水起,暗中压制锦州术士学府上层的不满,这次也愿意坐下来听她的计划 她明白他只是一个虚拟人物,是她太入戏了。 可这样一个虚幻泡影,给她的东西远胜于现实中那对所谓的父母。 她从未细思过,但和秦昭然在一起的时光,让她知道了她曾经缺失的究竟是哪一部分,她的决绝冷情在这里失去了作用。 林菀看了看外面。一片漆黑中,清辉遍洒,来回走动的脚步声c说话声c御空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气氛紧张的夜晚。若她什么都不做,远古巨兽将会死在今夜 她又看了一眼陈少烨,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叫她从心里厌烦。 而秦昭然亦如是。 再怎么压制,但焦躁就如同蚂蚁爬遍全身,让她难受。 陈少烨好心地提醒道:“时间不多了。” 林菀握紧了拳,不语。 于是他的笑容渐渐敛去,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你何必如此抗拒?只要你点个头,秦昭然不会死去,而你也会有同伴,这是双赢的事情,对你没有任何损失。我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固执,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成为队友么?” 他语气平稳,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低落。 林菀笑了。 那双眼中是比九岁的孩子应有的更加深邃c更加清冷c更加干涸的情绪。 因此,陈少烨无法为被她放在眼中而感到哪怕一丝的高兴。 她细细看了他一眼,他被看得抿了一下嘴唇,却没有移开视线。 家世不凡,天资聪颖,容貌俊秀,家庭和睦。 哪怕成为了穿梭者,成日笼罩在死亡和被控制的阴影里,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轻易地改变,他依旧过得清楚明白,骄傲自在,珍贵的事物全都在他的手中,无论是家庭c朋友还是伙伴。 她甚至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光明的未来。 耀目到了刺眼的地步,所以。 “你不会懂。”林菀笑着,清楚地说道。 她不愿认输,因为撑着她独行的只是一口心气,若她退让了这一步,她不知自己还剩下什么,又会落到什么地步。 世人皆赞雪花飘落之美,可谁会去关心雪融化后的命运呢? 林菀从床上滑落,也不穿鞋,就这样往外走。就要打开门时,肩膀却被人一把按住:“等等。” 林菀没有回头,淡淡道:“时间很紧,等离开了这个世界再说吧。” 肩膀上的力道加强了一下,甚至有些疼,而后慢慢地放开。 于是林菀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少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悄然握紧又松开。 这不是第一次被她从她的世界推开,但只有这一次,他感到了刺痛。 人有了情感,就会不自由,如她对秦昭然,又如他对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把这如鲠在喉的情感暂时遗忘。 他需要抓紧时间,一旦确定了林菀那边解除了行动,他也要叫人停下来才是。她总是在任务世界里用尽心力,于她而言现实虚幻不过一纸之隔,他看得明白,若秦先生真的死在他手上,她是不会原谅他的。 想起她对地鼠散发的锐利的恨意与杀气,陈少烨闭了闭眼,不愿去多想,遂快步走出了屋子。 一场骚动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中发生又消失,如浪花一闪即逝,许多人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那一晚各术士学府与官府中都有人在暗自行动,甚至宗师之间都有过暗中的对峙。 等到白日降临,那位斯文清润的贵公子小谢大人坐在了四位宗师的下首位置,一脸笑容地拿出了他的方案。 改良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玩意儿? “是工部新研发出来的武器,威力比从前的土方要增强了十倍不止,只是还未大规模地试验过。正好有这个机会,工部便想试试它的威力,若有用呢,为民除害,天下都要感谢所有的术士学府若无用呢,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还给劳烦诸位多想想办法,按照原定计划铲除妖孽。” 一番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可谦虚和气的话语底下藏着的威逼利诱都让人听得真真的。 路子康脸色不好看,苏无眼神忧虑,秦昭然面色清冷,只有宗星宇神情如常。 虽有过争议,但官府真要以为民除害的名义做什么,这些术士们如何能阻挡?更何况他都说了是所有的术士学府的功劳,一下子就把那些边边角角的小术士学府们给拢住了,只好研讨过他的计划以后,予以同意。 这一次,术士们全都认清了这个长得很好看c说话很柔和c笑容很亲切c待人很客气的官二代是个什么样心思缜密的狠角色。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大家春游的好时候。 一众人心思各异地出现在了阿藏山远近的山头,无心说笑。到了午后,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响,地面产生令人恐惧的颤动,震慑人心的嘶吼连绵不断地响起,如雷轰鸣,充满不尽愤怒与痛意。火焰熊熊燃烧,不一会儿便烧满整个山头,烟雾弥漫,逐渐遮挡人们的视线。 早有准备的术士们纷纷从各自的角落飘起,使出神通,结阵封锁住阿藏山的边界,并令天空飘起小雨。 等到震颤的声音逐渐消失,四位宗师从烟雾中飘然而出,面对众人无声又沉甸甸的询问目光,宗星宇环视一周,铿锵有力地道:“远古巨兽重伤,我等给了它最后一击,如今西南民众再不必被这畜生扰乱生活了。” 术士们心情好复杂,彼此看了看,不知该不该欢呼。 怎么感觉他们什么也没干,就开了几场会来着? 这是好事? 零星有欢呼和鼓掌声响起,于是大家也就应景地哗哗哗拖拖拉拉鼓起掌来,这轰轰烈烈c前所未有的术士联合征伐之旅也在这样充满迷惑的气氛之中正式落幕。 负手淡然而立的秦昭然忽然似有所感,朝着村庄的方向看了一眼。 木屋中,九岁的小女孩身影渐渐变淡,变浅,而后消失。 黄韶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屋中响起:“真的炸了真的炸了!阿碗你听到咦?”她望着空荡荡的床铺,睁大了眼睛,先是惊恐,而后变得迷茫。 她左右看了看屋子,歪着脑袋,迷惑地自言自语:“奇怪了,我在和谁说话呢阿碗是谁来着?” “小秦,你在看什么呢?”宗星宇心情很好地拍着秦昭然的肩膀问道。 秦昭然摇了摇头:“无甚。” 他不自觉地掏出一只绿笛,手指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笛孔,想不明白自己怎会把如此粗劣的绿笛珍而重之地藏在怀中。 想要扔掉,始终踌躇,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但到底没能扔出去。 他再往村庄看了一眼,忽而若有所失,却又不明所以,如看到空中白鸽飞过,再不见了踪影,心中只余空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请多关照 银白色的灵魂从小女孩的身躯中轻飘飘地脱离,落在了虚空之中。 用了数年的身躯如瓷器产生细密的裂纹,而后无声迸裂,如烟花落尽一般成为虚无。 林菀低头看着她消失,手指微微一动,似要抓住光的碎片,然而那碎片却穿过了她半透明的手指。 她便不再多看,往前踏出一步,校服自动幻化而出套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一道古板的声音响起,似在脑内播放,又似在这虚无的空间里回荡。 “欢迎回来,我的主人。” 塞巴斯蒂安一板一眼的机械音一下子就把现实带回到了林菀的眼前,她嗯了一声,神情难言疲倦,习惯性地问道:“地鼠如何了?” 问完她自己先愣了一下,而后自嘲地低头笑了一声,揉了揉额头,似要把不对劲的神经和情绪全都揉掉。 “没有任何变化,我的主人。”塞巴斯蒂安习以为常,严肃地回答道。 到底是接触的时间久了,从它一成不变的声音里,林菀听出了压抑的不屑和蠢蠢欲动,遂冷下脸来,道:“你要是对它动手的话,后果不必我多说吧?” 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主人的命令,我不会做任何事情的。” 林菀并未言语,但它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塞巴斯蒂安之所以把陈少烨识别为郑南,是因为他带着的系统是郑南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瞒过总系统的眼睛偷梁换柱的,但这正说明了洛基是自愿跟随陈少烨的也就是说,系统在代替死去的主人成为“人类”之前,可以拥有自我意识并且进行欺骗。 地鼠曾说过,所有的系统都有着对拥有生命c成为人类的强烈渴望,这是他们的本一能。 林菀对这其中的机制和规则并不了解,但她知道,在塞巴斯蒂安的眼里,她的身躯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它随时都在窥伺时机,等待着主人濒死的一刻,趁虚而入,代替她成为“林菀”的主人,而它甚至不会对这有任何的愧疚感,就像是人吃鱼c蛇吞蛙c鸡食虫一般,不过是进食而已。 “主人,郑南等三人请求接入,是否予以许可?”这时,塞巴斯蒂安突然说道。 林菀回过神来,道:“准许。” 话音一落,世界开始交错c变形,转眼间四个人的空间形成,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她面前。除此之外,林菀感觉到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的虚空之中,除了塞巴斯蒂安和“地鼠”以外,又多出了三个系统。 “哎呀,好久不见了,林菀小姐。”轻佻愉快的声音一出现,整个气氛都变得华丽了,洛基如同一个令人愉悦的n一般,彬彬有礼的声音响彻空间,“我有幸见证完这次的任务,您的身手一如既往的令人陶醉,正如您闪烁着光芒的灵魂一般,让人觉得十分的美味” “住嘴吧你,就是因为有你在,我对我的主人的不满才会从八分飙升至十分。”年轻的女声毒辣地打断了洛基危险的发言。 青年满脸惊慌地说道:“等等等等,然然你给我等一下,你平时竟然对我有八分不满么?!” “倒不如请主人不吝赐教,您究竟有什么是叫我满意的呢?”名为然然的系统明显只把尊敬停留在了词汇上,而把讥讽切实地塞进了每一个音节里。 “唔”阆苑公子竟然真的苦思了一会儿,满脸笑容地抬头自信地指了指脸,“英俊的容貌卓越的头脑温柔的性格怜香惜玉的品性?” “” “” 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小男孩一粟很认真严肃地思考着如果“大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话他以后要过得多么辛苦。 林菀瞥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到身边的陈少烨,勾着嘴角嘲道:“你有个很有趣的同伴。” 陈少烨看向她,纠正道:“是我们的。” 林菀默不作声地瞅着他,陈少烨回视,虽然在微笑,但空气中有一丝莫名的紧绷。阆苑公子敛笑,一粟也站了起来,守望着他们这边的发展,刚刚吵闹的气氛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林菀忽然笑出了声,笑容极浅极淡,一闪即逝,眸如清波盈盈瞥去:“我既然说了,就必然会做到,你们又何必如此紧张。” 陈少烨这才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毕竟最后他逼迫她的时候着实不君子,他担心她会记恨。 一粟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乖巧老实如鹌鹑。 她沉默的时候果然还是好可怕啊 还好这次任务他特意挑了个不会和她有直接的接点的角色! 阆苑公子睁大了眼睛,凑上去夸张地说道:“林菀原来你是会笑的啊,咦,你笑起来还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让我来看看” 林菀地眼神很冷,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 眼见阆苑公子的手都要摸上林菀的脸了,陈少烨从旁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面带微笑地说道:“公子,知道你高兴,差不多就可以了,是吧?” “哎?可我好久没摸过现役的脸了。”阆苑公子恋恋不舍地说道。 陈少烨捏紧了手,微笑着加重了语气:“公子,你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吧?” “这个可以再说呀” 这时,塞巴斯蒂安咳嗽了一声,语气不太好地警告道:“然然,请让你的主人自重一些。” 然然的声音很痛苦:“如果可以,我想直接换一个主人” “哎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吧?”洛基笑嘻嘻地说道。 “你能说这种事情么?”一直没有开口的冷酷的金属音说道。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然然急着追问道,“还真的能换主人么,这怎么可能?” 一粟注意到了这场战争,抬了抬黑框眼镜,道:“上证300” 于是那个冷酷的声音不再开口了。 “究竟怎么回事?”然然的n口就转向了塞巴斯蒂安和洛基,“你们都知道?” 洛基困扰地笑道:“你问我也没用啊我根本没听懂上证300在说什么。” 塞巴斯蒂安平静地说道:“我未曾听说过。” 陈少烨看了一眼阆苑公子,松开了手,阆苑公子抓了抓头发,挥手说道:“好了好了,你们想吵等我们走了以后再吵,现在都闭嘴。” 然然嘀咕了一句什么,林菀隐约听到她在说什么“竟然沦落到被他说闭嘴”,但系统到底不会真的去违抗主人的意愿,四个系统连同一直悄声无息地趴在这个空间里的“地鼠”全都保持了沉默。 “那么,我可以说一句欢迎么?”阆苑公子清了清嗓子,转向了林菀,伸出手正色道。 他没有了刚刚在嬉闹的模样,眼神看起来很诚恳。 隔了一拍,代替言语,林菀握住了他的手。这只手比想象中的要大,明明在空间之中应该感觉不到温度,她却似是碰到了一团暖意。 “欢迎加入我们,林菀。”阆苑公子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 “请多关照。”陈少烨的手搭了上来,微微一笑。 “请c请随意使唤我吧!”一粟磕磕绊绊地说道,垫着脚也把手放了上去。 林菀环视了一圈刚刚的对手c现在的盟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又低头看着覆盖在自己的手上的三只手,眼神有些迷惘,心情微妙。 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攥了攥阆苑公子的手,作为回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我相信她 林菀缓缓睁开了眼睛。 与现代的白色墙纸一同冲击着她的是剧烈的头痛和滔天的虚无。她呆坐在床沿了一会儿,墙壁上高挂的滴答钟声十分清晰,邻栋里大部分的灯光都已寂灭,零星挂着橘黄的光芒。 夜已深了。 林菀耐过了这一阵疼痛,若无其事地起身,在上搜索了儒术天下。确认同样找不到这个以后,她不再在意,拿起衣物去了浴室,冲刷起了薄汗的身体。热温的水流淌过她的黑发,她仰头承接着蓬头洒落的水,水珠紧接着又滑过她白净如玉璧的肌肤。 她在哗哗的水声中一点点驱散了林碗的影子,模糊地拼凑出现实的轮廓。 恍如隔世。 踏出浴室,她边拿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边思索着明日的约定。临分别前,陈少烨说希望她能和他们的级伙伴都见一面,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凌晨,某个以级穿梭者为主的群里,突然蹦出了一条消息。 陈:今天下午有空的都来我家集合吧。 不一会儿群里纷纷冒出来了一批人。 千重紫:刚刚看到系统通知了,恭喜你们拿到双。 陈:多谢紫姐 千重紫回了个笑容。 凶煞:你们终于拿下了那个林菀么太棒了!!! 北姝:林菀真是够难伺候的。 阆苑公子:我们阿姝吃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阆苑公子:还在为我们做任务不带你生气呢? 阆苑公子:也不是我们不愿带你,如果可以的话这么劳神劳力的辛苦活我求着想跟你换呢,不过人家林菀也不傻是不是,她不想带你玩我也么你什么办法是不是 北姝:闭嘴 一粟:公子你安静点。 千浪:哇哦全地球最嗦的男人出现了大家快逃啊啊啊啊 阆苑公子:住口!你是我整个宇宙里最不想被这么说的人! 眼见楼越来越歪,陈少烨及时地插话。 陈:大家谁有空?约的两点钟。 千重紫:那我可以请半天假,下午从公司赶过去。 一粟:我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阆苑公子:嗯?我们都是在场的啊,你怎么说的好像我很有问题似的? 一粟:我们放假了,而你没有我年级第一,而你不是。 凶煞:哈哈哈哈哈哈哈 阆苑公子:??? 北姝: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粟继续冷静地写道:综上,对于你翘课来参会的选择,我深表不解。 阆苑公子狠敲键盘:一c粟!看来我们很有必要就我的绝顶聪明c学习能力和能容忍小混蛋口无遮拦的宽大胸怀好好讨论一下啊呵呵呵呵呵呵 千浪忍不住吐槽:所以公子你就算被说到这个地步依然改不了凑热闹的本性要来参会啊真是太了不起太不要脸了我太佩服你了 北姝:千浪,标点!!! 凶煞:我从来不知道聊天软件是这么用的 北姝:凶煞!你这么佩服他们干什么! 陈:那么,我可以认为明天全员都参加么? 对于陈少烨冷静的拨乱反正,众人乱七八糟地答应着。 千重紫:好久没见到大家了笑脸 千重紫:期待明天的见面 凶煞:想死你们啦!! 一粟:很想和紫姐多说两句话。 北姝:我也很期待能见到紫姐!不过 千重紫:? 北姝:少烨哥,为什么一定要在家里招待她啊 北姝: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的吧 一粟: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一粟:我们和她毕竟还不熟悉,一上来就把她带到你家里,万一叔叔阿姨见到了不太好吧? 一粟没把话说透,但在各色任务里摸滚打爬过来的级穿梭者们一点就透,明白他顾虑的是什么。 林菀对他们来说还是外人,且此人不良记录颇多,性格冰冷孤僻没血没泪不好打交道,之前差点杀了地鼠寄生的叶蓁,还对他们发出了一挑三这样十分挑衅的条件来回应他们诚心诚意的邀约,他们虽看重她的心智手腕,但并没有几个人欣赏她的为人。 更糟糕的是,她无父无母天外孤独,若她对陈家不利,他们就算想抓她的亲人反制都做不到,实在棘手。 而对于郑姝来说,除了以上考量之外,光是林菀踏足陈家这件事情就足够她不痛快了。 那里像是她的禁区,她的半个家,她和少烨哥联系在一起的证明,她说不上为什么,但她就是不愿意,是谁都可以,她林菀不行。 陈少烨看着一粟的话和群里随之而来的沉默,修长的手指停留在键盘上。 他清楚这是同伴们一致的担忧或者说是质疑。 他快速敲打了几行字,又统统删除,反复数次,时间流逝,最后出现在众人屏幕面前的只有几个字。 陈:我相信她。 晨光把天空一点点照亮。 宋悦等到父母都出门上班以后,自己也背着书包走出了小区,汇入了上班的人潮之中,进入了地铁站。早高峰时期,人际人挤人,宋悦踉跄着,努力保持平衡。 在一次门扉开启时,又一大波人挤了进来,宋悦觉得自己就是肉夹馍里的馅儿,身体每一个部分都朝着不同的地方被碾碎,踉跄着差点跌倒,好在旁边有个上班的西装叔叔好心扶了她一把,把靠角落的位置让给了她。 宋悦感激地道了谢,就那样靠在角落里,伴着摇摇晃晃的地铁,一直来到了五棵松地铁站。 出了地铁站她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了。 路边有卖早餐的小铺,排着十几个人的长队,她也排队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煎饼,多要了香肠和鸡蛋,一份要香菜,一份不要,之后又买了两个豆浆,就这样抱着一堆东西走出去一两分钟,找到一辆能用的自行车,东西放在框里,扫码上车。 她凭借着记忆,熟练地左拐右拐,七八分钟后,停在了一栋有点旧,却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前。暗蓝色是的玻璃反射着光,叫人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只有金光闪闪的公司名十分清晰。 追光络集团有限公司。2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交错的旋律 晨光照进万千人家中。 许岳对着穿衣镜整了整自己的衬衫领子,眼睛心不在焉地朝桌上的手机瞥去。 她回短信的速度一直飘忽不定,回不回也完全凭心情,他明知道这一点,还是管不住自己。 少年今天穿了一件蓝白竖条纹的衬衫和米白色的长裤,高大的身躯撑起衣服,显出尚还青涩的成熟,与平日里穿着校服的阳光模样不大一样。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又往下扯了把领子,似是想松一口气。 放假了本该撒丫子出去玩,可惜自家老爹根本不肯放过他,说是要让他一点一点了解自家公司,从今天开始转分公司,等毕业就挑两家让他练手去。 这可真是个爹该说的话。 “儿子,好了没有?磨磨唧唧做什么呢?” 客厅里传来许父的声音。 “来了来了”许岳大声应了一声,走过去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见没有消息,便失望地叹了一声,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正要走出房间,忽看到昨天练完钢琴以后盖子忘了合上,又走回去把它盖上。 “儿子你干嘛呢,还要化个妆打扮打扮不成?”许父又在喊了。 “嗦,我这就出去了!”许岳抓狂地喊道,抓了把头发,无奈地快步走了出去。 五棵松旁。 不少人走入了追光楼里,宋悦也跟着进去。电梯门一开,大家就一起涌入,电梯如塞满的罐头。 老旧的电梯摇摇晃晃往上行,灯光昏黄,有些人目光在宋悦年轻的脸庞上转了一圈,似在揣测这么小的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到了七层,宋悦走出了电梯,空着的工作位有很多,自己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东西。她见鱼姐还没来,先把豆浆和没加香菜的煎饼放在了她的位置上,自己坐下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啃,吃得很斯文。 吃到一半,头顶飘来一道声音。 “来了啊,宋悦。”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抬头弯眉一笑:“鱼姐,早上好。” 鱼姐也就二十岁出头,人小巧玲珑,肌肤白皙细腻,笑起来很亲切。她走到自己的工作位上,注意到煎饼,笑道:“这是谁啊,还给我买早餐。” 宋悦走过去道:“我正好没有吃早饭,想着鱼姐说不定要吃,就多买了一份。”她眨眨眼睛,道,“我没买多吧?” 鱼姐高兴地笑道:“我也没吃呢,多谢了啊。” 宋悦就放心地笑了。 “来,你坐,我和你说说。”鱼姐抬抬下巴,示意宋悦抓个椅子坐过来,自己把煎饼拿起来啃了一口,“我今天呢,叫你过来是为了看看你这一周挑选出的质量怎么样。” 宋悦坐直了身体。 她瞒着父母和林菀打临工,工作内容是在站里挑选优质的。 “你挑出来的你都读过了吧?” 宋悦点头,又道:“不过” “什么?” “我按照鱼姐给我的标准挑了书,可有些书我感觉在现在的市场上不会受欢迎。”宋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她这份工作名义上是编辑,不过有些地方她感觉很奇怪。比如说鱼姐的“标准”,她让她挑出逻辑严谨c剧情完整的,以完本为主,但鱼姐再三强调她并不在乎主人公有没有魅力c文笔好不好或者是节奏如何。 “故事,我只要精彩的故事。”鱼姐不止一次和她这么说过,“我们是编辑,不是读者,你要放下读者的考量。” 这话好有道理。 可编辑的工作不就是以读者为目标的么? 鱼姐笑了,摆手道:“嗨,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不要瞎担心。”她为了让宋悦安心,又举例夸奖道,“上次你推荐的那本儒术天下就很好啊,上面还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说这本书效益很不错呢。” “真的吗?”宋悦不禁有些高兴,“那本已经完本了,我还以为不会被通过呢。” “你看嘛,这就是你多想了。只要好好按照标准来干活,肯定不会出错的对不对?我就说了,做这个工作呢,才气要有,勤奋要有,但最关键的就是要遵循标准,不要多思多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被她和气地看着,宋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鱼姐就满意地拍怕她的肩膀说道:“好了,你把上周的工作给我总结一下吧,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络虽千好万好,到底不如面对面地沟通更舒服。” 宋悦便照她所说地做了。 鱼姐对她的乖巧十分得意。 还是学生好用啊,她感慨地想。 下午一点五十五,林菀按照陈少烨给的地址找到了一片位于西北二三环之间高级小区。 通过了两层安防,她终于坐电梯来到了位于十二层的陈家门口。 走廊幽静,她看了眼窗外,外面绿影重重,清波浮影。 她按下了门铃。 拖鞋走动声响起,而后门开了,穿着黑和修长牛仔裤的少年露出脸来,俊秀干净,眉黑眼深,一双漂亮的黑眸在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亮起,然后笑意如清泉涌出:“你来了。” “打扰。”林菀点了点头。 “你快进来吧,他们都来了。”陈少烨让出位置来,请她进去。他自己则弯腰找了找,“我看看你用什么拖鞋比较好” “随便哪双都可以。” “那怎么行。”陈少烨从柜子里翻出一双淡蓝色的布制拖鞋,端详了一会儿,满意的点点头放下,“给,这双好看点。” 林菀觉得这个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讲究很多。 “卧槽,你耍诈吧!” 客厅里传来就阆苑公子愤怒的喊声。 “搞笑,你一副同花就想跟我打。”一道有点刻薄的男声冷笑道,声音不掩得意。 “再怎么说同花大顺也过分了吧,啊?!你绝对作弊了!” “有本事你看出来啊,没凭没据你bb个屁。” “好你个千浪” “都别吵了,”一粟不耐的声音响起,“我还在解题呢。” 两个人走到客厅门口,就看到他们打牌的打牌,看手机的看手机,写题的写题反正没人注意到他俩。 林菀就瞥了陈少烨一眼,含着嘲讽的戏谑眼神叫他直接扭过了头。 他轻咳一声,吸引大家注意:“好了大家,先放下手头的东西吧。林菀来了,我们人也就齐了。” 众人倏然一静,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因为陈少烨凌晨在群里说的那句话,他们的眼神中除了对久闻的小后辈的好奇窥探以外,还有些许意味深长的打量,就连早就已经熟悉林菀的一粟和阆苑公子也不例外,郑姝更是如同备战的刺猬一般竖起了浑身的刺,警戒地盯着她。 站在身形修长的少年旁边的是比他矮了一头的少女,单薄c削瘦,如同一只没有被喂饱的小猫。肌肤苍白到有些病态,漆黑的眼眸幽静如森林,没有一点生气,在她冷淡凌厉的气质下,堪称清秀的五官引不起任何的关注。 她亦淡淡扫了众人一圈。 每一个和她眼神对上的人都似被钢刀抵住喉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我是林菀。”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凌凌如冰泉寒潭,听着便觉得整个夏天的燥意都凉了下来,简短的道,“请多关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傲慢与偏见 客厅里一阵安静。 同伴们彼此交换着眼神,神情很古怪。 林菀静静站在他们对面,古井无波,看不出愤怒也没有尴尬,就像是一堵冷漠的冰墙,隔绝了周围的一切。 还是陈少烨率先打破了这叫人难堪的沉默。他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微笑着道:“林菀,公子粟和阿姝你是认识的,我来给你介绍其他人。” 他伸手把林菀引向翘着腿坐在最大的沙发上的女子。那女子见状,配合地把脚放下,施施然站了起来,优雅地朝林菀伸出手,微微一笑,便叫人眼前一亮:“千重紫,二十五岁,现在在银行工作,很高兴认识你,林菀。” 高挑优美的身材被包裹在紫色的职业裙装里,露出笔直玉白的双腿,既细且直。精致的妆容配合着漂亮得恰到好处的五官,显得姿态怡人,有着迷人的韵味,被那双秋水般沉静清澈的眼眸看着时,心防会不知不觉间卸下。 林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撞上她含笑的眼神。 外表虽然能欺骗人的眼睛,但直觉不会,这个女人心智过人c高傲坚定,对自己的形象了如指掌,她的内心恐怕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强硬很多。 她就是主谋吧。 她眉头一挑,眸色淡淡,伸出冰凉的手和她碰了碰,而后干脆地收回。 盯着她的人们都皱了皱眉头,千重紫倒是只是笑了下,什么都没说便重新坐了回去。 看来积怨不小啊 脾气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厉害。 陈少烨轻轻扯了一下林菀的袖子,林菀瞥了他一眼,不耐地甩开。他神情未变,又抬手扯了一下,林菀就皱着眉头瞪他,谁知他却对她笑。 被他笑久了,林菀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冷淡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明显有些不悦,但终究没再甩开他。 于是他唇边笑意变深,轻扯着她的袖子引她走到另一边,看着那个不自觉地站起来的高大男生,语气加重,笑道:“凶煞?” 凶煞本就不是尖刻的性格,被他这样催促着,虽然还有点不自在,他还是主动伸出手,憨憨一笑:“你好你好,久仰大名,我是凶煞,十八岁,是个复读的文科生。在我们之后再没有别的级别的伙伴了,所以一直很想见到你呢。” 郑姝轻哼了一声,暗想他倒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带上其他人。 没理会郑姝,林菀仰着脖子打量凶煞。 这个虎背熊腰的男孩子站起来时,阴影能盖她一身,充满了压迫感,可他长得虎虎的,笑容又很憨厚,让人难以产生敌意。 林菀注意到他的眼神很清澈,像是干净的河水。 即使在尴尬的c甚至连自己也不喜她的情况下,依旧热情友好地打招呼,是个擅长照顾人的厚道角色提到自己时,用的不是“高三生”或者“文科生”,而是“复读的文科生”这个标签,说明他是真的生活在“现实”里,性格也较直接坦率。用同为级的身份来唤起她的同理心,不失为一个友好又聪明的做法。 凶煞被她盯得有些局促,空着的手摸了摸后脑勺。 好吧,又要来放置p么,他好像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 林菀伸出手和他握了下:“你好。” 哎? 凶煞睁大了眼睛。 她说话了?! 他忙不迭握着她的手晃了晃,笑容更加真诚:“欢迎欢迎。” 陈少烨不由笑了,趁气氛转好,又用轻快的语气介绍最后一个人:“这位是千浪,是我们当中最心灵手巧的一个,和我们一样也是高一的,我想你们一定可以处得很好。” 才怪。 面对面站着互相打量的两个人在心里同时说道。 林菀心道,方才都是交给千重紫和凶煞自我介绍,现在陈少烨却主动替他说了该说的一切。他这种面面俱到的人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断定他们两人八字不合,碰面就可能吵架。 她眯眼迎着千浪挑衅的眼神,自己也勾唇冷笑了一声确实长得挺欠。 千浪身量纤长,皮肤细腻,有一张对于男生来说过于小巧的脸,鼻梁秀挺长直,眼睛细长如被刀裁,唇色浅淡如樱花花瓣。 他穿着一件设计特别的布制衬衫,左半边为纯黑c右半边为纯白,布料挺括衬得他人干净又时尚,下面则是一条紧身牛仔裤,显得双腿瘦长瘦长的,手掌粗的牛皮腰带上垂下来金属链条直至后面的口袋。 千浪明明比林菀高不了多少,但他双手抱胸,尖细的下巴颏微微扬起,难免给人以刻薄印象的狭长双眼和薄唇弯着,于是面部表情就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 欺负阿姝c无视紫姐c折腾自己的兄弟们的女人,谁会和她好好处啊我呸!他想道。 “欢迎欢迎。”千浪重复着凶煞刚刚说的话,只是他咬字慢条斯理的,便赋予了一层嘲讽的意味,“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伟大的级穿梭者了。哎,倒也不是我没见过世面,你说我们这些人没见过级的么?从五六年前就开始见面,见的多到要吐了,可你不同啊!五年都没再有一个同级别的后辈出现了,你说我们怎么能不急着想见你呢?只是这到底是我们太心急了,光想着我们想见面,没想过你这边是不是不想见我们。今儿呢,我就代表大家跟你道个歉,林菀啊,你也别生气哈,我们也不是非要凑上去见你的。” 阆苑公子c凶煞和陈少烨这种和平中立派在他说第一个音的时候就想阻止他了,可这只狗不仅在上噼里啪啦打字不带标点,线下说话也一样的流畅刻薄一气呵成,根本不给人插话的空隙,一长串话还没有任何磕巴,根本叫人无处下手。 倒也是个讨打的奇才。 林菀眉头一挑,水波不兴的脸上便露出讥诮的笑意。别人不知,可陈少烨对她已颇为了解,暗道不好,动了下嘴唇,又强忍住了。 既然他刚才没能阻止住千浪,他现在就没有资格阻止她。 话说开了也许反倒是好事,他苦笑着自我安慰。 林菀果然冷笑着开口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闹剧 “可笑!” 她的声音不像他的那么阴柔,反而如冰霜凝成的薄剑,出剑既快又狠,声声刺得人耳疼:“第一次,陈少烨假扮郑南欺骗我,在我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使我卷入级任务,我是否该像你们讨要差额来补偿我的劳力和风险?” “第二次,她对我做了什么事情不用我说了吧?”林菀瞥了郑姝一眼,凉凉道,“躲到我的任务里,冒着会让你们的活动暴露的风险增加任务的不确定性和难度,而我至今没有收到任何的歉意。当然,陈少烨的那一份我也没有忘记。” 被她点名,郑姝大怒,可惜林菀根本就不给她插话的空间,继续不停歇地说下去,搞得郑姝脸都憋红了。 “第三次,陈少烨c阆苑公子以及一粟三人在没有事先告知的情况下来到我家中,拉拢我入伙,丝毫没有过问过我是否欢迎你们的来访。” “既想用我,又想防我自己随意调查我c干涉我,却不许我有别的想法有趣。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口出狂言的资格,凭借你的资历?凭借人多势众?还是说你当穿梭者久了,就得了选择性失忆症?” 林菀冷笑,甩出去的每一个问句都让千浪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女生,看着伶仃削瘦似一推就倒,可说话却半分不饶人,直接又难听,话语如刺出去的剑,不达目的不罢休。 她又想起什么,歪了下头,一缕黑发自额前滑落,眼眸微微弯起,如同一只皮毛漆黑顺滑的黑猫,难以捉摸难以接近,瞳孔深邃含着嘲讽,道:“哦,这样说起来,你们对我千防万防还来不及,今日会叫我到陈少烨家里可真是叫人意外,莫非转性了不成?” 一粟脸歪了一下,好像牙疼一般。他本来觉得自己是对林菀友好阵营里的了,但昨天郑姝质疑陈少烨的决定时,第一个跳出来赞同的就是他 他心虚地悄悄觑了眼林菀,不自觉地站得笔直,白白净净的脸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千浪那张堪称漂亮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 少年被她彻底激怒了,说话再也不留情面,言辞激烈尖刻地道:“难道我们邀请你还是错误的不成?你明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谁是那个盛鹰集团!拥有着不可思议的科技能力的系统开发者!政商两界通吃的巨无霸!我们几乎是在赌命,怎么可能不做一点调查就信任你?而对于你来说,加入一个团体一起努力难道不是好事么?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有本事你一个人来啊,我们还缺你不可了!” 阆苑公子和陈少烨同时喝止他:“千浪!” 郑姝被两人突然的怒意吓得浑身一颤,抱着千重紫的手臂贴着她坐,水灵灵的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们,刚刚的恼怒不翼而飞。千重紫秋水似的眼眸盈盈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笑了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继续托腮静观其变。 阆苑公子加重了语气,继续道:“你少说两句,你觉得我们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专门听你来吵架的么?” “你也不看看她对紫姐什么态度!”千浪斜眼怒道,玉面泛红,线条干净如刀裁的眼中全是恼怒。 陈少烨黑玉似的眼睛冷冷盯着他,沉声道:“那你觉得紫姐请假听你说这种话,就是对她好了?” 千浪一愣,转头看看千重紫,气焰一下子就降了下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抿了抿嘴唇。只是少年气盛,火气还在,面子也下不来,便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胸膛起伏不定。 阆苑公子暗松了一口气,挤出笑容看向林菀道:“林菀,对不住啊,这孩子平时说话不这样,就是额有点激动,你知道他一直很想见见你” “谁唔唔唔唔唔唔!!”千浪刚转头怒说了一个字,就被阆苑公子笑容满面地从后面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于是他能发出的只有意味不明的音节了,从他眼睛里能看出他有多恼怒气愤,而阆苑公子还在保持笑容继续说话。 “你知道,落花有意那个什么流水无情,总是最叫人恼羞成怒的事情,他知道你考虑了一下才决定加入我们的,就觉得自己被甩了很难受。唉,这明明是人之常情嘛,要我我也这么做,可这孩子就是这样轴,又不太会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希望你能够大慈大悲饶过他这一次,可以吗?” “” 安静。 整个陈家陷入了令人恐惧的安静之中。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粟嘴角抽搐,目瞪口呆,凶煞一脸“原来还可以这样说啊”的表情,恨不得立刻就掏出笔记本记下来,郑姝则无语地瞪着阆苑公子,有没有搞错就是是她也知道林菀不可能信这番鬼话的好不好! 阆苑公子被众人一起盯,依然表现得很有大将之风,巍然不动坦然自若,脸皮厚得叫人叹为观止,诚恳地c请求地c信赖地看着林菀。 “可以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林菀请允许他们再重复一次那个林菀!她竟然!开口!答!应!了!! 郑姝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她没毛病吧? 一粟抱着脑袋无声颤抖,她坏了!她终于坏掉了!! 林菀没去理会他们的震惊,自顾自地找了一个背光的沙发坐下,后背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扬起脸淡淡看着他们说道:“自我介绍结束了?闹剧没了?那么,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盛鹰了么?” “不幸的是,我同样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她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如初冬晒在苍白晨光下的薄雪,转瞬即逝,混合着些微的自嘲:“更不幸的是,我确实需要借你们的手来做一些事。” 陈少烨眉头紧紧皱起,看着她那似要陷进沙发里的身影c那似握住就会融化消失的表情,在内心深处长叹了一声。 总是这样。 他觉得心口有些疼。2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盛鹰的冰山一角 在场的人中恐怕也只有陈少烨知道林菀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他们处好关系。 她要的只是合作,不掺杂任何情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待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她想得清楚,做得决绝,却叫陈少烨越发不清楚现实于她而言有何意义了。 至少,在任务世界中,她是沉溺于虚假的情感和关系之中的。为何到了现实中,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在她作为伊迪时,在她作为宁耀时,在她作为林碗时,他都感到了那种感觉,虚幻c不真实c无法抓住。 似曾相识的不安袭来,陈少烨捏了一下手指,压抑住了这情绪。 “有两个事情我现在想要知道,一,过去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调查到了什么二,你们最终的c统一的目标是什么,未来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林菀伸出两根手指,淡淡地说道,把话题往前推进。 一粟回过神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弱弱地举手发言:“我先说一下吧。” 林菀颔首。 “我们试图在现实中调查盛鹰集团,但是这家公司的水太深了,和政c商c学三方面的关系都很牢固,能够知道的是它的总裁许应辉只是台上的角色而已,至少他没有绝对的决定权,他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操纵,我们并不清楚。”说到正事,一粟的表情不再畏缩,推了推眼镜,十分冷静地阐述事实,“能源事关激n,考虑到大部分的石油天然气公司都是国有的,最坏的情况下” 他看了看林菀,没有再说下去。 林菀沉默。 最坏的情况下,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家综合性经营的石油上市公司,而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庞然大物。 如果是这样,整个穿梭所使用到的不可思议的科技能力也就有了解释。最顶尖的科技,本就该领先大众十年,甚至几十年。 “还有呢?”林菀没有过多评论,转而问道。 “是关于整个系统的目的。”一粟镜片后的眼睛黑亮有神的,充满自信,从他的语气c神态和陈述来看,很难相信他只有十四五岁,“我们之前就想过,为何是能源公司,而不是别的企业?穿梭者这个系统,前期的投入太大了,而可以获利的点也太多了,他们究竟选择了什么角度来变现?” 林菀冷静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样的系统,一定不是只为了盈利而存在的。” “任何研发都是要有庞大的投入的,如果想要研发下去,就要有资金持续投入。光是为了维系穿梭者的人数就需要很多钱,除了他们一定拥有的外部投资以外,他们还需要自己创造利润。”一粟看着她答道。 林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所以你是说,盛鹰通过穿梭者系统制造石油和天然气不,是能源来创造利润?” 她眉头越皱越紧,脑中迅速地把整个系统过了一遍。 从到的等级制度是为何? 筛选。 对于盛鹰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最直观的不同来自于钱,而钱来自难度。 他们在任务里都在做什么? 摧毁从构成的世界里最大的影响因子。 摧毁一个世界中最大的支撑因素会发生什么? 崩塌。 “崩塌产生逃逸和湮灭,继而产生能量”林菀将一切都串在了一起,眼眸幽黑,语速加快,“等级越高,我们接触到的剧本也就越完整,而上再也无法找到我们曾经参加过的,说明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可再生c需要控制的成本。与此相对应的,我们是被系统用等级制度筛选出来的人才或者说是机器,用来产生最多的能量是这样么?” 她掀起睫毛,因为思考而变得锐利的眼神不加掩饰地投向了一粟。 “额差c差不多吧。”一粟被看得吓了一跳,有点磕巴,几个同伴则面面相觑。 早就听陈少烨称赞过她的敏锐,可真见到有人脑子转得这么快,还是叫人大吃一惊。只是给了她一点线索,她就顺藤摸瓜,把一切线索连接到一起,这种洞察力和决断力非常人所有。 阆苑公子目露欣赏,凶煞则满是惊叹。郑姝皱了皱鼻子,扭过了头。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非要把她拉进我们当中了。”千重紫轻笑着对陈少烨说道。 陈少烨微微一笑,轻点了下头。 “作为证据,我们调查过盛鹰集团披露的财务报表,根据他们的装机量,乘以行业平均每台发电量,得出来的数据只有总发电量的110这很不正常。尤其是总发电量竟然可以和长电等大型电力国企相比较,券商的研究报告也一直对此表示不可思议。”一粟郑重道,“受此影响,盛鹰的股价一直在上涨。” “那么,系统我是说我们各自的系统,它们存在的部分意义也就清楚了。”林菀若有所思。 阆苑公子接过了话,悠然笑道:“是啊,人工智能抢夺饭碗从系统做起,比起不稳定性强c会磨损c要休息还要工资的人类,系统这样任劳任怨还能自我学习的员工简直是资本家的最爱。我来打赌吧?那些抢占了原主人身体的系统,只要达到标准,都会被投入到完成任务之中。” 林菀眼皮也不抬一下,懒得搭理他无聊的赌约。 她想到了叶蓁和地鼠,心里刺痛了一瞬。 地鼠恐怕没有被投入使用吧。 叶蓁本身只参加了那一次任务,低级别的穿梭者不配拥有稳定可靠的作为原料,对于系统来说缺乏经验的他们并不是值得学习的对象。 如此一来,就有一些事情需要探查了。 林菀抬头,问道:“你们有统计过至今为止有多少个b级别以上的穿梭者死亡么?” 这并非难以查到的信息,陈少烨点点头,嗓音低沉地说道:“我们算过,系统里能看到排行榜,在假期之外,假设一个人一百二十天没有参加任务,罚款将按照2000元,每天6的复利积攒到128万,一百五十天就是1250万。我们认为到这个地步依旧不见积分变动的人,就是已经去世的人,这几年间约有两千八百人,死亡率在75左右。” 他轻声说道:“我们都有重要的人因为系统而丧失生命。” 他清润的嗓音因为某种情绪而变得低沉,轻轻的,如怕惊动了什么,于是气氛就变得有几分沉重。 郑姝眼眶倏然一红。 千重紫眼神黯然,隐约有泪光闪过。 一粟低着头,双拳在膝盖上用力握紧。 阆苑公子偏过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静谧的空气里,往日的幻影如亡灵一般降临,悄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勾起了每一个人深埋在心底的伤痛。8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上下游(高考啦!!) 追光网络文学有限公司。 下午四点钟,鱼姐从自己的工位上站了起来,边把东西收拾进自己的粉色托特包里,边喊道:“宋悦,你差不多可以收拾东西了。” 宋悦早就注意到了她那边的动静,闻言倒也不意外,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鱼姐身边,问道:“鱼姐今天很早呀。” “小丫头这是什么语气,我又不是下班去的。”鱼姐笑骂一句。 宋悦好奇地道:“我感觉今天这一整层楼都很躁动呢,是有什么好事么?” “好事,大好事。”鱼姐的表情明显在说相反的事情,“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带着他儿子来巡查了,我们整栋楼的人都要去热烈欢迎。” 哗。宋悦吐吐舌头,同情地道:“好运。” 这事不关己的。鱼姐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随口说道;“哦,这话倒也不准确,至少it那边就不用去开会。” “这么好啊?”宋悦笑。 “哪儿有。”鱼姐笑得幸灾乐祸,“他们比我们更惨,是去上课的。有个李院士提前来了,没事干就去it那边了解学习情况去了,据说待会儿还要开讲座。” “哦?”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宋悦对这方面很感兴趣,追问道,“哪里的院士?全名叫什么?是学计算机的吗?” “具体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学清路那边的院士,学啥的我也搞不懂,不过能去指导信息部的,大概就是搞it的吧?”鱼姐打开粉饼盒,左右照了照镜子,对妆感还算满意,又对镜补了口红,漫不经心地道,“听说人家父子两代都是院士,还挺厉害的,可惜年纪很大了叫李志国还是李全国来着?唉你关心这个干嘛,以后想搞研究啊?” 宋悦眨了眨眼睛,懵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过小李叔叔不是社会学的院士么,怎么去指导it部门的? 陈家一片安静,微风把窗帘吹得如波浪一边起起伏伏,阴影或明或暗,挣扎在木质地板的纹理缝隙之中。 林菀忽而想起了在阆苑公子他们三人来到她家的那天,她不得不正视叶蓁已死c住在里面的只是一个系统的事实。 那时,她咬住了牙齿,想要把翻搅着胃的那种苦涩沉重叫人喘不过气的情绪全都咬碎吞咽下去。 而阆苑公子蹲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手试图安慰她。 那是因为他也曾经走过那一条痛苦的路么? 她摇首,把这种情绪连同这讨厌的气氛一起抛到脑后,冷静地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么,就现在来看,有两条路可以追查到更多的线索。” 大家都抬起了头。 “说说看呗?”阆苑公子轻咳一声,扭回头来,故作开朗地说道,不愿再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 “一条是利用qq群,找到那些你们筛查的’已死’却还在活动的人。”林菀竖起一根手指道。 “为什么?”郑姝忍不住问道。 “因为那些是伪装成穿梭者的系统。”林菀平静地回答。 千重紫插话道:“我最近正好在整理群里的资料,这方面可以交给我来做。” “从b级以上找会更有效率。”林菀道。 “我知道。”千重紫颔首。 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别的交流,她们的对话迅速c干脆c高效,然而却莫名地疏冷,甚至还比不上郑姝和林菀之间。 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是做事利落的人,但也或许,是因为同为骄傲敏感的人,她们却活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 “另一条呢?”一粟对气氛并不敏感,只是好奇地问道。 “研究企业就要研究上下游,”林菀点到即止,“下游我们已知是电网。” “上游是?” 凶煞还在苦思,陈少烨已经明白了过来,说道:“上游是。” “?”郑姝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陈少烨,声音甜美,“少烨哥,这是为什么呀?” 陈少烨温和地朝她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么多人,按照休息时间,平均每天要做半个以上的任务,乘以几千就代表着每天需要消耗掉上千,这是相当庞大的数量,他们一定有专门的人来管理这件事情。” 林菀回忆起她调查盛鹰集团资料的时候的事情,说道:“我记得相关企业里有不少站。” “从那里顺藤摸瓜也未尝不可,不过从底层摸索到底不如直接找到他们的核心。”陈少烨转向她,笑着道。 林菀眉头一挑,抬眸道:“你有办法?” “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做事情的。”陈少烨含笑颔首,道,“这是我和千浪一直以来跟踪的地方,差不多有方向了,你如果有兴趣,不如加入到我们这个部分?” 林菀摇头道:“既然你在这里,我就不了。” 陈少烨眼神微动,站在稍远的地方,噙笑低头按胸鞠躬道:“承蒙夸奖。” 呆了呆才反应过来,阆苑公子嗤地一声笑了:“少爷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郑姝看了看两个人,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哪儿有你说少爷的份。”一粟看不过去了,对公子正义制裁。 “什么啊,小鬼,我看你嚣张很久了!这儿又哪里有你说我的份儿!”阆苑公子炸了,新仇加旧恨,他扑上去从后勒住一粟的脖子。 一粟喉咙被卡住,直接呛咳起来,白净的皮肤都变红了,拼命拍打公子的手臂,似是在求饶。阆苑公子得意地哼道:“算你识相” 谁料他手刚一松开,一粟就嗖地一蹲溜走了,跑到凶煞健硕的身躯后面,特有安全感地拍拍胸口,探头道:“你不提我都要忘记你年纪了,我不对,我确实应该尊老爱幼。虽然你这个老人家一点都没有老人家该有的样子!” “我靠!”阆苑公子七窍生烟,直接爆粗口,就要上前,被凶煞苦笑着伸手拦住,“行了行了,你好意思跟人家计较么,你比他大了一轮呢” “只有!八岁!!!”阆苑公子脸都扭曲了,声音拔高变得尖锐,“谁特么大一轮了!” “额对不住啊”凶煞万万没想到自己灭火不成反踩雷,抓了抓脸,迫于压力往后退了一步。 林菀被吵得头痛,揉了揉额头,低声道:“八岁就小了么?” “那边!林菀!你在说什么呢我都听到了!!!!”阆苑公子耳朵比狗还灵,蹭的转过头手一指,抓狂道。 林菀扭头不理他,一脸不耐。 “你又无视我!”阆苑公子悲愤了,高声控诉道。一粟躲在凶煞后面笑得直不起腰来,凶煞则一脸无奈,摊手表示毫无办法。 “公子”陈少烨头痛得扶额。 林菀烦不胜烦,干脆堵住了耳朵。 吵c死c了! “唉,我怎么觉得公子特别像那什么”郑姝小声对千重紫咬耳朵。 “什么?”千重紫清澈的眼眸一转,饶有兴趣地问道。 “像个在家苦等十年结果发现丈夫绿了自己的怨妇。”郑姝穷尽了自己单薄的词汇库。 千重紫一个不防,直接笑喷了,涂着漂亮的粉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遮住了嘴唇,低笑道:“呵这个好,这个比喻实在太好了。”她极尽赞赏郑姝鲜为人知的才华,鼓励道,“你找机会一定要亲口和他说。” “我会死的吧。”郑姝缩了缩脖子。 “喂你不要以为捂住耳朵就完事了,给我好好说清楚啊林菀!”那边厢,阆苑公子走过去要把她手扯下来。 林菀眉头都皱起来了,唰地抬手挡开,如亮起爪子的猫:“拿开。” “呵呵。”阆苑公子得意了,狞笑道,“这个时候知道求我了?” “谁求你了。”林菀面无表情,再次拍掉了他的手,重复道,“拿开。” 陈少烨稍微欣慰了一下,好歹林菀不会陪他闹,这还是个严肃认真正经的会议。 “那你还说不说了?”阆苑公子很执着于为自己正名。 幼稚。林菀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哦,我再也不说你老了。” 陈少烨从扶额变成单手挡脸。 林菀你就不要陪他幼稚了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私心 眼见阆苑公子又要上爪,而林菀冷冷地盯着他,一副戒备万分随时准备打过去的模样,陈少烨终于忍不住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 “公子,咱们正事还没商量完呢吧?”他叹着气,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又是你在捣乱!”眼见自己功亏一篑,阆苑公子很崩溃。 “” 嗯? 陈少烨觉得自己好像出现幻听了。 他捣乱? 他沉默了一下,对着阆苑公子微微一笑,手指不自觉地加入了一些力道,看着他的眼睛特别和气地道:“那还真是对不起啊,公子。” 阆苑公子被他那异常柔和的咬字吓得一激灵,清醒过来,见这个靠谱的高中生同伴漆黑的眼眸锐利如刃,审时度势地秒怂,干笑两声试图抽出手:“哈哈,那什么,我开玩笑的啊啊!” 陈少烨面带温和的笑容,揪着他的手腕往前一扯,阆苑公子就不受控制地前倾,他再伸腿利落地往后轻踹了一脚,阆苑公子再保持不住平衡,哇地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太狠了吧”阆苑公子倒吸凉气。 “噗嗤哈哈哈哈哈!”一粟挂在凶煞手臂上笑得为所欲为,眼镜都要摔到地上去,凶煞怕他笑得太用力会呛到,伸手给他拍背。 “慢点c慢点。”凶煞劝道。 “少烨哥打得好!”郑姝在那里雀跃跳着鼓掌。 “就会看我笑话”阆苑公子嘟囔着道,摇摇晃晃地起来,又遭受到了他们新一轮的嘲笑。 林菀在后面看着这帮人闹哄哄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后撤了一步,站回了看客的位置上,想要远离热闹。 这时,她感觉到旁边有人接近。她侧过头,看到陈少烨站在了她身边。 “是你决定在这里开会的。”她抱着手臂往后靠在墙壁上,语气很肯定。 “为什么这么说?” 林菀嘲讽地弯唇:“很明显,这里没有别人欢迎我。”见陈少烨欲开口说什么,她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我不是在和你抱怨,只是在描述事实,你不必替他们描补。” 她顿了顿,道:“或许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但我无意和你们有深交,你也无需再费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陈少烨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c什么都看到了,包括他隐藏在言行之中的意图。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如果是为了我之前的诸多无礼的话,我像你道歉。” 林菀意外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道歉,虽说他做的事情让她有领地被侵犯的不悦,但是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也会这么做。 “既然你在做你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不要道歉。”她摇首道,声音清冷。 这也是她的信条,不去向谁解释交代,决定了就不会后悔退缩。 陈少烨闻言笑了一声,道:“这确实是你说的话。” 他虽然在笑,但声音并不明朗,反而有些低沉。 于是林菀发出了一声疑问的音节。 “我在夸你很帅。”陈少烨笑。 林菀皱起眉仰头瞪他,而他低头看着她。 少年眉黑眼深,这让他柔和清秀的五官看起来颇为锋锐,眼神犹如深潭,不知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道:“其实今天会在这里开会,除了你猜到的原因以外,还有别的。” 林菀歪了下头。 “我想把这个地方介绍给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哪天无处可去了,可以来这里。”陈少烨轻声说道,声音清润如山涧。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林菀弯起嘴角,又是那种略带嘲讽的弧度,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意思?可她确实无意融入他们的团队。 “不一样。” 陈少烨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咬字间多了莫名的柔和,道:“这是我的私心。” 林菀怔住,抬首望着他,一时没有言语。 宋悦和鱼姐告别了以后,犹豫了许久,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电梯往上坐去。她记得信息部在靠近顶层的位置,她想看看能不能碰到小李院士,毕竟自己都知道了他在这里还去不打招呼,实在不太礼貌。 更何况,她心中的疑虑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 鱼姐像是想要瞒着她什么,所以她也就装作信服的样子,没有多问,但这家公司很不正常,各方面都不正常,如今总算能有个人解答她的疑问,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来到信息部的楼层,宋悦有些小紧张,好在前台没有人,她长出了一口气,快步穿过了玻璃门,往里走去。 会议室里没有人,看来讲座还没有开始。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过一个个工位,尽量无事坐在位子上的员工,朝里面的办公室走去,越走越心虚。 唔人家是来工作了来的,她来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啊,在人家的公司里说这公司的坏话,怎么想也有点异想天开吧? 她走到了办公室区域,忽然想到一件事。 糟了!因为事情太突然,她差点忘记,被小李叔叔知道她在这里不就意味着她爹娘知道了么!完了完了,要是他们知道她打工的话一定会逼着她辞掉工作的! 几乎都能想象她妈崩溃怒吼的模样,她吓得一哆嗦,肝胆都在颤,立马怂兮兮地放弃,扭头就要走,生怕被小李叔叔撞到。 这时,她身后的门突然开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正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上面的茶水咖啡一阵摇晃。 宋悦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见状忙上前帮她按住门。 门里的对话不受控制地飘进了宋悦的耳中:“不愧是老林的女儿她一个创造的所有人的十分之一了” 他们似乎在房间的隔间说话,声音模糊又遥远,可宋悦听出来了李志国的声音,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不错的数据” “老林小鹤若是知道定会欣慰的” 之后是一阵大笑,被墙壁激荡出回音。 宋悦浑身僵硬,背脊发凉。她什么都没听清也没听明白,可一种冰冷的c潮湿的c黑暗的预感,如潮汐冲击上她的心头,她如同被狼盯上的猎物,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那小姐姐感激地抬头朝她笑了笑,客气地道:“多谢你了。” 宋悦没动。 那小姐姐走了几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还按住门,有些戒备地上下打量她:“您好,请问您找我们主管有什么事情么?” 宋悦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来,唰地抬起头,眼神里还残留着恐惧,但她已经恢复清明了。 “不错,我有些事情。”宋悦朝她笑了笑,按着门的手冰凉,微微颤抖着,她抬手敲门。 里面的声音一顿,她深吸一口气,不顾那人的阻拦,满面笑容地大步走了进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任务组 墙壁角落一侧背着光,沉浸在阴影之中,这片阴影投在林菀幽黑的眼眸之中,隐隐有光芒闪烁,如同静谧深夜之点缀的星子,让人明知够不到,还是想要伸手掬一捧。 陈少烨不清楚是否有那么一天,他能够接近她。 但至少,在现在,她浑身带刺地站在他身边,就已足够。 “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陈少烨轻声说道,看了她一眼,而后往后退了一步,从阴影中走出,转身走向了阆苑公子他们。 “别闹了,把事情半小时内说完吧。” 阆苑公子嘟嘟囔囔地道:“又不是我在闹” “就是公子在嗦。”一粟利落地卖人。 “谁谁谁嗦了” 见他们又开始了,陈少烨重重地咳嗽一声,勾唇看着他们,一字一顿:“我忘了说了,今天我母亲会提早回家,如果半小时内我们不讨论完的话,你们很有机会给她老人家扣头请个安。” 一粟和阆苑公子齐齐打了个寒颤,同时噤声,缩着脖子蔫了。 林菀慢慢从后面走出来,看到这个情景,不由挑了挑眉毛。 “阿姨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望子成龙,对少爷比较严格。”千重紫来到了她身边,含笑低声说道。 看这个样子,恐怕不只是对陈少烨本人比较严格吧。 不过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林菀道。 “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下而已。”千重紫轻轻耸了下肩膀,笑容迷人。 林菀眼神沉了沉,看那边都安静下来了,直视前方迈步走了过去。 千重紫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有趣地笑了一下,颇有点报了一箭之仇的小快乐。 转而又看了眼坐在沙发上,一直沉默着的郑姝,暗中叹了口气。 女孩子总是要敏感一些,当男生还在那里打打闹闹的时候,她们已经注意到了那两个人在角落里说话。她们听不到声音,但陈少烨的姿态,两人之间微妙又默契的气氛,还有他看着她时不自觉地放柔的眉眼,一切就像是隔出了一重单独的空间,没有别人插足的余地。 很可怕的对手呀千重紫替郑姝感叹。她从未见过郑姝这样沉默的模样,因为她一直是漂亮的张扬的也是骄纵的,如一只皮毛雪白柔滑的家养波斯猫。 没有父母但有一个十分爱她的哥哥,失去了哥哥以后又有一个耐心包容她的陈少烨,甚至因为她没有家人而设法让自己的家人接纳她,阆苑公子c凶煞还有她也都怜惜她的不易,忍不住地容忍她的小缺点,纵容她的小脾气。 在这个虚实之间构造的小世界里,她过得足够不幸但也足够幸运。 而林菀,是第一个闯入这个世界的侵入者。 “我们其余的人在做另一个事情。”凶煞见林菀走过来,便朝她介绍道,“在挑选任务时,我们会尽力去选择现代或者未来世界的剧情,然后呢,我们的目标也不是像系统要求的那样解决掉最大的影响因子,而是去额,怎么说呢?”凶煞挠头,苦命地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个词来,“模拟,对,就是在做模拟,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急出了一身汗,可惜旁边几个没良心的家伙乐于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对他求助的眼光皆笑嘻嘻地视而不见。 科技,模拟 林菀微怔,继而睁大了眼睛,今日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惊讶的神情,低声道:“原来” “什么?”凶煞没听清楚。 林菀摇了摇头,竟露出一丝笑意,黑眸被点亮了,道:“很聪明的手段,谁想出来的?” 凶煞被她难得一见的笑搞得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我是一粟和少爷想的。” 林菀闻言看向一粟,道:“看来你是我学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粟打了个颤,拼命摇头:“巧合巧合真的是巧合” 别盯上我别盯上我真的别盯上我! 林菀不懂这个小孩子怎么就那么怕她。 她难得开一次玩笑的。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系统的任务世界是一个需要依靠能被解释的逻辑支撑的世界。 在任务中他们可以借助一切现实世界中的网络资源。 林菀心思飞转。 有这两个前提在,他们就可以在有计算机存在的世界里,不停地尝试复制盛鹰集团正在做的事情。单打独斗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不过如果他们可以在那个世界里借势创造it核心的公司并命令员工进行研发的话,每一次都能积累一定的进步。 到时候无论是找出破解系统对他们的禁锢,还是拿去和盛鹰谈判,都是一等一的好牌。 不过,有一个问题 “如何把得到的成果带出来?”林菀问道。 不愧是林菀。一粟暗叹一声,一句话就了解了整个过程,一下子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他有些羡慕她敏捷的思维,开口说道:“这个嘛很简单啊,背下来就好了。” 什么? 林菀呆了。 只见一粟蹲下来在背包里摸索了一番,拿出自己心爱的电脑,黑框眼镜下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庄重地说道:“所以,如果你不跟着少爷他们的话,就需要和我好好补习一下编程了。” “” 林菀失去了言语。 “基础编程都很简单,你要从哪个语言开始?我推荐pyth一n,如果你也入教了,我这里还有我特质的电脑桌面免费送给你。”一粟以前所未有的积极性伸着他的电脑推荐道。 林菀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看了眼屏幕,只见深蓝色的背景下,中间用白色镂空郑重地写了一行英文。 i l一ve pyth一n 林菀:“” 凶煞心有余悸又兔死狐悲地看着林菀说道:“一粟只要谈到他感兴趣的地方就没人能阻止他。” 阆苑公子回忆起了当年自己以一个大学生之躯被十几岁的孩子揪着耳朵填鸭式灌输的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凄凄惨惨戚戚。 林菀闻言沉默半晌,转头看向了千浪,见到他那张高傲地仰着雪白的脸,一副欠了吧唧二五八万的样子,顿时找到了动力,回过头看着一粟点点头,特坚定地说道:“没问题,我跟你们一起。” 千浪抽了抽嘴角,暴躁了。 说话前看他一眼是几个意思??? “交给我吧!”一粟握拳道。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林菀竖起手指,见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开口道:“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陈少烨目光一动。这个问题她在儒术天下里也问过他,看来那并不是只为了拖延时间,而是她真的想问。 “我们的目的是把盛鹰集团搞倒?让这个项目永远停止?救出所有的现役穿梭者?还是只有在场的人成功逃脱?” 林菀环视了一周,见众人面色各异,轻轻点了点头,冷静地道:“看来你们本身并没有统一意见。”她看了眼时间,道,“今日时间也不够了,这个问题倒也不用着急,但我希望你们回去能够各自想一想。我不想在最后关头因为价值观的问题功亏一篑,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提早解决为好。” 没有人说话,于是林菀面色平静地看向了陈少烨。 陈少烨和她对视一眼,接过了话头,道:“这确实涉及到了行动原则的问题,结果又会影响到我们要做什么,找时间我们再讨论一下。今天我们这个团体加入了林菀,彼此有了认识,团队也更加细致地完成了分工,现在总共有三组,分别是网文组,系统组和任务组。往后的一段时间里,三组并进,互通有无,有事在群里联系,定期碰头讨论进展,这样如何?” 众人皆没有意见。 于是陈少烨拍了一下手,道:“那么,大家辛苦了,散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妹妹的身份 大家把茶水喝完,陆陆续续收拾东西。 林菀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她也不可能留下来和大家聊家常,目光逡巡了一圈,找到陈少烨。少年正和千浪谈笑着什么,感受到目光抬起头来,于是林菀朝他摆了摆手,姑且算是对主人家致意了,而后便双手揣兜转身毫不拖沓地走了出去。 “林” 陈少烨下意识地想叫住她,可刚走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抓住。 “少烨哥,我想求你一个事情。”后半段一直没说话的郑姝看着他低声说道,双手抓得紧紧的,那水盈盈的目光中隐带一丝怯意。 陈少烨笑道:“怪事,你有什么事情是我没答应过你的,怎么今天说这种话?”他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往门口飘去。 人影已无。 郑姝咬了一下唇,又喊了一声:“少烨哥!” 陈少烨收回视线,询问地看向她,讶异笑道:“怎么了这是?” “我能在这里吃晚饭么?” 陈少烨愕然,而后好笑道:“你今天真是有点奇怪,开会开傻了么。” “可以吗?”郑姝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执着地看着他,再次问道。 陈少烨弯下腰,和她视线持平,修长的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漆黑的眼眸中透露出温和的笑意,轻而坚定地说道:“我说过很多次,这里也是你的家,爸爸妈妈早已接受了你,哪怕有一日我不在了,这个地方依旧会是你的家。” 郑姝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掌心的温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明明他待她如此温柔,明明他就在身畔,可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除了“妹妹”的身份以外,她还能如何留住他。 她只是拼命对守住这个小小的世界,已经用了全部的气力了。 宋悦走进门中,看到这是一个很敞亮的办公室,百叶窗筛过层层阳光,左侧有一个材质很好的红木大长桌,桌前又摆了一个素雅的茶台,旁边有挂奖杯奖状以及摆满了四大名著三十六史马克思恩格斯凯恩斯的书架。 然而桌前没有人。 在右手侧有一扇门,门是敞开的,从宋悦站的位置能看到里面有个黑皮沙发,上面做了几个中年人。他们此时停止了说话,正齐刷刷地朝着她看来,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笑意,眼神则怀疑又警觉。 既然已做了决定,宋悦便不慌了。她把门关上,而后朝着门口走去,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的神情,看着坐在上首国字脸的中年男子。 他明显流露出惊讶的神情来,握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李叔叔,真的是您呀!”她说着已经站到了这个隔间的门口,而后像是才注意到有这么多人一般,肩膀一抖,似是被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抓了抓脸颊,小小声道,“啊,我是不是打扰您了” “李院士,您认识她?”坐在他旁边的中年谢顶西装男人保持着笑容问道。 “啊,是。”李志国回过神来,把茶杯放下,先回了旁边的人的话,而后站起来,笑道,“这不是老宋家的”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宋悦不待提醒,便精神地道:“我是宋悦,您还记得我啊!” “那是自然的,去年单位联欢会的时候你也在,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李志国声音很洪亮,国字脸和宽肩都叫人信服,他笑着看向宋悦,蔼声道,“不过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学校呢?” 宋悦敏锐地看出他的警觉。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手指尖还是冰凉的,如同夏日里灌久了空调,僵硬得动不了。 林菀,要保佑我不要露出破绽啊 她在心里祈祷着,笑盈盈地说道:“我们放假啦!我在这里实习呢,今天听我上司说是您过来了,就想着如果您没忙着我就来打声招呼。” “哦,打工?在哪个部门?”李志国问完,觉得这问得有些突兀,便又笑着打趣道,“跟叔叔我说一说,我还是认识一些这家公司里的人的,如果你们上司欺负了你,叔叔帮你打回去。” 旁边的人都很捧场地笑了好几声,有人还在笑着附和。 宋悦吐吐舌头,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我在底下的编辑部,不定期地过来,今天也是赶巧,我上司想看看我工作报告呢。”她忽然一脸紧张地竖起手指道,“叔叔,您可不能告诉我爸妈啊,我就是想多攒点零花钱买书看,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就完了” 她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李志国就那手指点点她笑了,摇头对旁边的人说道:“瞧瞧,现在的孩子” 看样子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倒也不怪自己太大惊小怪,只是这意外也太巧了些。 “叔叔,我们说好的哦?”宋悦还在恳求。 李志国哈哈大笑,点头道:“自然c自然。” “叔叔来这里是工作么?”宋悦明显放松了,继而好奇心旺盛地看看这些人说道。 李志国从容笑道:“是啊,我朋友是这里的董事,我也就过来帮忙看看。” 社会学的院士究竟跑来信息科技部干什么? 宋悦心想,试图借用吐槽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她信服地点头,很崇拜地道:“叔叔果然很厉害。”她看着明显有些不耐的众人,懂事地道,“既然您还在工作,我就先告辞了。我刚刚还以为您在休息”她不好意思地描补自己鲁莽的行为。 “下次有机会和你父母一起来家里玩啊,老爷子小时候也很喜欢逗你呢。”李志国没有挽留,只是笑着如是道。 “好的,那就不打扰了,诸位叔叔,很抱歉我打断了你们的对话。”宋悦鞠了个躬,众人笑呵呵地看着她转身,结果她转身时动作太大,直接一头撞在了门框上,跌倒在地,书包都掉,小东西叮呤咣啷地从没有合紧的包里掉出来,有的滚到了墙角处。 “嘶”这是别人下意识抽气声。 她捂着额头,痛的说不出话来,缓了会儿才慌慌张张地跳起来:“哎呀我东西怎么都掉了!” “没事吧,小宋?”李志国也惊了一下,这孩子怎么咋咋呼呼的? “没事没事。”宋悦摆手,见有人还想过来帮忙,忙拼命阻止道,“别,我自己收拾就好了,好多小玩意儿呢,而且我搞得乱七八糟的,怎么好意思再烦扰您们,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说着,手脚利索地蹲在地上把东西都收拾好,又跑去墙角边把东西都捡起来扔进包里,乱七八糟的手法叫人叹为观止,有几个人已经无法保持礼节性的微笑,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 “呼,应该没有东西落下来了”宋悦最后站起身,环视一周,很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对他们说道:“那我就真的告辞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志国无奈地点点头,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坐在角落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没忍住,说道:“过马路注意看红绿灯。” 宋悦嘴角抽了抽,僵硬地点点头,而后快步走了出去。 这次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屋里的人不由自主地齐齐松了一口气,而后好笑地互相看看,李志国摇首笑道:“暴风雨过去了一样。” 他旁边的人附和道:“可不是么。” “行了,我们继续讨论吧,监测到的数据异常还有哪些?”李志国收起了笑容,认真询问道。 宋悦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尽量让自己保持自然,快步来到了卫生间,把门一关,她忽然喘了一口气,张开手看了看。 指尖微颤。 她很害怕,很害怕。 若一切正常,那就是她小人之心,大惊小怪,凭着一点信息就窃听别人的机密。 若是真的不对劲 宋悦不禁抱紧了自己,眼眶发热,太多太多的情绪堵在了喉咙处。 林菀究竟卷入了什么样的事情之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疯 暑假补课,如火如荼。 在只有老师高亢的声音和高跟鞋随着走动发出的铿锵声音中,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们皆保持着沉默,有的唰唰唰记笔记,有的玩手机,有的在玩纸。 “一nce作为连词,在开头使用代表着一旦经便,看看这个例句有同学问它需要倒装么?我告诉你们,听清楚啊,一nce一般情况下无需倒装。那什么时候需要倒装呢?”老师说着说着,踏上阶梯,一步步走近了一张桌子。 旁边的人早在声音接近的时候就正襟危坐了,此时见老师行进的方向上少年还在呼呼大睡,不由都发出了窃笑。 那少年长得很精致,脸蛋肉嘟嘟的,让人想捏,蓬松的头发又显得很可爱,不笑而弯的嘴唇给人以温暖的感觉,透着一股天真无邪。 他整个人小小的,光是从他趴着的样子就能猜测出他肯定没有一米七,卷着裤腿的牛仔裤露出的一截小腿看,他的骨架十分纤细。 柳苑这个家伙竟然敢在女帝的死亡注视下睡得这么香,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有人早就暗中嫉妒被不分年龄段的女人喜爱的柳苑,见状不由暗笑。 高跟鞋停在了桌前。 人称“女帝”的英语老师停下话头,低头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一会儿柳苑可爱的睡颜,过了一会儿,她 就这样走了! 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卧槽原来靠脸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众人目瞪口呆,而那被羡慕嫉妒恨的少年依然呼吸均匀而又悠长,眉眼放松,似陷入了香甜的梦境中。 柳苑结束了任务,站在虚空之中,从自己的角色之中脱离,对自己的结果不是很关心。 他知道这次的分数高不了,至少绝对到不了a。 他浏览了一下任务完成排行榜,在第一栏,aaa栏中,看到了四个名字并列出现,共同完成了一个任务并得到了双a的成绩。 林菀的名字赫然在上。 “林菀那个疯子”他低声诅咒道,感觉在烦恼的只有自己,宛如是个笨蛋。 自从他和林菀一起去了景恒见到叶蓁以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他只知道这期间林菀接连完成了任务,宛如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可是在叶蓁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是真的。 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柳苑皱着眉头,心烦意乱。 而且这是林菀最近第二次联手进行任务了,第一次还好,只是个低等级的穿梭者,很显然只是为了赚外快,但后面是三个aaa级穿梭者,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些老奸巨猾的元老精英们已经联系上了林菀。 按照柳苑对林菀那叫人头疼的个性的分析,甚至怀疑这次的任务是林菀在考验或者说挑衅他们 一挑三,也真亏那个家伙敢啊。 他忍不住翻白眼。 但内心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 他和林菀是同届生,是一场惨烈事故的幸存者,也是被叶蓁的死所紧紧缠绕的受害者与加害者,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特殊,彼此排斥又无法远离。在茫茫人海之中,他们共同脱离于现实之中,冷眼旁观世间,因此超脱也为此苦恼;在穿梭者的世界之中,他们又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没有人有他们这样紧密的联系。 在现实和虚幻中来往,柳苑之所以没有被这真假变幻的世界所吞没,被孤独所侵蚀,正是因为和林菀之间扭曲的c罪恶的c血腥的锁链。 它紧紧捆绑住了柳苑,而他甘之如饴。 因为那是他唯一知道的“现实”。 可是现在,叶蓁回来了,而林菀也找到了aaa级的伙伴。 那他呢? 他该走向何方? 他以后该凭借着什么来维持正常 柳苑内心有着激烈而黑暗的情绪。 他忽而笑了一声,表情扭曲。 会这样想,就说明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吧 竟然会向那个冰一样冷酷的林菀祈求牵连,甚至感觉到了背叛,真是疯了 他如此认定叶蓁有问题,难道这中间没有掺杂着他的渴望么?他敢说没有么,他敢么? 他渴望叶蓁是假的,渴望他的罪恶还在,渴望他还能够寄生在深沉情感之中,哪怕是憎恨也好,来让他感觉到和现实的联系 疯了。 他捂着脸蹲了下来,把自己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泪从手指缝里不断滑落,他无声地啜泣。 在他前方,如瀑布一般淌下来的银色透明屏幕散发着漂亮的光芒,最顶端四个aaa级的名字俯视着颤抖的少年,无悲无喜。 林菀在外面等着车子到来。 不到五点钟,天空依然如同在燃烧一般炽热,她站在了阴影底下,看着手机。许岳一如既往地发来了叮嘱她好好学习的微信,如同一个婆婆妈妈的老妈子。明明十次里她只回一两次,热心的班长大人依然会坚持不懈地给她发消息。 烂好人也要有个度吧,林菀想着,随手打了一个字。 “嗯” 刚要发出去,想了想,她觉得一个标点都没有显得不太好,于是多加了一个句号,然后发送了出去。 她朝自己点了下头,表达对自己的行为的肯定,继而又看向她的置顶。 说起来,她之所以不拒绝许岳在身边出没,不反感他的各种多管闲事,都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宋悦是个烂好人,所以她对烂好人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抵抗力。 她看到宋悦还没有给她回信,歪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她收起手机,双手插兜,开始回想起今天的会议。 她是刻意和千浪起冲突的,只是为了和他们隔开距离,但这个效果似乎被后来的阆苑公子减弱了。这个人果然不像表面一样傻,他很会气氛,也会装傻充愣来缓和关系,如果说陈少烨是他们之中的领导的话,阆苑公子就是团队中的情绪调节器。 一粟比她料想的要厉害,恐怕是个水平不错的程序员,按照他的年龄推算,他跳了三四级,跟她一样是高二,确实不愧为天才。 千重紫这个人心机颇重,要多注意。 郑姝,千浪和凶煞虽然各有各的麻烦,但都不会造成大的困扰,可以暂时忽略。 至于陈少烨 她回想起他当时说的话,还有他的眼神,眉头微微皱起。 那是他拉拢她入伙的怀柔手段,还是 陈少烨是第一个她觉得棘手的同龄人,她从未嫉妒过人,但是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她没有的东西,无论是他的家庭,他的心性,还是他的领导力,都是独来独往的她怎么渴望也没有的。在他身边,她会觉得焦躁,不安,会想要逃离。 而这个人却说,她无处可去时可以给她一个地方。 她眉头皱的更紧,心想,看来看去,他才是最麻烦的家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宋悦的谋 第二天,宋悦又去了一趟追光,坐电梯来到了it的楼层,找到了正在卫生间清扫的阿姨。 “手机掉在办公室里了?”阿姨上下打量着她,有些警觉。 “是啊,我是底下编辑部的实习生,现在是个高二的学生。昨天我本来见到了熟人,想要打声招呼,没想到里面那么多人,我吓了一跳您知道么!”宋悦口若悬河,把那阿姨逗得笑了一声,“然后我就慌慌张张地出门,谁知道咚的一声,我就撞在了门上,哎呀,您不知道有多痛!” 她捂着额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阿姨跟着她嘶了一声,感同身受。 “结果我撞完了就摔在了地上,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掉了一地,您要是打听打听一定能问出来,您不知道那天整个办公室里有多少人呢!”她肯定地说道,阿姨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太丢人了,收拾完东西就跑了出去,没想到我回家的路上才发现手机丢了太晚回去我爸妈会着急的,我就不好折回去,只好今天来麻烦您。”宋悦终于把故事讲完,而后双手合十地拜托她道,“我是没有那个勇气再去一次办公室里了,阿姨能不能行行好,帮我在打扫屋子的时候瞅一眼,什么柜子的底下啦c沙发底下啦那些不显眼的角落里,我想一定会有的!求求您了!” 阿姨为难地道:“要真有,我还有不给你的道理么?只是我们按照规定,要等下班才能进办公室打扫,这天还早着呢!” 宋悦精神一振,大喜,道:“没事没事,我反正在下面上班就好了,等下班的时候我再上来问问您,您看这样成么?” 阿姨被她笑容感染,也笑了下,道:“成吧成吧,你这个孩子也是粗心。” “太太太太太谢谢您了!我爱您!!”宋悦感谢道,好话一箩筐地送给阿姨,惹得她笑容不断。 宋悦按了楼梯,等着回到编辑部,笑容渐渐收敛,眼中残留着一丝紧张。 她之所以今天才来找手机,不是因为她半路才想起来丢了手机。 过了一整天,以她的手机电池,一定已经关机了。 这样,在捡起手机时,才不会在锁定屏幕中显示出录音的界面。 林菀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长发披散在肩头,她揉着眼睛,呆呆地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从窗帘缝隙透过来的阳光,脑仁还有点痛。 昨天她回家以后就扫了一通pyth一n语法教程,网上有相当多的不错的视频和训练的网站,她熬夜到了三点钟,总算是把所有的基础愈发都掌握到了熟练的程度。 好久没学习了 她默默地想着。 说到学习,她又想起许岳昨天的微信。他跟她抱怨说他老爹不顾他马上就要是宝贵的高三生了,天天扯着他去他的工作场合转,搞得他很担心进了高三以后的分班考试。 高考啊 林菀本来并未想过要好好地高考。 以她参加任务的频率来猜测她未来的现金流,她根本不必为生计担忧。不说别的,光是她现在攒下来的资产就已经够一般人平安度过一生了。 不过现在情况变了,她的目标也就变了。既然她要脱离这个系统,她以后就不会再过这种在虚幻和现实之中穿梭来往的生活,她需要考虑坐吃山空的情形,也需要更加的努力去融入现实。 毕竟,事情结束以后,再也不会有名为任务的避难所容她逃避了。 脑中忽然一阵刺痛,她闭目忍耐,过了许久,睁开眼睛时,她睡衣后面起了一层薄汗,漆黑的眼中一片疲倦。她已经习惯了这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只是不知道系统消失的时候,这后遗症会不会消失。 “学习”林菀懒洋洋地嘟囔了一声,决定起床。 精神上时隔几年,她已经忘记了她把课本丢在了哪里。 忽然,她想起来,宋悦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和她联系了。 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不大放心,拿起手机给宋悦打电话,结果电话提示对方已关机。 林菀眼神暗了下来。 想了想,今日是周末,她父母一般都会在家里。如果宋悦真的出了事,他们一定会联系她来询问宋悦的情况的;而如果她贸贸然上去打扰的话,他们的父母说不定会怪罪宋悦继续和她来往。 再看一天吧。 林菀做了决定,抬步往洗手间走去,只是依旧有些心绪不宁。 她一点都没有宋悦出事以后,自己依旧能保持正常的自信。 等到洗漱完,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林菀随便在桌子上找了点面包和饼干果腹。若宋悦在的话,一定会气到抓狂,不过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林菀对吃的就一点都不在意了。 这时,她忽然收到了来自一粟的消息。 准确的说,一粟在她c凶煞c阆苑公子和一粟四个人新建的群里说了话。 一粟:林,在忙么?一起做个任务如何? 读懂了他的意思,林菀不由微微点头。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最有效率的学习方法不是在现实之中,而是任务中。如果有一粟带着的话,她既可以熟悉他们的流程,也能在他的指导下继续学习pyth一n知识,可谓一举两得,若非她考虑到她的精神状况并不适合继续做任务的话,她昨夜也会如此做。 林菀拿纸擦干净了手。 林:好的。 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林菀走到了客厅的沙发边躺下。 意识下沉。 下一秒,她已经出现在了虚拟世界之中。 “欢迎您,我的主人。”塞巴斯蒂安彬彬有礼又有一些刻板严肃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回荡,仿佛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扩音音响。 “塞巴斯蒂安,从上一个任务之中提取穿梭者名称并寻找相应的请求。” 林菀吩咐道。 她不得不如此繁琐而精确地吩咐,否则塞巴斯蒂安就会明知故问地找出一大堆的同名同姓申请者,并且无辜地问她究竟要选择哪一位呢? 他从来就喜欢和她对着干,也不知道像谁。 “遵命,我的主人。”话音刚落,世界就在变形c重合,而后边界忽然消失,她的对面多了三个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养一只包子 “哈罗,好久不见林菀。”阆苑公子抬手招呼了一声,第一句就是胡说八道。 林菀无视了他。 “你好。”凶煞暖暖的笑道,宽厚的模样叫人放松。 林菀朝他点了点头。 “多谢你能回应。”一粟推了下眼镜说道。 林菀简短地道:“你的提议正是我需要的。” “我们今天就分成两组好了,我带着林菀去做任务,凶煞你们二人单独做任务。”一粟说道,而后模糊地解释了一句,“要不然我怕太频繁地一起做任务不太好。” 毕竟一起做任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而难度反而会增加,除了那些喜欢玩hard模式的硬核受虐狂玩家才会偏好。 林菀对此没什么意见,于是一粟交出了自己的系统:“上证300,给我看一下任务列表,我要和林菀一起做任务。” 那边,阆苑公子也欢快地叫了然然:“我可爱的美丽的然然呀快给我调出任务列表看看。” “好的,主人。” 两道声音一起回应,一道是机械而冷酷的金属音,其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让人觉得有点可怕;另一道是个明显能听出喜怒哀乐的女声,那不情不愿的嫌弃简直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不如就这个吧,都市文霸道总裁之逃跑的新娘。” 一粟一本正经冰清玉洁地读出了这个书名。 林菀默了默。 任务列表显示的十个任务里,竟然只有这一个是现代的 有毒。 林菀摇摇头,看了一眼这个任务的类型,道:“这是时点选择型任务。我们到时候要如何碰面?” 既然他们无法选择职业,就不能像之前陈少烨他们做的一样,预先设想好大致的职业方向。 一粟却很自信地道:“没问题,我会想办法的让你知道的。” “期待着你的手段。”林菀耸耸肩。 “那我们先过去了。”一粟和另外两个人招呼了一声,回过头,林菀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愣愣地道,“这也太快了吧” 没有办法,他赶紧追了过去,代表身体的灵魂消失,他也进入了任务之中。 林菀的脑中出现了大纲。 霸道总裁之逃跑的新娘是一本十分典型的霸总文,全文分三个截点,林菀选择的截点是第一个,即带球跑的女主带着狂霸拽酷炫的五岁包子从英国回来的故事,而身为男主的霸总梁哲毫无疑问就是本文最大的影响因子也可以简称为bug。 回顾前文,男女主因为意外在酒吧里419,之后又巧遇了两次,女主总是用挑衅的态度,叫霸总念念不忘,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子。 后来她因为家里的原因跑去了英国,而霸总从未放弃过寻找。 从林菀选择的截点来看,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在国内因为包子相逢,从此展开惊人的爱恨纠葛。 不知幸还是不幸的是 她幽幽醒来时,旁边响起奶声奶气的欢呼。 “耶!妈咪你终于醒来啦!飞机都落地好久了,都没什么人了呢!” 林菀穿成了霸总文的女主,江月明。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穿着蓝色小西装,奶白的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的包子,江龙昱,心中同时升起了油然而生的母爱和无话可说的心情。 夜晚,林菀在酒店里累得浑身乏力。 哄精力旺盛的江龙昱小朋友睡觉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情,她用尽了浑身解数c花光了一生的耐心份额,终于把这个熊孩子哄睡了。 不出意料,江龙昱又是个才五岁却聪明伶俐c英俊可爱c嘴里抹蜜c背后实力堪称吊炸天的天才。在江月明英国工作的时间里,包子完成了收服当地地头蛇c蹭了非法进出口业务的巨额利润c成了伦敦背后的小王者。 林菀不知道有这样的儿子在,江月明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界中。 还有,这误入歧途的年龄也太小了吧? 有这样逆天的包子在,男主梁哲依然能是这个世界要被打倒的b一ss,他本人给多可怕?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找到了一个这个世界之中的违和感。 五岁的孩子如此聪慧早熟,绝对不正常。 她眯起眼睛,望了眼安然躺在床上睡觉的孩子。 无论如何,不接触到梁哲就没有后续可言,在一粟成功联系到她之前,先做一点事情吧。如是想着,林菀洗了个澡,早点上床歇息了。 夜深人静,悠长的呼吸声让人感到安宁。 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妈咪c妈咪,我们今天去玩什么?” 江龙昱眼睛亮亮的,从远方呜呜跑来咚的一下撞在了坐着的江月明的腿上。江月明满脸笑容地抱过他,怜爱地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还玩啊?妈咪累了怎么办?” “那”江龙昱趴在她怀里,为难地纠结了一下,还是恋恋不舍地说道,“那我们就不玩了。” “真的?”江月明故意问道。 “真的。”江龙昱把脸埋在她的裙子上,闷闷地点了点头。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月明抱着他说道:“我的宝贝呀,妈咪听你这么说就不累啦。” 江龙昱嗖地一下把脸抬了起来,眼睛明亮,精致的五官配上奶白色的皮肤,好看得不得了,笑起来时更是宛如天使一边可爱:“我最爱妈咪啦!” 江月明的笑容暖洋洋的,充满了慈爱。 江月明的情感是那样的充沛,无论怎么使用都似不会用完,林菀觉得她的感情如同洪水冲刷过大坝,对于她来说虽然充实,但也有些超负荷。 她的眼角余光扫过了公园旁边的高楼。 那是梁哲it公司的总部。 按照大纲所说,梁哲从未停止过找寻江月明的下落。既然如此,她只要在这里多出现几次,他恐怕就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了。 “妈咪,我渴了。” “那我们去买水吧。”林菀回过神来,扮演着江月明笑吟吟地说着站起了身。 谁料江龙昱转身就跑:“那边有自动贩卖机,我自己去!” 他跑的快,一溜烟就消失了,林菀想抓住也是徒劳。 真够皮的 林菀才当了不到一周的娘,已经筋疲力尽,左右这里不是伦敦,用不着担心治安,便慢悠悠地跟在了后面。 江龙昱风风火火地往前跑,没想到拐弯时没注意到有人,咚的一声撞了上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