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作品相关 关于本书 作品相关 鸣谢 同人作 常师德对其指控的答辩 同人作 张应宸的关于新道教的同人 同人作 第三节 掘金--高举之惑 同人作 第五节 神话的破灭 同人作 第八节 台湾还是海南 同人作 第十节 秘宅 同人作 第十三节 老工人 同人作 第十五节 会议??能源问题 同人作 第十七节 会议??娘子军 同人作 第十九节 军事问题 同人作 第二十二节 北美分舵的第五个人(修改) 同人作 第二十四节 高举的烦恼 同人作 第二十六节 羊城暗哨 同人作 第二十八节 黄雀会 同人作 第三十一节 起威镖局 同人作 第三十四节 弹无虚发 同人作 第三十六节 先知(本日第二更) 同人作 第三十八节 意外来客(二更) 同人作 第四十一节 船只(一) 同人作 第四十三节 资源标准化 同人作 第四十五节 准备出发 同人作 第四十七节 前夜 同人作 第二节 临高角 同人作 第四节 港口建设(一) 同人作 第七节 厕所 同人作 第十节 意外的偷渡者 同人作 第十三节 临高人的对策 同人作 第十八节 百仞滩(二)--修改 同人作 第二十节 筑路(一) 同人作 第二十二节 黄大户 同人作 第二十四节 邬德的新任务(二) 同人作 第二十五节 邬德的新任务(三) 同人作 第二十六节 邬德的新任务(四) 同人作 第二十七节 百仞城 同人作 第二十九节 水与电(二) 同人作 第三十三节 临高的反攻(三)-改 同人作 第三十七节 审俘(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三十九 水泥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四十一节 行款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四十四节 新农庄(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四十六节 新农庄(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四十九节 信用(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五十一节 黎区工作(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五十四节 贸易协定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五十六节 盐场(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五十八节 发动群众(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五十九节 发动群众(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六十节 发动群众(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六十二节 新的教育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六十四节 苟家庄(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六十六节 苟家庄(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六十八节 破寨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七十节 占领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七十二节 开会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七十四节 东门市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七十六节 商业规划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七十八节 开业大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八十节 广州行(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八十二节 广州行(四)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八十四节 人市(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八十六节 电台 第二卷 新世界 第八十八节 检疫所(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九十节 新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九十二节 新体制(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九十四节 东门市派出所(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九十五节 东门市派出所(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九十八节 第一次临高角海战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节 上墩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零二节 铸炮(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零四节 铸炮(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零六节 Armstrong大炮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零八节 新军的构想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零九节 招兵买马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节 某男人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一节 失败的硝化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二节 炸药工厂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三节 枪与炮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四节 训练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五节 军装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六节 攻心为上(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七节 攻心为上(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八节 练兵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一十九节 排枪和神枪手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节 海陆纠纷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一节 葬礼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二节 百图村远征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三节 草地计划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四节 武装游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五节 占领百图村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六节 战评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八节 400料广船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三十节 奇怪的胜利(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三十二节 船影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三十四节 刘香的算盘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三十六节 博铺之战(二)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三十八节 健全制度的讨论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四十节 共建和谐临高(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四十二节 共建和谐临高(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四十四节 除夕电影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四十六节 送温暖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四十八节 魏爱文的新年晚会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五十节 试制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五十二节 生意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五十四节 东方亮,西方也亮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五十六节 澳门游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五十八节 魏斯.兰度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节 天上掉下来个李华梅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二节 苟二出山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四节 舆论准备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五节 机构调整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六节 粮食流通券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七节 流通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八节 定级和津贴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六十九节 教会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七十节 谈判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七十二节 万人体育场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七十四节 大会(一)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七十六节 大会(三)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七十八节 合理负担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八十节 宴请 第二卷 新世界 第一百八十二节 阅兵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节 五年计划(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节 五年计划(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节 贸易的讨论(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节 贸易的讨论(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节 平板玻璃生产线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一节 简易轨道交通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三节 远程勘探队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五节 热作种植园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八节 贸易远征的提议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节 中西古今合璧的双桅帆船(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一节 中西古今合璧的双桅帆船(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二节 李华梅和海军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三节 博铺要塞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四节 下水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五节 李赤骑的进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七节 航海学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九节 昌化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一节 黎寨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二节 石碌考察记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三节 黎寨风波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五节 筚达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八节 入宝山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节 榆林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三节 雷州的白糖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六节 雷州糖业公司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九节 女奴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十二节 科技就是生产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十五节 甜港风云--对策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十七节 甜港风云--米价和糖价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节 甜港风云--风暴降临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二节 甜港风云--运银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五节 甜港风云--对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七节 甜港风云--古家海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节 糖船被劫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二节 甜港风云--破解之策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五节 甜港风云--说服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七节 甜港风云--溃败的开始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九节 甜港风云--瓮中捉鳖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一节 甜港风云--菊花屿海战(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三节 甜港风云--人头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五节 甜港风云--糖业公会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八节 甜港风云--火烧庙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节 甜港风云--尘埃落定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二节 百仞总医院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四节 医药规划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六节 尼克的事业(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九节 全县剿匪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二节 工作队与神父(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五节 改弦易辙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六节 教堂的另外一个作用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七节 深入斗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八节 反攻倒算(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八节 反攻倒算(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九节 色诱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节 刘四中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一节 土匪的反击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二节 胜利的后果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三节 修道院长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四节 中医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五节 第一次有关中医的争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六节 学生们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九节 校园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一节 检疫营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五节 酸和碱(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九节 红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二节 制药厂的出品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五节 佛山之行(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八节 佛山之行(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节 佛山之行(六)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三节 佛山之行(九)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五节 佛山之行(十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八节 佛山之行(十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一节 佛山之行(十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四节 佛山之行(二十)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六节 联合诊疗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九节 美台洋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二节 东沙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五节 南宝公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八节 农资商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一节 猪与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三节 巡逻船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五节 脱困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七节 法学俱乐部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九节 榕工作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一节 船上的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三节 巡回下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四节 农技员万里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六节 利益问题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八节 小商人们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节 红薯万能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二节 来自广州的订单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四节 南宝布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六节 制冰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八节 初到南日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节 深入敌穴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零二节 林佰光的危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零四节 投奔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零六节 消化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零八节 学习班(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一十节 夏末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一十三节 读书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一十六节 茉莉轩书院(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二十节 小十字路计划(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二十四节 苟二的财产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二十八节 送上门来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三十二节 合作对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三十五节 弊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三十九节 秋赋(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四十三节 秋赋(八)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四十六节 秋赋(十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四十九节 秋赋(十四)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五十二节 秋赋(十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五十五节 秋赋(二十)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五十八节 秋赋(二十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六十一节 秋赋(二十六)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六十四节 秋赋(二十九)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六十七节 秋赋(三十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七十节 秋赋(三十五)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七十四节 文艺与宣传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八十节 新的地契(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八十六节 府城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九十二节 海述祖的困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九十八节 新装备试验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零五节 陆海军中央协定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一十二节 秘书和徒弟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一十八节 东门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二十五节 妇女问题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三十二节 政体架构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三十八节 辩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四十四节 陌生的号码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四十九节 独孤事件的尾声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五十五节 政治保卫总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六十一节 纪律和训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六十七节 群英荟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七十三节 打捞沉船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百七十九节 家庭矛盾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节 D日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一节 新宗教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八节 海关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三节 刘三的恋情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九节 铸炮厂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四节 财会制度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九节 于鄂水的研究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三节 大明化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七节 印刷厂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十一节 兰度的任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十五节 门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节 作战计划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五节 进剿方略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节 战前(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三节 卫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六节 大将(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九节 髡贼的底细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二节 作战方案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六节 双赢的战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九节 土堤激战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二节 一战石山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五节 火烧连营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十八节 澄迈开城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一节 民政工作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四节 基层建设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七节 宗教人士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零九节 海一般的关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二节 下一代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五节 女仆的时尚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七节 三七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一十九节 赖大被擒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一节 挺进支队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三节 苟二和胡烂眼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五节 诡计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二十七节 绝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节 集村并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二节 反游击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四节 三角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六节 教团的人们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三十八节 纹身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节 虔诚的人兰度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二节 最后的王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四节 我们的事业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四十七节 珠江口特遣队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节 升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二节 郑保的战与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四节 策反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六节 炮击东涌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五十八节 余波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节 议和的打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三节 进入珠江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六节 上横档岛之战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六十九节 官府与乡绅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二节 三良市的准备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五节 前往三良镇的道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七十八节 破寨之后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一节 姬信的判决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四节 食品加工中心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八十七节 最后的火攻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节 赎城费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一百九十四节 宅党的发端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一百九十七节 造船计划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百节 造船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零四节 海上party(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零七节 还乡(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一十节 海上party(五)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一十三节 法律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一十六节 还乡(六)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一十九节 地位不同了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二十二节 破坏军婚罪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二十五节 判决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二十八节 刘进士的病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三十一节 分房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三十四节 奴隶贸易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二百三十七节 新年贺词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节 马匹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节 踪迹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九节 农场的夫妻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二节 黄顺隆家的客人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四节 心猿意马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十七节 结果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节 机械总厂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二节 新的计划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四节 毒蘑菇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六节 矿石码头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二十八节 钢铁联合体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一节 平炉炼钢(技术文)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三节 烘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五节 到鸿基去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六节 雷州站的人们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三十七节 清底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节 北部湾的渔民和海盗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二节 不结案的结案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五节 李丝雅的报告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四十九节 商务员的报告(一)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五十四节 鸿基站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节 商务员的报告(三)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六十五节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节 重返广州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四节 规划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七十八节 赵老爷 临高启明第三卷 新社会 第八十一节 怎样搞慈善活动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八十五 杭州印刷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八十八节 大太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十一节 未来规划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十四节 印刷作坊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十七节 起威栈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零一节 庆云观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零五节 挑拨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零八节 国家库存代码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一十一节 简单伙食续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一十四节 后勤体制改革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一十七节 台湾岛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二十二节 袁子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二十六节 预备队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二十九节 潜在合作者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三十一节 花船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三十四节 赏花会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三十六节 完璧书坊续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三十九节 漫画书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四十一节 真理办公室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四十三节 "蓬莱-1631"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四十五节 物质准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四十七节 老花镜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四十九节 光学产品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五十二节 晨会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五十五节 愈演愈烈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五十七节 海天号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六十节 从大员到打狗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六十二节 第一次接触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六十五节 离婚事件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六十八节 木材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七十一节 水灾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七十四节 成功学的运用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七十七节 中央和地方(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八十三节 常师德出山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九十节 地方财政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九十八节 沂州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零六节 庄内庄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一十二节 反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一十八节 圣女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二十二节 斗法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二十七节 租栈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三十一节 占城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三十六节 昌化堡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四十节 军犬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四十三节 小店主和艺术家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四十七节 2300工程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五十节 海军炮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五十四节 明秋的隐忧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五十八节 香港的众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节 出航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二节 来自澳门的消息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四节 大员的荷兰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五节 安平的交易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六节 优势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一节 北上和东进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二节 逼孔反明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三节 河闸之变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四节 返回轨迹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五节 开饭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六节 云升观内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七节 路线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节 登陆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三节 士大夫和官奴婢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九十节 经略济州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九十六节 尼克的到来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零三节 精英部队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一十节 岛上的难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一十六节 守莱州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二十三节 S级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三十七节 北山先生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五十七节 里应外合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六十四节 公判大会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六十九节 集村并屯(二)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七十六节 验重摆一式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八十二节 海上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八十八节 访问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九十四节 沐浴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节 指纹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零四节 姐妹们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零九节 姐妹相见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一十三节 磨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一十六节 殖民和贸易部长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一十九节 日韩贸易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二十三节 双管齐下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二十六节 平户之行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三十节 废漕改海之议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三十三节 进度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三十六节 撤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四十节 思想教育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四十三节 氯气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四十七节 俘虏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节 风暴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三节 夺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五节 战利品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六节 唐娜玛丽娜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七节 门多萨小姐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八节 特殊待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五十九节 跨越太平洋的婚姻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六十一节 拍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六十三节 卖场众相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六十五节 争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六十七节 金五顺的下落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七十节 婴儿们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节 情报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节 战利品处置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七节 寻亲的道路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节 男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十二节 小琉球岛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十五节 新武器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十七节 澎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十九节 敌在料罗湾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十一节 安平城下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十节 中左所的炮击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十三节 逃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十七节 吴南海的日常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五十三节 所有制和股份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六十节 漳州湾里的战国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七十五节 腐道长的危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七十九节 盆罐阵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八十二节 打醮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八十六节 发动机落幕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十节 电力之歌(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十三节 电力之歌(四)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九十七节 重工业中央实验室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零二节 特号高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零四节 硅钢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零九节 芳草地参观记(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一十三节 芳草地参观记--士人的忧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三十一节 国困民穷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三十九节 续火头军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五十六节 养蚕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六十九节 民的米官的米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七十二节 中元节的计划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七十七节 执拗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八十一节 义塾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八十五节 直斥胸中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八十九节 出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九十三节 幻灭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一百九十七节 巡视组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节 腐败问题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零七节 续元老院的宋提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一十一节 马尼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一十六节 海滨别墅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二十节 艾丝美拉达号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二十四节 西班牙人的军备竞赛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二十八节 女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三十一节 造船厂的秘密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三十五节 切入点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三十九节 验尸报告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四十三节 岗哨上的讯问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四十七节 杨欣武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五十二节 各怀鬼胎(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五十六节 各怀鬼胎(七)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五十九节 各怀鬼胎(十)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三节 言者无心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六十七节 包衣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节 法律地位和民事关系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三节 闺蜜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六节 危险的信号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七十八节 笼中恶魔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节 交易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二节 采访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四节 海上的虚荣心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六节 女主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八十八节 挑衅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九十节 马尼拉兵工厂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九十三节 间谍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九十五节 供应链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二百九十七节 试射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节 觐见总督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零三节 新得生意经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零六节 金门岛上的买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零九节 身世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一十二节 乘车旅行记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一十五节 兄妹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一十七节 夜市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二十节 户籍警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二十一节 理想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五章 逼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五章 逼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二十七节 与小姨子重逢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三十节 流莺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三十三节 城关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三十六节 甄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四十节 人才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四十四节 上司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四十七节 刘富卿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五十一节 执照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五十四节 窍门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五十七节 住店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六十一节 广告册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六十五节 切磋(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六十九节 额外的装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七十三节 (三)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七十七节 初号班众生相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八十一节 小仓号上的女人们(一)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八十六节 联系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三百九十一节 交汇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九十五节 紧急通知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三百九十八节 旧制服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零二节 消灭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零六节 亡命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一十节 东窗事发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一十三节 审讯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一十六节 开价问题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二十节 招募 临高启明第五卷 进入 第四百二十四节 张家庄 第六卷 战争 演义版楔子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三十二节 土着保护协会的作用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三十五节 大部制才是方向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三十九节 接风洗尘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四十二节 帝王学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四十六节 家务事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四十九节 去广州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五十三节 髡学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五十七节 社学的学生们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六十二节 粮草先行 第六卷 战争 第十五节 会议――能源问题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六十五节 船只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七十节 参谋旅行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七十五节 小三峡 第六卷 战争 第四百八十节 披云楼宴 第六卷 战争 第二节 动员讲话 第六卷 战争 第六节 机构改革(四) 第六卷 战争 第十一节 作战计划(二) 第六卷 纷争 网络挂了,周一一起更新 第六卷 纷争 第十九节 便饭 第六卷 纷争 第二十四节 打氨水 第六卷 纷争 第二十八节 积习 第六卷 纷争 第三十三节 谈话 第六卷 纷争 第三十八节 下乡笔记抄三 第六卷 纷争 第四十四节 集训队 第六卷 纷争 第五十节 刺杀 第六卷 纷争 第五十五节 江面救人 第六卷 纷争 第六十节 虎门 第六卷 纷争 第六十四节 流寓广州的黄二爷 第六卷 纷争 第六十八节 市长进城 第六卷 纷争 第七十三节 波涛汹涌 第六卷 纷争 第七十六节 点卯 第六卷 纷争 第八十一节 大门槛 第六卷 纷争 第八十五节 雷霆万钧 第六卷 纷争 第八十九节 广州特别市警察局 第六卷 纷争 第九十二节 豆腐作坊 第六卷 纷争 第九十五节 普济堂 第六卷 纷争 第九十六节 清节院 第六卷 纷争 第九十七节 弃婴塔 第六卷 纷争 第九十八节 逃跑 第六卷 纷争 第九十九节 措施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零一节 孟贤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零三节 李子玉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零五节 潘杰鑫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零八节 依法办事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一十节 发行手段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一十三节 黑材料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一十六节 工商联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一十八节 几多欢喜几多愁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二十一节 骚动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二十四节 善后和收税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二十七节 巡逻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三十节 刑事警察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三十二节 传说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三十五节 消失的疍家小艇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三十七节 义庄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三十八节 谜团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四十节 袼褙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四十七节 发行前夜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五十五节 宣传工作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六十二节 逼良为娼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六十八节 母女谈心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七十五节 莫名的骚乱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八十一节 崔真人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八十八节 邪术工厂 第六卷 纷争 第一百九十五节 下落 第六卷 纷争 二百零三节 拷问 第六卷 纷争 二百一十节 紫明楼的扩张之路 第七卷 大陆 2017新年感言 第七卷 大陆 二百四十七节 除旧布新(十)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五十四节 除旧布新(十七)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五十八节 瘟疫战争(四) 第七卷 大陆 二百六十二节 苦闷的林默天 第七卷 大陆 二百六十六节 身体力行 第七卷 大陆 二百六十九节 瓜蔓抄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七节 肇庆光复(三)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九节 肇庆光复(五)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七十六节 沈睿明的公诉书 第七卷 大陆 二百八十九节 公务员考试(八)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一节 公务员考试(十)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三节 跌宕起伏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四节 面试(一)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五节 面试(二)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六节 报喜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七节 政审和体检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八节 髡发 第七卷 大陆 二百九十九节 元老院的历史 第七卷 大陆 三百节 神器 第七卷 大陆 第三百零一节 机械计算机 第七卷 大陆 三百零二节 修电脑的人 第七卷 大陆 三百零三节 不是生活秘书 第七卷 大陆 三百零四节 最初的探索 第七卷 大陆 三百零五节 基本理论 第七卷 大陆 三百零六节 立项 第七卷 大陆 三百零七节 进入议事日程 第七卷 大陆 第一节 大世界军议 第七卷 大陆 第二节 陆军的潜流 第七卷 大陆 第三节 佛山 第七卷 大陆 第四节 副镇长林铭 第七卷 大陆 第五节 佛山炉房 第七卷 大陆 第六节 佛山冶事 第七卷 大陆 第七节 发动群众的问题 第七卷 大陆 第八节 三水文塔 第七卷 大陆 第九节 交通问题 第七卷 大陆 第十节 与船行的合作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一节 羚羊峡口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二节 火攻船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三节 羚羊峡上 第七卷 大陆 第十四节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五节 肇庆光复(一) 第七卷 大陆 第十六节 肇庆光复(二)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七节 肇庆光复(三) 第七卷 大陆 第十八节 肇庆光复(四)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九节 肇庆光复(五)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节 肇庆的安排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一节 朱鸣夏的作战决心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二节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三节 反常的现象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四节 绝户计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五节 兵临城下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六节 信号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七节 情报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八节 底牌之一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九节 奸细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节 抛髡投明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一节 新军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二节 混合式方略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三节 进攻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四节 炮击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五节 骚乱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六节 挖壕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七节 战斗部署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八节 之字壕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九节 突入阵地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节 第一道壕沟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一节 逃命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二节 死里逃生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三节 心潮澎湃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四节 策反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五节 自救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六节 三件守城策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七节 方寸大乱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八节 出城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九节 常青云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节 又一次被俘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一节 城里的情报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二节 秘信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三节 破城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四节 攻占梧州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五节 烂摊子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六节 又成了俘虏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七节 新官上任 第七卷 大陆 第三百三十一节 问题(二)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八节 解迩仁进城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二节 分类机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三节 分类机的运用 第七卷 大陆 第一节 大世界军议 第七卷 大陆 第二节 陆军的潜流 第七卷 大陆 第三节 佛山 第七卷 大陆 第四节 副镇长林铭 第七卷 大陆 第五节 佛山炉房 第七卷 大陆 第六节 佛山冶事 第七卷 大陆 第七节 发动群众的问题 第七卷 大陆 第八节 三水文塔 第七卷 大陆 第九节 交通问题 第七卷 大陆 第十节 与船行的合作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一节 羚羊峡口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二节 火攻船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三节 羚羊峡上 第七卷 大陆 第十四节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五节 肇庆光复(一) 第七卷 大陆 第十六节 肇庆光复(二)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七节 肇庆光复(三) 第七卷 大陆 第十八节 肇庆光复(四) 第七卷 大陆 第十九节 肇庆光复(五)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节 肇庆的安排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一节 朱鸣夏的作战决心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二节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三节 反常的现象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四节 绝户计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五节 兵临城下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六节 信号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七节 情报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八节 底牌之一 第七卷 大陆 第二十九节 奸细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节 抛髡投明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一节 新军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二节 混合式方略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三节 进攻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四节 炮击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五节 骚乱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六节 挖壕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七节 战斗部署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八节 之字壕 第七卷 大陆 第三十九节 突入阵地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节 第一道壕沟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一节 逃命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二节 死里逃生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三节 心潮澎湃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四节 策反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五节 自救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六节 三件守城策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七节 方寸大乱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八节 出城 第七卷 大陆 第四十九节 常青云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节 又一次被俘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一节 城里的情报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二节 秘信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三节 破城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四节 攻占梧州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五节 烂摊子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六节 又成了俘虏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七节 新官上任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八节 解迩仁进城 第七卷 大陆 第五十九节 翻墙入院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节 藏身之处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一节 当务之急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二节 新的任务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三节 出钱出力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四节 善后筹款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五节 百里侯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五节 蝴蝶效应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七节 走马观花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八节 神道设教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一节 调整 第七卷 大陆 第六十九节 行刺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三节 考试摸底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节 困难重重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一节 另有念头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五节 税务普查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五节 瓜熟蒂落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六节 财税局局长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七节 间接税、直接税和包税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八节 张易坤的小算盘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三十九节 副局长们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节 港库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一节 王副局长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二节 调整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三节 考试摸底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四节 税务机构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五节 税务普查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二节 立功的心思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二节 立功的心思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二节 立功的心思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二节 立功的心思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六节 鼓动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三节 苟循礼的归来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七节 征税大厅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四节 重振旗鼓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四十八节 新生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六节 狂想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七节 布防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一节 家庭小插曲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八节 骆阳明家的家务事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一节 征收筹备 第七卷 大陆 第七十九节 整训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二节 夜间突袭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节 整训(二)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三节 开工大吉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一节 第一次任务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二节 巡逻队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五节 基本顺利的第一天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三节 界首滩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六节 近乎圆满的尾声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四节 袭扰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七节 杀账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五节 大队长朱四 第七卷 大陆 三百五十八节 争钱夺利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五节 救援徐岗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七节 兵临徐岗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六十节 特种税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八节 主动出击 第七卷 大陆 第八十九节 三个指挥官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六十二节 自行申报 第七卷 大陆 第九十节 有喜有悲 第七卷 大陆 第九十一节 被动变主动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六十四节 菜煎饼,两个皮的 第七卷 大陆 第九十二节 第七卷 大陆 三百六十五节 扩大生产 正文 第一节 大世界军议 正文 第二节 陆军的潜流 正文 第三节 佛山 正文 第四节 副镇长林铭 正文 第五节 佛山炉房 正文 第六节 佛山冶事 正文 第七节 发动群众的问题 正文 第八节 三水文塔 正文 第九节 交通问题 正文 第十节 与船行的合作 正文 第十一节 羚羊峡口 正文 第十二节 火攻船 正文 第十三节 羚羊峡上 正文 第十四节 正文 第十五节 肇庆光复(一) 正文 第十六节 肇庆光复(二) 正文 第十七节 肇庆光复(三) 正文 第十八节 肇庆光复(四) 正文 第十九节 肇庆光复(五) 正文 第二十节 肇庆的安排 正文 第二十一节 朱鸣夏的作战决心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反常的现象 正文 第二十四节 绝户计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兵临城下 正文 第二十六节 信号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情报 正文 第二十八节 底牌之一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奸细 正文 第三十节 抛髡投明 正文 第三十一节 新军 正文 第三十二节 混合式方略 正文 第三十三节 进攻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炮击 正文 第三十五节 骚乱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挖壕 正文 第三十七节 战斗部署 正文 第三十八节 之字壕 正文 第三十九节 突入阵地 正文 第四十节 第一道壕沟 正文 第四十一节 逃命 正文 第四十二节 死里逃生 正文 第四十三节 心潮澎湃 正文 第四十四节 策反 正文 第四十五节 自救 正文 第四十六节 三件守城策 正文 第四十七节 方寸大乱 正文 第四十八节 出城 正文 第四十九节 常青云 正文 第五十节 又一次被俘 正文 第五十一节 城里的情报 正文 第五十二节 秘信 正文 第五十三节 破城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攻占梧州 正文 第五十五节 烂摊子 正文 第五十六节 又成了俘虏 正文 第五十七节 新官上任 正文 第五十八节 解迩仁进城 正文 第五十九节 翻墙入院 正文 第六十节 藏身之处 正文 第六十一节 当务之急 正文 第六十二节 新的任务 正文 第六十三节 出钱出力 正文 第六十四节 善后筹款 正文 第六十五节 百里侯 正文 第六十五节 蝴蝶效应 正文 第六十七节 走马观花 正文 第六十八节 神道设教 正文 第六十九节 行刺 正文 第七十节 困难重重 正文 第七十一节 另有念头 正文 三百三十四节 真或假 正文 三百三十五节 瓜熟蒂落 正文 三百三十六节 财税局局长 正文 三百三十七节 间接税、直接税和包税 正文 三百三十八节 张易坤的小算盘 正文 三百三十九节 副局长们 正文 三百四十节 港库 正文 三百四十一节 王副局长 正文 三百四十二节 调整 正文 三百四十三节 考试摸底 正文 三百四十四节 税务机构 正文 三百四十五节 税务普查 正文 第七十二节 立功的心思 正文 第七十三节 苟循礼的归来 正文 第七十四节 重振旗鼓 正文 第七十五节 增援 正文 第七十六节 狂想 正文 第七十七节 布防 正文 第七十八节 骆阳明家的家务事 正文 第七十九节 整训 正文 第八十节 整训(二) 正文 第八十一节 第一次任务 正文 第八十二节 巡逻队 正文 第八十三节 界首滩 正文 第八十四节 袭扰 正文 第八十五节 大队长朱四 正文 第八十五节 救援徐岗 正文 第八十七节 兵临徐岗 正文 第八十八节 主动出击 正文 第八十九节 三个指挥官 正文 第九十节 有喜有悲 正文 第九十一节 被动变主动 正文 第九十二节 正文 第九十三节 突击 正文 第九十四节 正文 第九十五节 百炼成钢 正文 三百六十八节 一张假币 正文 第九十六节 战后总结 正文 三百六十九节 端倪 正文 第九十七节 首长到来 正文 三百七十节 阴阳合同 正文 第九十八节新的战斗 正文 三百七十一节印花税案 正文 第九十九节 卫勤工作 正文 三百七十二节 经济罪案调查局 正文 第一百节 重返肇庆 正文 三百七十三节 经济罪案调查处 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 集结队伍 正文 三百七十四节 第一次小组会议 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 治安策略 正文 三百七十五节 忆苦思甜的小会 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 方略和判断 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 连州地区主任 正文 三百七十七节 澳洲人的新花样 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 前往广宁 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 杨举人的野望 正文 三百七十九节 澳洲人的新花样续二 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 前往广宁 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 杨举人的野望 正文 第一百零七节 埋伏 1 正文 第一百零八节 埋伏 2 正文 第一百零九节 埋伏 3 正文 第一百一十节 埋伏(四)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 埋伏(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 石涧(一)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 石涧(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 石涧(三)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 孤军奋战 正文 三百八十八节 两个关心归化民婚姻问题的元老(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 孤军奋战(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 意外的消息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 收复广宁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 怀集分兵 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 收复连山 正文 三百九十三节 名单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 伏击 正文 三百九十四节 名单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 两个县令 正文 三百九十五节 选择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 阳山县开始的的第一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 永化绥靖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 三江圩会师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节 李三九的算盘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节 谈条件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节 包围燕喜山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节 连州解围 正文 第一百三十节 连州城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节 光复连州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节 让新人表现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节 质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节 平靖阳山(一)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 平靖阳山(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 中间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节 讨价还价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 新出炉的说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节 封官许愿 正文 第一百四十节 新鲜出炉的把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 兄弟情义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 二桃杀三士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节 各怀鬼胎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节 各怀鬼胎(二)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节 各怀鬼胎(三)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节 各怀鬼胎(四)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节 各怀鬼胎(五)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节 各怀鬼胎(六)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节 各怀鬼胎(七)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节 各怀鬼胎(八)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节 各怀鬼胎(九)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节 各怀鬼胎(十) 正文 第二百六十节 大明律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节 孙尚香的实习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节 43号店铺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节 言者无心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节 单良归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节 当枪使的觉悟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节 制度改革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节 包衣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节 改制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节 女子文理学院 正文 第二百七十节 法律地位和民事关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节 法律地位和民事关系续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节 宿舍夜谈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节 闺蜜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节 新来的药丸党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节 亮点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节 危险的信号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节 危险分子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节 笼中恶魔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节 评估 正文 第二百八十节 交易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节 判决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节 采访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节 硝化淀粉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节 海上的虚荣心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节 宴会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节 女主人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节 争斗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节 挑衅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节 闺房 正文 第二百九十节 马尼拉兵工厂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节 黑尔的大炮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节 侯爵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节 间谍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节 谁在帮助黑尔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节 供应链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节 合作者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节 试射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节 易货贸易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节 决斗的结果 正文 第三百节 觐见总督 正文 第三百零一节 总督的授权 正文 第三百零二节 一路畅通 正文 第三百零三节 新得生意经 正文 三百零四节 厦门的生意 正文 三百零五节 船上的书 正文 三百零六节 金门岛上的买卖 正文 三百零七节 搞活流通 正文 三百零八节 林百户 正文 三百零九节 身世 正文 三百一十节 移民 正文 三百一十一节 成功潜入 正文 三百一十二节 乘车旅行记 正文 三百一十三节 职业介绍 正文 三百一十四节 山货行 正文 三百一十五节 兄妹 正文 三百一十六节 路灯 正文 三百一十七节 夜市 正文 三百一十八节 夜巡 正文 三百一十九节 夜班 正文 三百二十节 户籍警 正文 三百二十一节 理想 正文 三百二十二节 新工作 正文 三百二十三节 夜间娱乐 正文 三百二十四节 河源街 正文 三百二十五节 夜花 正文 三百二十六节 澳洲式享受 正文 三百二十七节 与小姨子重逢 正文 三百二十八节 寻找表姐夫 正文 三百二十九节 改装 正文 三百三十节 流莺 正文 三百三十一节 鱼饵? 正文 三百三十二节 刑务所 正文 三百三十三节 城关镇 正文 三百三十四节 工作谈话 正文 三百三十五节 一边一半 正文 三百三十六节 甄选 正文 三百三十七节 唱歌跳舞 正文 三百三十八节 艺术的开头 正文 三百三十九节 百仞城夜话 正文 三百四十节 人才 正文 三百四十一节 榕树下 正文 三百四十二节 电影院内 正文 三百四十三节 军指定茶社 正文 三百四十四节 上司 正文 三百四十五节 锦衣卫的人马 正文 三百四十六节 挖奸细 正文 三百四十七节 刘富卿 正文 三百四十八节 黄掌柜 正文 三百四十九节 开店 正文 三百五十节 各司其职 正文 三百五十一节 执照 正文 三百五十二节 真题 正文 三百五十三节 “舞弊” 正文 三百五十四节 窍门 正文 三百五十五节 投资移民 正文 三百五十六节 女警 正文 三百五十七节 住店 正文 三百五十八节 退路 正文 三百五十九节 移民入籍宣讲会 正文 三百六十节 政策法规 正文 三百六十一节 广告册 正文 三百六十二节 任务 正文 三百六十三节 看脸 正文 三百六十四节 练霓裳 正文 三百六十五节 切磋(一) 正文 三百六十六节 切磋(二) 正文 三百六十七节 文化祭 正文 三百六十八节 元老讲话 正文 三百六十九节 额外的装备 正文 三百七十节 民乐团 正文 三百七十一节 聚会(一) 正文 三百七十二节 聚会(二) 正文 三百七十三节 (三) 正文 三百七十四节 聚会(四) 正文 三百七十五节 特别任务 正文 三百七十六节 未成年元老林子琪 正文 三百七十七节 初号班众生相 正文 三百七十八节 家里的女仆 正文 三百七十九节 父女之间 正文 三百八十节 家务事 正文 三百八十一节 小仓号上的女人们(一) 正文 三百八十二节 小仓号上的女人们(二) 正文 三百八十三节 起航 正文 三百八十四节 航行 正文 三百八十五节 初露端倪 正文 三百八十六节 联系 正文 三百八十七节 彩排 正文 三百八十八节 约会 正文 三百八十九节 白衣飘飘的长发元老 正文 三百九十节 检举 正文 三百九十一节 交汇 正文 三百九十二节 捞出大鱼 正文 三百九十三节 自己靠自己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节 行动计划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节 紧急通知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节 面授机宜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节 话别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节 旧制服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节 乔装改扮 正文 第四百节 水上的Double Tap 正文 第四百零一节 露陷 正文 第四百零二节 消灭 正文 第四百零三节 路上的乐队 正文 第四百零四节 后备方案 正文 第四百零五节 拼死一搏 正文 第四百零六节 亡命 正文 第四百零七节 少年 正文 第四百零八节 追击 正文 第四百零九节 一网打尽 正文 第四百一十节 东窗事发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节 深喉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节 嫌疑犯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节 审讯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节 不完美的胜利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节 放炮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节 开价问题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节 有进有退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节(2) 钱议长的忧郁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节 暂时的挫折 正文 第四百二十节 招募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节 图书馆里的暗流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节 网络舆论分析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节 凤清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节 张家庄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节 家规森严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节 家务事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节 联络图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节 备忘录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节 糖衣炮弹 正文 第四百三十节 送礼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节 三司条例司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节 土着保护协会的作用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节 机构改革的风声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节 元老院机构改革领导小组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节 大部制才是方向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节 刘主任履新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节 新得任所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节 地方产业潜力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节 接风洗尘 正文 第四百四十节 内幕消息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节 小元老们的宴会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节 帝王学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节 政治课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节 追求者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节 任命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节 家务事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节 甲亢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节 出走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节 去广州 正文 第四百五十节 澳书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节 太平盛世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节 接风宴会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节 髡学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节 髡学达人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节 反髡志士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节 反髡志士续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节 社学的学生们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节 小本买卖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节 髡贼的生意经 正文 第四百六十节 棱堡市场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节 招商会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节 粮草先行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节 专供大世界的核桃酥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节 水运优势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节 船只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节 招标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节 胡学范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节 带路党们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节 向导 正文 第四百七十节 参谋旅行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节 军用口粮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节 思贤滘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节 三桌席面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节 西江航线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节 小三峡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节 码头救美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节 故知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节 丘八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节 狗血剧情 正文 第四百八十节 披云楼宴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节 歌舞升平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节 吟诗作赋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节 熊式招安 正文 第一节 全体大会 正文 第二节 动员讲话 正文 第三节 机构改革(一) 正文 第四节 机构改革(二) 正文 第五节 机构改革(三) 正文 第六节 机构改革(四) 正文 第七节 元老婚姻与继承法(一) 正文 第八节 元老婚姻与继承法(二) 正文 第九节 元老婚姻与继承法(三) 正文 第十节 作战计划(一) 正文 第十一节 作战计划(二) 正文 第十二节 作战计划(三) 正文 第十三节 第二个五年计划 正文 第十四节 殖民地计划 正文 第十五节 殖民计划的争议 正文 第十六节 农业蹲点 正文 第十七节 临高-澄迈-琼山 正文 第十八节 琼州府城 正文 第十九节 便饭 正文 第二十节 路边闲聊 正文 第二十一节 进村 正文 第二十二节 范村长审案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吃派饭 正文 第二十四节 打氨水 正文 第二十五节 聊天 正文 第二十六节 座谈会 正文 第二十七节 屁股问题 正文 第二十八节 积习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庭院经济 正文 第三十节 告状 正文 第三十一节 调查 正文 第三十二节 调查续 正文 第三十三节 谈话 正文 第三十四节 归纳 正文 第三十五节 驻在警 正文 第三十六节 下乡笔记抄 正文 第三十七节 下乡笔记抄续 正文 第三十八节 下乡笔记抄三 正文 第三十九节 总结 正文 第四十节 食品厂 正文 第四十一节 食品厂续 正文 第四十二节 新军服 正文 第四十三节 新军服续 正文 第四十四节 集训队 正文 第四十五节 家书 正文 第四十六节 宣誓 正文 第四十七节 出征 正文 第四十八节 第4营 正文 第四十九节 香港 正文 第五十节 刺杀 正文 第五十一节 交易 正文 第五十二节 新币制 正文 第五十三节 造币工艺 正文 第五十四节 造币工艺续 正文 第五十五节 江面救人 正文 第五十六节 手术 正文 第五十七节 不能收徒 正文 第五十八节 广州城里的人们 正文 第五十九节 入城 正文 第六十节 虎门 正文 第六十一节 内讧 正文 第六十二节 进占虎门 正文 第六十三节 进城 正文 第六十四节 流寓广州的黄二爷 正文 第六十五节 檄文 正文 第六十六节 南头城 正文 第六十七节 民意 正文 第六十八节 市长进城 正文 第六十九节 知府衙门 正文 第七十节 降人们 正文 第七十一节 吕易忠 正文 第七十二节 广州巨室 正文 第七十三节 波涛汹涌 正文 第七十四节 密谋 正文 第七十五节 董明珰 正文 第七十六节 点卯 正文 第七十七节 拿下 正文 第七十八节 杀人立威 正文 第七十九节 承宣大街 正文 第八十节 违章建筑 正文 第八十一节 大门槛 正文 第八十二节 团头 正文 第八十三节 正文 第八十四节 莫家 正文 第八十五节 雷霆万钧 正文 第八十六节 叹早茶 正文 第八十七节 阅兵 正文 第八十八节 六脉渠 正文 第八十九节 广州特别市警察局 正文 第九十节 户口调查 正文 第九十一节 入户普查 正文 第九十二节 豆腐作坊 正文 第九十三节 防疫 正文 第九十四节 传染病 正文 第九十五节 普济堂 正文 第九十六节 清节院 正文 第九十七节 弃婴塔 正文 第九十八节 逃跑 正文 第九十九节 措施 正文 第一百节 财政难题 正文 第一百零一节 孟贤 正文 第一百零二节 外甥 正文 第一百零三节 李子玉 正文 第一百零四节 巡警招录 正文 第一百零五节 潘杰鑫 正文 第一百零六节 警训班 正文 第一百零七节 训练 正文 第一百零八节 依法办事 正文 第一百零九节 货币发行 正文 第一百一十节 发行手段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节 稳定粮价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节 粮商们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节 黑材料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节 传统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节 拜见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节 工商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节 半支雪茄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节 几多欢喜几多愁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节 及第兄弟 正文 第一百二十节 会馆大战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节 骚动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节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节 扫荡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节 善后和收税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节 请柬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节 巡警李子玉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节 巡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节 信息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节 无头尸 正文 第一百三十节 刑事警察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节 排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节 传说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节 王寡妇的韵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节 失而复得的杠棒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节 消失的疍家小艇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节 山陕会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节 义庄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节 谜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节 倾销店 正文 第一百四十节 袼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节 死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节 失踪的王大鸟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节 销金看色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节 开小会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节 商人们的心思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节 生意上的大眼光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节 发行前夜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节 税务局长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节 工商业税种 正文 第一百五十节 风俗业整肃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节 紫明楼娱乐有限公司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节 跑马圈地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节 教育下一代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节 自圆其说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节 宣传工作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节 不想当秘书的张允幂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节 干部培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节 金融培训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节 韩乔姐 正文 第一百六十节 方庙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节 应对之策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节 逼良为娼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节 软硬兼施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节 公务员招考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节 考试大纲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节 董家小铺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节 公考咨询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节 母女谈心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节 报案 正文 第一百七十节 质问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节 步步为营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节 消息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节 客栈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节 采生折割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节 莫名的骚乱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节 现场勘察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节 专案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节 专案组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节 两真人 正文 第一百八十节 闹鬼的衙门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节 崔真人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节 装神弄鬼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节 装神弄鬼续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节 巫术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节 “惊”、“彩”、“尖”、“风”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节 “小鬼”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节 巫师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节 邪术工厂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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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旧布新(十五) 正文 二百五十三节 除旧布新(十六) 正文 二百五十四节 除旧布新(十七) 正文 二百五十五节 瘟疫战争(一) 正文 二百五十六节 瘟疫战争(二) 正文 第一节 大世界军议 正文 第二节 陆军的潜流 正文 第三节 佛山 正文 第四节 副镇长林铭 正文 第五节 佛山炉房 正文 第六节 佛山冶事 正文 第七节 发动群众的问题 正文 第八节 三水文塔 正文 第九节 交通问题 正文 第十节 与船行的合作 正文 第十一节 羚羊峡口 正文 第十二节 火攻船 正文 第十三节 羚羊峡上 正文 第十四节 正文 第十五节 肇庆光复(一) 正文 第十六节 肇庆光复(二) 正文 第十七节 肇庆光复(三) 正文 第十八节 肇庆光复(四) 正文 第十九节 肇庆光复(五) 正文 第二十节 肇庆的安排 正文 第二十一节 朱鸣夏的作战决心 正文 第二十二节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反常的现象 正文 第二十四节 绝户计 正文 第二十五节 兵临城下 正文 第二十六节 信号 正文 第二十七节 情报 正文 第二十八节 底牌之一 正文 第二十九节 奸细 正文 第三十节 抛髡投明 正文 第三十一节 新军 正文 第三十二节 混合式方略 正文 第三十三节 进攻 正文 第三十四节 炮击 正文 第三十五节 骚乱 正文 第三十六节 挖壕 正文 第三十七节 战斗部署 正文 第三十八节 之字壕 正文 第三十九节 突入阵地 正文 第四十节 第一道壕沟 正文 第四十一节 逃命 正文 第四十二节 死里逃生 正文 第四十三节 心潮澎湃 正文 第四十四节 策反 正文 第四十五节 自救 正文 第四十六节 三件守城策 正文 第四十七节 方寸大乱 正文 第四十八节 出城 正文 第四十九节 常青云 正文 第五十节 又一次被俘 正文 第五十一节 城里的情报 正文 第五十二节 秘信 正文 第五十三节 破城 正文 第五十四节 攻占梧州 正文 第五十五节 烂摊子 正文 第五十六节 又成了俘虏 正文 第五十七节 新官上任 正文 第五十八节 解迩仁进城 正文 第五十九节 翻墙入院 正文 第六十节 藏身之处 正文 第六十一节 当务之急 正文 第六十二节 新的任务 正文 第六十三节 出钱出力 正文 第六十四节 善后筹款 正文 第六十五节 百里侯 正文 第六十五节 蝴蝶效应 正文 第六十七节 走马观花 正文 第六十八节 神道设教 正文 第六十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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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人力就成为各大户的安身立命之本。欧阳家自然也不例外。对欧阳熙来说,征粮征税尤可敷衍,这壮丁却是他家的命根子。也难怪他一听到“借兵”二字就赶紧推辞了。 不过,这却不是他推辞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欧阳熙依旧对这个新冒出来的“大宋”到底能不能在阳山立足抱有疑虑。 不论是剿匪还是镇瑶,欧阳熙和县里的意见并无二致。但是他作为本县缙绅大户的领袖,深知自己的标竿作用,自己只要答应了“借兵”,其他大户自然亦会视为是他臣服于“大宋”,许多人都会顺风倒向澳洲人,万一大明日后收复失地――事关名节和家族的前途,也容不得他轻易下决心! 然而就此回绝,他又的确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他家在阳山向来有“急公好义”的名声――如今阳山县内的状况,自家不站出来,也的确说不出去。 “如今阳山的局势先生也是知道的,虽然灭了孙大彪,还有冯海蛟等人,匪患不靖,县里人人自危。何况,八排瑶造乱虽平,仍旧是个隐患――先生是阳山的首户,此等事关桑梓的大事,岂能坐视不问?” “非学生坐视不问,实乃学生庄上的壮丁都是些愚笨百姓,执戈护乡尚有几分血性,若是要他们出战,怕是徒费粮饷而已……”欧阳熙继续推辞。 “学生也曾在阳山当过几年县令。当初世兄欧阳达率领乡勇与土匪几次接战,亲当矢石,实乃我阳山的干城之将。麾下乡勇更是舍生忘死,贯颐奋戟,岂是愚笨百姓?”彭寿安不容他躲闪,当面戳破了他的推托之词。 欧阳熙面露尴尬之色――他忘了对方不久前还是本县县令。 彭寿安郑重道:“老先生!学生于大明是三年一任的流官;于元老院,亦不过是令外‘顾问’,阳山的安定,百姓的福祉,说来与我又有何干?此来借兵,为得是阳山黎庶的太平!还望先生三思!” 这隐隐约约有了责备欧阳熙只顾小家不顾大家的意思。让他多少有些难堪,也的确有些让老人动摇。 欧阳家对阳山的“急公好义”并不虚伪,否则他也不会主持修缮读台,更不会组织乡勇屡次为县里出战了。历史上的阳山县在明末清初土匪侵扰和瑶民暴动此起彼伏,欧阳家每次都出动乡勇参战,欧阳熙的儿子欧阳达就在清初的一次抵御土匪攻城的时候战死的。 欧阳熙沉吟片刻,低声道:“非我不愿意借兵,实乃兹事体大。彭老爷!你我相交多年,彼此都信得过。纵然如今你当了澳洲人的官儿,我也不见外:据闻这冯海蛟等人都受了大明朝廷的封赐,我若公然与其为敌,岂不是去打官兵?” 彭寿安见他说出来心里话,知道事情好办了,便道:“孙大彪、冯海蛟是何许人也,想必老先生再清楚不过。此等人物亦能当官,真真是瓦釜雷鸣亦!”他见欧阳熙还在迟疑,便又小声道,“此次县长是要我来借兵,并非出兵。” 欧阳熙一震,道:“此话怎讲?” “荜县长说了,您老是阳山的头号缙绅,大爷又是举人。想必与县里合作会有许多忌讳,必然多有推脱――这个她不怪您。” “多谢荜老爷体谅!”欧阳熙忙道。 “不必客气。”彭寿安继续道,“如今荜县长说了,不要你以欧阳家乡勇的名义成建出兵助剿,只要你家出五十名壮丁即可――武器粮饷,均由县里预备,亦不要欧阳家的人统带――如此撇清可还使得?” 这算是把话挑明了说,欧阳熙自觉再也推脱未免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了。 他看了一眼彭寿安,心里有些疑惑。他压根不信一个女人能出这样的主意,大约是彭寿安的主意。不过,彭在阳山为为政毫无建树,辅佐澳洲人王县长的时候又吃了个大败仗,反倒是这这女髡县长来了,只走了一步棋,却瞬间活了满盘。欧阳熙不由的产生了某种怀疑:莫非县里还有什么高人在暗中指点? 不过这法子倒也妥当,虽然他家出了壮丁,毕竟不是欧阳家的人统带,大明官府回来有推脱的余地,若是不回来,他家为元老院亦算是立了一功。 “此事且容我与儿子商议。”欧阳熙道,“明日便给先生回音。” “怎么?他答应了?”荜达问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彭寿安颇为自得。 荜达皱了皱眉,尤辞仁道:“老彭你不要拽文,说人话!” “是,是,”彭寿安心情甚好,也不计较,“欧阳老爷说要和儿子再商量商量,明日再回复――这不过是谨慎起见。事情已经定了。” “这么说,他已经算是答应了?”荜达道。 “正是,”彭寿安点头,“说起来,还是县长您的主意好……” 他们原来的计划中,是要各处大户成建制的出动乡勇来助战,一来省钱,二来乡勇的战力很大程度上就建立在“上下相知”的基础上的。 但是彭寿安拜访了几家大户,虽然每家都很客气,“合理负担”一切好说,但是涉及到要借用乡勇的时候便都支支吾吾起来。碰了钉子之后,荜达便要彭寿安改弦易辙:只要壮丁,不要名义。 “这些老财怕得不外乎是我们不是‘正统’,生怕哪一日明国官兵又打回来,别人会以此做文章说他们‘附贼’。既然这样,我们就安安他们的心……” “这样的话,我们在气势上岂不是弱了……”尤辞仁有些疑虑。 “大明在阳山统治近三百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我们是新来得。大户们又没有亲眼看到过我们打败明军,信不过有疑虑也是正常的。”荜达说,“我们现在要他们出头亮出旗号来帮咱们,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于是方案便调整为现在这样:只要各家出壮丁,不用他们成建制拉队伍出来。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成建制拉出来的乡勇,都是他们自己人统带,战斗力也许不差,可是咱们也插不进手去。”尤辞仁说,“等他们在咱们这里吃上饷,再教育个一年半载的,就是我们的人了。哪怕是欧阳熙这样的头号缙绅,他那五十个壮丁给了我们,日后也不是他家的了。” 于是这“征发乡勇”便成了“征丁”,对大户们来说,这个名义上的改变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欧阳熙家又第一个应承了“征丁”,更是起了表率作用。很快,彭寿安就从事前列出的“声名比较好的”十多家缙绅和宗族大户里征到了四百名丁壮。而合理负担的征收率也一路上升,很快就达成了六成五以上。原本缺兵少粮奄奄一息的大宋阳山县县政府,竟又迹般的复苏过来了。 荜达手里有人有粮,立刻整顿起队伍来。将征募来得壮丁裁汰掉部分老弱,将拣选出的二百六十多人、从永化来得一百名瑶丁和原有的国民军混编,最终编了五个中队。每个中队各编一个步枪小队,其余的士兵全用长枪大刀。又将县库里库存的铠甲都翻出来,从中拣选出堪用的铁甲十多副,又发县库里的棉花棉布,分发给妇女捶打结实,絮成棉甲。给每个中队编成一个全甲小队。 裁汰下的老弱,尤辞仁也将他们编成一个后备中队,用作县城守备。 从大户豪强们手里征发来的壮丁大多当过多年的乡勇,虽然未受过多少正规的训练,但是多少有些上阵厮杀的经验,战力颇强,重新编制装备之后,一时间军威大盛。 荜达正式任命罗奕铭为大崀圩的镇长,并安排了两个满员的中队驻守。其任务主要为保卫大崀圩,监视永化瑶区。一旦永化瑶区或者临近地区发生什么情况,罗奕铭自己就有机动部队可以随时处置无须等待县城给他调配兵力。相当于多了一个出击阵地。 其他中队轮流护送彭寿安出去“拜客”,挨村挨寨的征收合理负担;没有“拜客”任务的中队或警戒县城,或沿县内各条道路巡逻清缴散匪。 尤辞仁居中调度,协调各个中队的巡逻清缴工作,保证每天都有国民军中队上路巡逻,重点保证县内交通节点和重要集镇的安全。由于现在兵力充沛,除了预备中队之外,他手里时刻都有1~2个中队在县城待命,随时可以出发。 ------------------------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58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节 折衷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对于缙绅大户来说,最要紧的自然是土地,有了地就有财富和地位。然而地再说,若无足够的佃户长工耕种,是转化不成财富和势力的。而人力还不仅仅是财富的源泉,更是安全的保证:尤其是在阳山这种汉瑶杂处,治安混乱的县份,弱肉强食是常态,无论是个人还是大户都指望不了合法政权的保护,必须靠武装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 如此一来,人力就成为各大户的安身立命之本。欧阳家自然也不例外。对欧阳熙来说,征粮征税尤可敷衍,这壮丁却是他家的命根子。也难怪他一听到“借兵”二字就赶紧推辞了。 不过,这却不是他推辞的主要原因。实际上,欧阳熙依旧对这个新冒出来的“大宋”到底能不能在阳山立足抱有疑虑。 不论是剿匪还是镇瑶,欧阳熙和县里的意见并无二致。但是他作为本县缙绅大户的领袖,深知自己的标竿作用,自己只要答应了“借兵”,其他大户自然亦会视为是他臣服于“大宋”,许多人都会顺风倒向澳洲人,万一大明日后收复失地――事关名节和家族的前途,也容不得他轻易下决心! 然而就此回绝,他又的确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他家在阳山向来有“急公好义”的名声――如今阳山县内的状况,自家不站出来,也的确说不出去。 “如今阳山的局势先生也是知道的,虽然灭了孙大彪,还有冯海蛟等人,匪患不靖,县里人人自危。何况,八排瑶造乱虽平,仍旧是个隐患――先生是阳山的首户,此等事关桑梓的大事,岂能坐视不问?” “非学生坐视不问,实乃学生庄上的壮丁都是些愚笨百姓,执戈护乡尚有几分血性,若是要他们出战,怕是徒费粮饷而已……”欧阳熙继续推辞。 “学生也曾在阳山当过几年县令。当初世兄欧阳达率领乡勇与土匪几次接战,亲当矢石,实乃我阳山的干城之将。麾下乡勇更是舍生忘死,贯颐奋戟,岂是愚笨百姓?”彭寿安不容他躲闪,当面戳破了他的推托之词。 欧阳熙面露尴尬之色――他忘了对方不久前还是本县县令。 彭寿安郑重道:“老先生!学生于大明是三年一任的流官;于元老院,亦不过是令外‘顾问’,阳山的安定,百姓的福祉,说来与我又有何干?此来借兵,为得是阳山黎庶的太平!还望先生三思!” 这隐隐约约有了责备欧阳熙只顾小家不顾大家的意思。让他多少有些难堪,也的确有些让老人动摇。 欧阳家对阳山的“急公好义”并不虚伪,否则他也不会主持修缮读台,更不会组织乡勇屡次为县里出战了。历史上的阳山县在明末清初土匪侵扰和瑶民暴动此起彼伏,欧阳家每次都出动乡勇参战,欧阳熙的儿子欧阳达就在清初的一次抵御土匪攻城的时候战死的。 欧阳熙沉吟片刻,低声道:“非我不愿意借兵,实乃兹事体大。彭老爷!你我相交多年,彼此都信得过。纵然如今你当了澳洲人的官儿,我也不见外:据闻这冯海蛟等人都受了大明朝廷的封赐,我若公然与其为敌,岂不是去打官兵?” 彭寿安见他说出来心里话,知道事情好办了,便道:“孙大彪、冯海蛟是何许人也,想必老先生再清楚不过。此等人物亦能当官,真真是瓦釜雷鸣亦!”他见欧阳熙还在迟疑,便又小声道,“此次县长是要我来借兵,并非出兵。” 欧阳熙一震,道:“此话怎讲?” “荜县长说了,您老是阳山的头号缙绅,大爷又是举人。想必与县里合作会有许多忌讳,必然多有推脱――这个她不怪您。” “多谢荜老爷体谅!”欧阳熙忙道。 “不必客气。”彭寿安继续道,“如今荜县长说了,不要你以欧阳家乡勇的名义成建出兵助剿,只要你家出五十名壮丁即可――武器粮饷,均由县里预备,亦不要欧阳家的人统带――如此撇清可还使得?” 这算是把话挑明了说,欧阳熙自觉再也推脱未免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思了。 他看了一眼彭寿安,心里有些疑惑。他压根不信一个女人能出这样的主意,大约是彭寿安的主意。不过,彭在阳山为为政毫无建树,辅佐澳洲人王县长的时候又吃了个大败仗,反倒是这这女髡县长来了,只走了一步棋,却瞬间活了满盘。欧阳熙不由的产生了某种怀疑:莫非县里还有什么高人在暗中指点? 不过这法子倒也妥当,虽然他家出了壮丁,毕竟不是欧阳家的人统带,大明官府回来有推脱的余地,若是不回来,他家为元老院亦算是立了一功。 “此事且容我与儿子商议。”欧阳熙道,“明日便给先生回音。” “怎么?他答应了?”荜达问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彭寿安颇为自得。 荜达皱了皱眉,尤辞仁道:“老彭你不要拽文,说人话!” “是,是,”彭寿安心情甚好,也不计较,“欧阳老爷说要和儿子再商量商量,明日再回复――这不过是谨慎起见。事情已经定了。” “这么说,他已经算是答应了?”荜达道。 “正是,”彭寿安点头,“说起来,还是县长您的主意好……” 他们原来的计划中,是要各处大户成建制的出动乡勇来助战,一来省钱,二来乡勇的战力很大程度上就建立在“上下相知”的基础上的。 但是彭寿安拜访了几家大户,虽然每家都很客气,“合理负担”一切好说,但是涉及到要借用乡勇的时候便都支支吾吾起来。碰了钉子之后,荜达便要彭寿安改弦易辙:只要壮丁,不要名义。 “这些老财怕得不外乎是我们不是‘正统’,生怕哪一日明国官兵又打回来,别人会以此做文章说他们‘附贼’。既然这样,我们就安安他们的心……” “这样的话,我们在气势上岂不是弱了……”尤辞仁有些疑虑。 “大明在阳山统治近三百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我们是新来得。大户们又没有亲眼看到过我们打败明军,信不过有疑虑也是正常的。”荜达说,“我们现在要他们出头亮出旗号来帮咱们,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于是方案便调整为现在这样:只要各家出壮丁,不用他们成建制拉队伍出来。 “……其实这样也好,他们成建制拉出来的乡勇,都是他们自己人统带,战斗力也许不差,可是咱们也插不进手去。”尤辞仁说,“等他们在咱们这里吃上饷,再教育个一年半载的,就是我们的人了。哪怕是欧阳熙这样的头号缙绅,他那五十个壮丁给了我们,日后也不是他家的了。” 于是这“征发乡勇”便成了“征丁”,对大户们来说,这个名义上的改变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欧阳熙家又第一个应承了“征丁”,更是起了表率作用。很快,彭寿安就从事前列出的“声名比较好的”十多家缙绅和宗族大户里征到了四百名丁壮。而合理负担的征收率也一路上升,很快就达成了六成五以上。原本缺兵少粮奄奄一息的大宋阳山县县政府,竟又迹般的复苏过来了。 荜达手里有人有粮,立刻整顿起队伍来。将征募来得壮丁裁汰掉部分老弱,将拣选出的二百六十多人、从永化来得一百名瑶丁和原有的国民军混编,最终编了五个中队。每个中队各编一个步枪小队,其余的士兵全用长枪大刀。又将县库里库存的铠甲都翻出来,从中拣选出堪用的铁甲十多副,又发县库里的棉花棉布,分发给妇女捶打结实,絮成棉甲。给每个中队编成一个全甲小队。 裁汰下的老弱,尤辞仁也将他们编成一个后备中队,用作县城守备。 从大户豪强们手里征发来的壮丁大多当过多年的乡勇,虽然未受过多少正规的训练,但是多少有些上阵厮杀的经验,战力颇强,重新编制装备之后,一时间军威大盛。 荜达正式任命罗奕铭为大崀圩的镇长,并安排了两个满员的中队驻守。其任务主要为保卫大崀圩,监视永化瑶区。一旦永化瑶区或者临近地区发生什么情况,罗奕铭自己就有机动部队可以随时处置无须等待县城给他调配兵力。相当于多了一个出击阵地。 其他中队轮流护送彭寿安出去“拜客”,挨村挨寨的征收合理负担;没有“拜客”任务的中队或警戒县城,或沿县内各条道路巡逻清缴散匪。 尤辞仁居中调度,协调各个中队的巡逻清缴工作,保证每天都有国民军中队上路巡逻,重点保证县内交通节点和重要集镇的安全。由于现在兵力充沛,除了预备中队之外,他手里时刻都有1~2个中队在县城待命,随时可以出发。 ------------------------ 下次更新:第七卷-广州治理篇458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节 惶惶不可终日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冯海蛟这些天睡不着觉。 他的老巢:青莲圩正处在一片惶恐不安的骚动中。孙大彪覆灭的消息,在第二天就由几个魂不附体的小喽啰带到了这里。 一开始冯海蛟还不太相信,因为孙大彪那里足足有五六百人,髡贼总共不到二百人,怎么敢去打孙大彪,连县城都不要了? 然而小喽啰指天画地,发誓自己说得都是真得,这才引起了冯海蛟的警觉。天一亮他就派出几个精细喽啰,到大崀圩和县城去打探消息。没想到带回来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坏。大崀圩被破,戳着孙大彪手下的脑袋的长枪沿着道路一路往县方向竖,一共有二百多个。大崀圩路口还搞了两个大坟堆,阴恻恻,冷森森,让人瞧着就害怕;孙大彪本人和手下的主要头目被擒,如今都在县衙门前“示众”,看模样都受了很重的拷打,一个个不成人形。 谁说冯海蛟和孙大彪暗中都有些不对付,前段日子双方为了征收粮饷的势力范围的问题还差点起了冲突。不过他们是多年的拜把子兄弟,也知道唇寒齿亡的道理。孙大彪一伙的骤然毁灭,不啻于在冯海蛟头上敲响了丧钟。 阳春三月,转眼便是寒冬飞雪。冯海蛟一伙原本骄狂不可一世,此刻上上下下却都惶惶不可终日,只觉末日临头。不但过去络绎不绝来“入伙”的各路好汉不再出现,连入了伙的也都纷纷找着各种借口溜之大吉,还有得干脆来个不辞而别。 冯海蛟强作镇定,和头目们会议的时候还说了几句瞧不上孙大彪的话,以示孙大彪对自己无足轻重,然而背地里,他已是方寸大乱。派了几拨人去辛劳楠庄子上问计于詹喆堃――尤其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一句实在话:大明官兵到底还来不来了? 然而这话却始终也等不来,倒是等来了孙大彪等人在县城被枭首示众的消息。 “真杀了?!”虽说孙大彪的下场冯海蛟早就料到了,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依旧让他一震,“还有谁?” “被抓到县城里去的一个没剩,全给砍了脑袋,姜逍天也被杀了――髡贼连他老娘和伯父都给杀了!”去打探消息的喽啰惊惶的说道,“孙大彪的儿子、孙子全被砍了脑袋……” “这女人够狠,”冯海蛟早听说新来的县长是个女人了,此刻听到她一起手就灭了孙大彪的门,不由得多了三分钦佩,“其他家眷也杀了?” “没,”喽啰说,“听人说被抓到各路当家的家眷,男人只要有人控告的都要法办――就是绞死;其他妇孺有地方投靠的自便,没地方去的流放海外。说是这么说,可是各家的仇家都在路上等着,出来一个杀一个,鸡犬不留……如今许多人宁可去流放……孙大彪的老婆当晚就上了吊……” “他老婆和他一直不怎么对付,倒肯为他上吊,倒是个贞烈女子!”冯海蛟竖了大拇指,“他的那群姨太太呢?有上吊的么?” “一个都没有,都回娘家去了。” “TNND,太可惜啦,他的七姨太可是个尤物……”冯海蛟忽然起了色心,一拍大腿,“她怎么不来投靠我!” “这个,也许她不知道老爷仰慕她吧?”喽啰赶紧凑趣道,“要不小的们把她给弄来……” 冯海蛟转念一想,如今自己都是危在旦夕之间,别说什么姨太太了,搞不好自己被髡贼杀了老婆都未必肯上吊。不觉意兴阑珊。 孙大彪呼风唤雨几十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冯海蛟自然是兔死狐悲。而且孙大彪的败亡,带来的还不止于此:县里的风头一下转了向,过去和他积极来往的各路豪强对他派去的人避而不见,原本征收颇为顺畅的粮饷如今也变得十分困难。许多村寨干脆拒绝缴纳――就算肯交得,也有一大堆话来搪塞他,要么延期,要么少给。弄得他十分恼火。时间一长,竟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他现在亦是家大业大,手下汇聚了将近五百号弟兄,每天光是吃饭就要几十石米。他过去主要的收入是“靠江吃江”,专事勒索、抢劫往来客货船只。自打广东战火起,连江上便少有客货船只。至于澳洲人的船只倒是不少,毕轩盛几次鼓动他去伏击澳洲人的船队,还专门给他弄来了些火器,但是他始终没这个胆子――也怕自己和澳洲人硬碰硬打个两败俱伤,让孙大彪占了便宜。 他打出大明的旗号之后,便籍此在周边地区征粮征饷,王初一在大崀圩失败之后,冯海蛟一度风头无限,打着阳山右翼把总的名义大肆征粮征饷,一时间风光无限,金银钱粮源源不断的流入他的青莲圩。如今不但征不到粮饷;县里国民军也加强了巡逻,队伍出去征粮时常会遇到巡逻队,多多少少要丢下几个弟兄。 这么耗下去,迟早要完。冯海蛟心中煎熬,和毕轩盛商议了几次,毕轩盛劝他弃了此地,和詹喆堃合兵一处――辛家庄不但偏僻,地形也险要,利于拒收。 “广宁的杨老爷有一处山寨距辛家庄亦不远,若是驻兵于此,可以与之呼应。” 辛劳楠这个人他是信得过的,何况此人实力有限,不可能玩火并他的主意――他若是辛劳楠,大约还要防着冯海蛟来吞并他。 但是就此放弃青莲圩这块他发家的“风水宝地”,冯海蛟又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就在这样的惊惶不安的两难中,冯海蛟过着寝食难安的日子。他过去就十分迷信,此刻更是将此视为精神寄托,天天烧香拜神,指望着天上能落下一个什么“迹”,能将他从覆亡的危急关头中挽救出来。 然而事态却毫无好转的迹象,愿意缴纳钱粮的村寨越来越少,与之相反的是他听闻县里的大户们不但给了澳洲人钱粮,还给了澳洲人许多壮丁,如今女县令手下是兵强马壮――不用说,她养这么多兵马,迟早是在要对付自己的。 冯海蛟黔驴技穷,只得再次派遣毕轩盛去辛家庄,去问计于詹喆堃――在他看来,这位头顶“两广总督幕僚”光环的人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毕轩盛动身之后,算路程昨天就应该回来,然而他却没有如期上山。他焦急不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便从自家宅邸里出来,穿着他的武官服色,带着几个亲兵,去巡视部下。 青莲圩过去虽是个商埠,自从被冯海蛟霸占之后便成了匪巢,并无商铺住户。他原本手下不过百多人,房屋不多。自打当了把总之后,队伍扩大很快,许多人没有住处。不少匪徒只能栖身在在茅草棚下。此刻睡的睡,坐的坐,赌钱的赌钱,吵闹的吵闹,懒懒散散,乱七八糟地分散在江边,根本没有个行伍的模样。连他走过也只有近身的喽啰起身相迎,远一些的干脆装作看不见。他看了一阵,想起当初他当了把总时候各路好汉来“靠码头”的风光,不禁一阵惆怅。看到自己身上的武官服色:当初他穿上它是多么的得意,手下看到了更是盛赞他有“官威”,然而此刻,这华丽的服饰似乎是在嘲笑他――他根本不配穿用。 冯海蛟又问了次毕轩盛有没有回来,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愈加失落。他完全忘记过去对毕轩盛的鄙夷和防备,不由得盼望着他能早一刻回来,也好有个商量。 眼瞅着太阳转西,毕轩盛还是踪迹全无,冯海蛟才失望的回到宅邸中,他不理姨娘和丫头的殷勤照顾,迈着他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仰望着老旧的房顶,长嗟短叹,一言不。 天色刚刚擦黑,忽然有一个丫鬟在门外喊一声:“老爷!” 冯海蛟眨巴了两下眼皮,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没有动弹。丫鬟只得在门口禀道:“毕师爷回来了……” 一听这句话,冯海蛟顿时来了精神,他忽地坐起来,道:“摆下酒席,我要为毕师爷接风洗尘!” 霎时间,丫鬟们就摆下了一桌酒席,斟上酒来。冯海蛟眼巴巴的看着毕轩盛――他脸色黝黑,风尘仆仆,显然在路上受了一番磨难。 看到冯海蛟只是匆匆一躬,便急不可待的往酒席面上去,落座之后也不客套:先抓了一只鸡啃了起来,三两口便将一只鸡撕了个干净,又伸出油汪汪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迭声道:“倒酒!” 冯海蛟赶紧示意斟酒,道:“莫要着急,酒肉有得是。” 毕轩盛毫不客气,左右开弓,又是吃酒又是吃肉,胡吃海塞一番,只弄得桌子上杯盘狼藉,这才歇下手来,喘起了粗气。 冯海蛟看着暗暗心惊,这毕轩盛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居然弄得象饿死鬼投胎?而且他比正常的路程晚了差不多整整两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节 搬家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路上不好走?”冯海蛟待仆役们收拾开残肴,换上茶水,这才开口问道。 毕轩盛刚才只顾吃喝,这会才回过神来,喘着气道:“好险!差点没把命丢了!” “有这般凶险?!”冯海蛟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一路上不太平,“你莫要着急,慢慢说与我听。” 毕轩盛吃喝了一番,有了精神,这才把他这次去联络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回。 他离开青莲圩的时候,依旧是生打扮,带着十来个从人,也未掩饰自己的身份,然而不过赶了小半天的路程,便遇到了“联合巡逻队”。一开始毕轩盛还不以为意,以为是本地哪路豪强手下的乡勇赶路,以毕轩盛的身份,自然无需害怕,打个招呼便可。待到走近了才发觉,对方虽然是本地人马,却还混着一小队澳洲兵。 此时双方相距不过百多丈,毕轩盛带的手下还穿着冯海蛟的号衣,这边乡勇呼啦啦便冲了上来便要捉拿。毕轩盛骑着马,一马当先跑了,总算是没被“生擒活拿”。只是手下大多被擒,只跑出几个来。 “哪家人马?居然这么大胆?”冯海蛟吃了一惊。这些日子虽然情势急转直下,但是就周边来说,各家豪强还没有公然和他撕破脸皮的,现在居然有人直接攻击他的人马了! “哪家的人马没看清,不过左不过就是周边那几家大户豪强。”毕轩盛苦笑着摇摇头,“如今在县里巡逻的不仅有国民军,各家大户的乡勇也出来了。到处都贴了告示……” “告示?什么告示?”冯海蛟急忙问道。 “在这里。”毕轩盛从怀里扯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来,“我叫手下从集市上扯下来的。” 冯海蛟打开一看,却是女县令发的文告。要说起了这算是悬赏告示,因为上面明文悬赏了他和手下的主要匪伙头目,包括毕轩盛、詹喆堃、辛劳楠等人,一个不喽,全都开列其上。密密麻麻,足足有三四十个名字。 再看赏格,却气歪了冯海蛟的鼻子:他这个阳山三霸,这黎蛮女县令居然只悬赏三两五钱银子――不但如此,他还屈居第二,排在詹喆堃的后面:赏格是四两银子。接下来的,不外乎一两、二两,最低的只有五钱。毕轩盛居然也被悬红了三两银子。 “老爷莫要看赏格,且看正文。”毕轩盛见他盯着通缉名单咬牙切齿,赶紧提醒道。 冯海蛟赶紧看正文,原来“悬赏捉拿,死活不论”只是这布告的第一条,接下来还有几条,都是针对本地的大户们的,要他们“整顿保甲,日夜逻察”,严禁“通匪”,不但严禁大户们自己和土匪有往来,本家、亲属、佃户、奴仆……只要有想干的,一旦有和土匪往来的证据,即按通匪追究全家:重则斩首、没收家产流放“远州恶军”,轻则罚款罚工。 第二条却是对匪伙本身的,晓谕匪伙中的普通喽啰,愿意弃暗投明,一律既往不咎。若能带来匪伙头目下落或是首级的,另有赏赐。 冯海蛟一路看了下去,越看越惊心。悬赏他并不在心,但是下面这几条,却是摆明了要本地的大户和他“割席断交”,这可就掘了他的根子了。 自古匪伙和大户之间的关系始终是颇为微妙的。特别是在连阳这样的偏远山区,土匪和大户不仅是“暗中勾连”这么简单,有时候他们还是“盟友”:在本地常见的宗族、土客械斗中,常常有大户会雇佣土匪来增加战斗力,匪伙也乐于充当大户的打手,由此来获得额外的收益,安全的庇护所和交通官府的渠道。特别是匪伙需要的大宗粮食、布匹和食盐,几乎全部要仰赖通匪的大户来供应。 澳洲人开具的这几条,措词严厉――最关键是他们挟大崀圩一战之威,本县没有哪家大户敢不把他们的话当真:孙大彪全家的脑袋可都齐齐整整的挂着呢。 也难怪毕轩盛第一件事便是将布告给他观看。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摇了摇脑袋,把布告放在油灯火上引着烧了,这才问道:“见到詹老爷了么?” “见到了,”毕轩盛道,“我带着从人不敢走大路,只绕小道――他娘的连小路上都有大户的乡勇。各村各寨都有人放哨,一见生人靠近就敲锣,召集乡勇盘问。总算我干粮带得多,没饿死……” 冯海蛟没兴趣听他讲历险记,打断他道:“詹老爷怎么说?” “詹老爷的意思和我上回说得一样,请您老人家立刻放弃青莲圩,带着人马和他合兵一处,再做计较。辛家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髡贼一时间不会和打到那里去……” “辛劳楠的那个庄子我知道,险要是险要,可是庄子就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带着几百弟兄还有家眷,住哪里?” “只能叫大伙搭个窝棚对付一下了。青莲圩这地方可是无险可守啊。”毕轩盛劝道,“髡贼在江上的水军又强,水路全由他们控制,船只任意往来。若是髡贼水陆夹攻,我们抵挡不住……” 虽说到目前为止,澳洲人的船队和巡船还只到县城,尚未上行到青莲圩一带。但上行到本地不过是时间问题。 青莲圩三面环水,冯海蛟能盘踞在此全凭水势。然而澳洲人的炮船比自家的划艇厉害百倍,若真按毕轩盛所言,澳洲人水陆并进,这青莲圩便是绝地! 想到这里,冯海蛟一屁股坐倒在太师椅里,良久不语。 毕轩盛知道这番话已经打动了他,心中暗暗佩服詹老爷神机妙算,便按照詹喆堃事先教他的话说道:“辛家庄那地方我瞧了,庄子是小了些,但是山上地多人少,先搭窝棚凑合几个月,再慢慢盖房――兄弟们的住处自然就有了……” 冯海蛟打了个激灵,他想起来了:辛劳楠的庄子很小,不过二十多户人家:不是他的亲族便是他的亲信。满丁壮打满算不过二十来人;詹喆堃和毕轩盛到阳山来,带了三十多个从人。也就是说,辛家庄上现在丁壮不到百人…… 他立刻搜肠刮肚的回忆着辛家庄的模样:这地方好多年前他去过一回,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不过大概记得是在群山之中,庄子就在山顶平地上,要上山得经过一条崎岖的山路,途中还有几处险要的关隘。的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山顶上有几十亩田地,有水源。自己也囤积了不少粮草,都带上山去,几百人躲在上面吃喝不愁。髡贼再厉害,也没法把大炮拉到陡峭的山路上…… 冯海蛟动了心,只要带着人马到的辛家庄,这辛家庄便姓了“冯”。就算詹、辛、毕等人有什么怨言他们也不敢造次――真要不听话就一股脑的都给屠了了事!辛劳楠在连江上行劫多年,大约好东西也不少。 想到这里,冯海蛟点点头,郑重其事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他故作沉痛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啊,这青莲圩是我发家的本钱,如今竟要丢给髡贼!”说罢还挤出几滴眼泪。 毕轩盛劝道:“老爷莫要伤心。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咱们到山上避一避风头,待得朝廷大军反攻,老爷下山来这青莲圩还不一样完璧归赵?” 虽说是一句空话,却让冯海蛟颇为受用,笑道:“毕师爷果然是读人,好会说话!” “哪里,我们都要仰赖老爷的洪福。”毕轩盛恭恭敬敬道,“这阳山迟早还不是老爷的?” 冯海蛟惺惺作态的一番,当下吩咐各路头目和匪伙中的管事匪目,收拾起行装物件,打点起粮草金银,预备着全伙退往辛家庄。 然而想跑路却不简单,冯海蛟盘踞青莲圩多年,光是居住在本地的匪伙的家眷就有二三百人。加上最近几个月入伙的,足有五六百人。其中还有许多妇孺。要带上物资、细软。辛家庄距这里足足有七八十里路,大半是山路。自己的队伍即有家眷又带着许多物资,每天能走上二十里地就算不错了。就算沿途顺利,至少要走上四五天才能到。若是半路遇到袭击,这么一支拖家带口的队伍,顷刻便会溃不成军。 他思来想去,只有冒险走连江的水路,不遇到澳洲人的巡船,便能省却一大半道路,进了山,澳洲人想截击也不容易。 因而他一面吩咐准备船只,一面派人在县城附近沿江各处要点监视,一旦发觉澳洲人船只往青莲圩而来的,立刻点燃烽火报警。 “实在不行,便走夜船。”他手下的人提议道。 夜间行船极不安全,不论是本地人还是澳洲人,夜间都不开船。冯海蛟常年“靠水吃水”,对连江的水文地理情况非常熟悉,冒险夜航勉强使得。 “就这么办!”冯海蛟道,“传令下去,叫大伙都收拾起铺盖,准备搬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节 军心动摇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放弃青莲圩跑路的命令很快就发了出去。冯海蛟虽说自打有了“把总”的官衔,便学着官军的样式,设了中军、老营,又选了二十多个亲信喽啰算作是“亲兵”。也胡乱封了些队官之类的官衔给手下头目。实则他还是过去当水匪的老做派,凡事都是直接打发自己的亲兵去做,下面的头目反而不被信用,能真正掌握的队伍也就是原来的自己的百十来号人。这“搬家”的命令传下去,整个青莲圩虽说立刻就闹哄哄的忙乱起来,却是忙中无序,折腾了到了第二天下午,还有一多半人没有整理好行装。 他的部署们心有疑虑,不知道要去得地方到底是什么情况。许多人住家就在附近村落,听说要走,把家眷留下自然不放心,但是携家带口的跑路,路途的艰险不问可知――何况到了地方能不能有房子住,有无粮食亦是未知数,不免人心惶惶,大哭小叫。 新近投奔来得的土匪原都是趁着热锅来下面的,如今的风向转了,便对冯海蛟的前景便不甚看好,此刻听说他要弃了青莲圩跑路,愈发人心惶惶。有些家就在附近的喽啰寻思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喽啰,当土匪不过是为了捞些外快,如今冯海蛟的“风”不顺,自己何必跟着他抛家舍业的跑路?当下便有人借口“去接家眷”或是“回去安排下家事”,三三两两开溜回家。 冯海蛟顾不得这些――他家盘踞本地多年,积存的财货极多,光是收拾行李细软便忙得不可开交。此刻府邸里笼罩着一片慌乱惊惶的气氛。管事们吆喝着,指挥仆役扛抬着贵重物品,出出进进,门外的照壁前堆着满满的箱笼,还有成堆成堆的东西摆在院子里,等候着挑夫们往船上装运。女眷和女仆们则在房中忙乱地收拾着金银细软。 冯海蛟坐在房中,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不时的有管事的过来请示某件物品要不要带走或是如何处置,他总是一一给予答复,好似一个最精明强干的主妇一般。 多年营生,府邸里积存下来的财货甚多,有些是他的心爱之物,但是不少物件要么笨重要么易碎,搬运起来多有不便,只能忍痛割爱,弃置与府中。 “老爷,这镶宝扇屏……”管事的又来请示。 冯海蛟知道管事的来问得是什么,这扇屏风共有十二叠,体型甚是巨大,紫檀木质地,上面有各种宝货镶嵌的岛屿、海鱼、帆船――是他年少时候从一条商船上劫来得,据说原是外洋的贵人所订,要用在宫殿之中的宝物。 此物自从落到冯海蛟手中,他爱不释手,摆在家中。说来也:自劫得这道屏风之后,他的“生意”便顺风顺水,愈做愈大。冯海蛟一直视力其为自己的“福物”,一直摆在房的正房当间。只要看到这扇体型巨大的让房屋都觉得壅塞的屏风,他就会觉得自己依然运势正旺。 如今要跑路,这体积巨大又十分沉重的屏风显然难以搬运,在船上好说,下了船走山路,不但搬运艰难,一路的磕碰也在所难免。 冯海蛟沉吟片刻,望着巨大的屏风良久始终不说话。管事的试探地道:“老爷!小的叫人多预备芦席草绳,不如将它仔细包裹起来,藏在江边的山洞里,外面砌上乱石,保管瞧不出来……” 冯海蛟思索再三,一跺脚道:“多找些包裹的草席,再抓些伕子来,带走!” 不论眼下的形式有多困难,他也不能丢了这个给他带来起运的“福物”。当土匪的人往往十分迷信,非常看重这些,冯海蛟也不例外。 管事的张了张嘴,没敢再劝。他知道这东西对冯海蛟的有多大的意义,自然也不敢再违拗这个杀人魔王的决定,当下退出去叫人去抓伕子,搜刮材料。 安排完了这件“福物”,冯海蛟吐出了一口浊气,觉得也不是那么烦躁不安了。屏风还在,他的“运气”还在,只要能安然到得山寨,说不定还有翻盘的机会!澳洲人总不见得还会追到深山老林里来。等到官兵回来,他下山助战,依然还有这份好家业――当然,那时候他大约已经受了朝廷的封赏,是正儿八经的缙绅老爷了…… 冯海蛟沉浸在这美梦中,忽然有人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 “老爷!” 冯海蛟皱起了眉头,侧着头问道:“何事慌乱?!” 进来得是人是他的亲兵头目莫崇,和他沾点瓜蔓亲。虽然打仗不怎么行,但是一向善于逢迎,又喜在背后进人谗言。所以颇受这位“表舅”的青睐,引为心腹。他也就愈发变本加厉的窥探他人阴私,偷听只言片语。为此祸害了不少人。不但百姓们深受其害,便是匪伙中吃了他苦头的人也不少。 莫崇垂手道:“适才我在外面观望,见来了不少弟兄的眷属……说是要随队迁徙吧,却不带行装干粮,空着手鬼鬼祟祟进来,找到自家亲人便拉在一边说悄悄话,背着人不让听。这中间恐怕大有文章……” 原来,就在下令收拾行装之后的第二天中午,青莲圩里便出现了新的混乱:匪伙的家眷们一个个都进了镇,妻子找丈夫,父母找儿子,有的拉,有的劝,有的闹,有的哭。冯海蛟龙集团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许多人都是很快就被这巨大的浪潮冲击得四分五裂,混乱不堪了。 于是,各种各样的消息就带着无形的翅膀传布开来:“回家能活命,捉住必杀!”“黎蛮女县令要调来几万琼州府黎兵苗兵,山沟里到处要过兵了”“米饭都吃不上几回,吃好的是官长,吃丑的是我们小兵!”“在家欠了租子被财佬打屁股,在这儿点卯迟了被头目揍军棍,穷人到哪里都是被欺侮!”“官府,官府个屌卵!熊文灿自己都要被砍头,还跟他们做官的去送死!”匪徒们的心动摇起来了,原本偷偷摸摸的跑路,已经变成了公然的行动,不少胆大的已经带着东西随着亲人走了……” 冯海蛟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道:“这还了得!不来个杀一儆百,都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杀!杀!杀!”说着,他伸手抓起腰刀,就要出去看个明白。 刚走到门口,便遇到了毕轩盛,见他气冲冲的带着佩剑要出去,故作惊讶道:“老爷,何事动怒?” “这帮子新码头的兔崽子,仗没打,白吃了我几个月的粮,如今要挪个窝,一个个就和兔子似得要跑了!”冯海蛟恨恨道,“得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军法如山。” “是,非如此不能震慑军心。”毕轩盛赶紧逢迎道,他看这冯海蛟出去,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莫崇,微微的点了点头。 冯海蛟提着鞭子带着十几个亲兵,怒气冲冲的赶到圩场上,这里乱哄哄的堆满了杂物,土匪和眷属们来回穿梭,闹哄哄的一篇忙乱。 他放眼看去,果然圩场上的女子不少,有老有少,还有的拖着孩子――大多脸生,显然是前不久才来投靠的喽啰的家眷。看到他们和喽啰们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冯海蛟愈发恼怒,觉得这些眷属是来坏他事的。 “脸生的,统统给我拿下!”他手中鞭子一挥,喝令道。 身边的亲兵如狼似虎,顷刻便将十多个女眷绳捆索绑,押到冯海蛟面前,大声吆喝着:“跪下!” 冯海蛟举着马鞭呵斥道:“你们这些大胆妖妇!大战在即,竟敢混入营中妖言惑众!说:是谁叫你们来得!” 被抓来得都是些农村乡野的妇女,因为听说冯把总的队伍要开走,急着赶来看望家里的男人,劝男人跑路的自然是有,但是多数妇女胆小怕事,并不敢撺掇男人回家,只是带来了些衣服干粮相送,免得行军路上冻饿。再说几句体己话,若是男人有几两饷银、几件掳来得细软能带回家去,那是再好不过。 没想到话没说上几句,却被绳捆索绑的押到了冯海蛟的面前。 冯海蛟是什么人,在阳山县里无人不知道,此刻见这煞星凶神恶煞,眷属们都吓得没了魂一般,任他骂了半天,才有人颤颤巍巍的应道: “奴婢等是听说冯老爷的队伍要开拔,怕男人在队伍上衣食短少,才过来送衣食的。” “胡说!我看你是奸细!来蛊惑军心的。”冯海蛟暴跳如雷,“拉下去,都杀了!” 圩场上顿时哗然一片,十几个喽啰忙过来,齐齐给冯海蛟跪下,磕头哀告,说这些都是自己的老娘媳妇,来送衣服干粮的,并不敢教唆逃兵。为了表示所言非虚,还把送来得破衣烂衫和黑硬的杂粮饼拿出来。 “老爷!”内中一个喽啰道,“要是叫小的们逃走,何必送来衣服干粮呢,小的家就在十里地之外,真要跑,空着身子就跑了。请老爷明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节 人心难测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没想到这句话让冯海蛟眉头一拧,厉声喝斥道:“这么说,你是想跑就跑喽?!” 喽啰大惊失色,连连磕头哀求:“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他老婆虽然被绑着,也连连跟着磕头哀求。 冯海蛟嘴角冷笑,道:“都拉下去,全部砍了!” 亲兵们立刻便来拉人,圩场上哭叫声一片,有叫“饶命”的,也有喊“冤枉”的,旁边的喽啰们也觉得这样处置太过,虽然他们都是“新弟兄”,总也在一个锅子里搅过几个月马勺。但是他们都惧怕冯海蛟这个煞星,无人敢上来求情。眼瞅着几个人被拉了过去,亲兵们挥刀斩下,顿时落下四颗人头。腔子里鲜血直喷。 亲兵甩干刀上的血迹,正要过来拉人。毕轩盛却从后面挤了出来,气喘吁吁,一副狂奔过来的模样,劝道:“老爷!老爷!他们纵然有千般不是,您老大人有大量,饶他们一条命……” 冯海蛟不耐烦道:“大战在即,临阵逃脱是当如何处置,先生比我更清楚吧?!” 毕轩盛一躬到底,做出十二万分的谦卑,道:“老爷!队伍要开拔,夫妻一场,眷属前来相送亦是人之常情,若要斩首,未免处置过重了……” “这么说我是冤枉他们了?”冯海蛟瞪起他的黄眼睛,问道。 毕轩盛赶紧道:“老爷言重了。倘若他们真是意图逃走,学生断不敢求情。只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眷属相送,动摇军心却是实。念在他们都是新来的弟兄,不懂规矩,教训他们几军棍也就罢了。何必杀人呢。” 冯海蛟见圩场上的众喽啰面露不忍之色,加上毕轩盛又卑辞求情,不便再发作,便道:“既然你为他们讲情,便饶了他们的性命。”说着他叫来亲兵队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这些个人,不论男女每人打八十军棍!以儆效尤!”说完他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身,才提着马鞭回府邸去了。 毕轩盛见亲兵队长取了军棍来,要将一干人捆打。便道:“这里有女人,军棍打了沾晦气,弄些竹条子抽便是。” 众喽啰知道他是借着“晦气”以轻代重,纷纷用感激的眼神目送着这个过去被他们视作“外人”的年轻师爷离开,接着大家也都散了,各忙各得事情去了――谁都怕自己成为下一批被宰得鸡。 圩场上,十多个喽啰和他们的母亲、妻子、姐妹,被亲兵们捆了丢在地上,军棍竹条噼啪起落,满场都是哀号声告饶之声。四具无头的尸体被弃之一旁,血把泥土染地乌黑。 冯海蛟的搬家行动又拖了一天,直到第三天一早,船队才逐次出发。他和手下都是吃惯了水上饭的人,船备得足,又熟悉航道,虽说担心澳洲人半道伏击,一路上不免提心吊胆,航行倒还顺利。 辛劳楠的庄子位于阳山与邻县的交界处群山里,历来是三不管地区,此地原有瑶民村寨,后来为官兵剿灭大半,又迁入了不少外来的客家在此耕山,形成了汉瑶杂居的局面。 辛劳楠家世代半农半匪为业。辛家庄所在的地方,名唤雷打坡,实际上是崇山峻岭之中的一座孤峰,四周都是山沟峻谷,峰顶地势稍平,又有水源。便成了村寨聚居之地。 要上雷打坡,只有三条道路。冯海蛟走得便是最方便的一条。从连江畔的胡湾下船,沿着黄丹沟一路上行二十里,就可以到雷打坡的头道寨门下。 冯海蛟的船队一路平安无事,在胡湾弃船登岸。队伍沿着黄丹沟一路向上前行。黄丹沟地势并不陡峭,峡谷两面丛林密布,谷底是潺潺溪水,一条沙石小路弯弯曲曲沿着溪水向深处延伸而去。风光端是秀丽。 然而冯海蛟一行人却无心欣赏沿路的景色。虽说从胡湾到雷打坡只有二十里路,但是队伍连脚夫、眷属在内,足足有四五百人,还带着许多箱笼。 箱笼细软很是沉重,沿着山路搬运,消耗的气力远比平地上也大得多,幸亏这里的山势尚不陡峭,路途也不艰险。一路走走歇歇,从中午出发到傍晚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途。已将脚夫和喽啰们累得够呛。随队的妇孺除了大头目的眷属有轿子乘坐之外,其余都是步行,总算路途尚不遥远,虽然一路上队伍走得稀稀拉拉,到天黑前也大多到了宿营地。 冯海蛟一路坐轿,到得宿地,只见人马东倒西歪,各种箱笼货物丢得满地都是,有的包装都破绽开了,营地四周也无人警戒,喽啰们要么歪在地上休憩,要么就着凉水啃干粮,不由的一阵气恼,又是叱骂又是鞭打,好不容易才把人从地上都赶了起来。四面派上岗哨。这才回到草棚下休息。 歇下不多片刻,便头目来禀告,说随身携带的粮食不多,如今不够吃了。 “出发之前,不是每人都发了十天的干粮么?如今才过了六日,怎么已经不够吃了?” “干粮是发了十天,可是只有兵丁才有,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头目为难道,“还有那一百多夫子们,因为要搬运货物,也带不了几天干粮。” “脚夫不说,各家的家眷难道自己就不备干粮?” “小门小户家里都缺粮,备不了多少。”头目道,“依小的看,是不是明日一早便派些夫子回胡湾去搬运些粮食。” 留在胡湾的船上还有几百石粮食――因为没有人力可以搬运了,只能先留在船上派人看守。 冯海蛟犹豫了――倒不是他不舍得这些粮食,而是一旦要派脚夫去运粮,这些细软箱笼便要在这半道中抛下一部分来才能继续前行。当然了,到山寨之后,还可以再派人来取。不过箱笼都是金银细软,丢在这山谷里他不放心――哪怕派人看守也不行,这些东西足够人起黑心了。 “叫大伙忍一忍。到得庄子上,有酒有肉,敞开着吃!”冯海蛟急着上山,一来只有到了山寨才能保证安全,二来他也急于要见到詹师爷,听听他的消息――特别是官兵的消息。 对于眼下的冯海蛟来说,詹喆堃的熊督师的师爷这个光环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知道自己躲到辛家庄亦不过是苟延残喘,等到他们平定了连阳三属,自然会腾出手来收拾自己。 要活命,要继续当他的“阳山三霸”,唯有朝廷可以依靠。 然而这些日子的流言却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因为盛传熊文灿已经被朝廷革职拿问,恐怕性命不保。一旦熊文灿被斩首,詹喆堃自然也就没了价值。新来得督抚还能不能想到他这“孤忠”,这是要大大的打个问号。 正在烦忧,有人过来禀告:“辛家庄派人来了。” 冯海蛟精神一振,道:“来了多少人?” “三个人。” 闻听只来了三个人,冯海蛟不觉暗暗失望,他原以为辛劳楠会派人带着酒肉来犒劳,这样至少可以让手下的劳顿和怨气少一些。 “叫进来。” 进来一个山民男子。此人冯海蛟认识,是辛劳楠的亲信。 “小的黄大桥,参见冯老爷。”说着他在地上磕了个头。 “请起。”冯海蛟摆出一副“官体”,明明很想开口,却硬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是从辛掌柜那里来得?” “是,老爷。”黄大桥恭恭敬敬道,“小的奉我家掌柜之命,特来迎候冯老爷,也给冯老爷带个口信。” “你说罢。” “一是辛掌柜问老爷要去多少人,得有个数目,他好安排食宿……” 冯海蛟暗暗想这老狐狸倒是精细!大约是怕我人多会反客为主。 想到这里他故作伤心的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这回孙兄兵败殒命,大大的折损了我们弟兄的威风。自古共富贵易,共患难难。原本来投的各路弟兄走了不少――我也不好挽留。如今只剩下原先的老弟兄还能跟着我。” 黄大桥恭恭敬敬的听着。 冯海蛟做出一副前途无望,灰心丧气的模样,“我手下的弟兄还有一百多人。加上眷属,亦有小三百人。只是兄弟这回从青莲圩出来投奔辛掌柜,一家一当都带来了,所以雇来二百多民夫相随。这些人到了寨子里赏他们吃顿饱饭便可打发回家,无需多预备粮食。” 这番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的队伍人数众多,这是瞒不了人的,就算现在天黑黄大桥看不清,明日一上路,辛劳楠的探子有充分的时间来清点他的人数。 好在他的队伍里确实眷属众多,虽没有近二百人这么多,至少亦可打消辛劳楠的一部分疑心。他说手下老兄弟有一百来人,这也是辛劳楠知道的旧事。队伍里箱笼众多,多数人都在搬运,这也是事实。 “是,小的回去就转告掌柜的。” “既然有一,自然还有二,辛掌柜还有什么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节 反客为主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冯海蛟笑道:“你去回你们掌柜,我这里眷属多,又有许多行李箱笼,便是想走得快也不成。只能慢慢的走。大约也得再走上个三天才能到。让他不必着急预备。” “是,多谢老爷体谅。” “给黄管家拿五钱银子。今后还要多多劳烦你。” “不敢,不敢。”黄大桥连连作揖。他走后冯海蛟暗想:这老狐狸果然是担心我上山来吃掉他的产业。这反而让他安心了――只要上得山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雷打坡的最高处,是一堆凸起的石山。光秃秃的石头在这满目苍翠的山顶平地上显得尤其惹眼。 石头山即不高也不大,胜在地基稳固,顶部平坦。因而不知在哪一年,这里便兴建起一座简陋的寺庙。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兴废几次,三十年前辛劳楠带着庄客部属来到此地建山寨的时候,已是摇摇欲坠。辛劳楠便将这座几乎颓倒的寺院整修一新――做无本生意的人杀人放火,最需要有个寄托依靠。 寺院修成之后,这里不但成了他和手下喽啰们进香祷告的地方,亦是他发号施令,大秤分金,处理山寨事务的地方。 在殿宇中间的佛像慈悲的目光下谋划着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分着沾着人血的金银,匪徒们居然从来不觉得荒谬――甚至每次“做生意”前后,还要来祝告平安。 殿宇的摆设很时候简单。供桌前,分两路八字形摆着四组桌椅和茶几。正中是一张八仙桌和四把太师椅。若没有正中的佛像、供桌,便是很常见的大户人家的厅堂。 这殿宇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殿宇左右墙壁上悬挂的各种宝剑。这些宝剑,有的不但剑身是上等苏钢锻造,更是装饰精巧,金银吞口,鲨鱼皮鞘;亦有制作粗劣,铁条子套着木剑鞘的劣货。这些武器都是多年来辛劳楠的“战果”。每次在江面上劫杀行人商户,遇到背着“琴剑箱”的生,请他们吃了板刀面或者馄饨面之后,便将他们的宝剑带回,挂在墙上细细赏玩,回味着这些人在他刀剑下的最后模样。 辛劳楠身材瘦小,虽然已是六十出头的老人,却依旧十分精悍。他穿着百姓的短褐,并不象他的许多同类那样,装斯文充老爷。此刻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微闭,一脸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其他几张太师椅里,分别坐着两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正是詹喆堃,另一个,却是杨景辉。 毕恭毕敬的站在当间的一个人,正是派去与冯海蛟联络的黄大桥。 听他说完了见冯海蛟的经过,詹喆堃问:“人数查清了么?” “查清了,我一一点过了。带刀枪的大约有一百人。不成丁的家眷亦有一百三四十号,其他都抬着行李箱笼。人数很不少,足足有二百多号人。” 这个数字和詹喆堃派去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相差无几。他微微点点头,道:“你辛苦了,到粮台支二两银子。” “是,谢爷的赏!”黄大桥大喜过望,没想到去传个话,点个人数就能拿赏。这詹老爷果然比辛掌柜的大方! 他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辛劳楠――依旧闭着眼睛,一脸的漠然。 黄大桥退了出去,詹喆堃和杨景辉对视一眼。詹喆堃端起茶盏,微微笑道:“这冯海蛟,是存了反客为主的念头。” “他有这个心,不足为。”杨景辉朝着辛劳楠看了一眼,没错,他们也是“反客为主”。 杨景辉自从在广宁竖起了朝廷的大旗,一度也混得风生水起。然而随着国民军驻军的增加和地方政权机构的巩固,他的活动范围愈来愈小。而伏波军的不断进剿,最后,连老巢杨家庄也只能抛弃不要。带着全庄壮丁资财上了解问东的朝山寨 朝山寨原是解问东火并了老大夺下的,地处两县交界之处,地势险要。躲在里面亦可苟延残喘一时。然而詹喆堃认为此地虽然偏僻,但是孤立无援,一旦髡贼缓过气来,集中兵力进剿,朝山寨孤立无援,一旦被四面合围,就是必死之地。 詹喆堃潜入连阳三属活动,在阳山结识了阳山三霸,又知道了辛劳楠的雷打坡这个地方,他借着安顿张天波家眷等机会,到过这里几次。对这里的地势地形十分满意。而且知道了雷打坡到朝山寨的距离不过二十里,正是一个可以互为犄角的地方。 因此他立刻起了夺取雷打坡的心思。 詹喆堃是文人,自然与同是文人出身的杨举人更合得来。何况这阳山三霸的水平,他也都见识过――“无可用之才”。虽然孙大彪一度把阳山县搞得天翻地覆,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些土匪不过是炮灰,用来扰乱髡贼可以,干大事是不成的。 自然,以杨举人现在的实力,硬打不了--他在广宁连续打了几次败仗,手下的乡勇损失很大,现在朝山寨里,从十五到六十的丁壮倾巢出动也只有三百多号人。要强攻天险只能算是送人头。詹喆堃和杨景辉便和暗中商议再三,决定智取。 辛劳楠年岁已高,多少有些糊涂。加之又贪图财货。并不防这詹老爷居然打他的庄子的主意。就在孙大彪被夜袭,全军覆灭之后的几天,詹喆堃带着解问东为首的十多个精干乡勇,以“运送孙大彪的财宝”为名混入寨内,当晚悄悄杀死守卫,打开寨门,引杨景辉的大队人马进入寨。 辛家庄不过二十多户人家,丁壮不到五十人。全靠天险护持。杨景辉的大队人马上得山来,斩杀了几个抵抗的,庄子也就不打自破了。 詹喆堃来过这里几次,平日里又多有留意。早就把辛家庄的人际关系摸得一清二楚。占住了庄子之后,立刻清洗屠杀了辛劳楠的亲信和同族二十多人,用这些人钱财女眷将剩下的庄客、仆役收买过来。接着,杨景辉又把朝山寨里的庄客乡勇调了一部分过来。充实雷打坡。如此一来,不但实现了詹喆堃的“两寨互为犄角”的形势,也借此把解问东的部下拆成两半,不但削弱了解的实力,也让他彻底失去了原来在朝山寨的根基。堪称一举数得。 至于辛劳楠本人,杨景光原也是准备给他个“阖家灭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詹喆堃却拦住了他,说:“不急”。 詹喆堃留下辛劳楠满门,并非良心发现或者有什么“不忍”,而是他在阳山活动的日子里了解到,雷打坡这个地方在连阳三属颇有名气,不少土匪强人都把这里当作窝赃和风声紧张之时的养伤藏身之处。所以当初孙大彪等人才会把张天波的家眷藏在这里,詹喆堃也能用“运送财宝”为名混入庄子。 这个名声大可利用一把,詹喆堃认为,特别是眼下各路牛鬼蛇神城狐社鼠惶惶不可终日,很有可能纷纷带着细软家眷投奔过来。 “只要辛劳楠这个活招牌在,自然还有人来自投罗。”詹喆堃拈须笑道,“到时候如何处置,还不是杨老爷的一句话?” 杨景辉哈哈大笑,辛劳楠一家才算逃过一劫。被分开关押起来。只有辛劳楠本人,不知道被詹喆堃灌了什么药物,每日便如泥胎木偶一般,任由他们摆布。 “来人,辛掌柜累了,服侍他回去休息。”詹喆堃吩咐道。 虽然给他灌了药物,辛劳楠可以说是又聋又哑,但是詹喆堃生性小心,虽然眼下不能不让他活着,但是既然活着,便有几分危险。必须十二万分的谨慎。 “请解总爷过来议事。”待辛劳楠去了,他又吩咐道。 “叫他做什么?”杨举人有些不解,在他眼里,解问东就是个粗坯,上阵厮杀或许是把好手,商议决策这种事他上不了台面。 “此言差矣,”詹喆堃正色道,“解团总既是你手下的乡勇总练,这么大的事情他岂能不知?何况眼下的形势,更不可使他有自外之心。” 解问东不是杨老爷的亲信嫡系,虽然当初火并寨主,献朝山寨立下大功,这次夺取雷打坡又出力很大,但是在杨家的集团里永远都是不被信任的“外人”。 借着分寨的名义,拆散他的人马,把他调到“生地”……这些举措,詹喆堃认为并无不妥。但是一定要抚慰好,这种抚慰不能只靠封他一个“团总”的名义外加分钱分女人,还得让他有“自己人”的感觉。 詹喆堃暗中观察过这个前土匪头子,觉得此人粗中有细,办事干练果断。用得好是莫大的助力,若是驾驭不当,便是极大的隐患。正是那种所谓“用不了最好杀掉”的人。杨景辉等人不信任他再正常不过--毕竟他是个当初火并过老大的“二五仔”,也不姓杨。 他虽然竭力扶持杨景辉,但是亦不希望成就一支铁板一块的“杨家军”,解问东便是他的闲子冷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节 解问东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解问东原在寨上巡察,忽然闻听召见,不敢怠慢。赶紧到庙里来了 他是个身材中等的普通汉子,气质外貌和普通的殷实农户一般无二。并不象许多他的同伴们那样带着匪气“挂相”。他是猎户出身,没念过,目不识丁,但是打小练得一身好筋骨,在朝山寨这个土匪窝里,从小喽啰做起,一步一步的爬到二掌柜的位置。 或许是他的本事太大,又或许是他善于结纳人心,引起了大掌柜的疑心。于是朝山寨的一场火并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原本势单力薄的解问东引杨举人为援,干掉了大掌柜。 虽说干掉了大掌柜,但是他依旧不是老大。杨举人当了他的新主人。对杨举人,他是服气的,因为杨景辉是个举人――在广宁这种地方,举人老爷那是可以县令平起平坐的人物,是县里谁也惹不起的角色。不但官面上的势力要敬他,就是他们这些大天二,照样不敢招惹。 虽说服气,可是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好多少。杨景辉虽然表面上很器重他,拿下朝山寨之后不但重赏了他,还派他当了朝山寨的“知寨”,可是他知道,杨举人并不信任他。这使得解问东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引起了举人老爷的猜忌。 比起杨举人,他觉得还是新来的詹师爷人更可亲近些。虽然詹师爷的名头大得吓死人,但是待人却比杨老爷和气诚恳,对自己也多有关照。特别是杨家举族迁入朝山寨之后,杨家对他的猜忌日浓,他多次为居中转圜,没有让矛盾暴发出来。也免了他陷入危险的处境。 解问东是个聪明人,虽然是猎户,不见得懂天下大势,一府一县的局面他还是看得明白的:不论杨家是否猜忌他,眼下也只能同心协力才能渡过这关。 他们夺下了雷打坡,正是詹喆堃提议让他到雷打寨当知寨。虽说离开了自己的老巢,又只能带走一半的老弟兄,但是至少他不用在朝山寨在一群杨家族人的虎视眈眈之中如履薄冰了。因而颇为感激詹喆堃。 “见过老爷!见过詹师爷!”解问东行过礼,垂手侍立,一副毕恭毕敬听候吩咐的模样。 “不必多礼,请坐下议事!” “不敢,”解问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老爷面前,哪有小的的座位。” 若是往日,解问东这么客气一声,杨景辉也就罢了。按他看来,说句请坐,便已是给足了他面子――毕竟只是个粗人。然而今天杨景辉听了詹喆堃的话,有意要笼络。便坚持道:“你是本寨的知寨,这雷打寨的安危都系于你一身,不可轻慢了自己。请坐。” 解问东有些诧异,不过并不意外。当下谢了座,在下首侧身坐下。 杨景辉和他客套了几句,便问起了这雷打坡的设防情况。 雷打坡虽然解问东过去从没来过,他当知寨也没多少日子,却已把这里都踏勘过一遍。这是多年为匪的习惯,不但要知道敌人会从哪里攻来,更要知道危险的时候从何处逃窜。 他在雷打坡转了几圈,觉得这真是个好地方,虽然地方比朝山寨小,但是条件却好过数倍。特别是山上的水源充沛,又有大面积的平地,能开垦上百亩的田地,其他坡地还能种植果树和茶树。几百人足以自给自足。而且这里的地形又比朝山寨要艰险许多。三个能上山的豁口都无需投入太多人力修缮城墙就能固守――比起朝山寨前后修了十几里地的寨墙相比。辛劳楠当初修了三座寨门而已。不久前他们夺取雷打坡,若没有詹师爷的里应外合之计,杨老爷的队伍根本就打不进来。 “……这里真是块风水宝地!”解问东说,“险峻就不用说了。小的踏勘了全寨,这里的上山道路只有三条。” 最常用也最好走的,自然是冯海蛟走得黄丹沟,山势相对平坦,但是到得山下,便是大西门。 从黄丹沟过来的道路,到这里便嘎然而止,原本平缓的山势也陡然出现一道七八丈高的断崖山弯。大西门就在山弯的底部的悬崖上。要进门便要沿着断崖上的之字形石板路曲折而上,不但道路艰险,且全程都在山弯两端上的弓箭、鸟铳的射程之内,再加上寨门上的滚木礌石,要攻上去的难度可想而知。 即使能攻破大西门,沿着大西门往上,又是三里许的陡峭山路,半路又有石门控扼。过了第二道石门,再往上行,才能抵达雷打寨的正门。是寨子出入的正道。 另外两条就艰难的多了,其中一条是寨子东面的东来门。这座石门矗立在山脊上。道路沿着山脊曲折而下。山脊两边都是悬崖,道路只容俩人并肩。 第三条道路在北面,距离东来门不远,寨中人称之为小北门,之所以称之为“小”是因为这座门很少用。解问东在寨中旧人的带领下曾经实地去看过一回,是在悬崖上开凿出来的石板小路。虽然只有不到一里的山路,远比大西门和东来门来得近,但是这悬崖上的石板山路近乎垂直,不论上下山,都要手脚并用,稍有不甚就有坠崖身亡的风险。就算无人守卫,只要没有开门相候,便是爬上山坡到门前也无法入内,故而平日里几乎无人行走。 “难怪辛劳楠这么多年也不拉队伍,就靠着他这几十个人便能守得稳稳当当的。”杨景辉道,“这次若无詹老爷神机妙算,我们还真拿不下来。” “辛劳楠虽说是老糊涂了,说到底还是犯了一个贪字。”詹喆堃笑了笑,“若非贪财,岂能被我们用几箱子细软赚进来?” “亦是解团总奋勇当先,斩关夺门。我等方能占据这等风水宝地。”杨景辉笑赞道。 解问东赶紧起身叉手道:“老爷言重了。” 詹喆堃摆手示意他坐下,道:“看上这风水宝地的,可不止我们一个。” 杨景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诱冯海蛟上山,吞并他的人马财货这件事,在庄子里只有他和詹喆堃知道。解问东是不清楚的。 果然,解问东一脸懵懂,道:“莫非,莫非髡贼要攻打这里?” “髡贼的女县令,这会忙着对付大户,顾不上来对付我们。”詹喆堃悠悠道,“是冯海蛟。” “是他?!”解问东的脑子里如风车一般的转动。冯海蛟这些人的事情,他多少听詹喆堃等人说过。这算是他们在阳山的“盟友”,本地的一霸。眼下阳山的情形不好,冯海蛟上山避难,躲躲风头,应该说是在预料之中。 然而詹喆堃别有意味的话语和杨举人似有若无的笑意又让他意识到这其中别有文章。莫非…… 解问东不敢装傻,也不敢显得太过精明,便顺着话意道:“莫非这冯海蛟也想占这雷打坡?” “正是。”詹喆堃正色道,“孙大彪一亡,他在青莲圩便站不住脚。必须得换个地方。阳山哪里最合适盘踞?自然便是这了。” “小的立刻便去布置,叫兄弟们多预备滚木礌石,给他们吃个饱!”解问东一下子站了起来,作势便要出去。 “不必着急。”詹喆堃笑着摆手道,“哪里需要这般?他既然来了,我们不但要打开寨门迎他进来,你还要派些兄弟下山去,帮着他把行李细软都搬上来。” 解问东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师爷是要瓮中捉鳖!” “说得好!”杨景辉拊掌大笑,“想不到你一个粗人,也会搬弄几句成语了。” “老爷见笑了。”解问东陪笑道。 “解团总说得好啊。冯海蛟还不知道山上的情形,存着一个鸠占鹊巢的念头。”詹喆堃拈须道,“辛劳楠的这份产业,他也想吞下去。咱们就用这个作饵,来个瓮中捉鳖!” “果然是妙计。” 詹喆堃颇为自得。这个计策从毕轩盛来找他开始便已经定下了。这些日子来冯海蛟在阳山征粮征饷,实力扩充很快,却始终没有一点要对付髡贼的意思。只顾着自己发财抢地盘,却从来没见他派兵去攻打髡贼。 火烧大崀圩之后,县里一度形势大好。詹喆堃多方奔走,几次派人去青莲圩,劝说冯海蛟出兵,和孙大彪一起会攻县城。然而冯海蛟却始终虚应事故,只派了一对人到县城周边劫掠了一番,髡贼一出城他便退避三舍。气得孙大彪直跳脚。 詹喆堃知道他是个油滑光棍,多催他也无用,惹急倒有可能反咬一口,便只能将气忍了。这次他略施小计,便勾得这土棍自投罗。 冯海蛟多年为匪,家底必然丰厚。吞并了他的人马和钱财,扬举人的实力亦可上一个台阶――自然,杨家军的色彩亦会淡薄几分。 他看着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的解问东,低声道:“后天中午,冯海蛟大约便能上山了。你且去安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节 瓮中捉鳖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解问东俯首听他布置,待到一条条都说完,他不觉暗暗心惊:这詹师爷果然阴险! “……你可明白了?” “是,小的明白了。”解问东道,“小的这就去布置!” 冯海蛟带着大队人马在黄丹沟蹒跚前行,因为粮食不够,路上不得不停歇了一天,让部分民夫返回胡湾取粮补给,待到走到大西门,居然比詹喆堃预测的还晚了一天。好不容易蹒跚大西门前,早已是人困马乏。 山下,已备好了十多口水缸,缸里盛满了凉茶,准备的十分妥帖。 “请老爷安。”奉命在此迎候黄大桥满脸堆笑,“辛掌柜派小的来迎候老爷。请老爷和诸位兄弟在这里稍歇片刻,再上山不迟。”说罢一摆手,又有仆人送上一桌八八碟的冷荤席面。 “这是辛掌柜的一点心意。请老爷和宝眷先用着点点心。” 冯海蛟坐了几天的滑竿,吃睡都是凑合,身子酸痛,口中无味,辛劳楠如此殷勤,心中并不起疑,反倒很是熨贴,心道这老小子倒是识趣的很! 这边又有仆人送上几个托盘,却是亮灿灿的二百两银子。 “这是詹老爷给兄弟们的一点见面礼。” 冯海蛟见辛、詹二人如此殷勤,觉得必是怕了他,故而竭力逢迎。心中志得意满,道:“太客气了!你且去转告二位,说我在这里休憩片刻,这就上山拜会。” 黄大桥应了声“是”,正要告退。冯海蛟忽而叫住了他,问道:“辛掌柜近来可好?” “托冯老爷的福,”黄大桥一愣,“辛掌柜他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就是腿脚略有不便。” 这是辛劳楠的老伤,所以才在几年前会金盆洗手。 “就没有个头疼脑热的?” “冯老爷真爱说笑话,”黄大桥陪笑道,“好好的天气,不冷不热的,怎么忽然来个头疼脑热的……” 冯海蛟却没有笑,一双黄澄澄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黄大桥,良久才忽然展颜,道:“我这也是挂念老伙计。” “多谢冯老爷。”黄大桥又请了个安,缓缓退去。 冯海蛟刚才的试探,并未让他发觉什么异样。这边大队人马相继抵达,饥渴的喽啰一见有清水,欢呼一声,便要围上来吃喝,却被他叫手下亲兵用鞭子驱散开。 “丢他妈的,急着投胎啊!”他一边叱骂着,一边叫手下郎中,拿着银针一缸一缸的试茶水里有无毒药。 检测之下,并无毒药,这才让喽啰们饮用,他自己不放心,又叫郎中把宴席上的酒菜也依次测了一番,确定无碍,才坐下开始吃喝。 吃喝完毕,这才开始布置上山的事宜。 虽说他已经认定辛、詹二人并无阴谋,但是多年为匪的光棍心眼极多,也得防个万一。他当下叫过手下亲信来。把上山的事情一一安排。 “咱爷们这就要上山了。”冯海蛟对着手下的亲信头目道,“你们一个个招子都放亮些!辛老头虽然老却还不糊涂。咱们这么多人上山,不用说他得防着咱们。爷觉得大伙这么防来防去的,也别扭的很,不如两家并一家来得爽快。” 众头目轰然叫好,冯海蛟示意他们低声。 “辛劳楠做过几十年的生意,都是拣官商大户做买卖,不用说庄子的上好东西多得去了――” 说到这里,众头目个个眼露贪婪之色,都有些跃跃欲试。冯海蛟继续道:“……不过辛老头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肯让我们上山,大约也是有些准备的。你们也看到了,这雷打坡的地形险要的很,咱们不能轻举妄动,你们都要按我的吩咐行事。” 说完这几句,他一一分派手下。上山的道路他走过,大概知道地形上最关键的便是从大西门开始的三道门。所以他派了三个精悍手下,各带二十名喽啰,过一道寨门便就地留下。 “每道寨门都有辛家庄的人看守,人不多。你们只要留在原地,看着他们便是。若是他们询问,便说是照看后续运财货的队伍。只要不动手驱赶便不要和他们动手。免得闹出动静来惊动了山上。” 这些人马都是他的嫡系,让他们控制寨门,等于也就控制了上下山的道路,进可攻,退可走,他冯海蛟便立于不败之地。辛劳楠若是老老实实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最坏的情况他也可以拉着队伍跑路。 这么一来,他的嫡系人马就只剩下不到五十人。不过考虑到辛劳楠的丁壮不过二三十人,詹喆堃虽然也有三十来号人,但是他是外人,完全没必要为一个毫无实力的辛劳楠出头――毕竟孙大彪完蛋之后,他是阳山三属里最大的实力派,詹师爷还指望着他去打髡贼呢。 若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吃掉他也不难,毕竟兵力上他有绝对优势。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遍又一遍,这件事他稳赚不赔。 分派完手下,冯海蛟又吃喝了一番,待到日渐正午,才见毕轩盛骑着匹劣马,慢悠悠的从后面赶上来。 虽说他心里已经不太象开始时候那么防备,但是心里总是把他当作“外人”,所以这次搬迁,便派他殿后押送财物。 押送财物粮草,劳神费力,又要担责,毕轩盛这小子若能做下来,他以后也不妨多多提拔他。 他并没有和毕轩盛打招呼,只叫来一名喽啰: “你传我的命令给毕师爷,说他押送行李辛苦了。搬运的兄弟和各家的眷属也累着了。让他们在山下先歇息一个时辰,再上山不迟。” 接着,他又叫来莫崇: “你带一百新入伙的兄弟,跟在中军后面上山。若前面有变,你立刻带着人赶过来接应!” “是,老爷!” “上山!” 寺庙的殿宇里,有人川流不息报告着冯海蛟的动向,詹喆堃的心情略略有些紧张,再看杨举人,却是毫不在意谈笑风生,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不愧是能叱咤广宁的风云人物! 想到这里,他也勉强自己安定心神,做出镇定自若的神情来,不愿让杨举人小瞧了他 “禀两位老爷,冯老爷已经过了第二道寨门。” “在寨门留下人了没有?” “留了!只是距离远,小的看不清楚,大约二三十人。” “这会他身边还有多少人?” “小的数过了,五六十人。” “这大约都是他的嫡系了。”杨景辉道。 “后续可还有人马?” “大约有一百多人,尾随着登山,不过,尚未过二门。” “这冯海蛟,还真是老奸巨猾。”杨景辉笑道,“也难为他了,布置的还算严密。” “他若不老奸巨猾,怎么肯来吃我这个香饵?”詹喆堃此时胸有成竹。 冯海蛟带着队伍,志得意满,一路登山过卡,都无阻碍。过路的两道寨门,只有第一道有二十个丁壮把守,第二道干脆只有两个老汉看守。而且谁也没在他留下人的时候敢有异议。 眼瞅着正门就在前方,过了这道门,雷打坡便无险可守。辛家庄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他愈想愈得意,眼瞅着前面又来了几个庄客,毕恭毕敬的前来迎接。 “你们辛掌柜呢?” “掌柜的正在庙前迎候,等着为老爷接风洗尘。”庄客赔笑道。 冯海蛟点点头,上到山顶,只见四下空旷,只有正门七八个庄客看守,稻田里有十多个人在耕作。山林里鸟雀无惊动,显然并无大队人马隐蔽,心里又定了几分。 到得庙前,却见詹喆堃满脸春风,已在庙前迎候,周围亦不过三四个从人。心中不由暗暗疑惑,拱手还礼道:“辛掌柜呢?” “辛掌柜这几天发老伤,行动不便,在殿内等候。”詹喆堃笑道。冯海蛟隐隐觉得不安,但是他自持身边还有三四十个喽啰,都是他的嫡系亲信,就算里面有埋伏,也能保着他冲出去,便大剌剌道:“既如此,咱们就进去再谈!”说罢向手下使了个眼色,跟着詹喆堃走了进去。 他的手下立刻跟着进来了,然而寺庙本身并不大,几十号人一进来,院子里立刻满满当当的。正殿的大门敞开着,辛劳楠正坐在殿宇的佛像前,虽然看不真切,气色似乎还不错。殿宇中也只有几个从人,当下心中大定,笑着抬头进到殿中,笑道:“辛掌柜,别来无恙……” 他的话音未说,只听得背后一阵风声,接着便是咣当一身巨响,尘土飞扬。冯海蛟一惊,刚要回头,只觉得脸上被一热,似乎被洒到了热水。然而特殊的粘稠感让他立刻就明白:这是人血! 冯海蛟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却见紧随自己进得大殿的四个从人都被人斩杀在地,原本敞开的大殿正门也被关得严严实实,几个喽啰正将顶门杠顶上。 外面是自己带来的喽啰的狂呼乱叫和拼命的砸门的声响。冯海蛟想要拔刀,却已被几柄长枪逼得不敢动弹。 他强作镇定,怒吼道:“姓辛的,你什么意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节 自相残杀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他听不见,又说不出话。”詹喆堃背着手,慢悠悠道,“你莫要费力气了。” 冯海蛟恍然大悟:“是你?!” 詹喆堃默默点头,似乎并不在意外面如雷的砸门声――辛劳楠当初重修这座庙宇的时候,就把这里当作了最后的据点,不但墙壁坚厚,门窗亦全是硬木包铁叶,门闩顶门杠全加上,外面人再多,血肉之躯加上几柄刀枪也是撞不开的。 “詹喆堃!我劝你放明白些,我可带着几百弟兄上山来了……” 詹喆堃懒得与他口舌,侧头问道:“烟可曾放出去了?” “回老爷的话,放了!解团总那边已经回了消息。” “把他拿下!”詹喆堃吩咐道,“捆结实了!” 两边从人立刻上来,将冯海蛟捆得结结实实。冯海蛟初时尚不畏惧,毕竟他有三四十号弟兄在庙外,三座寨门也在他的手里,犹有一博之力,然而不多片刻便听得外面喊杀声四起,惊呼声、惨叫声、求饶声和刀剑的撞击声搅混在一起,此起彼伏,期间又经过了几个来回,渐渐的外面的厮杀声平息了下来。让冯海蛟的脸色也随之一阵开朗一阵低沉。然而他耳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又有人进来在詹喆堃的耳畔说了几句什么,这奸猾的师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不由心中哀叹:“完了!”整个人都委顿下去。 詹喆堃关照打开殿门,只见外面血肉狼藉。从殿门口一直延伸到庙外,横七竖八的丢了三四来具尸体,还有十几个俘虏跪在一旁,萎靡不堪。战场上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气。詹喆堃微微一笑,见解问懂东正指挥喽啰们打扫战场,便问道:“兄弟们死伤多么?” “只死了三个,伤了七八个,”解问东恭维道,“师爷真是妙计!” 其实这所谓的妙计也并不稀罕,奥妙就在山下的凉茶里,这凉茶里虽然没有没有大黄巴豆之类的猛药,却放了加倍的凉药,长途跋涉浑身热汗的喝下冰冷凉茶,没到山顶就有人顶不住了。虽说多数人没到需要就地解决这么急迫,但是腹中的绞痛也让他们难以发挥出应有的战力来。更别说解问东的大队人马足足比他们多出了一倍以上。从庙后一涌而出,顷刻便把这群肚子疼的喽啰打得落花流水。 “各处寨门呢?” “正门已经拿下,全部斩杀了。”解问东道,“下面的喽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詹喆堃问道:“冯海蛟的令箭关防都拿到了吗?” “都已取到。” “好,你派人即刻拿着他的令箭到正门,我随后就到。” “是,小的明白!” 莫崇统带的一百名喽啰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慢慢登山。刚过了二道寨门,亦是个个肚子绞痛,叫苦连天。莫崇便借此在二门休息。直到看到山顶上的烟雾升起,知道山上已经得手,心中暗喜――他被毕轩盛策反已经很久了。 接着他便按照预先的布置,催着队伍登山。到得正门,里面早已布置好人马,一进寨门便被围了起来。这些人多是新投冯海蛟不久,并未受过他什么好处,加上肚子绞痛,莫崇在旁稍一劝慰,便都弃械投降了。只是这肚疼难忍,免不得就地便矢,弄得臭气熏天。好在山寨上也有准备,熬好了暖胃怯凉的药汤,给降人逐一喝下,这才渐渐止住腹痛腹泻。 肚子虽然不疼了,但是手无寸铁,被人刀枪相向的坐在地上,外加地上的尸体和人头,众喽啰一个个惶恐不安,只怕小命难保。 詹喆堃此刻叫人抬出满满几盘银子来。让这些喽啰们的眼睛一下都亮了起来。 “各位兄弟!”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一干人,“冯海蛟自受招抚,得天高地厚之恩,不思上报圣恩,下惠百姓,倒行逆施,与髡贼勾结,扰民祸乡!两广总督熊大人已下令将其斩首,传首连阳三属,以儆效尤!” 这一番杀气腾腾的官话,说得下面的喽啰们一阵胆寒,生怕自己也成了“乱党”。 “……然熊大人有好生之德,首恶即办,胁从之人,只要幡然悔悟,便可饶过不问――不但不问,还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 说罢他拍拍手,有人端来了满满几盘银子,银光闪闪。 “只要愿意为朝廷出力,不但死罪可免,还有重赏。”詹喆堃双目扫视全场,“谁愿意为朝廷效命,清剿冯海蛟余党?” “小的愿意!”莫崇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知道这是纳投名状的好机会。虽然免不了要和过去的弟兄一番厮杀,但是比起毕轩盛许他的大笔赏银和冯海蛟姨太太来说,值得冒一冒险。何况他们是以多打少,以高打低,不说手到擒来,也无太大的风险。 “好,莫兄弟弃暗投明,痛快!”詹喆堃说罢一招手,“取酒来!再赏银五十两!” 话音未落,便有人将一个银光灿灿的大元宝并一盏酒端到莫崇面前。莫崇知道下面就要看自己的套路深不深了。当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拿起刀枪来转身对喽啰们道:“谁愿意随我去打那些狗日的?!” 冯海蛟的人马因为扩充很快,他自己又无治军之才,所以新老矛盾颇深,此刻被詹喆堃几句话一激,再加上“重赏”的刺激。这些喽啰一个个双眼发红,都起身说愿去厮杀。当下由解问东和莫崇带队,带着一百多人,浩浩荡荡的冲下山去。 二门和大西门都是单向寨门,只能防备山下的敌人,对后面来得敌人并无防御能力,从山上下来的是莫崇为首的“自己人”,加之还有冯海蛟的令箭,留下关卡的喽啰并无防备,被莫崇偷袭得手,二门的守军顷刻被歼。这些“新兄弟”平日里和“老弟兄”矛盾颇深,一见血便杀滑了手,不用催促便沿着山路冲杀下去。不费吹灰之力,又将大西门的冯海蛟部下屠戮一空。 解问东一干人冲下山来,正遇到山下的毕轩盛带着的眷属和财货、民夫。这干土匪早就杀红了眼,直冲杀进去,屠戮奸淫,连解问东也喝止不住,混乱中毕轩盛差点被杀。幸而詹喆堃早有预备,亲率率领人马尾随而来,这才将队伍收拢。不过大西门外也早就成了修罗场一般了。 虽说死伤惨重,但是这场混战死得大多是冯海蛟的人,至于被害的民夫,更是可有可无之人。冯海蛟多年的积蓄和部伍眷属全被掳获。加上收编的冯部人马,在胡湾缴获的船只粮食。杨举人结结实实的发了一笔横财。 “将冯海蛟并其手下主要头目、亲信,不论死活全部枭首。用石灰收干首级。” “在庙宇和各处寨门抓获的冯部喽啰全部枭首。” “投降的喽啰、民夫,愿意留在山寨的留,不愿留下的,发给十天粮食任其自便。” “被俘眷属,无主的全部分给山上的诸位兄弟。” “全寨上下,不论陈人新人,不论位分高低,每人赏四两银子。” “赏莫崇一百两银子,解问东三百两……” …… 詹喆堃这边安排各项杂事,操持的井井有条,一面却又将毕轩盛叫了过来。 “还有一件难事,要你去走一趟。” “什么难事?”毕轩盛问道。他此次立下大功,杨举人和詹喆堃都对他赞许有加,不但赏了他大笔的银两,还将冯海蛟两个姨太太给了他。一时间他志得意满,只觉得自己韬略无双。满脑子都是为朝廷效力,救连阳三属于水火之中的幻想。詹喆堃交给他去办,自然也是看中了他亢奋的精神状态。 “到阳山县城走一趟。” 这下,毕轩盛再亢奋也不免象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阳山县城是髡贼的治下,自己是冯海蛟的师爷,跑到县城去岂不是自投罗?!何况这阳山县的新来的女县令暴戾好杀,自打上任,屠戮的土匪和匪眷没一千也有五百了。 想到传闻中孙大彪匪伙里一干人等被俘之后拷掠而死的惨状,毕轩盛只觉得凉气从双脚冒上来,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这詹师爷莫非是要借刀杀人,把自己也给除去?是预备着不利于杨举人? “你莫要害怕。”詹喆堃看出他的恐惧,不免有些失望,只好安慰他道,“你虽是冯海蛟的师爷,但是他的人这会差不多都被一打尽,孙大彪那里认得你的人活着的也没几个了。只要化名改妆,不会被识破。” “老爷说得是,是,”毕轩盛稍稍振作精神,道,“要学生去阳山做什么?” “送礼。” “送礼?”毕轩盛大惑不解,“给谁送?” “当然是给县里的女县令了。” 毕轩盛张大了嘴巴,差不多一分多钟没合上,然后他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爷说得是哪……哪……位县令老爷?” “当然就是阳山县里的髡贼的黎蛮女县令了。”詹喆堃悠然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节 送礼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大堂的院子里,搁着一排木盒子,数了数,一共三十一个。几个县里的留用人员和本地的百姓,正在一个个的依次察看,不时的,还要起一番争论。不过,他们总是能很快便达成一致,身后的办便在折子上用墨笔一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灰和腐臭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然而在场的人,似乎一个也没察觉到。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留用的办跑上了大堂,呈上折子,说:“县长!点验无误!” 大堂上端坐的,正是阳山的县主任荜达,除了他之外,还有好几位本县的干部,都注视着外面院子里的盒子。 荜达拿起折子,看了一眼上面涂抹的痕迹,一共三十一个具首级,经过本地相关人员辨识,一个不少,名字和脑袋都对得起来。 荜达微微吐了一口气,说:“这么说冯海蛟算是完了。” “正是。”彭寿安面有喜色,起身作揖道:“恭喜县长……” 周围的干部们虽然看不上他的逢迎的做派,但是他这话却是顺耳的。自打他们到阳山,殚精竭虑的便是土匪问题,“阳山三霸”的名头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如今这三股人马都被消灭,每个人都觉得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了。 “这阳山县,终于是雨过天晴了!”罗奕铭眉头舒展道。 自然,阳山还有瑶民的问题,但是自打镇压了孙大彪,永化瑶民已经大致恢复平静,黄元老在连州等地的军事行动也基本压制住了八排瑶暴乱的曼延。虽说本地亦有零星的瑶民骚动,但是和小股土匪作乱一样,已经对社会秩序没有太大的影响。 现在冯海蛟又授首,阳山的最后一个大祸害也被除掉,连江的阳山段上下完全恢复了贯通,这不但对阳山的意义重大,也对恢复通往省外的商路有莫大的意义。 一旦治安恢复,进出广东的商人便能过境,对阳山这个地瘠民穷的地方来说,商旅过境带动的经济刺激和收入至关重要。特别是黄首长还专门下指示给他们,要他们做好“土产和林业产品”的收购、加工和外销工作。这些货物除了可以走合作社系统,大多还是需要商人们的运销工作。 原本他们殚精竭虑的,便是如何干净彻底的铲除这阳山最后的祸害。冯海蛟突然抛弃青莲圩之后,让县里一度失去了目标。几天后才传来消息,说冯海蛟奔着雷打坡去了。 熟悉的县里情况的人,自然知道雷打坡是个什么去处。一旦冯海蛟上了山,县里要再剿灭他就十分困难,非得调用重兵和大炮才行。 现在辛劳楠火并冯海蛟,不但杀死了冯海蛟还献上了冯部主要匪首的人头,不但对于阳山是大功一件,对捉襟见肘,焦头烂额的元老院在阳山的行政机构更是一场及时雨。 “如此一来,我们在阳山的施政便顺畅了,”尤辞仁说,“治安上的压力一下小了。” 眼下由县里供养的国民军和民兵有一千多人,虽然籍此得以恢复社会秩序,但是大量的养兵对财政的压力很大,特别是目前的财政缺口大多依靠本地大户的“合理负担”来填补,长此以往,对大户们来说也是很大的负担,他们的态度会如何变化亦不得而知。 荜达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她沉吟片刻,吩咐道:“把首级都拿到城门口去号令。”说罢她又拿起随首级送来的信件和礼单递给了彭寿安。 “彭老爷,我识字不多,这文绉绉的信看不明白,你给我解说解说。” 彭寿安赶紧接了过来,这封信其实算不上文绉绉,完全是俗话口语写,信件是以辛劳楠的名义写得,前半部分是“一时糊涂,妄抗天兵,收容匪类”,后面说自己“幡然悔悟”愿意归顺大宋。故而借冯海蛟上山投靠之机,将其歼灭,献上首级,以表诚心云云。用词谦卑,感觉得出有很强的求生欲。 随信送来的,不仅有三十一颗人头,还有礼物:粮食一百石,白银一千两,各种珠宝玩器两箱,绸缎二十匹,棉布一百匹……手笔不小。 彭寿安又念又解说,好大一会功夫才算念完,笑道:“这辛劳楠也算知趣。送了我们一笔重礼。” “他又送人头,又送礼物,想要什么呢?” “没说要什么,只说是彰显诚意。”彭寿安又看了几遍,答道。 “就没说要招抚?” “没有,”彭寿安摇摇头道,“主任,辛劳楠不是土匪,只是本地大户――算是良民,要什么招抚……” “有他这样的良民?”尤辞仁吐槽道,“辛劳楠虽说金盆洗手多年,过去亦是绥江上的巨盗,杀人越货无数。现在吞并了冯海蛟的部属财货,又盘踞着雷打坡这么个地势险要的地方,以后也必然是个祸患。” 荜达的心里此刻非常矛盾,从本心来说,辛劳楠这种形同土皇帝的地方势力亦是她铲除的目标,但是现在辛劳楠不但主动归附,还专门送来了冯海蛟等人的脑袋,为阳山去掉了一大患。且不说传说中雷打坡的攻打难度,便是在本地大户中恐怕也会留下“刻薄寡恩”之名--毕竟比起阳山三霸来,辛劳楠的罪行很是隐蔽,祸害的也多是过路的商旅,本地的民愤很小。 虽说他们在阳山连战皆捷,但是她很清楚,目前的治安好转和本地大户们的合作态度有很大的关系。要按照黄元老的指示:尽快平靖阳山的局势,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和大户们合作。 可惜冯海蛟不是被自己剿灭的,不然她可以来个不输于大崀圩的斩尽杀绝式的处置,以此来震慑地方上的大户和瑶民。 想到这里,她拿定了主意。问道:“这些东西是谁送来得?” “欧阳熙派了个管家送来得。”彭寿安答道,“送信的使者不敢亲自过来见您老人家……” “哦?为什么?”荜达怪道,“上不是说:‘两国交兵不斩使者’吗?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为什么不敢来见?” 这下一众干部都笑了。罗奕铭笑道;“自打我们拿下了大崀圩,杀了孙大彪一伙,县里差不多把您都给说成青面獠牙怪物了……” “外面有人把您说成是首长们从海南岛的黎山里捉来的女妖精,要喝人血才能活命。” “荜县长现在在阳山可止小儿夜啼。” …… 县里的干部们大概被轻松的气氛所感染,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说着县里有关荜达的传说。大堂上的气氛快活挤了。只有彭寿安含笑不语――他还不适应这种上下尊卑不分的气氛――哪怕上级是个黎蛮女子。 “想不到我成了这般模样,”荜达又似笑又似在叹,“也对!我本来就是禁母嘛――你们知道什么叫禁母么?就是我们那里的妖怪……” 尤辞仁大概知道些荜达的往事,被诬为禁母是是她的一个痛处,赶紧劝慰道:“这都是本地土著没见识,没见过女人当官,乱说的。自古乱世用重典,难免被人评说非议,莫要往心里去……” “哪里,我心里高心的很呢。阳山老百姓怕我,大户和土匪们更怕我――这就对了。他们要先怕了,我们才能做好工作嘛。彭先生――”她转向彭寿安,“劳烦你到欧阳家去走一趟,今天晚上请那位使者过来叙谈。” 彭寿安走了之后,尤辞仁问道:“县长!这件事你是个什么主意?”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荜达把自己考虑的一一述说了一遍,道,“……辛劳楠自然是个隐患,但是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请到伏波军来帮我们进剿,要拿下雷打寨这个天险是做不到的。所以我的看法是暂时招安辛劳楠。虽然他并不见得真心,但是至少可以让阳山平静一段时间――一来麻痹他,二来也积蓄力量,时间是在我们这里,拖得越久,辛劳楠越没有牌可以出。” “可是他那个地方很险要,又吞并了冯海蛟的人马钱粮,进可攻退可守,不把他们除掉,始终是县里的隐患……”有人提出疑义。 “县里的隐患没错。不过雷打坡这个地方我知道,”尤辞仁并非本地人,但是对兵地要志很熟悉,到阳山之后更是着重了解了本地的地理形势,“非常偏僻,周边都是山区,亦无交通要道。对整个县政来说无足轻重。再者雷打坡地势虽然险要,我们要攻上去很难,但是敌人要下山也不容易。我们只要在胡湾部属一队国民军,就可以有效的监控他们的动向。雷打坡虽有水田,可以自给自足,可是他现在吞并了冯的部属,人口大约加了几倍,山上自己种粮肯定不够吃,必然要仰赖外部供应。我们可以以此来卡他的脖子。所以我的建议是,接受辛劳楠的归顺可以,但是要卡住他的脖子。胡湾这个地方正合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节 桂江大桥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随着一阵掌声――澳洲人来了之后新时兴出来的礼节――解迩仁剪断了一根红色的绸带――也是澳洲人带来的新玩意,宣告了中断多日的桂江浮桥恢复通行。 桂江浮桥虽然不过是一座浮桥,对梧州本地百姓来说却是极具象征意义,经过一番战火之后,日子总算回到了正轨。 修桥可谓神速:原本城中缙绅百姓都觉得至少要花上一年半载,没想到善后局募集到钱粮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修复浮桥。不但招募了许多难民参与,澳洲人派驻在这里的水军也参加了修桥。 解迩仁发动百姓去寻找那些幸存的浮桥船,又让派驻本地的水兵将若干艘沉船打捞出水,一一修复,实在找不到了,又从缴获的官船抛弃的民船中搜寻合适的尺寸的船只,最后总算凑齐了架桥用的56艘浮桥船。本地的铁匠锻造了缺失的链环,又坐着船装着风炉铁砧把捞起来的铁链现场又重新捶打连接上。 这般忙碌了几十天,终于在1635年的五月底将浮桥修缮畅通。第二天,解迩仁便举办了这个盛大的“开通仪式”。 解迩仁放下剪刀,顿时鞭炮声大作,一干来观礼的善后局成员、本地的大户们纷纷上前道喜。这边普通百姓亦是喜气洋洋,更有许多人趁着剪断的绸带掉下便来哄抢――据说拿到了有好运或是能治病。解迩仁乐得见到这种“迷信”,也不吩咐制止。 易浩然亦在观礼的人群中,自打他上回在梧州西门的附近徘徊,见到从设在城隍庙里的善后局出来乔老爷之后,他就十分慎重。因为乔老爷与他面谈过,知道他的身份。如果被他认出,自己的掩护身份立刻就被戳穿。 幸好乔老爷在这个当口十分慎重,除了去善后局和米粮公会议事,等闲不出家门。易浩然只要稍微注意一些,便能及时避开。 即使如此,易浩然也觉得心惊肉跳――他现在不仅仅是一个逃亡中的前幕僚,亦掺和进了苟循礼的阴谋之中。一旦被擒,后果不堪设想。 易浩然年过半百,阅历丰富,识人辨人之术已入化境。和苟循礼一接触便是“奸恶之徒”,绝非善类。什么临高的“缙绅”之类,多半是给自己镀金,十之八九是个地方豪强之类的人物。 原本这样的人他是瞧不上的,更不会与之合作。但是苟循礼对髡贼的刻骨仇恨却是真得。他既然不甘心就此夹着尾巴逃走,要和澳洲人好好的斗一斗。这便是个天赐的助力――至少,他不用担心苟循礼出卖他。 他借着给米铺收账的机会出城,与苟循礼在龙母庙秘会了几次。听了苟循礼“干大事”的企图。一开始易浩然只觉得他在异想天开,特别是他的“生擒髡首”的企图。更是让易浩然觉得不靠谱。 但是没想到这个猥琐的男人居然和他提起了侯大苟的往事。易浩然顿时被打动了。 天顺七年侯大苟偷袭梧州,杀死俘虏多名官员的往事,易浩然在幕府中闲着无事阅读府志的时候看到过。当然,这个侯大苟是瑶民“巨寇”,朝廷兴师动众,派遣韩雍这样的名臣挂帅才镇压下去的。相比之下,苟循礼不过是个土匪头子罢了…… 然而他又想到,侯大苟起兵之初也不过个普通瑶蛮罢了。不见得比这苟循礼强多少,自古英雄多出草莽,自己以出身论之,未免浅薄。 若是真能抓获或者斩首一名真髡,对屡败于髡贼之手的朝廷和官兵来说不啻于一个莫大的振奋。自己也立下了不世功! 易浩然年虽老,建功立业之心尤未熄灭。此刻朝廷危急,两广眼见就要沦陷于髡贼之手,他不甘于就此罢手逃遁而去。当下答应了与苟二的合作。 虽说双方正式合伙,但是如何抓住真髡,其实苟循礼自己也说不出个乙丑寅卯来。他所能想到的,便是仿侯大苟的往事。 问题是侯大苟当初是怎么打进梧州的,不论是易浩然还是苟循礼都不清楚。想来大概用得是轻兵偷袭,里应外合的法子。 俩人商议之后定下计策,由易浩然在城里组织内应,苟循礼在城外做准备,待到时机成熟,便来个里应外合,一鼓作气的把梧州拿下,擒斩解迩仁! 易浩然便怀着这样的心思,在米铺工作之余,每日在这梧州城中走动。一面寻找志同道合之士,一面窥伺着澳洲人的破绽,等待合适的机会。 然而这机会却始终也等不来,特别是梧州国民军大队开到之后,城内驻军人数陡增,各处要害都有兵力警备。城里还有一个武装到牙齿的伏波军连队。怎么看他都觉得没把握。 偷袭的机会等不来,倒是传来了藤县等梧州府的属县先后陷落的消息。他原本就非常微小的期待官军从广西方面反攻的希望便彻底的破灭了。幸好随后便传来的广东各地土匪起事,瑶民暴动的消息,让他燃起了希望。 他从街面上的小道消息和来往西江上的船家那里得知:暴乱波及极广,整个粤北地区都陷入了混乱。澳洲人兵力不足,眼下到处在招募士兵。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便在茶馆听本地衙役说,澳洲人在三合嘴校场的官兵俘虏中招募新兵,组建什么“国民军”,据说是准备去和瑶人打仗。 澳洲人既然兵力不足,梧州就算是重镇,怕也无法投入太多的兵力。说不定还要抽出兵力去参加搜剿和沿江巡逻。如此一来,倒是有机可乘! 但是这兴奋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易浩然很快发现,自己在梧州城里就是个孤家寡人,想要里应外合,自己这个年过半百的生力有未逮,须得寻得帮手才行。 但是这帮手在哪里呢?三合嘴校场是梧州这一带最大的髡贼俘虏营,各处抓获的俘虏都送到这里来集中关押甄别。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易浩然原本就是打他们的主意。只要能弄到一笔银子,进去煽动俘虏起事应该不难。而去这个俘虏营的看守并不算严密,平时只有保安队――过去的壮班看守,但是禁止外人出入。这让易浩然有些为难――他毕竟不是什么能飞檐走壁的江湖好汉,不可能泅水翻墙进到俘虏营去。再者他也没有这样一笔银子。 这时候他想起了常青云――作为俘虏的一员,他应该也在三合嘴的俘虏营地里,若是能得到他的襄助,自己混入营区的事情便成了一半。 他想起去龙母庙会见苟二爷的途中看到过常青云在桂江浮桥附近的工地上当记账先生,不如去寻他一寻。既然他上次没有揭穿自己,显然是良心未泯,自己以理晓之,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帮助。 没曾想他这一来,常青云没找到,却正好撞见了澳洲知府的“剪彩仪式”。易浩然见乔老爷也在,不敢乱走动,只混在人群中装作看热闹。 见那小白脸似的髡贼“知府”人模狗样的“剪彩”,身旁一群本地大户――商人也就罢了,本地几个缙绅大户居然也混迹其中,向着这真髡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丑态,让易浩然心中怒火中烧,不觉暗骂“群丑跳梁”!他不愿意再多看,便朝着人群外面挤去,想到旁边修缮城墙的工地的再去看看,常青云还在不在。 浮桥工地上的活已经结束了,不过他已经知道,澳洲人每日都会把俘虏组成的劳工队驱出干活,从修城墙,清理废墟,打捞沉船,装卸物资,无所不干。那么常青云很可能还会在其他工地上继续当他的记账先生。 只要他能出来,他就有机会和常青云相见。距离桂江浮桥不远的大云门是双方争夺的重点,毁损最为严重。附近的街市和码头也被战火波及,一片狼藉。沉船废墟到现在还没有清理干净,作为记账先生的常青云很可能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工地上。 易浩然抱着这样的目的,在大云门外游逛。他一身账房先生的打扮又带着账本,大家都不疑他。 然而他沿着桂江在大云门外走了一遍,但凡有劳工在工作的地方都凑近了去瞧上几眼,却始终没有看到常青云,不觉有些失望――他到哪里去了? 他听人说过,隔三岔五的,返航的运输船队就会把三合嘴校场里的俘虏运走――据说都会送到广州去。常青云莫非是被送走了? 正在犹疑间,忽然听到有人招呼:“先生坐船吗?先生坐船吗?” 这是江畔摆渡的船夫在招揽生意,虽然有浮桥,但是这里距离浮桥已经很远,有些不愿意绕远的,出几文小钱就过江也是常事。易浩然不以为意,摆手道:“我不过江。” “先生还是过江吧。”对方居然纠缠不清。 易浩然一脸嫌弃,正待板起面孔把面前这个矮小黑瘦的船夫叱骂一番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节 江上重逢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斗笠下一脸木讷的船夫,不是蒋锁是谁! 易浩然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料到在这里会与到蒋锁。 梧州失陷的前几日他便没有再看到蒋锁,原以为他不是和其他一般的弃职潜逃便是已经战死,没曾想蒋锁居然就在梧州。 看他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得当船夫糊口还是易容改装,特意到这里来等自己的。 不论怎样,易浩然已经下了和澳洲人干到底的决心,蒋锁是判髡,决计不会再和澳洲人走,自己和他见一见,谈一谈并无不可。 他定了定心神,道:“既如此,就坐你的船吧。” 蒋锁将他引到码头旁,这里系着许多小艇,都是做摆渡生意的。蒋锁解开缆绳拉住船只,请易浩然登船,这才跳上小船,划着桨离开岸边。 一开始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直到小船已近江心,蒋锁才放缓划桨,低声道:“易师爷,别来无恙!” “苟存性命尔。”易浩然长叹一声,“蒋兄弟你呢?” “两世为人,捡了一条命!”蒋锁道。 原来熊文灿逃走之时原本是将他带走的,然而潜出重围之后不久,便被澳洲人发觉,蒋锁带着家丁殿后,黑夜中一番混战,虽说护得大队人马逃走,但是他身边的家丁也死伤殆尽。蒋锁也在逃跑中摔落山崖,昏了过去。 这摔虽摔得昏天黑地,连头也磕破了,却也逃过了伏波军的搜索。他在山中躲避了一天,见伏波军已经撤回,才徒步往藤县方向逃去。 逃跑的路上,他被埋伏在半途中专门截杀散兵游勇的土匪捉住――不用说,正是苟二胡烂眼一伙。 原本象蒋锁这样的溃兵被截,匪伙多是夺去他的盔甲兵器随身细软,便一刀一个弃尸道旁,但是这回,苟二却发现他背着澳洲火枪,便以为他是“髡贼细作”,顿时觉得货可居,便留下他的性命。 这一审才知道他是熊文灿的亲将,指挥“新军”――苟循礼是知道这支队伍的,当下便满脸堆笑的,亲自解开绳索口称“得罪”,邀请他入伙,共抗髡贼。 于是蒋锁便在苟二的匪伙中待了下来。他自然不知道这个自称荀礼的中年人就是他在伏波军的时候耳熟能详的“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苟二”。 不过知道不知道对蒋锁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并不在意活命,只要能杀个真髡就好。因而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苟循礼,入了土匪的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易浩然问道。 “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几天了。”蒋锁道,“荀大哥知道你我有旧,特意让我来和您接头,共商大计。” 听到“共商大计”,易浩然不觉得长叹一声: “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梧州城内外逡巡,看看髡贼有无破绽――没想到竟被防的滴水不漏!今日本来想寻一个志同道合之人,却又渺无踪迹……” 蒋锁没有马上回话,道:“易师爷,您老过去不是教过我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英雄本色。我们吃了败仗不假,可我们还活着,只要能活着,总有机会。” 易浩然被他的执拗之心感动了。他点头道:“你说得好!我们就来这个‘知不可为而为知’!” 当下把他正在寻找常青云的事情告诉了蒋锁。 “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蒋锁点点头道,说着他大略形容了下常青云的相貌和习惯性动作。 “不错,正是他!你见过?” “我这些天一直在这里以摆渡为业,在大云门这一带上工的人都见过――说起来,熟人还真不少……”蒋锁一笑,“幸好他们大多不认得我。” 渡船是他在一个荒芜的河湾里捡来的,船夫不是死了就跑了。他虽是河南人,但是江湖飘零多年,也识得水性,会使船弄桨,便以在大云门外以摆渡为掩护,寻找和易浩然接头的机会。 这些天易浩然没等到,倒是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他为人低调,而且在梧州待的时间并不长,梧州城内的文武官员很少有人认识他,但是他平时带兵巡哨,见过的人可真不算少。 “他们如今都降了髡贼,算是过了明路。我们认得他们不要急,他们认得我们才是坏事。” “没过明路的人亦有不少。”蒋锁道,“都散在城中各处。” 易浩然来了精神,顾不上问常青云的事,问道:“你可知都有哪些人?空闲的时候去暗中打探一番。” “易师爷你莫要着急。我识字不多,写出来怕是你也认不出。一会我一个个说与你听。就说你问的常师爷,他如今在三合嘴校场去当文案师爷……” “此话当真?!” “我昨个亲自问他的。”蒋锁笑了笑,“他原本从三合嘴那边过来,都是随着劳工队由兵押送着过来的,散工的时候也是整队被押解着回去。几日前,我见他单身过江,便探问了几句,才知道他如今已经是俘虏营里的文案,虽还是半俘虏的身份,却不再有人押送,每日外出也自由,只要晚间按时回营地点卯就可以。” “既如此,他为何不跑?”易浩然有些怪。 “他既无盘缠,又没有去处,跑哪里去?”蒋锁道,“再说他手里没有澳洲人的路条,即不能坐船也没发走官道,只能走荒僻小径。如今各处都闹土匪,闹瑶变。这般孤身上路岂不是寻死?” 易浩然转念一想也的确如此。 常青云在俘虏营里当文案,还能自由活动,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常青云既然能自由活动,许多事情做起了就容易的多。自己也未必需要冒险混入营地了。当下道:“若能有他襄助,大事可成!” “易师爷,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常老爷肯不肯入伙?”蒋锁面有忧色,“他坐船的时候,我探过他的口气,似乎对澳洲人并不憎恶。而且此人贪生怕死……” “说服常青云的事情,由我来办便是。”易浩然似乎颇有把握,“总有六七成把握。只是他既在校场当差,如何才能进去见他呢?” 这事,蒋锁也想不出办法,只说“见机行事”了。 “他在营中三五日亦要出门办事,到时我找个借口,约他一约便是。” “好。”易浩然点头,“只是你切不可说是我约他――虽说上次他没有叫穿我,却未必愿意卷入此事。你说了,他起了疑心便要坏事。” 蒋锁点了点头,他把船划到岸边无人之处,将自己所见的未被关进俘虏营充当劳工的官吏、将佐的姓名一一告知给易浩然,林林总总有十几个人,有些人蒋锁并不知晓姓名,但是大略知道他们从前的职位或者姓氏,再配合具体特征,易浩然大略也能知道是何许人。 “另外还有一些人,只是瞧着脸熟,具体的情况便不知晓了。”蒋锁道,“他们有的人是普通百姓打扮,亦有的戴着髡贼发得袖箍――大约是在为他们办事。对了,前几日,我还见到了宋铭的亲兵张用,不知道做何营生。” “宋将军他还活着?!”易浩然吃了一惊,他遇到过榜山上逃回来的溃兵,说宋铭在过浮桥的时候髡贼炮中浮桥被淹死了。 “他过江之后已然溺水,后来被亲兵救走,生死不明。”蒋锁绝口不提是自己把宋铭从江里救起来的。 “宋将军是条好汉子,若还活着,亦是一大助力!”易浩然有些兴奋了。宋铭不同于自己和蒋锁,他是带过兵的人――也就是说,只要他没死没被髡贼捉去,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亲兵家丁,都是善战的精锐。 原本易浩然满腔大志,要在梧州干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然而出门却是一抹黑,不知从何入手。直到他今天遇到了蒋锁,这个半是弟子半是部下的人不但活着还提供了许多他不知道的消息:梧州城内城外,依旧有许多他们的同类潜藏着,这让他陡然有了信心――不论熊督的结局如何,他易浩然都要在梧州轰轰烈烈的干他一场! 傍晚时分,易浩然回到了骆阳明的“裕信”米行。米行门前冷冷清清,连铺板都没完全卸下,阿纯正在柜台里打盹,除他之外,门面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两广的战火未平息,广西的粮食来源基本断绝,“裕信”和其他类似转运上游谷米往广东去的谷米行一样,无生意可做。唯一的生意,便是将从三水运来的粮食分销到元老院的占领区,维持正常的粮食供应。 这种生意是按照企划院的粮食配额来运作的,使用一下各家的分销渠道而已。每月业务量多少,利润多少大致是死的,用不着花费多少心思。所以骆阳明泰半时间都不在米行,而是善后局办事。 他进来的响动惊醒了阿纯,赶紧迎了出来:“先生!您回来了。”说着便接过他肩上的包袱和雨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节 “侄女”来访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将包袱雨伞交给阿纯,问道:“老爷可在家?” “老爷去善后局了。”阿纯把东西归置好,又到后面打了水来给他洗脸,“先生这回出去收账顺利么?” “兵荒马乱,店家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易浩然去收账虽说是外出游逛的假托,但是也跑了些地方,以免店东生疑,“好在如今市面恢复了些,倒是收到了些许银钱。” “收得到账目便是好事。”阿纯说着去倒了洗脸水,“先生去后面歇着吧,如今柜面上生意清极了,一天也等不到一两桩上门。” 虽说米行不做零售,客户要少很多,但是太平时节除了大宗的批发,各处米店、米贩亦有小额的趸卖,门脸上总有人进出。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然而这骆阳明对自家的生意不闻不问,反倒是每日出入善后局操持杂务。不要说老板娘阿桃,就是易浩然也觉得莫名其妙――莫不是这掌柜的不想开米行了,准备巴结上髡贼也当个假髡了。 易浩然回到账房,将收到的银钱投入钱箱,又摊开账本,将收到的账款平账,登记。这不过寥寥数笔而已。这些天生意清淡,根本没什么账可记可算的。 要在往日,他多半会找李文升或是相邻几家店铺的账房掌柜拿象棋“杀几局”,打场“马吊”,籍此消磨时光。 然而今天他却完全没有这个兴致。和蒋锁的重逢带给他的兴奋感至今还没有散去。他从蒋锁的话里知道,失散在梧州城里城外的官吏兵丁不少,其中有不少人还混到了髡贼的官衙里去做事。这些人如果能被聚拢起来,便是一个不可小觊的力量。完全可以派上大用场。 如何把这些人聚拢起来呢?易浩然原本只是想拉拢住常青云,靠他再去俘虏营里发展下线。但是这会他的野心更大了――俘虏营里的人固然能用,但是从三合嘴冲过来还要过桂江,还有一道大云门的阻碍,要里应外合,光城外有人不成,还得在城里也有人才行。 他在心里盘了又盘,算了又算,想着见了常青云该如何开口,那些失散在城内的官吏兵丁又用何种手段来打动他们参与,忽然听到阿纯在外面叫道: “郝先生!郝先生!” 易浩然赶忙应了声走了出去。只见阿纯站在小院门口往里面张望着。见他从房里出来,忙迎了过来: “郝先生!外面有人找您。” “噢?是什么人?”易浩然有些怪,他在本地没有亲朋故旧,熊文灿幕中认识他的人亦很少。 “是个女子,”阿纯比划道,“说是您老的亲戚?” “亲戚?”易浩然愣了片刻,这才想起是蒋秋婵。自打蒋秋婵托人将他介绍“裕信”来,还没有相见过。易浩然自诩是方正君子,蒋秋婵是个新寡的孀妇,就算顶了个“表叔”的名头,二人相见亦不妥当。所以从来没有去找过她。 她忽然跑到店里来找他做什么?易浩然心中生疑,又不敢表露,只好道:“我这就出去……” 外面来的人果然是蒋秋婵,她穿着蓝布裙袄,妆饰一概省却,只有发髻上的木头簪子和一朵白花。身边放着一个竹篮子,见他出来,赶紧起身深深的一福。 “表叔……” 易浩然赶忙还礼,口中客套道:“侄女怎么孤身出门?外面兵荒马乱的……”当下招呼道,“来来,到里面座。” “谢表叔关心了。如今街面上还算太平。” 米行有专门招待的客户的会客厅,照理是不接待女客的,不够眼下并无生意,暂时借用下也无妨。 阿纯端上茶来,立刻又退了出去。易浩然略略觉得有些尴尬。打量这位“表侄女”,面色虽有些苍白,精神倒还可以。 “侄女今日来店,原是来找太太的……” 她口中的太太,自然是骆阳明的正室妻子丁阿桃了。易浩然早就听她说过,她在出阁前和丁阿桃有来往,也是靠着这层关系才把易浩然荐到这里的。 然而今天丁阿桃带着温蕴,由老掌柜李文升陪着去进香了,并不在店中。 “太太出门进香去了。” “才时阿纯已经和我说过了,店里如今只有表叔在,只有把东西托付给表叔了。”丁阿桃指着桌上的篮子,“这是她托我做得几件针线活,如今才做好,请她莫要嫌弃。” “好说,好说。” 蒋秋婵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开不了口。半响,才低声道 “侄女有一事,想请表叔拿个主意。” 听说有事要咨询自己,易浩然的心倒是定了。笑道:“彼此都是亲戚,哪用这么客气,只管问便是。” “表叔原在熊督衙中当差,对澳洲人可知晓一二否?”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易浩然的来历她是知道的,也知道这身份不能泄露。 易浩然心中一震,琢磨她是什么意思?再一想他们当初是共患难过的,秋婵如此发问定有道理,不会有歹意。 他亦压低了声音,道:“略知一二。不知道侄女要问哪些事?” “事情是这样的……” 蒋秋婵的娘家在梧州开绸缎铺,虽算不上大买卖,却是百年老铺。和衙门素有来往。这回衙门里的留用人员传出话来,说新来得澳洲知府解老爷要请一个“陪妇”。 “……据说这解老爷瞧上了个蔡姓女子,如今收在他衙门里。因为无人照料,便要寻个良家出身,又知达理的女子陪伴照顾。”秋婵道,“我娘家兄弟听说了,就说要荐我去做这个差事。” 她现在丈夫故世,又一个人拖着儿子,并无半点收入。兵荒马乱时节亦无法回藤县的婆家去。梧州虽有娘家,她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女儿,在娘家寄居未免有寄人篱下的窘迫感,便想去应这个差事。 然而这毕竟是到澳洲人身边去当差,秋婵也好,她的娘家人也罢,都对澳洲人所知甚少。虽说衙门里的留用人员对澳洲人的评价不坏,但是当当差人的嘴,他们多少有些信不过。 思来想去,她便想起了易浩然――他既然和澳洲人打过仗,自然对澳洲人了解很多,问他总要可靠些。 原来是这么回事!易浩然心想,这倒是个体面的差事。可以为她们母子挣一份衣食。他和蒋锁的对谈之中对澳洲人了解甚多,知道澳洲人中于私德都尚过得去。做事为人亦还有分寸。秋婵做这份差事不会有风险。 忽然他的目光一跳,姓蔡?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这位女子的闺名是不是叫蔡兰?” “正是。”秋婵有些疑惑,问道:“怎么,表叔认得她?” “倒也说不上认识,”易浩然道,“她的夫君与我倒是见过几面。” 蔡兰是邢丞焕的妻子,而邢丞焕正是梧州知府胡笃华的启师爷。因为公事的关系,有过交往。有一回总督府设宴,俩人正坐在相邻,酒后闲谈中才知他有个未婚妻叫蔡兰,已经接到梧州来准备完婚。 “……若是知道这梧州要遭这兵燹,说什么都不该将她接来。”说罢,已经胀红了脸皮的邢丞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事给他印象颇深,因为打仗的关系,邢丞焕没有和蔡兰拜堂成亲,更别说圆房了。据说是“怕耽误了她”。当时易浩然还颇为感动,觉得他是个方正君子。后来又听闻梧州陷落的时候他殉死自尽,易浩然对他更是肃然起敬。 没想到他抛下的未婚妻,如今竟甘做髡贼的媵妾!想到这里,易浩然脸色微变。然而他再一想,秋婵若能到这个无耻下贱的女子身边,自己等于是放了个耳目到髡贼首领的房中。 想到这里,易浩然平抑下心境,笑道:“依我的见识:澳洲人的品性倒还过得去。绝非凶顽之辈。你如今孤儿寡母的,难以支撑门户,去做这个差事绝无坏处。” 蒋秋婵看起来松了口气,看得出她是很想去做这份活计的。 “有表叔这番话,侄女就放心了。” “哪里,哪里,侄女以后给澳洲人当差,表叔说不定还要仰仗于你呢。”易浩然哈哈大笑。又低声道,“只是为叔的事情,不足与外人道……” “侄女知道。”秋婵点点头,“还有一事,侄女想劳烦表叔,只是难以开口……” “噢?什么事?都是一家人。”易浩然心境甚好。 “是立恒……” 齐立恒是她的儿子,今年已是六岁。 “他如今已到了开蒙的时候……” 原本作为秀才的儿子,这开蒙的事情自然可以让父亲代劳。然而眼下这孩子却没了爹,城中的私塾社学虽说有几家,她现在却拿不出钱来交学钱,实话说也不放心一个没爹的孩子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读。 “……我知先生必是有极好的学问,为人又正派,能否请先生来为犬子开蒙讲……”秋婵怕他嫌麻烦,又赶紧道,“学钱,待我领了工钱便来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节 常青云和常浦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慨然道:“这有何难。如今店里生意也冷清。教文恒念是件小事。不费什么事――至于学钱,休要再提。你们娘母子两个居家不易。日子还长着呢,多积攒几个也好将来给文恒娶媳妇!侄女婿泉下有知,必是感激你的。” 秋婵双目微红,低声道:“先生!您老真是我们母子的恩人!” “莫要这样!莫要这样!”易浩然生怕她闹出什么动静来,引来阿纯,赶紧摆手道,“只是此事还要禀告骆掌柜……” “阿桃是我的闺中好友,这事她自然会帮忙。”蒋秋婵很有把握。 当下说好,择日开蒙。读的地方就设在裕信米行里,每天一早由蒋家的伙计把孩子送来。中午再接走。 送走了蒋秋婵,易浩然兴奋的不能自己:真乃天助我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出门遇到了蒋锁,回来之后又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大业有望! 过了几日,秋婵果然将孩子送来念。他禀告了骆阳明,老板只是一笑了之。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米店上,生意全委托给老掌柜李文升经管。 因为孩子尚小且世道不靖,所以每日的授课只到午前便结束了,蒋家派个伙计把孩子接走,下午易浩然基本上无事可做。隔三岔五的,秋婵必亲自登门,或是送羹汤或是点心。易浩然原本觉得秋婵还在孝中,这般频繁来往未免人言可畏。多少应该提醒她避嫌,考虑到这是“大业”所需,何况和她儿子又有师生的关系,便没有提起此事。静候蒋锁的消息。 常青云回到三合嘴的下处,心烦意乱。 今天他在桂江浮桥畔,偶遇了蒋锁。 蒋锁他是认识的,熊督编练的家丁的队官。榜山一战之后下落不明。他和蒋锁原无往来,对这等低级武官更是不屑一顾,要不是听闻他是个“降髡”,有了几分好,大约连名字都不会记住。其实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然而蒋锁却没有忘记他。在他即将踏上浮桥的时候叫住了他。表示要和他“谈谈”。 常青云并不想和他谈谈。他现在虽是俘虏,日子却还过得自在。髡贼虽说对大明的读人甚为鄙夷,却还得利用他们的读写能力,常青云能写会算,在俘虏营里甚受优待,连看管俘虏的假髡军官也叫他一声“常先生”。平时很少出工,即使出工也都是文工作,不用下力操劳。常青云估摸着,澳洲人大约还是老一套,等局势平靖了叫各人出赎金,没钱的积点自赎。不论哪一种,他都可以安然脱身--这回游幕便又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等回了老家,他再也不出来游幕了,澳洲人给他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然而蒋锁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中。 “先生即不愿意与小人相谈,莫非愿意小人投一封,举发先生就是常老爷本尊吗?” 梧州城破时候的一场大火虽说没有酿成毁灭全城大祸,但是为之家破人亡的也不少。因此百姓们对熊文灿等人全都恨之入骨,尤其是献火烧梧州之计的常浦,更是被人千人唾弃,万人咒骂。一说起“熊文灿手下的常老爷”,百姓们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十分不巧的是,献这条计的常浦姓常,常青云也姓常。而且他们当时都在熊文灿麾下。常青云被俘之后,花了莫大的力气才把自己和常浦二人撕掳开,也多亏澳洲人没有存着“借人头一用”的心思,不然光凭这两点就够他死个十七八回了。 “你胡说什么!献毒计的是常浦,他是恩平县令,与我何干?只要在熊督幕中的,无人不知。”常青云不免气急败坏。常浦在破城前就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跟着熊文灿跑路了还是死在乱军中了,真要闹起来,自己浑身是嘴也讲不清了。 “呵呵,就算你不是吧,这个常浦不是你举荐到熊文灿跟前的?”蒋锁冷笑道,“他原是个废官,丢了县城已然是待罪之身,不过是跟着大军逃命。你却把他引荐给熊文灿,这总不是假得吧?是不是一问便知?” 这下犹如五雷轰顶。要较真起来他还真没法滑过去。常浦献火烧梧州之计他原来就是知道的――他不仅没有劝阻,反而觉得此计可行,将常浦举荐到了熊文灿面前。 “你,你要怎样……”常青云慌了神。 “也不要怎样,”蒋锁鄙夷的看了眼丧魂失魄的常青云,“有位故人,想约你一见。” 常青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浮桥上过去,又回到俘虏营的。他整个人精神恍惚,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俘虏营地的下处。 三合嘴的俘虏营地规模很大,这里原是官军的校场,梧州又是军事重镇,平日里驻军甚多。因而有许多营房,足以容纳数量庞大的俘虏。不但关押了在梧州战役中被俘的官吏兵将,广西方向作战和梧州周边地区清剿行动中被俘的人员也大多被送到这里来甄别关押。最高的时候足有六七千人。其中一部分人经过甄别之后有的被释放,有的后送到广州去等候“分配”,原本这里还收容有部分难民,如今大多遣送完毕。现在这里大约还有四千名俘虏,作为劳工使用。 常青云作为“文”,单独占有一间小屋,即是卧室也是办公室。他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子里,将房门一关,倒在破床上。 蒋锁所说的“故人”不用说是过去熊文灿麾下的某人,要见自己的目的他大约也猜得出来――多半是要“干大事”。 在这澳洲人治下的梧州干得大事,自然是掉脑袋的事。 常青云的得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为功名何惜身”,壮怀激烈的情绪,然而自打澄迈惨败,他在乱兵中自杀不成,终于束手就擒苟且偷生之后,满腔热血便退了一半。熊文灿定下火烧计,弃城逃走之时,常青云一时热血上头主动要求留下“协调内外”,准备以死殉城,即为了洗刷当年被澳洲人所擒的羞辱,也是为得是报答熊文灿当初简拔他的恩情。 然而当大火真得焚烧起来的时候,常青云又一次后悔了:正如他当年在乱军中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随大军渡海来征髡。 对现在的俘虏生涯,他并无不满,这般熬过年把,澳洲人自然会放他跑路。 不如就此举发!心地深处忽然浮现了这个念头。然而一想到蒋锁的话,常青云又跌坐下来。 常浦和自己的关系,在熊文灿幕中尽人皆知――光这俘虏营里就有不下十几人知道。若蒋锁被擒拿,真得一口咬定火烧梧州之计是他献得,如何辩白?!就算澳洲人相信计策是常浦想出来的,但正是自己向熊文灿举荐此人才使得火烧梧州得以实现――就算放在大明他也是“丧心病狂”。澳洲人把他一刀两断,绝没有人会觉得他冤枉。 常青云手足冰冷,脊背冒汗。直到外面响起了晚上打饭的钟声,他才勉强支撑起身子,强打精神出去打饭。 俘虏营里每日供应两餐,有出去劳作的,在外面由用工单位供应一餐。自然这两餐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无非是库存的草地干粮糊、米粥和红薯之类,配上军标的咸菜。新鲜蔬菜都是现地调达的,也不烹饪,洗干净之后烩在粥、糊里。吃起来谈不上味道,但是能吃饱。 常青云打了一盆糊糊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边吃糊糊,边想对策。忽然门外有人喊道:“常青云!常青云!” 常青云一愣,平时他在俘虏营里人人都叫他一声“先生”,就算是假髡也不例外,怎么忽然有人就直呼其名起来了?他心中有些不忿,起身迎了出去。 出门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假髡干部,他不敢怠慢,施礼道:“学生就是常青云,不知上官有何差遣?” “你就是?”来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把自己收拾一下,立刻跟我走!” 常青云吓得一哆嗦,莫非今天下午自己和蒋锁的谈话有人去告发了?还是蒋锁已经去向澳洲人举发他是火烧梧州的始作俑者? “到底什么差事?”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婆婆妈妈什么!”来人显然颇不耐烦,“天都快落黑了,再不走就赶不上城门了!” 纵然满怀忐忑,常青云也只能跟着来人出发了。出得俘虏营,过了浮桥,便进了大云门,一行人沿着街道走不多远,便来到了一座黑沉沉的衙署前。 虽说天色已暗,这地方常青云还是认识的,是梧州城中的“三总府”所在。这里曾是熊文灿驻节之处,常青云作为幕府的一员,也曾经住在这里,再熟悉不过。 怪,怎么把自己送到三总府来了?这里他知道,自打澳洲人进城之后便成了兵营,驻了许多人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节 风雅之事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疑惑归疑惑,澳洲人的命令却不能不听,在押送人员的催促下,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三总府如今是梧州国民军的总部兼营房,进得大门便见许多国民军士兵来回走动,带他过来的归化民带他进了一条备弄,一路往后面而去 林林总总走过五六重大院,又拐了一个弯才从边门出来。常青云定睛一看却认得:这里是原来熊文灿休憩的地方,三间雅室,前后院落点缀有园石草木,前院还有个小小的池塘,蓄养有金鱼莲花。幽僻静谧,是个好下处。 备弄的门口,还设有木制岗亭,有警卫站岗。送他来得干部拿出文才让他们进得院子。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是普通兵丁所居,莫非……是澳洲人的头目所居?! 常青云顿时脊背上又冒出了层冷汗――澳洲人他可太了解了,并不把他们这些读人放在眼里,更别说他只是个举人了。所以不可能是把他叫来延揽。 难道是蒋锁约他的见面的事情败露了?转念一想也不应该。不论蒋锁还是自己都没做什么,连违碍的话都不曾说过。澳洲人就算无所不知,也不能凭空推测根本没发生过的事情……何况以自己的身份,不论是交给澳洲厂卫审问,还是直接处死,都是一句话的事,澳洲头目压根不会来亲自讯问自己。 正惶恐间,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澳式“干部服”的假髡,走过来问道:“你就是常青云先生吧?” 来人器宇轩昂,衣着整洁,显然不是一般的假髡,称他一个阶下囚为“先生”是极客气了。常青云赶紧一躬到底,“不敢,学生常青云。” “今天是有事找你,”说着这假髡朝着押送人员点点头,后者立刻退了出去。 “这个,不知要学生效劳何事。” “进来说话。” 常青云被带进了屋子。这里他来过,中间一间原是熊文灿会客的地方,两面一边是房,一边是卧室。原本这里的陈设就因为总督的驻节十分考究。如今不但布置精洁,陈设更胜往昔,常青云暗暗乍舌――澳洲人素以简朴著称,想不到居然有这般豪奢的元老! “我是梧州市办秘赵丰田。”带他进来的假髡自我介绍道,“你且坐。” 常青云欠了欠身子,坐了下来。 “把你叫到这里来,是想请你帮个忙。”赵丰田说,“实话说,原本不该劳烦你的,只是我们这里没什么读人,梧州本地也寻不出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这话听得常青云稀里糊涂,只好起身道:“上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学生一定效劳。” “听闻你是个才子,不但是举人出身,诗画也是双绝。” 常青云脸色一红,赶紧道:“不敢,不敢,一点笔墨玩意,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不要谦虚。”赵丰田的脸色有些许鄙夷,言语却又很是大度,“我过去也是大明的百姓,知道你这个举人得来不易。”他说着,“如今有件差事要你做――不费事,你只要做好了,待到局势稳定了,自然先放你回家,还要给你盘缠。” “元老院的优待政策,学生是知道的。”常青云心里有了底,十有八九是舞文弄墨的事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差事?” “先生请看。”赵丰田带他走到后厅,只见这里面对后院摆了一张大画桌,上面罗列着各色画具纸绢,许多都是上品。画缸里放着许多画卷轴。 赵丰田拿起桌面上的一轴画绢,舒展开,两边用镇尺压住。却是一幅青绿山水。 常青云在画画上算不上什么名家――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爱好,平日里以此消遣。不过即使如此,他也看得出这幅画的水平实在不行:构图显然是模仿自某位名家,然而笔触无力,笔意凌乱,虽说用得是上好的画绢和笔墨颜料,画出来的东西却实在不堪入目。 “先生以为这幅画如何?”赵丰田问道。 常青云陡然警觉: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他叫来,还是在三总府这样的地方,画具又是如此的考究……这画十有八九是出自某个髡贼大官之手。 自古高官富商多喜附庸风雅,常青云见得多了,大约髡贼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道:“此画显出于生手之笔下,然颇有天分,亦属不易。若能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赵丰田笑道:“果然是读人会说话。你说画得不好就得了,还说什么必成大家。” “是,是。”常青云连声附和,心道这话你说可以,我说可不行! “实话与你说了吧,这画是我们首长画得。”赵丰田道,“他的画技嘛……你也看到了……” “怪不得,怪不得。”常青云连声道。 “怪不得什么?” “画虽然说不上好,却有一股豪杰气象。” 赵丰田看了他一眼,倒没再评说,不过他脸上的鄙夷却是溢于言表。 “……就和你说得一样,他是个生手,就算现在再勤学苦练,一时半会也画不好了。何况他的公务繁忙,也没有这个时间……” 常青云原本以为真髡想寻个人教他画画之类,但是一听赵丰田的话却不像。 “……所以想请先生代笔。” 原来是代笔!常青云心想,这倒比教真髡画画来得容易。传出去也不算“趋炎附势”“卑躬屈膝”。名声倒要好写。 “这个容易。”常青云道,“只是不知道要画什么样的画,尺幅又要多少。学生知道了也好起个腹稿。” “不着急。”赵丰田道,“这代笔不是随意要你画,先生请看。”说着他又从画缸里取出一卷画卷,在桌上展开。 常青云一眼望去,这是一幅是写意的兰花,三五笔极简单的勾勒,画得倒还可以,只是笔触柔弱,似是女子所绘。画面上无题款。 “这……” “先生所绘的画,画意要与这幅画相应和。” 原来如此!常青云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把自己叫来代笔了。以髡贼的粗鄙,不要说画画,就是这画意也未必能了然。 “学生知道了。”他点头道,“这不难。只是上官要如何应和?总得有个宗旨才是。” “这个……”赵丰田沉吟片刻,“你且去画,但凡积极向上便是!” “是,是。”常青云看他欲言又止,加上两幅画,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多半,这是女人的事! 再结合这里的陈设布置和那些精致画具,常青云猜测,这里十有八九是澳洲人的梧州知府解迩仁金屋藏娇之处!也只有他才能有这个资格和能力。 想不到这真髡居然如此风雅。常青云慨叹,原来髡贼中也不尽然都是只知皮肉之欢的粗胚。 “你需要的画具,只管开出清单来,我这里都会为你预备。你在三合嘴作画可方便么?” “方便,方便!”常青云连连点头,“只是需要一张画案。” “这个容易,我叫人送一张去便是。”赵丰田道,“你只管用心画。以后再有需要你应和的画,到时候自然会送过去。这一张你且先带去――要几日才能画好?” “材料齐全的话,一日即可。” “好。那么后天下午我派人来取回――这画莫要污损了,首长很是看重。” “学生明白。” “我会关照营地里的管理员,叫他们最近几天不要派活给你,你就尽力去画吧。” 常青云回到三合嘴,心里愈发乱了。蒋锁的事情还没思量清楚,这回澳洲人又闹这么一出!也不知是福是祸? 解迩仁这个人,他所知不多。不过平日里听口碑,是个不错的髡官。至少梧州在他治下,市井安然,百姓和乐。不知道这解元老藏得是哪家的千金?大约是才色俱佳,要不然,这解元老也不会为她如此痴狂了。 第二天,从城里果然给他送来了画案和画具。营地的管事也很是客气,表示说:“常先生只管画画,其他事情交给其他人做便是。” 优待不仅于此,原本他这样的办只有日食两餐的,要外出做体力活的人才有三顿供应。而这天他不但享受到了午饭,还是专人给他送来的――居然是假髡才有得吃的“盒饭”,有荤有素,还有一碗汤。让吃了许多日子救济口粮糊糊,胃里直翻酸水的常青云好好的打了一番牙祭。 酒足饭饱,他一面剔着牙,一面思量。澳洲人如今用得着他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蒋锁那边亦得设法应付,要不然就他那个愣头青,搞不好真得会跑去举发他。毕竟当初他可是敢带兵去榜山这个绝地死守的。 澳洲人的规矩他知道:最讲究“依法治国”,若是真被蒋锁闹将起来,就算他为解迩仁效力,对方也没本事保他――更别说他还是“二进宫”的俘虏。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且去和蒋锁说得“故人”会一会,看看到底是何许人也,又要和他说些什么。然后再行定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节 江畔钓鱼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原来是你。”常青云看到易浩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早该想到。” 易浩然放下身上装着账本雨伞的包袱,悠然道:“是因为蒋锁么?” “是,以他这般木讷愚钝之人,平日里亦只和你一个人打交道。怎么可能会为其他人奔走。” 易浩然一笑,在江畔选了块石头坐下,拿起一根鱼竿:“来来,这鱼竿是我问那边的渔家借来的――听闻这江中有好鱼。” 常青云根本不想钓鱼,但是知道易浩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只得接了过来,没有好气的说:“你倒是有雅兴。” 易浩然拿起鱼竿,也不挂饵,往江湾中一甩,道:“愚钝又如何?倒是至纯赤子。这梧州满城都是聪明人,上榜山死战的又有几个?我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聪明伶俐之人。你我如今身陷梧州,不也是愚钝之人?” “好了,你就莫要给我戴高帽了,”常青云挂上蚯蚓,将鱼竿垂落水中,“大费周章的找我来,有什么事情要谈?” “听闻你现在在在澳洲人的俘虏营里。” “不错,我也算是‘二进宫’,第二回当澳洲人的俘虏了。” 易浩然打量了下他的装束:“看来这俘虏的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 “自然比不得在熊督幕府之中,苟活于世罢了。”常青云叹道,“我折腾够了……”他凝望江面,“随大军入琼,一败涂地。被髡贼生擒活拿,尝尽种种羞辱,苟且偷生,总算又回到了人间。谁曾想又再作冯妇!这次若能赎归,我便就此还乡隐居终老了。” 易浩然注视着水面的涟漪――这里是江湾,江水迟缓,水面不时有涟漪,下面大约有不少鱼――并不看他:“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问功业,但求无愧于心。你也是熊督简拔于微末之列,受过他大恩的人――更不用说你还是个堂堂的孝廉,君恩深重,说出这样的话不脸红么?” 常青云冷笑一声,道:“老易,你莫要用激将法。我这条心早就死了。你我都清楚,澳洲人能不能取天下另说,割据两广易如反掌。较之建奴又胜过百倍!我们在熊督幕中的时候,好歹熊督麾下尚有将兵数万,且背靠广西,不可谓不可能一战,如今却听闻广西州府已失大半,熊督下落不明,我们两个穷措大,能如何报效朝廷?” 易浩然一笑:“常老爷!大道理我就不说了。难不成你真得指望在这里干劳役,等着髡贼放你走么?” “澳洲人不放我走,留我又有何用?”常青云反问道,“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事稼穑,不擅百工,除了识字之外,一无是处。我又是个举人出身,他们原本就信不过,更不会留我任官。难道是髡贼粮米太多,非要养我这个米蛀虫么?” “若是要借你的人头一用呢?”易浩然轻声道,忽得将鱼竿一提,骂道:“空得!看来非得有鱼饵不可!” 常青云当然知道易浩然的意思,“焚城计”一旦被澳洲人所知,自己的人头难保不会被澳洲人当作收揽民心的道具使用。 “我是何等人物,澳洲人要借我的人头?”他故作轻松道。“再说澳洲人纵有千般不好,总有一桩好事:决不构陷他人。拿不住常浦也不会硬说我就是他。” “此言差矣。”易浩然初时以大义相激,见他无动于衷,只能借助于讹诈的手段。这盆脏水非得泼到他身上,才能叫他死心塌地――纵然起不了大用,也不至于为害。 “常老爷,火烧梧州之计,如何能算是构陷?”易浩然依旧不看他,“且不论常浦当初便是你举荐的,他献计,你还在旁参谋甚详。专门写了个手本给熊督――莫非兄台都忘记了么?” 这下常青云额头上汗水涔涔――他不但写了手本赞成“火烧梧州”之计,还提了许多建议,要是这手本落到澳洲人手里,不用他们搞什么审判,丢到大街上就会本地百姓活活打死。 不过,这个手本当初是直接送到熊文灿的公案上的,熊督逃走之前,曾经将许多文一火焚之,易浩然亦说不上熊督的亲信,按理说是看不到的,更不会拿到手本。 “信口雌黄!”常青云急道,“我给熊督上过的手本甚多,何时有这个手本?!你要构陷与我,我亦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鱼死破。” 易浩然忽得一笑:“常兄,你若要鱼死破,倒也无碍。我和蒋锁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的亲人被髡贼所杀,我的亲人是死在建奴的马蹄之下,都是孑然一身,无家无业。这条命什么时候交代了都不要紧。若是惜身,何必待在梧州,又何必非要来找你呢?” 常青云脸色发白,易浩然的脸色虽然平静,却透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凌厉。 易浩然又道:“你莫要以为你的手本已经付予丙丁――我已经拜读过了,文采端得不错,让人忍不住就想吟哦呢……”说着,他便从头开始背诵起这手本的内容。 其实常青云自己都不太记得手本里的词句了,但是当易浩然念出前几句的时候,整篇文字忽然都浮现在脑海里,清晰地简直就象是他刚才所写。 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他:难道自己的手本落到了易浩然的手中?易浩然和蒋锁都没有被俘。在梧州陷落的混乱中拿到熊督抛弃的文件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不由颤声道:“不要念了!” 易浩然停了下来,忽然道:“鱼上钩了!”说罢将鱼竿一提,吊起一尾大鲫鱼来。 常青云看着他把鱼摘下放入鱼篓,无力的垂下了头,道:“你要怎样?” 易浩然手里其实并没有这份手本,但是当初他确确实实的研读过好几遍,所以此能记得开头的一部分。单从计谋的角度来说,他觉得这是条妙计――只是伤损百姓过多,未免不仁。 “你且放心,不用你去冒什么风险。我想到三合嘴的俘虏营走走,还得劳烦你安排。” 常青云无法回绝,只得“入伙”。易浩然说得明白:他和蒋锁都是一无所有之人,和常青云这样有家有业的举人老爷不同。光脚不怕穿鞋的。何况他还手捏足够要他性命的证据……这都让常青云不敢反抗。 看着常青云失魂落魄的背影,在暗处的蒋锁走了出来,道:“常老爷靠得住吗?” “当然靠不住。”易浩然道,“不过他有家有业,惜命的很。捏住了他的要害,自然会供我驱使――只是亦不能叫他冒大险,此人素无骨气,若有性命之忧,保不定会出卖咱们。” 蒋锁默默的点了点头:“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宋铭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和张用碰了头。他说宋将军从江里被救起之后,被亲兵带到城外,山中一座破庙中存身,手里还有几十多个弟兄――有他手下的兵丁,还有当初在我麾下的部分家丁” 说是存身,实际就是在当土匪。宋铭手下都是自己的亲兵家丁,无论战力还是凝聚力都比一般土匪强。宋铭亦不是自甘堕落之人,行事颇有章法,只远远的寻到富家大户,要他们“襄助粮饷”,数量亦不多。若是对方不肯,以他们的战力,杀退百十个乡勇也无问题。所以往往能得逞。 “他对我们态度如何,愿意相见么?” “原本是很冷淡的,连你给宋将军的信也不大愿意接。后来却是主动来找我,说宋将军不敢忘您老和我救命之恩,愿意相见。” “宋将军果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易浩然点头赞赏道,“有了他,我们的大事算成了一半了。” 虽说苟二老爷手里也有百十人的队伍,但是这种土匪的战力他是瞧不上的。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宋铭这样的朝廷人马。 “张用约你明日在大云门外的龙母庙相见,他说宋将军到时候也会来。” 毫不推辞,说明宋铭并不像常青云那样意志消沉,还在有所图谋――有这样的忠臣义士在,髡贼再倡狂也必有败亡的一日! 易浩然念及此,不觉有些兴奋。觉得自己的策略原本多少有些“异想天开”,现在居然有了实现的可能――这莫非是“天意”? 他马上又提醒自己莫要焦躁,如今身在敌国,髡贼又以逻察森严著称,稍有不慎,不但自己丧身,还要连累许多忠臣义士。 特别是这个蒋锁,这些天都是他在奔走,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你这几日暂且做这渡船的营生,莫要再去奔走,免得惹人注目,遇到熟人也暂且不要再相认。待我逐一会过这些旧人再做计较。”易浩然嘱咐道,“若有危急之事,只管躲避潜藏起来。我每逢十五会去龙母庙,你若无碍便到此处相会。遇事莫要冲动,留得有用之身,方能谋得大事。” “先生请放心,我这条命还要留着杀几个真髡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节 大昌米行来访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第二天,易浩然便在龙母庙见到了宋铭。这位青年将领不复几个月前神采奕奕,英姿勃发的模样,显得苍老落拓。站在龙母庙的台阶下,便和许许多多因为世道艰难来进香求得安慰的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宋铭和易浩然因为当初榜山的关系,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见面之后,并无虚言,易浩然便直奔主题,向他说了自己的企图。 “……此事关系重大,又要冒极大的风险,若是将军不愿参与,学生也不勉强……” 宋铭却一摆手,低声道:“先生何出此言!我等食君之俸,戮力杀敌,马革裹尸是理所当然之事。” 易浩然心中一热:板荡识诚臣。古人诚不欺我! 宋铭告诉他,自己和剩下的几十号人就躲在距离梧州不到十里的白云山东麓的山坳里的一处破庙中。 手下兵丁四十七人。不算多,但是全是精锐战兵――既有他本人的亲兵,也有收拢来的蒋锁指挥的“新军”家丁。武器铠甲齐全,还有一些火器。 就当时而言,拥有有近半百的甲械齐全的亲兵家丁便是精锐战力,足以用来冲锋陷阵,克敌制胜。 “……那里距梧州虽近,却是山中一个僻静的去处,我等暂时蛰伏于此,也算安静。” “粮饷呢?我听张用说全靠富户‘襄助’,怕也不是长久之计。” 自古军无粮饷则不安,宋铭部下虽少,每月的粮饷也不在少数。只靠附近富户,时间久了必然会成为负担――有钱人为了甩掉负担,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所愁的便是此。”宋铭点头道,“老话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江湖好汉都懂得道理。故而我如今不敢在周边需索太多,以免生变,只能派人远道打粮。” 所谓打粮就是抢劫。在明末的各路军队中这算是常态,并没有什么稀罕的。易浩然也不以为怪,只是忧心道:“你人少,又要远道出去打粮,若有大收获还罢了,收获少了还抵不过路上的干粮!若是再损折几个弟兄那便亏大了。” “先生说得是,只是眼下也只能如此。”宋铭叹道,“若能有个功劳在身,也不至于如此窘迫了。” 其实他早就想过收拾残部退往湖南。然而两广的官场已崩坏,熊文灿等一干大佬下落不明,他退到湖南照旧是无处安身――搞不好还会被当地乡勇驱逐消灭。这也是宋铭愿意跟随易浩然铤而走险的主要原因。 易浩然心领神会,俩人又约了彼此如何联络,这才散去。 易浩然和官僚们不一样,不会久议不决,更不会瞻前顾后――若如此,当初他就死在辽东逃亡的途中了。从龙母庙出来,他马不停蹄去了城里打探髡贼的最新消息。 髡贼在梧州市政府门前竖立有读报栏,张贴《临高时报》《羊城快报》和一种本地的报纸《梧州要闻》。除了梧州要闻之外,另外两份报纸都是数日才能来一次,所以报纸不是每天更新,而每七天才更新一次。 易浩然定时都要去读报,目的不外乎掌握髡贼的动向。对于身陷梧州的他来说,这三份报纸是他目前唯一的消息来源。从天下十八省到全广东乃至整个梧州的消息,一应俱全,十分方便。 他其实很不理解髡贼为什么要面向百姓群氓去发行这些东西:他们即不当官,又不经商,一辈子去过得最远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县城府城,纵然识字知道朝廷和远方的消息又有何用? 不管澳洲人意图如何,易浩然也不得不承认,髡贼的消息即准确又快速――比起过去的邸报、塘报之类的大明的官方消息来源而言,简直可谓神速。而报纸上全方位报道的“新闻”,又给了他难得的掌握全局的视点。 就眼下而言,髡贼虽已占据广东,又虎视眈眈广西,但是所占地方不稳,处处告警。局面并不太平,从西江、桂江等处江面上往来络绎不绝的船队来看,髡贼正利用水道到处调动人马镇压,颇有疲于奔命之感。眼下髡贼在梧州的兵力空虚,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他悠然自得的看着报纸上各处暴乱的消息,心中暗暗窃喜。忽然耳畔传来声音:“易先生!” 声音很是熟悉,易浩然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却是阿纯,不由的心里一松,道:“你怎么不在店里?” “太太叫我跑腿办事。”阿纯说,“郝先生,您不是出门收账了吗?怎么到城里来了?” 易浩然原本说自己去某镇收账本来就是借口――最近他几乎天天都出去收账,大家也不以为意,毕竟店里没什么活计,他外出一次,多多少少也能收回一些账款来,对店里总是好事。 “账没收到,我看时候尚早,回城之后就走一走散散心。”易浩然从容应对。 “师爷好有兴致,如今兵荒马乱的,太太关照我们没事少上街。师爷你出城收账也要多加小心,听闻这些日子江边常有浮尸漂过――都说是土匪盗贼劫杀的。” “这个我晓得。”易浩然微笑道,“你去给太太的办什么事?” “能办什么事?还不是请老爷赶紧回去。”阿纯一脸无谓的说,“老爷经日不在家,店里的事没人管,这不,店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客商要谈生意,偏偏掌柜的又出门了,家里只有太太和温姨娘在……” 骆阳明基本上是天一亮就出门,不到天黑不回来。别说李文升,就是丁阿桃对他都是满腹怨言。易浩然也不以为意,道:“既如此,你且去送信,我先回去接待下客人。” “行,师爷您快回去吧。太太一定着急了!” 易浩然顾不上再看报纸,匆匆回到店里。只见温蕴在门口张望,见他回来,赶紧拍胸口道:“谢天谢地,总算有人回来了!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偏偏又来了个客人。” 易浩然笑道:“阿纯不是男人?” “阿纯算什么男人,他比我还小几岁呢,”温蕴满脸不屑一顾,“要不是太太不许我出门,我宁可自己去找老爷了……” “客人在何处?待我先去与他闲谈片刻。”易浩然放下雨伞账本,问道。 “就在账房后面的客厅里。”温蕴说,“他一个人干坐着,太太又不许我去招呼他,只送了一盏茶,也不能叫他这么干坐着,便叫帮厨的老孔妈在外面伺候……” “你且去回太太,说我先帮着招呼一会,老爷随后就回来。” “这下可好了!”温蕴拍了拍胸口,“不然太太又要骂我了!” 易浩然道:“老爷不在家,太太骂你作甚?” 温蕴道:“太太说我没用,留不住老爷的心……” 易浩然笑道:“这你可冤死了。老爷出去是办正经事,又不是为了儿女私情。” “冤死了也挨骂!”温蕴翘着鼻子嘟着嘴进去了。 易浩然进得客厅――说是客厅,其实只是小小的一间厢房,用来接待客户。陈设极简单。官帽椅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 从他考究又低调的穿着打扮来看,是个生意成功的商人。易浩然不敢怠慢,拱手道:“这位老爷……” 来者在客厅中等了好半天,别说见到骆阳明,连个出来招呼的人都没有,偏偏他身上的责任又不能拂袖而去。正觉得烦躁,忽见出来个中年文士招呼,起来还礼: “不敢,敝姓朱,名福元,是大昌米行的跑街……” “噢,是广州的大昌米行?”易浩然道。 朱福元眼睛眨巴了下,道:“先生知道敝字号?” 易浩然暗骂自己多嘴,这么一来不就承认自己在广州待过吗?他赶紧掩饰道:“贵字号名声响亮,听说过,听说过……” “噢……” 易浩然怕他继续追问下去,赶紧自我介绍道:“敝姓郝,名冉。是本店的账房。如今老爷和掌柜都外出了。已遣人去送信。请朱老爷再稍待片刻。” “好说,好说,”朱福元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满头的汗,“我此来此地是专门为见骆老爷,多等一会也无妨。” 这下倒勾起了易浩然的兴趣。因为骆阳明的底细他在李文升等人的闲谈中略略知道,并不是这梧州城里的大商户,不过是做本地米粮生意的中等商家而已。 梧州的米行,都是从广西进货,往广东销货。但是裕信的广东生意,最远不过到三水而已。从没听李文升或是丁阿桃等人说起过他和广州的米商有什么来往。再者,大昌在广州的名气很大,虽说不知道它是不是有髡贼的本钱,但是髡贼和大昌勾结甚深在广州并不是什么秘密。 一家和髡贼有联系的广州米行的跑街先生,特意跑到梧州来见过去从无生意来往的骆阳明,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有心套对方的话,便殷殷招待,见他脑门子上汗珠连连,关照老孔妈端来凉茶,又专门送来瓜果与他消暑。又扯了一回梧州本地的风土人情的闲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节 无粮不稳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然而不论易浩然如何套话打听,这朱福元却始终不肯透露此来的目的,倒是把髡贼攻克广州之后的各项“善政”吹嘘了一番,听得易浩然索然无味。 不过他愈是如此,愈是让易浩然起疑。眼下兵荒马乱,西沿岸骚乱不息,不论陆路水路都不安靖,即无市场可言,路上又不安全,怎么会有生意人从广州跑来做买卖? 然而不等他套完话,阿纯和骆阳明一起回来了。易浩然发觉骆阳明对朱福元的来访并不诧异。看得出,二者虽然是头一回见面,彼此却又透出非常熟悉的感觉来。 这还真是稀罕。易浩然愈发觉得怪。但是老板要和客人谈生意,他这个账房除非传唤,否则没有参与的道理。只得回了账房。 反常为妖,易浩然在账房里闭目养神,愈想愈觉得不对劲。这个髡贼背景深厚的朱福元从广州跑到本地来必有所图,绝不可能单纯是为了做买卖。 正想着如何探听口风,阿纯却进来了,问道:“老爷命我问先生,如今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和米粮存货?” 易浩然一怔:还真是做买卖? 好在这些天生意清淡,账目极简单,数目他早就烂熟在胸。 “账上的现银还有三百七十一两三钱九分四厘,存货不分品类一共二百三十六石七斗一升三合。人欠欠人的不算在内……” “你这数目的确是少了。”朱福元听了他的数字,说道。 “实话说,梧州城里有我这点家底的,如今算是大户了。”骆阳明叹道,“熊文灿在梧州一个月,梧州城内的商家被他折腾的不轻。一蹶不振,关门歇业的也不少。” “这事,首长和我说过。我此来就是想查清梧州的具体存粮数字,”朱福元说,“这事首长和我说了,不能由官面上出面,得暗地里查。” “这事我能办。但是必须得有个名义,商人们都精得很,眼下谁都不肯露底牌。”骆阳明苦笑道,“这也不怪他们。咱们经商的人,就算欠着一屁股债,出门还得装大爷……梧州经次一难,许多字号都拉了亏空,勉强在支撑。” 露了底牌,难免会被人乘虚而入。时局动荡之中,总会有些商家字号靠着吞噬同类幸存乃至获得发展。谁也不愿意沦为被吞吃的那个。 朱福元是店伙出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点点头道:“首长说了,不妨放个香饵。” “这香饵得够大够香才行。”骆阳明道。 “这事就由你来把握。对你以后的地位也有好处。” 朱福元此来,的确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带着任务来得。 这个任务事关梧州,乃至两广的粮食供应安全问题,所以商务部门派来了专人来和骆阳明接洽。 两广战事一启,两广的粮食问题便成为企划院最关注的问题。广东粮食不能自给,需要广西接济,战端一起,广西来得粮食便告中断。 贸易可以停止,人却不能不吃饭。这也是为什么虽说各地遍地烽火,暴乱四起,元老院在兵力干部紧缺,左支右绌的状态下仍然拿下广西――至少要拿下广西的流官统治区。因为没了这些地方的粮食供应,广东的八百万人口不但转化不成生产力,反而成了沉重的粮食供应负担。 朱全兴的营虽然在梧州周边到处剿匪,但是进军广西的准备一刻也没有停下。 但是这么以来,就产生了第二个问题,梧州的存粮基本上已经被糟踏完了,进军广西的军粮需求却是迫在眉睫。根据梧州府和邻近各县的报告,各县存粮已下降到警戒线,已经不得不采取行政性的限制涨价命令和“计口配售”的模式来保证供应。由此还产生了黑市,造成民心浮动。 梧州因为曾经是两广粮食贸易的集散地,存粮状况稍好,但是按照解迩仁的报告,梧州的状况同样不容乐观。因为梧州不但人口多,还承担着前线俘虏和部分国民军、伏波军的粮食现地调达。消耗比其他县份更快。 民心一旦浮动,势必会为目前到处造乱的篡明余孽所利用,处置不当,原本的星星之火搞不好会变成燎原之势。 企划院和商务部门讨论下来,为了维持住民心士气,决定将粮食调入粤西地区,保证该地区的军、民粮食供应。具体调入地点就是梧州。 梧州是粤西商业重镇,有辐射粤西的天然商业络,企划院只要把粮食运到梧州,就可以通过这里的商业渠道分销下去,从而缓解目前的粮食供应困难。 这个决定无疑是相当困难的,相当于进一步加剧了粮食供应的紧张局面和进口粮食大增造成的价格暴涨、运力挤占等一系列问题。经管大陆攻略还算顺利,但是土地、人口、自然资源和市场并不能马上转变为可以使用的财富。而元老院要为之付出的成本却愈来愈大了。 “眼下我们的这家公司的应收账款的数字不断上升,损益表好看的不得了。但是我们的现金流却开始出问题了。”程栋在企划院和财经省的一次秘密会议上如此说道。 虽说如此,却还得硬着头皮多方筹集粮食投放市场,目的,无非是保住社会秩序的稳定。 这事不能交给解迩仁去办,他手里根本没有商业渠道,这粮食贸易也不了解。官办多半只会被商人哄骗。所以这次的粮食调运便决定由骆阳明这个“自己人”来办理。 按照企划院的思路,由骆阳明出面,组织梧州的米粮行会商人共同筹款分批购入粮食,再分销到各县。粮食货源由大昌米行提供。 “……这件工作非常重要,”朱福元郑重其事的说,“这些米都是我们从南洋进口来得。虽然到岸价比广东要低得多,但是千里转运到梧州,成本也不小。要尽可能的减少中间环节的浪费和侵吞。” “所以才要他们买么!”骆阳明道,“花钱进货那是做生意,人人都会当心。若是救济,那可不得不了,先得自己吃吐了再说。”他问道:“第一批什么时候能到货?大约有多少?价格呢?” “第一批一万石,”朱福元说,“大约会在七月一日前后运到。价格还没有定,要参考各地的价格定一个数。不知道现在梧州的粮价几何?” 骆阳明皱眉道,“现在虽说有命令不许涨价,可是价格还是有所上浮。熊文灿没到梧州前,本地的糙米价格每石不过一两,高得时候也不过一两四五钱。后来打仗一口气涨到了二两以上,如今零售一石糙米已经到了二两八钱了。实话说,这个价格老百姓基本上已经吃不起饭了。” “民怨很大吧?” “岂能不大。不过搞了个计口配售,只要本地有户籍,每人每个月按照每斗一钱五分供应的价格定额供应户口米――要不然真得闹出饥荒来了。”骆阳明说,“现在梧州商业停顿,百业萧条,解首长倒想振兴工商业,召集我们去开会商议对策。可周围都在打仗,根本没人敢来做生意。失业的人很多,要靠救济过活。” “我看街面上倒是没有乞食的……” “都收容起来了,关在三合嘴那边,给碗稀粥喝,也就是不让他们饿死。再做些简单的活计。” “盘价如何?” “我们米行公论,眼下不放大盘,小盘临放是每石糙米二两四钱五分。” “这么说小盘商的毛利只有区区三钱五分了。” “没错,好在下面的价格更高,听说黑市上有卖到三两四钱的……这个价格太高了,老百姓全在骂元老院的娘……”骆阳明叹了口气,“可实话说,这个批发价卖出去的糙米,我们是卖一石亏一石。所以每天最多卖几石就不卖了,算是应付市政府的命令……” “解首长呢?” “他装不知道呗。”骆阳明摇头,“实话说,他能有什么法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只能打缙绅大户们的主意,要他们缴纳合理负担。缙绅大户你也知道,个个都是铁公鸡,总算伏波军的威名在外,这些大户还肯多多少少拿一些出来。算是弥补了些缺口。” 朱福元没说话点点头。骆阳明和他说得情况和他来之前读得背景资料报告差不多。难怪首长对这次特殊供应催得很急。 “既然如此,你看这次我们放大盘的标价多少?”朱福元问道。 骆阳明仰头思索片刻:“糙米每石一两二钱。要分销下去还要让价格跌下来,得给下面的商人有利润有空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个米能持续供应么?” “能。”朱福元肯定的说,“元老院办事你是知道的,既然要办就要办到位,绝不会半途而废。” “这我就放心了”骆阳明如释重负,“自古民无粮不稳,若再在粮食上出问题,这梧州城我们能不能坐稳都难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节 计划粗成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身为善后局一员的骆阳明最清楚目前梧州的状况,粮食短缺还在其次,关键问题是贸易中断――在没有拿下广西之前,这是个死结。 梧州的发家立身全靠贸易,没了贸易,很多城市居民便陷入了失业的状态。解迩仁为了稳定局面,不许店家关门,亦不许裁剪伙计,还强令店铺作坊每日都得开门营业,说是为了“维持市面”。 骆阳明自然明白解元老的苦衷――这是为了维持稳定。但是这种稳定十分勉强,全靠元老院和善后局的不断输血维持。 城内商家被熊文灿折腾过一回,解迩仁进城之后的一善后的系列举措又花了不少钱粮,加上百物腾贵,梧州城里城外,除了无家可归靠救济养活的,市井百姓无不有怨言。骆阳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然而元老院在梧州,纵然有千般本事,万条妙计,也解不开这个根本性问题。眼下除了尽量维持,等待局面好转之外,别无他法。 俩人又谈了些细节。朱福元这才告辞。 “……是这就回三水,还是……” “我还要在梧州待几天。”朱福元说,“就住在城西的茂元客栈里。” 骆阳明知道朱福元十之八九还有其他任务,他不便多问,便送他出去。 易浩然在账房盘账,心里却在盘算着大昌米行的客人来此何为。抛去这家米行的髡贼背景不说,既然是米行,做得自然是粮食生意,这个朱老板到本地来,大约也是为了粮食。 说到粮食,易浩然是知晓的,眼下梧州的粮食短缺,市井人心不稳。这个朱福元的到来多半于此有关。 莫非是广西方面髡贼有大的进展?易浩然的心一下提了起来。熊文灿眼下已到了绝地,哪怕他能立刻收服梧州,朝廷大约也难饶他师失地之过,不会在这种绝望的态势下熊督降了吧?! 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易浩然熟读兵地要志,深知梧州不但是广东门户,还是广西的要害之一。西江流域与内地的交通主要靠得就是梧州一漓江一灵渠一湖南这条水运线。伏波军占领梧州之后,实际上已经把内地明军与广西明军的交通大动脉直接断了,虽然从内陆往广西的道路还有几条,论及便捷廉价远不如这条水运线。广西明军若不能收复梧州,纵然有十万大军,也只能被困在广西,动弹不得。 熊文灿在个人和广西都无前途的绝望处境下,若不肯自杀殉国,的确便只有投降的一条路可走了。 易浩然的心一下就揪紧了。若是如此,两广便是万劫不复了! 然而熊文灿的动向和两广的大局,他都无能为力。易浩然此时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纵然自己神机妙算,能杀死一个真髡,对大局又有何补? 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烦躁。忽然他起了一个念头。他早就听常青云说过,真髡的身份尊贵无比,较之大明的亲王还要显赫――毕竟亲王不得干政,而澳洲真髡却是实打实的可以理政议政的。若能将梧州的真髡生擒活拿,带到广西。髡贼必然投鼠忌器。不论朝廷是战是和,手上都有了筹码。 想生擒活捉真髡,换作第二人,大约都会认为他是在异想天开。解迩仁虽说并不深居简出,但是护卫严密。因为当初蔡兰行刺,他也知道自己并非是那么受人爱戴,不但外出次数大幅度减少,每次外出也必配备多名警卫。 易浩然却觉得有机会。因为他已经通过蒋秋婵掌握了蔡兰这条线。 虽然蒋秋婵对自己的意图一无所知,他也不清楚蔡兰眼下的真实想法。但是有这条线在,他等于古有了可以直达解迩仁身边的耳目。 只是这么做,就必须让秋婵“入伙”。他自己无法到蔡兰身边,也无从探听她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迟疑。毕竟这是冒极大风险的事情,不论事情成败如何,澳洲人时候必然会追查,自己和蒋锁等人可以一走了之,秋婵可跑不掉,十之八九会送掉性命。 思索再三,易浩然抬起了头。 也罢!秋婵虽然可怜,但是她丈夫已死,且已为夫家延嗣。她原本就是失节之人,如今有机会为朝廷尽忠,将来少不了旌表之荣……这身后的哀荣足以抵偿了。 想到这里,易浩然一下觉得松快起来。蒋秋婵是个很适合的人:她念过,是个明事理,知廉耻的女人;不论是几乎被辱还是夫君被杀,都是髡贼围城造成的;最后,当初斩杀溃兵沉着冷静,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更不用说当初自己还救过她――对了,常青云也救过她。 只要晓以大义,为报国仇家恨,便能说服与她。 “老友,今日要劳烦你了。”易浩然照旧是账房先生下乡收账的打扮。 常青云苦笑道:“还老友,我快成老鬼了。”他看着易浩然花白的胡子和“凛然”的正气,心中不由暗暗咒骂,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么个疯子!自己想寻死不算,非拉人垫背! “老友,这话你说得可就忘本了。”易浩然不以为意,“当初在城里我若见死不救,你早就死在狼兵手下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当个太太平平的办?” “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常青云苦笑道,“三合嘴过去是校场,如今是澳洲人的俘虏营,里面除了人就是房子,有什么好看得?” “三合嘴是梧州城外的关钥,我自然是要好好的看看。”易浩然道,“你且带路便是。” 易浩然控制住常青云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他带路去三合嘴校场。在易浩然看来,三合嘴的俘虏营是澳洲人的最大的隐患。这么一个聚集了好几千人的地方,距离梧州才不过几里路,一旦暴发骚乱,立刻便能波及到梧州,威胁西江航道。 澳洲人想必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入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修复浮桥。以备万一有变,便能迅速出兵平定。 “我带你进去是可以的,只是你要听我吩咐,莫要乱说乱动。免得惹来疑心。”常青云无奈道,“三合嘴这边,澳洲人有一个中队的国民军看守――这倒不要紧,他们只管外围门户警戒,里面的事情一概不管。可是这营里的另外还有侦缉队。这伙人大多是过去衙门里的老混子,眼尖心黑。若给他们瞧出破绽,转身便会将你卖了!” “我省得。”易浩然点头。 “只是你这身份尴尬……” “不碍事,我就用米行账房的身份进去好了。这梧州城里多有知道我的,若是胡编一个身份,反倒容易引起怀疑。” “以什么理由进去呢?” “与你叙旧如何?” “使不得!使不得!”常青云双手乱摇。他眼珠一转,道:“老易,你东家当初在梧州可为官兵办过军米?” “但凡是本城的粮商,哪个没办过。”易浩然听李文升和太太说过很多回这事,知道不但是骆家,城里粮商都吃了大亏,恨熊文灿和官府入骨。 “那你应该知道当时具体是谁办得吧?” 易浩然当然知道,具体经办的这位的大名早就被丁阿桃咒骂过几千遍“不得好死”了。 “知道是知道,可是他虽说是生死不明,可是熊督的心腹,大约早就跑路了……” “那便是了,你既然是账房先生,那就说你听说此人被澳洲人抓获了,特意来找要账。” 易浩然一愣,拊掌大笑:“老友!你果然有几分鬼聪明!” “哪里,哪里,”常青云冷笑道,“都快变成鬼了,还不得聪明些?”他叮嘱道,“我带你进去容易,只是在里面要随机应变,切莫坏了事!”他又问道:“你身上可预备着人事?” “人事?听闻澳洲人不兴这个……” “澳洲人是不兴,可是里面掌权的管事的小鬼可都是本地衙混子,我带你进去原就是见不得光的,不打点一二,少不要作祟。” “老友想得周到,我身上倒带了些银钱。” “若要用处,我自然会提点你,照老规矩便是。” 俩人说得明白,这才走过浮桥,往三合嘴校场而来。 三合嘴原是桂江上冲击出来的一个沙洲。梧州设两广总督之后,为了“抚瑶”,常年驻有大量军队。便在三合嘴设立校场,不但便于校阅训练驻军,也是本地驻军的一个主要营地。常年都驻扎有上千的军队。 所以这里不但有演武厅、大阅台和校场,还有许多营房和生活设施。占领梧州之后,这里便成为广西前线的主要俘虏营,从各处运来的俘虏云集此处拘押中转。 以解迩仁手中的资源来说,他自然不可能对俘虏营进行非常周到详尽的管理。只能借助归降人员来“自我管理”,包括维持治安、分发口粮、组织人员劳动等等,都由过去府县衙门里的老吏负责。内部看守人员则是以快班、壮班衙役为主的留用人员承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节 俘虏营地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随他来到三合嘴校场,只见校场外围竖起了澳洲人的铁刺篱笆,密密层层。还建起了几座木结构的塔楼。悬着灯笼,上面是荷枪实弹的哨兵。易浩然不禁暗暗蹉叹。 入口处有岗楼有拒马,但是盘查并不严谨。常青云有出入的腰牌,拿出来亮了一亮,又对哨兵说:“这是我在城里的一个账房朋友,到营寨里有笔账要收”,哨兵亦无盘问,只是一点头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防备松懈!易浩然暗想,如此说来,这里有机可乘! 进得营寨里,却如同进了一座小镇相仿。原本的营房自然都拨作了宿舍,安置俘虏。连校场上也用木料稻草修筑了长屋来收容俘虏。这些长屋用得都是梧州战后清理废墟的废料修建,很是简陋。但是容积率却很大。 长屋、营房划分成大小不一的组团,各组团之间用一人多高的竹篱笆分隔开,顶部削尖烤硬。每个组团都单独有门,有岗楼。组团之间由小路连通。布置的井井有条。 从入口进来,便是一条笔直的大路,用河沙铺垫,两边是一个个组团的竹篱笆墙和门。每个组团的门口都悬有水牌,大写着组团的编号和收容人数。 门口有岗亭,或坐或站几个丁壮,都穿着过去官兵号衣――只是前后布缀上的墨字从“勇”变成了“治安”。这些人或带铁尺,或挎腰刀,岗亭里还有长矛盾牌,但是看他们的模样却很是松懈,一个吊儿郎当,说闲话的,打叶子牌的,趴在桌上打瞌睡的,不一而足。 各处组团的大门都敞开着,只见人进出,也无人盘问。倒是几个看守大门的壮丁认得易浩然,他走过的时候与他打招呼。 易浩然心里暗暗高兴。他见各组团里人际寥寥,道路上更是行人稀少,有也是匆匆忙忙的。便问道:“人都去哪里了?” “现在白天,都出去干活了。”常青云道,“澳洲人不给人白吃饭……” “都干什么活?” “你不都看到了?修城墙,清理废墟,都是我们干。如今还叫他们去伐木、挖沟、装卸货物……” “等等,你说装卸什么?”易浩然忽然打断了他。 “装卸货物。”常青云不耐烦道,“这有什么怪的?” “装卸什么货物?” “当然是澳洲人的货物了。”常青云说澳洲人最近每天都有船队到梧州来,运来许多货物,如今都储存在三总府里。 “老友,你说澳洲人运这许多货物到梧州来做什么?” “那还用说,自然是前线打仗之用。” “可是这梧州城里,髡贼虽说增兵,也不过几百人而已。为了几百人,需要这般大量运货么?” 常青云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想了想道:“大约是为了打广西之用。” 易浩然点点头,如今梧州商旅不通,澳洲人忽然大量运输货物过来,只可能是为了战事预先囤积――看来熊督凶多吉少。 一路走来,却见前面是个十字路口。原来这营地由南北两条道路垂直贯通,作为干道。这里明明是俘虏营,十字路口却居然有十几个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茶酒的,还有代笔信算卦的……粗一看,倒似是乡下的集镇。 “这里还有做买卖的?!”易浩然这下可真吃惊了――久闻澳洲人最擅商贾之术,没想到居然做生意做到了这个地步! “澳洲人最擅长不就是做生意么?”常青云见怪不怪,“这些摊位都是澳洲人准许开设的,卖得货物也是澳洲人提供的……” “可是这不都是俘虏么,哪来得钱?” “出去干活,澳洲人会给你计分,”常青云是二进宫了,对澳洲人这套非常熟悉,“然后给你一种票,在营地里可以当钱用……”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寸许的纸片。 易浩然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白纸条,上面宋体“代用券”,下面楷的“一分”。 “这儿的烧饼摊上卖的烧饼就是三分。”常青云说,“花两分可以买一碗素米粉。营寨里虽然管饭,可是不管饱,也不管好。干活多饿得快,有这个可以买些吃的,多少也添补添补若是积攒得多了,叫个女人来做生意也不是难事。 “此地还有烟花女子?!”这下易浩然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倒也不算过了明路的。”常青云道,“算是暗门子,不过澳洲人知道了也不过问。” 易浩然哭笑不得。在他看来既然是当了俘囚,被驱去干活那算是天经地义的――去干活,好歹有碗饭吃,至少不会饿死。 没想到这里不但有吃有喝,连妓女都有。这哪里还是俘虏营!难怪这俘虏营里几千人,居然能太太平平。 “髡贼假惺惺,假仁义尔。” “此言差矣,”常青云摇头,“澳洲人并非假仁义,实乃是算计精明。以鞭扑驱使,人人以怠工为能事,你要配多少监工才能让人卖劲干活?如今他有这计点发酬,你若要多吃些,多享用些,自然就卖力了。即少用监工,又不使工人心生怨恨,岂不高明?” “老友,看来你这髡贼的俘囚做得倒还有滋有味。”易浩然语含讥讽。 常青云亦觉失言,干咳几声道:“一点心得而已。” 走过十字路口的“集市”,常青云带着他转进了一座组团的大门。这组团里有五栋长屋,还有几栋独立小屋。虽然仔细看都是极简单的废旧材料加上竹竿茅草修建的,但是外表却还规整。 这里的人要比前面多一些,而且还有老人、妇女和孩子,和前面看到的组团里以男性青壮为主皆然不同。 常青云一进来,便有人和他打招呼。常青云一路招呼。 易浩然觉得这里的房屋似乎要比前面他看到的组团里的房屋要好些。 “说得不错,此地拘禁的都是各处被俘的官吏和家眷。澳洲人对他们比较看重,很少叫他们干活,房子也好那么一些。” “老友住在哪一栋里?” “就在此处。”常青云指着旁侧一栋独立小屋,“既然都来了,就到舍下坐坐吧。” 常青云住得这栋分为东西两件。他住西面一间。门是竹片编得,墙壁是芦席的,推门进去,泥地上只有一张竹榻,一张桌,一张旧椅而已。可谓简陋到极致,只是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论是竹榻上旧毯子,桌上的文房四宝,还是挂在墙上的斗笠蓑衣……都归置的整整齐齐。 最让易浩然怪的是,这屋子中间居然摆着一张硕大的画案,上面摆着各种画具纸张,十分考究。 “想不到你这里居然如此齐整!”易浩然做梦也想不到这澳洲人的“牢营”里面居然是这般模样!他虽说没蹲过大牢,但是多年为幕,见多识广,见识过的各种监狱牢房。无不阴暗潮湿,脏臭难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干净整齐的牢房! “看不出老友是个好干净会收拾的人……”易浩然赞叹道,“而且还有雅兴!” “呵呵,”常青云苦笑着示意他坐下,“我好干净是真得,会收拾哪里谈得上!过去都是小厮伺候――如今常庆虽然亦在营中,却不能时时伺候我。澳洲人最讲卫生,若被他们查出个‘不应’来,少不得在十字路口被扒了裤子挨鞭子――我丢不起这个人,只能自己好好做了。” 易浩然点点头,他对常青云小屋里的画案很是感兴趣,围着画案转了一圈,却见桌上有好几轴画卷,桌面上平铺着一幅未完成的花鸟。 常青云擅画,易浩然是知道的。当初幕府里也有不少人和他诗画唱和过。不过现在他是蹲大牢,澳洲人就算优待他也不会专门给他去弄颜料画纸。 “老友雅兴不小,苦中作乐啊。”易浩然笑道,说着拿起旁侧的一卷画轴便要打开。 “小心!小心!”常青云见他要打开画轴,忙站起来道。 “怎么?”易浩然莫名其妙。 “须得小心才是。”常青云将他手中的画轴拿下,小心翼翼的铺开在画案上,“髡贼极看重这些画,若是污损了可就要了我的命了……” 易浩然心中一凛,常青云这么说,显然这画是某个髡贼的,否则他不会如此小心。而这画案画具,多半也和这画有关! 他仔细看过去,之间这是一幅小尺寸的写意花鸟。绘得是兰花。 实话说,即使以易浩然的眼光来看,这画的水准不高。不会是常青云的手笔。而且笔触纤弱无力,倒似是女子的手笔。 因为画上即无题跋落款,也无诗词,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易浩然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常青云。 “不知道是何许人所绘,”常青云摇头道。说着把自己前几天的遭遇说了一遍,“昨天刚取回去,又送来了新得。我看了看,居然全是兰花,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说着他又打开另外几卷画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节 营中百相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打开的几轴全是兰花,姿态各异,形态不同。易浩然看了暗暗讶异――他于画一道甚是浅薄,但是基本的文人素养还是有得。看这些兰花全都是一股子黯然零落之态。 自古琴棋画均可为心声,这画画的人显然心情低落。 “此人所绘之兰,无不一股寒江钓雪的萧瑟意境,真是可叹。这应该不是真髡元老所绘。” “当然不是。”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常青云只能坐在竹板床上,抱膝道,“我原也以为这是某个元老所绘,然而此刻他们正是得意之时,怎会有如此心境,说不通,说不通。再说……” “再说这还是个女人。”易浩然道。 “你也看出来了?”常青云一怔,道,“想不到老兄也精于此道……” “哪里,这笔触纤细柔弱,绝非男人的手笔。梧州的髡贼可没有女人。” 易浩然进来,原是为了探听俘虏营的虚实,此刻这几幅画却勾起了他的好心――显而易见,髡贼对这画如此重视,自然也非常重视画画的女人。这人到底是谁呢…… “那边澳洲人要画画唱和。实话说我都不知道如何下笔。她的画意太过凄凉落寞。所绘兰花要么无根无土,要么长于污泥浊水之中。若是顺应她的画意呢,我这画也该是一派萧瑟悲凄……”常青云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创作心得。 忽然易浩然一拍桌子,大声道:“我知道这是谁得画了!” “?”常青云张大了嘴巴,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何许人?” “这是蔡兰的画!”他激动道,“一定不会错,全对得起来!” “蔡兰是谁?”常青云糊涂了。 “邢丞焕的未婚妻。” “邢丞焕?”常青云搜肠刮肚,忽然想了起来,“莫非是梧州知府胡老爷的幕友?” “就是他。”易浩然沉重的点了点头,“梧州城破,他自尽殉城而死。” “原来是这样……”常青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的画境如此颓唐,又专门画兰花!” “我只听说前些日子,有女子在龙母庙行刺真髡元老。当时我就怀疑是她。当时听闻蔡兰行刺不成,被捉拿了。原以为她多半是殉夫骂贼而死,没想到居然是从了真髡元老……” 原本易浩然看到这画,又听了常青云的描述就有了此心。兵荒马乱之际,梧州城里的真髡肯花如此大的心思的取悦的女子,只有专门找秋婵陪伴的蔡兰一人了。 这解髡贼倒有雅兴!易浩然暗暗鄙夷。 “她一个人孤身在此,能做出行刺真髡的事情已经不容易了。如今顺从澳洲人,也不过委曲求全罢了……” “呵呵!岂不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下无子女为丈夫延嗣,上无公婆赡养。求什么全?不过是贪生怕死,苟活于世罢了!难得邢老爷待她一片冰心。事到临头,却不肯一死殉之,还要做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易浩然如同发泄一般的咒骂着。 常青云脸色发红,隐隐约约觉得这易浩然是在指桑骂槐。然而他不敢与他相争,只得忍气吞声。 易浩然骂了几句,忽然发觉自己太过失态,这里是什么地方?!若是被人听到了去告发,自己和常青云死不足惜,这反髡大业岂不是要泡汤! 当下立刻道:“惭愧惭愧,某失态了。常兄见谅,见谅。” “好说,好说。”常青云一脸无奈的苦笑。 易浩然此时平下心来,他想到这其实也是个好机会。从她的画来看,蔡兰虽已从贼,但是心有不甘,画意中满是伤痛和羞耻。若是能有机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责以大义,大可为我所用――这个作用就远不是江秋婵所能比拟的了。 想到此处,他暗暗兴奋。但是他并不打算和常青云说破,他觉得这位举人老爷的意志很不坚定,虽然勉强参与了自己的“大业”,依然是不情不愿。自己若是说得太明白了,把他吓坏,反而容易坏事。 想到这里,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照我看,你这画与其说是画给蔡兰看,倒不如受是画给澳洲人瞧得。”易浩然拿定了主意,“你看这蔡兰的画,兰花不是无根便是污泥浊水中,这是何意?” “兰花无根,昔日郑忆翁所绘兰花多如此――以示高洁不肯沾胡虏沾染之土。可是又把兰花画在污泥浊水之中……两者的画意岂不是相反。”常青云有些搞不明白 “这实乃是她内心苦痛。”易浩然慨叹道,“初时她为殉夫,主动去谋刺澳洲人,是为汉贼不两立;被擒之后又从了贼,失了节,心有不甘。” “原来如此。”常青云点头道,“只是我这应和……” 易浩然道:“我看常兄要应和也容易。这澳洲人对蔡兰多半是存了心意。要引她高兴。你若是一味迎合蔡兰,尽绘些郊寒岛瘦的画去,一则澳洲人瞧了不喜,二来万一这蔡兰被你的画勾起无限伤心,自寻了短见,你岂不是大大的罪人。” 常青云一颤,心道我真是糊涂之极!只一个劲的想着如何应和,一点都没想到这里面的关节所在!真要是蔡兰寻了短见,真髡第一个迁怒的必然是自己! “易老爷真是远见卓识!不过,若是搞得喜庆富贵,怕也不能合意……” “这蔡兰好歹是也是香门第出身的小家碧玉,又有丧夫之痛,若绘锦鸡牡丹,反倒是大大的不妥。”易浩然沉吟片刻道,“兄台除了花鸟,山水可画得?” “自然也是画得的。” “那便是了。常兄不妨绘几幅‘游春图’‘踏雪寻梅图’之类,意境取闲淡适意。澳洲人自然瞧不出什么,这蔡兰看了也不至于多想。” “好!”常青云有些兴奋了,他几乎忘记了眼前这个老头子是为了什么来到俘虏营里。他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吵闹的声音。其中既有男人的叱骂,亦有女人的撒泼哭叫,还有人在旁劝解。 “什么事?”易浩然一惊,问道。 常青云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走到床边,悄悄推开窗上的草帘,往外望去,片刻之后回过头来道:“不碍事。别人家的一点家务事。”说着叹了口气。 “到底什么事?”易浩然起了好心,低声道。 “说来惭愧。”常青云又叹了口气,“我才时与你说了,这里住得都是各处送来的官吏和眷属。” “那又如何?” “澳洲人算是优待他们,准他们一家聚居,平时派活计也是轻的。活计虽轻,可这出外服官的人家你也知道:考取功名泰半是中年之后了,青壮年的百中无一。又多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再轻的活计做起来也是七颠八倒,能干完定额就算不错了,更别说超额了。 “在外任上,有胥吏有仆役可以支应,如今关在这营地里,一应使用人皆无,事事都要自己动手不说。还有一家老小要吃喝。光靠澳洲人的配给,如何能够!虽说不至于饿死,可是这缺吃少穿的日子实在难挨。日子一久便耐不得这苦楚,使唤妻妾在营中M笑,赚些额外的吃穿……” 他不无苦涩的摇了摇头,“早先这些人多半觉得羞耻,只叫婢妾去M笑。渐渐的便有把女儿也推入火坑的。可叹父兄丈夫以此度日享受,竟恬不知耻每每还计较钱多钱少,为此吵闹……刚才便是为了此事。” 易浩然对这种事情并不惊讶。人间的苦难他比常青云见识的多得多。走投无路之下,什么名节廉耻,都会被人抛弃。 “原来如此。”他问道,“澳洲人不管么?” “澳洲人不管什么名节之事,或许不如说,恨不得天下并无‘名节’二字!”看常青云的模样,显然对髡贼亦是颇有微辞,“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即损了读人的颜面,又污脏了大明的官绅,对他们来那才叫求之不得!此地管事的一伙原非善类,如今澳洲人又纵容,更是无法无天。只要按期缴捐税,竟可一切自便!原本这皮肉////生意做得只是营中的俘囚看守,后来名气大了,连附近的驻扎的假髡军人也来销魂,愈发红火!”常青云冷笑道。 外面的吵嚷声渐渐平息,忽然,隔壁的一间屋子里门被猛得推开,有人跑了进去,紧接着,房门又被人一脚踹开,便听得有人喝斥道: “你个YING妇NU才,刘老爷叫你去陪酒也敢拿乔!当自个还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说罢便是清脆的四下耳光声和呼痛倒地之声。 接着又听男人骂道:“你与我起来跪着!看我不抽烂你个蹄子!莫要给脸不要脸!”接着便响起了皮鞭,夹着女人的惨号。这一抽便是十几鞭。忽而门声又响,又有个女子的声音进来道:“哥儿,你莫要打坏了她!皮肉打破了相,晚间怎么陪老爷饮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节 管营刘有望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不禁愕然,常青云悄悄的摇了摇头,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这是孙家,他家老爷子原是个县里的九品主簿。澳洲人打过来,老爷子一绳子吊死了。只留下个远房侄儿,一个小老婆和正室养得女儿。澳洲人原是打发他们回乡的,这侄儿见兵荒马乱的,又带着几个女眷,生怕路上不安全,便自愿留在此地――这原也不错。只是日子久了,便生出狼心狗肺的念头来……” 原来这侄儿在俘虏营中穷极,看到别人家女眷卖笑,颇为受用,便起了念头,便调占了伯父的小妾,逼迫着她去卖笑。 “……前几日这里的管营老爷看上了孙家小姐。这女孩子叫作‘巧娘’,端得是生得容貌端正,又知达理!奈何没天理,沦为俘囚不说,又被这里的管营瞧上了,这贼子巴不得顺杆往上爬,这几日便苦苦相逼……” “竟有这般事!”易浩然这下火了。见常青云一脸惶恐,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压低了声音,道:“髡贼准许卖笑也就罢了,这事岂不是逼良为娼?” “逼良为娼又怎样,”常青云落寞的低声道,“人为刀俎。”他看了看门口,把声音压倒了蚊子声一般:“你进来看这里风平浪静,有条不紊,下面却是暗无天日,伤天害理的事情多得去了……” “不是说澳洲人管事最有章法……” “话是不错,但那是在临高!”常青云道,“这是梧州。全营管事的也就管营一个人是陈髡,余下的都是本地的衙蠹,一个个都是弄钱搞事,媚上欺下的好手。你也是久幕衙中的,总该知道这些人的手段。” 二人相对无语,只听得隔壁长一声短一声的号泣。易浩然心中恻然,低声道:“这里管营的是谁?” “是个从琼州来得陈髡。叫刘有望。”常青云道,“我见他进出穿得都是国民军的衣服,大约是个武官。” “刘有望……”易浩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想了半日却实在想不起来。 正说着话,忽然外面出来了声音:“老爷!老爷!” 易浩然一愣,有些紧张。常青云示意他不必惊慌。 “这是我的家仆常庆。”他说着又添了一句,“他不认得你。” 易浩然想了起来,常青云身边最得用的小厮叫做常威。 常青云起身出去,不多片刻又回了进来,脸色有些紧张:“常庆说刘管营要我过去――不知是什么事情。你快走吧。若是有人问起了,不好搪塞。” 易浩然亦有些紧张,若是被这里的管营盘问,恐怕就没那么好混过去了,当下点头道:“我这就回去。” 易浩然从俘虏营出来回到店中暗暗思量,觉得这一趟的收获很大。首先他了解到俘虏营里管理不严,进出很随意;其次俘虏营的管事贪杯好色,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缺点。最后,他知道俘虏营里存在着不满。 就眼前来说,他还不知道这三点对他有什么用,但是这都是澳洲人的软肋。澳洲人现在兵锋已经全取梧州,原本常驻梧州附近的一个营已往前方开拔,而他平日里从温铁头那里闲谈得来的消息和看澳洲人的“报纸”知道:澳洲人正源源不断调兵开往西江上游,即将对广西展开行动。 眼下梧州府城已经不再是第一线的城市,相对而言,兵力也必然会空虚。虽说现在还有伏波军一个连驻扎在梧州,但是一旦前方吃紧需要增援,这个连队势必会调动补缺……易浩然心想,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常青云被叫到刘有望的居所。他是管营,居处便是过去的校场供应来校阅的老爷们修葺的花厅。 这为营中人人害怕的“管营老爷”虽是“陈髡”,其实不过二十出头。他本名二狗。十岁没了爹娘,无处投奔,只能在临高讨吃外加小偷小摸过活,没想到澳洲人一来,居然就转运了。 虽说只有十五岁,尚未成丁,+却也被拉了壮丁参加了对博铺的进攻。队伍溃逃的时候年小体弱,被抓了俘虏。后来便一直待在南海农庄。黄超当初在农庄养鸡的时候,选了几个人当自己的徒弟,还叫刘二狗也在其中。这刘有望的名字当初还是黄超给他取的――想着刘二狗成了归化民便不用过着像狗一样的生活,而是获得充满希望的新生,故取名有望。 刘有望聪明伶俐,但爱耍小聪明,不喜读,市井气十足。年纪稍长又添了好色的毛病。十五六岁便调戏女工,猥亵村妇,搞得农庄里满城风雨,还挨了几顿揍,弄得人憎狗嫌。最后实在待不下去了。便由黄超开了介绍信,把他弄到伏波军去当兵了。 原以为当兵能煅炼人,没想到刘有望积习不改,当兵几年,每个月的军饷大多花在了黄票上,军衔也上不去。两广攻略开始之后,刘有望这样的老兵原本是可以提拔当军官的,但是他这个名声在外,总参政治部直接把他删除出了提拔名单,该为到国民军去当军官。这一路转战到了梧州,一来二去就当上了这个管营职务。 若是其他人,当上这个差事不免会有怨艾,毕竟后方当管营没法建功立业。刘有望却是如鱼得水。俘虏营的看守、管事大多是梧州本地的胥吏担任――当年他流浪乞讨的时候,和衙门里这种人颇为熟悉。胥吏们也有心捧他,刘有望一下就陷入其中乐此不彼了。 俘虏营地的管营看似是很卑微的职务,事务又繁杂,但是其中的好处却很多。发给俘虏的代用券、粮食和布匹,无不可以上下其手。他过去在部队里最高只当到了中士,周围都是同志,军官又有绝对权威。就算有心也没法捣鬼。到了俘虏营却有了“解首长一人之下,俘虏营众人之上”的地位,大小事务,生杀予夺几乎都由他一言而决。 如此绝对的权力和众衙混子的奉承,很快就让几年的部队教育失去了作用。开始不过是克扣些粮布,后来便收受起贿赂来,被俘的官吏大多随身带有细软,又受不得劳役的苦楚,便以细软贿免。这头一开,胃口便大了起来。想着自个从龙最早,比自己晚入伙好几年的归化民都当上了方面大员和军官。自己却只混了个国民军军官,愤懑之余,做起各种违法的勾当也就没多少心理压力了。俘虏营堪称“天高皇帝远”,他便干脆“关起门来当皇帝”。 易浩然到俘虏营不过是浮光掠影,常青云对情况可熟悉的很。他虽在俘虏营里受了优待,却也不敢不曲意奉承这个“现管”。 整理了下衣衫,常青云道:“学生常青云,特来晋见……” “噢,是老常啊,快请进来。” 里面传来了刘有望的声音。 “多谢长官。”常青云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刘有望歪在一张湘妃榻上,没有穿国民军制服也没有穿“干部服”,而是学着本地有钱人的消闲打扮,穿着一件道袍,却又敞胸露怀,赤着脚。配着他的短发,给人一种光怪陆离之感。 湘妃榻旁的高几上杯盘狼藉。几盘下酒小菜已是所剩无几,地上丢了五六个喝空的锡壶。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对刘有望白日饮酒,常青云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刚才大约还有女人配侍在身边。 “刘管营……” “老常,你坐!”刘有望倒没什么官架子,一挥手道,“坐,坐!” “是,是。”常青云心中忐忑。他在营中充任文,其实见他的机会不多。要不是这次忽然落了个画画的差事,平常几乎见不到刘有望。 虽然他没怎么见过刘有望,但是对这类人颇有了解,起于卑微穷苦,风云际会掌握了权力,内心即自卑又暴戾,颇为扭曲。稍有不慎就会莫名其妙的“触犯龙鳞”。他营中几个月,知道营内俘囚中颇有人因为不慎触怒于他,有被打得死去活来,有干脆“暴病身亡”是。因而十二万的恭敬小心。 “老常,”刘有望虽然喝了不少酒,言谈却还清醒,“这回请你来呢,是想请你帮个忙。” “管营老爷说那里的话。”常青云赶紧道,“只需派人吩咐一声便是。” “这是大事,怎么能这么随便!”刘有望连连摇头,“你是个读人,一定是有学问的。” “不敢不敢。” “不要客气,我听说你还是个举人老爷――真不含糊!”刘有望翘起了大拇指,“我们县里几十年也出那么几个举人老爷!” 常青云有些窘迫,只好一个劲的客气。 “你既是举人老爷,和你隔壁的孙主簿家也算是平得了……” 常青云一怔,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道:“学生与孙主簿素不相识,不知道他考取的是什么功名,大约至少亦是个举人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节 寻找缺口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自打定了主意要走蔡兰这条线,便在齐立恒身上下功夫。这齐立恒也是读种子,虽说年纪小,却甚是聪慧,不过半个月光景,便将一部《百家姓》背得滚瓜烂熟,《千字文》也开了一个头,识得二三百个字了。 秋婵虽遭丧夫之痛,但见儿子聪慧好学,多少亦觉得有安慰,对易浩然愈发尊崇起来。她见店里的伙食普通,每三五日必自己做一两道小菜,由娘家兄弟陪着,送到店里来给易浩然供膳。有时候娘家人没空,她便自己前来。见易浩然的衣衫破旧,就把亡夫的旧衣改了与他。 若是在平时,秋婵这举动算是颇为“放浪”了,不过她家本是商贾之家,原对这些并不在意,何况大乱之后,社会风气往往会松弛,各种“礼教废弛”之事层出不穷,秋婵这些举动反倒算不上多大的出格了。 易浩然借机便向她探听蔡兰的情况。蒋秋婵并不疑心其他,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去当“陪妇”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 蔡兰自打从牢里放出来,暂时拘押在土地庙之后不久便失了锐气。她原不过是小家碧玉出身,从小没吃过苦亦无多少见识,家道中落之后,不得不千里迢迢来投奔未婚夫,却又遇到梧州陷落,未婚夫自尽。走投无路之下,便起了刺杀髡贼头脑,再殉夫而死的念头。 在龙母庙前的奋力一击已然耗尽了她的全部锐气,待到大牢中受了一番苦打,将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小女子折磨的魂飞魄散,真所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待到解迩仁将她放出优待,虽然心里还把他当作“杀夫仇人”,暗地里却又添了几分感激。 在土地庙中拘押数日,不但给她疗伤,又让她沐浴更衣,每日里好饭食供应着。原本蔡兰还生怕这解髡图谋不轨,拒不穿送来的好衣服,只穿自己的旧衣,夜里更不敢脱衣就寝,还将发簪磨尖随身秘藏,预备一旦这髡贼前来**便用此自尽。 没想到这蔡兰苦等多日,髡贼竟似忘了她一般,根本不露面。这么一来,倒让她好容易蓄起来的坚贞之气又泄了。日子一久,意志消磨,再无必死之心。 解迩仁听说她意气已消,不再执着穿过去的旧衣破衫,便知已有了五六分火候,便将她从衙中移到了三总府――那里不但房屋众多,环境也比府衙要好上许多。 “……她如今就在其中一处小院内独居,生活起居都是从优,还有丫头仆妇伺候。只是日子过得苦闷,每日只能以画自娱。我进去陪她,她似乎很是高兴。只是时不时的唉声叹气……”蒋秋婵道。 易浩然听得仔细,又问道:“依你之见,这蔡兰可否是见欢于澳洲人?” 秋婵吓了一跳,因为这位易先生一贯是谦谦君子的面目,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从不过问,如今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易浩然也觉得自己这一问有些唐突,但是这又是不得不问的一件事。他脑子一转,忽然想了起来:这常青云也是这蒋秋婵的恩人,自己大可利用这点。 他故作沉痛道:“唉,这事我原不该多问,这蔡姑娘也是苦命人。只是眼下有一桩为难事,必得求助于她才行。” 秋婵见恩人肃色言语,便信了七八分。赶紧问道:“不知先生所谓难事是什么?” “学生当初同在熊督幕中的同事,常青云常老爷……” “什么?常老爷他有下落了?”秋婵激动道。 常青云与秋婵有恩。当初若不是他挺身而出,秋婵早就当街受辱了――在这个女人的名节大于性命的时代,常青云的恩比易浩然更大一些。她虽是个柔弱女子,却是个敢作敢为有情有义之人,绝不会视自己的恩人有难而不顾。 “嗯。”易浩然故作沉重的点了点头,“常老爷突围不成,如今被髡贼所俘,囚在三合嘴的校场里……”他故意停了停了,叹了口气。 “怎么样呢?”蒋秋婵果然追问道,“常老爷莫非有什么不虞?” “他是个举人老爷,又是熊督的幕友。髡贼最恨地便是读人。他一个举人在营中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易浩然沉重道,“饱受虐待,苟延残喘罢了。” “原来如此。”蒋秋婵顿时上了心思,用手绞紧了帕子,“只是苦了他了。” “前几日我得到消息,说常老爷在营中受了很多折磨,如今身子不好,卧病在床。我拖了许多人,今日才得以混入营内,看到他的模样,真可谓形销骨立,再这般下去,大约性命不久矣!” “原来如此!”蒋秋婵道,“老爷是想救常老爷……” “学生确有此意。”易浩然点头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在此地,不过是个漏之鱼,能保得自己平安就算上上大吉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救他!只有另辟蹊径了――蔡姑娘若是见欢于真髡元老,她若能开个口,说不定便能将常老爷放出来。”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也由不得蒋秋婵不信。果然,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忧思。 “先生说得是,常老爷有难,于情于理,奴婢都该出力相救。只是这事怕不能一蹴而就。”秋婵道,“真髡解元老虽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可是蔡姑娘每日闷闷不乐,时常垂泣。何况奴婢去她那里,都是早晨去,落暮前离开。她是否承恩受宠,奴婢不清楚,亦不敢问。” “那平日里你与她相处,都做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陪她说话解闷,也与她一起做针线,下下棋,打叶子牌。有时也陪她画画。”秋婵皱起眉,努力回忆道,“其实她说话很少,很少说她自己的事情。奴婢也不敢多问。” “就没提过真髡的事情?” “一句话没说过。”秋婵道。 “那她的未婚夫呢?” “亦未提及。”秋婵皱眉道,“只是时不时的忽然流泪。” “那她平日里妆容可还齐整?” “倒是齐整……”秋婵说着,忽然道,“如此说来,她必定……” “是,”易浩然点头,“容学生再唐突问一句,依你之见,蔡兰可还是处子之身?” 这却有些难答,不但涉人阴私,也有关名节。秋婵思量片刻,道:“不是。” “这就是了。”易浩然用扇子拍了拍自己的手,“蔡澜的未婚夫我认得,最是方正不过的君子。当初蔡兰来投奔与他,他为了战事凶险,生怕万一自己遇难,耽误了她,便不肯与她完婚,所以从未圆房。” “原来如此。”秋婵若有所思,“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蔡兰亦是身不由己,人非圣贤,岂能无过?自不必苛责了。”易浩然知道秋婵也有一段伤心事,不能以大义相责,否则一旦推人及己,起了逆反之心这事就黄了,“若是这样,她去向解元老开口,便有了几分把握。” “是,”秋婵道,“要解救常老爷,奴婢一定出力。只是蔡兰的心境时好时坏,其他事好说,这要她央求澳洲人之事,怕不那么容易。待奴婢好生想个法子……” 易浩然点点头:“你是个巾帼英豪,这事学生信得过你。不过,这常老爷非比寻常俘囚,万一有闪失,你是本地人士,有家有口,恐怕会害了你。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开口为好。”见秋婵疑惑,他解释道,“我与你说过,我和她的未婚夫邢丞焕有旧。我手里还有邢先生当年馈赠我的题字折扇,若是能当面相见,一定能说服与她……” 自然,易浩然不能真得叫秋婵去办这件事,因为常青云的日子过得好的很,根本没什么“形销骨立”。再说常青云要跑路其实也不难,根本不用费这个事。 秋婵暗暗为他的体贴感动,但是又有些迟疑:“老爷说得,奴婢自然信得。只是老爷是个男子,如何能进得了她的院子呢?就说这三总府,入门便要检查腰牌……” “我自然是进不去的,但是她可以出来。” “出来?”秋婵疑惑道,“她在三总府里形同软禁,只步不出院子。人又郁郁寡欢……” “不出院子,是真髡不许她出去吗?” “这倒也没有,”秋婵想起了什么,“几天前解元老还派人来,问她要不要出门走走――他派人护送。只是蔡兰不愿罢了。” “这便是了。”易浩然暗道天助我也!“你只要说服她出门烧香便是。我看城外的龙母庙便是个绝好的去处。” 象蔡兰这样处境下的女子,内心大多苦闷,不可能对游山玩水有什么兴趣,但是烧香拜神,却对她们苦闷的心里有着很好的慰藉。 “她是外路人,大概不知道龙母庙的灵验。你可是土生土长的梧州本地人,想必知道许多龙母庙的灵验掌故,多与她说说,撺掇她去烧香,多半会愿意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节 进香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的猜想果然不错,蔡兰自打搬到三总府后不久,便被解迩仁“收用”了。她这样举目无亲的小女子,兵荒马乱远在他乡,面对解迩仁的温存,其实并无多少选择的余地。除了一死之外,只能半推半就的接受。解迩仁虽是个“髡贼”,却是梧州的一方“百里侯”。蔡兰到梧州日久,多少也知道澳洲人不是一般的泥腿子造反,乃是海外巨渠“入寇”,多少也能算是一方豪杰。她身边的仆妇说:解老爷的是大宋“元老”,身份尊贵无比,根本不是自家的未婚夫一个穷秀才可比得。 自打她成了“解元老的女人”,身边的人对她都有优礼有加,饮食优崇不说,身边也多了奴婢伺候――据说都是梧州本地大户人家出身,伺候惯人的,最最善解人意。真所谓唇皮略干了些,便有人送上冷热适口的香茗,喉中微微响动,痰盒便已呈上。 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别说有人伺候服侍,自己还要下厨作饭,操劳家务,伺候父亲和兄弟,哪里过过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更不用说如此精心周到了。若说她不为之动心,那是假得。 话虽如此,“失身”“失节”这两个词却如同紧枷锁一般,牢牢地锁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难以释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失去了颜色。 每当她一个人独处静坐的时候,就会仿佛看到父亲那张干瘦严肃的面孔,似乎在叱骂她:“失节侍贼,你是黉门秀士的女儿,香门第出身,这么做出如此寡廉鲜耻之事!”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会一阵哆嗦,巨大的精力压力使令她窒息。一想到自己背后有人会议论她“轻薄”“失节”“不贞”,她就觉得有人在无情的鞭笞她,。从小父亲便给她讲《列女传》《内训》《女诫》;此时,她曾经念过的那些上的字句犹如刀子一般,不断的搅动她的内心,让她无法安生。 晚间有时候会梦到未婚夫――其实她和这个原本要作她丈夫的男人并不熟悉,他们自幼定亲,却从未见过面,只是去年家乡饥荒闹了民变,一家人逃到省城――父母年老力衰,朝不保夕,想起当年还有这么一门亲事,便信一封,请邢丞焕派人把她接去完婚,好让她终身有靠。 她千里迢迢到得梧州,其实也只见过未婚夫三四次。实话说,她连邢丞焕的长相都有些模糊了。所以在梦中,她看到的未婚夫始终是个模糊的影子。形单影只地默默啜泣,然后便是忽然发狂的冲上来卡她的脖子,吼叫着“你为什么不死!” 蔡兰每每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在恐惧和歉疚中度过漫漫长夜。这也是她为什么求解迩仁找一个伴妇,至少在解迩仁不来留宿的日子里,能有个人陪她渡过漫漫长夜。 说起来,解迩仁虽然用尽了“小意儿”来勾引她,然而上手之后,蔡兰却也体会不到多少这个男人的宠爱。虽说在他的羽翼下她衣食无忧,堪称锦衣玉食。然而解迩仁到她房中留宿的日子却并不多,一个星期也就是来一两次而已。 她在这髡贼的府邸中,即不是妻,也不是妾,连个婢女都不算。这位解元老也从来没和她谈过多少未来的安排,蔡兰就象是个迷途的旅人,后路已绝,前路茫茫。找不到任何方向,也不知何去何从。 这天她听了秋婵的话,觉得这般闷在三总府里亦不是事,光是画画,排遣不了多少忧闷,反而让自己妆容黯淡,不如干脆出去走走散散心,拜一拜龙母,求她保佑平安,早脱这苦海。 她的故乡并没有龙母这么一位神仙。不过她早听人说过梧州的龙母庙最是灵验不过。当下便叫人去向解元老禀告,要去桂江的龙母庙进香。 解迩仁推倒了蔡兰之后,大大的满足了他的征服欲和虚荣心,然而他对蔡兰其实并无多少爱意。这种的传统韵味十足女性他并不喜欢,实话说他也并不馋蔡兰的身子――按照元老院办公厅的女仆甄选标准看,蔡兰只能评个C级而已。加上自打西路军向广西进军,梧州作为交通枢纽,工作一日繁重于一日。不但要承担梧州的恢复和行政治理,还要做好为广西进军的一系列物质准备。 虽说因为这种准备工作,企划院向梧州投放的物资和人力大幅度增加,但是压力却比过去更大,解迩仁每天光是审阅报告开会就要忙到九十点,哪里还有专门去女人那里留宿的兴致。有时候在三总府开会办事,才在蔡兰的院子里留宿。 他自觉得对蔡兰很好,至少在物质上很好。至于精神上的交流,实话说解迩仁从来也没有想过。反正将来解家的女仆里有她一个位置就是了。 现在听说蔡兰想去进香,解迩仁并无犹豫,当即批准了。只是关照警卫队长派几个人随去保卫――那里毕竟是城外。 秋婵自己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当即趁着回家的机会把进香的日子暗中告知易浩然。易浩然得了消息心中大喜。当即抢先一步先到龙母庙去探勘地形。 妇女进香,照例都有男人相配。何况蔡兰还是解迩仁的女人――虽说没名没份,底下的人也不敢怠慢,要和她单独相处机会很难找。 易浩然思虑再三,不管蔡兰本人的意愿如何,她到龙母庙必然是“贵客”,龙母庙的主持道长多半要出来迎接,少不得还要请她到后院的静室里“用茶”“休憩”。一般情况下,随行的男仆护卫是不会跟进屋子里去得,能跟进去的只有秋婵――自己要见她,唯有这个时候。 自己只要在她们抵达前躲到静室内等候就行了,不过龙母庙后院招待贵客的静室有好几间,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可能事先知道。而自己想随随便便的进入后院也不是件容易事。 用强得手段,不外乎让宋铭的人出动,先将主持道长绑架,逼迫他配合。但是这么做风险很大,万一道长不从或者事后去举发,自己就完全暴露了。 易浩然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问道蒋秋婵:“蔡兰去进香大约是几月几日?” “按照澳洲新历,是六月十六日。”秋婵说,“天气热,所以打算一早就从出门,午前回三总府。” “你且等我消息,或许需要延后几日。可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蒋秋婵道,“其实她没什么事,哪天都可以。只是赵丰田与我们说,出门要提前两天告知,他好安排警卫和随从。” 易浩然先做了几天功课,这一日晚上用饭的时候,便有意说起了龙母庙的掌故。 他并非本地人,但是作为读人,打听起消息来颇为容易。他又专门到新成立不久的“梧州图馆”――就是原来的梧州府学,解迩仁把各处衙门内搜集到的图都集中在这里,免费供本地人到馆阅读――专门翻看了府志、县志,将龙母庙的由来掌故都看得滚瓜烂熟。 这些日子骆阳明常不在家吃饭,小门小户的也没有太多的男女大防。丁阿桃、温蕴和李文升等人平日里都是一桌吃饭。饭桌上少不得有一番闲谈,说说市井新闻,谈谈闻轶事。易浩然便借机说起龙母庙的掌故。 米行里诸人除了温蕴之外,都是外地人,对龙母庙所知甚少。易浩然一番解说,引得众人来了兴趣。 易浩然又连着几天大讲龙母庙的灵验神迹,渐渐地便惹起了丁阿桃的心思。 梧州解放之后,丁阿桃反觉得诸事不顺,生意停滞不说,骆阳明又是整日不着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她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她既担心这米铺的生意能不能再做下去,全家象以前那样流落街头,生离死别;也害怕丈夫的“忙”是一种借口――外面或许有了其他女人。 然而作为香门第的家的女儿,她既不敢多问,也不能置疑。这都是有失体统之事。忧烦起来便拿温蕴出气,事后又不免后悔自己有失宽厚。 如今她被易浩然有意无意的撺掇,便觉得龙母庙既然如此灵验,何不去进香祝祷,说不定会灵验。 温蕴原是贫家出身的少女,自小活泼好动。自打嫁给骆阳明为妾,虽说主母待她甚好,但是处处都给她立规矩,管束很严,因此也很少出门,时时觉得气闷。要去龙母庙进香她自是乐意。 骆阳明听说妻妾要去龙母庙进香,不觉有异,当即答应了。 “只是我事务繁忙,陪不了你们,让李掌柜带阿纯陪你们去就是。” “我年纪大了,腿脚多有不便。进香的事情就不去了。”李文升笑着摆手,“让易先生带阿纯去便是……” 易浩然赶紧道:“既如此,这事便交给学生便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节 新贵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即得了这个名义,便名正言顺的操办起来。 进香的目的是去见蔡兰,对易浩然来说这尊“神仙”难请得多。便自己做主,说定在七月六日。 丁阿桃并无多少家务要料理,早几日晚几日都无不可。便定了这日子。 易浩然当下出城,到得龙母庙,来庙里找主持道长, 龙母庙的主持道长名号无缘,年纪不大,在梧州却是长袖善舞,与本地的世家大户都有关系。原本以骆阳明这样的中小商人,根本不在他的眼中,来庙中进香能有个知客接待便算是赏面子了。 如今骆阳明在梧州却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所以易浩然到得龙母庙,一递上名刺,无缘道长便亲自迎了出来。一番寒暄之后,易浩然便将来意说明:说骆阳明的妻妾七月六日要来龙母庙进香,希望在后院预先安排一间静室,定一桌素斋。 无缘道长听了,白净的面孔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怎么,有为难处?”易浩然追问道。 “骆老爷的事,小庙原是不敢驳的,只是这日子不巧。”无缘道长皱眉道,“昨个也有人来预订……” “你这龙母庙的后院里,静室总该不会只有一间吧?” “那当然不止。”无缘道长赶紧道,“只是这客人来头甚大。” “噢?不知道是哪位老爷家的?” “倒不是哪位老爷家的……”道长压低了声音道,“是澳洲人定得,乃是女眷。” 易浩然心想这一定是蔡兰!秋婵果然能干!他微微一笑,道:“道长,我家老爷就在善后局办事,这梧州的真澳洲人不过解知府一人而已。而他并无女眷随同上任。你说得女眷,大约就是那……”他说着指了指庙门口的方向,“……那位吧?” 蔡兰在龙母庙门口行刺,当时就轰动梧州。后来“失节从贼”,在梧州更成了一桩新闻。被人添油加醋,衍生的十分不堪。但凡有人提起此事,多半是鄙夷。 鄙夷归鄙夷,蔡兰如今是“真髡的女人”――议论当权者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老百姓还是清楚地。故而无缘道长说起来特意压低声音,易浩然用“那位”来指代。 无缘道长点了点头。 “既然是她就好办了。”易浩然道,“说起来,这一位并无名分,不妻不妾,非奴非婢,道长何须如此优崇于她?这梧州一城的老爷们知道了,岂不是要嗤笑!” 无缘有些吃惊:这话说得好生恶毒。若是换作他人,他要赶紧装糊涂“送客”了。不过这位易先生背后是“善后局”的骆老爷――真髡手下的头号红人!且不说身份比这蔡兰要尊贵,而且他的师爷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又想起这次来知会的人并不是澳洲人手下的什么重要干部,只不过是一个小吏并蔡兰的“陪妇”,亦未要求关防。可见这真髡对她的宠爱已衰。 无缘是个玲珑心肝的人,念头转得极快,当下笑道:“既然骆老爷的眷属如此垂青小庙,小道也不能推辞。这样,且定了东头那间静室如何?至于这素斋……” “道长看了办就是,不必节俭。”易浩然笑道,“骆老爷的眷属也是明事理之人,断然不会给道长为难。”易浩然已经去过龙母庙的后院。知道其中的地形:正房三间是给蔡兰她们的,无缘所说的东头的静室是三间厢房。环境幽静隐蔽,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 “这个容易。”无缘道长满口答应,“原本暑热,来庙里进香的内眷便不多。先生这么说自然要尽心了办才是。” 到得七月初六这一日,天气晴热少云。易浩然起了一个大早,盥洗完毕匆匆吃过早饭,便到街上的轿子行叫了两顶竹丝凉轿,抬到院中等候。 他心中焦急,生怕错过了蔡兰,虽然明知时间还早依旧时不时的到内宅门口瞧一瞧。 这番焦急却被阿纯看了出来。“师爷,”他开玩笑道,“我看您老人家去龙母庙的心思比太太和姨娘还大!” 易浩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辩白道:“哪里,这天气暑热,我们早些出去,路上凉快。若是日头上来了,一路走过去即蒸又晒。” “老爷不必心焦。”阿纯道,“太太和姨娘早起来了,刚才已经送过早饭,如今大约在梳洗――大约要花不少时间。太太说了,如今我们家也算是半个缙绅门户了,出门拜神是大事,不能太潦草了。” 随着澳洲人在广东高歌猛进,丁阿桃虽对丈夫把精力放在善后局颇有烦言,然而亦渐渐地觉得自己身份“不比寻常”。 骆阳明眼下是梧州城里的“头面人物”之一,不管是门第多么显赫的缙绅,哪怕家主爷跑了的,只要还有产业家眷留在梧州的,节时节日都少不得派人上门送一张名刺,一份水礼。这种尊崇是丁阿桃活了半辈子从没享受过的。 出门进香,几乎是当时女人唯一可以公开外出露面的机会,亦是大户人家女子炫耀家世、门第和财富的机会。丁阿桃是小门小户出身,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米铺老板的娘子,在梧州城的商家中尚且算不上翘楚,所以这种事想也不敢想,出门烧香都是静悄悄的。 所以这回她有心借着这个机会显摆一番。连阿纯今日亦换上了一身青布短衫,连巾都换上了全新得。 易浩然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二人出来,从头到脚都是新置办的,不但用料考究,花样亦属华丽。对比平日里的青衣淡妆,简直是判若两人。 阿纯更是愣住了,脱口而出: “太太,你一下子变得好漂亮!” 丁阿桃毕竟是小门户出身,被这孩子夸赞,顿时双颊飞红,道:“既然要进香,少不得要做做场面。” 易浩然赶紧凑趣:“太太说得是!如今老爷身份尊贵,太太出门不能太寒酸了,扫了老爷的面子便不美了。” 丁阿桃觉得这易师爷不但办事能干,说话也中听,不由微微一笑,道:“今日要辛苦先生了。” 语调即缓又慢,透着股缙绅太太的从容不迫感来,和平日里亦是不同。 易浩然忙道:“太太言重。”说着他躬身道:“轿子已在院中等候,请太太和姨娘上轿。” 二人上了轿子,易浩然在前引路,阿纯在后面尾随。说起来这骆家的后宅颇为寒酸,除了个粗使的老妈,丁阿桃身边再无其他奴婢,内宅的许多事情都是她和温蕴二人亲力亲为。所以这出行烧香的队伍也只能从简。只在米店里叫了一个伙计,挑着供品的担子随行。 一行人出了宅门,一路桂江畔而来。丁阿桃平日里极少出门,算起来一年也不过七八次。澳洲人攻占梧州之后,她因为担心时局不稳,外出会惹来祸端,更是足不出户。丈夫说澳洲人有治理之才,自己倒要好好看看这梧州的新景象。 透过凉轿窗上悬得细竹帘,只见外面街道平坦,整洁干净,的确与往日不同。街上行人不多,步履匆匆,各谋生计,并无什么异样。不过,这一路行来,却不见乞丐流民――原来路上到处都是,如今却是踪影全无。 看来,澳洲人的确有些本事。丁阿桃心想,若是他们能在两广裂土称王,自家丈夫跟随他们,少不得也算是缙绅一流的人物了。若真象丈夫说得那样,澳洲人要逐鹿中原,一统天下,那骆阳明就是从龙功臣,自己少不得有一个诰命…… 然而忧虑又很快笼罩在她心里,如今米铺的生意不好,城里的商户都说生意难做,市井萧条。她一路行来果然见店铺虽都开着门,却都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即无客商来来往往,也没有跑街先生四处招揽生意说合买卖…… 再想到骆阳明这几个月来几乎不着家,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都说龙母最灵验,只有求她保佑澳洲人多打胜仗,骆阳明也能附骥千里,挣一个好前程――最后,千万不要富贵之后不认她这个糟糠之妻…… 她一路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轿子停了下来。传来了易浩然的声音:“太太,龙母庙到了。” 丁阿桃下得轿子,却见已到龙母庙的台阶前。她虽在梧州住了几年,去龙母庙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倒是温蕴常去――她哥是码头上的搬运夫的把头,亦是吃水上饭的人,对龙母的信仰比一般人要崇敬的多。 易浩然打发走了轿子,在前面引路。登上台阶便是一座石牌坊,正中是“赦封永宁夫人”几个大字,丁阿桃听人说过,这是本朝太祖所封。 过了牌坊,便是正殿。天气炎热,来龙母庙进香的人不多。然而丁阿桃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不少视线,却颇多困惑之色。丁阿桃蓦地里想起,她这身是富家太太的打扮,身边却没有簇拥在旁边的丫头老妈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节 两位妇人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丁阿桃不禁面色一红,幸好身边的温蕴还算知趣,一路搀扶着她,不至于太过丢脸。 好在她一入庙门,便有道士飞报给无缘。无缘立刻迎了出来,极热络的寒暄了一番,这才亲自带她在庙里巡礼,先是在大殿进香,接着又到了旁边的太子殿进香。各处殿宇都进香完毕,这才将他们送到后院静室休憩。 因为是女客,无缘道长不便在静室内多逗留,说了些奉承话便告退出去。好在这样的大庙平日里都雇有一些能言善道,上人见喜的女知客,专门陪来进香的大户人家眷属说话。这些人即能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很快便哄得丁阿桃眉间舒展,真所谓“今日方知有钱人的日子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易浩然见丁阿桃安顿下来,辞了一声便出来――避嫌起见他原也不便在房内久留。 院子里静悄悄地,除了东头三间厢房是丁阿桃一行人之外,其他房屋都无人。蔡兰大约还没有到?易浩然不觉有些着急,不过想到前一天他还见过秋婵,她并未说起事情有变化。 莫要心急,易浩然暗暗告诫自己。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如何说服蔡兰。 院子的位置很是幽静,周遭又有不少大树,浓荫蔽日,走在树下,凉风习习,完全感受不到夏季的暑热。无缘道长为了讨好大户家女眷,花了许多心思,不但院中广植花木,还专门在正房后面开辟出一处小小的花园,点缀花木湖石, “这道士好会享受!”易浩然心中暗暗腹诽。 实话说,他没有想好说服蔡兰之后,能让她起什么用。但是至少蔡兰是解髡的枕边人――就算她不能影响到髡贼,至少能知道髡贼的不少事情。从中也许能获得有用的消息。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无缘道长的声音:“这边请,这边请。”他一惊:一定是蔡兰到了! 易浩然赶紧起身,转到东厢房的屋檐帘子后面。果然,不多片刻,他便见蒋秋婵陪着一个青年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女仆婢。 一进院门,秋婵便止住脚步,对男仆道:“你们就在这院外伺候。”说罢,又扶住蔡兰的胳膊,轻声道:“姑娘小心脚下。” 蔡兰微微点头。今天来龙母庙散心,出门的时候日头虽毒,但是这是几个月来第一回出门,上得轿子还看着外面的街景还颇有几分新鲜感,也将原本心头的纠结痛苦冲散了不少。然而一到龙母庙门口的台阶前,在这里行刺解迩仁的往事瞬间又浮上了她的心头,蔡兰只觉得又羞又愧,恨不得冲出轿子直接跳进波涛滚滚的桂江中。 还是秋婵体贴她,见她良久没有下轿,忽然悟到了什么,赶紧吩咐轿夫重新起轿,从旁门进去。 这门口的一耽搁,将游赏的心思消耗的一干二净,蔡兰有心便要直接回去,还是秋婵力劝:既是专程来进香,入了庙门,岂有不拜之理。神明怪罪起来可不得了!蔡兰闻言,只得下了轿子,先去龙母殿进香。 无缘最是善解人意,知道蔡兰的心病,故而早派出小道士,将龙母殿周遭和殿宇内的香客一并清场,拦在院外。免得闲杂人等议论,惹了蔡姑娘不快。 蔡兰进得龙母庙,只见神象宝相庄严,却又透着慈爱怜悯,脚下莲花座上盘绕着五条小龙,神态亲昵,犹如幼儿相仿。她只觉得眼前的神像是如此慈祥,仿佛是她逝去多年的母亲一般。这些日子来的委屈、恐惧、怨恨……全部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顿时瘫软在地,泪如泉涌。 无缘道长猝不及防,忙上来劝慰道:“姑娘,姑娘,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秋婵赶紧上来搀扶,低声劝慰。 好半天,蔡兰才止住泣声,她这么放声一哭,倒把这些日子的郁积哭了出来,心境松快了不少。收声道:“秋婵姐,帮我上供吧。” 这边主持早就备好了专供大户进香使用的藤编蒲团,秋婵亦将带来的供品呈上,又将带来的藏香燃着,蔡兰接过,默默祝祷。 蔡兰进过香,秋婵亦烧香祝祷。随后照例又是各殿依次进香。随后才在主持的引领下来到后院。 蒋秋婵搀着蔡兰进入院中,却见东边厢房内有人声,知道这必是易浩然所说的骆家的女眷了。再看东厢房檐廊下的帘子后有个男人的身影在晃动――大约就是郝师爷了。她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易浩然见蒋秋婵的视线朝着这边投射过来,又放慢了脚步,知道她已注意到自己,便将帘子微微拉动了几下,只见秋婵微微点头,搀着蔡兰走了过去。 进了正房,里面早已预备好消暑的瓜果,又有人送来凉水和毛巾供蔡兰洗漱。蔡兰洗漱完毕,便在东边一间里休憩。秋婵便借机走了出来。 易浩然见院中无人,便悄悄地从帘后走出,朝着秋婵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院子一角的芭蕉树后。秋婵微微点头,看了看正房内无人注意她,心砰砰乱跳,竟莫名有了种在做坏事的刺激感。 院角的芭蕉树后有几块湖石点缀,又有花木遮掩,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易浩然低声问道:“蔡姑娘如何?” “今日原有些懒懒地不想来。我撺掇了她许久,又说定好了不便改,她才出来的。”秋婵道,“才时进香的时候大哭了一场――看模样心境倒是好了许多。只是她现在有些乏力,在暖阁里休憩。” “你做得好。”易浩然夸奖道,“真是女中豪杰。” 这一声赞却让秋婵心中小鹿乱撞,砰砰直跳。眼前的郝先生,虽然年逾五十,可是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都有一种镇定自若的风度,说气话来即和蔼又通透着事理――若说起来,自家丈夫远不及他…… “先生过誉了。”秋婵不觉有些忸怩。 易浩然根本没注意到他眼前的小女子的心境,只顾着说自己的安排: “一会中午会送素斋来,用过饭之后,你要说服蔡兰出门走走消食物,”他指着正房抄手游廊旁的月洞门,“那门进去有个小花园,我会在那里等着。你只要设法让蔡兰进去便是。余下的事情我来做。” 秋婵默默点头,道:“我知晓了。只是蔡姑娘的心境时好时坏,先生托付起事情来要小心,莫要触了她的痛处。” 易浩然回到廊下,这边小道士送上了香茗,却是荷叶茶。这种茶,丁阿桃过去在本地的米粮公会的会首家的喝到过,是龙母庙的道士们自己制得,最是名贵不过。道士们多以此作为人情送给本城的大户人家。此刻喝在自己口中,自然又是一份别样的感受。 她见易浩然在廊檐下不肯进来,便叫温蕴送了一盏茶过去。 “多谢温姨娘。”易浩然接过茶,一本正经道。 温蕴用茶盘掩住了嘴笑道:“郝先生,你总是这么客气。” “哪里,这是礼数。”易浩然道。 “你这礼数真是周到,果然是读人。”温蕴放下茶盘,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你为什么不进屋里坐着?非到这廊檐下。” “这里透气,有风。”易浩然见她天真,笑道,“再说了,我一个男人,天气热大汗淋漓的,在屋里岂不是熏着了太太?” “我们家是做买卖的人家,哪有这么讲究。”温蕴道,“太太也不讲究这个。” “话虽如此,然而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易浩然喜欢她的天真无邪,笑道,“男女有别,你和太太在屋子里,我自然不该在里面。” “哎呀,郝先生你可真是个酸-秀-才!” 易浩然哈哈大笑,道:“姨娘说得不错,郝某就是个把圣人之言奉为圭臬的酸子。” 温蕴愣了下,拿帕子掩着嘴笑道:“先生真有趣。对了,先生,才时我见你去芭蕉树后面了?那后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易浩然一怔,没想这居然会被这小女子看见!他赶紧掩饰道:“我见几棵芭蕉绿得可爱,过去瞧了瞧――果然是个壶中胜景,便在那里坐了一会。” 温蕴不知道什么是“壶中胜景”,正要发问,见外面有小道士端着托盘进门;后面又有个火工道人提着食盒进来,便知是送午饭来了,赶紧道:“庙里给咱们送午饭来了。去吃饭吧。” 厢房的穿堂里早已摆上了八仙桌,布设上碗筷。骆家到底是个商贾之家,并不似易浩然那般讲究礼数,他自然也不能太过迂腐了,只得告了座,在西宾席上落座。 桌上的饭菜并不多,但是颇为考究:冬菇烩发菜;凉拌鞭笋;素鹅;罗汉斋,另外一大碗虾丸汤,雪白的虾丸和嫩黄的韭黄漂在汤面上,看着就诱人。饭食是本地的香米烹制的荷叶粥,另有一盘银丝。 小道士又送来广西的名产桂林三花酒和四个下酒的干鲜果品。丁阿桃心境甚好,便叫大家都喝一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节 花园相遇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心中有事,不肯多饮,浅斟一杯,草草吃了几口便推辞说“饱了”,又说要去“消食”,悄悄的踱步到了花园里。 刚才温蕴的无心一问,倒让他愈加警惕起来。这里虽说僻静,到底也有不少人在院内,且不说自己和蔡兰谈得是杀头的事情,便是寒暄闲谈,以他们彼此的身份来说也是大大的不妥。 所以他去花园前,先在院子里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人注意他,才悄悄地往花园而去。 花园很小,不过一亩地许,中间是个水池子,中间是经幢,莲花满池。临池是个极小的水榭。易浩然生怕自己坐在水榭里被人瞧见,便在角落的大树下坐下。 树下浓荫蔽日,正午的光斑洒落在地上,煞是耀眼。他眯起眼睛看着池子里的莲花,耳畔是连绵不绝的蝉鸣声,心境顿时为之一空。 庙里供给蔡兰的宴席自然更为丰盛,然而不论是蔡兰还是秋婵都无心吃喝。草草吃罢,小道士又送来茶水,据说住持收藏的七星岩的上产得名茶,甚是珍贵。蔡兰胡乱喝了几口,也尝不出有何不同。 饭后她有些困倦,原想就此歇个午觉,但是秋婵却说饭后不宜立刻入眠,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再入寝。 “这天这么热,大太阳底下上哪里去走动,我才懒得动。”蔡兰说道。 “姑娘你有所不知,这院子的后面,便是一处花园,虽然小,却极精巧,里面树多,有风,倒比屋子里还凉快。” 蔡兰拗不过她,只得依她。 二人沿着花径漫步,蔡兰原本神思昏沉,这会到了花园里,凉风习习,花香阵阵,倒觉得精神一振, “这里的花园倒比三总府还要精巧些……”蔡兰说,“三总府里的园子,都荒废了……” “姑娘既然喜欢,何不叫解老爷重新修整一番,平日里也好有个游赏之地?”秋婵有心要让她去见易浩然,便故意引着她说话。 蔡兰苦笑道:“我算哪牌名上的人物,也配提这样的要求!我的心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活着一具皮囊罢了。”说罢叹了口气。 “姑娘说哪里话,我看这解老待你不薄,必是有有情义的。” “他不过贪图皮肉之欢罢了。”蔡兰虽是个足不出户的女子,却对男人的情感有着天然的感知力,“总有一日,他会弃我敝履――不过也好,那样反而解脱了……” “姑娘说哪里的话,我看断不至于如此……”秋婵知道前面不远就会遇到郝师爷,便道:“我肚子有些疼,姑娘在园中休憩片刻,我去去就来。” 蔡兰见这里寂寥无人,想必也不会遇到什么陌生人,道:“你速去速回。” 秋婵离去,蔡兰百无聊赖,沿着花径一路前行,忽然她止住了脚步,吃惊的小声叫了一声。 前面转角过去的大树下,石凳上正坐着一个五十出头,头发花白的男子。看他的模样,不富不穷,象是个家境小康的读人。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她的叫声,易浩然睁开双目――果然是蔡兰。虽说并未见过几次,但是她的模样他依稀还记得。 当即起身,躬身行礼:“蔡姑娘,一向可好?” 蔡兰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抽身回避,然而对方行礼,以她的家教绝无直接回避的道理――只得勉强福了一福,便要离开。 “蔡姑娘莫走。”易浩然赶紧道,“学生在这里有件故人的物件,想请姑娘一阅。”说罢将手中的东西一展,竟是一幅扇面。 蔡兰根本不想看什么“故人的物件”,然而扇面一展开,她原本慌乱的眼神却顿时定住了――这扇面太熟悉了! 扇面的内容平淡无,只是山石、兰花和一丛竹子而已。但是这画面这笔触她太熟悉了――这是她和未婚夫邢丞焕一起绘得扇面。 她惊讶道:“你,你是什么人?!” “学生是邢先生的一位故友。”易浩然收起扇子,微微一躬,“蔡姑娘,学生并无歹意。只是有几句话想说与姑娘听。” “我不想听,”蔡兰慌得手足无措,转身便要离去。 易浩然场面见多了,当即冷笑一声道:“蔡姑娘,这里可是梧州香火最旺的庙宇,外面的香客如织,若是闹将起来,这扇子必是要落到澳洲人手里,到时候,可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果然,蔡兰立刻停住了脚步,回身颤抖道:“你……你要怎样……” “学生说了,有几句话想与姑娘说。”易浩然道,“姑娘你放心,我和邢先生也是故交,绝不会做出祸害他家人之事。” 这句话如同会心一击,直击蔡兰的心底深处,她不由得浑身颤抖,低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我怎样?” “我说了:邢先生的一位故人而已。”易浩然悠然道。 蔡兰并不想和这突然冒出来的老男人多话,然而此刻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会引起骚动,引起极大的误会,无奈之下只得点头:“先生有话请讲。” “请姑娘在这边坐。”易浩然见她屈服,脸色转为温和。 蔡兰无奈,只得在石凳对面的一快山石上坐下,道:“我与先生素不相识,不知有什么话非要与我言?” 易浩然将扇子收起,道:“姑娘想必是认识这把扇子的。” “这是我未婚夫邢丞焕的扇子。”蔡兰诧异道,“先生从何而来?” 扇面作为文人之间的画应酬,馈赠、交换都不罕见。但是这把扇子却不一样,它是邢丞焕和自己一起所作:她画得是兰花,邢丞焕绘得是山石和竹子。说起来这是闺中之物,未婚夫绝不会将这把扇子随意馈送他人。 “实不相瞒:学生姓郝,名冉,原在熊督幕中做事。与邢先生是好友。他自尽的时候,将这把扇子交给我作为信物,说若我能逃出性命来,将来有机会遇到你,将这把扇子璧还于你,让你留个念想。他说他当时不肯与你完婚,实则已存了以身殉城的念头,不愿意耽误了你……” 说罢,将扇子递给蔡兰。 这话前半段完全是捏造,扇子是邢丞焕的不假,不过是失落在宴席上被他捡到而已。不几日梧州便兵连祸结,易浩然自然也忘记归还了。战乱之际,他当成自己的扇子,塞在袖子里,反倒是幸存了下来。后半句却是真话。 蔡兰接过扇子已是泪珠滚滚,双手紧纂折扇,强抑泣声。她今日来进香,原本心境已经好了许多,这柄扇子一出现,又搅乱了她的心境。 平心而论,她对邢丞焕的感情算不上多深厚,虽然从小定亲,却没见过几回。也就是她投奔到广东来到梧州陷落这几个月里,算是朝夕相处,有那么一些感情。邢丞焕待她很好,却不愿意与她完婚圆房,一度让她十分失落,以为他嫌弃自己――没曾想,未婚夫居然是这么为她着想! 再想到自己行刺失败,原该与上的烈女一般,坚贞不屈,骂贼身死,结果却屈从于解髡的虚情假意,糊里糊涂将身子给了他……蔡兰顿觉羞惭难当,五内俱焚,恨不得天上立刻落下一个雷来,将自己活活劈死! 易浩然见她泫然欲泣,生怕她一旦放声招来闲人,赶紧道:“姑娘请噤声!” 蔡兰默默止住泪水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先生。只是婢子屈身侍贼……身子早就不干净了,当不起邢老爷待我的恩情,也辜负了先生的好意……”说着她又将扇子递了回来,“扇子还请先生拿回去留个念想,婢子不配拿这柄扇子。” “姑娘言差了。”易浩然早就想过,如果一味怪罪她失节,结果无非是让她羞惭难当,自尽身死――这对他毫无意义;若是早已良心尽失,搞不好还会把自己举发出来。 只有以“宽恕”之道安她的心,再以大义相激,才能让她为了“赎罪”而冒反髡的风险。 “蔡姑娘一时误堕泥淖,亦是情有可原。自古艰难唯一死,便是英雄豪杰,穷途末路之时亦不免气短情长,髡贼窜犯两广,各处州县无不闻风而降,大小官员哪个不是饱读圣人之,深受皇恩,临到危难关头,却是走得走,降得降。即无死战亦少殉死,读过明事理的须眉男子尚且如此,何况姑娘不过一弱女子耳!以大节大义相责,未免有失忠恕之道。” 蔡兰自从“失节”,虽然别人宽慰的话也说过不少,但是哪个也没有易浩然说得明白透彻。虽然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为自己开脱,但是对方的宽厚仁爱之心,却不觉让她感到心底温暖。 “老爷莫要为奴婢开脱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奴婢不过是一无知小女子,且已失节,岂敢与诸位老爷相提并论?” “呵呵,此言差矣!两广豪杰志士甚多,却又有哪个敢与姑娘一般在这龙母庙的台阶之上谋刺真髡?!”易浩然一脸正气,说得更是铿锵有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节 斩首计划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刘有望道:“他是举人,你亦是举人,这个正合适!” 常青云不知道这刘有望“正合适”是什么意思,只好含糊道:“……是……” 刘有望起身舒展了下腰身,一股汗臭混杂着酒臭扑面而来,愈发的浓郁了。常青云即不敢掩鼻,也不敢做出嫌弃的样子。 “孙巧娘,你认识吧?” 常青云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就住在我隔壁……是孙主簿之女。” “我呢,想娶孙巧娘为妻……”刘有望道。 常青云心中一紧,不敢接他的话。 “……我虽是管营,亦不能做强占人家女子的事情――何况她还是官宦家的女儿。多少要留些面子。所以打算明媒正娶回家。”大概是觉得发痒,刘有望抓了抓胸口,“只是这小娘皮倔强得很,非说没有长辈做主坚决不嫁。孙主簿呢,偏偏又上吊死了,这地就她一个远房堂兄一个小娘,都不是正经的长辈,谁也做不得主。我看,你就算是孙桥娘的干爹了吧。她爹是一个举人,你也是举人,不算辱没了她。” 常青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路数? “这个……学生与孙主簿家素不相识啊……”常青云连连摇头,“无亲无故,学生如何做得她的长辈?孙家亦不能答应……” “放屁!你就住在他女儿隔壁,还有什么素不相识的?”刘有望道,“孙家愿意不愿意顶个球!你莫要啰嗦!就这么定了!且回去收拾收拾,换身干净衣服。晚上我就叫巧娘来拜你做干爹!” 常青云有心拒绝,然而他知道刘有望的手段,自己若是说个“不”字,他有得是办法来折腾自己,只得低头应了。 刘有望拈起一叠点券,随手一甩,丢在地上。 “这些代用券你且拿着,先弄身好衣服穿!再弄些好酒食!你这也算是我干岳父了,得体面些!”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常青云勃然大怒,有心想大骂“竖子无理!”却不敢开口,含羞忍辱的将代用券捡了起来退了出去。 失魂落魄的回到下处,常青云再也无心画画,倒头躺在床榻上,心中愤懑不平。这髡贼真是作践读人啊!他心想,逼迫得官宦自家的妻女卖小笑不算,如今又来逼婚了!他压根不信什么“明媒正娶”。刘有望这个人出身低微且不去说,此人品性素来极坏,在营中威逼利诱,调占妇女是常事,整日里花天酒地,玩厌了再丢开。这个所谓的明媒正娶大约是因为孙巧娘抵死不从,他怕担上“强奸”的罪名才搞得。澳洲人对部属强奸惩治极严,这刘有望大概是有所忌惮。 自己来当这个“干爹”,岂不是助纣为虐! 孙家和他并无来往,别说孙主簿活着的时候,便是在这营地里当了邻居,他和巧娘也没说过几句话。然而此时此刻,刘有望的“强娶”,却让他感受到切肤的“亡国之痛”。 兔死狐悲,读人还要被糟蹋到什么地步,髡贼才能满意?! 他想到要不要通过赵丰田去找真髡告状,可是自己只不过是个俘虏,刘有望可是个资深的“假髡”。自己去告状,就算告倒了刘有望,澳洲人也不会治他重罪――他是要明媒正娶么!自己反倒和刘有望结下了仇。 一定得象易浩然那样和他们干才行!要不然,真觉得我们读人是好欺负的么?! 原本他对易浩然的行为颇不赞成,愤恨他硬拉自己下水。这会久违的热血又一次充斥着他的胸膛。 然而再一想,他又冷静下来。自己只是一介生,硬顶刘有望这个魔星除了被拉到路口当众扒了裤子挨鞭子或者更糟――活活吊死,让髡贼笑话自己“不自量力”外不会有其他结果。要干就得干疼髡贼!让他们瞧瞧读人不可欺! 想到这里,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易浩然了。 易浩然在龙母庙一番游说,惹得蔡兰六神无主。当场他并未让蔡兰入伙――眼下他还信不过蔡兰,不敢把真实的意图吐露给她知晓。但是他看得出,这小女子的内心已经重新燃起了复仇的火苗。并且约定了日后通过蒋秋婵再联系自己。 只要有这个火苗,时机一到,自然就会有用! 易浩然觉得诸事顺手,愈发来了精神。现在他已有了蒋秋婵-蔡兰这条直通髡贼腹心的线,又得了蒋锁、宋铭这些武人的支持。大干一场的条件已具备。接下来,便是如何干一场惊天动地的伟绩了! 三人在小船上商议,宋铭的意见是联络城中的各处“旧人”――现在这些失散的官吏兵将在城中各处都有,人数不少。有的还当了假髡。他提出一面将这些人都联络起来,一面派人去广西方面联络,请朝廷派大军过来,这边城内联络好之后一起起来暴动,斩关夺门,收复梧州。 在两广官兵一败涂地的现状下,若有收复梧州这样的壮举,堪比过去的广宁大捷。 然而易浩然很快否定了他的计划。眼下广西方面已经溃不成军,指望他们再翻山越岭的派出兵来几无可能。再者就算能夺下梧州,轻装偏师也决计守不住。而且这个计划要成功就得广泛招揽过去的失散人员。谋牵扯进来的人越多,被出卖的可能性越大――特别是目前的战况下,到底还能有几个忠义之士,这是要好好掂量一番的。 易浩然的思路截然不同,他认为眼下他们人少,但是有路线可以直通髡贼的腹心,大可仿效历史上侯大苟袭梧州的往事 这段往事过去易浩然并不知晓,是到熊文灿幕府中阅读从前的“抚瑶”资料的时候才得知的。据说天顺七年侯大苟率领七百人围攻梧州府,多次进攻不克。便伪装撤退。总兵陈泾放松了戒备。于是十一月十三日这天深夜,侯大苟突然率精兵从茶山(北山)脚架梯登城,在内应的接应下进入城内,随机偷袭重兵把守的梧州府署。一举攻克梧州府。入城后,义军四处劫掠,释放囚犯,处死了梧州府训导任璩、布政使宋钦,俘获陈泾,抓走副使周璹作为人质,然后迅速撤离了梧州城。 易浩然认为,他们眼下的局面和侯大苟相似:只有少量精兵,但是有内应。城中守备松懈,仿效侯大苟故伎,便有七分把握。 “易先生的意思是……”不论是蒋锁还是宋铭,都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偷袭入城,一举拿下解迩仁!”易浩然杀气腾腾道,“若是方便,便将其生擒活拿,带往广西献俘,若是紧张,便取了他的头颅!” 目前的局势,即使不能收复梧州,斩杀或者俘获一个货真价实的真髡,对朝廷来说自然是难得的好消息,参与人员不用说人人有大功!蒋锁也就罢了,宋铭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比他的“收复梧州”的计划要来得简单的多,也容易多了!他也知道明军和澳洲军队的差距,一旦城内外的驻军反应过来,区区几千人的偏师未必是澳洲人的对手。若是拿不下梧州城,他们一些人不但无功,反而有罪了。 相比之下,易师爷这个一击而退的谋划就高明的多了。 “只是要拿下解迩仁也不容易……”蒋锁道,“国民军如今在梧州城内就有数百人,虽说许多都是拿标准矛的,训练也不行。但是梧州还有一个连在城外,城里还有国民军。就算我们突袭三总府得手,即使城内的国民军来不及阻挡,城外的伏波军行动起来,我们也很难脱身……” 伏波军的战力,他们是见识过的,谁也没把握在他们的追击下全身而退。 “所以咱们得在三合嘴给他们找些事做。” “师爷的意思是?” “三合嘴如今有四千多俘虏云集,若是能将他们煽动起来暴乱,这城外的髡军就会被牵制。” “这是个好法子。”蒋锁点头,“只是要如何才能让俘虏们骚乱起来?澳洲人管理俘虏很有章法的的。” “这便要等机会了。”其实这也是易浩然觉得最棘手的一条。俘虏营中的几千俘虏,澳洲人即不虐待,又是有吃有穿。何必起来暴动?他现在把常青云拉上了船,但是要他去煽动暴乱,既无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 “若是不能煽动暴动,直接派人放火如何?”宋铭提议道。三合嘴的俘虏营全是砖木谷草构建,很容易引火,一旦引起大火,必然诱发混乱,城外驻军一样能被牵制。 这个法子要比煽动暴乱容易多了。但是易浩然去过营地,知道放火也没那么容易,澳洲人管理营地极有章法,各栋长屋之间有一定间隔,还备有水桶土包。若是起火点不多不旺,很容易就会被扑灭。 不过他此刻不愿意扫了他们的兴,道:“这亦是一法。大伙再想想。不拘何法,只要能拖住城外驻军,我们便有胜算!”他眼睛微微眯起,道,“我们再想一想,想一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节 各怀心思 蔡兰从龙母庙回来,神思恍惚,回三总府后不久便推托“身子不妥”,早早便睡下了。连解迩仁给她拿来的画都没有再看。 画,解元老说是他自己画得,不过蔡兰一看便知,这不是他的手笔。 她当然没到见画识人的水平,但是解元老平日里写几个毛笔字都是东倒西歪,自然不可能绘出山水画来。 虽说知道不是他绘制的,可是蔡兰这些日子多少也对这个男人有了些许感情。女人的心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虽然眼前的男人亦算是“杀夫仇人”,然而他不计较自己当街刺杀,还让她在飘零孤苦中有了一个落脚之地,过得安适。平心而论,解迩仁待她的那份温柔体贴,这世界上从无第二个男人给过她, 今日里她和易浩然的一番对话,却勾起了原本开始淡漠的恨意――若非澳洲人造反,她何至于沦落至此,成了一个不清不白的下贱肮脏的妇人! 然而接下来又是如何是好?虽说易浩然没有说出他想干什么,但是来意并不难猜测:他躲在城中,又设法见自己,自然不是为了还什么扇子,而是为了大明。蔡兰心想,想不到这梧州城中还有这样的忠肝义胆的士人!这些日子以来,她见到的听到的,全是对澳洲人卑躬屈膝之徒。现在居然有这样一位豪杰,为了朝廷竟然甘冒奇险。心中不禁暗暗敬佩。 蔡兰躺在床上许久,却是目光炯炯,始终睡不着。 因为她夜间睡眠不好,只要解迩仁不来过夜,便常叫秋婵陪寝――她在这里孤苦无依,秋婵亦是新丧夫君,两人同病相怜,倒是很说得来。夜间有她陪伴,稍能解孤苦寂寞之感。 蒋秋婵听她呼吸沉重,知道蔡兰并无入睡,便安慰道:“蔡姑娘,今日出去逛了一天,都起更了,早些歇着……” 蔡兰摇头道:“我不累。”说着从床上披衣起身。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夜空,忽然问道:“蒋大娘,你觉得郝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是个好人。”蒋秋婵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是啊,是个好人……”蔡兰的眼神茫然,“可惜,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秋婵一惊,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 “嗯,不自量力。” “姑娘是怎么了?”秋婵不知道易浩然今天到底和蔡兰说了什么,莫非是常青云是什么“要犯”?她忙道:“不自量力,便当他说了几句疯话便是……” 蔡兰摇头,又问道:“大娘,你与那郝先生是如何相识的?” 蒋秋婵心中一惊,这易先生当初杀死乱兵的事如何说得!勉强笑道:“他是我娘家亲戚,论辈是我表叔……” “你莫要欺瞒我了。”蔡兰道,“郝先生根本不是你表叔。” 这下让蔡兰慌了神,正要开口,蔡兰说道:“你不用怕。若说这郝先生,我认得他的时日比你早得多了――他原先是熊督手下的幕僚,不是么?” 秋婵这下愈发慌乱,半响方道:“兴许是吧。我只知他过去是在衙门里当师爷……” “这便是了。”蔡兰的目光炯炯有神,“说起来,他和先夫亦算是同僚。” 这事秋婵知道,只是不知道她黑漆漆的夜里突然提起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不觉有些心慌。 “这么说……” “大娘放心。”蔡兰悠悠道,“我虽是个不要脸的女子,良心却还没有坏。” 秋婵微微松了口气,强笑道:“我信得过姑娘!”她急于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解迩仁已经连续一星期没有去蔡兰那里过夜了。一来他对她已经有些腻了。征服的心理快感过去之后,单从床第之欢来说,蔡兰并不是个合适的对象。二来,眼前雪片一样的文件飞到案头,他这个梧州市长的工作实在不好做,实话说,繁重的事务性工作并不太适合他这样的文艺老青年。 自从他四月到梧州主政,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建设方面堪称一事无成,原本宏伟的“梧州商业振兴计划”因为广西战事已经形同废纸。梧州的市面依然是半死不活。他这个梧州市长与其说是地方行政长官,倒不如说伏波军的兵站站长,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协调川流不息的补给队的水陆转运事宜。 前方战事顺利,后方的糟心事却是层出不穷。特别是四月的瑶乱暴发和广西方面“纵兵为匪”之后,他在后方不但要负责物资转运,还得“弹压”地方。总算进入八月之后,大规模的土匪暴乱基本被镇压下去,西江航线恢复通畅,虽然还少不了武装护送,但是较之前几个月前的遍地烽火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了。 但是他并不能轻松片刻,虽说随着伏波军向广西的进军和地方治安的好转,梧州的市面较之几个月前刚刚光复的时候有所好转,但是总体依然十分萧条。除了计口售粮之外,需要救济的人家愈来愈多,本地自从浮桥和城墙修复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项目需要搞,“以工代赈”便告了急。幸好梧州是交通要道,兵站部在这里设立了大型兵站,招募了不少本地失业劳动力,使得以工代赈还能维持下去。 前几日,大昌的朱福元秘密来梧州,向他告知了调粮的计划。虽然具体的粮食分销不需要他经手,但是一万石粮食水运到梧州,还要从梧州再分销出去,这里面牵扯到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他去协调安排――一想到这里,解迩仁的脑袋都快炸了。 而这粮食问题,偏偏又是眼下最要紧的事,甚至可以说事关全局稳定,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在元老院里也不用再想其他了,等着和老张一个待遇混吃等死的份了。 这一日,他在办公室里忙活了大半天,中午吃饭休息,只觉得头晕脑涨。想到自己这一星期都没去过蔡兰那里,不觉有些想念。虽说他对蔡兰无甚感情基础,但是孤守独城,事务繁忙,也只有她那里还有一丝温存可以慰藉了。 “老赵!”他喊了一声。 赵丰田应声而来:“首长。” “你拍个人去三总府那边,通知下,说我晚上要过去。” 他的办公室和宿舍都设在梧州知府衙门,每次去蔡兰那都要事先通知,让仆役们做好迎接的准备,还得加派警卫人员监督食宿的准备工作。 “是,首长。”赵丰田正要出去,解迩仁又叫住了他: “我的画送去了吗?” “都送去了。”赵丰田说。 “蔡姑娘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不过她最近不经常画画了。我问她有什么要求,她也没说。” “噢,不画也好。”解迩仁点点头,“只是没什么消遣,怕又要胡思乱想。” “最近用得那位蒋大娘,倒是称了她心!常留她在身边过夜,感觉最近心情也好了许多。有个人说话相陪到底不一样。” “既然这样,下个月给这蒋大娘涨涨工资吧――我听说她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来了还不到一个月,说涨也太快了。好歹也过了三个月再说。” 解迩仁笑了,这赵丰田还真把家!他想了想说:“那工资就不涨了,下回给她孩子带些糖果。” 解迩仁要来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蔡兰房中。蔡兰房中的仆役们便忙碌起来。 房子虽说日日打扫的,但是这会还要重新打扫一遍,元老们酷爱清洁,人们习以为常的污迹和灰尘对他们来说都难以容忍。偏偏三总府这样的百年老宅很难保持整洁。所以解办的工作人员便在每次解迩仁来访前重要全面清洁一番。 清洁结束之后,丫鬟仆妇们换过了卧具,又在房中摆上一大块冰――这冰还是千里迢迢从广州运来的。解迩仁晚间要用的睡衣,洗澡替换的衣物也都准备妥当。力工们挑来井水,倒在从广州运来的铸铁搪瓷浴缸里,外面的火夫开始引火烧水。 从市办总务处派来了厨子,带来了食材,就在三总府的厨房里准备起来――解迩仁秉承文人的嗜好,对吃比较讲究。不过梧州毕竟是前线城市,他也没法太铺张,平时办公吃得简单,来蔡兰这里是“放松”,饮食男女,吃喝上自然要讲究些了。 蒋秋婵帮着换过了房中的花――解元老喜欢这个调调;选了一幅“解首长亲笔”的山水悬上,燃上香。又服侍着蔡兰洗澡更衣。 蔡兰洗过澡,擦干了头发,略施脂粉。蒋秋婵正要去取衣裙,蔡兰忽然叫住了她。 “蒋大娘,你且将老爷送来的那套衣服与我穿。” 蒋秋婵吃了一惊,她说得这套衣服已经送来许久了,这蔡姑娘从来没打开看过一眼,怎么忽然想起要穿了? 这套群服是解迩仁从39号店订购来得“宋服”。这所谓的宋服”其实就是女元老们带来的“汉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节 闺阁的秘密(一) 这82号出品的“澳洲汉服”虽说与明代款式相仿,用得却是现代裁剪技术,穿着更为合体美观,用得又是上好的衣料。加上一套华美的手工簪子。蔡兰打扮起来十分惊艳。 蒋秋婵有些吃惊,蔡兰对解元老的来访,虽不能用“冷冰冰”来形容,但是颇多敷衍。沐浴更衣颇为勉强,梳妆修容草草了事。怎么今天有“为悦己者容”的意思来了? 郝先生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的心境起了如此大的变化? “大娘,这衣服可还好看?” “穿在姑娘身上,再合适不过。”秋婵由衷赞道,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蔡兰原本也不过是中人之姿,连秋婵都闹不明白为什么澳洲人会对她那么上心。如今这用心一打扮,果然不同! 蔡兰的嘴角微微泛起微笑,秋婵这些日子来还第一次见到她有这样的笑容,不由满腹狐疑,也不敢多问。 解迩仁是坐轿子到三总府来得。他每次到蔡兰这里都是天色落暮,这个时候街道上基本已无行人。 平日他到三总府,总要先去视察一番驻扎在这里的国民军和各个机关的归化民人员。不过到蔡兰这里,便哪里也不到,轿子直接从角门进去,直接在蔡兰的院子下轿。 早先他来这里的时候,蔡兰很是冷淡,更不用说出来迎接了。最近他发觉这个女人对自己热情了一些,似乎感情上也有所依恋。这让解迩仁暗暗得意,果然泡妞还是要看“软磨”的功夫。 今天他一下轿,蔡兰便已经站到了台阶前,俯下身子深深福了一福。 “老爷万福……” 解迩仁摆了摆手,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走进了正房。他解开外面的棉布干部服的扣子脱下外套。一个丫鬟赶紧上来接住,用竹衣架撑开挂在衣帽架上。另一个丫鬟给他取来了草拖鞋替他换上。 “洗澡水已经烧热,请老爷更衣入浴。”蔡兰低声道。 解迩仁坐在搪瓷浴盆里,点上一支雪茄,边泡澡欣赏着窗外的小院子:浴室是他自己设计改建过的,搪瓷浴盆下面是加热室,从室外烧火加热空气再加热整个浴室和澡盆,这样即不至于“大煮活人”,又能加热整个浴室的空气――虽说眼下是夏天,不过估计怎么也得在这里干上个一两年的,小冰河期的梧州大概也不会温暖。 浴缸对面镶嵌着从临高运来的玻璃,窗户外面是他自己设计监督修建的一个不到两平方米的“日式庭院”。白沙、片石、水钵、草木点缀的精致。洗澡的时候边抽边欣赏,让精神和肉体都放松下来,把他从白天繁忙的公务中解脱出来。让他从一个元老,梧州地区主任……还原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洗过澡,他换上82号特供的真丝睡衣,来到正房。丫鬟仆役们都已经回避,离开了正房,一盏煤油灯点的雪亮。 一桌子酒菜量不多,却颇为精致。蔡兰给他斟上酒,解迩仁喝上几口,只觉得浑身舒坦。 看来,还是出来外任的好,在临高哪有这么考究的享受!解迩仁原本冲天的怨气也稍稍平复了下去。看着在旁垂首伺候的蔡兰,也觉得比往日温柔娇艳,他心情大好,随口问道: “前些日子,你去龙母庙进香了?” “是,奴婢去了。” “龙母庙那边,情形如何?” “倒还安静。”蔡兰道。 “噢,”解迩仁来了兴趣,“百姓们怎么样?” “总还过得去。”蔡兰道,“只是……” “只是什么?”解迩仁来了兴趣,往日他和蔡兰说话都是一问一答,很少听到蔡兰有自己的表述。 “都说粮食太贵。”蔡兰道,“无缘道长与我说,说外面治安不好,佃户们不肯缴租子,今年粮食怕是指望不上了,市面上的米又贵,快要负担不起了。” “他们庙里不也有户口米买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无缘道长的确与她说过这话,目的不外乎是希望蔡兰能给解主任吹吹枕头风,看能不能给庙里争取些好处来――讨好达官贵人家得宠的妾侍这是庙里屡试不爽的手段。 “这算不得什么。再熬几个月,地面上都安静下来了,自然能收到租子了。”解迩仁此刻谈兴大发,“再说过不了多久就有大批粮食到梧州,粮价马上就会下跌了。不必担心!” 解迩仁来访过后的第二天,又到了秋婵歇息的日子。蒋秋婵的娘家就在梧州城内,开着一家名唤“瑞锦堂”的绸缎铺,算不上什么大买卖,但也是传承百年的老字号,家底颇为殷实。 秋婵的父亲已经不在,只有老母在堂,掌管家业的是长兄蒋荣现。 此刻这位蒋家的家主正端坐在字号后面的账房里,愁眉不展。 听家人说妹子回来了,他微微点点头,把手里早就翻了无数遍的账册丢到桌上,暗暗的发愁。 眼瞅着中秋就在眼前,人欠欠人都要一一清算。端午时节正遇上战乱之后,店铺受损,人户逃散。所以各家都没有清理账务。眼瞅再过两个月就是中秋了,这一回,账是非算不可了。 账册是账房给他送来得,他翻过无数次,也在算盘上拨拉了无数回。忧心的不是亏损――做生意盈亏都是常事。而是眼下这个有出无进的局面。 “瑞锦堂”在三个月前的梧州战役中也受了劫,店中资金几乎全被官府以各种名目掠去,损失颇为惨重。总算店铺和货物尚得保全,还不至于倾家荡产。 只是如今梧州虽说市面有所恢复,但是绸缎这种东西是天下太平的时候才好做生意,眼下两广的局面,普通人生计尚且困难,有钱人因为屡遭劫难,也不愿意花费钱财。生意之冷清也就可想而知了。 生意不好,花销却不少。按照解元老的指示,没生意也得开着铺子,不许裁伙计,都得养着――虽说不发工钱,可这些人养着亦是一笔开支。蒋家在梧州亲戚众多,梧州一役,倾家荡产的亲戚朋友为数不少,纷纷前来告帮。出于情面,蒋家多少也得帮衬一把。再加上梧州光复之后解元老的一番“新政”,都是善后局摊派到各家商号的。蒋家只有出账,没有入账,蒋荣现的烦恼也就可想而知了。 偏偏这时候,自己的亲妹妹又被乱兵杀死了丈夫,兵乱时节也不敢回婆家去,带着孩子寄居在家里。他作为兄长是义不容辞,奈何家中的妻子却没这般贤惠,眼见这姑子在家里一住三个月,便有了怨言――幸好最近妹子得了个差事,每个月也能赚一两银子回来,耳畔总算是清闲了不少。 眼前的亏空,除去账目上的,他自己心底里还有一本暗账,总得算下来,大概有两千两不到,一千大数是有的。 他的目光回到账本上,搜肠刮肚的看着有哪些是能“应付”的,哪些是必须要付的。 幸好,他最头疼的上家的货款可以缓一缓。绸缎的供货商都在广州府。过往都是派人到梧州来,收完账之后便用银子在梧州采买货物,再运回广州贩卖,可以赚两回钱。眼下道路不靖,上家不大可能冒着财货被劫的可能派人来收账, 如此一来,便可以少去将近一千两的应付。余下的七八百两,有的是非付不可的,有的大可先拖一拖,算来算去,有差不多得有五百两银子才能过关。 钱,他自然还是有的。店里、家里账房里存的还有三百多两银子。母亲和妻妾手里多少有些私房。凑出个五百两来应也不难。不过这么一来,店里家里便没有现钱了――铺子里的货物又卖不动,总不能拿缎子去抵米钱――米店也不肯。 想到米店,又想起了家里食指众多,每月吃饭便是很大的开销。“瑞锦堂”用了六个伙计还有三个学徒。家里有五个男女仆役。光每个月的买米就是一笔莫大的数字――偏偏粮食价格又在飞涨!就算是澳洲人衙门里计口售卖的“户口米”都比战前贵了两三倍。 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蒋容先在心里盘了又盘,算了又算,该付的账款还是少不了一两银子。他不觉心里烦躁――最好这会能发个几百两银子的财! 想到这里,他不觉苦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家妹子如今是在给澳洲人解元老的“侍妾”当陪妇。这侍妾据说很得“真髡”的宠爱――要是能从这女子身上找到什么门路,能吹吹枕头风给自家些生意便好了…… 可是他又沮丧的想到,自家的生意是绸缎,这东西澳洲人眼下根本用不上,也不感兴趣。 要说现在做什么最赚钱,不用说就是粮食生意。梧州城里粮食短缺,非虎口米的价格已经比正常价格翻了一倍,如果此时谁能搞来粮食的话,立刻就是翻倍的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节 闺阁的秘密(二) 目前在高价的驱使下,虽然没有大宗的粮食从广西到来,但是来自周边农村的粮食却有少量的流入梧州。一些小粮贩冒险驾船沿着西江分支出去的各条水路,深入农村地区收购粮食。而澳洲人也鼓励梧州周边的地主把手里的余粮粜入梧州。商贩和地主在梧州出售粮食,无不获得重利。让蒋容先非常眼红。 然而他不是粮商――自古隔行如隔山。况且外面的形势,也不敢投身到这种要赌上身家性命的的买卖中去。 正烦恼间,忽然僮仆送来一个漆盒,禀告说姑太太带了许多“澳洲点心”回来,太太说请老爷也尝一尝。 “什么点心,我哪里吃得下。”蒋容先苦笑道,“且放着。” 僮仆退了出去。蒋容先枯坐半响,依旧无计可施。无计可施间他随后打开了漆盒,里面却是几块圆形酥饼,不但色泽各异,还散发着不同的香气。这澳洲人也真是考究,千里迢迢从广州还运这个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现在梧州城里唯一能搞来大宗粮食的,不就是澳洲人么!自家只要能和澳洲人搭上关系,当上了“皇商”,这财源不就滚滚而来? 若说要搭上关系,自家可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想到这里,蒋容先立刻来了精神,起身便往妹子的下处而来。 “这么说,你家兄长想做粮食生意?”易浩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你娘家不是做丝绸买卖的吗?对粮食生意一无所知啊。” “正是这个理!”秋婵愁眉不展,“他说我既然和澳洲人的小妾交好,何不设法通过蔡兰吹吹枕头风,让他也来掺和一脚。” “要掺和一脚倒是不难――向来这澳洲人也不会不卖这面子,只是你兄长手头无粮,拿什么作本钱?” “他有银子,只是无处买粮。于是又想起了立恒是在这里念书,您老的东家又是……” 易浩然恍然大悟,自己的东家骆阳明不但是粮商,又是善后局委员和米粮公会的成员。虽买卖不大,却是这梧州城里的实权人物之一。 “我懂了,他是想从敝东这里搞粮食。” “正是如此。”秋婵点头,她面皮微红,她打小长在深闺,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生意买卖,还要仰面求人,要不是自己寄人篱下,不敢反对,打死也不肯来游说易浩然的。 “奴婢娘家经此一难,光景很是困难。家兄也是没法子。病急乱投医。” 易浩然的脑子转得飞快,这些日子都在忙于策划暴动方案,一直没想出合适的计划来。这会听到秋婵的请求,不由自主的把这事又给够连起来想了一下,看看有无可乘之机。他当即道:“既然如此,待我先打听打听敝东的口风,再与你一个回音。” 送走了蒋秋婵,易浩然思索良久,没发现什么可利用的地方,毕竟这不过是个常见的利用裙带牟取私利的常见套路,帮忙不帮忙对澳洲人似乎都没什么可损害的,也不会就此把解髡贼给诱骗出来。 他正想着,忽然阿纯出来叫他:李掌柜请他去。 易浩然不敢怠慢,赶紧到账房之中。 “郝先生,这回接了一个大买卖,”李文升说道,“要从广东那边买进一大批稻米。你且把账目都清理一番,能收的尽量收,总之将银子铜钱都备妥了。” “银子我心里有账,只有三百多两,不到四百。外面的账能收得也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约短时间也收不回来。” “有多少算多少,尽量多些。”李文升并不在意。 易浩然心里一动,想起前不久大昌的朱福元来访的事情,看来,澳洲人是要想梧州大量卖出粮食!他故意道: “这些钱在广东最多也就买三百多石粮食,若是算上运费,只有三百石,算什么大买卖。” “我们店小本微,做不了大买卖。只算是个牵头主事的。”李文升话说得谦逊,言语里颇为骄傲,“米粮公会正在筹集这笔钱,大约要上万两银子……” “这钱可真不少!”易浩然故作惊讶道,“可惜,如今梧州不比从前了……” “你说得是,”李文升不知道他心怀鬼胎,也跟着感慨道,“过去上万的银子,米粮公会是一句话的事,就是咱们这样的小字号,随时随地都能拿出几千两银子来!如今倒好,一万两银子,全公会还得凑!” “时事不同嘛。我听说梧州过往每年往广东去的粮食都有几十万石,如今倒要从广东往这边运了。” 李文升捻须道:“只求能战火早熄,还黎庶一个太平世界!如今米价腾贵,这批粮食调运来,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易浩然想起了秋婵的嘱托,灵机一动,故作焦虑道: “就是这银钱成问题啊。” “东家这几日正为此事烦心呢。” “掌柜,我倒是有个主意……”易浩然道。 “什么主意?” “梧州城内商号众多,既然米粮行会拿不出这许多银子,不如再寻些其他商号入股如何?不就是合伙做一笔买卖嘛。”易浩然说,“如今市面不好,各家字号都是有出无进。若是能在这里插上一脚,也能分润些许利润,岂不是大家都有好处?” “这倒是个法子!”李文升道,“晚间东家回来,你与他说!” 骆阳明晚间回来,自打朱福元把调粮的任务交给他,他就一直在为此事奔波。有粮食来,各家米行自然高兴。虽说销售会有限价,但是这批米是官价不过一两二钱,能拿到手就能赚大钱。 但是各家虽然十分踊跃,但是却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没钱。 米行是梧州各行中受损最重的,原本他们的本钱大多放在粮食上。战火之后各家存量所剩无几。本钱亏折都在七八成以上。连运费不到一万三千两银子的货款过去就有好几家字号能随时拿出来,现在拿出一千两银子都觉得困难。到现在公会只凑到了八千两银子,还有五千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了。 要在太平时节,各家总还有房屋田地可以变卖,还可以借贷。眼下却是土地房屋无人问津,也没有愿意出借银子――出多高的利息都没有。 当然,他也可以提出让大昌暂时垫付部分货款,等米卖了再付清。这也算是常规做法。但是骆阳明知道目前元老院也很困难,这银子收去了,转手就有用处。 现在听到易浩然提出这个建议,骆阳明稍稍犹豫了一下。 利用其他商号的财力,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毕竟是跨行操作,自古隔行如隔山,其他商号是否愿意拿出钱来参与他并无信心;其次这么一来,即势必要有相当的回报才行。目前局势兵荒马乱,谁也不愿意轻易拿出银子来做买卖。非得有超额的利润才行。 要说利润,现在粮食生意的利润是够大的,若无限价,翻两倍的赚头都有。偏偏这回的粮食生意的本意是平抑粮价。一石粮食做多能赚四五钱银子。对粮商们来说或许不少,对于出本钱的投资者来说可就太低了。梧州这里的借贷利息,在战前年息高达六七成,有的高利贷的年息达两三倍之多。就这个行情,现在都无人愿意出借。 “你的主意倒是不错,可是这米粮是限价的,本大利小,还有风险。其他字号恐怕不见得愿意……” “东家!你不能用过去看现在,更不能拿钱狗子的胃口来度量各家字号的掌柜。”易浩然道,“如今各家都是有出无进,广西的平定亦不知何日才能结束,各家都没有生意做,银子搁着又生不出小银子来。若是能请解知府出马,以官家的身份召集各家字号的掌柜,言明贩运粮食利国利民,大家出钱集资,卖出的利润大伙分润,多少总是有些收入,总比他们坐吃山空好。” 这番话有理有据,让原本伤脑筋的骆阳明频频点头。想不到这师爷还真有一套!他不由得留心起眼前的这个半老的男人:此人虽说衣衫陈旧,一幅落拓的模样,言谈气度与普通的师爷完全不同。 虽说当初丁阿桃举荐他来得时候说是在官宦人家里当过塾师,不过看他的言谈举止,大概还当过幕客。 骆阳明心生疑窦:这是职业带给他的第六感。这郝师爷只怕不是个普通塾师那么简单,虽说这些日子他在店中安分守己,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是要对他注意一二。 虽说有了疑心,骆阳明却并不流于言表,只道:“你说得是,我这明日便去与诸位局董商议,一起向解首长进言。” 骆阳明回到内宅,便又去向丁阿桃询问这郝师爷的来历。 “他的来历不是与老爷说过了么?”丁阿桃奇怪道,“是西街上瑞锦堂绸缎铺蒋家小姐的夫家亲戚,藤县人。在外面与官宦人家当塾师的。如今两广战火正盛,不敢回家去,流落在梧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节 献计 骆阳明不再追问,他心想,现在藤县已经解放,只要请赵丰田发一封信件到藤县,就可以查清这个郝师爷的底细。 丁阿桃却反问道:“郝师爷怎么了?莫不是有了什么不是?” “哪里哪里,”骆阳明道,“我看他很有本事,不象是个普通书生。如今兵荒马乱的,还是请澳洲人查一查更稳妥些。” 这话倒让丁阿桃上了心思,她对郝先生素有好感,且又是闺蜜介绍来得。自家丈夫如今是官面上的人物,若是真查出什么“不应之事”,岂不是弄得大家都很难看。第二日一早,便悄悄地写了张条子,封好了教给温蕴,要她带着一色简单的礼物去蒋家。 “你与蒋小姐说,这是礼物是回她上回送得澳洲点心,这还有一封信,一起亲手教给她,明白么?” 打发走了温蕴,丁阿桃心里有些发慌。前几日,城里抓了几个“土匪”,据说是官府派来的探子,都给斩首示众了。这解知府到任之后极少杀人,忽然一口气斩了好几人还是第一回,莫非外面的时局又有什么不稳的地方? 她有心和李文升说说自己的忧思,但是这老掌柜总是一味的说些宽慰的话语――何况他和自己一样,久居城中,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势也不见得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她忽然想起了温铁头。他这个跑船的和手下的兄弟如今都在江上为澳洲人跑船,知道的事情应该多些,倒不如有机会的时候问问他。 骆阳明追问“郝先生”底细的消息引起了蒋秋婵的紧张。“郝先生”的底细她再清楚不过。这骆阳明如今是官面上的人,真要追查起来,恐怕是隐瞒不住。万一易浩然身份暴露,被拿到官府,害了性命不说,还牵扯到夫家后院枯井里的那具尸体,到时候恐怕自己都躲不过去…… 想到这里,她便借着接孩子放学的机会去见易浩然,把这个消息悄悄地告诉了他。 “……这骆掌柜虽说是个生意人,可是给澳洲人办事很是卖力,万一他察觉到什么,把你举发到官府去,岂不是要出事!” 易浩然没料到骆东家居然会怀疑起自己。又问了几句,大致猜测到是自己的“献计”引来了对方的怀疑。 这倒是失策了!他暗想,没想到这骆阳明这么鬼!可是他也起了疑心:照理说,这种生意人多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就算发觉有疑点,大概率也是装糊涂。怎么会想起请官府涉入呢?自己到骆家字号里可从来没干过对不起他家的事情。 正狐疑间他忽然想起常青云和他说过,澳洲人“奸细坐探遍布天下”。莫非这骆阳明也是澳洲人的奸细? 正在沉吟间,秋婵低声道:“要不然,郝先生你就先避一避――如今藤县那边道路已通,你就说想回家了,赶紧辞了差事去藤县,我夫家就在藤县,亦是大户人家,我为先生修书一封,先生拿了去投奔,暂避一时。” “藤县如今亦在髡贼手中,若这骆阳明真要追究,还不是一纸文书的事情。”易浩然摇头道,“我若是一走,岂不是立刻就应了他的怀疑?” “那……” “我在梧州一贯安分守己,骆阳明如今正忙着调粮的事,这个节骨眼上怕是顾不上料理此事。”易浩然知道,此时立刻跑路是最安全的,但是他放不下谋划日久的计划,他是计划的提调人,一旦跑路,这桩大事就算废了! 他考虑片刻,觉得眼下还是安全的,骆阳明也未必就会真得去追查什么。不过看到眼前女人惶恐不安的样子,他觉得有必要安抚她,免得慌乱下露出了马脚。 “你莫要担心,”易浩然安慰她道,“学生天大的罪过不过是当了熊文灿的幕僚――我又不是什么幕府中的红人,就算拿下了也不过到三合嘴去蹲几日,害不了性命。其他事,你更不用担心。还有,你兄长的事如今亦有眉目,三五日内,大约解元老那里就有分晓。” 他说了自己的“献计”的事情,又说:“……骆掌柜原本就苦于银钱短缺,这法子他非用不可。回去与你兄长说,要他尽快去主动接洽,占这个先机!” “这事不着急,先生你这里……”蒋秋婵依然觉得不放心,易浩然灵机一动,道:“你去陪蔡兰的时候,将此事与她说一说――不,不要她去求情,只要她留心这事便是,有什么消息尽快告诉你便是……” 蒋秋婵一想自己还有蔡兰这个奥援,心头一松,道:“我明日进府时候就与她说!” “郝先生这么说?”蔡兰低声问道。 “正是!”蒋秋婵有些紧张,“求姐姐留心,若有什么变故,还请提前告知一二。” “我知晓了。”蔡兰点头,“你不用怕,万事有我。” 有蔡兰这句话,蒋秋婵自然放心了。自打蔡兰去过龙母庙之后,对解元老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俗语云: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女人若是在男人身上用心,男人鲜有不落入温柔乡的。解元老工作繁忙,缺少得便是男女之间的温存。蔡兰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传统的妇功都是习得的,亦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每日里不但亲自调理汤水,还为解元老缝缝补补。仆妇们都暗中说:这小妮子是认命了。 这番功夫下去,解元老如今几乎日日都到三总府来过夜。有时候“春宵苦短”,起得晚了,干脆白天也在这里办公。这梧州的政务重心便渐渐有向三总府转移的趋势。蔡兰的“专宠”之势正炽。关键时候只要她肯出面缓颊便能逢凶化吉。 不过赵丰田却不太赞成这种转移:虽说三总府里机构多,还有军队驻扎,地方却大过知府衙门好几倍,驻军多是国民军,不利于严密关防。 但是解迩仁却不以为意,这里是梧州的“城中之城”,周围还有几百国民军和归化民干部围绕,若这里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因而对赵丰田的劝谏也只是一笑了之。 骆阳明来找他,向他禀告了“筹款买米”的想法。解迩仁听了觉得亦是个法子,问道: “这帮商人,要他们出钱肯定有分红,咱们贩米过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平抑米价,能给他们多少红利?” “我初步算过了。这批糙米的到梧州的价格是一两三钱一石。”骆阳明掏出笔记本,“市里平进平出,直接做作户口米配售,只能卖一两五钱一石,每石赚两钱。一万石也不过赚二千两银子。” “这帮商户必然是不乐意的。”解迩仁点头道,“这个我懂。他们贪图的好处,至少都要对半利。” “是,”骆阳明道,“不过眼下他们状况普遍不好,银子放在手里赚不到钱,可以逼他们一逼。” “逼一逼倒是容易,只是下一回再叫他们出钱,怕就没那么痛快了。”解迩仁有些迟疑。 骆阳明道:“我倒是还个法子,只是需要首长做主才行。” “你说说看。” 骆阳明的办法说来不稀罕,一万石粮食到货之后,其中六千石拿出来作为户口米配售,其余三千石,按照目前的“市场限制价”销售。 七千石米平价配售,可以支撑梧州一个月的粮食消耗,而按照“市场限定价”销售的话,目前的零售价是二两八钱。 “……这些粮食,不按大盘小盘放,而是交给各家米行代销。销售完毕,再按照各家出资额度分红。代销的米行,每销一石拿一钱代销手续费。” 这样三千石米便可获利四千五百两,除去三百两的代销手续费,还有四千一百两的纯利。足以支付各方回报,市政府还可以留一部分下来作为经费――市政府目前的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也一直让解迩仁伤脑筋。 这个方案即能稳定户口米的供应,维持住社会稳定,又能保证出资方的利益,还能缓解财政的窘迫局面,一石三鸟。 解迩仁心想这情报局的间谍还真有两把刷子!是个行政方面的人才!可惜现在他还是政治保卫局的隐干,没法重用。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 “只是这么一来,户口米的配额等于少了三分之一,下次配售可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来……” “眼下前方战事顺利,只要能支撑过一两个月,广西平定,广西那边的粮食就会过来。纵然来不了,梧州周边的乡村夏粮就快登场,只要抓紧征收合理负担,就不会缺粮。再往下,就是秋收了……” “往日里梧州周边能收到粮食吗?” “能,”骆阳明毫不迟疑的说,“我在这里开米铺多年,八月开始就有夏粮登场,虽然不算多,亦能收购到不少。梧州的夏税按照明制征收亦可,采用合理负担摊派征收亦可……” 解迩仁心里一动,自己怎么把“皇粮国税”给忘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节 各自谋划 当然,关于税赋问题,广州的几位财税局大佬是有政策的,对梧州这样的“前线城市”来说,主要还是由中央控制中央调拨,但是地方也可以分润一部分。而且就目前梧州的状态来看,财税口很可能只是走一个程序,就把夏粮拨给梧州…… 想到这里,解迩仁顿时有了底气。点头说:“你的主意不错!你回去再考虑考虑细节,再在商户们中间摸摸底。” 骆阳明当即答应。接着又把自己对“郝先生”的怀疑说了一下,希望向藤县方面发个函“外调”一下他的底细。 “这个简单,”解迩仁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我下午拟文件的时候关照老赵发个文就是。”他又说,“你要真怀疑,就把他拘起来就是了,过堂一审,不什么都知道了?” “他又没干坏事,平白无故的把他抓起来干什么?我觉得他是个能干实务的人才,也是个正人君子,没问题的话可以可以用他。万一他有什么险恶用心,有了证据抓人才容易叫他开口。” “好吧,你是专家,我就不干涉你的思路了。”解迩仁心情不坏,“这个外调最多一周也能有结果了。你就等消息吧。” 骆阳明得了令箭,回来便开始操办。既要募集资金,就要选择募集的对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他忽然想到,这个主意是郝先生出得,不如问一问他,看看他有什么说法,如果他真是个老狐狸,说不定就此可以揪出狐狸尾巴来。 想到这里,他不露声色的把李文升和易浩然都叫了来,将首长已经同意向商户集资买粮食的事情说了下。又故作神秘道: “目前这还是保密的,首长把这事交给我办。得有这个章程:你们二位我知道,都是胸中有丘壑的人,还请参谋一二。” 李文升不知东家心里的真意,笑道:“这有什么好参谋的!只要有银子赚,各家商户还不是苍蝇见血一样赶着来――消息一放出去,咱们铺子门槛都要被踩断。” 易浩然却存了戒心,他知道这东家已经怀疑上了自己,就算他不是澳洲人的奸细,如今也是为澳洲人效力。自己必须小心应对。 他回想前面的种种事情,决定对此事不宜回避,否则反而显得自己心中有鬼。当下略微表现得兴奋地提议道:“此事端的是利国利民!以学生的浅见,本地商户里,最有钱的是平码行,可是现在他们大多隐踪藏匿,有银子也不会拿出来;其次是米谷商行――这一行的情况老爷再清楚不过,然后便是绸缎布庄公所了。绸缎布匹生意吃本甚重,虽经熊文灿的一番糟蹋,总还有些本钱留存……” “先生言之有理。”骆阳明见他并不掩饰,三五句话就把题点到绸缎公会上去了,他人很充满,马上就想到了蒋秋婵身上――蒋家小姐是丁阿桃的闺蜜,郝冉又是蒋秋婵通过丁阿桃的关系推荐到自己店里来得…… 原来是这么回事。骆阳明想,这是在投桃报李,想拉扯蒋家一把。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好处。想到这里,他对郝先生的怀疑稍稍轻了些――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什么阴谋,纯粹是裙带关系式的牟利而已。 “绸缎公会倒是不坏,只是具体由谁来承办呢?”他故意问道。 郝冉干笑了几声,道:“就学生所知,瑞锦堂蒋家一直愿意积极靠拢元老院,老爷可以留意。” 骆阳明微微点头:“蒋掌柜么?自打他接了乃父的生意店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起色,守成之才。” “是,正是因为只能守成,如今兵荒马乱,他想守成怕也守不住,情愿出来搏一搏。” “既然你这么举荐他家,那明日我就去见一见他。” “这个,哪里需要老爷去见,派阿纯去传个话,他必然是来拜得。”易浩然故意做出着急的神情说道。 骆阳明见他如此猴急,反而有些放心了。向来这郝先生纵然是官府旧人,他一介书生困居此处,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且等藤县的外调结果出来了,看情况再敲打敲打便是。 “现在我在骆阳明那里已经被怀疑了,事情要加快些。”易浩然小心的观察四周,确定无人注意他们,才低声耳语道。 “宋将军派张用与我联络过。”蒋锁撑着篙子,“他那里都妥当。我这边也安顿好人手,只待动手了。只是常师爷那边没了消息,好几日不见他出来了。” 易浩然听说常青云没了消息,不觉暗暗担心:这常举人素来没有骨气,自己用把柄要挟于他,万一此人熬不住内心的压力去举发可谓万事皆休。 偏偏目前有不少事情还需要他这个便于走动的人去联络。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要冒险拉他入伙的原因。 “要不要找人联络他……” “暂时不要了,他待得那个地方人多眼杂,太惹眼了。” “这倒不碍事,有个新入伙的兄弟,就在三合嘴当差。先让他去瞧瞧――若无异样,悄悄给他送一封信约他出来便是。” “好,就照你说得办。” 原来这常青云被逼迫做了孙巧娘的“干爹”,当晚就算是举行了“婚礼”,刘有望是个老粗,并不在意什么三媒四聘的套路,然而营里捧臭脚的人甚多。刘有望要“结婚”,马上就有人来布置礼堂,又有人来送贺礼,还没到入夜,连酒席来摆上了。 常青云原本不愿当“干爹”,但是又不敢反抗,也稀里糊涂的被套上了新衣,两个健壮仆妇押着孙巧娘便来“拜干爹”。这姑娘死活不肯拜,被硬生生的押着跪下去强按着磕了三个头。常青云羞愧难当,侧过脸去不敢与她对视。 接下来便是一番折腾,常青云如提线木偶一般,别人要他做啥就做啥,完全失去了感觉,仿佛作了一场噩梦一般。 这场闹剧直到将近三更就算停歇,刘有望和他的狐群狗党固然喝得人事不省,常青云这个“干老丈人”也被灌得七颠八倒。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自己宿舍的床铺上醒来。 酒一醒,常青云便是满心的悔恨。自己不但没有勇气帮着孙巧娘护卫清白,反而助纣为虐,当了什么“干爹”。还在“婚宴”上忍气吞声的喝了个酩酊大醉。 原本他想去立刻找易浩然商议暴动的事情,然而当天晚上却传出孙巧娘自尽身亡的消息,刘有望大发雷霆,连带着常青云也被抓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过了两天才放出来。 孙巧娘的自尽给了常青云很大的刺激,她被逼迫着磕头之后被拖走时凄惨无助的呼救“老爷救我”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他耳畔回绕。常青云这辈子壮怀激烈的时候不多,有也是三分钟的热度,然而这回,他却是下定决心,哪怕牺牲掉性命也要和髡贼干到底! 一接到内线给他传递来的会面消息,常青云便寻了个借口出了劳动营,和易浩然接头。 易浩然此时已经知晓了营地里的事情,见到常青云之后三言二语便知已非吴下阿蒙,便将目前的行动计划悄悄的告诉了他。 计划的核心就是苟循礼的那个建议:突袭知府衙门,擒拿或者斩杀解迩仁。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梧州城内成外的驻军虽然不多,但是驻扎互为呼应,各处的联络又便捷,部队反应速度很快。想偷袭并没有这么容易。 最大的障碍就是驻扎在三总府内的一个步兵连,这是梧州卫戍的核心,可以说,只要有这个连在,他们就别想在梧州城里突袭成功。 其次是国民军的梧州大队下辖的四个中队,这四个中队虽然装备训练水平参差不齐,大多数士兵更是连火枪都没有,但是这些人的战力再差,苟二爷手下的土匪也不是对手。唯有宋铭手下的战兵尚能一战。 澳洲人在城内的布防,易浩然大致都弄清楚了:梧州本身很小,骆阳明的米铺还负责军食的配给工作,加上温铁头常到店里来闲聊,从他口中也能得到不少消息。 “……这真髡平日里在知府衙门起居办公,夜间到三总府过夜。这两个地方都不好下手。”易浩然轻声道。 三总府内不但有战列步兵连,还有一部分国民军,堪称是重兵把守;而城防司令部和国民军梧州大队队部就设在知府衙门隔壁的苍梧县衙中。一个最强的国民军中队直接拱卫着知府衙门和临近的南熏门和德政门。一处发生警情,各处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来援。 要效法侯大苟故伎,偷袭入城,抓捕大员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能侥幸突入城中,也会很快陷入重围,白白送死。 要想计划成功,就得“调虎离山”。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易浩然想拉常青云入伙,也也有想在三合嘴搞事的企图,不论是组织暴动还是纵火,都能牵制住这里的一个国民军中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节 定计 如果规模够大,说不定髡贼还会从城中调出部队来增援。这样便能削弱城中守军的数量,有利于他们的一举突入了。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算来算去,手里这点本钱还是不够用。别说三成把握,连一成都没有。 好在眼下局面正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随着剿匪和平定瑶乱的战斗需要,梧州驻军从猬集状态不断被稀释。梧州国民军大队中最有战斗力的梧州集成中队被调往粤北参战,另外一个中队因为要执行西江巡逻,处于早出晚归的状态。因为战事损耗,不断抽人补充,原本驻守阳明门的补充中队已经无形中被被消耗殆尽。梧州常驻的守军实际上只剩下了钱多的连和三合嘴的一个中队。 即使这样,易浩然依然下不了决心:虽说白天在城里的守军只有一个步兵连,但是这个连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只要钱多的连还在城里,他就始终投鼠忌器。 不过这次的粮食大调运给了他一个机会。毫无疑问,一万石粮食的调运肯定是梧州髡贼上下的一件大事。如果能伺机袭击粮船,必能造成极大的震动,不但能起调虎离山的作用,也可以严重挫伤髡贼的士气。 易浩然因为经常到码头上帮着温铁头算账――他这个脚夫头如今为澳洲人装卸货物,手下已经扩充到好几百人,俨然是本地最大的脚夫头目了,仅仅靠着过去发竹筹的管理模式已经顾不过来了,再加上澳洲人讲究单据管理,凡事都有凭证,温铁头这个文盲自然办不了,便时常拜托易浩然。 易浩然自然不推辞,一来这样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出门;二来在码头算账能观察到澳洲人航运的很多细节。 他大概知道,澳洲人喜欢大编队运送,组织大型船队一次性航渡大量物资,每次航渡都会派出许多“汽艇”护卫,不但枪炮犀利,船上还会有兵丁随行。不论是在岸上设伏的还是在水上拦截都很难对抗,充其量就是袭扰一下船队而已。 每次大型船队到港卸货,钱多都会调配部队到码头附近进行警戒,要等货物全部卸完入库才会撤走。 这一次澳洲人极有可能也是一次性装运一万石粮食到梧州,规模将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支船队。自然也会出动更多的人马来警戒――城内防御必然空虚。 他计划以苟二的人马在城外佯攻船队,吸引住城外警戒部队的注意力,宋铭的人奇袭知府衙门,设法抓捕或者杀死真髡。 “这事行得通么?”常青云有些怀疑,“宋将军手下只有五十人,进城奇袭知府衙门尚有三分可能,但是苟二的人马虽然有百十号人,却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如何能担此重任?” “办法总是有得。” 常青云见他含糊其辞,知道他并不完全信任自己,不由得有些气馁。道: “原是我不该问。” 易浩然道正色:“常兄,不是我信不过你!有些事你不知道或许更好。总之咱们心在一块,力用在一处就是了!” “你说得有理,”常青云点头道,“要我做什么?” “你的事,还是在三合嘴。”易浩然道,“三合嘴有个国民军中队,必须得闹出些大事来,拖住这个中队才行。”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常青云皱眉道,“营中虽说都是俘虏,可是眼下不愁吃穿,也无性命之忧,要叫他们反正是做不到了。” “何必要他们反正?只要营地乱起来就是了!”易浩然阴森森道。 要乱起来,最容易的做法无非是纵火。夏天天干物燥,营地又多是草木结构的临时搭建,一旦起火必然会造成大规模蔓延。 “澳洲人在营地里防火甚紧,这事怕不容易。” “若是容易,还要常老爷您去主持大局吗?”易浩然道,“营地里我们也有几个兄弟,到时候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常青云知道接下这个差事便是九死一生。且不说澳洲人一旦抓住他必无生路,就算当场没有被抓,起火之后营地大乱,几千人狼奔豕突,自相践踏,要想从中逃出一条性命来更是不易。 他慨然道:“既如此,学生就拼上一条性命去做便是!” 易浩然赞叹道:“常先生果然徇国忘身!”他转头看着宽阔的江面,激动道:“先生放心,学生亦不是惜身之人,到时候黄泉路上你我同行,倒不会寂寞。”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常青云苦笑道:“先生好豪情!” 易浩然摇头道:“非我有豪情,实乃是我再见不得这大好河山落入蛮夷之手了!虽说时运天命,大明如今皆无。就说眼前:澳洲人已经深入广西,大约用不了多久,八桂大地都要姓了髡。就算能将这解髡斩杀,对两广危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是螳臂当车,蚂蚁撼树罢了――纵然如此,我亦不愿让髡贼小瞧了华夏士人!” 常青云走后,易浩然一个人谋划了许久,只觉得这事怎么谋划都只有三四分的把握,却要让不少人去送死――死得可都是朝廷的忠贞之士…… 若是直接让蔡兰去行刺呢?不论是投毒还是暗杀,对蔡兰来说都不是难事。虽说她必死无疑,但是她是早该死了的人,亦没什么可惜的。 然而他思量再三,决定不冒这个险,一来蔡兰可以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二来他通过秋婵,大约知道这小女子与解迩仁已经有了些许微妙的情感。若是强行要她动手,搞不好会出卖自己。 蔡兰听了蒋秋婵的嘱托,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秋婵不知道易浩然的所图,她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中暗暗心焦,然而又毫无办法。思来想去,只得暗暗留心解迩仁每日来往的公文书信。 原本解迩仁并不把工作带到她的下处来,然而随着对她的宠爱一日甚过一日,这位元老为了免于早晚奔波便常常在她这里办公,还专门收拾出了东厢房作为专门的办公室。 蔡兰平日非常小心:从不表现出对办公室的任何兴趣,解迩仁在办公室办公的时候,她连茶和炖的补品也只送到门口。 不过解迩仁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疑。不但离开的时候很少锁门,还会把文件带到卧室里看,或者干脆就在床上批阅公文,在笔记本上拟稿。有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拉在卧室里。 白天解迩仁时常要出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府衙开会或者办公,院子里除了她和秋婵之外只有两个仆妇――这两个仆妇不招呼是不会进屋子的。所以蔡兰要偷窥公文信件并非难事。 就在骆阳明汇报了他对郝冉的怀疑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她在办公室里看到了赵丰田起草的外调函――正放在文件筐里等着解迩仁签字后发出去。 看到“郝冉”二字,蔡兰立刻将文件抽出读了起来。 虽然她不懂什么叫外调,但是澳洲人的文件浅白易懂,三言二语就看得明白:是梧州这边写信去藤县的澳洲人衙门询问当地有没有郝冉这么一个人,具体又是什么情况。 藤县自然是不可能有郝冉这个人的,就算秋婵立刻修书一封回家,要夫家帮着圆谎,且不说她夫家愿意不愿意为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圆谎,就算愿意,澳洲人稍加盘问也会露出马脚来。 一旦穿帮,后果不问可知。易浩然立刻就会暴露身份,被捕拿问。他在梧州所图甚大,拿下便一桩大案,不但自己会被牵连,蒋家也跑不掉…… 她思量片刻,便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将这份公函从文件筐里抽了出去,直接拿到正房,悄悄地在蜡烛上引燃烧掉了。 骆阳明可不知道外调函就这么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的工作很是忙碌。自打和解元老商量好具体的筹款方案之后,他便通过善后局,将“筹款”的意向透露出去。果然,立刻引起了不少大商户的兴趣。许多人都向他询问此事的细节,但是真正愿意参加的人并不太多。骆阳明对此并不意外:兵荒马乱的时候商户们更愿意手里捏着银子观望,而不是放出去赚钱。何况最近的战局紧张,土匪武装一度甚至到梧州郊区活动,瑶乱的消息也不断传来。随着局面的恶化,各式各样的谣言也出现了,“澳洲人不是真龙天子,坐不得龙庭”“瑶人都不认澳洲人当皇上”……诸如此类的消息满城传播。郑二根带着警察抓了些传播谣言的人,却审不出什么名堂来,都是人传人,街道上听来的。 如此种种,使得原本高位的“澳洲股”开始下跌,许多人原本想下注和加注的人都改了主意。 幸而愿意冒险的商户还是不少的,蒋秋婵的兄长蒋容先第一个表态愿意出资,带动了几家绸缎公会的同业,诚裕行的掌柜笪辛轩也入了几百两银子的股。购入粮食所需的一万三千两银子很快便凑齐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节 各自计划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骆阳明忙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将购粮这档子事办理妥当。也没时间再理会外调。待到各项事务办完,只等粮食运到。他才松了口气,到市政府去询问赵丰田有没有回复回来。 “没有回函。”赵丰田查了来件记录说。 “这前后都半个月了……” “不好说呀,”赵丰田说,“藤县那边我们的政权机构刚刚建立起来,人少事多。你要查得这个人虽有具体的姓名地址,却又不在藤县城里。这个当口还要派人去乡下专门查询,兵荒马乱的快不了。” “那就再等等吧。”骆阳明想他平时冷眼旁观易浩然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不是在房中教授孩子念,就是诗自娱,时不时到码头上给温铁头去算账。纵然他是明国余孽,也不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这事不着急,大不了完事之后把人抓起来让你亲自审问,”赵丰田拿起一份公文,“这是联勤发给我们的通知单,大昌的粮食明天开始启运,预计到八月五日抵达梧州。要我们做好接货准备。” “这么快?我们的银子刚刚送到……”骆阳明有些惊讶。 “这是政策性调粮,”赵丰田说,“就算梧州没有一两银子送过去也会运得。不过话是这么说,现在上面也很困难……” 赵丰田的眼睛发红,自打他当了这个市政府秘,每天都办公到深夜,有时候甚至通宵工作――事务性的工作太多。 “上面难,我们也难。”骆阳明感慨道,“虽说是好事,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局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转,我觉得最近善后局很多事情做起来没以前容易了。” “老财们都靠不住。”赵丰田十分疲惫,“偏偏现在还得靠老财维持住局面。谁教咱们穷呢?等秋粮上来了,手里有钱有粮了局面就能好看些了。” “要再能打几个大胜仗就能断了这帮人的念想了。” “打胜仗容易,就是部队吃穿难办。”赵丰田压低了声音说,“现在前方最难的就是补给,要不然,广西早就打完了。越往广西走,用得船越小,运输越吃力。广西的俍人、瑶民也不消停,部队是走一路打一路,还要就地扩军。胜仗打了不少,消耗也大得惊人……” “你看,到年底这仗能打完吗?” “年底总该差不多了,我瞧着粤北那边过来的报告,黄元老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情况好转了,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能平定下来……” “眼下人心思定,只要不打仗,两广这边一流通起来,市面恢复。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我们的工作也容易开展……” “万事开头难,当年我跟首长到琼南开辟新区的时候更难――陆上没路,全靠海船运补,一个月来一回,县城比广东的村子还小,还又破又烂……” 赵丰田的资格老,话说多了免不了就要吹嘘他的“光荣历史”。骆阳明自然也只能洗耳恭听。 “……再困难的局面后来也克服了,有首长、元老院在,什么都不用怕。”赵丰田信心十足的说道。 骆阳明被他一说,原本多少有些忧虑的情绪消散的一干二净。想到一万石粮食运来,对市场和民心都会有很大的安定作用,心情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我们还是谈谈保卫工作吧。”赵丰田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钱多拟订的粮食保卫计划。你先看看。” “我看这个不合适吧。”骆阳明不安地说道。 “按照职务说的确不合适,但是你是本地人。比我们都熟悉。或许会有什么漏洞……” 话说得这份上,骆阳明也不便推测,接过来翻阅了下。按照目前的接力护送模式,负责江面巡逻工作的梧州大队第一中队将提前一天抵达封川县等候船队抵达,第二天天亮之后由第一中队和内河舰队的海军一起护送船队抵达梧州。 抵达梧州之后,由第一中队负责码头警戒,战列步兵连一个排负责进城的沿路警戒,另两个排留在城中担任城内要点警戒工作。驻三合嘴的第三中队亦要做好战斗准备,随时驰援码头。 局时梧州将全面戒严,百姓不许上街,各城门关闭,只开下码头附近的南熏门和德政门。 “这样亦算是万无一失了。”骆阳明看了之后说,“只是提前一天把第一中队开走,这城里就空虚了。” “钱连长说问题不大,大不了关上城门就是。何况我们城外还有个第三中队可以呼应。紧急情况下由他们出援就是。”赵丰田不以为意,“最近梧州周边也没有大股的土匪或者明军活动的迹象。”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这就把文件送到解主任那里,请他圈阅。”说着他把文件装在信封里,打上封蜡,交给通信员,“立刻送解首长办公室!” “首长今天不在办公室,在三总府那边办公……”通信员说,“他说不是紧急文件午饭之后一起送过去。” 赵丰田微微皱眉,骆阳明知道,这是对解首长“沉溺女色”的忧虑和反感。但是归化民干部们一般不会把这种情绪公然表露出来或者彼此议论。对他们来说,对首长的绝对的信服和尊重已经刻入了他们的骨子里。 “好吧,你中午一起送。”赵丰田说。 夜色笼罩群山,星辰闪烁着寒光。天上流云不时遮挡月光。深山里愈发昏暗。山林子里静悄悄的。 虽说山高林密,人迹罕至,此地距离梧州还不到十里。站在山上,便能瞧见梧州的城楼。 山林里,一股土匪正在猬集于此,正是苟二爷和胡烂眼的匪帮。 苟二穿着一件破烂的襴衫,用绳子束着腰身,挂着一柄官兵战刀。这些年来他一直随着匪帮住山洞,钻林子。原本的老爷模样基本上消磨殆尽,完全是一个须发凌乱的土匪头子的模样了。 他瞪着狡猾的眼睛,戒备的观察着四周。群匪们一个个蓬头垢面,面目狰狞,带着各种武器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他身边。 澳洲人的北上,造就了大量的散兵游勇,沿途的战火也使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生活无着,加入了土匪的行列。原本的小小的匪帮一下就膨胀到了二百多人--实话说,苟二自己都不知道手下具体有多少人:战死、病死、逃走的人隔三差五就有,可也不断有人加入。与其说是为了发财,倒不如说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 但是这口饭也并不容易吃,随着澳洲人治安力度不断加大和全面推行各村联保的措施,土匪的回旋余地愈来愈小,而且他们还面临着伏波军的不断讨伐。幸亏苟二和胡烂眼当初是吃过伏波军亏的人,多少有些应对的方法,才算没有被逮住。称为旋起旋灭的无数匪伙之一。 早先熊文灿派人到广东来大量散发各种告身的时候,苟二和胡烂眼也各弄了一张,算是“朝廷命官”,不过时间一久他们就知道,这玩意半点用处没有不说,还树大招风――伏波军专挑竖起官军大旗的匪帮打。 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悄声和他说了几句话,苟二点了点头,招手把众人都召集过来,说道:“弟兄们!蒋头目从梧州回来啦!” 匪徒们小小的骚动了一阵。蒋锁虽说入伙时间不长,但是他在梧州率领熊文灿的家丁在榜山勇战髡贼的事大伙多少都知道――面对不可一世的髡贼不但敢战,还能打个有来有回。所以他一入伙就当上了头目,偏偏这年青人对当头目不感兴趣,只知道埋头下力打仗,冲杀的时候更是悍不畏死,在匪伙中一下就有了很高的威望。 前不久,蒋锁神秘的消失了,匪伙中便有人猜测说是不是苟二和胡烂眼容不下他,把他赶走或是暗杀了。 “蒋头目这次出去,是和朝廷的人接洽。我们兄弟要在梧州干一票大买卖!这票买卖成了,赏银少不了,闹好了,还能博个正儿八经的前程在身上!” 他得意的扫视了众匪徒一眼,这些匪徒大多是官兵的兵油子。吃惯了粮,好逸恶劳,对前程、赏银这些看得比什么都要紧。 听匪徒们中间有人在低声地议论,苟二知道自己这套起了作用,更加起劲的说道:“这回髡贼从广州运来了一大批的粮食和饷银,咱们去狠狠的干他一票,便是大功一件……” 这下,众匪徒的议论没这么热烈了,顿时就冷下了下来。粮食和银子都是好东西,髡贼不用说会重兵保护――这些日子西江上袭击髡贼船队的匪帮多得去了,虽然也有个别得手的,但是大多数都是白白浪费人命而已,半点好处也捞不到。 苟二赶紧说道:“大伙放心!咱们去干船队是不假,但是升官发财的门槛却不在船上――澳洲人既然要重兵押送船只,梧州城必然空虚。咱们就趁这个机会,打进梧州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节 磨刀霍霍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震得匪徒们目瞪口呆,一个个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苟二。梧州是一座府城,两广重镇,两广总督一度驻节之处。髡贼入据之后,修复城墙,重整武备,城里城外都有驻军。没有大军云集,没有大炮和攻城器械,靠他们这二百多人打进梧州岂非是痴人说梦! 半响,才有人颤巍巍地问道:“苟二爷!您……您老真有这打算?” 苟二爷点点头,笑道:“瞧你们这副呆样!怎么?都觉得二爷我疯了?别说你们这么想,我都觉得自个疯了!”说着他狂笑了一声,“可是我告诉你们,二爷我没疯,眼前便有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众匪顿时来了兴致, “实话于你们说,这梧州城里有一样最大的宝贝,便是真髡!”苟二狞笑道,“只要这真髡抓到手里,还怕没有大把的银子和前程?” 匪徒们轰然叫好,一个个摩拳擦掌,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的迷梦。 “你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当兵的只要有银子,指到哪里就打哪里……”胡烂眼埋怨道,“说多了,当兵的就起了心思。” “你说得那是过去!”苟二说,“如今情势不同。说到底,咱们不是官兵,又不发饷,大伙跟着咱们是混口饭吃。有些凶险的事,你要不说明白了,他们是不会跟着干得。”说着他点着了烟袋,“就说这回,直接把队伍拉到梧州城下说咱们可以打进去,你瞧他们会怎么样?直接就吓尿了!能撒腿就跑的就算是有种的了!蒋锁和我说,带兵打仗,第一就要让当兵的知道为什么去打仗,打什么仗。当兵想得明白了,觉得值,那就肯出死力。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蒋锁那套不就是髡贼的法子吗?那小子既然这么喜欢髡贼的套路,干吗还当逃兵?”胡烂眼说,“再说,没有银子,光靠说辞能打动这群丘八爷?那些统军的文官哪个不是做一笔好文章,天理人情说得头头是道,还不是照样看着索饷的丘八干瞪眼?” ”“无非是有仇吧。我瞧着他晚上有时候做恶梦会叫‘师姐’‘师姐’的叫唤,大约是他亲人死在髡贼手里。” “也算是一条好汉了!”胡烂眼道。 “一会他就过来和咱们商议。”苟二压低了声音,“有些话只有咱们几个知道。” “明白!”胡烂眼点头,跃跃欲试又有些不安,“你说,那个易浩然的主事的,会不会拿咱们当冲头用?”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苟二说,“亦得防着些才是。”说着他眨巴了下眼睛,低声道:“他来了。” 蒋锁是从梧州一口气赶回来的,计划已经进入到具体实施的阶段。易浩然不但给了他详细的梧州城内的政权机构和布防情况,也把具体的行动方案提交了过来。 易浩然虽说没有看到钱多拟订的具体保卫计划,但是大致猜得到第二中队会提前一天出发到封川去迎接船队。这么一来,粮船抵达的前夜梧州是最为空虚的:城里只剩下一个连队,再就是三合嘴的一个国民军中队了。 “……易先生的方略,便是在这一夜下手。”蒋锁说,“当晚,在三合嘴举火为号,我们便全力突击三合嘴,易先生带人在城上接应宋将军一股入城,劫杀解髡。” 三合嘴的情况苟二是知道的:几千名俘虏,看守的不过是一百名国民军,外加几百个“留用人员”――大多是他们的同类,遇到战事绝不会拼死抵抗。趁着夜色攻过去,不管有没有人里应外合,能不能占便宜且不说,至少不会吃亏。如果战事不利,大不了一走了之,不会陷入城内。 相比之下,宋铭那一股人马就要冒极大的风险,搞不好便会全军覆没。 不过,祸兮福所倚,宋铭冒的风险最大,得手之后功劳亦最大。这个没什么好争得。自家的手下鱼龙混杂,也担不得这样的重任。能混个次等功劳算不坏了。苟二现在心心念念的便是正儿八经的弄个官身,不拘大小,好歹有个落脚的去处,这山沟里土匪的日子他受够了。 胡烂眼问:“到时候以什么为信号?” “三合嘴里举火为号,到时候内应的兄弟会在里面纵火,你们看到火光便一鼓作气的杀进去。里面的兄弟与你们里应外合,一举破营。 蒋锁说破营之后一路纵火,声势闹得俞大愈好。等梧州城内的髡军来援,他们就立刻撤出。 “……兄弟们只要把城内的髡军引出来,事情就算办好了。其他就看宋将军的了。”说罢他用探询的目光看着苟、胡二人。 苟二点头表示没什么想说的了。胡烂眼却皱眉道:“这法子我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易师爷想得周到!只是这给弟兄们的赏钱怎么办?” 蒋锁问:“什么赏钱?” 胡烂眼道:“蒋兄弟,你好歹也做了几个月的官,不知道这大明的规矩?上阵厮杀都是要赏钱的。过去咱们是干劫道的买卖,兄弟们没说得,是给自己卖命。这回可是正儿八经上阵厮杀替朝廷卖命!没赏银哪个肯出力?” “事情一旦成功,朝廷自然有封赏……”蒋锁说是做过官,实际带家丁队的时候日常琐事多是由易浩然代劳,对行伍、官场上的规矩所知甚少――他也没兴趣了解。胡烂眼这一开口他就懵了。 “蒋兄弟,您可真是个雏!”胡烂眼歪着眼睛冷笑道,“朝廷封赏和大头兵有鸟关系?赏你两三两银子,要你去掉脑袋,你愿意去?再说了,万一宋将军一无所获?哪个朝廷来鸟你个鸡X蛋!” 蒋锁一时无言以对,对他来说:上级命令是无条件执行的,没有什么要发钱才能打仗的概念。他为难道:“银子,我这里没有,易先生那里怕也是没有――要不我再去找找他,看看有没有法子筹一些来。” 苟二却知道这是胡烂眼在故作姿态,预备着要他见情,日后好谈条件,所以并不说破,只做出打圆场的模样道: “胡大哥,你也不要为难蒋兄弟了――他哪里来得银子?就是易师爷有几两银子,也没有这许多。” 蒋锁哪里知道他们里面的套路,只能道:“只能请两位大哥帮衬着了……” 胡烂眼故作不满,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难处,苟二虚情假意劝说了一番,这才作罢。 这番做作之后,三人又商议了队伍如何开拔,怎么攻打。原本胡烂眼还要选几个精干的本地匪徒前去打探,苟二拦了下来。 “易师爷在那里有耳目,要什么消息没有,我们何必派人去?万一被擒,岂不是先泄了机密?” 当下安排妥当,留下三十名亲信看守山寨――万一失败总还有落脚的地方。另将老弱病残剔除,选出一百五十名精干匪徒。 武器他们是不缺的,明军在广东的溃散,遗留下来了大量的刀枪火器,便是比较稀罕的铠甲也有四十多领。按照蒋锁的看法,这些土匪要列阵和澳洲人对战是不成的,但是趁夜偷袭却有四五成的把握。 宋铭这边也接到了张用的消息,做起了战前准备。宋铭的人要少得多,连他在内只有五十人,不过这五十几乎全是精锐,不是他的亲兵就是文武官佐的家丁。几乎人人具甲。战意十分旺盛,他们几乎个个都是信奉“富贵险中求”胆大包天的勇悍之徒。一听说要袭梧州,生擒真髡,个个都是嗷嗷直叫,忙着擦洗兵器,整顿铠甲。唯恐不能赶上这场富贵。 宋铭却知道这一战多半是九死一生,且不说突入梧州就要面对和澳洲精锐面对面的厮杀,就算一切顺利,带走了真髡。髡贼绝无善罢甘休之理,必然会以轻兵追击。别人不知道,宋铭可是当年澄迈大战的经历者,亲身体验过被髡贼追击的恐怖感受。 伏波军追击不但猛,而且非常持久,澄迈大败之后,伏波军几乎一路追到琼山城下,步兵硬是把骑兵追垮。若非他当时在半途中就弃马离开大路,恐怕也难以逃脱。 不管能不能得手,战后的逃亡路线却不能不先想明白。 显然往广西方向是去不得――那里的官兵自身难保。唯一的可选余地就是往北,沿着贺江逃往湖南贺州。这几乎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些日子来他们在梧州周边行劫,对周边地形多少熟悉。大致走哪条路撤离,退到何处休整,在哪里下水上船都一一作了计较,还专门派人去做了准备工作。 宋铭安顿好一切,叫来了亲兵张用,交给他一封信和一包银子: “银子和信你且带着。动手当晚不要入城。若是在梧州得手,能平安逃亡湖南不必多言。若是战事不利,我身陷梧州,你便将信带回我家,交于我父母妻儿――可明白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节 搭台唱戏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小的明白!”张用郑重其事的跪下磕了个头,“小的以性命担保。” “你起来。此事不要与其他人说,到时候一个人见机行事便是!”宋铭道。 三合嘴营地里,常青云最近成了“红人”。 他成为“红人”并不难,一来赵丰田曾经专门关照过刘有望,要优待他。有这道“圣旨”在,刘有望在发现巧娘吊死在他床前,吓得他魂飞魄散,继而狂怒的状态下也只是给赏了常青云几个巴掌,而不是象其他当事人那样挨了一顿毒打。二是常青云多年从幕,哄人拍马本的事炉火纯青。过去他在俘虏营里还多少保持着些许读人的气节,虽不敢反抗,却也不愿同流合污。 但是自打他下定决心加入易浩然的阴谋之后,常青云就意识到接近刘有望这个营地的大头目对全盘计划有莫大的好处。于是便“忍辱负重”的逢迎起刘有望来。不过几天功夫,常青云便成了刘有望的“篾片相公”,每日在他跟前凑趣逗乐。 刘有望胸无点墨,哪里是常青云这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的对手。他多年游幕,各种富贵人家的游乐玩意无不精熟于胸,相对于刘有望只会饮酒和淫辱女子来取乐而言,常青云等于给他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有钱人家最大的享乐,自然是蓄养家伎家班,演戏自娱――说起来,这已经不是普通有钱人能享受的娱乐了。常青云既然要撺掇他享乐,自然要搞大得。 在常青云的操办下,很快就在三合嘴营地的俘虏和难民中找到了能唱昆腔和本地土戏(粤剧之前身)的演员和乐人。他知道刘有望此人色心甚重,又撺掇刘有望在营中搜检美貌女子,强迫她们学唱。刘有望便每日饮酒听戏,晚间便逼迫女伶陪寝。一时间,营地内年轻女子人人自危。整个三合嘴营地怨声载道。常青云走在路上人人侧目,个个背后唾骂,可是当面敢指斥他的,一个都没有。相反,他还火箭一般的成为营地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任何事情只要他肯出面和刘有望说一声,几乎都能办妥。 这些消息,都通过易浩然安排在营地内的内线传送到了他的耳朵了。易浩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他给常青云的任务,就是设法扩充人手,到时候在营地内纵火,制造混乱,配合来劫营的苟二匪帮突击三合嘴。 没想到他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虽说讨好刘有望对开展工作有利,但是这么高调让易浩然暗暗担心,生怕惹出什么意外来。赶紧派人送信,悄悄将他约了出来。 这些日子易浩然为了联络方便,也为了避开粮行里一干人的注意,便暗示温铁头可以每天去他那里帮忙管账管事――温铁头巴不得他每天都来,当下便与骆阳明说了。骆阳明无心他顾,又觉得他在自家舅爷的手下,谅来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便答应了。于是易浩然便每天一早出城,在码头附近活动到午后才回来继续教齐立恒念。 易浩然不摆架子,在搬运伕中很快赢得了好感。时不时的易浩然还会主动帮着温铁头去办些事,因而活动起来更为方便。 “你这般自毁名誉,到底是有什么企图?”易浩然在会面中问道,“这些日子,梧州城里城外,你的名气可变得臭不可闻……” “我如今连性命都不要了,还在乎这清誉吗?”常青云笑道, “就算不要清誉,你勾引这刘有望弄戏班子,醇酒妇人。我大概也明白你的意思,不外乎消磨他的志气,让营内民怨沸腾。到时候更容易下手。不过最近这些消息隐隐约约都传到了城内,万一这解髡觉得这刘有望民愤太大,换人怎么办?到时候新官上任,难保不拿你做法以平息民愤,这营地内的大局还需要你主持……” “你说得当然有理,不过,以学生看来,解髡如今顾不上这些事。”常青云侃侃而谈,“眼下运粮是他的头等大事,天大的事情也要等粮食入仓之后再说。这刘有望再不堪,好歹也掌管营地至今,假公济私的坏事做了不少。可是在公事上他可没犯什么错。对解髡来说刘有望是一员得力干将,为了我们几个俘虏难民的‘民怨’就临阵易将,他才没有那么傻。”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易浩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有些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又听常青云又道:“我撺掇他弄得戏班子,到时候自然有用处……” “什么用处?” “且告诉你也无妨。”常青云胸有成竹,“这刘有望和梧州大队的大队长朱四,负责看守营地的三中队的中队长、小队长一干人很是熟谂,这些军官经常来营地。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和刘有望这般过从甚秘? “莫非是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 “先生果然是方正君子。”常青云笑了笑,“若说是酒肉朋友,倒也不差。不过刘有望这个人酒品甚差,人又粗鄙,并不是个有趣的主人。这种人便是当酒肉朋友也无趣得紧。朱四这些人之所以愿意与他当酒肉朋友,说白了就是营地内酒色方便。” 这些易浩然恍然大悟。营地里不但有梧州之战中的俘虏,还有收容的难民,也有流露在此的官宦人家的家眷……不但有得是女子,即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 刘有望虽说官卑职小,在这三合嘴却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营内无人敢违拗。对这些常年征战,身边只有男人的粗坯来说,简直就是一座温柔乡。难怪他们要和刘有望结交了。 “原来如此!”易浩然道,“这刘有望果然是个无耻小人!” “无耻又如何?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常青云道,“有了这个戏班子,这些人来得大约会更勤快。到时候名正言顺的请他们一起来看戏……”他笑了笑,“你觉得这样如何?” 易浩然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常青云还有这一手!他一直头疼这个第三中队,虽说第三中队算不上什么精锐,但是里面有部分的骨干老兵,还有几十条南洋式。苟二的乌合之众能不能将这个中队一举击溃,他完全没有信心。 但若是接着看戏听戏的名义,便有可能将这些军官一起诱到营中,打乱他们的指挥。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把梧州国民军大队的大队长朱四也一起干掉! 想到这里,易浩然的目光不由得转为钦佩:“先生果有大才!” “雕虫小技而,哪里说得上什么大才!”常青云悠悠道,“只是我一介生,到时候要控制全场怕不容易,你得预备些人手才是……” “实不相瞒,营中我们的确有些同志,不过人手不多,要趁着唱戏的机会将他们一打尽怕是力有未逮……” “怎么会没有法子?”常青云冷笑道,“莫非易师爷觉得对付髡贼还得一刀一枪当面叫阵才使得?” “你的意思是?” “我正在游说他自己弄个小厨房,厨子已经觅到了,不过厨房里总要几个帮工……” 易浩然恍然大悟,心中暗暗鄙夷,这常青云贵为举人,想得法子都是不上台面的下三滥手段。难怪举荐的人会出“火烧梧州”的主意! 下三滥归下三滥,此人在营地中这番经营,已经胜过他这些日子来得谋划数倍。易浩然不得不服气。当下便将营中的几个自己人悄悄地告诉了常青云。 “……这几个人都还靠得住,你看有无办法荐进去。” “都是无名小卒就好说,若是在营地里有些名气的,反倒不好举荐了。” 正如常青云所言,朱四这些日子经常找各种理由到三合嘴去“检查防务”或是“察看训练情况”,其实都是去征酒逐色。这条路子,正是第三中队的中队长给他引荐的。 这位中队长蒋佑功,原是明军中一个旗总。澄迈大战中被俘。他原是个光棍无赖汉,在军中混饭。被俘之后便留在了伏波军中当兵。蒋佑功和朱四颇为相似,都是旧军队中当惯了兵的。对伏波军这边的新体制并不十分适应,因此没当多久就被清理出了队伍,被分到农场当职工。 因为他是军人出身,就当了农场的民兵队长。这次北上,元老院大扩军,蒋佑功也就重新入伍,当上了国民军的中队长。 若是归化民组成的国民军,蒋佑功还不敢太过乱来。但是他当得中队长的中队是纯粹的新编中队,兵员除了军士和少数战斗骨干是归化民之外,大多来自投降的广州周边各卫和广东营兵。并未经过太多整训――实际上大部分训练还是到了梧州才全面展开的。第三中队又是单独驻扎在城外,失去了约束力的蒋佑功在这样的队伍里堪称如鱼得水,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节 过命兄弟 原本他觉得驻扎在三合嘴是件有风险的差事――孤悬城外,旁边还有好几千人的俘虏营地,真要发生什么事端堪称内外夹击。因而一开始并不情愿。私底下和朱四也抱怨过好几回。 不过日子久了,他倒觉得这是个好差事,营地里俘虏虽多,却不需要他操心。澳洲人把他们驯得服服帖帖;城外虽有土匪活动,但是他们的任务是看守俘虏营,用不着专门出剿,只要控制好周边就算完成任务了。土匪也没那么想不开,直接来攻打俘虏营。所以第三中队除了每日巡逻站岗繁琐些,几乎不需要打仗,也没什么任务。算是个清闲又不危险的差事。 蒋佑功既然负责看守营地,自然和营地的负责人刘有望来往很多。实话说,蒋佑功是瞧不上刘有望这种泥腿子出身又没混出什么名堂的归化民干部的。 瞧不上归瞧不上,这刘有望掌握的资源和威风可是让他羡慕不已。这好几千人都攥在这管营的手里,正所谓要他圆就圆,要他方就方。在三合嘴,刘有望就是土皇帝。 国民军的待遇虽说不算差,但是驻扎在城外,没什么享受可言。三合嘴里就不一样了,里面不但有市集,还有女人。用不着花几个钱就能一宿销魂,国民军乃至伏波军的将士不当班的时候悄悄来这里“春风一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蒋佑功也不例外。 刘有望呢,手下虽然有二百多个爪牙,可都是本地留用人员,跟着他欺压百姓俘虏没问题,真要遇上硬茬根本不顶用――何况还是在城外!营地里不少人都是过去的官兵俘虏,真要闹腾起来他也压不住。便对蒋佑功加意笼络,时不时的便请他和手下军官、士兵来饮酒,弄女人。 因为有这个好处,蒋佑功对刘有望这个粗鄙粗鲁的夯货也就忍了――反正有他做东就是。表面上两人虚情假意,打得火热。 蒋佑功既然回到了国民军里,再回农场去当工人――哪怕是半脱产的民兵队长他都觉得不乐意了。哪有当兵来得自在。尤其是这国民军,不用上阵打硬仗。干得都是些护卫警戒之类的活,没性命之忧。 既然要在部队混下去,蒋佑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得找靠山。他是广东官军的降兵出身,又脱离了部队好几年,没有人脉可用。因而他就把逢迎的对象放到了朱四身上。 朱四在他看来是个很合适的对象:资格够老,参加过山东的行动,澳洲人信任他,重新服役没多久就认命他当大队长;他又是官兵出身,双方背景相同,容易同声共气。 蒋佑功是个老**,混迹官军中十几年,还当上了哨官,朱四这样的大头兵如何是他的对手,被他三两下手段便被哄了下来。觉得这蒋中队长比李冬那几个不知趣的军官要强太多了。 别看朱四当上了大队长,算是“官运亨通”,实则他对自己的境遇颇为不平。总觉得自己在山东功劳很大,却没得到酬报。到了来当了这个“国民军大队长”――职位虽说不低,但是朱四觉得自己更应该在伏波军里当个正经的军官,而不是在人人都看低一眼,打杂似的国民军里服役。 李冬这些人更是与他格格不入。他有种感觉。澳洲人其实更喜欢李冬这样的军官,而不是他。这次梧州集成中队出征粤北,是李冬当了中队长。看见他们在澳洲人心目中的地位。 这种失落感使得他在蒋佑功的曲意奉承下很快就把对方视作“知己”。蒋佑功时不时的以请他“视察工作”为名把他拉到三合嘴吃喝玩乐――反正这些都是刘有望提供,他不费分文,算是借花献佛。 刘有望自然对巴结本地的国民军大队长这件事合适乐意。这三个人聚在一起,堪称“臭味相投”了。 原本这种享乐还是偷偷摸摸的进行,但是随着梧州的部队和干部不断往广西调动,解迩仁忙于补给和剿匪,顾不上三合嘴这边――对他来说,眼下三合嘴只要不出事,正常出工就行了,刘有望等人便开始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了。常青云搞戏班的提议虽说是投其所好,但是也是躬逢其时。 最近因为有大批粮食要调运来梧州,朱四再糊涂也知道这是头等大事,因而不敢在三合嘴多耗时间,这些天都在城里城外转悠,视察整顿防务。 这梧州的防务,实话说朱四是不太放心――要不是城里有钱多的连镇着,他真觉得这梧州简直就是唱空城计。 他在各处城门察看,因为集成中队调走、第一中队的沿江巡逻和部队不断减员,现在各处负责站岗警戒的人员已经出现了缺口。他和钱多商议下来,决定梧州东西南北各处城门,每个方向只开一个,以缩减哨位人员。城内所有要害地方的警卫和夜间巡逻由伏波军负责,第二中队的所有人员负责各处城门和城墙的二十四小时警戒工作。负责每日进行沿江巡逻第一中队则担任夜间预备队。这样算下来,人员勉强够用。 “这广西什么时候才能拿下来,”朱四嘀咕着,心里很忧闷。这些天来到处都是土匪作乱,各处治安压力陡然增加。弄得他疲于应付不说,心理上也有很大的压力。有时候他竟然会产生了“澳洲人是不是撑不住”的想法。 这种想法他没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可是却极大的影响了他的心境。搞得他每次出巡和布置任务都有很大的火气,动辄训斥下面的官兵,搞得梧州大队里气氛紧张。 蒋佑功去与刘有望合计,得给这朱大队长“去去火”。 “他现在有大事压身,自然心里着急。你躲着他便是,何必再去招惹他?”刘有望不以为然,“他不来,咱们兄弟自个乐呵就是!” 刘有望总觉得朱四自持身份,总有些“端着”,所以背地里经常说他“不是个爽利人”。 “老刘,你说得容易。”蒋佑功知道这刘有望肚子里没墨水,是个粗鄙之徒,有时候连基本的利害关系都搞不清,“这朱四是国民军大队长,是我的上官!” “那又怎么样?这里是三合嘴俘虏营,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刘有望拍着肚子。 “是,是,的确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不过他可是梧州警备副司令,国民军大队长,一声令下,就能叫我‘换防’,把第二中队给换过来――你乐意?” 这下可打在刘有望的七寸上了。要说哪个中队给他保驾都没问题。但是蒋佑功这几个月已经和他在利益上有了勾结。 三合嘴营地里收容的俘虏和难民经过多次转运,目前还有三四千人在。这么多人,每天核发的口粮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这里还牵扯到每日出工情况,营地不同年龄性别,不同工种的配给……就算是在临高,要想把营地搞得井井有条还能滴水不漏都很难做到。何况是属于“新区”的梧州!要想营私舞弊那真是再容易不过。 刘有望自然明白这里的油水有多大,但是他胸无点墨,拜澳洲人的扫盲教育所赐,大概认得几个字,要他搞精细化管理那是不用想得。解迩仁知道他干不来这些,若是安排给留用人员去经管,那等于是以狼牧羊。因此具体的派工记工工作都是在市政府负责的,营地里只管拿了记录本按账目发放。 不过即使这样,这发放环节照样有许多漏洞可以钻。刘有望上任伊始,下面的留用人员便有捣鬼的,每月“孝敬”他钱粮。刘有望知道当官有油水,但是这油水怎么来得,如何才能搞到却一窍不通。只能下面孝敬多少就收多少,没法计较。 这蒋佑功可就不同了,他久居军中,对营私舞弊,侵吞军饷这套十分熟悉。虽说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被侵吞的对象,但是种种花样却是了然在胸。他平日里暗中观察,对三合嘴这里的舞弊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刘有望所获,不过是平日里舞弊所得的十分之一罢了。 与其好处被这些留用人员赚去,不如由他们来拿――这帮子夹着尾巴的留用人员也不敢和他们相争:要知道三合嘴大营是“军法管理”,刘有望理论上不能随便杀人,然而要杀几个人也不算困难。 在蒋佑功这个“狗头军师”的策划下,刘有望忽然“大发神威”,先是将几个关键的留用人员抓捕起来,打得打,抓得抓,揭发出一个“腐败集团”。人证物证俱在,上报到解迩仁那里,自然是“杀一儆百”,绞刑处决。剩下的人无不魂飞魄散。蒋佑功趁机便将这里的财物大权抓了起来。一番敲打之后,新得比例出来了:刘有望分一半,蒋佑功拿四成,经办的留用人员拿一成。 这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从酒肉朋友上升到了“过命兄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节 头号红人常青云 “你说得是,那就请他来去去火。”刘有望拍着肚子故作大度道,“我这戏班里新选出一个小娘皮,长得真真可人,我就大人有大量,让他先享用就是了。” “光弄个女人有啥用,”蒋佑功抱怨道,“他最近几个月又没少睡女人。” “哪还要怎么样?” “得给他些好处……”蒋佑功道。 朱四最近其实已经多次暗示他,这三合嘴的事他知晓,要他拿些好处出来。蒋佑功再不情愿也得孝敬孝敬。 “好吧,”刘有望满心不情愿,但也知道是没法子的事情,悻悻道,“你说弄多少银子?” “至少弄个五十两。” “一百两,这朱大队长的胃口真不小”刘有望暗暗心疼,“我倒不是不愿意给,可眼下咱们缺得就是银子……” 这几个月来财货滚滚而来,这对过命兄弟却犯了愁。在营地里搞来得都是粮食、食盐、布匹这样的补给品,份量即大,又不便携带。必须要变成金银才行。蒋佑功和刘有望都是外地人,没有这个路子,要说交给营地内“腐败分子”去变现,实话说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如今都堆在库里,银子也就只有几十两,你张口就是一百两,全拿给他都不够,总不能拿几十石米吧?” 蒋佑功暗暗思量,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他想了想道:“你手里可有能用得人吗?” “我哪里有人!拿些留用的衙门狗腿子倒是有,我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那个常青云呢?我看他倒是很能干的一个人……” “老常啊,”刘有望挠了挠头皮,“说起来他还是个举人嘞,可是他也是外路人,不是本地的,怕也没多大的路子。” “这也难说,这常青云经常去梧州办事,说不定有路子。而且他不是留用的,就是个俘虏。通过他最安全――真要有什么问题,直接就……”蒋佑功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那好,我问问他便是!” “这事得抓紧着,”蒋佑功道,“等粮船队一来,他可就没空了。谁知道这小子要闹什么幺蛾子!” “不会吧,他和你好歹过去都是朝廷的袍泽……” “袍泽又怎么样?背后捅刀子更利索。”蒋佑功愤愤道,大概也是受够了当初的“袍泽”。 刘有望叫人把常青云叫来。 常青云这会正在后面看着几个戏子给挑出来的少女们说戏教唱。这些女孩子多是良家出身,有的还是官宦之家的女孩子。如今被硬逼着出来学戏,还要以色侍人,都是满心的不情愿。然而这营地里刘有望就是天王老子,不肯答应要么寻死,要么就是被折磨死,总之是死路一条。所以大多只能屈从于淫威之下。 教戏的几个人,大多是过去官宦蓄养的家班子,也有江湖班子的成员。他们亦是战战兢兢。刘有望这煞星可不是好伺候的。莫要说违拗他,有时候唱戏一句戏文不合他的意,莫名其妙便会捱一顿痛打。 唯有这常青云,在刘有望身边如鱼得水。因而全营的人无不背后咒骂他“不得好死”,想出搞戏班这个主意。 但是明面上,他现在已经是刘有望身边的第一红人了。连那些过去那些留用人员瞧见他也得弯腰曲背叫他一声:“常先生”。 常青云看似闲坐一旁听戏享受,实则内心正在紧张的盘算。经过自己一番操弄,眼下营地已有民怨沸腾之势,只要有人肯出头振臂一呼,必能掀起轩然大波。再配合外面的人马的攻打,这三合嘴肯定会大乱。 只是到时候如何能一举铲除第三中队的头目,他还没有把握。 虽然定了一个食物中下毒的计策,可是常青云自己也知道,下毒不难,难得是如何在关键时候把这些人毒翻,毒发得早了,解髡可以另外派人来替代,更不用说还要追查缘由;若是等当天再动手,粮食运到前后澳洲人必然下令全军戒严,也没法以看戏为名把他们都叫到营地里来。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人来叫他,说刘管营叫他去。 刘有望叫他过去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便到了他住得院子里。 刘有望和他寒暄了几句,先问了备办小厨房的事情。 这事原本是常青云提得,听他问起,赶紧回答道:“厨子我都找好了,有的是总督衙门、布政司衙门里的官厨;有的是原本梧州本地酒楼里的名厨,都有一手好手艺。只是……” “只是什么?” “这几个厨子有在我们营地里的,那自然不用说,老爷一句话的事!只是有那么两个是在梧州的……” “那又怎么样?” “在营地里的,能给老爷效力那是他们的造化,高兴都来不及。可要要城里的,那就得按照雇人一样,得给工钱,还得有出入的牌子。” “我当什么难事呢,雇就是了。这营地里留用的人就有一二百,多他们几个也不算什么。工钱嘛,就按照外面的行情给就是!” “是,是,还有出入的腰牌。” “这些都容易,你找好了人,要多少块和我说一声就是,”刘有望道,“可是你找得这些人,手艺可得过关,别搞得和部队里的炊事班一个水平。”说着他便提到了物资变现的事情。 “……这事你有人可以办么?” 常青云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刘有望居然会把这事交给自己!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了――这梧州他人地生疏,根本无处可以找人。自己又是个俘虏,完全可以拿捏得住。 “人倒是有。”常青云小心的说道,“只是他为人亦谨慎……” “好了好了,你莫要拽文了。我不管你找哪路乌龟王八蛋,只要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都换成银子就成――金子也行,不要铜钱。”刘有望不耐烦地说道。 “是,是,这个学生一定尽力。”常青云立刻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只是不知有多少东西,又要卖多少银钱?” “东西都在后面的库房里,到时候自然会带你去看。糙米大约有三百多石,还有盐和布。你都寻个合适的地方帮我处理掉,”说着他瞪大了一双牛眼睛,露出凶光来,“这些东西市场卖什么价我可都清楚,你别想诓我!” “学生不敢!”常青云摆出诚惶诚恐的面孔,“学生在这三合嘴都要仰仗大人,怎么敢做这样自寻死路的事情。” “哈哈哈,你知道就好!”刘有望哈哈大笑,想到一个举人老爷对自己这么恭敬驯顺,心里非常得意,比他昨晚上了某县令家的小姐更加快活――毕竟那小妞一直哭哭啼啼,没有这举人老爷这么识趣。 “老常,你果然是个妙人。”刘有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替我办下这趟差事,少不了你的好处!你有什么要求没有?要女人我也赏一个给你!你一个人睡,太冷清了,大概也熬不住吧?我瞧你也不算老嘛,别说你已经不行了……” 常青云实在吃不消他这种“热络”,但是又不敢当然违拗他,只得干笑着道:“老爷的恩情学生心领了。不过眼下学生既然要帮老爷做事,有些事不宜太过张扬,免得惹人眼红……” “嗯,你说得也是。”刘有望大剌剌的坐了下来,“出入的腰牌我就不另外给你了,反正你也有了。这些天你就经常出去给我跑跑,尽快把这事给我解决了!” “学生遵命,”常青云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又道,“学生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吧。” “还请老爷再赐给腰牌一块――找到了人,人家也是要看货的,总不能凭学生一句空口白话就来拿银子出来……” “这事容易,你去文案上,就说我说得:再给你一块腰牌。” 常青云谢过了,正要离去,刘有望又叫住了他: “上回你说的置办头面戏衣的事怎么样了?总不能老是这么清唱吧?” 戏班所需要的服装头面乃至乐器,营地里自然是没有的。乐器还好说,在梧州城里搜罗下总能找到个把清音小班,笛子胡琴锣鼓家伙事大致能对付。唯独这戏衣头面不好找――只有戏班才置办。 原本在梧州这样的大码头总有个把戏班演出,官署和大户家中亦有几个家班。然而一场战火动乱,这些戏班全都散了伙。家伙什更是散失殆尽。常青云跑了几趟,都没有找到成套的戏箱,只弄到了些七零八落的戏服头面和乐器,没有成套的玩意。 没有这些戏班就演不了成本的戏,只能清唱,充其量也就是演几出折子戏。刘有望女人搞多了,自然也希望看几处正儿八经的戏来来解解闷,顺便在其他人面前长长脸。 “这个且容学生再去找找。找找!”常青云忙不迭的说道。 “那可得尽快啊。” “是,是,学生省得。”常青云嘴上敷衍着,心里却想着这事要尽快和易浩然联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节 分赃 “想不到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易浩然笑道,“妙啊。” “我也觉得其中有机可乘,就是不知如何运用。” “如何运用学生也要好好想一想。不过如今这三合嘴已然是罗衫净除,由等我等为所欲为了。”易浩然平日很少轻薄话,这会却忍不住开起车来。 “先生好说笑。” “真不是说笑。”易浩然道,“眼下,就先帮他把这三百石粮食的事情搞定。”他问道:“这刘有望要多少银子一石。” “二两就行――他急着卖掉。要现钱,必须是金银。” “好说。”易浩然心想,这生意现成就有人做,那便是蒋荣现。合资买粮的事情他已经参与进来了,眼下这笔买卖能立刻弄到粮食,还能趁着粮价高得时候倒卖一次。 “还有这戏箱的问题,也不好弄……我也不是本地人。”常青云说。 “梧州城我比你熟悉,让我来帮你找找看。”易浩然满口答应。 阴谋紧锣密鼓的开始了。为了减轻骆阳明对自己的怀疑,易浩然每日除了米行-码头两点一线之外,不在到处奔走,也极少见外人。从苟二处赶回来的蒋锁负责起来奔走联络的工作。 这段日子他们私底下的活动,除了联络了苟二匪帮和宋铭的残部之外,还先后搜罗了一些失散人员。这些人大多是犯有血债民愤,不可能为髡贼所饶恕的散兵游勇和小官吏。易浩然以此要挟,再加上“立功”的诱惑,让他们加入到这个阴谋中来。 现在他通过层层控制,掌握了一个大约一百人的团伙。里面有很多人在澳洲人手下干活,许多人在治安队工作,协助国民军的夜间巡逻和站岗。还有一些人,通过国民军的就地补充,直接进入了国民军当兵。还有的,干脆钻进了市政府的机关里当差。 通过这些人,易浩然顺利摸清了城门和三总府等处夜间的值班、巡逻情况。这对于他们的奇袭来说至关重要。 通过内奸他们还弄到了武器。梧州光复之后,不论收缴败兵降兵的武器还是战场清理回收的武器,大多堆积在码头附近的库房中等待后送。火炮之类的重火器大多已经运回广州作为资源回收了。质量较好的轻火器、刀枪和铠甲分给了各处村落的乡勇民兵,用以武装自卫。 就是这样剩下的没有运走的武器依然不少。不论解迩仁、骆阳明还是钱多,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一堆没什么价值的破铜烂铁。但是对易浩然他们来说,这就是武装暴动人员的最好装备。蒋锁甚至为苟二匪帮弄到了好几身铠甲,预先埋藏在城外的隐密处。 常青云通过易浩然的关系联络到了蒋荣现。蒋掌柜听说有这样的好机会,当即答应跟常青云去三合嘴看看。 这一去生意便立刻敲定了下来,蒋荣现不但买下了刘有望等人侵吞的所有粮食,还把各种布匹、杂货都买了下来。一下就让他们进账了差不多一千两银子。 刘有望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他围着装满了银子的官箱看了又看,把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银锭拿在手中,摩挲了不知道多少遍。浑身都在发抖。这么多银子!别说他自己,就是他刘家的十八代祖宗加起来,大约都没赚到过这许多的银子! 想当年,自己就是个几乎要饿死的无人过问的小叫花子,在临高流浪乞讨,别说能要到银钱,就是能弄到一碗正经的饭食,就是今天运气爆棚。谁想到自己今日竟有如此的局面! 都是首长的恩情!刘有望这一刻,几乎对元老院感激得无以复加。都说恩情如再生父母――其实刘有望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可言,也说不上感激。对元老院的感激却是发自内心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常青云在旁有些吃惊,问道:“老爷何故悲伤?” “我不是悲伤,是感激。”刘有望道,“元老院的恩情真是山高水深!皇恩浩荡!” 听着他这不伦不类的比喻,常青云暗暗好笑,心道髡贼要再多施恩一些你这样的货色,大明就有救了! 他憋着笑,劝道:“老爷说得是,都是首长的恩情深厚。” “屁,你受过什么首长的恩情?”刘有望心情大好,拿常青云打趣,“你既是举人老爷,爷老子一定是财东大户人家。” 常青云略略尴尬地一笑,道:“我家里哪里算得是是财东!要不来这里当什么师爷!不过既被首长俘虏,还能得饶性命苟活于世,岂不是首长的大大恩典……” “说得也是,要是首长也和你们大明的官儿一个做派,一句话就是:‘拉出去斩了’,你这脑袋估计早就烂光啦。” 常青云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若是脑袋都烂光了,还怎么给老爷办差事呢。” “说得也对,所以元老院都是我们的大恩人了。老常你真是个能干人呐。”常青云三下两下为刘有望搞定了粮食的买家,让刘有望对他愈发刮目相看,言语中也亲近了不少。 “老爷谬赞,谬赞。” “那个戏箱……” “都在学生身上,管教老爷满意!” “好好,”刘有望拍着自己的肚子,有心想从箱子里取一锭银子赏给常青云,却又不舍得,犹豫了好一会才道,“你且下去吧。” 刘有望看着常青云离开,心里暗暗懊恼。早知道这常青云是如此人才,就该一早逼迫他出来“辅佐”自己,何必和蒋佑功去厮混?这一千多两银子平白要分给他四百两,想想老大的不甘心。 想到这里,他愈想愈懊恼,觉得蒋佑功这货“不地道”。有心便想不分前给他。但是想到这三合嘴还得仰赖他的保护,只好把这念头又给吞了回去。不过,他留下了个后手,只说把粮食卖了出去,不提被卖掉的布匹杂货,先吞了二百两银子。 蒋佑功哪里知道刘有望的心思,听说粮食卖了出去,立刻便过来商议如何给朱四送银子。 直接拿着银子到朱四的下处去是不行的――国民军大队队部所在的梧州府衙人多眼杂,一百银子沉甸甸的,不好带也不好藏。澳洲人对手下受贿非常警惕,而且现在的粮饷用得都是银元流通券。这一百两银子只要被人瞧见了,这朱四就说不清了。 “把他请来给他不就是了?”刘有望道,“我这里绝对安全。” “他在这里收银子当然安全,可是怎么带回去?这是一百两银子。沉甸甸的不能揣在兜里,得专门弄个盒子――回到大队部,有人瞧见了怎么说?” “难不成还有敢问他?” “这可难说啊,”蒋佑功低声道,“你总该知道,首长到处都有眼线……” 这句话让最近一直过得惬意的刘有望惊出了一身冷汗。元老院到处有耳目眼线这件事,归化民们多少都知晓一点,不过,从来没有人敢公然谈论这些事情。 “这我当然知道,要不然咋说我这里安全呢?好歹一个归化民也没有。” “问题是城里到处都是!” “这倒难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刘有望没经验,蒋佑功也没有:他投髡这些年来,不是没有遇到腐败的事情,但是第一没有这么大的量,第二临高早就没了银子这个说法,全用流通券,反而方便许多。大明的经验倒是不少,又没法直接套用。 “这事你也不济!”刘有望道,“我看,还是请常先生来商量!” “也只有如此了。”蒋佑功道,“我先回避一下,免得他见人多了不愿开口。” 常青云被叫回来一听是这事,脑子里顿时转了几个弯。心里盘算妥当,才开口问道:“法子是有,不过也只能是一时……” “你先说!” “不直接送银子的法子多得是,只是在澳洲人治下大多用不了。不过眼下倒有个法子可用。”常青云说,“找一家与澳洲人无太多往来的殷实字号便是……” 具体操作便是将银子存入这家字号,对方出具一个暗记小印章就可以。有需要的时候,直接写个条子,盖上小印章,只要在额度内,店家看到这个印章就会直接给银子。 要更复杂的做法当然也有,不但可以随时存取银两,还能把钱洗白。不过常青云认为没这个必要――现在是战时状态,搞得太复杂了,反而会引人怀疑。 “这法子好!那又怎么叫只能一时?”刘有望问道。 “澳洲人都用流通券,如今战事紧张,这事暂时是搁置下来了,等战事平息,自然要推行,到时候银子取兑就麻烦了……” “你TMD瞎**操心!”刘有望笑道,“这不算事!我存得银子就得给银子,其他的管它个球。” 他想了想,说:“这法子好,我看我的那一部分也可以这么存起来,不然放在身边也不安心,怕人查,怕人偷。按照你这个法子就妥当多了!就依你的主意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节 翻脸无情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哪家商家合适呢?常青云说与其另外找人,不如就找收购米布的蒋掌柜的瑞锦堂绸缎庄,在梧州也是百年老字号,几代传承,有底子有信用,交到他们柜上存肯定没问题。 于是这事就定了下来,过了几日,瑞锦堂派了几个伙计,又悄悄把银子运了回去,留下三枚牛角小图章。 “闹半天这银子就是到这里转一圈,又给送回去了。”刘有望看着这三枚图章有些恋恋不舍,“都没捂热。” 蒋佑功却没他这么多愁善感,他随手把自己和给朱四的图章塞入怀中,道:“这银子带在身上容易出事,存在这大铺子里反倒是安全……” 刘有望看着他把印章藏进袖子,仿佛身上的肉被撕掉了一块。干笑了几声,满肚子的不甘心。 他愈想愈觉得不是味,自己平白无故的给他拿去了差不多一半的钱财――这三合嘴的管营可是他,而不是蒋佑功!就算要分润些好处给他,这四成也太多了。再说这次拿去的一百两更是没名堂――谁来负责警卫营地不都一样?跟自己完全没关系,却去塞了朱四这个狗洞! 朱四这小子看样子也不是善茬,知道这里有好处,还不得时不时要来分润一二? 越想他越觉得蒋佑功“不够意思”,心里不痛快。但是眼下自己要在这营地里“发财”却又少不了他这个“谋士”…… 忽然,刘有望的心里一动:说到谋士,常青云不就是现成的谋士?!要说本事,他可比蒋佑功大多了――堂堂的举人老爷,还当过两广总督的幕僚,官场上的事不比蒋佑功这个小小的哨官懂得多? 而且这常老爷,自从巧娘的事教训了一番之后,比以前可要听话多了。做事亦得力。关键是,他是个俘虏,死活都在自己手里,第一不用分银子给他,第二用不着忌惮他在外面乱说,第三,万一有什么事,把他干掉没后患。 刘有望越盘算越觉得自己的算盘妙。只是现在蒋佑功和他勾连已经很深了,很难把他安全的除掉…… 蒋佑功哪里知道这刘有望起了祸心。拿了图章便巴巴的来见朱四,恭维了几句国民军大队长之后,便悄悄地将这牛角小图章塞了给他。 “一百石白米,不成敬意。” 朱四懂这个切口,白米就是银子,一百石那就是一百两。他微微一笑,心道这三合嘴果然有油水!难怪这蒋佑功不肯调防,非要赖在三合嘴。 看来日后还可以再勒他一勒,不过现在么,正是粮食调运的关键时候,还是先稳住他再说。当下满脸笑容的“笑纳”了,还说了些抚慰人心的话。又说了最近粮船队就要到来,要他在三合嘴做好警卫工作,以防生变云云。 刘有望自打起了这个念头,心里便一直痒痒得。想着怎么能把蒋佑功“安全”地搞掉。他虽然脑子不灵活,可也明白,不管哪种方法去搞这个“兄弟”,都有很大的风险会牵连到自己,最好是能一劳永逸的叫他开不了口…… 这么复杂的阴谋,以他的水平自然是想不出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常青云给叫来了。 “老常啊,我朋友有件事,想请你谋划谋划……”刘有望有些忸怩迟疑的开口道。 “老爷请吩咐。”常青云一时不知所以然,问道。 “我有个朋友啊,有一桩买卖,生意不错。但是他忙啊――所以请了个掌柜的帮忙,但是这掌柜呢,没啥本事,也不做啥事,每年要分走一半的银子……”刘有望其实不太会说话,这么胡编已经有些乱了言语,脑门子上汗都出来了,“……你说说,怎么把这掌柜的给赶跑了――还不能叫他有怨言?” 常青云听得莫名其妙。这是哪一出?刘有望这个人的出身他大略知道,就是赤贫的农家,被髡贼掳去当了假髡――这样的人哪来得作买卖的朋友?再说这刘有望说得事情也不合常理…… 他脑子转得很快,疑惑之后不过片刻就明白了:这“我有个朋友”就是“我自己”。这刘有望是在说他和蒋佑功的事! 常青云忽然来了兴趣,在他看来,蒋佑功和刘有望一直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会刘有望说得事情却表明二者之间存在矛盾。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联系到前后稍一推断就明白了:刘有望嫌蒋佑功在三合嘴拿到的利益太多,换而言之,他想“吃独食”。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常青云过去见得多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刘有望忽然起了这样的念头,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一下? 他轻轻咳嗽一声,道:“要赶人走,不知道是怎么个赶法,要文赶还是武赶?” 刘有望见他胸有成竹,知道他有主意,不由大为高兴,笑道:“你们读人就是道道多!什么叫文赶,什么叫武赶?” “文赶,那自然是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请他喝酒,席间说几句软话,只说小店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请他另谋高就,再送上一大笔钱财,买个和气平安。” “这还得再出一笔钱,不好不好!武赶呢?” 常青云故意肃容道:“武赶容易,就是要看店东有没有势力了……” “怎么?”刘有望来了兴趣。 “说到武赶,那就是撕破脸皮了。不过撕破脸皮也有几种。一种,是店东财大势大,直接叫掌柜的卷铺盖滚蛋。掌柜的就算心有不甘,也不敢得罪,只能乖乖的走人。” “嗯,这倒是听起来不错,不过这店东怕是没这么厉害。” “另一种,便是店东既然没势力。掌柜的被断了财路自然怀恨在心,必然会想着法子来报复。”常青云有意要吊他胃口,“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万一被他反咬一口,店东也吃不消……” 刘有望听得入神,急道:“哪又如何呢?” “那就得看店东敢不敢下黑手了。” “噢?如何下黑手?”刘有望急问道。 “下黑手的法子千千万万。最容易的便是栽赃陷害。”常青云道,“诬他贪污偷盗柜上银两,当场拿住了,由不得他,只能自己写服辩卷铺盖滚蛋――可有一点,绝不能动官惊府,不然纠缠起来,店东亦要破财。” “嗯嗯,可是这事不保险啊。掌柜的没有贪墨,自然会想到是店东诬陷。岂不是要怀恨在心。” 常青云心中暗道,这刘有望还真是个狠心肠!便故意道: “有服辩在手,一般人不敢炸毛。亦算是长治久安了。可是这梁子定然是结下了,万一有朝一日落在他手,就不好说了……” “若要没有后患呢?” “要一劳永逸,那就不但要下黑手,还得下重手。”常青云道,“这就要店东有没有这个狠劲了。” 刘有望并不追问如何下狠手,想了想问道:“店东我知道,他连杀人的狠劲都有。” “光敢杀人还不成。若是被官府发觉,便是人财两空。” 刘有望沉默了半响,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良久,他才道:“常师爷,你办事牢靠,又是师爷出身,营地里许多事情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帮忙。” 常青云见他眼眸中一抹寒光,知道这人已经动了杀心,不由得心底一颤,赶紧躬身道:“多谢老爷看顾,学生一定尽力。” “这刘有望是要对蒋佑功下黑手啊。”易浩然沉吟道,“这倒是添了不少变数。” “是,所以我才急着来见你,不知道这事有无影响……”常青云说道。 下黑手成功,蒋佑功去职也好调防也好,三合嘴还是要有个中队镇守的;下黑手不成功,刘有望肯定要被免职查办。 但是这些能不能对他们的行动有助益却不好说。易浩然一时间也难以下这个判断。但是三合嘴的管营要暗害负责警戒的国民军中队的队长,这事对他们肯定是很有利,但是如何利用却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后来他没和你说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常青云说。 “有什么变化没有?” “倒是给了我不少职司要我经管看顾,还要时时查账盘点”常青云苦笑道,“很是繁忙――我如今是营地里有头面的人物了。我看,他是有些对我‘委以重任’的意思。” 易浩然转了几个圈子忽然道:“我明白了――这刘有望是在试用你!” “试用我?!” “嗯。”易浩然点头道,“你上次和我说过,蒋佑功和他勾连很深。” “是,蒋佑功不来,他捞不到这么多银子。”常青云将蒋佑功和刘有望的勾结说了一遍。 “所以说了,他要看看你能不能代替蒋佑功。”易浩然笑道,“你若是能代替他,这刘有望就要下黑手了。” “原来如此!”常青云恍然大悟,想到这刘有望看似粗鄙,下手却能如此无情,不由得背上冒汗。 “这的确是个可乘之机。只是如何去乘,学生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易浩然有些苦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节 戏箱 “且行且看吧。”常青云道,刘有望的“野心”若是在平时,倒可以徐徐图之,挑拨离间……可玩的花样很多。但是眼下粮船运到在即,也来不及玩这些花样。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只是这戏箱的事情,眼下可有眉目?这刘有望天天都在问这事。我没想到这人戏瘾这么大。”他摇头说。 “戏箱有。”易浩然笑道,“只是没意义。拿不出来。” “噢?在何处?” “就在三总府内――总镇府的库房里。”易浩然说,“我从一个老吏那里得知,万历年梧州的镇守太监喜欢听戏,专门从北边带来了个戏班还有全套的戏箱,离任的时候人走了,这些行头戏箱搬运不便,就全丢在梧州了。一放就是几十年――这些年无人动过,应该保存尚好。” “这不就是和没有一样。”常青云失望道。三总府现在是禁区,出入人员都有严格管理。就算是刘有望本人也没法子把戏箱给提取出来。 “是没用,不过好歹可以给你搪塞一下。”易浩然道。 “也只能如此了。”常青云点头道,“我先回去。” 他起身要走,忽然易浩然叫住了他:“慢!” “?” “我忽然有了个计谋,只是不知是否妥贴……” “你且说来听听。”常青云有了兴趣。 “只是这法子是还要从戏箱上去找。” “戏箱拿不出来,徒唤奈何!” 易浩然点头:“以我们的能力自然是取不出来的。不过,叫刘有望去,说不定就可行。” “这个,怕也不成吧。”常青云为难道,“刘有望虽说最近听戏有些痴迷,事情轻重总还是明白的:三总府如今是髡贼的禁地,就算是他要进去都得事先通报,断然不可能悄悄地拿出来……” “那就让过明路拿出来。”易浩然道,“他好歹也是本地的假髡头目之一,这点脸面都没有?” “这还真不好说。”常青云皱眉道,“如今正是战火兵威的时候,要弄戏班?刘有望怕也不敢去要……” 他说着话忽然怔住了,一个念头瞬间窜上了他的心头――这么办或许有戏!常青云暗想。想到这里,他点头道:“好,那且试试看。” “你有法子了?” “虽无十足把握,亦有六七成。”常青云道,“只是你有什么计策?” “你且听我说……” 常青云会到营地,将戏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与刘有望说了。 “老常,你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找到吗?”刘有望有些不满地说道。三总府如今是禁区,出入盘查很紧,便是归化民也不能随意出入。何况是从里面搬七八个大箱子出来! “惭愧惭愧。” “你也别惭愧了,说说看吧,还能想个什么辄来?总不见得这戏箱只有总镇府里才有吧。” 常青云说:“如今这梧州城里,有全份戏箱的,还真只有总镇府里有了――这东西原本就不是一般人能置办的起的……”他停了下,看了看刘有望,“学生倒还有个法子。” 解迩仁可不知道眼下暗流涌动,有人要给他“颜色”看。在他看来,目前梧州的局势已经大幅度好转了。首先是广西方面连战皆捷;黄超在粤北也稳定住了局面,不但击败了土匪,也将暴动的瑶民的范围控制在了连阳三属里,没有进一步的扩大;急速膨胀的国民军虽然战斗力不高,损失很大,但是通过大规模的进驻各县城、交通要道和道路巡逻,有效的遏制住了熊文灿的“纵兵为匪”的计划,各地和道路的治安有明显的好转。 这些胜利反映到梧州的民情上,便是各种谣言的衰落,原本“澳洲人不行了”的流言一度尘嚣至上,搞得梧州城里人心惶惶。随着捷报不断传来也渐渐销声匿迹了。 甚至民间非议最大,一度如脱缰野马的粮价问题,在传来澳洲人即将有粮船队抵达的消息之后也出现了小幅度的回落。这可是梧州光复之后的头一回。 这个消息是在他收到粮食从三水启运之后,吩咐归化民干部有意泄露出来的。果然成效斐然。这种小手段虽然算不了什么,却让解迩仁觉得很得意。 民心渐安,梧州境内虽依旧有小股土匪造乱,但是已无大患,城里城外的治安状况大幅度好转。连带着如今召开咨议局的会也很少有代表缺席了。 眼下他诸事顺手,颇有志得意满之感:想不到自己确实有治世颇有理政之才!当初他申请外调担任地方主官的时候还颇有些惴惴。去刘牧州和明郎那里谈话的时候,心里更是没底――因为谈话持续的时间都有一个多小时,看似简单随意,却是一场“面试”。 虽说最后他的面试“合格”,甚至可能是优秀――否则也不会把梧州这样的重镇交给他。但是解迩仁毕竟没什么地方行政工作经验可言。贸然接手一个百废待兴的中古城市。他再怎么“志存高远”,心里也是没底的。 现在最难熬的部分终于过去了,眼下不但政务顺手,蔡兰的转变更是让解迩仁的自信心暴涨。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搜集材料,准备以梧州的接收、治理过程中的施政心得体会撰写成长篇通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回临高,在“两刊一报”上发表――既然决定了走地方行政长官这条路线,就得尽快给自己积累政治资本。 正当他正在想着如何在整体上规划这篇长篇报道的时候,有人进来禀告: “三合嘴营地管营刘有望来了,说想向首长当面汇报工作。” “噢?他怎么来了。”解迩仁即有些意外,又觉得高兴。 刘有望这个人平日里很少在梧州城里露面。解迩仁对他的印象却不错。刘有望在三合嘴干得坏事并不是一点都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多多少少的从归化民、留用人员口中知道一些他在所作所为的传闻。但这毕竟是道听途说的传闻,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 解迩仁觉得,传闻肯定有一定的真实性――毕竟这类事情在临高也无法做到完全绝迹,更何况是这样新开辟的地区。在他心目里,刘有望大致就是符有地的角色。有才干,私德差。毕竟他作为梧州本地最重要的归化民干部之一,在完全没有配备下属,只靠着留用人员的情况下管理着三合嘴营地里好几千俘虏和流民――这些人既是人力资源,可也是一桶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他不但把营地管理的井井有条,没有暴发骚乱。还把交待的各种任务一一落实执行到位,毫不含糊。而且这些成绩都是在外有治安压力,内部粮食供应不足的前提下完成的。光这份工作能力,在归化民干部中就算是相当出色了。解迩仁甚至对他有了招揽的想法。 解迩仁自打决定走地方行政长官的路线,便对归化民干部很是上心,毕竟这些人是到了地方之后的左膀右臂。自己夹袋里必须有几个备用的人选。 然而刘有望对他却有些冷淡,几次谈话都左顾而言他。而且其他归化民干部大多是时时刻刻来他面前打转,有事没事都要来“汇报工作”,唯恐不能给他留下印象。唯独这刘有望却是没事不进城,进城之后开完会办完事就走人,决不再城里多待。平日里就窝在三合嘴。 解迩仁一时间有些糊涂了,也不知道是他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后来他查阅了刘有望的干部档案,看到他参军前曾经在农委会黄超的手下工作过,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刘有望是黄超的人,怪不得和自己态度冷淡! 不过他倒是没死心――这黄超去粤北,选择的行政班底里却没有选刘有望,说明刘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不高,属于不堪重任的角色。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可以挖一下墙脚的。 “请他进来吧。”不知道他要和自己谈什么事情?解迩仁不觉还有些期待。 “报告首长!”刘有望立正行了个军礼,“刘有望前来汇报工作。” “你请坐吧。”解迩仁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刘有望的面相他一向不太喜欢,虽然颅相、面相在21世纪都被斥为“伪科学”,谈论起来很不符合“政治正确”,但是凭他多年的媒体工作经验来说,这些东西并非无稽之谈。这刘有望长得就是一副典型的低阶层恶人的相貌。 “是,首长,谢谢首长。”刘有望心里有些惴惴。一开始听了常青云的建议他很是迟疑:他再喜欢听戏也知道轻重:常青云给他想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但是说到底唱戏听戏都是消遣,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亲自来讨要戏箱,会不会被首长视为“不识大体”?而且自己在营地里干得种种坏事难免会传到首长的耳朵里,万一惹恼了首长,新账老账一起算,他可就算是完球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节 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而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虽然没文化,但是小时候流浪的时候亦听过乡间老人讲古。里面就讲到:古代的大官宠臣为了验证皇帝对自己的宠信不衰,会故意上奏,请求一些非分的恩典。 如果皇帝一口答应,就说明仍旧宠信自己,若是迟疑之后再答应,则宠信已衰,若是立刻回绝,那么就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如今自己也可以用戏箱的事来试探下解首长对自己的看法。要是对自己信任有加,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慢慢想法子把蒋佑功给赶走了。 至于自个在营地里干得那档子事,三合嘴营地基本上是一个封闭的营地,里面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归化民干部。负责在外围监督警戒的蒋佑功和又是他沆瀣一气。留用人员更是无人敢撩他的虎须――毕竟在营地里他可是掌控着生死大权的。他纵然在里面干了许多招惹民怨的事情。但是俘虏和难民至少生计无虞,亦不会闹事。 这么想来他心里就还有底了,今天便特意来见解迩仁。 “你有是什么工作要汇报的?” “是这样的。”刘有望在凳子上小心翼翼的落了座,“我在三合嘴营地里,办了一个戏班子。” “噢,戏班子?”这事还真新鲜!解迩仁想。 “是,”刘有望心想这就得看常青云的教给他的套路对不对了,“营地里俘虏原本就有富家大户的家养的戏班人员,戏子和乐手都有。外来的难民里也有这样的人。我寻思着,营地里关着那么多的俘虏和流民,虽说元老院给他们饭吃,让他们做工,到底也是群聚了好几千人,不给他们些消遣,压抑久了,只怕会闹出乱子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解迩仁的脸,看他面色如常,这才壮着胆子说下去:“所以我就寻思着把他们组织起来,弄个剧团演戏,一来给大家提供些消遣娱乐,二来也可以作为文艺宣传的一个阵地……” 这下可挠到了解迩仁的痒处。他自己就是做文宣出身,在临高的时候也掺和过不少群众宣传活动,对这方面堪称即有理论又有心得。到了梧州之后也算是小试牛刀,搞了不少宣传工作――虽然条件有限,只能在墙壁上刷刷标语,搞些读报栏之类的。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壮汉,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一个粗人居然能想到“文艺武器”――真是人不可貌相。元老院对人的影响力果然强大。想到这里,解迩仁由衷的赞美元老院。 刘有望见解首长盯着自个看,不由的腿肚子发软,心里发虚。常青云给他出得主意就是把戏班子提升到“文艺宣传”这个高度上来大吹特吹,肯定能打动解首长的心――因为澳洲人最好这一口。 常青云在临高蹲战俘营的几年,虽然在肉体上对他是折磨,不过事后他也觉得是一场难得的修炼。在临高,他见识了许许多多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事物,通过髡贼的言行和政策,多少也能揣摩到他们的想法。再想起当年澄迈大战前自己对髡贼的认知,简直如孩童般无知,却又是那么的狂妄自大。 现在他给刘有望出得主意,不仅是迎合了髡贼的口味,更是对解髡这个人的揣摩――这种本事他原是很大的。他在俘虏营里这些时日,或出去办事或听人言谈,基本上摸透了解髡的脾气爱好。所以这个主意拿出来算是有的放矢。不敢说百分之百有用,但是肯定能上靶。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解迩仁的脸上浮出了笑容:“你的想法很好啊。” 看到解首长肯定自己,刘有望顿时有了底气,忙笑道:“这还不是元老院教导的好!从前我看报纸,首长就说过:‘文艺是武器,是阵地,我们要占领这个阵地’……” “想不到你的理论水平还不错。”解迩仁对他大为赞赏,“既然如此,这个戏班你就继续办下去。过些日子等局面稳定了,说不定还要你们到梧州城里来演出呢。” “是,我最近已经叫他们在排戏了――不过他们目前只会旧戏。想排几出新戏又没有剧本。” “这个容易。”解迩仁此刻心情不错,“剧本,我过几日叫联勤送来就是。” “太感谢首长的关心了。”刘有望做出感激的表情来,“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戏班子最近在排戏,但是没有戏箱,只能清唱,也没法演出。”刘有望道,“后来有俘虏说,总镇府里有几十年前镇守梧州的太监留下的戏箱。我想请示一下,能不能把这些戏箱暂借给戏班用?” “三总府里还有这个?”这倒有些出乎解迩仁的意料。照规矩,这些东西都是企划院登记造册的。一部分就地使用,一部分后送。戏箱这种东西优先级是排在最后的,他申请就地使用并无关系,暂时借用的话登记一下就就容易了。 “这事容易,我来协调一下就可以了。”解迩仁点头,“你明天带几个人来赵赵丰田,把箱子搬走就是――暂时就算是借给你们用得,以后再补办手续。不过东西你们可得看好了,不能少了坏了。” “是!”刘有望立正道,“我会叫他们好好爱惜的。首长放心。” “我信得过你。”解迩仁做出欣赏器重的表情来,“最近粮船队要来,你要弹压好营地,不可闹出骚动来。” “是!” 这常师爷还真TND是个人才!从解迩仁那里出来刘有望情不自禁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现在看来,不但常师爷能干,解首长对自己也很信任,就把蒋佑功给干掉指日可待! 八月四日一早,第一中队便搭乘内河舰队的巡逻船只从梧州出发,开始了他们的巡航工作。这次的巡航和往日不同――平时巡航是当天往返。而今天,他们要一直巡航到封川县城,在那里等候运粮船队抵达再护送返航。 钱多站在南薰门城楼上目送着船队喷吐着黑烟缓缓离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第一中队出发之后,梧州的守备力量便被严重削弱了。偌大一座城池只剩下他手下的连队来守卫了。 远眺三合嘴,浮桥锁江,营地里炊烟袅绕。各处营垒都传出了号声。听到号声,钱多的心稍稍安定。这在三合嘴的国民军第三中队现在就成了他唯一可以仰赖的外援了。 然而他对第三中队和蒋佑功并不放心――蒋佑功的旧军队习气很是浓厚,手下又大多是收编的明军降丁,要说上战场拼杀战斗力还是有一些的,但是纪律散漫,韧性不足。关键时候指望不上。 “传我的命令,今天德政门不开,只开四门。各处哨兵和巡逻队减一半。” 缩减城门哨兵和巡逻队,这样他能分出一个排的人白天休息,担负夜间的执勤工作。 缺口的放哨和巡逻的工作,他交给了郑二根指挥下的“治安队”来负责。这些人多是留用衙役和就地招募的贫民,纯粹是当门神维持下治安。 “朱大队长,你看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加强的?”钱多问道。 朱四现在空有一个国民军大队长的头衔,实际却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城里他只剩下两个警卫员和一个传令兵可以直接指挥了。一整天他都陪着钱多到处转悠,跟在后面呼幺喝六。 梧州集成中队捷报频传,李冬和他的部下的名字多次出现在军内的嘉奖通报上,让朱四看着很不舒服。 “李冬这小子真TMD走狗屎运!”朱四现在有了很大的危机感,李冬的中队表现这么抢眼,立功受奖晋升那是很快的事情,搞不好没多久就会改编为伏波军――这样的事情在两广战场上已经有过先例,他就是堂堂的伏波军上尉,在自己面前可就要抖起来了……一想到过去自己对他颇有刁难之处,万一发达了要报复自己可怎么办? 不过,他又暗暗安慰自己,兵危战凶,这粤北的战斗十天半月也结束不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直接小命送了――国民军的伤亡可不小,时不时就有某中队全军覆没或者被重创的消息。 相比之下,自己待在梧州倒是平安无事,只要战事顺利,最后论功授奖晋升总少不了他,想到这里他又豁达起来了。 听到钱多询问,他立刻应道:“钱连长布置的很到位了。我没什么好补充的。夜间兵力虽然少,但是我们有城墙城门,关闭城门之后不要说小股敌人,就几千明军也冲不破。” 这不算夸张。梧州的城墙经过修复之后,任何敌人要在伏波军的火力下攻城,都得配备有大炮和各种攻城机械。 “周边情况呢?” “侦缉队昨晚回来报告:离城15公里范围内没有发现大股敌人。” 钱多没有说话,实话说负责侦察的如果是伏波军,那么他果还是放心的,但是侦缉队这种鱼龙混杂的留用人员队伍,实在让人难以信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节 被捕 这支队伍里有一些招降来得明军夜不收,平日里搜集的情报也还算准确。再说眼下也没能力去置疑侦缉队的情报是否准确,只能勉强认可这一结果。 “虽然有情报,我们也不能大意了。”钱多心想,他倒不是太担心夜晚:正如朱四所言,夜晚城门紧闭,小股敌人能摸到城下也无用。反倒是明天白天。虽然附近没有大股敌人,但是小股敌军也能趁着明天粮食到港的机会来进行袭扰。 袭扰虽然不至于破坏粮船队,但是至少能制造恐慌的气氛,也能拖延船队卸载。虽无威胁,却是个麻烦。特别是解首长眼下对“市面安定”看得很重,不希望发生惊扰百姓的事情。 如果兵力充裕些,他会派出一个排到周边进行一次清剿工作,不求消灭多少敌人,至少可以把在梧州近郊活动的小股匪徒驱逐出去,使其无法影响货运。但是现在他实在抽不出人了。 “先这么凑合着吧。”钱多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还能再变出士兵来了。 白天虽然没有宣布戒严,但是百姓们依旧可以从某些蛛丝马迹里猜测到有大事要发生。谨慎些的,家里略有薄产的人便干脆不出门了。 骆阳明却照旧在外面奔波,忙得脚不点地。待到事情都安排妥当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后了。 虽说该做得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其他事情都得等粮食运到之后才能大展拳脚。照理这会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不过他依旧没有忘记易浩然的外调问题,回家之前又去了一回赵丰田那里,得到的回答还是“没有回复”。 “就算查不到,至少也得有个回复吧。”骆阳明觉得奇怪。这明显不符合工作流程嘛! “你不要着急。”赵丰田说,“这两天忙,等粮食一入库我就从源头给你查。看看到底哪个环节出来了问题。我还是那句话,真不放心就把他抓起来,等查清了再放出来。” 骆阳明迟疑了一下,实话说虽然自己有直觉郝冉是个可疑人物,但是他始终没有可以作为“罪证”的东西落在他手里。除了他平日里经常出门算一个。 平日里郝冉最经常接触的人只有个蒋秋婵,她是梧州本地人,有根有脚,丈夫又被明军所杀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当大明奸细的可能性。 况且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郝冉都是个堂堂正正的方正君子,并不是什么奸邪之徒。店里家里的众人都对他有好感,连温铁头都说“郝先生是个好人”。 片刻,他下了决心:这个当口,宁可错抓,不能错放。他低声道: “老赵!实话说我对他还是不太放心。还是按你的说法。先拘起来。等过几天有结论了再放出来。” “就这样吧!”赵丰田见他对郝冉此人如此上心,也由不得重视起来,“我马上通知郑二根,叫他抓人。” 送走了骆阳明,赵丰田也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这些天他一直围绕着运粮的工作忙,的确忽视了外调函的问题。就算藤县的客观条件无法做外调,藤县县办也会出个回复函过来。绝不会音讯全无。 难不成这函件在哪个环节上遗失了?赵丰田原本想等运粮工作结束之后再去查一查,现在仔细想来却觉得十分可疑,他想:事不宜迟,还是立刻去查找一下比较安心。 想到这里,他立刻叫人拿来了公文收发登记簿等基本簿册过来,把管理收发的机要员也叫了来一起核对。 按照流程,这份外调函在县办起草成文后,由解迩仁签字批准,随后装入专用公文袋发往目的地。对方收到件之后进入处理流程,再回复过来。每个环节都有交接。一查就知在哪里出了问题。 按照赵丰田这里的文件编号,机要员很快查到了当天文件就被送到解迩仁的办公室去等候签字。但是,第二天从解迩仁办公室返回来的文件里却没有这份文件! 这下赵丰田有些慌神了。解首长虽然有不少问题,但是工作方面并不懈怠。除了一些较为重要的事情他会留几天考虑之外,这类等因奉此的例行公文第二天肯定会签署。 “把后面几天的登记都查一查!一直到今天为止!”赵丰田命令道。 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赵丰田不死心,又把藤县的所有来文登记全部检查了一遍,也没有这份文件的编号。 这下赵丰田彻底懵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可能性:解首长把这份文件留在他那里,没有签发――这个严格说是不合程序的,公文只要一生成编号就得有下落。他不同意这件事也得按程序退回,绝没有扣留文件的做法。 郝冉的外调文件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这也太蹊跷了! 他是老归化民干部,知道这事情怕是十分复杂,不由得紧张起来。立刻吩咐人把郑二根找来。 “老郑,你立刻派人,把骆阳明的米铺,把里面一个叫郝冉的师爷抓起来。” “是!”郑二根答应道,“抓起来之后呢,有审讯方向吗?” “先关押起来。这是预防性的拘捕。” “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 郑二根走了之后,赵丰田在办公室里喝了好几杯茶,也没理出个头绪来。这文件到底是这么回事?!现在看来,问题只可能出在解首长的办公室那边…… 最近这段日子,解首长一直在府衙和三总府之间来回办公,文件箱也会随身携带。也不好判断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 “只有到办公室去查问了。”赵丰田心想,这文件无故消失必有缘由,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易浩然此时正在房中改齐立恒的上午来授课时写得描红。他在写得好的字上打上红圈,又把几个写得差得打了墨杠,端端正正的写上范字。 这作业也批改的差不多了,易浩然心想,这也是最后一次给这孩子批改窗课了。今晚就是行动的时刻,一场混战之后不论死活,他都不可能再来这里授业解惑了。 阿恒是个聪明的孩子,颇有天赋,可想而知他的父亲应该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读书人。可惜,年纪轻轻便死于乱军之手。 若是能给他假以时日,细心教导,这孩子未来在科举上的前途亦不可小觊。然而眼下国是日非,哪里还容得下读书人的一张书桌。髡贼一旦窃据华夏,名教必遭灭顶之灾,到时候大约连圣贤书都不会有人再读,何况科举! 这孩子大约也会被耽误吧,没了父亲的佑庇,未来的人生大约也会很艰辛。乱世之中,人不过是飘萍一叶,随波逐流而已…… “郝先生。”阿纯出现在门口,神情有些紧张,“外面有几个捕差找您。” “噢,”易浩然的笔顿了一下,道,“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出来。” 说罢,他把最后几个范字写好,将笔墨收好,这才款步来到店堂里,几个假髡警察正在等他。 “你就是郝冉?”为首的问道。 “学生就是。”易浩然心情平静,毫无波澜。 “这是拘捕文书。”警察拿出一纸文书。 李文升急匆匆的从账房里走了出来,神情紧张又激动,问道:“这是这么回事?!为什么要抓郝先生?他犯了什么事?” 警察说:“我们奉命办差。到底犯了什么事,到局子里再说。” “平白无故,如何拿人?郝先生是给我们东家骆老爷当差,骆老爷是本府善后局的局董,你们休要造次。” “老先生,你莫要激动,”为首警察和颜悦色,“这是拘捕文书,我们也是公事。莫要让大家都为难。” 易浩然道:“不要紧。学生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去便去。不碍事。”说罢他拱了拱手对李文升道:“烦你向东家回禀一声,账目都在远处,上月的账目已经盘清。另烦向蒋家的大姐也告知一声,这几日教不了立恒了。他的窗课本子我都批好了,就在桌上。” 李文升见他态度平静,言辞安详,隐隐有“辞路”之意,眼下两广战事未平,梧州行得是“军法”,杀人如家常便饭。郝师爷一担被捕,搞不好明日就会头颅高悬在城门口。他来这些日子,和店里、宅邸里诸人相得益彰,彼此都有了感情。李文升更不想他的棋友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赶紧道:“先生莫要灰心,等老爷一回来我就去禀告他,让他设法营救。”说罢又对警察道:“几位差爷,我家老爷是善后局局董,常在解老爷面前奔走。几位差爷请多多照应这位郝先生,定有重谢。”说罢,又叫阿纯去柜上拿四个银元过来。 “这四元钱,给几位差爷买双草鞋穿。” 几个警察都面露欣喜之色,然而带队的却不假颜色,道:“钱你收起来,我们是不要得。你们找谁申诉是你们的自由。人我们自然会好好对待。带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节 调查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易浩然被带到县警察局――原来的苍梧县县衙暂行关押。他属于“预防性拘捕”,并无明确的罪名,所以也不审问。警察直接把他送进班房里便去销差。 班房里倒也不止他一个,为了确保粮船队的到来,郑二根按照解迩仁的指示,在梧州进行了一次预防性拘捕,抓来了不少各式各样“可能有威胁”的人。自然其中也少不了葫芦僧乱断葫芦案的事。 易浩然见班房里塞满了不知缘由被捕来得各类人物,心中稍定:髡贼对自己起了疑心不假。但看这情形并不太重视自己,说明眼下还很安全,只是被限制了活动。 自己的人身安危,易浩然并不在意。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是今晚梧州的大事也无影响,该做得安排全都做了。原本他也只是坐在店中,等天亮的时候核实战果而已。 念头转到这里,他不再多想,自己寻了个角落靠墙坐下,闭目养神。 打发走郑二根去抓人,赵丰田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外调函的神秘失踪必须有个说法才行。万一有内鬼潜伏在首长身边呢? 想到这里,他立刻就想到了蔡兰。解首长最近一直在她那边过夜,批阅公文,她是最有可能接触到公文的人之一。而且她那可疑的出身...... 想到这里,赵丰田再也坐不住了。他决定先去找解迩仁,把情况汇报一下,再做定夺――毕竟这事牵扯到首长的身边人。 然而他马上又退缩了,这件事,无论是不是和蔡兰有关,对解首长来说都是莫大的难堪。很难说解首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万一蔡兰和此事无关,解首长迁怒起来,自己怕是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决定暂时先悄悄的调查。他把解迩仁办公室里和负责文件收发的归化民工作人员都叫来,一一仔细询问,确定每一个环节都没有出错。 现在,只有到他的办公室里去找一找了,说不定遗落在某个地方也未尝可知。 赵丰田派人悄悄的找来解迩仁的警卫秘,询问解迩仁此刻的动向。 “解首长现在正在府衙那边的办公室里,他已经通知说今晚不回三总府。”警卫秘说,“要在指挥部坐镇。” “蔡兰现在呢?” “并无异样。” “走,你陪我做个见证,我们一起去三总府,察看下解首长的办公室。” 警卫秘有些诧异,问道:“有什么事?” “我也不瞒你。”赵丰田将外调函失踪的情况和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的说了,“此事关系重大,没有确切的凭据,不便下结论,更不宜向首长报告。” “我知道了。”警卫秘也意识到这回的事情有些严重,“这就陪你过去!”他又加了一句,“最好是平安无事!” “我也希望如此。”赵丰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解迩仁的办公室每天都有人打扫,文件收发也有制度,不可能出现文件遗落在办公室的情况。 如果没有文件,他就只能向解首长报告了。 赵丰田和警卫秘去了三总府,打开锁之后在办公室里找了许久,整个办公室里遗留的文件全部根据登记册进行了复核,一份不少,全都有下落。唯独这封外调函遍寻不着。 如果这份外调函没有遗落,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收到了解迩仁的保密箱里了。这个保密箱由他的机要员负责保管,里面都是高等级的****――但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丢失文件,这无论如何都是大事情,何况还是相当重要的外调函。这事得立刻向解首长汇报才行――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解迩仁听了赵丰田的汇报,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良久才问道:“你有什么有力证据吗?” “目前我们没有证据,但是根据公文收发等级,确实是在三总府办公室这个环节里丢失的。”赵丰田说。 解迩仁的脑袋嗡嗡作响。公文没有脚,不会走路。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把它抽走了。而在三总府办公室,能把文件悄悄抽走的,除了他自己只有蔡兰了。 当然,硬是要扩大嫌疑犯范围的话,在蔡兰那边伺候的仆役,能出入办公室的机要员......还有四五个人也有嫌疑,但是这一刻,解迩仁的直觉却告诉他:抽走文件的就是蔡兰! 一股浓烈的苦涩味瞬间在他口中回荡,让解迩仁瞬间回忆起中学时发现自己苦苦追求很久的女同学居然早就有男友时的感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赵丰田见解迩仁的脸色瞬间发白,情知不妙,赶紧道:“首长!首长!” 他连声呼唤,解迩仁这才缓过神来。只觉得心脏狂跳,浑身发软。实话说,他对蔡兰没什么爱意,但是他自认对蔡兰用了心,也施了恩。应该能得到这个卑微小女子的全部身心,没想到她居然在背后捣鬼! 一阵狂怒涌上心头,如果说过去他只是个普通中学生,只能就此“算了”,那么现在,他可是手握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一方大员!要谁生谁就能生,要谁死谁就得死。蔡兰若是果有背叛之事,非叫她生不如死! 赵丰田见他面色青白又开始转红,心想这澳洲人不会犯了痰气吧?真要闹出个三长两短来可不得了!不由地心惊胆战,劝道:“首长,首长,您老请先安心顺气,这事还没查清楚......” 看到赵丰田满脸忧色,解迩仁亦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管抽走文件的是不是蔡兰,自己此刻若是大发雷霆,只会惹人笑话。刚才自己的脸色已经是大大失态了。他赶紧掩饰道:“我不要紧。眼下最要紧的是粮食问题。你们先暗中查一查,把局面和相关人员都控制住――不要急着抓人,防着逃跑就是。等粮食明日都卸完了,再做计较。” “是,我这就去安排。”赵丰田已经明白解迩仁的意思:暂时不要闹大,先控制局势。 他刚要离开,解迩仁又叫住了他: “外调函要外调的人是什么人?” “是个账房先生。据说是藤县人......” “先把他抓起来。” “人我们已经抓了。” “好,你去忙吧。” 赵丰田立刻通知了警卫秘和郑二根。三人一合计,决定先把蔡兰居住的院子封锁起来,里面人员不**出。解迩仁在院子里的办公室已经上过锁,暂时不需要再触动。拉在正房里的文件由机要员去回收。无关人员问及一概不予回答,暂时****。 “那个郝先生呢?”郑二根问,“人是抓了起来,要不要换个地方专门拘押。” “不必。”赵丰田摇头,“现在换了地方,恐怕他会察觉,万一自尽线索就断了。你派两个得力人,装作囚犯亦关进牢房去,暗中监护便是。” “那,蔡兰怎么办?万一给她瞧出端倪来,自尽岂不是麻烦事。”郑二根放心不下。 赵丰田沉吟道:“首长的意思是不要抓人。等有空了慢慢查。我瞧着首长的意思,似乎并不确定蔡兰与此事有关――眼下我们也没证据......” “拉去一审不就知道了?” 赵丰田拍了拍郑二跟的肩膀,笑道:“老弟,这事其实不复杂,但是得考虑首长的感受。不必着急。蔡兰若是罪有应得,首长也护不了她。可是她若是清白的,咱们下手太重了以后怎么和首长说?既然首长说了暂时不抓人,咱们还是要慎重些......” “若是自尽了呢?” “那就是畏罪自杀。”赵丰田道,“更省事。” “好吧,我都听你的。”郑二根有些糊涂,但是赵丰田的级别比他高得多,又是首长的亲信,听他安排准没错。 因为这一晚解迩仁说了不过来,蔡兰便将蒋秋婵留下做伴,预备着晚间灯下做些针线,说几句闲话消闲。 天色刚刚落黑,院子里便有人员走动的声音。蔡兰心中怪:解迩仁若是不过来,这院子里平日里便是一片死寂,怎么忽然来了人? 靠到窗口悄悄往外窥视。却见赵丰田和一个面熟的髡贼正在解元老的房门前低声交谈着什么,房里的灯点着,里面影影绰绰有人在活动。 这是这么回事?蔡兰心中一紧。这髡贼的规矩她也是略知一二的,这房就如澳洲人的白虎节堂,军机重地。除了解髡本人,其他人都不能随意入内。现在解髡不在,这赵丰田带着人在房门口做什么? 她马上想起来了被自己烧毁的那封信――莫非是为这件事而来?想到这里,她心头一沉:易师爷出事了?! 虽然不知道易师爷到底在忙些什么,但是这些日子她按照易师爷的吩咐将从解迩仁身边听到的只言片语,用米汤在画上写字,再传送到常青云那里。到底谋划什么不用说她也知道 一瞬间,蔡兰竟呆住了,从她下手烧毁信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事情一旦败露便自尽,追随未婚夫于地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节 起更了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夜色渐渐浓,梆子声响起,已到了起更时分。梧州城外的**间,一支小小的队伍悄悄地向梧州城前行。 这支小队伍***穿着黑衣,脸涂锅灰――和乡间活动的土匪别无二致,这样的小股队伍时常可见,路经的村落乡勇已经见怪不怪,若无靠近村落的敌对行动,夜间是不会有人告警的。 这支小队伍便是宋铭的人马了,按照事先的安排,入夜时分他便带着队伍从白天潜伏的山地启程,直扑梧州。 按照计划,蒋锁将带着内应在城墙上接应他――地点是梧州最为冷僻的大云门附近。这里在澳洲人进攻梧州的时候遭到了大量火炮轰击,城墙毁损严重,虽说后来解迩仁组织难民壮丁修复城墙,基本将城墙修补完整,但是原来的谯楼、窝铺、马面、女墙、垛口等防御设施大多没能修复或者修复的十分草率。部分大的豁口上的城墙修补也**达到原来的高度,而且北向城墙下只有壕沟,不论是越过壕沟还是爬墙都容易些。 最关键的是,易浩然等人在城中的打探,知道大云门的守备力量最为薄弱。这里原来是第二中队驻防,第二中队出发接应船队之后,负责警戒只有伏波军一个班并侦缉队一个小队,不足五十人驻防――夜间这里的驻防力量还要少一半。 这仅有的警戒兵力都集中在大云门和周边。也就是各处城门之间的城墙,基本上是无人值守的,只有游动哨和定时的巡逻队。只要动作够快加上一点好运气,就能轻松的逾越城墙不被发现。 此刻大云门往阳明门的城墙上,侦缉队的两个游动哨正在巡逻。他们都是梧州战役前后被收容的溃散的明军降丁。安置在侦缉队里当些杂差混口饭吃。 王肯和麦当久混行伍,两人虽然不是同姓,但是投缘,便结为了异姓兄弟。被澳洲人收编之后也是一同当差。 当侦缉队待遇菲薄,只不过是口饭吃。二人自然不甘心。一直琢磨着如何“捞一票大的”,然后便一走了之。 有这般想法的老**,自然逃不过易浩然的慧眼。他通过蒋锁和其他人,几次试探,认为他们可用,便用“擒斩真髡,立下功”这个香饵把二人拉上了船。 易浩然并**在城内发展很多内线,苟二提供给他的城内可发展的旧明残部虽多,但是他十分审慎。自古密谋败露的,大多是内部有人叛卖。拉进**的人愈多,失机走风的可能性就愈大。 故而易浩然入伙之后,定下的前提便是只拉拢发展那些关键性岗位上的人,无关紧要的一般人员, 王肯和麦当因为是久驻大云门,亦是关键性的人物。今天一早,他们就得到消息:今日要动手,要他们晚上巡哨的时候,设法接应。 若是平日里,第二中队驻守大云门一带,夜间游动哨都是一个国民军配一个侦缉队。要想接应,要么拉国民军下水,要么半路上把他干掉。两者都有很大的风险。相比之下,今夜就没什么难处了。 因为人手短缺,侦缉队不但要单独巡逻,巡逻的长度也增加了,这样被发现的可能性愈发低了。 眼瞅着城内打了二更三点,两人对视一眼,便将手中的提灯举高露出马面,如此这般三次。发出接应的信号来。 按照约定:他们从二跟二点开始发这样的信号,若**回应,隔一点再做一次,连着三次若是**回应,这事就算黄了。 信号发出后不久,便见城下传来蛙叫声,三声紧,三声慢,最后又是三声紧。 二人对视一眼,来了!当下麦王肯将灯笼再次举起,确认收到。麦基从不远处埋藏在守城物资堆里的几捆绳索拿出来,在城垛上系好,抛了下去。 不多片刻,便两个黑衣人背着刀盾从垛口上爬了上来,双方并不交谈,上城人员放下绳索,从缒城而下,迅速隐没在城下的街道中。 二人看得暗暗心惊:这是什么人马?居然如此精悍!正在疑惑间,最后上城的人一招手,低声道:“你们,过来!” 两人心惊胆战,赶紧迎了过去,不由自主的点头哈腰:“见过老爷......” “这里就由你们看守,过一会城内会乱起来――你们不用害怕,安静等着便是,这里不会有人来得!”说完这几句,他敏捷的纵身一跃,拽住绳子滑了下去。 几个小时前。 “这就是三总府的戏箱?”刘有望看着壮丁们在**云的指挥下把八口大箱子抬了进来。 “正是!”**云笑道,“老爷您到解首长面前一番话,就把事情给办成了!” 刘有望腆着肚子,笑眯眯道:“不错不错。快把箱子都抬到后面去,一会我要仔细瞧瞧,都有些什么花样!” 他今天的感觉极好,一番花言巧语骗得解首长答应把戏箱给他不说,言辞中对他似乎很有好感。几口戏箱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消遣的玩意。这首长的器重可难得!这些*来他在好几位首长手下都办过差事。都没得什么好脸。自己资格很老,职务却始终上不去,就算熬*资也比别人差了好几截。 这让他始终耿耿于怀,没想到自己在这管营的差事上却发达了!不但酒色财气享受不尽,也捞了许多的财货。最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自己居然有了**云这么一个好师爷! 过去他对师爷并无好感,只觉得就是给当官的出出主意,满肚子坏水的生罢了。但是这真得用上了,才发觉妙不可言――真是太好用了!比起他参加过的让他打瞌睡的“培训班”,这师爷才真正管用。说话又好听,真是个人才! 看来澳洲人也是自视过高了,有些事情还是大明的法子好。 **云却道:“老爷还是莫要去看......” “噢?这是为何?” “这些戏箱都闲置了几十*了,搬运出来的时候虽说外表都完整,但是里面的情况尚不知晓。这几十*的老东西,又都久贮在大库之内,恐怕会寄附着什么邪崇之物。”**云一本正经的说道,“且派人去了女人马桶和月经布来,做法破一破......” 刘有望大笑道:“老常,你可真会瞎掰!这世上哪有什么邪祟之物。我们元老院不信这个......” **云坚持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老人家是官身,*一冲撞了,于官运有碍。” 这句“于官运有碍”触动了刘有望。这些*他一直升官无望,心里也有很有想法。如今刚刚有些盼头,的确没必要争这一时之气――*一真有什么邪祟呢? “那好,这事就归你办了。弄好了再和我说一声!” “岂止是说一声,”**云笑道,“这些物件到手,待到做完法,取出戏衣头面,今晚便叫班子唱几出――都排了好几回了,这回总算不用清唱了。” “这个,不大好吧。”刘有望道,“明天有粮船队到,咱们这大张旗鼓的唱戏,传出去不好听......”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痒痒的很,按耐不住了。 “这粮船队的事又不干你老人家什么事。再说了,我这里还有一计。明日粮船队卸货完毕。您老就去见解主任,就说这是梧州百姓的天大喜事,不如让戏班子在城中搭台演出,庆贺一番......” “这倒是行!”刘有望想,这常师爷真是厉害,一件事换个说法马上就不同了。不过他还是没明白: “可这是明天的事啊......” “明天要演戏,今日不得彩排一番?” 刘有望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常师爷您老真是个人才!你跟着我好好干,等老子发迹了,将来也给你弄个干部当当!” “多谢老爷提携!”**云陪着笑道,他急匆匆的离开, 他回到戏班子所在的院落,戏箱都安置在后院的仓房里。他悄悄将其中一口戏箱打开,箱子里乱七八糟的的确堆着不少戏装头面,下面已经塞满了**硫磺。八口箱子便是八个大**。 **硫磺都是蒋锁这些日子来偷偷搜集的――梧州大战之后,散落在外的火器**为数不少。从三总府抬着箱子出来的半路上就掉了包。这次去抬箱子的,全是他们的人。 **云将其中的戏服头面都拿了出来,堆在桌上。又将**包扯破洒满箱子――到时只要将火把丢在箱子上就能引燃了。 这一切都收拾妥当,他将箱子锁上。舒了口气。 他吩咐人将箱子都抬到廊檐下,摆上刚刚弄来的月经布和马桶,算是在做法。并且关照说,今晚不许触碰打开箱子。 **云回到前面,看到几个杠夫正在喝水擦汗,几个人交换了下眼神。**云知道三合嘴营地里一切正常,只等发动。而此刻刘有望的小厨房里热气腾腾,人影幢幢。大约是在为他晚上的享受烹调美食。他听到营地里的更楼上打了起更的梆子声,嘴角微微一笑,这大约就是刘有望的最后一顿饭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节 入夜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刘有望哪里知道箱子里装得都是索命符,只想着晚上如何的听戏饮宴,之后再把班子里的姑娘玩弄一番。他越想越快活,哪里还想得到其他,自顾自的在办公室里抽烟看报纸――最近他对原本不太感兴趣的《临高时报》也来了兴趣,要往上爬,还是要多学习才行。 **云却**他那么惬意,他此刻额头掌心都在出汗。活了四十多*,头一回这么紧张――哪怕当*被髡贼活捉的瞬间,他也没这么紧张,只是害怕而已。 他一面指挥为刘有望的夜间“彩排”做准备,一面暗中掌控着营中的**分子。 三合嘴这里,这些日子或是内部发展,或是外面渗透,**云直接控制的**分子有五六十号人。据易浩然的意思,营地里还有其他人**分子。这些人显然是*一他**之后的备份。 刘有望在营地里的积攒的仇恨值已经很高,已经到了一点就着的地步。他们登高一呼,这营地便会大乱起来。但是只要外面的第三中队**被牵制,暴动的成功性就很小。这就得看外面的人了。 **云对“外面的人”并无太大的信心,他在**和军中都待过,深知“配合”一事十分烦难。便是朝廷官军,几路共进,要在某日合计,都并非易事。稍有不慎,这配合便会落空。所以他不太敢信任“外面的接应”。 按照目前的计划,待到城里发出信号便先直接控制刘有望,随后在将戏箱里的**引燃,引起了大火,随即煽动起暴乱来。 当然,这种暴乱如果**外面的武装接应袭扰,第三中队只要动作迅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扑灭。 但是,这么一搞,三合嘴的骚乱必然会吸引住梧州城内的注意力,这么一来,城内的守军便无暇他顾。可以让入城的队伍从容行事。 实话说,**云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危,一旦暴乱发动起来,他脚底抹油,溜出去并非难事。真正难以脱逃的,反而是那些潜入城中的“义士”和易浩然。 实话说,他对易浩然的情绪颇为复杂,原本对他硬把自己拖入这场**一直心怀怨愤。如今他却对这个“冬烘先生”有了肃然起敬的感觉--易先生不为名不为利,甚至亦不为朝廷,只是为了“名教”二字。 这世上,纯人难得。易浩然就是这样的纯人。他有预感,这位易师爷十有**是不会活着离开梧州了。 骆阳明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家中诸人便都来诉说郝师爷被捕之事。众人异口同声:郝师爷是冤枉的,要他尽快设法把人给保出来。 骆阳明也不便说破这郝师爷被捕就是自个的主意,只是安慰这几天解元老事情太多,等过了明日,他得空了便去办。 李文升不放心,又道:“老爷!如今这梧州可是军法当道,老爷还是明日去给衙门打个招呼。否则一到诏命下来,就要处决许多人,把郝师爷也给搅和进去――人没了气可没法续上。” 解迩仁入城之后,整肃城内秩序,追究放火和劫掠的乱兵歹人,在梧州城外的江滩上前前后后处决了数百人。这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放心,最近**军法审判。”骆阳明安慰他们道,“再说澳洲人也是讲规矩的,就算是行军法,也得过个手续不是?总不能直接推出去就砍头......” “老爷这样说,老朽就放心了。”李文升道。 没想到到了晚间就寝,温蕴也抱怨道:“郝先生好好一个读人,半点坏事也没干过。待大伙都好!怎么忽然就把他给抓了!没天理的事情!” 因为最近丁阿桃有月事在身,和他同寝的是温蕴。 骆阳明原本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随口应付道。 “我都说了,这是澳洲人的决断,我也没法子。”骆阳明苦笑道,“你莫要紧张,不碍事。最多要让郝先生在牢房里蹲几日,绝不会让他受罪......” “这朝廷的官司我知道,一入衙门深似害,便是清白无辜,也得蹲上个十天半月。他在牢里就算不吃苦,这立恒的怎么办......” “谁是立恒?”骆阳明听到个陌生名字,困意一下**了,追问道。 “就是郝先生收的学生――这些日子你多晚才回家,也难怪不知道。是蒋家小姐的儿子......” “蒋家小姐?!”骆阳明忽然想起来什么,“就是那个......秋婵?!” “秋婵?”温蕴歪着头想了想,“对对,就是她!太太说她是瑞锦堂绸缎铺家的小姐,丈夫梧州破城的时候被乱兵杀死了,就留下这么个儿子。这郝先生是她娘家的亲戚......” 她这么一说,骆阳明隐隐约约的想起了什么,好像的确是听老婆说过这事。他忽然脊背一冷:这蒋秋婵不就在蔡兰身边当“伴妇”?!原本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人,这下一下都被牵扯到了一起:郝冉-蒋秋婵-蔡兰...... 骆阳明并不知道赵丰田对蔡兰的怀疑,但是郝冉这条线居然能牵扯到首长的“身边人”!这立刻引起了他的职业警觉――这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他立刻批衣起床。点亮了油灯。 小姑娘被他起床的动静吓了一跳,吃惊道:“老爷,怎么了?” “我有急事,要上衙门去!”骆阳明说道,“你且睡便是。” “老爷要出门,奴婢服侍您穿衣,再叫伙计跟着去......”温蕴便要起身。 “不用了,你在家里待着就好。”骆阳明嘱咐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哥哥今晚睡在哪里?” “他和伙计们都睡在大南门那边......”温蕴摸不着头脑,“明天有活干。老爷要找他?” “不找他。”骆阳明道,“你先睡就是。不要等我了。” 骆阳明换了衣服,从店铺门口叫了个伙计跟着。急急忙忙往市政府赶去。虽然梧州执行宵禁,但是他有特别通行证,一路畅通来到了市政府,见到了赵丰田。 赵丰田听了他的话,呼啦一下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神情激动道:“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这事我一直觉得怪,原来如此!”赵丰田当即把自己查找外调函的经过说了一遍,“......难怪外调函会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原本这件事最大的嫌疑犯就是蔡兰!只有她才能接触到首长的文,现在,有了你这条线索,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被串起来了!” “蔡兰也可能是无辜的。蒋秋婵的嫌疑更大!”骆阳明道,“别忘记,她可一直在蔡兰身边,真要动脑筋,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这事情不简单。”赵丰田说,“外调函是谁毁掉的现在还不好说,但是郝染和她们有联系是肯定的了。看来这郝先生是大鱼......” “肯定是!否则蔡兰或者蒋秋婵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他?!”骆阳明道,“我看,今晚就得提审他!” “也不用这么着急。”赵丰田看着眼睛里有血丝的骆阳明,劝道,“他人都被抓到了,还能扑腾到哪去?我这就关照郑二根,把他单独关押起来。” 说罢当即叫来一个归化民工作人员,要他去通知郑二根:“不但要单独关押,还要派人盯着他,防备他自杀!” “其他事你也别着急,这几天大家都忙得够呛。郑二根手下也没什么几个管用的人,还不得他自己去办?说起来这事不简单,里面牵扯到的人还不少......” “还有谁......” “还有推荐蒋秋婵到蔡兰身边的笪掌柜――也得查一查。要是有瓜葛,不妨办个大案子。”赵丰田说,“这帮子老爷一个个拿乔作势,不给他们点颜色是不成了。”他又宽慰骆阳明道:“这案子等明天卸完货慢慢料理就是。蔡兰和蒋秋婵也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跑不了,到时候并案审理就是。” 骆阳明觉得他说得有理,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生加两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作为?况且都已经被控制住。除非有三头六臂,否则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不过作为情报人员的警觉性让他又想了想,说; “我建议还是立刻提审。这个姓郝的师爷长期潜伏在城里,又不惜让蔡兰毁掉外调函,说明他躲在城里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简单的躲避或者搞情报之类。马上就有大批的粮食运来,要提防敌人有什么**......” 赵丰田略一思索,道:“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叫郑二根去提审他!” 易浩然原本已经在打盹了,忽然却被开牢门的声音惊醒。外面看守叫道: “郝冉!郝冉!” 易浩然起身道:“学生在此。” “出来!” 易浩然从容迈步而出,问道:“不知差哥有什么吩咐。” “给你换个地方。”看守说,“随我来!” 易浩然心里一紧,他瞬间明白,澳洲人已经知道钓到了大鱼,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从容说道:“请差哥带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节 奇袭梧州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蒋锁和宋铭带着的人**入城之后立刻牵入府衙后的一条窄巷,这里蒋锁和易浩然早已踩过点,看好了三座相邻的民房。 后巷有更夫打更,一个亲兵抢上几步,当腰一刀顿时将他了账。当下有人穿上他的破衣,拿起梆子灯笼,打起更来。 其他人**入内,打开院门,几十人瞬间涌入院子,关起门窗隐匿起来。 蒋锁随着人群入内,只见院中已有七口妇孺老幼横尸在地,他于心不忍,转头看去,见又有人将四个人捆了带到院中,按倒在地,举刀就要砍下。 蒋锁见他们老得老,小得小,最小的一个不过是个孩童。口中塞了布条子,满脸都是惊慌恐惧之色。见到地上的实体更是骇得不住扭动身子,呜呜求饶。 “饶过他们吧。”蒋锁不忍心,对宋铭道,“这几个都是无辜的百姓,何必杀他们?” 宋铭笑道:“蒋将军你真是菩萨心肠。当兵打仗就要杀伐果断才是。他们虽然无辜,*一叫嚷起来岂不是要坏事?自古成大事不拘小节,也不讲小恩小慈悲,敢杀人方救得了社稷!”说完一摆手,低声道:“斩了!” 他手下的亲兵亲身应了,举起大刀,一刀一个,顷刻便斩下了四颗人头。院中顿时血流成河。蒋锁不忍看,扭过头去。这些*他的心肠已经比过去硬了许多,但是这种毫无顾忌的杀戮依然让他厌恶。 不论是髡贼还是官兵,全都嗜杀成性。视百姓为草芥一般。 宋铭却并不在意他的内心的想法,叫来两个精细亲兵,要他们悄悄地沿着后墙摸到后门,且听一听墙内有无什么动静。 解迩仁两眼通红,被蔡兰背叛的怒气还在他的心头袅绕,让周围的一众归化民工作人员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赵丰田过来报告最新的情况的时候,解迩仁没什么表情,听完之后才说道:“既然这样,你们先审着,看看到底有什么牛黄狗宝藏着掖着......” “首长,您是不是先去休息......” “我不困。”解迩仁现在一丝睡意都**。此时城中更鼓楼已经敲响了三更。已到了夜最深的时分。他正觉得无聊。起身在权作办公室的花厅上走了几步,算是松一松筋骨。 忽然从城外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解迩仁吃了一惊,这是**的爆炸声,最近梧州周围战事很少,更不用说这样的放炮了。他立刻起身,问道:“怎么回事?谁在放炮。” 不一会就有值班军官进来汇报:“是三合嘴方向传来的爆炸声......” 话音未落,接二连三的又传来了爆炸声。解迩仁面色大变,腿肚子不由地发抖:这不会是明军大反攻了吧?这梧州城可没多少人马...... 他赶紧起身,道:“快!快!全体集合,进入戒备状态。”说完他觉得自己太不沉着了,又赶紧下令道:“把钱多和朱四叫来!” 钱多人在三总府,赶过来需要些时间,朱四就在府衙里。他原本已经睡了,爆炸声一响起他就被惊醒了,赶紧穿上军服赶了过来。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他一进来,解迩仁劈头盖脑一句就把他问懵了。他来得急,根本就没来得及询问。 “报告首长!我还没没来得及了解......” “那快去搞清楚,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解迩仁说着又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朱四,“把你的人马都集中起来!” “首长,我现在**人了。”朱四赶紧说,“二中队去接应了......” 解迩仁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朱四这个梧州国民军大队长现在是个光杆司令,唯一的三中队还在城外。 “你先去了解一下!” 朱四匆匆领命去了,解迩仁心中焦急,听得外面的爆炸声一声又一声的不断传来,时而还有枪声火铳声传来。他到窗边驻足观看,见三合嘴方向的天空似乎有火光闪耀。 坏了!他心想,这一定是三合嘴那边遭到了敌人的袭击。第三中队在那里孤立无援,自保不会**问题,但是俘虏营十有**会被敌人踹破! 俘虏营里收容的大多是俘虏来得明军官兵和地方官吏。营地一旦被破,这些人必然会四散,不但成为后方新的隐患,还会给的他的梧州治理功劳簿上狠狠的画上两个红叉子! 想到这里,他的脊背微微出汗,正没奈何间,钱多赶了过来。 “具体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登上城楼看过了。”钱多晚上**休息,在三总府值班,爆炸声一起他就登上了城楼,观察外面的状况,“爆炸声是从营地传来的,现在营地已经起火,三中队的营垒上也有火光,看来是有队伍袭击了三合嘴。” “袭击规模怎么样?” “现在没法判断。不过看火光大小,敌人应该已经冲进了营地――营地本身的防御也有限。现在就看蒋佑功能不能尽快夺回来了......”钱多说,“我刚才发射了询问状况的信号火箭,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们这里一发射火箭,敌人就会同时发射多枚火箭来干扰三合嘴二中队的信号火箭,无法判读三合嘴的回答。” “不是光学信号器吗......” “现在三合嘴火光干扰很大,根本看不出情况。” “该死!”解迩仁心想,这工业口搞无线电的全都该枪毙! “走,我们上城楼去瞧瞧!”解迩仁心想,在这里团团转也于事无补,干脆到城楼上去看看情况。想到这里他又问道:“” 二人当下离开了府衙,登上了南熏门。趴着城垛往外看去,只见三合嘴方向火光冲天,隐隐约约有喊杀声传来,江岸边到处是火光,火箭此起彼伏的升上天空。 “钱连长,”解迩仁心急如焚,看样子不仅三合嘴已经不保,这三中队也是危险旦夕之间,“你立刻集合部队,派一个排出去救援三合嘴。不救援的话,我恐怕蒋佑功三中队会全军覆没!” “首长,这不妥当吧。”钱多迟疑道,“半夜里派小部队出城去支援,*一中了埋伏怎么办――再说城里的部队也太少了......” “那,那,那怎么办......”解迩仁方寸大乱。 “我派几个精干的士兵缒城下去侦察一下情况,视情况再做决定......”钱多当下拿定了主意,不管是三中队还是俘虏营,都不是什么重要目标,梧州和解元老才是他保卫的对象――况且看外面的情况,很大可能是官兵虚张声势,来吸引城里支援,半途中打一个伏击。 “好好,你快派人去吧。” “请首长先回去吧,我这里这里坐镇便是。一有情况我会派人来报告的。”钱多看解迩仁一副丧魂落魄的模样知道这位元老靠不住,留在城楼上反而是麻烦。 后巷里,宋铭等人听到外面炮响,知道三合嘴已经发动,外面街道上一阵骚动。一干人静默无声,悄悄地等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院门上有人轻敲三声。宋铭精神一振,立刻关照开门。 冒充更夫的亲兵朝着府衙后门做了个手势。宋铭蒋锁两人心脏一阵狂跳:一切顺利! 想不到这戒备森严的梧州城,内里却如此空虚! 宋铭一挥手,几个亲兵搭着人梯,迅速爬过墙头,将后门打开。兵丁们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入。 解迩仁下了城楼回了府衙里,颇有些惊魂未定之感。想不到明军还有这样的实力,居然能潜入到后方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来这两广的攻略是冒进主义。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倦怠。这时朱四此刻已经回来了,报告说其他各处都安静,**发现敌人行动的迹象。 “这就好,这就好。”解迩仁松了口气,看来敌人不是来攻城的,梧州应该没什么危险......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声、惊叫声、惨叫声传来,解迩仁大吃一惊:这是这么回事? 正迟疑间,他的警卫秘已经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浑身是血,一条胳膊已经**了。 “敌袭......”他叫了一声,顿时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两人大吃一惊:这里是梧州府衙,虽说城中兵丁不多,但是四面高墙环绕,外面还有城墙,城内的保甲也极严密,半夜三更,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 朱四大叫一声,拔出随身的指挥刀,却纵身从花厅侧面的花窗上跳窗而出。窗外早有人埋伏,见有人跳窗而逃,立刻挥刀砍去。朱四一面挥刀抵挡,一面仗着地形熟悉,虚晃一刀,一头钻进了树丛,逃之夭夭。 解迩仁没他那么灵活,伸手便去取抽屉里的手枪,然而没等他拿出手枪,十几个黑衣汉子已经涌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矮小干瘦的男人,将一柄边军战刀的刀尖抵到了解迩仁的胸膛上。 “放手!” 虽说此人说话口音浓厚,但是解迩仁还是立刻乖乖的放开了手。 “解首长,”来人低声道,“我们请你走一趟!你不要乱动,害不了你的性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节 擒获解髡 解迩仁的脸变得惨白,要说他这个记者,场面上的事也是经历过些的,但是直接被刀怼到胸口的还是头一回――和旧时空那种虚张声势的“砍人”不同,就些土著可真会直接白刀子进入红刀子出来。 “这就是解髡?”另一个黑衣人走过来问道。 “不错,就是他。”瘦小的男人打量着解迩仁,“这模样,这打扮,还有抽屉里的手枪,只有真髡才有。”说罢将解迩仁放在抽屉里的左轮手枪和子弹盒取出来,随手往腰间一插。 解迩仁胆战心惊,勉强保持着镇定。这瘦小男人说得话虽然有些许口音,却是归化民才会说得“新话”。他想起刚进入梧州的时候,许可就向他通报过:明军中很有可能有叛徒。再看此人并不玩看手枪,直接把左轮插入腰间,动作娴熟,显然不是土著…… 这边蒋锁将把他身上的口袋掏摸了个遍,连手纸都没放过。这才将解迩仁绳捆索绑,口中塞了麻核,头上上了罩子,一时间解迩仁昏天黑地,只知有人在前面拽他,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走。 宋铭还想在办公室里搜索一番,看看有无机要信函,但是蒋锁警告说枪声即响,髡贼的反应速度很快,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梧州城里地方不大,这里距离大小南门又是在近在咫尺。澳洲人一旦反应过来,根本不是他们这几十个人能抵挡的。 宋铭一想也是,但是他既来这里,不能入宝山而空手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讲解迩仁抽屉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入包裹,全都背上。这才往后院狂奔而去。 他们走得正是及时,枪声一响,正在大南门上察看敌情的钱多大吃一惊:城里传来枪声,这不是鸟铳或者什么火铳,而是南洋步枪的声音! 从枪声的响亮程度和传来的方位听,这枪击就发生在南城,靠近县衙、府衙的地方! 钱多惊得出了一声冷汗,要是府衙遭袭岂不是要出大事!他立刻叫来一个军士,带一个班到府衙去察看情况。 府衙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并无异常,只是门口的哨兵不见了,角门洞开。军士心知不妙,立刻下令: “全体上刺刀,准备射击!” 全班稍作准备,从角门突入前院――院中空无一人,军士一面叫人打开大门一面派尖兵搜索,没走几步,便在通往二堂的备弄口发现了两名哨兵的尸体,一人中了弩箭,一人被砍杀。 军士知道事态严重,立刻叫人回去禀告钱多,一面带着人往里面搜索。 进到二进正堂,院子里又有四五具尸体,其中既有“警卫队”的人,也有不知身份的黑衣人,刀枪武器散落一地。 “这些雏!”军士喃喃道,县办里出了大事,再也顾不得“持重”,直接吼道: “射击!” “不成!”旁边一个士兵拉住了他的胳膊,“首长说不定在里面。” 军士暗叫侥幸,这要一排枪打进去伤了元老,他不得满门抄斩!当下举起步枪朝天空发一枪,喝道:“冲!” 熟料刚一冲院内,便被人迎面一阵乱射,当场两人中箭,随后十多个黑衣人一声怪叫,从花厅和廊下冲杀出来,伏波军士兵来不及开枪,双方立刻陷入了厮杀。 伏波军士兵大多多年服役,白刃战训练娴熟,尽管一开局便有两人减员,处于劣势,还是立刻三两个一组背对背,与敌人拼起了刺刀。 伏击他们的都是宋铭的手下的家丁亲兵,最是勇悍,留下殿后又早存了必死之心,个个奋不顾身,拼死相斗,一时竟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正在僵持间,朱四带着警卫队的人又重新杀了回来,宋铭留下殿后的兵丁抵挡不住,或被杀或俘虏,朱四闯进办公室,见办公室里一片凌乱,警卫秘书横尸当场,不觉惊掉了下巴――首长不见了! 主官失陷――不管是被杀还是被俘,后果如何,在大明当过兵的朱四再清楚不过。澳洲人这边会怎么处理他不知道,但是元老身份显然比大明的总督巡抚要显赫的多,至少也是亲王郡王的格。 一想到这里他毛发直竖,立刻吩咐人搜查全衙,又派人去报告钱多和赵丰田。 搜查的士兵很快发现了在后院被杀的几名警卫人员,后院院门大敞,显然是从后门跑了。 朱四眼睛瞪得血红,将一个被刺成重伤的俘虏拖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把首长弄哪里去了?” 俘虏腹部中了刺刀,肠子脱出,已然是活不成了,喘着粗气笑道:“你知道了又如何……”说罢头一歪已气绝。 朱四气得挥刀在尸体上一阵乱剁。院子里、厅堂里目前都没有发现解首长的尸体,显然是被这伙人掳去了。从他们战力和武器来看,绝非普通土匪,而是官兵精锐。这次潜入城内的突击亦是有备而来。 朱四一面组织人循迹追击,一面在派人在钟鼓楼敲起全城进入一级警戒的鼓声――这是告诉城内全体归化民人员和土著留用人员:城内有敌人! 按照事前的预案,进入警戒之后,所有防区全体进入戒备状态,三总府内的预备队立刻在侦缉队配合下进行全城大索,搜剿敌人。 但是现在方案略有偏差,因为兵力不足,不论朱四还是钱多,都没有预备队可言。朱四急得如没头的苍蝇一般,正没奈何,钱多和赵丰田都来了。 “情况怎么样?” “首长失踪了!”朱四惶恐不安道,“我已经派人循迹去追了,不知道有没有耽误……” 钱多狠狠的骂了一句:“怪不得!原来敌人是声东击西!”他想了想抬起了头,道:“现在情况明了了,敌人没有进攻梧州的意思,我这就把全连集中起来,展开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首长给找回来!” 赵丰田觉得这话不吉利,忙道:“不用挖地三尺,从枪响到现在充其量不过十五分钟,敌人跑不远。四面都是城墙,也跑不掉!” 当下三人分派了工作,赵丰田在府衙坐镇善后,朱四去大南门负责防务,钱多带着连队搜索全城。 “……朱大队长,你立刻把侦缉队所有人都派出去,和他们说:只要发现敌人踪迹的,赏十两银子,发现解首长踪迹的赏二十两,救回解首长的,赏一百两。”赵丰田说道。 侦缉队全是留用人员,这种危急关头未必肯出死力,只能以重利驱动了。 三人分头行动,赵丰田又是跺脚又是叹气,连自杀的念头都出来了。这时郑二根也来了,一脸的惊慌。 “为什么打枪?怎么一下把侦缉队都派出去了……” “出大事了!”赵丰田把情况一说,郑二根的脸也白了――这可不是大事么!他结结巴巴道:“解首长……首长……不会……不会有事吧……” “首长吉人自有天相。”赵丰田安慰他道,“再说他们冲入府衙时间不长,黑灯瞎火的想跑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郑二根喃喃道,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郝师爷,怕是罪魁祸首!” “就算不是,他也必然牵扯其中。”赵丰田忽然想到,有重大嫌疑的蔡兰和蒋秋婵都没被捕,眼下还在三总府里。她们两个弱女子,要逃走是办不到的,但是外面动静这么大,很可能会自杀…… 他立刻说道:“老郑,你立刻带人去三总府,把蔡兰、蒋秋婵,还有院子里伺候的仆役,只要是和蔡兰有接触的人,全部抓起来――要防着有人自杀!”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骆阳明已经回到宅邸,因为放心不下,他干脆没有房休息,而是在书房里打盹。 城外的爆炸声立刻唤醒了他,骆阳明猛得披衣起身,站到窗口张望,听得炮声一阵一阵传来,心中一紧:这是怎么了?! 这炮声不是伏波军的火炮发射的声响――更为暗哑沉闷,显然是官兵的火器。莫非是熊文灿反攻了?这显然不可能…… 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他是隐干,不能随意跑去府衙询问情况,更不能擅自参加会议,只能在书房转圈子,等待消息。 单从外面的声响来说,似乎情况有些危急――因为他不仅听到了炮身,还有信号火箭掠过天空的哨音,接着是枪声。 枪声尤其让他担心,这说明敌人已经逼近城墙。 家里、店里的人都被枪炮声吵醒了,谁也不敢点灯,一个个都穿上衣服,悄悄地过来询问。 “我亦不知外面情形如何。”骆阳明安慰众人道,“大约是明国军队偷袭,不碍事。大家莫要怕。” “老天,佛祖,”丁阿桃发髻散落,眼中含泪,“这大明的军队要是收复梧州,老爷你给澳洲人出力办事,官府查办起来这可怎么办?!”说罢便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文升忙劝道:“太太莫要着急,善后局里大佬多得是,天塌下来有他们顶着。再说了,明国也未必能打回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节 骆阳明和温铁头 骆阳明却不担心这个,他对局势了解很清楚,明军自顾不暇,连广西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反攻梧州?充其量就是来袭扰的。 不过,看情形这次敌人的袭扰规模不小,闹得这么大的动静来得显然也不是小股敌人。骆阳明虽说相当信任钱多和赵丰田能把控局面,但是梧州城城防空虚也是事实。他听着外面的炮声和脚步声并不见稀落下来,反而愈来愈密集。骆阳明有些沉不住气了。 忽然一通急促的鼓点传遍全城,骆阳明大吃一惊:这是宣告城内有敌人的一级警戒的鼓声。 敌人已经突入城内?他有些紧张了,但是再一想似乎不太可能,梧州城墙设防相当严密,若无绝对优势,明军不会贸然在黑夜攻城――再者按照侦察报告,梧州周边百里之内均无大股敌人活动,小股敌人绝无可能在一夜间瞬间合流。 他立刻想起了郝冉的案子,莫非…… 莫非他们是在城内冀图某乱内应?! 这个想法其实从刚才去见赵丰田讨论案情的时候他就想过。现在看来他的预测完全准确!这郝冉就是关键性的人物! 自己怎么不早些注意到他!骆阳明不由懊悔:自己在善后局的工作上倾注了太多的精力,反而把隐干最要紧的工作:反奸――给忽视了。让这郝师爷在自家眼皮底下从容活动,在一定程度上,自己甚至还充当了他的保护伞! 想到这里,骆阳明再也坐不住了,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叫来李文升,嘱咐道:“现在外头情况紧急,我要出去办些要紧的事。你在家里带着仆役伙计们照看。你挑两个精干的伙计跟着我。” 这话说出来,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不论是李文升还是丁阿桃都不同意他出门,丁阿桃更是哭哭啼啼:外面兵荒马乱的,万一有个闪失这一大家子和买卖可怎么办? 骆阳明被吵得心烦意乱,正待劝解,外面却有伙计进来报告:澳洲人赵老爷派人来给老爷送来了一封信。 “把信拿来!” 骆阳明急忙将信拿到手中,打开却只有寥寥几行。这寥寥几行却已让他神情大变。解迩仁失踪,有可能被俘!这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在骆阳明这样的老归化民的眼中,元老就是“半神”,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哪怕在梧州城中的许多举措他心底里并不认同,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元老院办事的缜密精确和处处有后手的安排,总觉得元老不管怎么搞,都有“神机妙算”。只不过自己一时不能领会。没想到这元老也会被抓! 信中提到,现在梧州并无危险,城中正在大索,请他等外面局势平定下来立刻赶来府衙商议对策。 收到这封信,骆阳明哪里还坐得住。三言两语抚慰了妻小,提笔写了一份书信叫人立刻送到府衙给赵丰田。又叫阿纯把常在账房银柜里的一个大包袱取出来。便带着两个青壮伙计,悄悄从后门出来,往南门而去。 他并不急于去府衙――此刻赵丰田已经在那里坐镇,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说审问嫌犯追查漏网之鱼,这都是后话。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恢复城内秩序,设法将解首长解救出来――或者,最坏情况下下也得找到他的尸身,特别是头颅不能被官兵劫去。 骆阳明很清楚城里的兵力:这几个月来最空虚的时候,就钱多和朱四手头的这些人去搜,连控制街道卡口,上城巡逻都不够用――别看梧州城城墙高耸,但是小股敌人借着夜幕翻越城墙也非难事。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增加城内搜剿的人手! 他是看不上侦缉队这种鱼龙混杂的队伍的,一来里面大多数人是混口饭吃,能出工滥竽充数就算不错了,不会出力;二来难保里面也混有部分内应分子。遇到复杂情况根本靠不住。 思量下来,唯有自己的“大舅子”温铁头手下的码头搬运工靠得住。温铁头这样把头和手下的搬运夫有很强的依附关系,又敢打敢杀――在梧州这种大码头上混事,没有这两样是站不住脚的。 不过,解迩仁对温铁头和他手下的搬运工一直有很强的戒心。对他们多有限制。骆阳明对此不觉得奇怪:梧州城里有这么一股有组织有战斗力的团体存在,对地方行政来说显然是个潜在威胁。大明的梧州知府这么看,元老院的梧州主任也这么看。 如果温铁头自己没有这一层姻亲关系在,他其实也是信不过这样的地头蛇的。但是他多年和温铁头相处,知道他的底细和为人,知道这是个江湖气浓,但是性情尚属于正直之人。何况,他唯一的亲人还在自己手中。 现在,只有靠他了! 骆阳明一路往南门去,沿途数次遇到巡逻队,他身边有赵丰田发给他的最高等级的通行证,每次三言两语便能通过。一路上并无耽误,很快便到了大南门。 温铁头因为明日一早便要搬运货物,将手下二百多个力工都集中在大南门关厢外的十几间空铺面中暂居。这会外面枪炮声连天,他自己和手下人都醒了,也不敢出门,便一个个聚在门口张望议论着。 眼见骆阳明到来,温铁头赶紧迎了过来:“老爷!这是这么回事?大明官兵打回来了?” 骆阳明一路走来,气息有些急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喘息片刻才道:“官兵倒是没来,但是城中有奸细趁机作乱。如今我有事要用你和你的兄弟……” “你说哪里的话。”温铁头拍胸脯道,“你是我妹夫!这些年又一直帮衬大伙。我温铁头也是胳膊上跑得了马,拳头上站得住人的好汉!你就说吧,要我们弟兄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骆阳明立刻将要他们武装起来,参加全城大索的事讲了一遍,又特别提到内奸劫持了本地“重要干部”,要尽快设法营救。温铁头听了却皱眉道:“老爷!你要我们做事我们是没二话的。只是这是侦缉队和国民军的事情,我们去插手,他们怎么会怎么看?万一当中有什么误会,没有抓到明国奸细事小,冲突起来互有杀伤岂不是大大的坏事。再说,我们也没有武器。” “你们出动的事情我已和市政府通过消息,不碍事。至于识别我也想到了。”说罢他关照伙计将大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堆蓝色底红色星拳标记的布袖标――侦缉队平日里就佩带这种袖标。 “这是当初光复梧州时候预备的,和侦缉队戴得一样,你们都戴上,遇到巡逻队便不会引起误会了。至于武器,你们每人手里都有杠棒,且用这个。”他说,“这里都是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多余的话我不多说了,若是能解救的了俘虏,首长必有重赏!” 温铁头知道这个“妹夫”在善后局中权高位重,是澳洲人的亲信,平日里不论做生意还是办事,都是极重信用,从不食言。自然不会与他讨价还价,当下叫来手下的小把头,把情况和他们说了。大伙一听要去解救归化民干部,还有重赏,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戴上袖标,拿起杠棒。便要涌上街头。 温铁头却挥手止住了他们,问骆阳明道:“老爷!这梧州可不是个小地方,不能就这么大街小巷的乱走乱摸。那样岂不是大海捞针?得有个去处才行!” 这一问合情合理,骆阳明却知其中关节甚大。他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记得你手下经常从城外走私货物进城避税,用得是什么法子?” 温铁头笑道:“这你也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我们不是土行孙能遁地,也不是孙悟空能腾云,就是带着东西翻城墙而已。” “不用梯子?” “当然不用,趴住砖缝,手脚并用就能爬上去,若是城头有人接应,弄根绳子竹竿抓手,更快。” “那你说说看,若是敌人要带着俘虏爬城而走,可能会走哪里?会怎么走?” 温铁头听他问便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他不敢轻易回答,思量片刻道:“就眼下来说,南面是肯定不能走了,大小南门都有重兵。三合嘴那边又在闹腾,大伙都盯着――我若是他们,必然会选走北面的大云门!” 骆阳明暗暗盘算,大云门一带最为冷僻,城墙会毁损的也最厉害。敌人要攀爬城墙的话,那里是最容易的,关键是大云门一带的守备也最弱。根本不足以在城墙上维持连绵不断的警戒线…… “好!”他点点头,的确,这是最有可能的路线。 “另外,”温铁头说,我也不会带着俘虏走大街,应该是走城墙下的城根小巷,那种巷子大多是人家的后院墙,十分冷僻荒芜,黑夜里城头的上巡哨兵看不清…… “说的是!”骆阳明兴奋的一拍温铁头的肩,“我们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节 追击战 骆阳明当即做了分派,兵分两路,温铁头带着一半人沿城根追击,他带另外的一半人上城墙,沿着城墙往北门搜索,城上城下用灯光信号联络。既然敌人的最终目的明确,他们最终要翻越城墙的,与其大股人马在城根下跑,不如分一半人先上城墙。骆阳明判断:敌人肯定在城墙上有内应,既有内应,必留有痕迹。 温铁头正要出发,骆阳明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这次咱们去救的,不是什么归化民干部,是元老……” “什么?!”这下可把温铁头吓得不轻,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看到骆阳明的眼色才赶紧压低声音,“你是说……那位……解首长?!” “就是他。” “这怎么可能……” “可能不可能的,人已经被抓了。”骆阳明语气凝重,“你只要记得,一旦和敌人遭遇,一定要拼死保住解元老的性命!保住了,就是泼天富贵!” “这我懂!”温铁头点头,“你放心便是!” 宋铭和蒋锁挟持着解迩仁一路狂奔。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温铁头猜测的不错,沿着城墙根跑路。按照事先搜集的情报,澳洲人在夜间只能派人沿城墙巡逻,并不能严密的监视每一段城墙。城根下多是荒僻之地,甚至还有荒坟义冢,极少人烟。不容易引起注意。 解迩仁情知自己被俘之后必然奇货可居,心中懊恼悔恨。然而他现在身不由己,昏天黑地的被人被人拖着走,跌跌撞撞不说,还时不时被人狠狠抽上一棍催促快走,却连呼痛都叫不出来。 解迩仁到底是元老之尊,又是长期干文字工作,算得上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了这般的强拉硬拽――何况嘴里还塞了东西,渐渐地便觉得呼吸不畅,头晕目眩,任人踢打也走不动了。 宋铭嫌他走得太慢,生怕在城中耽误时间太长,髡贼一旦反应过来便难以脱身,一声令下,便有个健壮亲兵将解迩仁负在身上,快步而行。 城中此时虽然鼓点急促,他们一路行来已经遭遇到零星的巡逻人员和增加的警戒人员,因为事起仓猝,多数临时增加的人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们斩杀了。 一行人一路顺利来到了北面城墙,大云门城楼已是灯火辉煌。看样子也增加了人手,不过城楼两侧的城墙上尚未见到更多的火光,只是巡逻人的灯笼和火把比他们进来的时候密集了不少。 用不了多久,奇袭带来的突然性就会消失,再想突出城墙就会变得难上加难。不论是宋铭还是蒋锁,在看到大云门尚未修复的城楼的瞬间都暗叫“侥幸”! 温铁头打着火把一路猛追,很快就发现了袭击者留下的痕迹:一柄三眼铳。这柄火器并未发射,火药铅弹都装填的好好的。被弃之路旁只有一个可能:它太重了,敌人急于要跑路。 想到这里,温铁头信心大增,马上关照手下:“敌人就在前面,快给我追!” 搬运工们嗷嗷叫着一路追击。温铁头道: “这杆火铳也带上,到时候给他们来一家伙!” 沿途敌人留下的痕迹愈来愈大,有丢弃的武器装备,又被杀的巡逻警戒人员的尸体。温铁头关照把捡到的武器都装备上,一路紧跟。眼瞅着前面的大云门的城楼上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辨,温铁头心里紧张起来。虽说打打杀杀算是家常便饭,但是这次与往日不同,对方敢夜袭梧州,不用说都是勇悍的亡命之徒,自家兄弟可未必有这样的胆气。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地便怯了几分。 再看城头上,自己“妹夫”的队伍的火光已经赶到了前面去了。他想起骆阳明和他私下说得话:这回是去解救元老。若是解救成功,不问可知,不光是妹夫,就是自个,下半辈子的富贵都有着落了!富贵险中求,这会若是下了软蛋,自个就一辈子当个把头吧! 想到这里,他胆气陡增,大喝道:“敌人就在前面不远了,大伙带紧了!” 城墙上的路比城根下的路要好走得多,他们明火执仗,一路狂奔,一上城墙便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幸好侦缉队的袖标和骆阳明的通行证起了作用,虽然稍有迟滞,并未耽误太多时间。 因为一路顺畅,骆阳明的队伍比温铁头要早了好几分钟抵达大云门――几乎是和城下的蒋锁和宋铭的队伍同时抵达。 他一抵达大云门,立刻和守门的伏波军军士交涉,通报了相关情况。并且建议立刻在大云门两侧展开搜索。 然而伏波军的军士对这股从城墙上过来突如其来的“侦缉队”抱有怀疑态度。一看到他们便喝令全体丢下武器,跪在地上听候处置。幸好骆阳明平日里经常抛头露面,军士和他脸熟,才没有直接把他们都抓起来。 骆阳明花了几分钟解说目前的情况,但是军士的目光始终流露出怀疑的神情,任由骆阳明如何解说,都不愿意让他们展开搜索,只是下令守门人员注意瞭望城头情况。 骆阳明急得脑门上直冒汗,却又没法说服对方。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确实缺少足够的说服力。唬弄一下侦缉队这样的本地人员可以,面对伏波军就不好使了。 王肯和麦当在城墙上已然等得心焦,城内城外的炮声、枪声和各种骚动,都说明城里发生了大事――这事自然是他们接应入城的那伙官兵干得。按照事先的约定,这些人还要通过他们的哨位出城。 自从这伙黑衣人进了城,这两兄弟便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觉――这脚下垂放下去的绳梯便是他们通敌的铁证。就算不是“就地正法”,也少不得被严刑拷问,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虽说现在黑灯瞎火的,绳梯很难被发现,但是若是有人举着火把靠近巡察,立刻便会暴露无遗! 一面是官府许下的“升官发财”的愿,一面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两兄弟六神无主,在城头乱转。 正没奈何间,忽然听到城根下传来三声蛙叫,接着又是三声,王肯和麦当精神一振――可来了! 当下回以两声蛙叫。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一个黑衣人顺着绳梯爬了上来。王肯道:“你们可来了!”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问道:“有什么动静?” “这动静都这么大了……” “我是说城上!” “城楼那边敲了全体警戒的鼓声。灯火也增加了不少。” “有人过来巡逻吗?” “哪倒是没有……” “好,”黑衣人说罢一挥手,绳梯上陆陆续续又爬上多人,接着,便有人身上背着一个人爬了上来,王肯和麦当看得胆颤心惊,只觉得眼前和做梦似得。 骆阳明说得口焦唇燥,也没说通。不过军士觉得他的加强城墙巡逻的建议并无坏处,当下派了两组侦缉队,沿着东西城墙巡察。 骆阳明眼瞅着这两组人的火把沿着城墙慢慢行走,不由得心急如焚。但是他也没法再争辩――万一再说不出合,引发冲突,他带来的这些力工可就被白白杀伤了! 蒋锁见真髡已经被带上城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事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半了!他正在催促着余下的人赶紧爬城,忽然城根后面火光闪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追兵已到!蒋锁暗叫不好,当下抽出腰刀,低声道:“留十个人跟着我殿后,一定要让宋将军带走髡贼!” 带入城的都是宋铭的亲兵家丁,都是悍不畏死的人,一听他的号令,立刻聚到他身边,有的张弓搭箭,有的预备好火铳,随时准备投入厮杀。 温铁头哪里知道前面有人已经预备好厮杀,只是一个劲黑灯瞎火的往前冲。眼瞅着大云门城楼已近,忽然对面火光一闪,他暗叫不妙,一个虎扑扑倒在地,瞬间便听到前面火铳声轰鸣。 这结结实实的一火铳外加羽箭,瞬间就把温铁头的人打倒了七八个,一时间到处是哀号惨叫声。有人扭头便往回跑。温铁头两耳嗡嗡作响,只觉得头上有一股热流淌下,伸手一抹却是黑漆漆的――血。 再往身边瞧,自家弟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有人在呼疼哀号,有人已经没了声息。这下反而激起了温铁头的血性,他大喝一声:“扑街!丢TM上!”说罢提起腰刀爬起来就往前冲,原本已经动摇了的搬运工们也是见过大阵仗的,见头领带头冲杀,也都喊杀着扑了上去。蒋锁大喝一声,带着人迎上了上来,双方立刻混战成一团。 骆阳明正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鸟铳声响他大吃一惊,回头望去,见枪声的火光距此不过一里许,正是在城根下。应该是温铁头的人和潜入敌人交手了。 他赶紧对军士道:“你看,那边有情况!” 军士亦吃了一惊,他眺望过去,虽然夜色黑暗看不清什么,但是那个位置是有人值哨的,他立刻吩咐人打灯号询问,却不见任何回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节 千钧一发 “事情危急!”骆阳明再也顾不得其他,对着军士吼道,“要出大事了!” 军士亦知情况不妙,立刻道:“赶紧去!”说着又对身边几个士兵道:“全体注意,准备射击!” 骆阳明大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上!” 宋铭爬上城头便听到鸟铳声和随之而来的厮杀吼叫声,他知道追兵已经抵达,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出城――只要出了城,黑灯瞎火,髡贼又没有骑兵,双方在野地里捉迷藏,自家熟悉地形更容易摆脱。 然而背负髡贼的亲兵身负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跑了一路,到了城下已是筋疲力尽,再也无力负着他攀爬,不得不临时换人。这一耽误又是好一会,好容易这解髡被人捆着拽上了城头,大云门城楼那边又传来一阵嘶吼声。无数灯笼火把晃动着朝这边来了。 被发现了!宋铭心头一紧,这也太快了!现在爬上城墙的不过十多个人,其余的人还在城根,就算全上来,也不过三十来人,根本不足以长时间抵挡。 “快!把髡贼缒下去!”他命令道。 此刻已经来不及从容设置绳梯了,几个兵丁立刻将长长的绳索捆在解迩仁身上,一个劲往城垛旁拖拽。 解迩仁虽说被弄得眼不能见,口不能言,但是耳朵还是听得见的。刚才这一番上下折腾和听到的话语,解迩仁知道这伙人是要把自己绑架出城。 绑架出城,目的不问可知,一定是要把自己交给大明朝廷――想不到元老们之间的玩笑话:送你去尝尝东厂公公的手段竟然要落在自己头上了。一想到这里,解迩仁手足冰凉。虽然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却也是拼命的挣扎。 人到生死关头,能暴发出很大的潜力,何况他已经听到追兵赶来的声音,更是不顾一切的拼命挣扎。一时间三四个兵丁居然拿他无可奈何。 宋铭见状,反手一刀背拍在解迩仁的脑袋上,当即将他打晕在地。 “快!”他催促着。 然而这时大云门城楼上已经从城根下的火光和拼杀声中判断出这里有问题,一枚告警的信号火箭腾空而起。随即是米尼枪齐射的枪声划破夜空。城头上正在活动的兵丁瞬间就被击倒了三人。原本正托拽着往城垛过去的兵丁亦被击倒在地。 宋铭这下真得急了,一迭声地吼道:“快!快!快把他缒下去!”说罢又对其他人一挥手,“拦住他们!” 七八个已经爬上城头的亲兵立刻迎了上去,骆阳明看到黑暗中有人出来迎战,知道此行不虚,当下一声令下,重人讲手中灯笼火把同时抛出,瞬间讲缒城地段照得通亮。一时间,宋铭等人的声音被照得清清楚楚。连瘫倒在地的解迩仁他都看到了。 骆阳明抑制不住的心头激动,大喝一声道:“弟兄们,富贵荣华就在今朝!大伙拼了命上啊!” 这百十个力工见对方人少势单,胆气愈发壮了,一个个抄起杠棒砍刀一路杀上前去。对手虽是精兵,也架不住这边人多胆气壮。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优势的力工们压倒了,整段城墙到处是厮杀和喊叫声。不时还有人失足从城头坠下。 宋铭眼看局势失控,不但城头上己方已被淹没,城下各处亦有灯光火把朝着这边涌来,知道再无可能将真髡带走,只有取他的人头再说了! 但是此刻整个翻越地点上已经是人头攒动,到处是搏杀的人群和翻滚的躯体,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解迩仁的下落。就算找得到,在这乱军中要取下他的人头也是难上加难。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兵家丁愈来愈少,知道再不走怕是自己都要陷进去,宋铭不觉长叹一声,大喝道:“走,快走!” 说罢,自己纵身跃出垛口,抓住绳索滑落下去。 紧跟着又有几个兵丁抓住绳索缒城而下。余下的不是被杀便是被打翻在地生擒活捉。城根下,蒋锁的十多个人也死伤殆尽。蒋锁背靠城墙,拼死挥舞着刀剑抵挡,奈何周围的力工愈来愈多,这些人个个杀红了眼,杠棒如雨点般朝着他落下,不多片刻功夫,蒋锁便被砸得头破血流,手中武器也失去了,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温铁头制止了其他人:“这是个官儿,把他抓起来交给澳洲人领赏!” 城头上,骆阳明心急如焚的在尸体和伤员堆里翻找着解迩仁的下落,生怕自己的判断有误。耽误了营救元老。一直找到女墙下,才发觉有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头上还罩了个黑布套,借着火光可以看出他穿得是干部服。 骆阳明心脏一阵狂跳,赶紧抢上几步将人翻了过来,撤下头套,见果然是解首长,见他双目紧闭,头上还有血迹。心中大骇,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鼻息平稳,再摸他脖颈处,依然有脉动。骆阳明不觉得浑身都如同卸了力一把,竟然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瘫软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这边守门的军士也赶到了,见状吃了一惊,问道:“这是这么回事?”再定睛一看骆阳明膝上抱着的人,不觉大吃一惊:“是解首长!” 骆阳明微微点头,低声道:“你莫要声张,赶紧找一副担架来。悄悄地把他送回去。” “是,是,”军士汗如雨下,想起自己刚才严词拒绝,险些误了大事!这解首长若是就此被明军抓去或是伤了性命,自己岂不成了罪魁祸首。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结巴道,“我,我这就去……你老莫要在意,刚才都是我猪油蒙心!你老真是头号的大功臣!” 骆阳明摇头道:“你莫放在心上,快去办吧。首长也受了伤,还得送回去救治才是。这件事你莫要声张。” “是,是。我知道了。”军士敬了个礼,赶紧去找担架。心里暗暗骂自己愚不可及:天大的一场功劳白白放过不算,如今搞不好还有责任! 不一会担架找来,骆阳明叫两个力工先解了解迩仁身上的绳索,再抬起担架回府衙去。他自己由一个力工搀扶着勉强站了起来。这时候温铁头气喘吁吁的也赶来了,身上亦是血迹斑斑,满头是汗。 “老爷!”他兴奋地说道,“我们抓住个当头的――人救下了?我瞧着有人抬担架下去了。” “救下了。”骆阳明点点头,“平安无事!你和你的弟兄立下大功了!” “总算祖宗显灵!”温铁头道,“老子要转运啦!” 骆阳明微微一笑:“你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死了、伤了的都要安置好。先列个名单给我。活着的要论功行赏,死了的也得有抚恤。都是好兄弟,不能叫他们卖命没个下场……” “你放心,我这就来办!”温铁头看他的模样,忽然皱眉道,“老爷你受伤了?” “我没事,只是身子软得很。”骆阳明急于要回府衙和赵丰田商议善后,“你叫两个弟兄,抬轿子也好,背着我也好,赶紧送我去府衙。”说罢他又叮嘱道,“今日之事,不要向起任何人提及!” “明白!” 赵丰田在府衙里如热锅上的蚂蚁。大云门的枪声他亦是听到的,听到枪声之后,他便立刻派人向大云门增援,同时探听消息。 听闻骆阳明在大云门城头上救下了解首长,已经把他送了回来,赵丰田亦是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真是千钧一发!赵丰田心想,要不是骆阳明,这回梧州城里闹出来的乱子,自己以死谢罪都不足以平息了…… 危急关头,还是这样的老土地有用……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把首长接回府衙,同时尽可能封锁消息――元老院那边是瞒不住的,不过这和他无关,反正有解元老顶着。主要是对归化民和本地土著的消息要尽可能封锁住,以免民心出现动摇。 “立刻将解首长悄悄地抬到三总府的住处!”他命令手下,“只说解首长在袭击中负伤,需要静养。其他一概不谈。” 他又想起了三合嘴,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正要打发人去询问,钱多已经回来了。 “三合嘴那边的火光和炮声已经渐渐平息了――和三合嘴已经联系上了,敌人退了。”钱多疲乏的摘下了帽子,“这一宿的折腾!我刚才听到城里击鼓,有敌人渗透进来了?” “城里出大事了!”赵丰田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饶是他这样的久经战阵的老军官也是脸色发白,呆了半响才道:“老天爷!原来是这样!我们差些酿成大错!” “这次真是对亏了骆阳明!”赵丰田苦笑道,“看来首长命不该绝。” “也是我们运气好。”钱多说,“真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正说话,朱四也来了,一脸的气急败坏的模样,一进屋便问解迩仁可有下落。听说已被解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也瘫倒在椅子上了。 “这可得了命了。”他喃喃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节 善后 “我们是目前梧州的主要干部,先不要长吁短叹了。”赵丰田见他们一个个都陷入了极度紧张之后的松懈中,提醒道,“现在要做得事情很多,得赶紧着手,别忘了明天还有粮船队要到……”说着他看了看怀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没多少时间了。大家商量一下,分头行动,尽快把善后工作做一下。” “善后工作没什么,运粮的事情也不要紧。”朱四皱眉道,“问题是,我们怎么向上级报告?” 这一问便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梧州这么大一件事,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去的。毕竟元老失陷,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上面必然要有所处理。赵丰田知道解元老这梧州主任的位置是坐不住了,多半会“调回临高另有任用”或者干脆去“休假式疗养”。 他们都算是资深的归化民干部了,知道元老犯下天大的错误也不过是被剥夺权柄,赋闲安置。但是他们就没这么好命了。 钱多、赵丰田和朱四在这件事里都有责任,但是责任大小却有余地。相比之下钱多是伏波军的军官,军队向来护犊子,前线战事又紧,把他往前线一调,天大的事情便化作无。赵丰田和朱四这两个地方军政干部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赵丰田沉吟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解首长现在还没完全苏醒,有些事情还是要他来决定的,我们现在也不用太着急了。把手头工作做好,等他醒来之后再做商议――他现在还是梧州的最高行政首长。大主意要他拿。我们不宜先做什么决定。” 众人并无异议,当下做了分工,钱多对城内的防务重新调整,并且立刻派人去三合嘴了解具体的损失情况。朱四负责组织打扫战场,继续清剿城内可能的残余敌人。 他们各自散去,赵丰田才关照把骆阳明请进办公室里。 “这次多亏你了!”赵丰田握住了他的手,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坐,坐!” “是我运气好,”骆阳明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苦笑道,“赌对了。” “说到底,你是有备,我们是无备。麻痹大意了。”赵丰田说,“现在怎么办?” 这话份量很重,但是赵丰田要问也是理所当然的。要说这件事上唯一的受益者,只有骆阳明。 骆阳明是隐干,除了汇报情况,并不负责任何具体决策工作。现在又有了勇救元老的功劳,已是稳坐钓鱼台。 事情结束之后,元老院必然会有调查组下来查问此事。骆阳明的报告必然是重中之重。处理后续问题,自然要重视他的意见。赵丰田心里盘算了一遍自己和骆阳明的工作往来和交谈内容,觉得大致没什么问题, 骆阳明当然不傻,明白赵丰田话里的意思。他思量片刻道:“这件事还是要以解首长的意思为准……” 赵丰田叹气道:“我就是担心解首长的态度。” 两广攻略一路高歌猛进,到处捷报频传,虽然粤北有瑶乱,各处都有土匪骚动,但是大局上还是一片红火。没出过什么大篓子。梧州这回算是结结实实的除了一个大丑。上报上去,解元老在梧州是不用说了,肯定得卸任回家,以后在元老院里怕也是靠边站的角色了。以赵丰田的见识,解元老醒来之后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竭力隐瞒这场失败。 解迩仁要隐瞒,最坏的后果不过是败露出之后靠边站――和他坦白交代是一个结果。所以十有八九,解元老会这么干。 但是作为下属,他们就很被动了。解首长肯定会要求他们配合隐瞒事情真像。但是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最好的结果也是被调到济州岛或者台湾岛去。和在广东当干部完全是两码事了。 若是直接反对,就算解迩仁靠边站,当个闲散元老,要收拾他们几个归化民干部还是轻而易举的。 再说了,如果隐瞒,骆阳明的大功就泡汤了,他岂能善罢甘休?他是垂直管理的干部,一纸公文能直接送到临高。 骆阳明混迹商界多年,又做了好多年的地下工作,最擅长体会的便是话中之意。赵丰田的担忧不无道理。作为解迩仁的直接下属,他们的确很难做。 他思量片刻,道:“想来首长不会这么糊涂。这件事动静这么大,恐怕知道的人也不止我们几个……” 赵丰田点头:“这我也想到了。只是到时候首长的意思――” “我们自然要全面的向首长说明情况才是。”骆阳明说,“想来首长也是明白其中的要害的。” “也只有如此了。”赵丰田心想,骆阳明说得对,只有尽力说服解元老不要隐瞒才是上策。 “……眼下,我们还是把尽快把案子弄清楚,特别是那个郝冉,还有蔡兰、蒋秋涵一干人的底细。城内也抓到了些俘虏,一并审问,尽量将事情弄清楚,到时候汇报起来也有个说法。”骆阳明提醒道。 “这我立刻就关照郑二根去办,就算是铁打的也要撬开他们的嘴!”赵丰田杀气腾腾道。 骆阳明原想提醒一下“可别弄死了,到时候会说不清”。转念一想,又把话吞了回去。说道:“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 “你说吧。” “这回,码头上的把头温铁头和他的手下是出了大力气的。也有不少死伤。他们不是归化民,说到底都是冲着一个钱字,抚恤和赏钱不能少,不然容易寒了人的心……” “这事我可以做主。”赵丰田说,“但是你要负责叫他们保密。” “这个你放心,我只对他们说要就一个大官,可没说是首长――反正他们也不认得解元老。” “具体要多少钱,怎么分,你拟一个申请过来,我马上安排。”赵丰田苦笑道,“这又是一大笔花销!” 解迩仁“醒来”已是天光放亮,其实他在担架上就醒了,但是实在没脸立刻就起来说自己“没事”。 归化民大夫来给他检查了身体,除了些皮肉伤之外并无大碍。但是他还是故作昏昏沉沉的一直躺到了天亮才勉强睁开眼睛。 在旁看护的卫生员见他“醒了”,立刻出去通报。不一会赵丰田就过来了。 “首长!”赵丰田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头还有昏沉。”解迩仁摸了摸脑袋――上面的确有个肿包,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打得,现在已经包上了纱布。他故作镇定道,“一点小伤,城里情况怎么样?” “渗透进来的敌人已经被我们消灭干净。还抓了不少俘虏,正在并案审问。城里一切正常,没有主要干部伤亡。” “三合嘴呢?” “敌人没攻下来,已经跑了。钱多派人去具体察看情况了。” “那就好。” 说完这话,两个人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虽然他们很默契的没有提解迩仁被俘的事情,但是两人都明白,这件事得有个说法。 半响,赵丰田低声道:“首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向上级报告?” 解迩仁苦笑道:“怎么报告?自然是就这么报告了!这事你们担不起责任。” “首长……” 话挑开了,解迩仁也不再遮遮掩掩了,发泄似地道:“元老院那德性我不知道?除了骆阳明之外,这梧州城里怕是安插了不止一个眼线!这会,大概都在灯下忙着写报告了!哼哼,无孔不入!就是不知道怎么防备明军奸细!” 赵丰田赶紧道:“首长!首长!”他原本想叫他“不要乱说”,但是对方是元老,自己怎么能叫他“别乱说”?但是就这么激愤的一路狂喷元老院,万一吐露出什么元老院的秘辛,他是没事的,自己还活不活了? 不过解迩仁并无隐瞒的意思倒是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待到解迩仁的语气平缓了些,赵丰田才道:“首长,敌人不过是小股兵力渗透入城,袭扰而已。虽然动静不小,却没造成什么严重地后果。而且还暴露了敌人在城中的潜伏组织,去除了梧州的隐忧。还是得到于失的。” 解迩仁是记者出身,如何不明白赵丰田话里的意思。他心里明镜似的,讳败推过的套路这回怕是行不通――知情人太多,想要完全混过去并不容易,只能让自己被俘这件事“好看”一些了。 他忽然想起了蔡兰,一股恨意涌上了心头。问道:“相关的嫌疑犯都抓了吗?” “都抓起来了。”赵丰田看他眼露凶光,知道他的心思,“正在讯问中。查个水落石出向之后向您汇报。” 解迩仁默默地点头,又问道: “是哪个追到城头上的?” “是骆阳明,带着码头力工们。” “想不到他这个隐干还有这一手。真是个人才!”解迩仁忽然觉得一阵深深地落寞,只觉得天地之间,一切东西都让他失去了兴趣。这些日子的苦心经营,转眼都成了泡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节 求情 骆阳明回到家中已是天色大亮,一家人都在堂屋等候,见他回来,立刻将他围在当中,丁阿桃和温蕴两个更是眼泪汪汪,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你们一个个哭什么,”骆阳明长出了一口气,“这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深更半夜的突然跑出去,外面还闹得这么凶……”丁阿桃眼睛哭得和烂桃一般,“这里还一大家子要靠着你。你给澳洲人卖命,到底有什么好处?这么舍生忘死!” 骆阳明原本最听不得老婆骂元老院,听到了必然要训斥,不过这会件她为自己担心哭红了双眼,不由心生爱怜,道:“跟着元老院的有的是好处。你就莫要担心了。”说罢他又转向温蕴道:“这回你大哥立下大功了。元老院肯定会提拔他了。” 温蕴原本亦是眼泪汪汪,但是她毕竟年轻心里没什么事,见骆阳明平安回来已是心安,又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破涕为笑,道:“是真得吗?” “当然是真得。” 说着话,他在椅子上落座,只觉得浑身酸痛,道:“不仅是他,他手下的力工们这回也有好处。”说到这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萎顿在地。 这下可乱了套,女人们哭,男人们叫,又说要赶快请大夫。还是李文升年纪大,把持的住,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道:“老爷不碍事,就是太紧张了,又忙了半宿,这回泄了劲,其实是睡着了。让他好好休息便是。” 当下众人七手八脚叫骆阳明身上的脏衣褪下,抬到温蕴的卧房。丁阿桃关照众人,从现在起老爷不见客,有天大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这边收拾妥当了,天色已经大亮,外面街道上有人敲锣沿街念着安民告示:夜间骚乱已经平息,梧州城内外平安,四门已开,百姓们可以各安营生。 “总算是太平无事。”丁阿桃对李文升道,“我这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真怕是官兵打回来了……” “太太宽心,官兵如何打得回来?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罢了……” 正说着话,忽然阿纯来报:蒋家大娘子求见。 “哪个蒋家大娘子?”丁阿桃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瑞锦堂绸缎庄掌柜蒋大爷的太太……” “原来是秋婵的嫂子。”丁阿桃这才回过神来。不过她和蒋秋婵虽是闺蜜,和这位蒋家大娘子平日素无来往。怎么忽然登门来拜?这不合礼数。而且现在外面局势动荡,也少惹是非为妙。 “你去回她:说老爷身子欠佳,不便见客。请大娘子先回去,改日必当登门受教。” 阿纯领命去了,不一会又回来了,禀道: “太太!蒋家大娘子说有要紧的事情才来得,还说求老爷太太救救她家,还说这事和蒋秋婵有关!” 事情既然牵扯到蒋秋婵,丁阿桃由不得不上心了。她多少知道些蒋家大娘子的为人――颇为势利,对自家一贯是不怎么瞧得上眼的,若不是有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至于来登门求教。 “既然这样,就请她进来吧。” 蒋家大娘子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作揖:“夫人!求你救救我们家吧!” 这下,不光是丁阿桃大吃一惊,连着李文升都摸不着头脑。丁阿桃赶紧道:“大娘子何必如此!有话起来慢慢说。赶快扶大娘子起来!” 偏偏这蒋家大娘子跪伏在地,又是哭又是求,就是不肯起来,非要请丁阿桃亲口应允才行。 “大娘子,你要我应允什么?”丁阿桃愈发莫名其妙,“有话请起来讲,但凡我们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蒋家大娘子听了这话才哭哭啼啼的起了身,在旁边椅子上落座。絮絮叨叨的将事情由来一一说出。 原来昨日蒋秋婵在三总府过夜未归,今日一早,便来了一群差人,将蒋容现抓去了。 “……我使了钱,才从一个侦缉队那里得到消息,是他妹妹捅了篓子,连累了我家老爷……”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侦缉队的人说了,这事很大,怕是涉案的都要吊死。这败家的小姑子……”她原本要咒骂蒋秋婵一番,忽然想到眼前这唯一的希望丁阿桃正是小姑子的闺中密友。若是惹恼了她,这回便白来了。 “什么?!秋婵被抓了?!”丁阿桃大吃一惊,实话说,她才不在乎蒋容现会不会被吊死。秋婵身犯不测之罪才是最要紧的。毕竟这些年来她在梧州,蒋秋婵是她仅有的几个闺阁密友之一。感情很深,许多事情也只有向她才能诉说…… “大娘子你莫要着慌,且把事情细细说一番。”丁阿桃说。 “是,是……”蒋家娘子见她面色凝重,知道有希望,便从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连着她找人打听消息的事也说了。 “……我们蒋家一向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大明在的时候如此,元老院来了亦如此,上回解首长说买粮食的银子不够,要各家商户凑,我家又是头一份……” 虽然她说得是时候絮絮叨叨,哭哭啼啼。丁阿桃却是听得明白:蒋秋婵被卷进了一桩大阴谋之中,其中牵扯到谋害元老的事情,所以今天一早便全城大索,蒋家的几个主事人全部被抓了。 丁阿桃马上联想到昨晚郝师爷被捕的事情――这郝师爷不就是蒋秋婵举荐来得?他还是秋婵儿子的塾师!莫非是郝师爷身上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亦有些坐不住了。这郝师爷在自己家里干了这么久,真要牵扯到什么“谋反”的案子里,自家岂能独善其身? 她再也无心听蒋家大娘子的絮叨,道:“此事待我和我家老爷商议之后再说。只要我家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也莫乱了阵脚。” 送走了蒋家大娘子,丁阿桃在房中急得团团乱转,有心要把丈夫叫醒了问个明白,又担心他的身子。只好找李文升商议,李文升解劝道:“太太莫要着急。澳洲人办事有章法,不会轻易定人罪名,亦不冤枉好人。一时半会是郝先生还有秋婵他们都不会有事。我们也不急于一时。老爷左不过到中午便醒了。到时再问也容易。” 赵丰田一上午都在忙着善后的事情,天亮之后,钱多派去三合嘴的侦察员回来了,回禀说三合嘴昨晚曾被击破,营地里的俘虏和难民大部分逃散,一部分被杀。在营地内的负责管理看守的留用人员十不存一,一部分人被杀,一部分逃散了。 “……亦有一些人跟着土匪去了。” 赵丰田点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 钱多派去的收容队初步清点,三合嘴营地目前仅存不到八百人,多是妇孺老幼。营地遗尸有五百多具,其余大多逃散。营地基本被毁。建筑烧掉大半,营地内的物资工具也损失惨重。 “攻打三合嘴的是什么人?” “是一股土匪,人数其实不多。但是营地被里应外合,”钱多皱眉道,“蒋佑功一开战就被炸死了……” “炸死了?土匪带来了大炮?”赵丰田想起夜里城外此起彼伏的炮声。 “土匪没有大炮,但是带来了不少火药……” 赵丰田还是没法想象,因为三合嘴国民军中队的营地是一个封闭的堡垒,土匪的战斗力是不可能迫近爆破的。 “他不知吃了什么药,跑到三合嘴营地里去‘听戏’!”钱多啐了一口,“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去睡女戏子的!结果女戏子被睡,直接叫里面的内线一个土炮把他迸上天了!真TNND死有余辜!” 重大任务前,第三中队的中队长和管营刘有望居然在“听戏”,“玩女戏子”。钱多听到这些情况,惊讶的无以复加。他早就隐隐约约地听说三合嘴那边“有问题”,没想到问题这么大! “听戏?你是说刘有望搞得戏班子?”赵丰田马上想起了那些首长下令送出去的戏箱,脑袋又大了一圈。 “对,就是那个戏班子。”钱多说,“具体情况我还不明了,营地里乱哄哄的,人也跑了不少。不过这事刘有望跑不了!” “他的情况怎么样?” “爆炸的时候受了伤,被压在瓦砾下了,倒是捡了一条命!可是营地里死得人就海得去了,遍地都是尸体。三中队营垒倒是没丢,只是死伤了一多半人,这个中队也算废了。今天粮船队一到可就好看了。” “好看不好看另说。”赵丰田沉重地说道,“我们现在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还能坏到哪里去?三合嘴是个重地,三中队的营垒还是要尽快修复――这次第一中队回来之后就由他们去接防,顺便也休整一下。改由第二中队去巡逻” “那白天城里可就只剩下一个连了……”钱多说。 “第三中队虽然损失很大,但是架子还在。把第三中队补全了,在城里放哨巡逻还是能行的。慢慢煅炼起来就是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节 棘手的口供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钱多点点头:“兵员补充不是问题,主要是武器损失很大,三中队原本已经改装了全步枪,这回损坏丢失了差不多一半。补进来得兵又得拿长矛了!” “我想起一件事,这次骆阳明带得那些码头搬运工立了很大的功劳,不如把他们都补入第三中队……” 钱多沉吟片刻,说:“不能补到第三中队去,第三中队被蒋佑功这么一搞,里面的风气好不了。如果我们补兵进去反而会被同化。这批人不错,都是很好的汉子,也有战斗力。补伏波军都可以。弄到这样的四五流部队里反而被糟踏了。我看把第三中队彻底解散,再和码头搬运工重新编组成新的第三中队和补充中队。我倒是觉得,城里还这几百人的侦缉队还是趁早解散了拉倒,昨晚看他们的表现完全是拉稀了,没什么内应不说里面还混了不少内应……” “这事我们不好做主了。”赵丰田皱眉道,“你我都清楚,这个所谓的侦缉队鱼龙混杂,有很厉害的职业兵,也有混饭吃老兵油子。更多的全是来混饭的。不管哪一种人,都不可靠。但这个制度是解元老按照广东大区的精神搞得。要废除也得解元老开口,我们不能代办。何况当时解元老搞这个,还有‘养人’的意思。” “这个用意我也懂。不然他搞那么多的队伍做什么,无非是不希望这些人生活无着,铤而走险。进一步加剧后方的匪乱。” “要撤销不难,我估计解元老也不会坚持。但是得给这些人出路。不然始终是隐患。”赵丰田说。 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不过眼下有一点算是不错的结果,那就是三合嘴俘虏营这个梧州地方政府的巨大包袱已经灰飞烟灭了。不管是里面收容的难民和俘虏,还是管理营地的留用这样,这几千张嘴不再是他们的负担了。 当然,从坏得角度来说,这些人流散出去,很多人生活无着,势必会铤而走险,恶化梧州周边的治安情况。 一想到这些,赵丰田的脑袋就大了好几圈,只觉得隐隐作痛。他叹道:“这些事咱们管不了,也没本事管。我看,侦缉队要整肃一下,有问题的全部开革出去――外面流散的人也有几千了,不多这几十个。有能力的,身世清白的,干脆补到补充中队去。这件事我来请示解首长。” 此刻外面传来了拖轮的汽笛长鸣声,一夜无眠的两人都似被惊醒了一般站了起来,钱多道:“粮船队来了!我先去南门。” “你去接应,我得把余下的事情安排下。”赵丰田苦笑道,“一回首长问起了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钱多走了之后,他把郑二根找来了。 “案子进展怎么样?”郑二根刚进来,赵丰田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郑二根的领子敞开着,一脑门子汗,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道:“真TMD难搞!” “你别着急,慢慢说。”赵丰田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骨头不好啃。 “蒋家那些人没油水,进了审讯室哭哭啼啼的什么招了。原来这郝师爷并不姓郝,真名叫易浩然。原来是熊文灿幕府里的一个师爷。据蒋秋婵说,当初破城的时候,这易浩然救过她和孩子。所以就帮着他隐瞒身份潜伏下来了。至于蒋容现,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还以为易浩然是妹子的婆家亲戚呢……” “这么说,混进骆阳明家的米行是通过的蒋秋婵?” “没错。蒋秋婵没出嫁前和骆阳明的老婆丁阿桃是闺中好友,两人经常来往。”郑二根拿起随身的竹筒水壶喝了一大口,“这老骆不行啊,家里有漏洞。” “不相干的事情就别扯了,谈正题。”赵丰田提醒他说。郑二根发觉自己说话不妥,赶紧转过圈来又说:“蒋秋婵就这些问题了。” “当初易浩然的外调函是蔡兰动得手脚吗?” “就是她。这件事说起来还挺复杂。”他把事情的前后因果说了一遍,听得赵丰田暗暗心惊,这易浩然好厉害的人物!他现在多少已经明白,蒋秋婵完全是被他利用――不但被他利用,而且是那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利用。 郑二根虽然说事情进展不顺利,但是从蔡兰和蒋秋婵的口中得到的口供已经大致把事情的经过说得大致明白。最后当听蔡兰说到常青云的时候,赵丰田大吃一惊。因为这常青云去给解首长代笔就是他批准的! 一时间,赵丰田额头上汗水涔涔。他刚才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在三合嘴的骚乱中,这常青云显然是主事者之一。 “这事可大条了!”赵丰田暗想,一旦案子移交到政治保卫局去,自己非得脱层皮不可!他努力让自己沉住气,把郑二根提供的材料在脑海中拼凑起来,大致形成了这个易师爷是如何在城中构建络,把自己的触须直接伸到元老身边的。这么一个不名一文的师爷,居然不哼不哈的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可是这易浩然不好搞。”郑二根道,“问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肯说。他在城里的活动情况除了涉及到蔡兰那边的之外,我们基本都不知道,” “上手段了没有?” “当然上了。”郑二根苦笑道,“我把留用的几个皂班里的衙役都用上了,各种刑具也给他来一回。这酸子硬气的很,叫起来惊天动地,就是一句口供也没有。我也怕打死了没法再问,不敢来太硬的。” “你做得对,慢慢磨他,别把他给搞死了。”赵丰田心里盘算着,又问,“其他俘虏审了吗?” “抓了几十个,还没来得及细审。初步问了问,进城来得都供称他们都是明军一个将领宋铭的部下。被抓得内应都是易浩然和常青云联络的。都是些普通大头兵,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个叫蒋锁的比较可疑,其他人说他可能是个头目。” “那就重点也把他审一审。”赵丰田说,“得尽快查明情况,解元老还等着我们的报告呢。” 郑二根有些不安的挪了下脚,低声道:“赵秘,你给个信,解首长到底是什么主张?” “什么什么主张?”赵丰田一时间没明白。 “这案子牵扯到首长,特别是这位蔡姑娘――当初可还行刺过首长,首长就没什么指示?” 赵丰田愕然。没想到这土里土气,一贯把规章条令背得滚瓜烂熟的郑二根居然还有这个心思!说起来这算是他们想到一块去了。赵丰田斟酌着字句,不答反问: “老郑,你这个条令典范,遵纪模范还有这样的花花肠子……” “我没花花肠子,在三亚蹲了五年多!”郑二根苦笑道,“我可不想再上台湾去当几年所长、署长。你也知道,牵扯到元老的事……” 郑二根欲言又止,赵丰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此刻话不宜说得太明,不然反而落下口实。他含糊其辞道:“是啊,牵扯到元老的事情还是要元老决定才行。”说罢他看了一眼郑二根,两人顿时心照不宣,各自将目光移开。 赵丰田整理完郑二根送来的口供,又派人去了解了下粮船的卸载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笔记,顾不上吃午饭便要去找解迩仁汇报。解迩仁反而自己先过来了。 解迩仁在床上躺了半天,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脱责法子。他知道,自己想彻底甩锅是不可能的,唯一可做得只有把自己的责任缩小,特别是不能留下某些严重违纪的话柄。 他把自己到梧州以来的施政大体回溯了一遍,觉得自己虽然有对部下“失察”,对敌情“麻痹大意”的问题,总体上的施政并无太多问题可言。要说真正的错误,只有在蔡兰这件事情上。 且不论蔡兰到底有无和外敌勾结,光是她当初行刺自己,自己没有及时按照“敌性”处理,反而把她收入囊中这件事来说,他就是大大地有问题――更别说现在看来她还有很大的通敌嫌疑。 “把女特务塞到自己床上”。一想到元老院里那些刻薄的议论和以后这件事将会成为他永远的污点,解迩仁寝食难安。如果说昨晚是他对蔡兰背叛的只是满腔恨意,现在完全又加上了极度地厌恶。 “首长,您怎么起来了,还是先休息……”赵丰田赶紧把他搀扶到办公桌前坐下。 “我没事,虽说昨晚和敌人一场恶斗,少不了磕磕碰碰,不过是皮肉外伤罢了。敌人还伤不到我!”解迩仁故作豪爽,“现在梧州的事情这么多,我怎么能睡得着。” 赵丰田道:“首长既然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我先汇报一下审问的情况……” “审问的事不急,几个跳梁小丑,”解迩仁摆了摆手,“我刚才听到粮船队的汽笛声了,粮船卸载情况怎么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节 遮掩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卸载正在进行,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您放心就是。”赵丰田汇报说,“内河舰队的船也在江面上警戒。” “这就好,这就好。”解迩仁的心思其实并不在粮船上――现在城内外重兵警戒,又有内河舰队压阵,就算熊文灿亲率大军来也没用。 赵丰田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轻轻咳嗽了一声说:“昨晚的夜袭事件,郑二根同志审问俘虏已经有了个初步的结果……”说着他把夹着口供的文件夹递到他面前,“您看一下。” 解迩仁将口供仔细看了一遍,特别是看到蔡兰的口供部分,切实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被人背叛的刻骨铭心的痛”。至于赵丰田,从首长扭曲的面容里深切的领悟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 待到解迩仁将口供放下,沉默良久之后深深的出了一口长气,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又由白转回正常的颜色,赵丰田才开口道: “首长……” “赵丰田,这件事你怎么看?” “是,”赵丰田小心翼翼地说,“梧州昨晚的夜袭,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的守备力量太弱小了。不论是大区、前指给我们压了太多的任务,但是资源呢,又不够用。特别是土匪暴乱之后,我们梧州的警备力量不但没有得到加强,反而被削弱了许多。不得不靠不太可靠的侦缉队来加强治安防务力量。敌人能发动夜袭,还能渗入城内,不能不说这是主要的原因……” 说着他列举了收复梧州以来各部门给市政府安排的各种具体任务,堪称翔实有据,连数字都明明白白的。 “……我们不但承担了向广西前线转运物资和后送伤员的重任,还得看守从广西押解下来的俘虏和周边地区的难民,而配给梧州的干部、国民军和相关钱粮却是严重的不足。这次的教训是全方位的。” 这番话立刻就贴合了赵丰田的心思,心想这秘还真不简单,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顺道甩了个锅。可以作为上报的基调。 “鉴于敌人在梧州城内外的内应奸细已经被一打尽,抓到的俘虏已经没有太多的价值,建议尽快进行公开处理,一是展示我大宋元老的武功,警告其他怀有二心的骑墙分子;二是可以安抚梧州的民心、军心。” 后一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解迩仁沉默许久,忽然低声道:“赵丰田!” 赵丰田吓了一跳,这解首长是怎么了? “你给我当秘几年了?” “两年多。”赵丰田心里暗暗打鼓,心道这解首长不会扯出一句:“我平日里对你怎样”吧?要说出来那可真得小心了。 还好,解迩仁没有说这个: “既然都两年多了,你也不用官面上的话遮遮掩掩地来回扯了。这回梧州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你和我虽然一个是元老,一个是市政府秘,但是这事都滑不过去,对元老院肯定要有个明确的说法。” 赵丰田微微放松,低声道:“首长,这事我也想过了。只有这两条可以做文章了,其他实话说都不好好弄……” “第二条呢?”解迩仁问,“这么大一件事,不能一个人证也没有吧。元老院查问起来怎么办?” “首长,您是梧州的行政长官,全梧州百姓的生杀予夺都在您老手里。杀谁不杀谁都可以便宜行事。何必纠结这个人证不人证的。从严从快的打击敌人不是元老院一贯的宗旨么?”赵丰田道,“说起来,这件事也不算太大,除了烧了一个三合嘴的营地和国民军三中队有些伤亡之外,城内受损轻微,伤亡很小――那些留用人员不在军队和工作人员编制表里,他们的伤亡可以不计……” 这么一算的话,元老院在梧州的全部损失不过是国民军阵亡四十五人,工作人员阵亡六人。在眼下时不时就有整中队的国民军被勾销的时候,这个损失数字实在算不得什么。 解迩仁点点头,难怪老美喜欢用承包商! 毫无疑问,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易浩然、蔡兰这些人。其实解迩仁心里已经动了杀机,却还有些犹豫不决――毕竟这些人和梧州夜袭有关,贸然处决会落下“灭口”的嫌疑。但是听了赵丰田的一席话却觉得十分有理。 “你说得倒是有理。只是这易浩然、蔡兰都是要犯……” “易浩然是熊文灿留下的余孽,祸乱梧州,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定民心。至于蔡兰,虽是女流之辈,却替易浩然奔走当走狗,亦是罪行昭著,千夫所指,大约也是难逃善终,羞惭自尽也未可知。” 赵丰田说完,见解迩仁尤在犹豫,低声道:“首长!若是留到上面来查问蔡兰,免不得要牵扯到许多闺闱秘事,怕是不太妥当……” 这一说把解迩仁激得一激灵,不错,虽说他“收用”蔡兰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但是若是让临高来得审讯人员直接面对蔡兰,岂不是把自己的许多隐私事情都给问了出来!就算办公厅扣住相关供词,这东西也成了自己永远洗不掉的把柄。把蔡兰干掉,这件事便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了!自己只要矢口否认便是。 解迩仁微微点头:“就这么办吧!” 赵丰田心领神会。只要蔡兰一死,常青云这个人便算是烟消云散――反正在俘虏中没有他,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都扯不到他的头上了。至于蒋秋婵,她和骆阳明的妻子有旧谊,又有笪掌柜这一层关系在,不便随意处置。幸亏她罪行有限,充其量是被利用,关键是所知有限,大可放一马。骆阳明不是傻子,不会在蒋秋婵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否则他老婆也会被牵扯进来。 虽说得了解迩仁的首肯,但是这差事并不好办。若是在明国的衙门里,要一个犯人毙命有无数的法子。但这里是元老院治下,不论是讯问的时候故意“失手刑毙”还是关在监狱里“瘐毙”,都会成为疑点引起日后调查组的注意。 唯一可以运作的,便是“自杀”。 当然,要让蔡兰“被自杀”是不成的,那和前面说得没什么不同。但是郑二根说过,她已有死志,只要给她机会,稍加策动便是。 赵丰田悄悄地找到郑二根,把解迩仁的意思说了。郑二根却有些犹豫了,他低声道:“这事行得通么?” “自然行得通。”赵丰田道,“难道你没看出来蔡兰死志已决?你只要送她一程便是。” “易浩然!”屋外传来了狱卒的声音。 原本昏昏沉沉的易浩然努力睁开了眼睛,屋门已经打开,几个假髡站在门前,一个个气势汹汹。 过了多久了?自打被提审,受刑晕厥过去之后,他便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是刚才醒转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县衙土地庙的临时牢房之中。 易浩然被捕之后一直被关押在县衙的大牢里,一开始他只是被“预防性拘留”,后来虽说把他从多人牢房换成了单独关押,但是即无罪名又有骆阳明这层关系,所以并没有把他关入大牢,而是暂时拘在土地庙内。 易浩然对自己的被捕并没有什么侥幸的想法。因为一过今晚,自己便有很大的的可能身份暴露――好在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身份暴露与否亦无所谓了。 城外的炮火和城内的喊杀声令他激动不已,自己苦心经营,来回奔走,策划多日的计划终于付诸实行。自己为之付出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回报。 此刻,虽然满身刑疮,命在旦夕之间,他却毫不在意――求仁得仁。唯一遗憾的是:看城内假髡的镇定模样,真髡似乎并未被抓获或是授首。 “易浩然,”为首的假髡低声道,“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要是你愿意彻底交代呢,我们给你治伤,亦免你一死――你不过是个普通幕僚,算不上什么首恶。我们大宋一贯依法治国,到时候最多不过判你个流罪。” “我要是不愿意呢?”易浩然道。 假髡脸上的肉抽搐了下,道:“不愿意交代,我们也不会与你纠缠下去了。你要保守的秘密就保守着便是――反正最后我们也能把事情搞明白。” “这是要送我上路了?” “不错。”假髡道,“既然不招,留你又有何用?” “那便走吧。我苟活于世数十年,也算够本了。”易浩然毫不在意,“待我整一下衣冠。” 正说着话,忽然院子外又押入一个人来,却是个女子。虽说衣着整齐,却是蓬头垢面,走路亦很困难,被两个健妇搀扶着――正是蔡兰。 虽说蔡兰早就被易浩然视作“该死之人”,然而看到他因为自己的关系受尽折磨,大约也活不久了,心底里不免有几分愧疚。 若不是自己以大义相激,她完全可以苟活下去。 想到这里,他整好衣冠,肃然冲着蔡兰躬身一拜:“蔡姑娘,学生有礼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节 交易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蔡兰原本亦是软禁,不过天色一亮便被带到了审讯室里。郑二根选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妇差”专门来“伺候”她。蔡兰到底是小家碧玉出身,当初行刺不成,初入牢房,一顿“杀威”的小板便打得她灵魂出窍,如堕地狱。何况这正儿八经的严刑拷问,没多久便熬刑不住,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招了出来。 此刻她看到易浩然,见他发髻蓬乱,衣衫破烂,脸颊上犹有血迹,却是一脸浩然正气。不由地又敬又愧。挣开两边搀扶她的妇差,深深的福了一福:“婢子万福了。” 易浩然侧身避礼不受,道:“蔡姑娘,学生这就要动身了。就此别过了。” 蔡兰一惊,喃喃道:“这么快?” “快一步,慢一步又有何妨。”易浩然淡然道,“只是此次只恨不能取解髡之头,以报无端横死的大明官民士庶之仇了!不过,学生已尽全力,天命如此亦不可违。就此别过了。”说罢又是躬身一拜,转身洒然而去。 蔡兰看他拂袖而去,心中更是钦佩。两个健妇拽住她的手腕,又把她往前推去,亦押到了土地庙的厢房里。当初她在这里被“优待”了些日子,如今故地重游,又回到了囚犯的身份,看着房屋和里面的家具,别有滋味在心头。 她小心翼翼的在铺板上落座,两名妇差却是毫不客气,厉声道:“你个淫X蹄子,与我站起来!” 蔡兰吃了一惊,不敢不从,只得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尚未站稳,脸上便结结实实的吃了两记耳光。 “跪下!”话音未落,她的膝窝里被被踹了一脚,硬生生的跪倒在地。 “你个X妇!到这会还给老娘装乔作样,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妇差狞笑道。 易浩然自然没有被押去砍头――解迩仁还要留着他开公审大会。他意识到自己越是对这件事遮遮掩掩,越会被人看作是底气不足。反而会引来元老院里那帮“挑剔魔王”的围攻。只有处变不惊,把这件事按照正常流程来处理才能显示自己的地位稳固,信心十足。 押解的兵丁将他带到了大南门的城楼上,从城楼上望下去,江面上百舸云集,除去拖轮牵引的粮船,内河舰队的炮艇十二艘喷着黑烟白汽在江面逡巡。城上城下,伏波军、国民军刺刀雪亮,刀枪如林。 城上已是密布警卫。大南门的城楼已毁,尚未修复,只临时支起了帷幕。里面摆上公案和座椅。解迩仁正端坐其中,现场监督着粮食卸载。解迩仁的元老旗和启明星旗高悬,哪里还有昨晚被突袭险些被擒的狼狈模样。 易浩然被押进帷幕之中,来到解迩仁面前。 解迩仁终于看到了这个险些将自己毁掉的男人。他对这个人有着强烈的好。想看看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在城里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此刻见他形容端正,是个典型的大明读人的模样,所谓“眸子正,鼻子端”,正是所谓的“官相”。虽然枷锁缠身,走路却是端庄有仪,一看便是沉稳有城府之人。只是这年龄出乎他的意料:须发已是斑白。 他没有注意过口供上关于易浩然的年龄,此刻看到觉得颇为讶异,这么一个半老头子,居然身体里蕴含着如此大的精力和激情,即无金银,又无尺寸之兵,只靠着一己之力,居然在梧州搞出如此大的风波来,还差点毁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钦佩他了。这易浩然不但有骨气,亦有能力。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示意左右退下,开口问道:“你便是易浩然?” “正是学生。”易浩然坦然应道,“尊驾莫非就是真髡的伪梧州知府解迩仁?” “我是解迩仁。”解迩仁点点头,“你的胆子不小,本事也够大!” “惭愧。”易浩然仰天长叹道,“未能将你的人头拿下!以祭这大好山河和无数的枉死的百姓!” 解迩仁笑了笑,道:“你虽说没成功,这梧州也被你闹得鸡飞狗跳。也不算一无所获了。只不过这一场折腾,亦枉死了许多无辜之人。” 易浩然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就说当初你救得蒋秋婵,后来为你所用,潜伏到我身边,还用她当了联络人――易先生,你这一手够妙的。这蒋秋婵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当了你的帮凶。不过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了……” 易浩然心中一紧,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依法行事了。”解迩仁悠悠道,“她虽然算不上主犯,但是在居中联络交通,亦是本案的要犯之一。按律当绞……” 解迩仁说着,斜眼看了一眼易浩然――他从口供和赵丰田等人的诉说中了解到,易浩然是个正直端方之人,大可以此来要挟他。 “……可惜啊,这蒋秋婵真是苦命。被官兵杀害了丈夫,孤儿寡母的依着刻薄的兄嫂过活,好不容易谋了一个差事能安居乐业了,又被你利用。如今她性命不保不说,还抛下了齐立恒――年纪小小便成了人人可欺负的孤儿!对了,他还是你的学生呢。” 易浩然心中愧疚,虽说他认为“成大事不拘小节”,但是对蔡兰和蒋秋婵都有是心怀内疚的。如果说蔡兰牵连进来尚有“舍身为夫报仇”的合理性,那么蒋秋婵完全就是被他利用了。他自己亦很清楚,一旦事情暴露,蒋秋婵绝无可能逃过髡贼的追究,搞不好还会连累到家人。至于齐立恒,他更是心疼――这是个读种子,又聪明又懂事…… 过去他不愿去想,现在却被解迩仁当面点破,令他哑口无言。 “……说到蒋秋婵,还要说到骆阳明一家子。这骆阳明,你大概觉得他是投靠我们,罪该万死。不过他的家里人呢?李老掌柜、丁阿桃、温蕴……还有阿纯,这些人可都是把你当作一家人一般对待――你昨晚被捕,丁夫人还连夜请骆阳明来给你说情。你倒好,干脆利落的把他们都拖下水了。” 这下更是打中了他的心坎。易浩然化名潜伏在米店这些日子,骆家上下待他亲如一家。让他体会到了早已失去多年的的家庭温暖。要说他对他们毫无感情,那是在说谎。 “你要把他们怎么样?”易浩然开口问道。 “骆阳明一家嘛,罪不至死。何况还有他为我们奔走办事的功劳。大约不外乎从宽发落,发配海外蛮夷之地――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你到底想怎样?”易浩然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解迩仁向他说这些话不是单纯的为了奚落他。 “易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解迩仁点头道,“你知道,我是个元老――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真髡。” “不错。” “你既然费尽力气想把我生擒或是斩杀,自然知道元老的身份尊贵无比。” 易浩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算是吧!” “所以呢,只要我愿意笔下超生,这些事情都能不发生。蒋秋婵可以不死,她的儿子不会成为孤儿,骆家呢,也不会被流配……” “你莫要装神弄鬼的拿乔了,你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易浩然冷笑道,“只是若要我去做不忠不孝之事,那是休想!” “事情很简单。那便是配合我们……” 解迩仁知道,就算弄死了易浩然和蔡兰,他们的口供对照起来依然会有漏洞和把柄。为了进一步缩小自己的罪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易浩然改口供。进一步减轻自己的责任。 仅仅是改口供还不行,解迩仁当算在公审大会上让他亲口将这个口供复述出来,不但进一步扩大范围,还能形成“铁证”。而去公审大会之后就将易浩然处决,之后便是“死无对证”了。 自然,这并不能瞒过元老院,元老们有各种渠道可以获得真相――但是真相不等于有证据。现在这些证据都是实打实的,只要在听证会上坚持程序正义原则则,便有很可能过关。 易浩然听了解迩仁的几句话,心里便雪洞似的。这真髡急于要洗脱自己的责任。他心里暗暗冷笑,看来这真髡也稀松平常,遇到真章的时候,真不比大明的贪官污吏强多少! “我配合不难,反正是一死,”易浩然道,“只是凭什么信你的话?你如今是梧州的土皇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时候反悔,难不成我变成鬼还能去找你算账?” “易先生,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解迩仁故作赞叹的点点头,“第一,我以元老的荣誉发誓……” 易浩然冷笑一声。 解迩仁继续道:“第二,蒋秋蝉和骆阳明全家的问题,我先行处理。把你留在最后公审。你看得到处理的结果便知我没有食言。自古一案不两判。你可信得了?” 易浩然点点头,道:“这我还信得,只是我还有人想问:蔡兰你打算怎么办?”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节 新的线索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蔡兰亦是主犯,留不下性命了。”解迩仁道,“我予她个机会,让她从容自尽。免在她大庭广众之下受辱。再奉送一副好装裹,择地安葬。” 易浩然拱手道:“多谢了!”他慨然道,“依你的意思办就是!” “好!易先生果然是英雄豪杰。痛快!”解迩仁点头,心中暗喜,“将易先生带回去,好生服侍着。” 易浩然被带了下去,赵丰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你说,这老头子能遵守诺言么?” “一半对一半。”赵丰田道,“他是将死之人,说什么都不碍事。就看他到底在意不在意骆家和蒋家了。不过,”他沉默了下一下,“我看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解迩仁点头,“算得是个君子!不过,就怕他当时反悔,公审大会上一嗓子喊出来,反而不美了……” “这不碍事。”赵丰田低声说,“公审大会场子大,要用铁皮喇叭才能让大伙听得见。这喇叭派个精细警察拿着,随时撤掉就是。再在他脖子上打个套,喉咙的地方加个结。派人在后面拽着,真要乱叫起来,直接一索子扯住,叫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有你的,”解迩仁拍了下他的肩,“就这么办!先回去把他的供词好好核计核计,看该怎么写。” “是,我这就去斟琢。”赵丰田正要告退,解迩仁又叫住了他:“蔡兰那边怎么安排了?” “都安排妥当了。”赵丰田道,“首长放心。” 郑二根按照赵丰田的指示,专门安排了两个衙门里专门看管女犯的妇差去了。她们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最擅长的便是在身体和精神上折磨羞辱女犯,用不了三五天,蔡兰就会熬不住只能求死了。 但是这些话他不便向解迩仁说,他太了解这位元老了。 解迩仁点头,说:“向广州发得报告准备好了吗?” “已经完稿了。我一会就送到办公桌上,请首长过目之后再提修改意见。” “这报告最要紧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发出去。不然日后元老院必然会起疑心。”解迩仁对他的办事效率还算满意。 卸载工作持续到晚上才全部结束,平安无事,大批粮食入仓,米价格应声而落,当天晚上,按照解迩仁的指示,又在梧州各处城门当众绞决了昨晚被抓的二十多名俘虏和内应奸细。原本惶恐不安的城市又安定下来。 接防三合嘴的第二中队在三合嘴设立了收容站,陆续收容了数百名流散的难民和俘虏,这些难民随即交第二天返程的船队带回三水去。现在这些包袱梧州背不了了。 城里,解迩仁仔细看了赵丰田的报告,要说这报告写得很到位。但是未免太过平铺直叙,缺少语感和尺寸度。解迩仁在这方面是专业人员,对如何遣词造句方面更是专家级别的水准。 这报告必须拿捏得时分仔细才行,既要让广东大区认为事态不严重,又不能表现出有淡化的意图。他仔细推敲了半天字句之后,苦心修改了一番,才算是满意了。 在报告里他只字未提蔡兰销毁外调函的事,这件事关节太大,必须矢口否认。至于他和蔡兰之间的关系更是只字未提,只把蔡兰定性为“留用工作人员”,混在一堆在暴动中被俘的内应人员名单内。 最后再通读一遍,改掉几个字和符号,解迩仁盖上大印,把文件装入“机密,加急”的口袋里,交给了机要员。 “今天晚上先用电台拍发节要,明日一早再把全文发出!” 办完这些事,解迩仁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这会自己的魂又回来了些。 “刘有望醒了?”赵丰田折腾了一天一夜,早已是疲惫不堪,原本他已经洗漱了回到卧室里,准备早早的上床,好好的睡一觉再说,没想到郑二根突然来找他,向他报告说在三合嘴废墟里被找到刘有望醒了。 赵丰田闻听这个消息,不敢怠慢,赶紧回到了办公室,点亮了蜡烛。 刘有望是三合嘴的管营,而整个三合嘴,只有他和蒋佑功两个归化民干部。其他全是留用人员。 蒋佑功已经死了,而且严格意义上说他和三合嘴营地并无多大的关系,如果元老院要调查三合嘴的事情,刘有望就是关键性人物了。 土匪和明军到底是如何攻破三合嘴营地的,前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下只有他一个人说得清楚了。关键是,从初步审问幸存的三合嘴留用人员,收容回来的俘虏和难民得来的口供看,三合嘴的水很深。 “刘有望现在情况怎么样?” “人已经清醒了,卫生员说他已无大碍,都是皮肉伤和挫伤。”郑二根说。 赵丰田皱了下眉,轻声道:“这卫生员也忒武断了,他连个大夫都不是,凭什么说刘有望已经没事了?” 郑二根有些莫名其妙,他说:“那,那我让他再好好检查检查……” “他再检查能检查出什么?他又不是大夫。不要随便下结论就是了。” 郑二根有些懂了,立刻道:“我知道了!” “刘有望有说什么没有?” “只是说彩排的时候戏箱炸了。其他一概不知道。” “戏箱不就是从三总府仓库里取来得吗?这些箱子从仓库里拿出来,都是原封不动搁置了几十年的东西,火药肯定不是原物――有人半途中放进去的。” “刘有望也说箱子是他亲自来梧州运回去的,首长亲自批准的。”郑二根说,“不过他也承认,箱子搬进营地之后他就没管过,都交给常青云去负责了。” “常青云是谁?” “是营地里的一个俘虏,原本也是熊文灿的幕僚。” “这个常青云抓到了吗? “没有。也没有找到尸体――或许尸体被烧毁了。” “有口供说常青云是内奸吗?” “目前……还没有。”郑二根说,“按照俘虏和难民们的说法,常青云就是刘有望的狗头军师,经常帮着刘有望干坏事。祸害营地里的难民。搞戏班子,弄女人都是他出的力最大。” “这么说这常青云就是个帮闲了。”赵丰田心安了不少。 “应该是得。”郑二根接着汇报说刘有望在营地里干了很多坏事,强奸霸占妇女,克扣钱粮,虐待甚至虐杀过俘虏和难民。 “……他的民怨很大,所以土匪打过来,里面的内奸一聒噪,营地里马上就乱套了。蒋佑功也好不到哪里去,国民军的士兵说他很少关心军务,经常到营地里和刘有望鬼混。” “想不到营地问题这么大!”赵丰田故作惊讶道,“这是个重要情况,要重点搜集相关证据。” “现在看来,刘有望和蒋佑功在营地里横行不法,麻痹大意是三合嘴出事的主要原因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郑二根表示同意赵丰田的定调,“还有一件事我要汇报。” “说吧。” “从刘有望身上发现了一枚牛角小图章。怪的是,蒋佑功身上也发现过一枚,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篆文不同。” 说着郑二根拿出一个装证物的牛皮纸口袋,把图章倒了出来。 “这两枚小图章都是贴身放置,包裹的很仔细。显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这图章的文字根本看不懂。” 赵丰田依次端详着两枚小图章,不论图章的尺寸、质地和篆文,都可以判断出是同一批,出自一个人之手。但是篆文却是谁也不认识的怪文字。 “这是秘押章。这篆文是暗码,只有出图章的店家看得懂。”赵丰田见多识广,“是用来向店铺钱庄存取钱财用得――这刘有望看来弄了不少钱财。”他向郑二根大概解释了一下, 郑二根恍然大悟:“所以蒋佑功身上也有……” “没错,他们两个在三合嘴狼狈为奸,搞得一塌糊涂,连着这梧州城也给捅了个窟窿。”赵丰田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关键是他们搞得银子藏在哪里――搞不好还有其他人涉案。” 代人存款的大店铺或者钱庄都把保密作为首要原则,所以给出的秘押章向来没有字号,只有存款人自己知道存在何处。保密性很高。 “刘有望说过这东西哪来得了吗?” “我还没有问他,估计他也不肯说。不过要查不难。梧州城里刻章的铺子没几家,找老师傅一问就大概能知道是哪家刻的。” “去查。这桩案子你要多下功夫,严查!查个水落石出!”赵丰田瞬间已经定下了基调,把三合嘴的贪腐案作为重点来搞,这样不但能最大限度的甩锅,也可以转移未来调查的视线。 “是,我这就去调查!” “刘有望那边,你暂时先不要惊动他,派人盯着就是,先从外围着手。第一,先查清牛角图章的来源;第二重点查清他和蒋佑功在三合嘴营地具体搞了那些违法勾当,还有没有其他归化民干部牵扯进去――这案子你直接向我汇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节 两局长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临高,政治保卫总局楼局长办公室。 元老院政治保卫局的局长马甲坐在办公桌后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份贴着红色标签的“绝密”报告。 不论是办公桌、藤椅还是这间办公室,马甲一年里使用的机会大概不会超过十次。基本都是来签署那些必须由正局长签字的文件的时候才会来用它们一用。用完之后便很快离开,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了他作为“政治保卫局局长”的工作。 在局里,普通的工作人员大多不会注意到局里还有这么一位“局长”。别说归化民干部了,即使元老们也大多忘记了他才是政保局的局长。这大约是马甲许多个兼职中最无存在感的一个了。 原本今天并不是他“到局视事”的日子,但是赵副局长的一个电话,把他从法务省他的办公室里叫了出来。 马甲知道,自打有政保局起,他和赵局长之间便一直保持着默契。非到紧急情况,这个胖子是不会把自己叫来得。 果然,看完手里的这份注明“绝密,仅此一份”的文件之后,马甲意识到手里捏得是个烫手山芋。 实话说,他从来也没想到过元老会出这么大一个丑,虽然报告里的细节有限,但是从附属在报告后面的当地隐干发来的《梧州地区每周例行报告》的摘要辑录里看得出来,这位他不太熟悉的解元老几乎把所有能犯的低级错误都犯了一遍。 “报告是什么时候来得?” “比从广东大区转来的解迩仁的报告迟了两天。”赵曼熊说道。 “解迩仁的报告是什么级别?” “普通事件报告级别。”赵曼熊把身子靠到靠背上,舒舒服服的说,“紧急程度普通,秘级就是机密。” “怪不得我看到他的报告觉得有些怪。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隐情。”马甲用手指敲着桌面,“我看他的意思,是想遮掩过去。” “这也很正常,被人偷袭入城,还从指挥部里抓走,光这个就丢脸丢到家了,如果再扯到他前面折腾的那些荒唐事。老解在元老院就混不下去了。” 蔡兰行刺元老未遂,解迩仁未经任何手续,直接把她安置到身边,甚至接触到了机要文件。这件事爆出来,就算文、马二人同时出来保他也保不住了。 “总算他没给明军抓去。”马甲说,“要不然就是元老院大地震了――我都想得出元老院开会的时候的大撕逼的情景了……” “就现在元老院里怕也是有一场大嘴仗可以打了。”赵曼熊说道,“我想,类似的报告不止我这里有……” “你是说其他部门……” “没错,解迩仁虽然是梧州的最高军政长官,可并不是只手遮天。除了我们,伏波军、国民军、税务、警务都是垂直管理的。理论上他们都可以直接向自己的直属上级汇报情况。当然了,有些部门可能并不愿意牵扯到这件事里去――本身和他们关系也不大,比如税务,王企益大概比我们更早知道,但是他们应该会装不知道……” “至于军队和警务是不是愿意透露出来,就得看他们的责任有多少了。”马甲说。他明白赵曼熊的意思,军队、警察和政保一样,在这桩事件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旦元老院要调查此事会非常麻烦。 按照元老院里反对派的尿性,这件事必然会被他们利用来兴师问罪。所以他们这三家都甩锅的压力。只要把解元老的“罪状”抛出去,基本上诸如“追责”之类的事情就得熄火――因为这些反对派的共同特点就是对“元老权力”的无约束的放大, 如果按照解迩仁的报告为口径,那么他虽然有一定的责任,关键问题是元老院在梧州投放力量太少,解迩仁遭遇到这次失利亦可算是难以避免的――甚至可以说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还勉强维持了局面。 “你可以看看这份《梧州要闻》上的文章,”赵曼熊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单开的油印小报――这种《XX通讯》《《XX要闻》》是元老院各级地方政府自办的小报,起到宣传和传达的作用。 “这是事件发生的第三天的《梧州要闻》,上面主要就是这篇通讯《魑魅魍魉何足惧,太阳一出形神灭》。对了,这篇通讯昨天也发到了文宣口上,说要在《每周要闻》上发表。丁丁有些吃不准,暂时还没发。” 马甲拿起报纸仔细读了起来,一边读,一边在纸面上记下文章中的要点。 1、明军和土匪的狡猾与残暴。 2、梧州的客观形势太过恶劣,虽有元老院的大力支持,解元老的殚精竭虑但也是短时间内难以改变。所以才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 3、面对敌人精锐的突然袭击,解元老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完全不以个人安危为意。把身边的部队派出去解救人民群众。 4、当敌人打到眼前的时候,在身边卫士全部牺牲的时候。解元老仍手拿武器与敌人殊死搏斗。可惜在战斗中受伤力竭,自杀未遂才被绑架。 5、不绑架之后,解元老犹大骂敌人,绝不屈服。 6、为解救解元老广大的归化民干部、军队的官兵以及梧州的人民群众均自发组织起来与敌人拼死作战,前仆后继。涌现除了以骆阳明为代表的一大批英雄人物。 7、此次事件证明了即使敌人再狡猾也不是元老院和人民的对手。这些阻碍历史发展的跳梁小丑终将被历史的车轮碾的粉碎! 8、此次胜利是在元老院的英明领导下实现的,是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援下胜利的。解元老和广大的归化民干部、军队的官兵们也经受住了考研,在血与火的战斗中实践了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的誓言。 “这文笔!真有一套。大有丧事喜办的意思。我看就是解迩仁自己写得吧。不愧是专业记者出身。归化民没这个本事。”马甲看完之后笑了,“他这是抢先占有舆论高地。反正他被俘的事情也瞒不过去。” “是这么一回事。”赵曼熊微笑着点点头,“最要紧的事情他自然不能说。” 一旦解迩仁和蔡兰的事情爆出来,解迩仁不但自己的政治生涯就此告终,还直接打了鼓吹“元老高于一切”的人的脸,因为说白了这件事就是解迩仁滥用元老权力的结果。 “您说得对。”赵曼熊点头,“所以这事我估摸着最终是隐瞒不过去的。您大概不知道:解迩仁的报告到临高没多久,元老院里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在互相联合,准备着发难了。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提议召开听证会了。” “矛头自然是政治保卫局了。” “从我们部门成立的第一天起,元老院里想搞掉我们的就不是少数人了。”赵曼熊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次算是给了他们绝好的理由。” “我们自然不能让这些人得逞。”马甲说,“现在梧州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案子的关键性证人蔡兰已经自杀了,”赵曼熊说,“不得不说,同志们作为统治阶级的觉悟一天比一天来得高。至于另外几位证人,我看也活不到听证会召开的那天了。” “我们在梧州的人呢?” “他原来是对外情报局的人”赵曼熊说,“虽然他现在是我们的隐干,但又属于双重领导。我们对他的掌握有限。估计这报告江山也拿到了。” “这下可热闹了。”马甲自言自语。 解迩仁的命运他已经不太关心了,他的报告固然写得不坏,事情处置的也算有章法,但是这事铁定掩盖不住了。 当然了,为了保持元老院的颜面,明面上元老院可能会以解迩仁的报告为准,不过私下里,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即使那些“元老权力无限派”熄火,还有另一批要‘整肃元老院’的元老存在。不用说,这事给他们当炮火的话杀伤力可太大了。 “解迩仁的事我们就不用多讨论了。”马甲说,“你找我来,肯定是要谈听证会上我们怎么应对?” “是这样。” 马甲看着赵曼熊颇为沉着的面孔,似乎是胸有成竹,他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主意,都说出来吧。” “我想您肯定没忘记最近几年元老院开每次全体大会、常委会等各种会议上我向您要求的提案吧?” “噢?”实话说马甲经手的提案数以百计,政保局说是他当局长,其实相关的工作他从来不插手,自然也不记得什么相关提案。 “实话说我是不太记得了,不过但凡提案我肯定有存档。我回去查一查就是了。”马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是这些提案、报告、申请的相关文件编号。”赵曼熊拿出一份备忘录,“您那里肯定有。办公厅也肯定有存档。您可以先调阅了看一看。”他叹了口气,“从闹临高事件之后我就意识到,恐怕我们得有所准备,所以把这些年这些相关文件都整理了出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节 三局长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这些提案、报告、申请涉及到各种事务,不过核心都是关于我们部门的资源配置的。也毫不例外的,90%以上都被否决了。不少是在全体大会和常委会上直接被否决的。所以呢,这些否决体现了元老院的意志。” 马甲疑惑了十几秒之后明白了,很多已经遗忘的往事也都涌入了他的脑海。他笑了: “怪不得在闹临高事件之后你这么热衷于拟要我提交各种报告、备忘录和提案呢!明明知道那时候那时候各方面对我们都有看法,十有八九送上去都是废纸。原来伏笔在这里。” 赵曼熊点头:“同志们对事关元老的自由和权力的事情都很敏感,对我们天然的不信任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也不在乎同志们的误解――总之我们的工作都是对得起元老院的。”他缓缓说道,“大家不信任是一回事,该做得工作还是要做得。” “老王!”艾志新兴致勃勃的叫住了准备下班的王企益,“五分钟之后我们到会议室开个会?” 虽然是探询的语气,但是王企益知道这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他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吧。” 今天原本是他大闺女王暮清从佛山回家的休息日,从闺女以往的信里,王企益了解到目前佛山的现状和小元老之间因为工作产生的种种矛盾。女儿的情绪低落也可以从中一览无余。 实话说,这并不太出乎王企益的预料。毕竟在芳草地这些年,小元老们都是同学,他们又都是“坐一条船来得”,天生便有一种近乎兄弟姐妹般的亲密感。现在忽然走上了政务岗位,期间必然会因为观念的不同而产生矛盾冲突――这种三观上的不合产生的冲击力和撕裂感远远超过了上学时候那点小小的矛盾。 今天他原本想早些下班,先和老婆一起为女儿“接风洗尘”,晚间再和女儿好好的谈一谈。听听她的困惑,再给予一些工作和为人处事上的指点。为了这事张筱还专门早退了回宿舍去了。 艾志新突然邀请他开会,不可能是为了某件鸡毛蒜皮的事情,肯定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和自己商议。 莫非是假币案有了新东西?这些日子市场上假币忽然增多,虽然多是在较为偏远的农村使用,白天基本上一看就露馅,但是在较为偏远的地方市场上,利用百姓们对流通券的不熟悉,扩散的相当广。 虽说最近警察和财税局的经济罪案调查处缉获了不少贩运和使用假币的人员,但是这假币的源头却始终找不到。 他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妥当,锁进了保险箱。端起自己泡着润世堂特供的“元老保健茶”保温杯往会议室而去。 一进会议室他便愣住了,自己的老婆张筱也来了――这是这么回事? “不好意思,事情比较紧急。所以我特意派人把张副局也请来了。希望没耽误你们的事……” “我还等着接闺女回家吃饭呢,艾局有事就赶紧说吧。”张筱不耐烦道。 “你们先看看这份报告。”艾志新故作神秘的从牛皮纸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来。 张筱根本没接,努了努嘴示意王企益接。王副局长赶紧哈腰起身把文件接了过来,一看抬头便吃了一惊,赶紧做下来将文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又从头看了一遍,良久才放下道:“这是真得?!” “这是解迩仁自己写得,怎么可能是假得?”艾志新说。 “这可算是一个大新闻啊!元老院开天辟地头一回。”王企益太惊讶了,元老居然在已经占领的府城内被敌人袭俘虏,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件!要说是头号丑闻也不过分。 “总算没被抓走,真要抓走了,不知道还要增加多少变数!”艾志新说。 张筱听得莫名其妙,再也等不及王企益的解说,赶紧拿起文件看了起来。 “这解迩仁这么回事?”看完她忍不住评论道,“他去梧州前我们还见过,谈吐很好,说话也有条理。我们谈财税的时候也挺有想法的,不是个庸才。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地步。” “按照他的报告里的说法,是城里兵力不足,给敌人钻了空子――前几天那批粮食,反而成了敌人调虎离山的工具,真是造化弄人!”王企益感叹道。这批粮食正是财税局筹办的,当时亦费了一番功夫。 “城里兵力不足当然是事实,不过这里还有另外一份报告。”艾志新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派去梧州的税务特派员发来得,由专人送回。” “靠,什么事你搞得这么神叨叨的。”王企益拿来一番,面孔又一次经历了刚才的变化。 “艹,这是什么事!”他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么回事?”张筱皱眉道。 “你自己看吧!这个解迩仁,简直比得上老张了!”王企益说,“元老院之耻的帽子要给他戴了!” 张筱看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把报告放了下来,问艾志新:“艾局,这消息可靠吗?” “当然可靠,”艾志新说,“当然,这是我们的税务特派员写得私人备忘录,属于我们局里的文件,是否可以公开都在我们手里,除非……” “除非元老院要调查此事。”王企益接口道。 “没错。”艾志新点头,“这份文件要是传出去,解迩仁就算是彻底完蛋了。恐怕立马就会被撤职回去,还要在听证会上被人批斗一番。” “立刻撤职我看不会。”张筱摇头,“他毕竟在梧州干了这么久了,熟悉地方情况,多半会留用他一段时间――不过以后靠边站是肯定了。” “不管怎么处理,这结局怕是比老张好不到哪里去。”艾志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元老院最恨在女人身上犯错误的人……” 王企益赶紧咳嗽了一声,艾志新立马没有发挥下去。 张筱眉头一皱,说:“他是什么错误我们也不必管,这份备忘录怎么办?” 王企益没有吭声,沉默良久才说:“这备忘录丢出去就是重磅炸弹,解迩仁就算是彻底完了。个人意见还是要治病救人――他也算是个合格的外派地方元老了,人才难得呀。” 艾志新点头,说:“现在元老院还没有说要调查他,我看这份备忘录我们暂时也不必汇报――就按照一般的备忘录存档就是――反正这种备忘录每周都会发给我们。” 外派到地方的元老和财税局的合作一般都比较愉快的――毕竟他们不但掌握着拨款,还担负着为地方政府重建税务系统的工作,是地地道道的“财神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财税局都没必要来一回“痛打落水狗”。 “恐怕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吧。”张筱皱眉道,“你们不要忘了,梧州垂直管理的部门可有好几个。特别是那个耳目无处不在的政治保卫局,他们在梧州肯定有人,这会,大概更详细的报告都已经到了临高了!” “他们愿意汇报是他们的事情。愿意当恶人我们也没法子……”艾志新摊手道,“只是解迩仁倒霉罢了。” 说到底,这件事和财税局没什么利害关系,他们和解迩仁即无仇也无怨,也没什么特殊的友谊或者利益在内。 “我看,赵曼熊这老狐狸未必会把材料拿出来。”王企益悠悠说道,“搞不好,他更想掩盖过去呢。” “噢?”艾志新来了兴趣。 “我们其实对梧州的情况都很清楚,梧州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王企益对梧州这个两广门户很有兴趣,认为是广东财税的重要增长点之一,一直很留意梧州方面的布置,对梧州的情况也比较了解。 “就说驻军好了,说是梧州一个大队的配置,还专门配了一个连,实际上早就抽调的七零八落了。按照梧州的重要性来说,这点兵力够什么用的?”王企益说,“其他我就不用说了。政治保卫局干脆一个分局都没设――完全没把梧州当回事呀。” “说起来这次解迩仁被俘,主要是因为内奸渗透。反渗透反内奸不就是政治保卫局的工作吗?”张筱说,“这事上,赵曼熊和午木就是严重的失职。” “就是不专业么,几个COSPLAY爱好者能干出什么专业工作来?”艾志新毫无顾忌的开了炮,顺便还把胸口挺了一挺,似乎在显示自己才是“专业的”。 “专业不专业,咱也不懂。不管感觉他们的对反奸的兴趣远不如监控来得大呀。”王企益有些玩味的说道。他本人其实对政治保卫局很膈应――特别是知道他们在自己的财税局干部中也有隐干之后更是不舒服。 原本这件事的讨论也就到此为止了,无非是几个人吐槽一番就完事了。然而此刻张筱却忽然眼睛一亮,说:“这倒是个机会!” 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机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节 借题发挥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现在大多数元老都对政治保卫局在各处布置隐干不满,但是实话说前面几次事件,都没能彻底搞垮他们,虽说他们现在很低调,可是布置隐干的工作一刻也没停。这一回梧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件,解元老当然有责任,可是政治保卫局呢?岂不是责任更大?这破局子成立之后成绩没看到,惹出来的大小事情倒是不少,早该彻底取缔了了事――不然还要警察干什么?!” 王企益知道老婆动了“借刀杀人”的心思。他心里明白,政治保卫局虽然惹人讨厌,但是地位超然,基本不涉入元老院的内部斗争之中。如果此刻对政保开了火,且不说对方有什么底牌可用,这以后可就算是结下了梁子。 从任何角度看,政保局对财税局的工作都无妨碍,而且午木在广州对自己这边的工作也很配合。仅仅因为“看不惯”“讨厌”“三观不符”就去怼他们,实话说是一种政治幼稚病。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刚想开口,艾志新已经大摇其头了:“张局,这可不成。政保局可没得罪过咱们。我们怼他们有什么好处,一点意义也没有……” 王企益也赶紧补充:“我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我们在广州办得案子,很多都是他们配合了的。而且各项工作大家也算是合作愉快。要开火也得元老院那几个出了名的刺头先开火,咱们在旁边拉偏架。” 张筱原本也是一时兴起,此刻转念一想也不妥当。当初楚小冉自杀的时候,午木那边还是很配合的,如果自己这边先出头给他们来一刀,且不说赵曼熊他们会怎么想,其他元老看到了也会寒心。 “既然这样,要不把相关内容透露出一点给单良他们……” “不,没这个必要。”王企益摇头,“雁过留声。反正这些报告肯定会有人去主动泄露给他们,我们没必要亲自去做。” “也好。”艾志新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归档,来个假装不知道好了……” 王企益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老婆道:“你上次提过,政保局的经费很多都是走预算外的特殊渠道――广东这边肯定也有这样的经费拨款吧?” “当然有。”张筱点头,“广东这边的基本都走特殊经费渠道……” “全都拨发过去了吗?” “那当然。”张筱觉得怪,“这钱留在账户上有什么用?而且政保局广东这边的经费本来就很少,光人头费就占去大多数。” “拨下去就好。”王企益喃喃自语,“我怕这元老院要有一场大风波了。” 果不其然,解迩仁的报告一层一层的递送上来,过目的元老无不大吃一惊。因为府城被袭破,元老一度被俘,这算是D日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虽说大局上元老院没受多少损害,但是背后透露出来的问题却是许多人都看到了。 整个两广战役,单从军事角度来说,伏波军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进入八月以后,不但已经全取广东全省达成战役目标,在广西的进展也很快,大明在广西的设置的流官统治的州县已有三分之二攻占。余下的由少量明军盘踞,只是苟延残喘而已。熊文灿虽然情况不明,但是他现在的生死已经对战局毫无意义。部分两广地区的土司已经向元老院派出使者,以示臣服。甚至一度在各地暴发的土匪暴动和瑶乱也在及时的弹压下趋于平缓,虽然各处战事仍未平息,但是总体看并无任何明军或者其他力量有能力对整个两广攻略产生威胁。 但是辉煌的外表之下是愈来愈乏力的后勤补给和被广大的地区稀释的兵力、干部。现在不论是在指挥作战的军长席亚洲,坐镇广州负责两省治安战的北炜,负责后勤的洪璜楠,现在都深切体会到了日本鬼子置于中国,苏联军队在阿富汗,美国佬在伊拉克的处境。 战线漫长,运补乏力,军力匮乏。几乎任何一个点上,华南军都处于兵力不足的状态之下。后方大量滥竽充数临时编成的国民军中队被成批的溃散和重创,虽说经过战火也锻炼出了一批优秀的队伍,但是人员和装备的损失是实打实的。 占领的城池因为缺少足够的干部和驻军,大多难以开展工作,只能自保而已。这使得许多新占领区不但不能提供资源,反而要消耗大量的资源。 梧州事件不过是目前元老院在两广窘迫局面的代表而已。这一点,无论是身在广东的文德嗣,还是在临高的王洛宾、马千瞩、邬德都很清楚。 “我看,两广的战局有向伊拉克转变的趋势。”在广东大区政府的一间会议室里,北炜皱起了眉头。 “我们就不要给自己立FLAG了。”文德嗣说道,“我看,是时候体面的结束战争了……” 洪楠璜说道:“文总,你这话说出来,被元老院的一干主战派听了,非扣你一顶投降派的帽子不可。” “实话说,现在要是崇祯愿意和咱们来和谈,我也不反对――至少和谈的时候可以不打仗,军队能喘息一阵,这么打下去,部队消耗太大了”文德嗣说,“我们又不是野蛮人,砍再多的人头对我们有什么意义?” “明军现在不是问题,关键是我们的战线拉太长了。”北炜说,“我们现在授予的国民军中队番号已经超过了300个,远远超过了计划中150个中队的――就这样,各处还要求增加治安兵力。”北炜说,“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我更担心的是元老院……”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文德嗣点头说,“不用说,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士又要兴奋起来了。” 在座的人自然明白文德嗣所指。 “解迩仁不算什么,”文德嗣说,“他捅了这个篓子,大概觉悟也是有的。我们再派一个精明强干的元老去收拾梧州的残局也不难――最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不过,我怀疑他并没有全说实话……” “你是说……” “我从某些渠道得知,解迩仁被俘的前因后果比较复杂。这些情况目前并不在解迩仁的报告里,我担心这些消息一旦传播出去,元老院里就不是轩然大波,而是滔天巨浪了。” 在座的元老都很清楚,如果事情折腾起来,要深挖梧州事变的根子,那么在座的元老几乎无一幸免――不仅他们无一幸免,连带着远在前线的席亚洲,广州、临高两地许多部委机关都要吃挂落。 “不能让人借题发挥!”北炜皱眉道,“现在元老院的风气太坏了!完全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玻璃心做派!” “现在的局面,恐怕比过去更复杂。”洪璜楠说,“我其实倒不太担心那几位有名有姓的反对派。而是有些势力恐怕会以此作为借口,全盘否定北上大陆,攻取两广的国策。” “你是说‘南下派’?”刘翔插话道。 所谓南下派,从登陆前就一直鼓吹元老院将资源投入东南亚地区,开发殖民地,以获取当地的丰富的自然资源。 原本这种呼声一直存在,但是大陆攻略展开之后,南下派的舆论攻势一波高过一波,到处拉人。毫无疑问,他们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正是。”洪璜楠说,“前些日子他们在元老院的听证会上围攻司凯德,把他弄得很狼狈。这意图太明显了。眼下解迩仁这件事一出,恐怕会借此否定北上的方案……” “笑话,我们流血流汗都把两广打下来了,几个在后方坐而论道的元老就想否定?!他们也配?!”北炜怒目道。 “老北,他们配不配另说,但是眼下梧州事变绝对是个大瓜。解迩仁虽然太平无事,可是元老院里多少人等着吃他的人血馒头呢。我们还是先想一想怎么把这件事扛过去。” “老洪,我觉得你多虑了。”刘翔说,“北上计划原本就是以两广全境占领为终点的。他们闹腾的再厉害又能怎么样?总不见得我们全体撤退回海南去吧?我看没人有胆子说这种话!” “刘大府,你这是市长当得太安稳了,对临高目前的情况所知甚少啊。”洪璜楠说,“放弃两广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藉由两广攻略耗资巨大,从而停止对两广的建设才是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 “什么?!”刘翔一直在做着“京兆尹”的梦,规划着他心目中的“大广州”方案。老洪的这番话犹如兜头给他浇了一盆冰水。 “想必你自己也知道,当初政务院提出两广攻略结束之后就把建设重点转移到珠三角地区。具体包括元老院整体迁都广州,部分工业产搬迁。当时元老院内部就有比较强烈的反弹。这些元老虽然不是南下派,但是籍此机会来否决首都迁和工业迁移却是乐观其成的。这个当口,他们很可能就此合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节 关系纠结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迁都和工业转移,是广州光复之后一直在元老院里被争论的话题。从发展的角度来说,立足大陆是元老院的既定国策,海南只是一个跳板。离开海南才是元老院真正踏上征途的第一步。 但是对满脑子宏图伟业的元老想法不同的是,许多元老并不想离开临高。登陆十年,临高已经成了事实上的故乡。有着他们熟悉的一切。更是他们的“安乐窝”。何况一旦搬迁,还意味着临高总医院的大部分医疗力量搬走,显而易见,大伙更相信元老大夫和护士,而不是他们培训出来的“高足”。 在经过一番博弈和讨论之后,最后才勉强达成了一个折衷的方案。行政部门搬迁到广州,目前在临高的核心工业部门不搬迁――除了工业口元老不愿意搬家之外,已经安装完成的工业设备也不宜经常拆除搬动。 设在临高的教育机构、科研部门也不搬迁――毕竟临高比广州安全的多。只有卫生系统事关元老的切身利益,最后做出了一分为二的决定,一部分人和设备搬迁广州,一部分在时袅仁的带领下留在临高,继续为元老服务。 原本这件事已经勉强达成了共识,但是迁都广州和工业转移势必会占用较大的资源,这样势必会影响到南下派能分配到的资源。因此为了争夺资源,南下派最近开始不断攻击两广政策,认为对两广的攻略和治理完全是“浪费”,获取的只是大量的低产农田和巨量的文盲人口,给元老院带来的只是“包袱”而不是收益。 这一论点在元老院内一度尘嚣至上,特别是南下派大开各种长期得不到解决有色金属和石油的空头支票,更是蛊惑了很多工业口元老。影响大到甚至有了对元老院战略布局改弦易辙的势头。马千瞩和邬德等人不得不亲自去工业口做工作,才算勉强把南下派的势头给压了下去。 势头是压了下去,但是由此造成的结果是“北上派”――力主迅速将势力扩展到江南、山东、天津乃至直接去日本割地的派别――声势大衰。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为了报复南下派,便全体转向了“就地建设派”――南下派称之为“蹲坑派”“乌龟流”。双方以资源到底投放到哪里,从元老BBS到元老院会议室不断的唇枪舌剑,备忘录满天飞。 两广前线如火如荼的时候,临高元老院里最热门的便是这个战略方向的讨论了。 当然讨论到现在,南下派并没有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各方都在僵持中。 “工业口很多人都信了南下派的鬼话,以为只要支持他们下南洋搞开发,资源就能到手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洪部长点起一根“索尼亚·丽丽·夏普尔雪茄”,“我就呵呵了,在东南亚热带海岛上要开采矿产资源没个五到八年的建设周期能行?空心大饼一个个吃得倍香!” 刘翔咳嗽了一声,他本人并不太赞同在干部和财政不充裕的条件下贸然扩张,尤其是在大陆上进行扩张,所以多少是有些偏向南下派的先搞资源的思路的。但是南下派大有要废掉两广建设的意思,这就和他的利益相去甚远了。但是老洪这番话未免太过诛心,不能不出来辩白一下。 “你别管是不是空心大饼。北上山东、天津、江南不也是空心大饼?工业口一样捞不到什么好处。说到底,去哪个方向都是有利有弊。要说能四面开花当然最好,但是我们呢,不客气的说就是穷B帝国主义――和小日本有得一拼,较真起来,咱们还不如小日本呐……” 文德嗣摆了摆手:“南下还是北上,都是元老院的战略决策。只要是全体大会通过的事情,我们作为元老就应该坚决执行。所以具体什么战略方向,我们就没必要讨论了,关键是将梧州事变对元老院的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程度。” 刘翔低头沉思片刻,说道:“我的建议是尽快结束在两广战役。在完成占领明政府控制的流官统治区之后,停止伏波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继续整编和扩大国民军,先确保占领区的治安和税收,置于下一步的深层次治理可以暂缓――毕竟我们的行政干部实在太少。没有人口千分之七以上的干部配置,想要一步到位是做不到的……” 在座的都表示赞同。 “……至于首都和工业迁徙,事关百年大计,应该继续推进下去,另外,除了广州之外,再在我们珠三角和我们势力能有效投送的地点,选择几个州县,作为深层治理的模板。集中力量进行样板化的治理,干部编制可以超编超配,作为行政干部的培训基地。” “在广州要多办学校――不能只靠芳草地培养,这样等不起。我建议在广州建立大致等同于芳草地水平的学校。就地吸纳本地和两广全省的学生,作为建设两广的后备军。广州的公务员考试应该年年进行,考生范围也可以扩展到两广――为了方便广西考生,可以在梧州或者桂林、南宁再设置考点。考取的公务员可以统一送到广州干部学院来进行培训。” 刘翔在谈了一番他的“施政理念”之后,最后说道:“至于解迩仁的问题,我建议不宜深究。按他的上报口径办就是。” “我是赞同的,虽然很不情愿。”北炜恨恨说道,“他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只图个人好恶和享受,祸害百姓不说,对我们事业的损害简直是无可挽回的……” “特别我们是在归化民心目中的地位,这下又要打折扣了。”文德嗣颇为无奈的谈了口气,“居然还是归化民把他救出来的。这骆阳明简直罪该万死……” “好了,文总,你就别搞造神那套了。”洪璜楠说,“元老院里各路牛鬼蛇神是什么鸟样你肯定比我清楚。归化民对元老的崇拜迟早是要崩溃的。这回没有骆阳明,解迩仁真给抓去了献给崇祯,咱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文德嗣嗤之以鼻的一笑,“无非崇祯拿他要挟我们嘛,再不然就是午门献俘之后砍了他脑袋来丢我们的脸。我们就直接宣布解迩仁不是元老。” 刘翔忍不住道:“文总,你这也太毒了吧……” “要是我有这个权力,我现在就宣布解迩仁不是元老。”文德嗣潇洒的一摆手。 “好了,气话就不用讲了。”北炜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插科打诨,“刘市长的建议您看怎么样?” “我的意见和你们相反。”文德嗣说。 另外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刘翔忙问:“为什么?” “你们没看这份《梧州要闻》吗?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实话说甩锅我是理解的――人之常情嘛。但是这一甩就甩到了资源配置问题上了。你看看他提出的这些客观因素,全是资源不足造成的……” “正是因为资源不足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所以我们才需要进一步加大投入……” “不,不,这话到了南下派嘴里,就成了‘明明知道资源不足,却还强行推进两广攻略,将元老置于极度危险之中,几乎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你们觉得这个罪名怎么样?” 刘翔倒吸一口冷气:“我差点忘了!” 他只想着现在闹得最欢的南下派,忘记了元老院里还存在着时时刻刻警惕着“元老权力神圣不受侵蚀”的“元老至尊派”。如果按照解迩仁的口径走,单良等人就可以抓住这个把柄搞事--这事不同当年的分女仆了,可是切身威胁到元老人身安全了。一旦被煽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说来,只有对不住解元老了。”洪主任慢悠悠地说。 “这件事我们也不着急,恐怕现在手里有料的元老不少,都在伺机而动。我们就先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动。”文德嗣说,“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收拾梧州的残局。” “现在派谁去接替他呢?” “暂时谁也不派,”文德嗣说,“第一,没有元老比他更熟悉梧州的情况。派去了至少要一个月以上才能上手。眼下的梧州局面不宜临阵换将;第二,虽然广东大区有权遴选任免市县的行政主官,但是他是组织处任命的,就这么免去他的职务在程序上没问题,但是不合适――不尊重元老院。” “要不要派个人去协助他?”刘翔问道,“等结果出来之后再替换。” “这个可以,”文德嗣点头,“但是不着急。眼下最要紧的是向梧州投送更多的军力。北炜,你那里能调出新部队吗?” “新部队倒是有,我们在香港整训的明军降兵,有几个新中队已经整训完毕。这些中队比前面临时拼凑去填坑的要强的多。不过这些部队原本都是要派去粤北的。” “粤北不碍事,黄超他们能镇得住。先派遣两个中队去梧州――马上出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节 几则“好消息”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粮食和军队的的到来迅速安定了梧州的人心。解迩仁在赵丰田的劝说下又多次公开露面,特别是专门去拜谒了龙母庙,营造了一番“龙母佑庇梧州”的气氛。 梧州随之一切照旧,暴乱之后又过了七八天,广西方面也有捷报传来:伏波军占领南宁,至此,左路军对广西的攻略基本完成,除了原**的羁绊地区和部分偏远不通水路的地方,多数流官治理的府县均已占领,广西的主要水路交通也恢复了。 朱鸣夏攻占南宁之后不久,即刻晓谕全省商户,各处水路航道即刻开航。 “不论是战前积压未运的,还是手里有货的,只要愿意西运梧州的,均派战船和士兵沿途保护,不取分文。” 不但派出内河舰队船只护航,联勤船队向西回航的时候的空载船只,亦以低价提供舱位。战略性物资――比如粮食,则免运费。 如此一来,原本广西积压的土产和粮食便有部分开始运往广东。 按照惯例,广西商人大多只将货物运到梧州就脱手货物。所以水路交通恢复对原本陷入萧条中的梧州商户百姓来说犹如一针强心剂。特别是平码行的各家东主、掌柜,当他们看到从西江上游有民船到来的时候,其心情之激动也就可想而知了。 解迩仁和赵丰田却对局面好转带来的变化无动于衷。他们要办得事情太多了。 首先便是案子。蔡兰被解回土地庙看管后,被两个妇差每日欺凌折磨,尤其是言辞羞辱,终于熬受不住,吞金自尽。郑二根听说蔡兰已死,暗暗松了口气,派仵作验尸无误,便找来本地尼庵的姑子,叫她们办理后事。 “后事不要太俭省,好好拣选一口棺材与她发送。”郑二根按赵丰田的吩咐嘱咐,“装殓之后,棺椁暂时不要下葬,先停半*。半*之后若无消息你们便择一块吉地下葬。” 姑子拿了银子领命去了。郑二根松了口气,立刻去向赵丰田汇报。 “人已经死了。”他兴冲冲的说道,“没动手脚!” 赵丰田却并不见笑容,反而颇为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这可是干了一桩亏心事......” “就算公审,她也难逃一死。”郑二根劝道。 “话是不错,但是我们这样做是放不到台面上的。有违‘依法治国’。”赵丰田说这话的时候又叹了口气,“我在行政培训班的时候,首长给我们上课,谈到不管动机本心如何,做事一定要光明正大,经得起人的挑剔。不要觉得法律碍了我们的手,法律是给我们这些人的一件护身铠甲......” 他说着,看到郑二根一脸懵懂,知道他对这些不太能理解,说了也无益,便道:“后续的事情是怎么安排的?” 郑二根当即把蔡兰的后事安排说了下,赵丰田点点头,又问道:“那两个妇差呢?” 郑二根一愣,道:“我叫她们回去继续办差了......” “这两个人不能留,”赵丰田低声说,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小包袱,“每个包袱里是二十两银子,你叫她们拿了银子,尽快和家里人从梧州搬走。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梧州了,要吓她们一吓。” 留用人员的管理是严进宽出,入职虽有审查。离职却并不严格,正式来辞差的有之,不告而别的亦大有人在。这几个月因为政权不稳,战局变幻莫测,留用人员变动甚大,跑了两个妇差不足为。 “好,我这就去安排。”郑二根脑门子上汗水涔涔,心道过去照章办事没落下好,如今顺着首长的意思办事亦是惊心动魄!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打发走了郑二根,赵丰田又研究起了桌面上的两枚秘押章的篆印。到目前为止,梧州当地的警察还没查出来这图章的来历。从城里把从事篆刻印章的几家铺子的掌柜、伙计叫来识别,也没认出具体是哪一家的手笔。不过,他们异口同声,都说这两枚图章不是篆印铺之类的地方出来的,有可能是某家店铺的自己的私刻。 “......私刻的材质可以留底,刻法也已外头不同,店内都能自己掌握,外头便不能造假仿冒。”有掌柜禀告道。 “既然这样,梧州有哪些店铺是自己刻秘押章的?” “那可就多了,至少本地的平码行和殷实的大铺子才会做。中小店家柜上存银既少,亦无大户存银,一般用不着。” 梧州城内,有自己刻制秘押章的殷实字号不算太多,不过三四十家。这识别范围便一下缩小了。赵丰田便派人把本地商会的头面人物请来,让人把图章拿过去叫他们识别。看看有**人能识别出是哪一家的――至少,也得知道可能是哪一行的。 外面出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这是骆阳明的脚步――他的脚步声永远都是这么急促。不过听着倒是让人放心不少。 他这么急的过来有什么事?赵丰田的心一下又紧**来了。 骆阳明急匆匆的进来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刚刚从政治保卫的秘信渠道收到了一封紧急信。 骆阳明一头扎了进来,来不及客套便一屁股坐到了赵丰田的对面,脸上一股惊魂未定的表情。 “阳明,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祸事了!”骆阳明急匆匆道,“大祸事!” “什么大祸事?!”赵丰田脸色也变了,骆阳明这个人因为职业的关系,不但说话谨慎,表情也总是很淡漠的。极少看到他一惊一乍。 如今他这么激动,不问可知,这桩事情小不了。 “广州发现鼠疫病人。”骆阳明低声说。 “什么?!”赵丰田差点站了起来,他在行政高级培训班接受培训的时候,专门有课程是讲地方行政上的“卫生防疫”工作,重点讲到了几种烈性传染病的传播和防治。所以他对鼠疫并不陌生。 “你别激动,当心消息扩散。”骆阳明压低了声音说,“这消息现在刚刚到。正式的公文大概要迟几天。” 政治保卫局的秘信渠道有着很高的优先级,往往比正式的公文要早到目的地。 “具体情况呢?” “前几天在码头遣送收容乞丐的时候发现了病例。既然有了病例,恐怕这鼠疫已经传开了,接下来一波,这广州怕是要死不少人。”骆阳明说,“政保局命令我在梧州主意广州来客的情况......” 赵丰田默默点头,小声道:“这真是背运!这样元老院岂不是腹背受敌?” “谁说不是。幸好现在广西那边军事上已大致平定。只要广州那边控制好疫情不传播出来,过几个月自然就消退了。” “虽说如此,但是广州出了问题,我们这里刚刚恢复些生气的商业恐怕又要受很大的打击......” “我看问题倒是不大,毕竟广西来得大多是粮食。这些粮食本来就是企划院急需的。”骆阳明道,“运到广西的主要是食盐――出在海北海南的盐场,也和广州无关。”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赵丰田心想,虽然广州出了鼠疫,不过这也对解首长来说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幸事――眼下元老院大约是不会有心思来查究了此事了,等再过个半*,也许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骆阳明那里知道赵丰田心里的小九九,道:“虽说广州离我们这里很远,我们也得做些准备工作才是。” 所谓准备工作,不外乎是设立隔离区,对来自广州的人员进行隔离盘查之类,同时少不得要搞一波灭鼠运动。 “......这些事我们可以先筹备起来,毕竟梧州是两广水陆大码头,平日里就是客商云集的,难保不会有人从广州来――说起来,这些日子两广战火,交通商*断绝,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你说得对,”赵丰田点头,“我这就去解首长汇报,把这事操办起来。” 正说着话,一个归化民干部进来,放下手中的信封,在赵丰田耳畔低语了几句。赵丰田微微点头,说:“你先出去吧。” 他把信封放在桌上,倒出两枚秘押章来。 “这两枚图章有下落了。” “哦?”骆阳明来了兴趣,“哪一家的?” “瑞锦堂绸缎铺。” “蒋家的?”骆阳明故作惊讶,其实他多少已经猜到了:蒋秋婵既然深涉此案,她娘家搞不好也有牵连。 “没错,商会、善后局的几个人看了,说应该就是他家的。”赵丰田颇为玩味的说着看着骆阳明,“我原以为蒋秋婵就是被人利用,看来她家里的水还挺深。” 他们在讨论案情的时候,骆阳明多少有意为蒋秋婵开脱,一方面这是妻子所托,二来他也觉得蒋秋婵身世可怜,而且主观上并无恶意。和蔡兰他们的蓄意行为不是一回事。 原本他们在开脱蒋秋婵上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但是现在新得证据一出来,骆阳明知道这事不能再含糊其辞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节 各方想法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既然牵扯到她娘家,还是应该一查到底的。三合嘴的损失这么大,不能没有一个交待。必须把里面的事情查清楚。”骆阳明马上表态。 “这蒋容现还挺狡猾的,被我们拘来问话装得诚惶诚恐,痛哭流涕的,关键的东西一点不交待。”赵丰田继续说道,“要不是今天查出这图章的事情,大概就被他滑过去了,那些赃款赃物也便宜他们了!” 骆阳明知道,这算是赵丰田对蒋家的“定调子”。但是领导“先抑后扬”或者“先扬后后抑”都有可能,不必急着表态,所以他并不直接接话,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商人唯利是图,自古如此。” 赵丰田吃不透骆阳明的意思。他的打算是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把梧州暴乱的主要问题推在蒋佑功和刘有望等人的头上。所以蒋家兄妹就成为重要的“人证”。 不用说,一旦按照这个路经办案,蒋家兄妹的下场也就不问可知了――原本蒋秋婵就牵扯很深,现在她大哥又明确涉案其中,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是蒋家基本上算是完了。 然而骆阳明在此之前一直有回护蒋秋婵的意思,他毕竟是政治保卫局的隐干,报告可直达临高,虽说这事是公对公,但是解首长这边软肋太多,虽然他刚才表态“一查到底”,但是过于违拗他的意思,到时候一纸报告上达,解首长大不了靠边站,他这个“首席秘”就得上符有地那里去报到了。 他略一盘算,骆阳明回护的主要是蒋秋婵,原因大约是老婆的托付,对蒋家本身应无太多的利益牵扯。 “刘有望的案子,看来只能从蒋家入手来查办了。”赵丰田说,“蒋秋婵是已出嫁的女儿,家里怕也说不上什么话,她和她大哥的案子可以分开办理。” 骆阳明点点头:“你说得对。” 赵丰田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去安排公审大会的事情,这也是重头戏了。” 易浩然自打同意合作之后,澳洲人便给了他些许“优待”,安排在单独的牢房关押,给他治疗刑伤,伙食也比较优越。 在牢房中枯坐无视,赵丰田却来看他了。手里拿着文房四宝。 “先生可大安了?” “学生的身子如今好得很。”易浩然冷笑道,“多谢手下留情。” “哪里哪里,”赵丰田在桌子上放下笔墨纸砚,“这也是各为其主,想必先生也是明白的。” “自古成王败寇,理所当然之事。”易浩然漠然良久,问道:“蔡兰如今何在?” “已然殉节了。”赵丰田道,“我已经安排为她好好操办后事。先生不必多虑。” “好啊。”易浩然仰天长叹,他原本对蔡兰并无多少情谊,对把她拉下水亦无多少歉意,总把她视作“该死之人”。但是此刻听到她已自尽,心中的愧疚却油然而生。 一个苦命的女子,虽说澳洲人攻伐无道,把她害得流露他乡,但是最后还是自己亲手把她给逼死了。易浩然读过再多的圣贤之,也违拗不过自己的良心。 “至于骆阳明全家,自然不碍事。连他在善后局的位置也未动过。至于蒋秋婵,她不过是被你和蔡兰利用。乃是是无心之过,公审之后少不得惩戒一番。不会受大罪。这些,我们都是言而有信的。” “多些赵先生操劳了。”易浩然从容的点头致谢,“不知学生还有多少时日?” “三五日吧。” “学生的供述还未写。”易浩然道,“可有样稿?” 赵丰田亲自来看他就是为了这事,刚才那一番功夫也是为了这事。见他很是合作,当下从口袋里抽出自己拟得草稿。 “你且按稿子抄写便是。” 易浩然展开稿子一看,不由嗤之以鼻。他原本见赵丰田举止谈吐不俗,以为他是个读人,没想到一笔歪歪扭扭的烂字不说,文字也粗鄙的很。 “学生的供词写不出来这般。”易浩然略略骄傲的说,“待我重写一遍。” 当下他挑水磨墨,拿起笔来,按照供词内容重新润色,写了一篇新得。 “且拿去。” 赵丰田拿过来一看,不但文字漂亮,而且文章写得亦秒。他略略通读,除了若干比兴典故看不明白之外,通篇的意思是明白的,和自己写得草稿分毫不差。 “先生果然大才。”易浩然恭维道,说着将供词和草稿都收了起来。他告诉易浩然如果有什么遗言不妨写下来。若是要给家里人写遗,澳洲人可以设法代为投递。 “学生写什么都无碍?” “当然无碍,”赵丰田说,“先生想必还有许多话语要说,不妨都留下来。将来,或许有人能明白先生的苦心。” 赵丰田告辞走了,易浩然的心里却涌动起了心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赵丰田要给他纸笔,但是他的确有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想法写下来的冲动。 易浩然在辽东多年,又跟随过孙承宗,可谓见多识广。然而他却很少有把辽东之事著述的心思。反倒是在熊文灿幕中的这几年功夫――特别是结识蒋锁之后的日子,让他有了许多的感想。 澳洲人不过是一小撮不知来历的海外蛮夷,说什么“大宋后裔”,稍有些见识的人都会嗤之以鼻。硬要说华夏苗裔,也许还能凑得上――毕竟他们长着华夏百姓的相貌,说着发声虽然怪,至少还能听得明白的汉话,写得也是汉字……虽说他们的汉字还比不上易浩然在京师见到的几个朝鲜人的写的好。 就是这么一小撮的人,靠着一条大铁船,不过十年功夫攻城略地,屡败官兵。到如今甚至能席卷两广,隐隐约约已经是超越了东虏和流寇,成为朝廷的头号心腹大患了。 自打他到了熊督幕下,此事一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要说东虏,老奴曾经是大明册封的龙虎将军,在建州亦是一方豪强,还多年受庇于李成梁的麾下。虽然举旗造反,自立一国,东虏如何起家的,如何成事,对易浩然这样久居辽东的人来说并无奥妙。不论是老奴还是现在的黄台吉,制度上虽有其独到之处,却多是是模仿大明,依样画葫芦。 然而这海上来得髡贼却是不同,从他们身上,易浩然看不出半点大明的影子――更别说大宋了。 易浩然虽然对髡贼兴趣浓厚,却长期不得门而入。不论是传言,澳洲货或者澳洲籍,都不能告诉他确实的答案。直到他结识了蒋锁,才算是真正打开了他认识澳洲人的大门。虽然蒋锁没有续文,在澳洲人那里又长期待在流放地,但是他的经历却比许多归化民来得更多。从他嘴里,易浩然得到了许多多澳洲人的事迹和制度,也多少了解了髡贼是如何治理百姓的,那些甘心附髡的假髡又是怎么想得。 他早就有想法,把自己关于髡贼的所闻所想用笔记录下来。现在,这大约是最后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在桌前坐下,拿起了笔。 梧州事变的正式报告,终于在鼠疫报告之后,来到了临高。 因为鼠疫在广州暴发的消息太过劲爆,瞬间吸引了几乎所有元老的注意力。以至于梧州事变报告在元老院耽搁了好几天才被送上会议讨论。 大约是消息太具有冲击性,而沉浸在鼠疫这个巨大威胁下的元老们还没回过神来,这件事一提出,便让元老院整个懵了。 大约是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更害怕睡意发表看法话被对手抓住把柄,元老院内的各派居然谁也没有急于表态,只是各自说了一些“严重关切”的绝对正确的套话。 最终,在元老院达成的唯一关于此事的决议是立刻成立梧州事变调查组,赶赴梧州调查事情经过。 但是在谁担任调查工作这一关键性问题上,各方的有了相当的争论。最后决定,这桩棘手的案子由姬信负责调查――毕竟当年女仆骚动的时候亦是他处理的,各方对他的操守和调查结论都表示满意。 因为此事还牵扯到内奸问题,政保局派曾经担任过杭州站内调工作的陈白宾去协助他的工作。毕竟当年杭州站的处理也颇为微妙,虽说陈白宾并不负责最后做结论,但是他的调查大伙总体还是满意的,算是没什么争论的人物。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梧州事变的内幕恐怕没那么简单。”萧子山在姬信出发前请他到办公厅来“喝茶一叙”。 “的确不简单,但是也没有复杂到扑朔迷离的地步。”姬信坦然道,“我看,反倒是很多人是把事情看得太过复杂了。” “或许吧。”萧子山点头表示附议,“如今大伙都知道不轻易表态啦。连单良他们几个都要看看风头再说了。” “他们想得太多,自然会畏首畏尾。”姬信微微一笑笑道,“其实这事没什么,不管大家如何的考虑权衡,真相永远只有一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节 儋州开发研讨会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距离临高数百公里之外,儋州湾畔,一场暴风雨正席卷大地。 奔腾的乌云笼罩着天空,倾盆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倾注在这片土地上。原本已经平整好的土地被冲毁,狂风撕扯着勉强遮盖着物资的草帘和油布,把它们如风筝一般吹向空中。 大海也在狂风下奔腾着,冲刷着海岸线――幸好,儋州湾是个内海,海浪来到岸边的时候已经减弱了许多,但是即使这样,也把停泊在洋浦码头上的几条H800货轮如同玩具一般在海浪上抛来抛去。 在距离洋浦码头不到1公里的地方,几座集装箱小屋还在暴风雨中矗立着。原本盖在上面的防晒用的枝叶已经七零八落不知去向。来不及排走的雨水在集装箱底部汇聚着――集装箱本身用石块垫高了,总算暂时免遭雨水的侵袭,但是堆场上的设备和货物却免不了受了洪涝之灾了。 在风雨中,勉强可以看到其中一间集装箱小屋的门前挂着的木头牌子上的几个黑字:“儋州工业园建设总指挥部”。 没错,这里就是第二个五年计划中的重点项目“儋州工业园区”。 儋州工业园并不是一个厂,也不是几个厂,而是一整个化工体系。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一个化学工业园区。换句话说,自D日起元老院七零八落勉强拼凑起来的简陋化工企业要在这里做一个全面的整合和升级,不但要开始生产许多过去根本不敢问津的化工产品,还要将原本小得可怜,只能靠不断低水平重复建设的基础化工门类的产量做一个飞跃式的提高。 从长远看,这里还要发展石油炼化、医药和相关机械制造配套等产业。堪称雄心勃勃。如果读一遍化学工业部门起草的儋州工业的描述雄心勃勃,足以让人心潮澎湃,神往无比。不眼下的儋州工业园就只有这么几栋集装箱小屋。 工业园的建设工作几乎和元老院发动大陆攻略同时展开。不过和军队在大陆上势如破竹的势头相比,工业园的建设却是步履维艰。 说到原因不外乎是资源不够。没错,元老院上马这个工程是为了解决资源问题,但是,在一个项目获得收益前,却需要更多的资源投入。 二五计划颇为宏大,虽然展开前根据元老们的建议和实际情况已经“暂停”了部分明显不现实的项目,但是企划院照旧面临着粥多僧少的局面:一面是二五计划铺开,一面是两广战场的巨额开销。占用了大量的生产力进行军需生产,对运输力的占用亦使得物资流通速度变慢。使得投入到工农业上的投资和物资都出现了大幅度的缩减。儋州工业园开工两个月,第三个月就已经出现了物资无法及时到位停工待料的状况了。 原本雄心勃勃,准备在儋州大干一场的元老们只能无所事事的聚集在集装箱小屋里骂娘,惨遭荼毒的从马千瞩、邬德、席亚洲、程栋……政务院的高级领导无一幸免。 季退思眼瞅着工程不顺利,与其让这些人聚在一起骂娘,不如干点别得事情。于是便在儋州召开了一个化工口主要骨干人员的“研讨会”。 既然是研讨会,自然是以“考察”为主,让大伙放松下神经――在化工口任职绝对是一桩考验。元老们不但时时刻刻都面临着危险,还要经常面对死亡。化工口的死亡率在元老院的工业体系里长期名列前茅。因而工资、补贴也是元老院头一份的,和冶金部分持平。 几乎每个化工口的元老都目睹了归化民工人各式各样的死亡方式,大可以拍摄一部《化工口的一千种死法》,这让他们的神经多少有些难以承受――何况很多时候他们和归化民工人一样面临着突发的死亡事故。只不过他们的警惕性远比归化民高,在各方面更是严格遵循规章制度。所以才侥幸的保持了十年来元老无死亡、无重伤的安全记录。 这种精神上的压力自然需要及时纾解。这次到儋州来开研讨会,季退思便委托办公厅和新任的儋州主任在当地准备了“节目”。 没想到这节目还没开始,一干人刚刚在儋州工业园的土建工地上转了一圈,便遭遇了暴风雨。 元老院的天气预报能力相当的孱弱,毕竟他们没有卫星,也没有计算机和气象雷达,只能靠着人工观测来推断天气。想要精准预报天气无异于天方夜谭。 暴风雨来得相当突然,一时间也没法撤回儋州城去,于是一干人便集中在这建设指挥部里枯燥打屁,消磨时光等暴风雨停止。 此刻他们谁也没注意外面的风雨,而是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挂着的《儋州工业园项目规划蓝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注明了各式各样的工厂和机构。覆盖了整个儋州湾周边地区。 不过眼下在建的,只有属于辅助性设施的洋浦灯塔、洋浦码头和工业园交通中心――蓝图上通往外地的公路和铁路都会在这里汇聚。眼下,连工人宿舍都没有,兴建儋州工业园的几千名建筑工人只能住在简陋的工棚里。 至于生产部分,只有油页岩提炼厂的土建工程正在缓慢的施工中,其他工厂那更是八字没一撇。 图纸上气吞如虎,回首一看却是只病猫,这便是儋州工业园的现状。与会者看着二者的对比,愈发觉得心里不爽。 “都穿越快十年了,我们这基础工业建设还是一坨屎……”张枭感叹着,“更别说我们化工了――简直是屎中之屎。到现在生产规模充其量就是实验室水平。几种最起码的基础产品,我师兄搞得一次中试产量都比我们最大的车间产量高!” “要不是一坨屎,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化工口被耽误了!”张浩不甘示弱的跟着说,“罪魁祸首,第一就是企划院,然后是冶金口,前者是不断的压制再压制,后者是推诿再推诿!” 季退思作为化工口的头目,自然不能让二张这么攻击“友口”,更不用说攻击万能的企划院了。他咳嗽了一声,说:“企划院自己又变不出物资来,它不过是个分配部门罢了。至于冶金口,这不锈钢造不出来就是造不出来――你总不能凭空让他们搞出镍和铬吧。” “上回搞硅钢,折腾了海量资源,结果出来一堆废铁。让电力口白高兴了半天。” “那个技术路线本来就是错得!” “你说说你的技术路线?” “我的技术路线卡在几个关键节点上,他们搞机械的弄不出来,说缺关键性材料。”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TMD就是无限死循环啊!” “要是那会能搞成就好了,电力口有突破,大家都有好处,起码有色金属这块我们就比现在宽裕很多,有些稀有元素也不会卡脖子了。现在电力口弄个了半吊子工程不说,我们改工厂还要上动力车间!” “多铆蒸刚,马千瞩的最爱。” “厂里长期拿大小水缸做蒸馏设备,这倒是很符合马千瞩的审美风格,不过可要了咱们的命了。” 集装箱里的你一言我一语,有变成吐槽大会的倾向,季退思笑道:“你们少扯这些没用的淡了。这次来开研讨会本来就要谈工业园建设的协调问题――我们到这里搞建设这么多年了,总不能再用老话来推诿了。得拿出点新突破新东西来了。后天展无涯也要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说话者名为周围。是个年青人――要说他年轻呢,也不算太年轻,总之是那种不太容易看出确切年龄的“年青人”。不过由于他是个博士,此人大概是三十上下。 周博士和他老婆是一起来得,是元老院里为数不多的博士夫妻。他参加穿越也是个意外:纯粹是因为老婆在上看到了觉得有趣,觉得过来玩玩挺好,周围觉得这是个骗钱忽悠人的组织,但是老婆既然觉得有趣也不妨来参与一下,反正最多花上几千块钱,权当是到雷州来旅游了。要是有机会拍几个视频到络一发,“络诈骗集团覆灭记”,搞不好还能当个红UP主。 没想到这一“旅游”就把夫妻两都给“永久游”了。周围顿足捶胸,自己在旧时空的商业银行担当管理职务,有着体面的位置,大把的票子,还有许多新来的小妹子……现在全TMD没了!没了! 至于他老婆原本亦是在银行业担任管理职务。这样优越的条件让很多元老们以为他们参加穿越真得是为了“理想”,周博士也只好将错就错的接受了自己的人设。 既来之则安之,好在专业还是有用的,他先后参加了企划院、德隆银行、契卡等金融财税的筹建工作。加上周围是个喜欢社交的主,人缘一直不错。大家都觉得他是在意图未来的德隆或者央行的行长位置――然而并不是。他的野心和金融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节 流着牛奶与蜜的土地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他对金融这行当并不太感兴趣,当初从事金融业无非是这行的收入高。到了临高这样的环境下,金融业的作用非常有限,要大发展起码也得等个几十年。相比之下反倒是对探险、贸易、东西印度公司这些大航海时代的陈年往事非常感兴趣。热衷于当一个新时空的殖民者。东南亚公司他也参加了筹备,但是很快觉得这个公司的权力太小,纯粹是一个给依附元老院的海盗商人们找出路的地方,还算不上元老院版的东印度公司。 最后他申请进了殖民贸易部。很快就又发觉该部门尽管名头很大,在元老院的体系里却得不到太多的资源配置。说是“殖民”,其实主要业务是是搞进出口贸易。 贸易这个东西,当然很要紧。这点周围自己也同意,但是在他看来,司部长属于太过“热爱和平”了,很多东西为什么要买?去抢不是更好吗? 显而易见的结果就是他和司凯德闹得很不愉快。司凯德虽然是搞外贸出身,对殖民史却所知甚少,开启辩论大会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他得到了辩论胜利的快感,但是对他的“事业”却没什么好处。在殖民贸易部里周围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殖民处处长的位置,理论上可以管理到元老院所有“非东亚地区”的殖民地,但是这殖民地就是在鸿基的一个据点罢了。济州、台湾这些都属于“本土”,而且看元老院的势头,越南迟早也得是“本土”。 周围思来想去,只有让元老院“南进”,才能摆脱他这个殖民处处长碌碌无为的局面。好在“南进”还是“北上”,从元老院没进临高城之前就有过争论。这几年随着盘子越来越大,这种争便开始浮出水面了。 毫无疑问,面对纷乱如麻的北方大陆,相对荒蛮空旷又有大量资源的东南亚更能吸引元老们的注意力。因此从大陆攻略展开前的会议上,便有人反对进行大陆攻略,而是将相应的力量投入到东南亚去。 但是大多数元老考虑到如果先行对东南亚发动攻略,那么势必造成未来元老院治下的人口中,东南亚土著出身的归化民会更多,这对人口构成来说大为不利。而且南下必然要伴随大规模的殖民,在没有掌握充足的本土人口之前,仅仅靠德隆、起威这些半公开的元老院企业在大明治下很难招募到足够的移民去东南亚。 讨论的最终结果是拿下两广作为元老院在大陆上的基本盘。两广的本土人口,特别是汉族人口有至少九百万人。这个数字已经足够维持住元老的主体人口水平了。 两广战役从高歌猛进开始到最近陷入泥潭,周围虽然不怎么发表看法,但是一直在关注着战况。在他看来,眼下的两广战事的泥潭正好可以遏制住鼓吹占领两广之后要继续北上扩大战果“北上派”的喉舌。自己这边就可以把南下的论点正大光明的提出来――顺应潮流。 提出论点不难,难得是要有人支持自己。毕竟这是战略方向上的变动,是要在元老院大会上过三分之二多数的。住仅仅“顺应潮流”和倚靠老南下派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拉中间派。 中间派是谁呢?周围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从工业口下手。在他看来,工业口是个大票仓,但是在元老院里的存在感不强。多数人都沉溺于自己的专业之中,很少关心政局变化和战略方向。如果能把他们“参政议政”的热情激发起来,别说南下搞殖民地,以后当元老院主席或者国务卿也不是问题。 思量停当之后,周博士便开始有意接触起工业口的元老来。今天来参加这个研讨会也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毕竟和化工口一点关系也没有,化学水平大致就是高三的水平――还差不多都忘记了。他也不懂机械、生物、医药、石油……反正和儋州工业园有关的专业他完全不沾边。 他之所以来参加研讨会,完全是自吹有“原料解决方案”才挤进了会议。具体的方案他和工业口的几个人谈过,算是“志同道合”。形成了共识。 但是要把这几个人的“共识”变成“工业口的共识”,这就需要进一步的操作。 工业口是个非常大的部门,集中了差不多一半的元老。按照专业粗略来分,大致分为:能源、机械、冶金、化工这四大块。 这四大块里,对现状最为不满的主要是能源和化工两个口子上。这两个口子都属于非常重要,但是长期受制于资源条件无法取得突破的低水平的工业门类。 低水平意味着在元老院内部无法响亮的发声,大有被忽视之感。 周围分析了两大口子的情况,认为相比之下,化工口较之能源口必然怨气更大――比起能源口的元老,他们每天都有送命和重伤的可能性。而到现场实操指点监督归化民工人要忍受的生产条件也更恶劣。 只要有怨言就容易形成共识。周围在几经观察和试探之后,和“二张”进行了一番私下的“深层次沟通”,双方“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达成了共识”。 周围意识到,工业口的诉求其实并不一致,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是共同的,那就是对资源分配的不满。 元老院在海南岛上非常穷,海南岛上的资源不少,理论上什么都不缺。但是除了铁之外,普遍存在过于储量少,产地分散的问题。许多资源还在未开发的内陆地区。开发难度更大。 长期以来,资源不足成为严重困扰工业口的主要问题。要说工业产量,可以说是节节高,每年都有大比率的增长。但是这种增长面对海量的需求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只有抓住“资源”这个核心诉求,才能让工业口支持自己的南下政策。 果然,这轻飘飘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立刻抓住了众人的心,张浩心领神会的立刻响应:“说得也是,没有资源,光弄个规划顶个屁用!” 张枭也马上说:“大把的资源丢到两广去刷战绩,一天到晚问我们,能提供多少火药、多少肥料、多少药品……TNND,这些东西是我拉屎拉得出来的吗?要划拨生产物资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要调出去倒是问得一个勤快!” 这下立刻引起了在座人员的共鸣:上项目的时候打折扣,要东西的时候急如星火,算是元老院的一贯特色了。基本上讨价还价成为跑项目的元老的必修课。 虽说人人都知道企划院也不是尿石油屙矿,客观上有多少东西才能分多少东西,项目也需要统筹安排。但是人的情绪里总觉得这种分配是“不公平的”,自己是“被忽视的”。特别是自己申请的项目被否决和打折扣之后的挫败感更是令他们早就怨气满腹。 “反正我们就是一群工具人呗。”张浩开始煽风点火,“反正在马千瞩这帮人的眼里,咱们也就是让元老院更加伟大的高级归化民罢了!” 这下更是朝着开始沸腾的锅子里泼了冷水,研讨会的元老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元老们最恨也最怕的就是被当成“大业的踏脚石”。只要有人说出这话来,立刻就可以收到效。连季退思都觉得心里不快,但是很快意识到,这个毫无专业背景的殖民处处长千方百计的挤入这次研讨会,肯定是抱着某种目的。 他的思路很快,马上就猜出了周围的真实想法。 不过,他并不急于阻止元老们的牢骚和鼓动,季退思心想,不管怎么样,他说的并不错,元老院对资源的开发和调度的确也需要重视起来。自古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这么一条鲶鱼跳进来折腾下未尝不是好事――同时也可以增进一下化工口的发言权。 周围见气氛差不多了,咳嗽了一声说:“大伙都知道,我们现在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因为产能不足。产能不足的原因无非是资源供应的匮乏。要解决,就得从根子上来解决资源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周围把自己精心准备的材料开始了一番南下之优越性的阐述。主要内容是越南和东南亚地区的“三季稻随便种的万顷良田”,“海岸线上的无数矿产”,“挖个洞就会自己冒出来的轻质原油”……这些材料全是他几个月来埋头大图馆的做下的功课。实话说,他当初写博士论文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心过。 工业口的元老虽然大约知道些东南亚的资源优势,但是毕竟这是在17世纪,东南亚还是个“蛮荒之地”,所以元老们对这片土地也没什么认识。现在被周围这么一吹,立刻变成了“流淌着牛乳和蜜的土地”,一个个不由得心向往之,心头更是燃起了“执委会误国”的怒火――虽然执委会早就解散多年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节 到南方去!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一干元老们被周围这番天花乱坠的路演搞得五迷三道,犹如投资人一般纷纷表示愿意“投资”这个计划。周围一看效果大好,马上掏出草图,将自己计算的投资-回报情况逐一做了说明。特别提到了越南的粮食和文莱的石油获取成本――“几乎可以低到没有”。 “越南的情况我就不多数了,各位看过的汇报也不少。可以说大有所为。那里全年水热条件优越,那里象我们这里,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周围知道这些人对粮食不太感兴趣,所以对越南的优越性就一笔带过,直奔主题:“文莱的石油”。 石油被誉为工业的血液,其实还不仅仅在于作为燃料提供动力,更大的用处是在化工生产上。不论石油还是天然气,都是化工上的重要原料,特别是有机化工更是如此。 元老院的石油工业非常薄弱,倒不是技术不够或者企划院叩门,而是石油的供应在这个时空是没有现成的产业链可以利用的。 只要在本时空已经得到运用的资源,诸如:铁、煤炭、硫磺、石灰、锡、铜……多多少少都有一定的产业供应链,不论是通过贸易还是自己组织开采都比较容易。 石油就没有这种好处了,虽然零星的开采和使用记录不少,但是17世纪还没有任何商业性的开采。从勘探、设备、工人培训都得元老院自己来干,前期的投入非常大。 到目前为止,元老院能开采使用的石油资源仅限于部分页岩油和台湾产得石油,前者开采成本很大,后者开采量也很小。石化工业除了一些土法炼油设备之外,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这也是长期以来化工口的一块心病。 “文莱的石油,按照旧时空的资料主要是出在马来奕区,也就是Bit Distrt地区。”周围特意用英文又重复了一遍,以体现自己的“专业感”,当然他也不知道用英语发音来念这个马来语误差到底又多少。 “这个地区面积很小,不到三平方公里,位于文莱的最南部。文莱的石油和天然气开采都集中在这里。” 在座的元老都知道文莱油田的大名,有的人在工作中还接触过文莱的原油,但是这种石油是怎么生产出来很少有人了解。周围几句话就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大家可能都知道,文莱最有名的油田叫诗里亚油田……” 旧时空在文莱附近的石油勘探始于1899年。开始更靠近于斯里巴加湾附近地区――大约在后来的斯里巴加湾市。后逐步向该国西南方延伸。诗里亚地区的第一口油井于1926年由英国人进行勘探。第一口商业化井于1928年出油,1929年进入正式商业生产。后来诗里亚地区的石油开采由荷兰皇家壳牌所垄断,一直持续到21世纪。 “我记得文莱油是海上开采的,如果是海上采油那可就没戏了。”有人问道。 “诗里亚油田的主要油井在20世纪60年代前均为陆上油井,而且主要油井都在沿海岸的地区。埋藏也浅。开采容易――而且不需要我们投入太多的力量深入内陆。” 周围总结起来,文莱的油田有以下好处: 1、埋藏浅,开发早。最早的勘探在1899年就开始了。商业化出油在1928年。而且储量相对也比较大,从20世纪20年代一直到D日之前还能够稳定出产。 2、油田区域相对而言比较小,坐标还算比较明确。 3、诗里亚油田出产的原油是优质的轻质原油。就目前利用水平而言比较适合――毕竟元老院的工业而能力现在只能简单的进行常压分馏。催化重整神马的,基本上就是有生之年的级别。 4、油田区域就在海岸边。便于船运。旧时空因为建设先后的缘故才修建了一条从油田区域到斯里巴加湾附近港口的轻便铁路。如果本位面发现油田附近地区水文条件合适,不妨考虑直接在岸边修建新港口。在新建港口落成之前,也可以用小船驳运。 他这一番不要紧,化工口的元老们几乎都沸腾了――这么优越的条件,却长期被闲置,别说开采了,去勘探都没干过,这“执委会”,不,“元老院之贼”们到底是在干什么?! 但凡人们气不顺的时候,自然要找出个罪魁祸首出来。不幸的是自打第二次全体大会之后,执委会这个大号靶子消失了,元老们或多或少都参政议政。要说具体谁最可恶一时半会倒也推举不出个具体人物来。具体到企划院的邬德和工业口的展无涯,他们在工业口里不论人情还是威望都很高,不论从情理还是面子上开喷都说不过去。 最后马千瞩又一次不幸中枪,被戴上了“元老院之贼”的帽子。虽说季退思对文莱油田也早有垂涎之意,但是目前的情绪有失控的趋势,既然已经“统一了思想”,便没必要把事情搞大,便示意大家适可而止。更何况如果一味的翻老账,自己大有“马千瞩的黑X将”的嫌疑。 “我们在这里开得是研讨会,重点是解决化工生产上的问题。关于资源大家讨论就好,不要无限发挥,更不要搞人身攻击了。”季退思长期领导化工口,在极其困难的处境下维持化工口的运作,颇有人望,“既然周围同志提了这么一个好的建议,我们应该围绕石化建设搞讨论。” “如果能开采文莱的油田,我们现在在儋州的石化项目就得更改――至少油页岩厂没必要上马了。”有人建议道,“这样不是低水平重复建设了吗?节约下来的资源直接上石化项目不是更好?”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页岩油这种东西,对于石化企业来说都是能不用就不用的资源。它的开采成本太高了,在旧时空,除非石油每桶价格价格过60美元,否则几乎没有利润可言――这还是在美国在上了新得压裂技术之后才压下去的成本。在本时空,元老院开采油页岩的唯一办法就是直接挖油页岩矿石,再进行炼制。运输成本非常大不说,还严重污染空气,产生大量的废渣,收率也不高。 周围眼瞅着气氛热烈,给二张使了一个眼色,张枭插话说:“不用这么着急。儋州和茂名的油页岩好歹是实打实的,无非是运得慢些,数量少些。这文莱的原油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落到我们手里?” “说起来还是马千瞩捣鬼,到处卡脖子!”有人说。 “我看也不光是马瞩一个人的问题,元老院里一帮人都害怕南下――我都没弄懂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一提海外开采资源的事马上就给你罗列一堆不利因素!” “怕什么,怕我们工业口翻天呗。”张浩躲在人后悄悄地说,“要不然怎么体现出他们行政领导的重要性?” 这话一下子又让众元老炸锅了,因为这话算是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几乎所有工业口元老的内心都有这种恐惧。主要行政部门的上元老权力愈来愈大,渐渐有了统辖全局的实力。工业口的元老除了少数人之外,虽然个个都封了官,有了各式各样的头衔,但是无一例外,他们全是技术干部。不管你是什么行业的领头人还是技术精英,具体到相关项目的时候都得仰行政官僚的鼻息。 很多人在旧时空就非常反感这样的现象。但是到了新时空,随着元老院的不断壮大又开始出现了――官僚化似乎是组织化的一个必然后果。工业口元老几乎人人都有“跑部”“找人审批”“通关系”的经验。 “不行!我们不能在这样任人摆布了!”周围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挥舞着胳膊,激动的说道,“我们到这个时空来忍受这些艰难困苦,这样没日没夜的607的工作,说到底不是为了元老院的大业吗?现在把我们无视到这样的地步,连干活的原料都拿不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枭也不失时机的跳了出来:“我们不能当工具人了!要向元老院提出我们的主张!外行指挥内行的瞎指挥不能再延续下去了!” 研讨会上的十多个元老们一下沸腾了,似乎一下有人替他们说出了多年来在心中的疑惑。有些人想起了当年的女仆XX往事,顿时激动不已。仿佛当初的热血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喊出了口号:“到南方去!到南方去!南方才是元老院的未来!” 二张马上跟着鼓掌,带头跟着周围有节奏的喊了起来:“南下!南下!南下!” 在他们的鼓动下,研讨会上的元老们都被感染了,一个接一个的起身鼓掌,跟着喊南下的口号。 就在周围兴奋的呼喊着的时候,他看到季退思也在那里鼓掌,可是他没有喊什么,看到周围在看他,季退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节 儋州规划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周围在儋州旗开得胜,获得了一干化工口元老的支持。实话说他对化工和规划都是一窍不通,对这个会议原本是毫无兴趣的。原想目的达到就拍屁股走人,奈何夏季的暴风雨袭来强度相当可观。洋浦湾周边海运停航,陆路被淹。想走也走不了。而且张浩也建议他多和元老们拉拉感情,更稳妥些。 “说到底,你不是理工科出身……” “我是理科生好不好?本职金融,金融是理科项目!”周围赶紧分辨。 “你干金融就是原罪,”张浩说,“总之你少说自己是搞金融的出身。多提自己是理科生这个事实,大家比较容易有共同语言。” 化工口诸元老在亢奋过后,又回到了研讨会的本职工作上了――说到底,要想在公司说话响亮,要么情商高,会来事,要么就得当业务骨干有成绩。 “接下来,我们对整个工业园的建设规划和流程进行一次总体的复盘。”季退思起身说道,“虽然这规划是我们化工口半年多来的集思广益的结果,也获得了企划院的批准。但是这个项目投资巨大,工期漫长,基本上是边设计边施工的状态,对规划到底该这么搞,如何安排产线都要慎重考虑――特别是要时刻注意元老院的实际工业能力……” 墙壁上的地图绘制的非常宏伟,光上面密密麻麻的厂房图案和各式各样唬人的注释:“特种化学联合体”“电化学总厂”“合成气和液化气体总厂”“化工机械厂”“苯胺苏打厂”“联合碳化物集团”……猛一看还以为是的鲁尔区的地图。 这个蓝图是化工口多年的野望的结晶。从元老院的“临高第一化工联合体”那套简陋的合成氨设备开始运转起,化工口就开始追寻着扩大产能之路了。 但是扩大化工产品的产能和品种,牵扯到的问题远比其他工业部门更多,首先就是设备问题。尽管从旧时空带来了部分关键性的设备和耗材,但是这些东西还远远不够。他们亟须的耐腐蚀材料――不锈钢,就因为缺少关键性的镍和铬,长时间无法满足供应。这使得化工口长期使用加工困难,材料性能差的的玻璃、陶瓷作为主要生产设备材料,难以扩大产量和规模。 而且这几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土地、水资源和污染都使得化工口难以进一步在临高扩大生产规模。化工口的几个人一合计,只有尽快搬迁才能给化工一个新的发展机会。 具体搬迁到哪里去呢?经过讨论,海南各县中,琼南基本上被否定了――发展程度太低,人口稀少,山区多,虽然有一些资源,但是大多开发难度较大。而且除了三亚之外,几乎没有一个县有条件较好的天然港口。这对基本上两头在外的化工工业区来说是个致命问题。 工业口和企划院讨论下来,选中了临高西面的儋州作为化工工业区。 儋州就在临高旁侧,距离较近;儋州开发程度虽不如临高、澄迈,但是农业有相当的基础,有人口有粮食。土地供应也较为充裕。而且儋州湾处于海南岛的西北部,属于台风背风面,是全岛最理想的工业开发地之一,旧时空海南岛的工业项目也全部都在西部。 儋州的洋浦港是个天然深水避风港,即使不做地形改造也有天然的优良锚地和避风港。本地盛产火山石,可以用作建筑材料就地使用,减少物资的调用。陆地交通上,从儋州到临高不但距离近,筑路条件也好,不论是修筑较高等级的公路还是以后铺设铁路,都比较便利。 洋浦港本身的位置也很优越,可以就近接收从越南运来的煤炭、从老挝、柬埔寨等地运来的木材。而且洋浦港北侧海岸线上还有盐场,可以就地获取盐化工所需要的海盐。 虽说元老们的野望主要在石油上,但是有了盐、煤炭和木材,化工产业也算是大有可为了。即使短时间内无法供应石油,那么还有一个备份的选项,那就是儋州长坡的油页岩――虽说不是正经的石油,好歹也能凑合。 儋州化工基地的规划一经通过,就以“特别案”的形势列入了“二五计划”的重点项目之中。 项目一经立项,便在儋州成立了“儋州工业园管委会”作为综合性管理机构负责工业园的建造和协调工作。接着便成立了“儋州工业园建设总指挥部”由临高建筑总公司具体承建。 建筑总公司规划设计院几位规划人员在洋浦周围进行了实地勘探的和图上作业,又听取了化工口关于生产布局的需求。 化工口自己提出的规划是环绕儋州湾进行建设。但是负责具体规划设计祁峰表示这样的布局有很多不利之处。 首先是排污问题,祁峰并不是环保人士,但是他指出,目前化工口计划将所有污水汇聚在总排污渠或者北门江内再排入儋州湾的布置是不成的,因为儋州湾是个相对封闭的内海,几乎没有风浪,缺乏洋流的带动,注入这个海湾的几条河流径流量又特别小,所以海湾自净化能力非常弱,海湾里的污水排不出去,整个就变成个大臭水坛子,治理难度非常大! 其次是儋州湾水资源极度不均衡,北岸严重缺水,别看儋州年降水有1500mm之多,但是降雨极不均衡,是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旱季的北岸呈现出热带稀树草原的地貌。一旦雨季降水不足,北岸必定大旱。如在北岸建厂和生活区,必须考虑用水的问题,建设输水管道。 南岸的北门江河口,湿地滩涂多。这些湿地滩涂要作为工业用地需要大量的土方填埋。不宜大量布置工业企业。 儋州湾尽管面积广大,有许多大小天然港,但是深水港只有洋浦。而计划中的管委会和驻军都设在白马井镇,一些需要大量资源进行生产的工厂和仓储都得设在洋浦周边。这就牵涉到交通的问题,从北岸的洋浦港到南岸的白马井伏波军营地,坐火车要环整个儋州湾一圈!距离相当可观。如果要打通这个节点就必须建洋浦大桥,元老院显然是没有能力建这种能容大型船只通过的大桥的。 综合上述问题,祁峰的建议是:大部分工厂设置在洋浦,便于就近利用散货码头和油轮码头。小部分耗水量巨大的产业位于白马井,二者之间依靠驳船转运和渡轮沟通;另一部分污染不高的产业放在中和镇,也就是当时儋州州治所在。至于其他企业,可以酌情安排在北门江沿岸,靠近北门江,便于取水和基建;污水要排往开阔海域,不能排入江河或者儋州湾。 因为化工企业大多是土法上马,事故多发,且其中还有多家易燃易爆的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未避免炸一个连带炸全家,因此各工厂之间的安全距离要足够大,厂房的间距要要大于一般标准。 工厂稀疏化之后的结果就是提升了对交通的需求。除了公路之外,在工业园内尚要铺设轻型铁路进行内部联通,儋州湾各处另设置多个码头,安排短途班船。 这份新得规划图,化工口的多数元老也是第一回见到,虽然比之第一次他们自己出得图要来得简略――很多项目都被去掉和合并了,但是图样精致,还附有大量的色块和说明,看上去非常的“专业”。大伙瞧着都有些入迷了。 “这要是成了,咱们可就小母牛坐火车了……” “化学是第一生产力!执委会那帮牲口怎么会懂?” “再说一遍,没有执委会啦!” “那就是政务院那帮牲口懂得屁!” “我觉得我们这厂区是不是太大了,简直把儋州都给分完了――干脆把儋州取消改为工业园管理就是了。” “就是!刘易晓在儋州蹲着还有啥意义?儋州工业园管委会一成立,里面就有好几位元老坐镇,他能干啥?只能全力配合我们搞建设搞生产,他自己也不乐意吧。与其这样不如弄个归化民来县长好。” “没错,至少听话。刘县长要是不肯配合,我们也不好下黑手啊。哈哈哈。” “只要能出军火能出肥料和药品,这都不算事。不过嘛,大家都是元老,面子不要闹得太难看了。还是尽快请他另谋高就来得好。” 季退思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大家的议论:“关于厂区面积,园区虽然大,实际上很分散的,要按照旧时空标准就是些小作坊。能源方面,主要采用直流电站直接供电的模式――原因大家也明白,搞不出硅钢,自然也做不出变压器、断路器等等一系列的电控设备,所以组是不可能的了。好在我们的主要供电对象是长坡厂群和洋浦厂群。这两个厂群,洋浦厂群主要是电解厂,长坡是石墨厂和碳化硅,都可以直接使用直流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节 工业园的规划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能源部门虽然没有硅铁,但是铁芯的发电机还是能制造的,无非是能耗更大,效率更低。在那些必须使用电力的场合非常有用。蒸汽机效率更低,但是带动这些发电机也无问题。 至于供水问题,北侧供水由火烧破水库引水到梨屋水库。南侧供水由春江水库负责,儋州主要城区则是由北门江供水。 当然,这几个水库和配套的干渠、支渠现在都在纸面上,好在总体上规模不算太大,按照企划院的计算,第一个五年计划内可以完成。 铁路在工业园内设立儋州西站,站点虽在设白马井和设洋浦两个选址之间没有决定,但是总得要求是尽量深入到工业园中。该站作为枢纽站为工业园服务,线路布置应该尽量能让各厂共用同一单线支线,火车环各厂之间运行。儋州西向东连接儋州站,再从儋州站延伸出去发往临高和南宝。接入路。 …… 自然,这么宏伟的蓝图更多的是“鼓舞人心”,到底能实现多少项目,能在多少年里实现,不管是提出倡议的化工口还是批准计划的企划院,其实心里都没底。但是双方在公开场合都表示出一种“信心满满”的态度来。 正因为这种隐忧的存在,使得季退思对这个项目小心翼翼,生怕在哪个环节搞砸了――真要出了问题,化工口以后也别提什么话语权了,老老实实干活就是了。 但是大伙显然并不能理解他的担忧。对总体规划不断的品头论足,还有人觉得这个规划“太保守”,建议在工业园内增加钢铁厂、木材加工厂和砖瓦厂和水泥厂,作为工业园建设的配套。另外再增加一些轻工业企业,吸纳工人的眷属。 …… “……最后一项,也是大家最关心的。政务院给了我们批复,原则同意了我们在儋州工业园管委会的行政级别为县级,和儋州是平级的。” “为什么不是大区级?至少也应该是副大区级!” “当初建葛洲坝,三峡的时候,都可都是副部级单位,下属公司的正职都是厅级!湖北全省都要配合!我们这个工程对元老院的意义比三峡更大吧?搞个大区级一点不过分!” “不是我们要官帽子,级别太低说话不好使!” “要我说,政务院里应该有一个专门的工业委员会或者联席会议!全权处理所有的工业事项,其他部门不能干涉,只能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配合!” “哪个敢不配合,先断水断电,断化肥断农药,断炮弹断火药,看哪个部门以后再敢在咱们面前牛逼!” “都说元老院里大夫最牛逼――谁也不敢说自己一辈子不生病不落到大夫手里。不过没了药看大夫还怎么牛逼。” “哈哈哈……” …… 季退思的脸上露出了呆滞的笑容,这些言论不是第一回听到了。实话说,私下里随便扯个淡倒也无所谓。但是这是正儿八经的“研讨会”,照规矩要有“会议记录”抄送给相关部门,还要大图馆留档。 他示意了下负责记录的徐营捷,他默默的点了下头,没有动笔。 “大家不要越扯越远了。”季退思摆摆手,把这脱缰的发散讨论拢了回来,“现代社会的重要特征是系统性合作,大家不要过于突出某个部门某个人的重要性――不利于团结。” 下面有人嘀咕道:“团结个屁……” 季退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总算他余威犹在,让对方闭了嘴。 “管委会的人员编制和配备,目前还在具体的编制中。不过明处和我说了,元老干部的配置是三个,一正一副一个总工。一个正职抓总,副职专门搞外协对接,总工具体负责技术问题。他的建议是我们可以先讨论具体的人选。按照二比一或者三选一的比例上报候选人。” 这也算是应有之义,别看大家对级别扯淡十分热情,具体到行政职务上反而没什么积极性了。这个名声堂皇的“管委会”要干得事情即多又杂,还要对接元老院的多个部门进行外协。烦难程度令人望而生畏。 眼瞅着一干人都沉默不语,季退思暗暗好笑,说:“既然这样,大家以后慢慢讨论就是。只要在规定日期前提出人选就可以了。” “为什么非要按照二选一呢?我们这里推举好了不就是了?” “因为组织原则吧。”季退思猝不及防有人会这么问,回答道。 “凭什么要明朗来决定谁来当头头?我们自己决定完了不就是了,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季退思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怎么回答。自打明郎当了组织处长,一手创立了很多干部任免、考察、编制方面的规则,元老院这些年来都是按照这些规则运行的。虽说对人选、职务设置这类细节问题有过争论,从来也没有人质疑过规则本身。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大家有疑问,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记入会议纪要,做出质询。” “这个你用不着去质询,也不用找明朗。我这会就可以告诉你。”马千瞩看完会议纪要,笑了笑,“老季呀,看来你对共同纲领的学习也很不够呐。” “实话说,我对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的确不太感兴趣。”季退思说。 “因为凡是元老干部担任的职务,都是要经过‘提名’-‘组织处审核报备’-‘元老院批准’这三步走。明朗其实并不能决定谁能当领导,最终决定任命人选的是元老院。” “你这样解释我就明白了。” “‘一切权力归元老院’,是我们政权的核心思想。你是元老,我是元老,大家都是元老。元老的权力我们共同维护的。”马千瞩慢条斯理的说道,“解释明白了,大家自然就懂了。反正这几个人选也是在工业口内部产生的。多提几个候选人也没坏处。” “那么这个新规划……”他问得是希望能增加钢铁厂、木材厂这些建材企业。 “这个好说。”马千瞩点头,“建材这块我们都懂,运输成本比生产成本还大。要上这么大的工业园,这些项目和水库一样,都是先期的配套项目,照理就应该第一批上。会议上虽然没有列入,可以追加一下。” 季退思心想今天的马千瞩怎么这好说话起来了?原本要上一个项目,他都要苦瓜脸半天。 马千瞩似乎看出了他的诧异,笑了笑说道:“实话说,规模大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去。不过不吃也不成。我们太穷了……” “这倒是。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能混到现在。感觉后劲明显乏力。” “原本想拿下两广,多少可以让海南喘口气。不过眼下的情况看来我们是太乐观了。两广的局面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平靖。这个治安战起码要打个一年半载,广州眼瞅着又要开始闹鼠疫……真是焦头烂额。”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们要是有链霉素的话,这鼠疫不在话下,现在,就只能靠着隔离去硬扛了。一场瘟疫,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多灾多难的土地和人民……” “我们也是第一回统治这么大的地盘和传统城市,难免不顺利。”季退思劝道,“好在两广拿下来了,眼下最多是消化不良--慢慢消化就是了。” “我就是担心的消化不良。”马千瞩说着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季退思,“你看看这事!” 季退思接过来一看,正是梧州事变的报告。 事情他其实已经从内部通报上看到了,但是马千瞩给他看得是一份绝密件。里面详细的记述了解主任在梧州的各种“故事”。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季退思看完大吃一惊。不过也解开了原本看到梧州事变报告之后的疑惑。 “这个老解啊,太不靠谱了。”马千瞩沉重的说着,“原本他报名当地方行政长官的时候,刘牧州就说他不靠谱。当时我觉得是人才难得,愿意去地方工作的元老也少,他其实也是很有才干的。就说还是给他机会试试看。没想到这个人无组织无纪律到这样的地步,搞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是有责任的……教训啊!教训啊……” 季退思心想,马督公痛心疾首的这套做派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份绝密报告他完全可以不给他看得。既然给他看显然有什么用意在内…… 但是一时半会,他搞不清马千瞩的用意,因此也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含糊的附和道:“要真得是象秘密报告里说得那样,的确性质是很严重的了。元老院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已经派了姬信和陈白宾去调查了。这两个人大家比较信得过。”马千瞩说,“至于解迩仁,梧州那边比较重要,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也不宜做什么变化,免得人心不稳。” “这点我完全赞同。”季退思其实对掺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兴趣,他更关心工业园的项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节 去梧州(一)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一条蒸汽武装大发艇冒着黑烟白汽,在西江上航行着。 它即不护卫船队,也不是以巡航速度巡视着江岸。从三水码头开出,司炉工便火力全开,将锅炉蒸汽升高,一路疾行, 在嘈杂的舱室里,摆着两张简易行军床。两个光着膀子只穿裤头的男人正相对而坐,翻阅着摊在床上的文件。 舱室的窗开着,江风习习,但是完全无法消除舱内的闷热。八月的西江江面上的蒸汽船,犹如铁皮烤箱一般。 陈白宾丢下手里的文件:“不行了,我得出去透透气,快烤熟了。” 姬信也点点头:“我也觉得太热了。快中暑了。”说着把文件收到保密公文箱里。锁进了舱室内的保险柜里。 两人走出舱室,来到了前甲板,这里搭起了帆布棚,几名水兵正操纵着哈乞开司37mm转管炮,紧张的注视着江面。见他们出来,水手长立刻过来敬礼。 “你们继续执行任务,我们就是来透透气。”姬信原本有些头晕胸闷,这会到了甲板上江风一吹立刻就觉得好多了。 虽说甲板上有遮阳篷,但是木甲板上依旧滚烫。水兵们一个个汗如雨下,却还是按照规定穿着夏季工作服,戴着沉重的钢盔,只是在头盔里衬了一条吸汗的毛巾。 这是多好的军人。姬信心想,我们从无到有,把他们愚昧无知,饥寒交迫生活中拽出来,又把他们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军人。元老院的一切伟业,都要靠这样的普通人去完成,而我们中的许多人呢?却只把他们当作可以大量生产的消耗品。 他想到在三水看到的等待后送奄奄一息的伤病员,还有被装在麻袋里运来的成堆的身份牌……这两广的战局,看来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容易啊。 他对元老院的决策其实一直抱着某种隐忧。那就是决策的随意性太大。元老的个人情绪往往会影响到政策的走向。在他看来,北上似乎太早了些,再迟几年积蓄力量更理想。当然他不是不明白北上其实受到了某些外在因素的刺激。元老们现在普遍都膨胀了,几乎吃不得一点亏。他也明白某些和他持同样观点的人为什么也支持北上,因为元老们在临高已经出现了暮气。这种类似当初太平天国打进“小天堂”享富贵的悲剧往事正悄悄在临高重演。临高城里没有志向的人安于享受,有志向的则忙于争权撕逼。如果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让元老院这台机器加速运转起来,惰性和腐朽迟早会夺去元老院的活力。 从这点来说,在两广打个一二年仗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让元老们都动起来。他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搞内耗了。 不过,眼下梧州事变必然又是一次元老院内部的大撕逼。他扶着栏杆,默默地想着到了梧州该怎么着手调查。 陈白宾开口道:“姬局……” 姬信现在的正式职务是“特别调查局”的局长。实际上这个局就是他一个人的局,连办事员和办公场所都没有。纯粹是个待遇。平时他在司法部门上班。主要工作是为归化民和土著提供司法服务,有时候也客串法官、检察官和律师。 因为他的姓,大家即不好称呼他为“老姬”,叫“小姬”更不好,便干脆尊称他“姬局”了。 “什么事?”姬信回过神来,问道。 “这次梧州的事情,我们该怎么着手?”陈白宾有些迟疑。他虽然参加过对杭州站的调查工作,但是那次出差无论是杭州站还是元老院内部都没有太复杂的内情。赵本人也比较配合,他按照赵曼熊布置给他的工作流程,规范操作,相当顺利的拿下了杭州的调查巡视工作。 这次可就迥然不同了。当他知道调查组组长是姬信的时候,陈白宾就知道自己有了一桩麻烦事――一般的调查是不会请这个人出马的。 “调查工作都是有流程的,你可不是新兵了……”姬信说。 “我不是说该怎么做,而是……”陈白宾感到自己无法正确的表达意思,不由地抓耳挠腮起来,“而是该持有什么样的口径去做。” 姬信望着江面,无声的笑了笑,道:“好啊,小陈你如今明白这一套了。看来政治保卫局果然能锻炼人。” 陈白宾的脸色有些发红,分辩道:“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想更好的把握住元老院的精神。” “小陈,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还不到三十岁呢。” “真是年轻。”姬信笑了,又解释道,“我是真心羡慕你的年轻。你要掌握元老院的精神这个主旨是不错的,但是恐怕很难,因为眼下这件事,元老院内部根本没有具体的共识――自然也谈不到什么元老院的精神了。” “但是这件案子很微妙。”陈白宾忧心忡忡。他和姬信一样,已经读过政治保卫局关于梧州事变的报告。 “案子其实没什么微妙的。”姬信说,“解元老犯了错,又想掩饰错误。” “没错,问题是:政治保卫局的秘密报告似乎有很多元老都掌握了――并不只有我们。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姬信明白他的意思。眼前的这个案子并不复杂,等着吃人血馒头的人太多,一旦结论出来,势必会被各方利用,调查组成员就会处于风口浪尖。 “我担心我们的报告出来之后,元老院内部会引发一场大争论。” 姬信点头:“这是必然的。” “所以我想……” “想能拿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论?”姬信说。 “我觉得避免无谓的争论是元老院目前最需要的的。” “你的想法很好,但是不现实。”姬信摇头,“这件事看似是解迩仁一个人的事,背后牵扯到的问题很多。我们两个人何德何能,能抑制住大势?办不到的。” 陈白宾沉默了。他琢磨了好一会,原本他以为姬信已经“充分的领会了元老院的精神”,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这回事。 “那我们只有实事求是的去调查了?”陈白宾说道,“完全以事实为准绳。” “没错。”姬信点头,“愈是棘手,内情复杂的案子,愈是要以事实为依据。只阐述客观事实,这是我们调查人员最好的自保办法。结论,你可以让其他人去做。” “我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就是真相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得出的结论不一样呢?我们是按照报告来汇报,还是按照我们的调查来汇报?解迩仁肯定在梧州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当然是按照我们实地调查来汇报。不然派我们去做什么?”姬信说,“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我们去梧州必须忘记这份秘密报告上的内容。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知道?” “我知道某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我并不知道某些事情,但是元老们都知道我知道某些事情……” “哈哈,”姬信笑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这个绕口令你就不要说了。梧州可没有洗衣粉。反正你记得:只当那份报告不存在,我们按部就班的按照解迩仁的正式报告为依据,执行调查过程,然后如实记述上报就行了。” 大发艇抵达梧州码头是中午时分,解迩仁亲自到码头迎接。三个人来一会同志加兄弟的握手。 “一路上很热吧,这大夏天,难为你们还坐这铁皮壳子来梧州!辛苦辛苦!” “都是为了工作。”姬信淡淡的说道,“我们还是赶快进城吧,这里太热了。” “好好。”解迩仁一迭声的说着,随着招呼立刻抬来了两顶二人抬竹丝小轿,“到县衙有些距离,这轿子坐着省力又凉快。” 陈白宾还有些犹豫,姬信倒是很坦然的钻进了轿子。他在解迩仁的催促下,才进了轿子。 三顶竹丝凉轿从码头一路抬进城去,陈白宾见这里城墙街道虽然处处都有战火的痕迹,但是街面平整清洁,沿街店铺也大多开了门。百姓们的气色也不坏。原本心里预想的解迩仁“沉溺享乐”“怠慢政务”的印象少了许多――不管这街面上的景象是不是靠着突击粉饰出来的,好歹有这个执行力就是人才了。 轿子一路把他们抬进了三总府,解迩仁在这里把原来他和蔡兰居住的小院收拾出来了,供他们出差住宿用。这样的百年老宅自有一股清凉,与外头迥然是两个天地,二人一走进来便觉得浑身清爽,腋下生风。 “这地方不错啊。”陈白宾说着环顾四周,室内不但打扫清洁整齐,各种文具用品更是一应俱全。还备了绿植盆栽,更添了几分清凉。虽然没有电扇空调,但是在夏天居住其中很是舒服。 “浴室在厢房里,实话说条件比较简陋,就冲个凉吧。”解迩仁热情的有些过头了,“给你们准备了蕉布睡衣,特别凉快。我们这里没有冰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节 去梧州(二)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太周到了,”姬信看了看房间,称赞道,“老解你果然有生活情趣。” 这原是一句随口恭维话,但是在心怀鬼胎的解迩仁那里却听出一种不对味的意思来。他干笑了几声,说:“这院子原本就是我过来不时小住放松的地方。也接待接待元老同志们。当然要搞得舒服些了。这里有勤务员――都是部队里调来的。人很可靠。你们有什么需求就叫他们做。” 他说着招呼了一声,来了四个精壮小伙,都穿着国民军的军服,配着手枪。 “这是从中央来得首长,你们从现在起就听两位首长的指挥,要照顾好平时的生活起居,出去的时候由你们负责警卫,明白了吗?” 四人一起立正,来了个响亮的“是”。 “你们先休息休息,我就不多打搅了。什么时候开始调查通知我一声,我全力配合。” 陈白宾觉得解迩仁谈吐从容,招待周到。完全没有当年杭州站被调查时赵引弓的忧心忡忡应对草率之感。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姬信点点头,说:“不着急,就从明天正式开始工作吧。” “不着急”三个字,又让解迩仁心里一突,不由地琢磨起这词是什么意思。他敷衍的附和道:“好好,那我先去工作了。” 看着解迩仁匆匆离开,陈白宾小声道:“这解元老看起来还算能干。” “能来当梧州地区的主官,自然是要有点本事的。”姬信说。 勤务员进来,把两人的行李送进来,元老院的生活行李照规矩只有他的女仆可以打开,勤务员只把箱子送进来便退了出去。两人自己动手将行李整理。正房三间,当中就算是办公室,东西两间就是他们的卧室了。 勤务员送了茶水进来:“报告!浴室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姬信叫住了他,拿出一张白纸。 “你把你们整个服务组的人员姓名和简单履历都写一下。” “是,首长!”勤务员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首长的命令大过天,他立刻接过笔,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起来。 姬信接过纸看了一遍,收在公文夹里,问道:“你就是班长周处一?” “报告首长!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到梧州的?” “一周前,首长!” “为什么派你们来?” “上级说是梧州方面申请调我们来为首长服务。” “你们来这里的时候院子里是什么具体情况?我是说,房屋的摆设、布局这些。” “和今天一样!”周处一回答的干脆利落,“我们来了之后,就是每天打扫卫生,等候首长到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 勤务员退了出去,姬信起身道:“我就先过去洗了。” “好,正好我还要收拾下行李。” 陈白宾住在东面一间,看得出屋子里的家具是重新陈设过得,因为墙壁上还留有过去家具陈设在墙壁上留下的印痕。从痕迹看,这里过去摆得不是现在的简易单人床,而是一张中等体积的拔步床。 他打开床边的衣箱,里面立刻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陈白宾在临高接受过相关的培训,立刻就嗅出这是女人用来薰衣服的香料气味。 这里住过女人?他有些疑惑。 整理完行李从回到中堂,姬信已经换上了睡衣和拖鞋回来了,正用毛巾擦着头发。 “你快去吧,这里的浴室真不错。”姬信说道,“不但有浴缸,还有个日式小庭院!这老解还真是很享受生活啊。” 陈白宾洗了澡回来,见姬信已经开始翻阅一堆文件了。 “这是什么?” “是解迩仁刚才叫人送过来的和梧州事变相关的文件。还有他们目前在调查的几桩案子的材料。” “这文件数量真不少。”陈白宾随手翻了几本,“不过这些文档做得很好,很详细。就是不知道可靠度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 “这就要靠我们去发现了。”姬信说,“在发现问题前,姑且认为是可靠的。” “从哪里入手?” “首先是梳理事件发生的经过。敌人是怎么进来的,怎么冲进解元老的办公室,又是怎么绑走他,然后在城墙上被救,这个过程要调查明白,每个细节都要和报告能对上号,对不上的就作记录。我们先从文字材料着手,这样下一步我们和相关人员谈话的时候就能有的放矢,也能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 “明白。” “梧州事变还牵扯到一个三合嘴劳动营地的暴动事件,这件事现在梧州方面自己也还在调查中。我们暂时不去插手具体调查工作,看他们拿出什么结论来,我们再进行复查。” “看秘密报告上的说法,三合嘴那边的事情不简单。” “三合嘴这桩案子里面牵扯到不少事,不过我个人觉得倒不见得会涉及到解迩仁。调查的重点还是在城里。”姬信环顾四周,问,“你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布置很舒服。” “还有呢?” “比较精致。” “你不觉得这里有脂粉气吗?” 陈白宾瞪大了眼睛:“你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立刻说了刚才放衣服时候嗅到的熏香味道。 “没猜错的话这里住过女人,而且这女人的地位不低。”姬信说,“除了家具陈设都分外精致之外,你看我们眼前这张‘会议桌’是什么?” 陈白宾看了看桌子,看得出是本时空制作的高级家具,纹饰简略,尺寸很大。 “这叫画案,一般人家里没有。都是有钱有闲的人家才会有备,用来写法作画用得。” 解迩仁并不会画画,专门预备这样一张画桌,此人的地位不言而喻。 梧州没有女元老。能在三总府这样的要害之地居住,地位还不低的女人,只有解迩仁的女仆够得上这个资格。 但是解迩仁出发前据说考虑到梧州靠近前线,并没有带女仆去上任。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谁呢? 他们的心里都有了答案,那就是解迩仁报告里提到的“留用人员”,骆阳明报告里则称呼为“情妇”的蔡兰。 “应该就是那个蔡兰吧。”陈白宾压低了声音说道。 姬信点头:“不过,这里这么大,不可能是她一个人住。这院子里的房子你都看过了吗?” “东厢房还没有看过。” “我刚才从西厢房的浴室里出来,已经过去看了一眼。里面摆了几张行军床和简单的家具。看模样是我们的四个勤务员的宿舍。不过,这房间原本显然不是当宿舍用得。因为天花板上有煤油灯长时间燃烧积聚起来的烟炱。” 煤油灯在元老院治下是较为稀罕的东西,一般只有元老和高级的归化民干部才会使用。四个一周前才来得勤务员即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在天花板上留下这些痕迹。在这梧州城里,煤油灯的数量大概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使用者最多就三四个人。 “你的意思是解迩仁在东厢房里办过公。” “是的。这样浓黑的烟炱痕迹,不可能是归化民干部。只有我们这些喜欢夜间办公的元老们才有这样的习惯。” 陈白宾明白了他的意思,解迩仁不但收用了“蔡兰”,而且在这里与她长时间的同居过。 这一点,即使是政保局的绝密报告里也没有提到――自然,撰写报告的骆阳明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元老的私生活细节的。 如果这样,那么解迩仁的事情就大了。从保护元老个人安全和保密的角度来说,和一个未经审查,没有评级,连归化民都不是的土著同居本身就是严重违纪。更不用说这样一个人距离元老院的机密材料近在咫尺。 “看来这个一笔带过的蔡兰是重要突破口。”陈白宾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她已经自杀了――还真是凑巧!” 姬信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也不相信蔡兰是“自杀”。但是眼下人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多纠结于此。他说:“蔡兰是怎么死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但是这事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应该多从归化民方面去着手调查。” 归化民只是一方面,他想,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布置陈设如此精致,肯定需要不少服务人员,这些服务人员很大概率都不是归化民,而是土著。这些人的证词其实更真实。但是他们都在哪里呢? 他忽然背上一寒:这些人很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那明天我们先找骆阳明谈一谈。他是政保局的人,报告也是他写得,谈起话来比较容易,不会有太多的粉饰遮掩。”陈白宾建议道。 “骆阳明现在是王炸,我们马上找他谈太直接了。搞不好会引起过激反应――不但对骆阳明不好,对他自己更不好。”姬信打开笔记本,“我看,先从抓获的敌人俘虏开始谈。按照报告,有两个俘虏比较重要,一个叫蒋锁,一个叫易浩然。是敌人的指挥官和组织者,从他们开始符合规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节 去梧州(三)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他们可是关键性证人,我们应该把他们单独提出来关押。这样比较安全。”陈白宾想到不明不白“自杀”的蔡兰,建议道。 “没这个必要了。距离梧州事变已经半个多月了,这么多日子该死的早就死了。留着的,自然是不该死的。”姬信看到桌上有茶具,揭开一看,已经沏好了茶,温度正合适。便给自己和陈白宾斟上了茶。 “来,先喝一杯茶。” “我不渴……” “浴后一盏清茶,最能解燥安神,清爽脏腑,我们经常坐办公室,案牍劳形的人多喝有好处。”姬信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这是办公厅82号店特供元老的西湖龙井,“就算单独关押,又能关押到哪里去,派谁去看守?我们在这里可是连一个‘亲信’都没有。连那四个新来的勤务员,也是解迩仁申请才调来的。” 陈白宾有些懵了:“你是说……” “如果上级真得认为梧州的形势恶劣到需要给我们配专案组的程度,那么自然会给我们派随从,但是现在不论马甲,还是冉耀,再或者熊局,都没有给我们安排随行人员。我们自然也不必担心这些事。” “那要是万一呢?” “如果真有什么‘万一’,说明这是元老院认可的万一。” “好吧,虽然我不是很明白。” “白宾,你在船上问我元老院的口径是什么,我回答你没有口径。但是,只要涉及到元老的案子,必然有口径,只是没有人会和你说――只能自己去体会。” 姬信见陈白宾沉默不语,似乎是在咀嚼他的话。他拿起准备明天提审的两名俘虏的材料,准备仔细的研究一下。 易浩然的履历让他颇感兴趣,这样一个命运多蹇的读人,在时代大潮的拨弄下,居然会走上和元老院为敌的道路,最后甚至功败垂成。这样的能力若是在大明的朝堂之上,恐怕一点也不会逊色于明末的那些名臣。可惜,不要说他区区一介生,便是那些朝堂上的高官,也无法挣脱历史的规律…… 他嗟叹了一番,又拿起了第二份材料。这份却单薄了许多。“蒋锁”二个字一入眼,姬信便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仿佛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但是这种熟悉感却再也拂不开了。 再看材料上他的自己身世的供述,却只说河南人士,流落到广东,投军当了熊文灿的家丁。后来擢升成把总。 姬信有了种怪的感觉,这蒋锁对自己的身世似乎隐瞒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姬信和陈白宾便来到县衙,在后堂讯问被关押在此的易浩然和蒋锁。 易浩然是“主犯”,自然第一个提审他。 易浩然被提到后堂,按照澳洲式的规矩,被锁在审讯椅上。 姬信见他肤色黝黑,皱纹如刀刻,知道此人必然长期在外奔波,并非一个坐而论道的读人。然而他的神态儒雅,举手投足都彰显其从容镇定,显然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 “你就是易浩然?”姬信问道。 “正是学生。” “你的口供我看过了。”姬信说,“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改动的吗?如果有什么重要的隐情可以提供,量刑的时候自然会罪减一等。” “罪?”易浩然讥诮的一笑,“我率官兵义民冒死收复梧州,如今失败被俘,何罪之有?” 陈白宾刚想呵斥,姬信摇了摇手,并不生气,继续问道:“这么说,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了?” “要说的我已都说了,多说又有何益?” 见他对口供咬得很紧,姬信便不再纠缠他的口供问题,转而问道:“你和骆阳明是什么关系?” “我在他店内当过账房。” “你一个外乡人,在本地无铺无保,举目无亲。骆阳明为什么要用你?” “我与蒋秋婵的夫家是远亲,梧州城破之后我无处可去,便去投奔她。她再通过骆阳明的夫人将我举荐到店里。” “你一个辽东人士,怎么在广东有亲戚?” “祖辈上的瓜蔓亲而已。”易浩然道,“早就多年断了来往了。只是彼此还认得这门亲。若非走投无路,我也豁不出脸去求她。” 姬信又问:“你既然是梧州城破的时候落难在梧州的,为何又起了组织暴乱之念?” “普天之下,莫非大明的王土。尔等髡贼窃据王土,学生起兵光复,有何不可?” “易先生,大义的事情,不必多言。你我各有立场。我想你原本投奔蒋秋婵,大约也是想苟延残喘,并无暴乱之念。你到底为何起了这个念头,又是如何组织的,一一道来!” “为何起了此年,又是如何组织的,学生在供述中都有明言,并无隐瞒。” 陈白宾心想,这老生,倒是个话头,翻来覆去不肯说一句有用的话,全是供词里的东西。 姬信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微微点头,又问:“你与蔡兰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一位故旧邢丞焕的未婚妻。”易浩然从容答道,“梧州城破,邢先生以身殉国。蔡兰流落于此。我原本与她并不相识,只是有一日在街上她瞧见了我的扇子――扇子正是他未婚夫所绘。” “然后呢?” “她问我下落而处,做何营生。即被她识破,学生也不再隐瞒,便一一都告知了他。” “你没问她当时做何营生,再哪里落脚?” “自然是问了。她说城破之后她险些被奸人掳掠奸淫,幸而遇到了髡贼兵丁将她救下,可怜她孤苦无依,又知她识字,髡贼便让她在三总府里打杂做事。” “她一个小脚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差事?” “这个学生便不知道了。”易浩然道。 “既然蔡兰是受了我元老院的大恩,又为何当了你的内应?” “大恩?”易浩然不屑的一笑,“若不是你们,她与我那位故旧琴瑟和谐,夫妻伉俪情深。过得安稳和乐。如何会落到被乱兵掳掠奸淫的地步?学生以国仇家恨一激,便让她做了内应。” “既然是内应,她做了什么事?” “自然髡贼的动向,每隔几日便会将消息告诉学生。” “她一介女流,如何能与你传递消息?” “她虽是女流,髡贼素来轻慢礼法,梧州的髡女干部抛头露面,不以为怪。她能自由出入又有何?” “你带人冲入县衙,袭击解元老的时候,可是她做得内应?” “不是,蔡兰在三总府当差,解髡在县衙居住办公。她如何做得了内应?何况这样大的事情,学生更不敢托付于妇人之手。” 这易浩然倒是把蔡兰撕掳的干净!姬信心想,这套供词显然是有人进行准备过的,易浩然承认了所有无法隐瞒的部分,单单隐去了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这个关键点。 姬信又问了些话,易浩然对答如流,和供词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把他带下去吧。”姬信吩咐道。 待警卫将易浩然带走,陈白宾不解道:“姬局,这些都是供词里的东西,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自然是看看能不能对上,假口供往往大方向准确,多问了就会在细节上出差别。同时也核对我们的人有没有说真话。” “你是说骆阳明?” “易浩然是如何在城里潜伏下来的,骆阳明在报告中都写过的。现在看下来基本没有问题。”他说道,“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是否发现了疑点。” “蔡兰。” “不错。”姬信点点头,“易浩然的供词里蔡兰很不重要。而且回避了关键性的东西:既解迩仁和蔡兰之间的关系。” “可惜蔡兰已经死了。”陈白宾不无遗憾的说道。然而他注意到姬信并没有什么遗憾的表情。 姬信没有马上接着提审蒋锁,而是把本地的警察局长郑二根叫来了。问他有关蔡兰的审问和死亡情况。 “蔡兰被捕之后关押在县衙门土地庙内,有两个妇差专门看守她。但是没来得及提审,她就自尽了……” “尸体呢?” “装殓之后暂厝在城外的尼姑庵内。” “怎么死的,验过尸吗?” “验过,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法医,就是本地县里的仵作验的,结论是悬梁自尽。”郑二根说着不由看了一眼姬信,问道,“首长,要不要开棺再验……” “不必了,这次我们没带法医来。”姬信摇头,又问道:“怎么发现她是奸细的?” “据说是有人匿名举发到解首长那里,由解首长的警卫秘亲自去拘捕的。” 姬信记得解迩仁的报告上写了:警卫秘是在暴乱当晚战死的。而他的办公室当晚亦被明军闯入,他本人率领警卫在办公室里进行了激烈的抵抗。按照报告上的说法,“枪击火烧,损失惨重”。 “据说蔡兰在三总府里为元老院当差。是不是有这回事?”姬信问道 郑二根迟疑了一下,答道:“她确实在三总府内当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节 去梧州(四)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下一个就是这个蒋锁了。”陈白宾拿起审讯记录,“看上去没什么油水,就是个愣头青的大头兵。” “蒋锁……”姬信喃喃道,“好熟悉的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大路货的名字。”陈白宾道,“净化营地里一个月能遇到好几个。” “蒋锁!起来,有老爷要审你。”留用的牢子有气无力的摇着手里的镣铐 蒋锁从稻草铺上爬了起来。他在激战的中受了不少伤,不过多是皮肉外伤,并不要紧。在牢房中亦未受什么折磨。已然恢复了不少。 他这是第二回当澳洲人的俘虏了,知道澳洲人并不虐待俘虏,他亦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牢中吃得下,睡的着,倒是十分安心。 此刻听闻要提审,蒋锁亦很坦然,只随口问道:“不是已经审过了么?” “从广州又派来了新得澳洲老爷,”牢子知道他是条好汉,言语中亦很客气,“你这回面子大了,上法场的时候都够喊上几嗓子啦。”说罢又拱了拱手道:“好汉,得罪了。”说罢给他戴上了脚镣手铐。 和易浩然不同,蒋锁是行伍出身,又年轻力壮,郑二根不能不有所提防。 蒋锁关在县牢中,距离县衙后堂不过几步之遥,拖着脚镣手铐也几分钟也到了。迈进后堂的瞬间,他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些年来他日思夜想,每晚都会出现在噩梦中的髡贼头目竟然就端坐在堂上! 虽说已经时隔多年,蒋锁依然记得这个男人当初在堂上审问班子里众人的模样:白白净净,举止文雅的中年男人,带着悲天悯地的神情。每次问话都让他们把话说完,即不打断,也不呵斥他们。只是到审问最后才说他们“糊涂”。 班子里的众人原以为他这样的态度,大约最坏不过每人捱几十大板,枷号上十天半月。没想到,等来的判决竟然是师姐处死,其他人流放。 蒋锁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天师姐被两个髡兵从牢房里带出去时的情景:师父在牢中悲凄的呼喊着女儿的名字,师姐双目紧闭,泪珠却止不住的一串串的滚落下来,一直到快出牢房才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爹”。 这一声“爹”,每每令他在午夜梦回中惊醒――他知道,师姐死得冤,死得屈,她对人世的全部留恋和不舍都化作这一个字。 他从来没想到过,这个慈眉善目说话和气讲理的男人,竟然如此无情和残忍。 师姐有什么错?只是为了活命因为吃了罗老爷几天饭而已。他在海南的时候,天天髡贼说自己是“民心所向”,征伐大明是“吊民伐罪”。可是这老百姓到底算个什么呢?还不是一样拿老百姓的人头杀鸡儆猴。 “发什么呆?快进去!”身后的衙役推了他一把。 姬信并没有认出他来,他和蒋锁不过是在公堂上见过一二次而已。而他当时作为法官,每天要审理的俘虏和犯人多则百人,少则几十人,根本不可能记住每张面孔。更何况当初蒋锁只是个毛头小伙子,这几年又被流放劳作,样貌变化甚大。 “你就是蒋锁?” “是我。” 陈白宾又问了几句口供上的内容,蒋锁一一作答,并无差池。陈白宾最关心的是他是如何调集人马的,这一点蒋锁也不隐瞒,将如何与宋铭等人接头,如何遇到“苟先生”等事一一道来。 “苟先生?”姬信忽然插话道,“你是说苟循礼么?”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蒋锁有些诧异,这姓苟的莫非也是髡贼的旧相识? “好么,原来他还活着。”陈白宾当然知道元老院里大名鼎鼎的苟二老爷,“他还真能蹦跶。” “也别说,这回差点就让他成事了。”姬信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年轻人,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可却始终说不上来。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一般俘虏和土著百姓那种畏缩回避的眼神。 这人倒是胆子不小,看来是个亡命之徒。姬信心想。 从各方供词汇总来看,这次暴动,文班底就是易浩然,而武班底是宋铭――此人据俘虏说已经逃走,但是这个蒋锁却是不折不扣的二号人物。从他口中应该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姬信开口问道:“按照供词,你说你是熊文灿的家丁――熊文灿是贵州人,你是河南人,怎么会投到他的门下当家丁?” “家乡闹水旱灾,没得吃。几年前我便随人到广东卖艺维生。” “既然是卖艺,怎么又当了兵?” 蒋锁古怪的一笑:“那年在广州跑码头卖艺,正遇到你们登岸袭扰。班子遭了兵灾,死得死,逃得逃,只剩下我一个,走投无路,便当了兵混口饭吃,后来得了熊督的赏识,先当了家丁,又升了把总……” “梧州城破,熊文灿的家丁大多在榜山溃散,你是如何搜集残兵又是怎么潜伏下来的?”姬信问道,“易浩然又是如何联络你们的?” “此事自然有内情。”蒋锁道,“不知道小人说出来了,可否饶我一命?” “你若能有立功表现,自然可以罪减一等。”姬信道。 “与我纸笔,我写出来便是。” “你识字?” “小人年幼时也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 陈白宾斥道:“你少装神弄鬼,有话说就是了!” “小的嘴笨,说起来怕是不毛病。还是写出来好些。”蒋锁道,“何况此事事关元老院常委会,此地耳目众多,说出来若是被人听去了,只怕小人性命不保。” 这话说出来,姬信和陈白宾都大吃一惊。这蒋锁一开口就是重磅的消息,“事关元老院常委会”,这几个字的份量太重了。别看他们天天把元老院三个字挂在嘴边,但是明国的土著大多对“元老院”并无概念,很多人只知道“髡贼”“髡人”,最多就是知道一个“澳洲人”,正儿八经知道“元老院”的,大概万中无一。更不用说“常委会”了――哪怕在临高的归化民中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此人居然一开口就说了出来。 再联想到俘虏们供称蒋锁虽然不过是区区一个把总,却统带过熊文灿最精锐的家丁队,显然是熊的亲信之一…… 莫非这次梧州事变,背后还有某些看不见的手在操纵?两人顿时都紧张起来,说起来,这次梧州事变的确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姬信和陈白宾都知道,梧州出事,对元老院里的某些人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莫非…… 他们谁也不敢把话说出来,陈白宾道:“既然如此,就给你纸笔。”说着叫人送来一份文房四宝,又关照衙役将蒋锁的手铐去掉。 审讯椅面前的胸扳甚为宽大,原本就可以当作一张小桌子来使用。去掉手铐便可写字。 看到蒋锁提起笔开始写,姬信吩咐后堂内的衙役牢子且退到院子里去,免得让瞧见了蒋锁在写什么。 “你们且在廊檐下听候吩咐。” “姬局,这蒋锁会写什么东西出来?”陈白宾到底年纪轻,有些沉不住气。 “不好说,不过他就是个区区把总,能知道什么?更有可能是瞎咋呼,想活命乱写一气。”姬信说,“不管这个,让他写就是,大不了浪费几页纸。” 眼见这蒋锁下笔如分,很快便写满了一页纸。吹干之后折了起来,舒了一口气道:“写完了。” 姬信生怕这供词里有什么要害的东西,真要是牵扯到元老院内部的什么秘辛,那就不是什么撕逼的问题了――性质只怕会严重一百倍! 他没有召唤廊檐下的衙役去取,而是直接起身走过去,亲手拿起了供词。 蒋锁忽然整个人暴起,一手抓住了姬信,一手握住毛笔的笔杆,朝着姬信的眼睛狠狠的戳了过去。 姬信大吃一惊,身子便要闪避,奈何胳膊在蒋锁紧紧抓住,如同铁箍一般,动弹不得,眼瞅着乌黑的笔锋朝着双目而来,姬信情急之下只能头往后仰,避其锋芒。 幸好,蒋锁只是双手被开了铐,腰部以下依旧被戒具所约束,椅子又是固定在地上的,仅凭双手的突刺,范围极小,姬信一个后仰便躲开了毛笔杆,只是嘴角上被重重的戳中,只觉得一阵剧痛,口中咸甜,当即流出血来。 陈白宾一时呆住了,眼瞅着姬信脸上流血,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来人!”自己跳了起来,随手捞起一张板凳便冲了上去,一板凳砸在蒋锁的胳膊上,这才将姬信从蒋锁的手中救出。 姬信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狼狈不堪。此刻外面的衙役和警卫都冲了进来,见次场景不无大吃一惊,当下水火棍齐下,将蒋锁打得头破血流,重新给他戴上了镣铐。 姬信只觉得脸颊和口中火烧火燎一般,血不断的涌出。他摸了摸脸颊,似乎也有一道伤口,连皮肉都翻卷了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节 去梧州(五)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满是鲜血――这是多大的恨意,才能想到用毛笔来行刺他! 陈白宾过来扶住他:“姬局,你没事吧!你这伤……” “不要紧,皮肉伤而已。”姬信惊魂稍定,勉力站了起来,这边几个勤务员都赶来了,陈白宾呵斥道:“快去拿医药箱!找大夫!” 姬信只觉得下颚痛麻,满嘴腥甜,啐了一口在地上,竟然满是血沫子。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及牙齿――元老院虽有牙科大夫,但是这镶牙补牙,受限于材料和药品,和旧时空的水平有天壤之别,姬信着实不愿意就此镶上金牙。 幸而牙齿似乎并无损伤,只是口腔内被这猛烈一撞,内部多处出血。正暗叫侥幸,右臂忽然一阵剧痛,撩起袖子看,小臂上乌黑的一圈抓痕,不由愕然。 “给我一杯水,漱漱口就行。”姬信勉强镇定住心神――刚才那一击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审问过的犯人、俘虏无数,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但是没有一个象这个人一样,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恨意…… 怀着几乎是惊惶的心情,姬信展开已被血沾污的纸,却见星星点点的血迹中,墨笔浓,写满了“冤”字,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来,瞪着被上了镣铐,压在椅子上的蒋锁,呵斥道:“你是什么人?!” “髡贼!你还记得三良市的赛青霞吗?!”蒋锁虽然一击不中,却叫这髡贼满脸挂花,鲜血淋漓。多年的胸中块垒为之一松,大声大笑,“看你道貌岸然,也有今天!” “赛青霞”三个字涌入耳中,仿佛瞬间打开了他的记忆阀门。多年前他在三良市住持的那场审判如同昨日再现一般,一幕一幕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刹那间,他什么都想了起来。 “你是蒋锁!”他失声叫道。 “不错,我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蒋锁。”蒋锁虽然此刻被打得头破血流,又被链条捆缚,却毫不萎顿,反而将头高高仰起,大声说道。 姬信此刻再也说不出话来,竟呆在当场,陈白宾生怕接下来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立刻命令道:“把人押回去!看着,别让他死了!” 蒋锁放声大笑:“死?我才不会死,我要看着你们这些髡贼被千刀万剐……”继而又失声大哭,道:“师姐!你看到了吗?!我没本事给你报仇,可要叫他流了血!流了血!我这就来找你……” 话音未落,几个衙役已经把人拖了出去,只有他的狂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陈白宾赶紧吩咐人准备轿子,将姬信和赶来的大夫一并送回三总府的住处。大夫是归化民出身,不过好歹受过卫生部的三年制医学教育。帮姬信清洗了伤口,看伤痕很深,便说要缝合。 “缝合便缝合,只是这伤口在脸上,要用心缝!” “首长请放心,虽说我的医学不算好,但是缝合清创这样的外科小手术做过不知道多少了。” 大夫似乎很有把握,当即给姬信缝上了伤口,又敷了一层消炎粉包扎起来。陈白宾见他的针脚整齐,的确不算吹牛。 “首口服消炎药按时服用。我明日再来给首长换药。” 元老出差,随身的应急包里都有相关的药品配给,药效比归化民大夫配发的消炎片要强得多,自然无需配药。陈白宾取出了药片,又端来水给姬信口服,看他大致正常才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你刚才的模样真是要吓死我了。”陈白宾收拾起东西来,“满脸都是血!这蒋锁是什么人?” “一笔陈年老账。”姬信此时出了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之外已无大碍,他仰头靠在藤椅上,“我早就将这事忘记了,没曾想,居然会有今日!” 他也不隐瞒,便将当年“珠江口作战”时候在三良镇发生的往事一一道来。 “……要说起来,我的心也忒硬了。青霞不过是迫于生活,完全是不能自主的底层小人物。”他闭着眼睛道,“当时元老院对武装反抗的乡勇教师的态度是一律处决。我觉得是过了。然而这毕竟是元老院的决定。“伤及元老”其实亦不是必死的理由。当时候我亦想过,为她求情,请文总特赦。可是一想前面我们已经杀了很多和她类似的人了,现在却因为她是个女流就去求情,传到元老院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到这里,姬信满含苦涩的摇了摇头,“自古人言可畏。我亦不例外。便硬着心肠下令处决了她。自古坚持信念都不是无代价的。坚持错误的信念需要代价,坚持正确的信念也一样,甚至代价更大……” 陈白宾见他面色惨然,安慰道:“你不必自责,这些年元老院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情!你这些罪过算得了什么。” “我不是觉得有罪,只是觉得自己口是心非。”姬信叹道,“这蒋锁堂堂正正,即不隐瞒姓名,在我讯问之时,更是句句都提及往事,我却是浑然未觉,只想着元老院常委会有什么秘辛――大约是身居高位日久,对底层民众的感受早就失去了共情之心……” 正说着话,解迩仁来了。听说姬信审问犯人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没把魂都吓飞了。这要姬信有个什么问题,元老院非把他吃了不可。 眼瞅着姬信除了脸上包了块纱布,似乎并无大碍,解迩仁才算放下一半心来。赶紧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满怀感情的问道: “怎么样,没事吧?” “脸上有道划伤而已,不碍事。”姬信摆手道,“这也是我麻痹大意了――没想到这凶徒居然会用毛笔来行刺!” “这蒋锁真乃胆大包天之徒!”解迩仁道,“看来要好好给他些苦头尝尝!” “那倒也不必。”姬信摇头,“再说他是要犯,许多事情还没审核清楚,万一弄死了不好交待。” “对,对,你说的对。”解迩仁有些后悔自己乱说话了,“待到审问明白了再明正典刑!”说罢赶紧叫人送来各种慰问品。弄得姬信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过度的解迩仁,陈白宾问道:“姬局,我有一点搞不懂,这蒋锁既然是当初的案中人,他又是被你判了流刑的人,怎么会在熊文灿的家丁队里当了把总?流刑的人不都押回海南去了么?” “我也觉得怪。”姬信说,“当时我们还没有高雄和济州,被判流放的,照例是发配到琼南的几个县去的。具体是哪个县不得而知。虽说流放不是监禁,要从这几个县里跑出来回到大陆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琼州南部的几个县份,真正堪称天涯海角之地。除了元老院修筑的环岛公路和定时班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途径。蒋锁作为一介流放犯人,没有合法的身份证件,也没有钱,是根本不可能通过陆地或者海陆离开的,更别说前往广东了。 很显然,从流放地到广东,蒋锁还有一段隐瞒的往事没有说。 陈白宾便建议姬信先将此事查清。 “蒋锁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有人帮助了他。如果能把他脱逃的经过理清楚,说不定会挖出某个地下组织或者若干通敌分子,我建议让人直接提审他,重点追问这段经历。” “蒋锁的现在状态恐怕已经陷入了半癫狂,普通的拷打对他不会有什么大用,如果拷问过紧,弄死了更无法解释。”姬信说,“我们先从外围下手,看看有没有可以切入的地方。” 当下行文给解迩仁,让他将目前梧州关押和滞留的原熊文灿手下的家丁、幕僚和相关人员逐一提审,重点讯问蒋锁的情况。 这一讯问,却问出了大问题。 原来确切知道蒋锁来历的人一个都没有,只知道他是突然被派到家丁队当把总的――而这个家丁队是熊文灿从老家贵州招募来得,装备南洋步枪,被熊文灿视作“劲旅”。而蒋锁是来训练这支队伍的。 这样一支熊文灿倚为腹心的队伍,不叫沙场老将负责操练,弄一个跑马卖艺的人来训练?不论是姬信还是陈白宾,都隐隐觉得不妙。 接下来,他们又从审讯中得知,蒋锁训练家丁们使用南洋步枪,训练他们队列,还有各种作战战术。而且他办事认真从不贪污克扣军饷兵粮,也极少打骂士兵。算得上是下级军官中的一个异类。 “不用说了,他肯定是当了兵!”陈白宾道,“他多半是从伏波军里叛逃出来的!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些!” “他不是流放犯么?我记得当时判了他七年流放。今年尚未期满。就算期满,有这个案底,又怎么能入伍?” “因为这次两广攻略,伏波军全面征兵,为了不挤占工人,所以放宽了征兵限制。象他这样已经流放多年的流放犯,如果在当地没有劣迹,完全可能会被征入伍。可惜,我们是在梧州,要是广州或者临高,就能调阅北上以来各军兵种的失踪人员名单了。他十有八九是随着伏波军到的广东,随后潜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节 去梧州(六)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陈白宾的推测显然是更符合事实。二人相对,沉默不语。显然,来梧州牵扯出来的事情并不仅仅是解迩仁这么简单。 良久,陈白宾才说:“光复梧州之后,许可专门写了一个战地报告,提到了榜山的战斗。” “南洋步枪外流的事?” “你大概没有细看。根据这份报告,榜山的家丁不但装备了南洋步枪,在战术、工事上都有所改进,当时许可就怀疑敌人中有伏波军的叛徒存在。” “看来这个叛徒就是蒋锁了。”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我看我们先向伏波军政治处调阅相关材料,看到材料之后再下结论不迟。”姬信说,“易浩然的供述里提到了他曾经负责过家丁队的招募工作,应该对蒋锁有比较多的了解。可以再问一问。” 再次提审易浩然,讯问他亦毫不隐晦,将与蒋锁如何相识,相知,又如何向熊文灿举荐,被任用的往事都说了一遍。 “……蒋将军弃暗投明,回归故国,忠心王事,终于失陷被俘,也不失忠义二字!”易浩然说得铿锵有力,“未见蒋锁前,我以为髡势滔天,难以相御。见了他,才知板荡之中自有忠臣,大明虽危在旦夕,犹未失天命……” 陈白宾暗暗腹诽:一个流放犯,当了几天兵学了些鸡毛蒜皮就被吹成了“国之干城”了。还扯什么“天命未失”,这帮文人的脑回路真是个个清! 姬信却并不驳斥他的言论,在他看来,让他们充分表达内心的想法的过程中很容易很获得一些额外的情报。 果然,易浩然说得顺口,不觉溜出了一句话:“……便是常老爷,也对蒋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心为之倾服……” 待到易浩然停下话语,姬信问道:“你说得这位常老爷是何许人也?” “常青云常老爷。”易浩然倒是毫不隐晦。 “常青云?”姬信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再一想,是在三合嘴营地的报告上有提到过他,似乎是熊文灿的幕僚,举人出身,又在营地里当了刘有望的“狗腿子”。 “常青云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下易浩然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常青云显然没有被俘,而且他在营地里干得勾当本来就不可能脱罪,便坦然道:“我与他在熊督幕中是故交。” “这么说,他也是你们一伙的了。” “这是当然。常老爷亦是忠君之士,有何不可?” 原本姬信等人只是怀疑三合嘴和城内的暴乱有关联,现在易浩然既然如此供述,两者之间的关系便是板上钉钉了。 二人将易浩然的口供作了整理,再对照三合嘴的那边的调查记录和整个事件的相关报告进行汇总整理,列出事件表,便大致把这次梧州暴乱的前后脉络理清楚了。 显而易见,这次梧州暴乱,易浩然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虽说一开始的暴动缘由并非由他而起,但是如无他从中奔走联络,此次梧州的暴乱纵然发生,也不会搞得元老院如此狼狈。 其次便是这位“常老爷”了。从易浩然的供词里看,三合嘴的大乱基本上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虽然常青云漏,但是从易浩然的间接证词来看,常青云对刘有望投其所好,引诱他进一步腐化堕落,造成营地内的极大民怨,最后又借着办戏班解戏箱的关系引入内应……整个套路堪称丝丝入扣。 至于蒋锁,反倒不是那么要紧的人物,他在这次事件中充当的角色,除了来回奔走联络之外,就是个冲杀在前的武夫。 “我看,事情的经过大致也算是清楚了。”陈白宾说,“现在主要不清楚的部分就是蔡兰这部分了。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常青云也和蔡兰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姬信说,“我们只是没有掌握到口供。这件事恐怕得直接提审刘有望才能弄清楚了。” “要不要提审刘有望?” “不必着急,既然他们没有出结论,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姬信道,“我们现在从俘虏那边得来的资料足够多了,现在再找留用人员和归化民干部谈话。” 归化民干部中最重要的是三个人:骆阳明、赵丰田和郑二根。 但是姬信的态度是先不找他们谈,骆阳明掌握了太多的真相,一旦谈话相当于出了王炸。而赵丰田和郑二根在解迩仁的麾下,谈话相当于要他们表明立场。这对归化民干部来说压力很大,而且他们必然为解迩仁办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论是迫于压力交待还是顽抗到底,对归化民干部来说绝非好事。 “我们培养归化民干部不容易,这几个都算是精英了。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推……”姬信说,“人才难得。” “可是他们跟着解迩仁干了不少……不少……不上台面的事情。我们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容易助长兵为将有的不正之风啊。” “派系山头古已有之,我们元老院也不例外。归化民干部依附某个元老,这再正常不过。干过些违反规定甚至法律的事情更不是稀罕事。这种事我们杜绝不了,更不用说铲除了。”姬信苦笑道,“要是在旧时空,那没什么好说的,地不平铲就是了。有得是人可以来补缺。不过在这里不行,我们缺人。有时候只能先从保护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一样的罪名,放到归化民身上就是弥天大罪,放到其他人身上可就未必了。再说一个主动一个被迫,还是有区别的。” 陈白宾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白他是希望由解迩仁来承担主要责任。这样归化民干部们的处分就不会太重。否则赵丰田、郑二根等人“欺瞒元老院”的帽子一戴,基本上就翻不了身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到高雄、济州去当干部了。 “万一……” “我想他不会不明白的。元老院尚且容得下独孤求婚,他这点风流罪过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他真要是让自己的亲信背锅,以后还怎么再出来做事?这点关键他总向得明白。现在最可虑的是眼下想吃梧州的人血馒头的人太多,我们不能不慎重些。” 接下来几天,姬信和陈白宾分批召见了归化民和留用人员,其中即有当晚参战的国民军士兵,也有衙门里的留用人员,还有三合嘴营地里没有逃散的俘虏和难民…… 所有的人员都是姬信直接派人去召唤,然后逐一讯问。从他们口中,很快得知了许多重要情报。其中蔡兰的事情尤其蹊跷,因为但凡涉及到她的相关人员,全部都不见了:要么是死于当晚的暴乱,要么就是“失踪”了。连蔡兰自杀时候看守她的两个仆妇也是如此。 虽然报告里说蔡兰在三总府“当差”,做些简单的文案工作,但是在讯问中,居然一个她的同事都没找到。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三总府内有这么一个留用的女性工作人员。 这种反常行为基本上证实了蔡兰不但和解迩仁有不正当关系,而且在当晚的暴乱中她还扮演了相当重要的一个角色。以至于解迩仁花了大力气把知道详细情况的相关人员全部“清理”掉了。 至于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大概只有赵丰田等人知道了。 不过,从这些谈话中他们也了解到了三合嘴营地的不少情况,包括刘有望在营地里的各种作恶多端,蒋佑功的参与,还有常青云的活动。据说他变得“积极”起来是在暴乱前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但是着实干了许多坏事。 姬信还得到一个重要讯息:常青云曾经被叫到梧州城里去,回来之后不久就受了优待,每天在屋子里画画。梧州城里还不断的把画送进送出,很是忙碌。 虽然提供这一讯息的人地位低微,并不清楚为什么要叫常青云绘画,也不知道为何要将画来回运送,但是有权力这么做得人,只有解迩仁。 解迩仁的档案姬信出发前调阅过,虽然他也是一个文化人,但是从个人背景和他的相关自述来看,并没有体现出对中国画的有特别的爱好,更不用说专门找人用画来唱和了――而且这种只叫常青云画画的做法也和唱和没有半点关系。 再联想到易浩然和其他一些人说过,蔡兰“擅丹青”,而市政府的物资采办人员也提供了在城内搜罗颜料纸张等画具的事情。对应起来,这无益是蔡兰的爱好,常青云画画也是因为蔡兰。 “好家伙。没想到他是个多情种子……”陈白宾叹道,“这么用心!” “文人多情,也讲究生活情趣,不足为。何况是我们现在的地位,想做什么做不到。临高那边做出更荒唐事情的元老不也有。”姬信笑了笑,“他这点风流罪过,实在算不上什么,坏事就坏事在梧州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而这蔡兰又是里面的关键性人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节 去梧州(七)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陈白宾看着桌子上的材料,解迩仁动作很快,清理掉了所有能证明蔡兰和解迩仁有特殊关系的留用人员。当然,不论是赵丰田、郑二根还是骆阳明,都可以证明蔡兰的存在。但是他们一旦做出相关证词,也就等于站上了和解迩仁的对立面。 除了骆阳明可以受到政保局的庇护,另外这两人将来在元老院的干部体系下必然是步履维艰。陈白宾已经大致明白了姬信的意思:要保护归化民干部。 还有谁能证明蔡兰和解迩仁的特殊关系呢?他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了骆阳明报告里提到的蒋秋婵。按照他的报告里的说法,蒋秋婵也曾经在三总府里当过差。 他立刻把这个想法和姬信说了。 “正好,”姬信说,“这里有一份郑二根刚刚送来的材料,是他们对三合嘴营地的调查报告的结论。”他说着把报告交给了他。 陈白宾大致翻阅了一下,和他们讯问中得到有关三合嘴的零星资料基本能对得上,也证实了他们的推断:刘有望胡作非为,蒋佑功助纣为虐,常青云推波助澜。 但是接下来的内容就有意思了。从蒋佑功的尸体上和刘有望的私人物品中搜检出两枚牛角小秘押章,经过辨别勘验,发现是梧州城内瑞锦堂绸缎铺所处。 瑞锦堂绸缎铺的老板蒋荣先供称,该两枚秘押章是他们倒卖营地的粮食和物资中所得赃款存在柜上的凭证。 “这刘有望胆子还真大!”陈白宾吃了一惊。虽说归化民贪腐案陈白宾也见过不少,金额大于这个的也有,但是身在前线,又是俘虏营地里,敢于如此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牵线的是常青云,有意思吧。” “这个不是很正常吗?常青云可是刘有望的狗腿子。” “常青云是个外地人,在梧州人生地不熟的的――这种私密的黑交易,他就算知道瑞锦堂有这个实力,自己找上门去,蒋荣现也不敢接。” “那……是易浩然?!” “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很可能就是他。我看他的供词,就觉得这易浩然鬼得很,知道我们掌握什么,他就供述什么方面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掌握,他就什么都不会说……” 陈白宾干笑了几声,心想这还用说!我们拿到的供词肯定是被“加工”过的。 “蒋荣现的妹妹就是蒋秋婵。一度蒋秋婵的儿子还被送到易浩然这里来念。所以蒋秋婵不但和易浩然是‘瓜蔓远亲’,彼此还很信任。易浩然对他和蒋秋婵之间的关系轻描淡写,本身就有问题。” “如此说来,蒋秋婵也是关键人物了。” “没错。”姬信点头,“骆阳明在报告里说过,蒋秋婵也在三总府当过差。虽然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但是很可能和蔡兰有关。” “易浩然、常青云、蒋秋婵、蔡兰……”陈百宾随手在白纸上画下了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图,“这就是一张啊!”他失声道。 “没错。”姬信点头,“易浩然坐在粮行的账房里,实际通过这张掌控着全局――此人真是个天才!” “那这个蒋秋婵……” “已经不见了。”姬信淡淡说道,“按照郑二根的拘捕报告,蒋秋婵如今已经不在梧州了,据其兄说,她十多天前便已经带着儿子回藤县去了。” “呵呵,早不回,晚不回,这个时候回去,真是巧得很。”陈白宾说,“我们立刻发文给藤县,让他们拘捕蒋秋婵!” “我已经叫郑二根发文给藤县的警察局了,不过我很怀疑藤县那边到底能不能找到她。眼下局面纷乱如麻,我们的政权机构很不完善。她改名换姓很容易就能隐藏起来。” “这么说,这条线也断了。” “嗯。”姬信不置可否,“现在还有更蹊跷的事情:按照蒋荣现的供述,当时一共刻了三个秘押章,都是常青云经手的,所以并不知道具体的持有人是谁。” “有三个?” “没错,两个我们知道了,还有一个是谁?只怕只有刘有望知道了――偏偏这个刘有望就是不说,不管怎么审他,翻来覆去一句话:‘打我杀我都可以,但是绝不会出卖朋友’。” “想不到这人还挺讲义气。” “他不但讲义气,还无比热爱元老院。”姬信道,“我看他的供述,对元老院真得是充满了热爱――不是为了祈求活命,完全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真心实意还干这么多坏事!这挖墙脚挖得都快把墙挖塌了!” “小陈,你不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对他们来说,这不叫挖墙脚,而是‘当官’的待遇。别看刘有望是赤贫出身,我们没来的时候几乎饿死。可是他对本时空有钱人、当官的那一套做派,不但羡慕而且认同。现在换成他当官了,他也把这些视作是理所当然。你以为仅仅靠我们那么一些政治教育和制度设计,就能叫他们脱胎换骨吗?很多人做不到的……刘有望不过那些做不到的人当中比较愚蠢的一个罢了。” “他再讲义气,也要把第三个人给挖出来!” 姬信点点头,按照推测,这第三个人是归化民的话,无非是城中的几个重要归化民干部之一。但是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是赵丰田等人在办理,他们对这第三个人的存在即没有试图隐瞒,也没有暗中送刘有望上西天。说明他们并不是其中之一。也许,另有其人?毕竟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查出梧州暴乱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三个人是谁,我们可以慢慢再查。这不是重点。”姬信现在已经大致梳理完了整个梧州事变的脉络,对各方在此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第三个人虽然很重要,却不是他来此地的目的。 “可是我们再也没有其他线索了。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就这么算了吗?”陈白宾忽然有些泄气。 姬信对是否要查清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的态度颇为矛盾。查清有助于元老院在今后的工作中清风正气,也给元老们提个醒;但是查清了,解迩仁在元老院就算是名声扫地了。对他个人的政治前途堪称是致命打击。 解迩仁显然对这一利害关系也看得很明白,用了许多手段来掐断蔡兰与他之间的直接联系。不论秘密报告怎么说,元老院最后的处理此事的依据还是姬信的相关报告。只要姬信的报告上无法证实,那么他就算是撇开了这致命的罪状。 然而蔡兰这个人既然出现在了秘密报告里,调查就得有结论。否则就就会遭到置疑。如何把握这个度,是姬信现在最为难的地方。 直接找几个重要归化民干部谈话,逼迫他们说出真相当然不难,骆阳明更不会拒绝。但是这又有违他“保护归化民干部”的初衷。 他把手中的材料翻了一遍又一遍,忽然骆阳明发给政治保卫局的《每周汇报》的底稿中中发现了一条:“龙母庙刺杀案”。 姬信一怔――梧州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和他提过!看来这梧州的水还真不浅。 他看了下日期,是光复梧州之后不久发生的事情。抽出报告细读,原来有人在龙母庙前行刺解迩仁。 这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特别是这报告里提到,行刺者是个女人! “你快看!这里有问题。” 陈白宾接过报告,读了一遍,兴奋道:“这个人肯定是蔡兰!” 姬信说:“是不是还不好说。不过的确很可有可能。” “这事解迩仁向元老院汇报过么?” “恐怕没有汇报。否则给他安排的警卫人数应该会增加。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问题,毕竟在黄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我们立刻向他周围的人去了解一下。” “我看,他身边的那些人恐怕说起话来都有顾虑,这里有一个更合适的人物。”姬信说道,“他去龙母庙的时候是有向导的。” 何东篱虽然充当向导陪同解迩仁游览全城,但是他并没有接受“咨议局委员”的头衔。这倒不是他顾虑大明的反攻之类,而是因为何东篱自诩是个读人,并不愿意和一群大商人共事为伍。 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是闭门在家读,他家里在城外有些产业,虽然兵荒马乱,但是郊区的治安尚且不错,粮食蔬菜并不缺少。解迩仁有意笼络他,时不时还请他出来叙谈,让他做做本地读人和缙绅的工作,事后馈送些酒肉钱米,日子倒也过得太平。 前些日子的梧州暴乱,着实让这为何先生受了一番惊吓。他倒不是怕大明官府回来,实在是破城之后必有大乱,他这样的小康人家恐怕会遭荼毒――澳洲人这样纪律严明的军队可是绝无仅有的。 这一番惊吓,让何东篱愈发闭门谢客,深居简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节 去梧州(八)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听说市政府要请他去,何东篱并不惊惶。当下便随着警察来到三总府。 没想到,他见到的并不是熟悉的解迩仁,而是两个陌生的澳洲人。不觉微微一惊。 何东篱立刻就联想到,这两位陌生澳洲人的到来,十之八九与前不久的梧州暴动有关。解迩仁又不在,恐怕在梧州地位已然不稳。 他不觉紧张起来,此类事情极易兴大狱,罗织罪名,往往牵涉甚广。无辜者为此破家丧命者亦不在少数。自己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不过看模样,倒不似审问――至少没有摆出审问的架势来。亦和解迩仁召见他一样,设座奉茶。 “尊驾就是何守仁先生?” “学生正是。”何东篱恭恭敬敬的揖手为礼。 “我们是从广州来得,听闻先生是梧州本地的老土地,对此处的风土人情无一不熟稔,想和先生谈一谈。” “学生世居梧州,各种掌故的确知道的不少,两位先生尽管问便是。” “听闻这里桂江畔有一座龙母庙。” “正是,此庙就在大云门外,据说是大宋咸平年间始建,亦是本地最大的龙母庙,最是灵验不过。” “我听闻解元老来梧州履新的时候,由你作向导在城内外寻访了一番名胜古迹。亦去过此处。” “正有此事。”何东篱心里一紧,莫非是为了那件事?他小心翼翼的答道,“当天是先去了韩公祠,又到四贤祠。最后才去了龙母庙进香。” “在龙母庙进香发生了什么事。” “有女子在庙门口当街刺杀解元老。不过有惊无险,解元老吉人天相,未曾受到伤害……”何东篱心头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这事虽然没酿成什么后果,但是解元老当时的狼狈模样他看是看在眼中的――也算是千钧一发了。最让他担心的是,去龙母庙进香是他的建议。 幸好,眼前的澳洲人并不追问“怎么回去龙母庙”,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行刺的女子是何许人?” “这个,学生也不清楚。她行刺未成,被当场拿下。是个年轻女子,头戴白花――应是个孀妇。” “她被擒后是怎么处置的?” 何东篱大感为难,虽然蔡兰的后续事他并没有参与,但是有一次他来三总府和解迩仁聊天,确确实实在这个院子里看到过蔡兰。而且,有关解迩仁和蔡兰的事情,在梧州的留用人员和归化民干部中都不算什么秘密。但是这事他也只是“风闻”而已。 “被押去了衙门,后来如何处理,学生亦不得而知。” “这个女刺客是叫蔡兰么?” “是……”何东篱颤抖了下,不由自主的说道, 姬信注意到他的神情惶恐,便温言道:“先生不必紧张,此事与先生无干。” “是,是,学生明白。” “不过先生想必也明白,前些日子,某些篡明残党偷袭梧州,造了很大的乱子。这件事,元老院不得不查,还要一查到底。谁有罪,谁没罪都得弄个清清楚楚。希望先生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切莫曲意隐瞒。先生亦可放心,我元老院例外不株连无辜,亦不罗织罪名。” “应该,应该。”何东篱暗暗叫苦,“学生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从何处听说此女名叫蔡兰的?” “学生原本亦是不知的,后来听人说得。” “听谁说得?” “此事在梧州城中知晓之人甚多。”何东篱苦笑道。 “关于蔡兰,你还听说过什么流言?” 何东篱犹豫了下,道:“学生倒是听闻了不少流言――不过只是流言,要说到底是何许人说得,学生亦不清楚……” “你说便是。” 他说蔡兰被擒之后便一直关押在县衙土地庙内,并无处置。时间久了,便有消息传出来,说解元老“收用”了她。 “至于是否真有此事,学生并无实据,只是她一直留在三总府内却是多人所见。并不虚妄。” “这么说,蔡兰的事在梧州有很多人知道喽。” “此种流言,市井间传播起来比之国家大事要快。”何东篱苦笑道。 “解元老应该也听说过,他有做什么什么对策或者说过什么没有?” “解元老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姬信默默点头,这和他搜集到的情况相符。显然,解迩仁并不觉得收用一个女刺客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如果不是闹出了梧州暴乱这档事,就算元老院过问,也不过个小小的风流罪过罢了。 “你还知道什么解元老有什么怪的事情么?” 何东篱这下有些惶然了,这话渐渐地便有夺命之势了,他张口结舌道:“没有了……没有了……” “好好想想。”姬信正色道,“你不要顾忌什么!说真话才能保你全家平安!” 陈白宾暗暗诧异,姬信讯问归化民或者土著向来和颜悦色,有时候会分析利害,很少会这样公然用对方家人的安危来要挟对方开口。这是这么回事? 何东篱颤抖着低了头想了半天才道:“学生和解元老来往不多,见面说得也是本地风土人情,天地物产之事,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要说有什么怪的,倒是有一件事……” 他说就在梧州暴动前不久,解迩仁派人送来几幅画,还问他擅长不擅长绘画,能不能看懂画意。 “什么画?” “都是写意的花鸟,主要是各种兰花……”何东篱道,“实话说,学生涂抹几笔写意山水还能凑合,要绘花鸟着实不成。便回绝了。” 陈白宾和姬信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推测是对得。在找常青云当“枪手”前,解迩仁还找过这个更可靠的何东篱,可惜的是他并不懂这些…… 真是时也,运也。姬信暗暗叹惜。 他又恢复了原本和蔼的面孔,问道:“东篱先生,你是本地土著,世居于此,人脉消息肯定比我们更广泛。我想请问一下,梧州民间,对解元老的风评如何?” 何东篱这次倒是没有犹豫,道:“风评尚好。虽说这些日子梧州粮价高涨,营生又难,不论店家还是百姓,日子都不好过。不过兵荒马乱,亦怪不得他。他在本城收容流亡,救济贫苦,如次危局之下,梧州全城即无饿殍,也无外流。损毁的城墙和浮桥也都修复。堪称是能吏了。” 随后姬信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何东篱一一作答。这才让他回去。 “回去之后,先生莫要向任何人提起这次谈话。” 何东篱见澳洲人并未要他画供录押,心定了不少,忙道:“是,学生明白。” “这么看来,解迩仁还是有些才能的。”陈白宾说。 “的确有。可是他太麻痹大意了。”姬信道,“下一个,我们就见一见骆阳明。” 陈白宾知道,骆阳明是被姬信视为“王炸”的人物。刚来的时候没有召见他。现在突然要召见他,说明整个梧州调查已经进入到结论的阶段了。 骆阳明是夜里被召进三总府的驻地的。 “骆阳明同志,请坐。”陈白宾对这位下级部属很是客气,“我是政治保卫局的陈白宾……” “是,首长!”骆阳明说着便要站起来敬礼。 “不要这样,”陈白宾摆手道,“你现在是隐干的身份,不宜闹出这样的动静来。我们就悄悄地谈一谈。就当是你汇报工作。” “是!” 陈白宾又介绍了姬信的身份:“这位是调查组的组长姬信同志。” “您好,首长!” “不用这么客气。”姬信随意的说道,“你和小陈先谈工作。我在旁边先听着。有什么问题再问你。” 陈白宾说道:“你先说说自己吧。” 骆阳明知道,这是他转隶关系之后政治保卫局对他的第一次考察。因此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的出身、经历、投奔元老院的时机等等一一作了汇报。接着又汇报了自己接受对外情报局的委派来梧州从事情报工作直到梧州光复的历程。前后大概说了一个多小时才汇报完毕。 这些内容和他们在出发前调阅的骆阳明的个人档案记录基本相同,陈白宾又问了梧州光复之后他为政保局的工作情况。 骆阳明知道这里面的关节重大,不敢怠慢,将梧州光复后他作得相关工作和梧州发生的重大事件、民情都简要说了一遍。 “现在我们调查得知,梧州暴乱的几个重要人物中易浩然、常青云、蔡兰、蒋秋婵四人是比较关键性的,你对这四个人了解有多少?” 骆阳明说:“报告首长,常青云我不认识,也没有接触。不好说。易浩然在我店铺里做过账房。我个人的观感是此人为人正派,与人相处豁达大度,生活上简朴刻苦,从无不良嗜好。堪称是个谦谦君子。做事又很精细,” “你没有发现他有疑点?” “发现了。”说着他把自己当初是如何怀疑上易浩然的,如何去向解迩仁汇报,解迩仁提议发外调函调查的事情说了一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节 去梧州(九)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头一次解首长建议发函,我还拒绝了。总觉得他是个好人,纵然是熊文灿的幕僚,也不会干什么坏事。应该给他个机会。这完全是我的麻痹大意。”骆阳明用一种悔恨的语气说道,“等到第二次再发,还没等到回函就闹出暴乱了。” “梧州这边出过易浩然的外调函?”陈白宾觉得怪,因为案件材料里并没有提到过此事。 “我向解主任汇报,解主任提议出函,我同意了。函件是通过解办发出去的。” 他在梧州是隐干,除了秘密汇报之外,没有发公文函的权力,必须通过其他部门。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外调函出没出过?” “是,我的确没见过函件。但的确有这事。因为我久等复函不到,去问过赵主任,赵主任还专门去查过回函登记簿……” “你等了多久?” “解主任说发件到我去问,前后大约有半个月。” 姬、陈二人对视了一眼,这就蹊跷了。很难说这件事是被解迩仁或者赵丰田给忘记了--当然了,梧州人少事多,忘记了也情有可原。但是从赵丰田的举动来看,外调函应该是存在的。 那么它怎么又消失了呢? “说说蔡兰和蒋秋婵吧。” “蔡兰此人我不认识,只知道她未婚夫是个明国生,死在梧州。她为了报仇才去行刺解主任的。此前此后我和她都没有任何接触,也谈不上有什么看法。” “她在解迩仁身边是什么角色?” 骆阳明说:“她没有具体的职司,算是解主任的婢妾吧。平日里在三总府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 “蒋秋婵呢?” “她是我妻子的闺中密友,平日里无话不说。有时候也接丁阿桃去她家小住。就是普通的商贾人家的小姐。没什么特殊之处。后来得人举荐进了三总府,据说就是去陪蔡兰说话解闷的。她的儿子齐立恒每天送到我这里,由易浩然教授。” 这些情况都是他们已经掌握的,骆阳明也没有提供什么新的情况。 “你再把暴乱当晚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 “是,”骆阳明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当即从他去查问回函没有回应,赵丰田提议拘捕易浩然,回去之后易浩然被捕开始说起,将自己当晚亲身经历和所听所闻详细说了一遍。 陈白宾看了看姬信,姬信摇了摇头。陈白宾道:“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去工作吧。有什么事情后续还会找你。” “是。” “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考虑调职或者转职?”姬信忽然问道。 “一切都听元老院的安排。我个人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骆阳明前脚刚出去,陈白并便道:“姬局!这外调函看来是个关键!” 姬信点点头:“一份涉及易浩然的外调函,为什么让解元老讳莫如深?这可真是件怪事!” “莫非藤县那边已经来了回函,但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扣下了?” “为什么扣下呢?这说不通。”姬信说,“解元老是元老,在本时空没有任何人情故旧的关系,他不可能和这位易浩然有什么关联,更不会冒这种风险。如果说他出于某种原因要回护易浩然,又为什么两次提议外调他呢?” “回函的问题我们很容易查清,立刻去函藤县调查就是了。”陈白宾说,“其实查这边的收发登记也可以查到。” “我怕这收发登记已经不全啦。”姬信说,“也罢,你去调来查一查。” 陈白宾立刻去了一趟市政府,结果果然和姬信估计的一样,收发登记本在暴乱当晚受了池鱼之殃,一部分被毁。就保留下来的部分看,没有相关的登记文号。 接着,他们又讯问了赵丰田。赵丰田的态度很从容,一五一十的回答了相关问题,当问及“蔡兰在三总府内具体负责什么工作”的时候,赵丰田笑了笑,道: “首长,要说具体工作,大约就是服侍解首长了吧。” 虽说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在梧州算是“尽人皆知”,但是这位市政府秘,解迩仁的嫡系干部居然如此坦然,完全不按照报告的口吻来说,倒是有些出乎陈白宾的预料。他原以为多半会有一番狡辩。 “你知道不知道蔡兰这样的身份,留在元老身边是很危险的?也不符合规定。” “我知道。”赵丰田坦然道,“但是我不能违背首长的意愿。” 好家伙,陈白宾心想你倒是甩锅甩得干净利落,姬信白替你们着想了。 “你既然长期在解元老身边工作,对蔡兰的接触肯定比较多。说说你对她的看法。” “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子,有什么可多说的。”赵丰田叹了口气,“说起来她的身世也真是可怜。‘身世飘零雨打萍’,一个随波逐流罢的苦人儿罢了!” “你倒是很会怜香惜玉。” “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叹而已。”赵丰田说,“蔡兰在三总府里,平日里几乎不出门,,除了和她身边的蔡兰有时候说几句话之外,有时候整天都不发一言。消遣也不过是画画画,下下棋而已。解首长去她那里,她就服侍解首长,不去的话,连正房都不出,最是娴静本分。” “她有接触过解元老的文件么?”姬信突然问道。 “照规矩,首长的文件都放在办公室里,随身携带也要放保密文件箱,都是按规矩办得。” “解元老有没有在去蔡兰那里的时候,带着文件或者保密文件箱去?” “没有。”赵丰田想了想,“至少我没有瞧见过。” “你办过一份关于郝冉――也就是易浩然的外调函么?收件人应该是藤县警察局。” “办过。”赵丰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是当初解主任关照我办得。” “办完之后呢?” “按照流程交办发出。” “你还记得流水文号吗?” “这个我肯定记不清了,每天经手的文件太多了。” “你确信这文件发出了吗?”姬信问道。 赵丰田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这并没有逃过陈白宾和姬信的眼睛:“应该发出了。” “你说说你们的发文流程是什么样的?” “这都是按照办公厅的流程作得。”赵丰田说,“拟稿之后,交给相应部门的领导签字同意,交给收发部门发出。” “这外调函应该由谁签字的?” “是解元老签字的。” “他签了吗?” “应该签了吧。”赵丰田一脸茫然,“要是没签会退回到我这里的。这都是有记录的。” 有屁的记录!陈白宾心想,你们的记录本毁得七零八落了。他现在心里已经确认:这份外调文件上有鬼! “负责文件收发的是谁?” “照理说是要有专门的机要员负责的,但是梧州的归化民干部不足,就由解元老的警卫秘负责收发登记。” 姬信不由得一笑,陈白宾也笑了:有些人真是死得及时,死得其所! 赵丰田却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起来,道:“两位首长,这……这有什么……好笑吗?” “没什么,没什么。”陈白宾拍了拍赵丰田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最后一个被召见的是郑二根。 他进来之后敬了礼,便眼巴巴的看着姬信,脸上流露出狐疑的表情来。 陈白宾简单的和他说了几句,发现他身上有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显然,他的道行远不如赵丰田。 但是他能知道的事情必然比赵丰田少得多。陈白宾简单的问了他一些有关梧州的警务工作、暴乱当天的情况之后,便问起了易浩然的外调函的事情。 郑二根说他并不知道外调函的事情,但是当天晚上缉捕易浩然是他去办得。 “谁下得命令?” “是赵主任下达的。他说这个人有很大的嫌疑。先保护性拘留起来。” “他说具体是什么嫌疑了吗?” “没有。” “我看资料,你后来又拘捕了蔡兰。是谁下得命令?” “也是赵主任。” “为什么要拘捕她?” “说她可能和暴乱的敌人有勾结。后来根据调查她的确和易浩然有勾结――是通过蒋秋婵联络的。”郑二根说道。 “你知道解元老和蔡兰的关系么?” “知道,知道。”郑二根连连点头。 “为什么不向上级汇报?”陈白宾又问,“这么一个人物放在首长的卧榻之侧,风险可是很大的。” “首长!我是个小小的局长,元老的事情怎么论得到我插嘴?”郑二根摆出一张苦瓜脸,“元老的事情,我可不敢掺和。” “蔡兰被捕之后你们是怎么安排她的?” “关押在县衙土地庙内,由专人看守。” “她是怎么死得?” “上吊自尽。我们审问的时候她很吃了一些苦头,大概是熬刑不过,怕再零碎吃苦,干脆一了百了了。”郑二根似乎怕他们不信,又说,“遗体尚未下葬,随时可以开馆验尸……” 陈白宾心想验尸的结果自缢身亡大约是肯定的,只是怎么自缢的这可就不好说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节 去梧州(十)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他们又问了些问题,郑二根一一作了回答。最后,陈白宾表示没有问题了,姬信问道:“你来梧州前在哪里就职?” “在三亚警察局当副局长”郑二根回答道。 “那应该去了不少日子了吧?” 郑二根有些诧异,这位首长怎么知道?他又看了看姬信,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时候见过。 “三亚刚开发的时候我就去了。”郑二根似乎是在回味那段艰苦岁月,摇着头,“那时候是去当副所长,连我一共五个人。” 郑二根走了之后,陈白宾说:“这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油水,感觉就是按指挥棒转得人。估计情况知道一些,关键性的东西不掌握。” “这个人当初是东门市派出所的警察。”姬信说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批警察培训班的学员。女仆革命事后,我曾经去过东门市派出所,逐一讯问过当晚值班的警察。” “你的记性真好!这么久远的事还记得!” “不可能不记得,因为当时独孤叫人发枪的事后,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拒绝的。”姬信说,“他是唯一一个牢记条令的人。那晚的事情没闹到不可收拾,这郑二根是有功劳的。” “他还有这么一段光辉往事?”陈白宾有些吃惊,“看上去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基层干部。能力也不怎么样。” “他的优点就是唯唯诺诺。你说他有什么觉悟也不见得,但是规章说了不能做他就不做。这也算是难得的优点了。”姬信说,“我想他怎么没多久就消失了,原来被调到三亚去了。”姬信叹道,“怪不得他说‘元老的事情他不敢掺和’――虽说去当副所长,等于是被流放到天涯海角好几年,难怪他现在更加小心谨慎了。” “才从三亚出来,又遇到梧州这档子事,这郑二根的脑仁都要疼了。” “小人物的命运就是随波逐流,没什么好说的。”姬信说,“我们只是尽量不要让他们受池鱼之殃。” 陈白宾见他陷入了沉思,没有打搅他,好一会见他眉头渐渐展开,才问道:“姬局,你看接下来还要调查哪些人和事?” “要说比较关键性的人物,还有个笪辛轩――按照现有的材料,蒋秋婵到蔡兰身边当陪妇,就是他的举荐。不过实话说,这个人不会有很大的油水。”姬信说,“不过,你还是问一问,形成笔录比较好。” 于是又讯问了笪辛轩,果然如姬信所言,笪辛轩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他举荐蒋秋婵纯粹是因为她哥哥蒋荣现的关系。毕竟蒋秋婵没了丈夫又困守在梧州无处投靠,须得找个生计。 他们在梧州耽搁了几天,把所有还在梧州的相关人员都进行了讯问,包括钱多在内。形成了近百份笔录。有些笔录在陈白宾看来简直毫无必要,但是姬信却一丝不苟,按照流程做了一遍。 不过,到目前为止,陈白宾还没有听到姬信关于案子的调查结论的任何说明。当然,他从调查过程中的只言片语中已经知道了姬信的办案思路。 其实分析他的思路并不难,陈白宾知道:姬信首先看重的是元老院的“团结”,任何有碍这种“团结”的真相,他都不会让它存在;其次是维护归化民和土著的权利。在元老院的治理下,公然践踏、掠夺归化民和土著权益的事情并不多见,但是元老院里的元老们很多却并不是真心尊重这些人的权益。难免会有类似“被牺牲”和“池鱼之殃”的事情。姬信就要尽可能的阻止这类事情的发生。 结合这两种思路,最后姬信主导的报告会按照什么方向写也就隐隐约约有了方向。只不过在细节上,还是有太多陈白宾感到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姬信到底准备用什么来圆呢?他十分的好。 几天后,藤县的回函也送到了,明确没有收到过梧州发出的关于“郝冉”的外调函。并且藤县方面应他们的要求,调查了蒋秋婵夫家的情况,证明蒋秋婵的身份和相关事件的诉说都是真话。同时也得知他家不论近亲远亲都没有“郝冉”这个人。 “这些都是已知的事情,没什么油水……” “要是有油水才叫怪。”姬信说,“我们的工作也差不多了,应该撰写结论了。不过在撰写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讯问。” “谁?” “当然是解迩仁了。”姬信说,“他可是当事人。” 第二天,他们就约谈了解迩仁。 解迩仁对这次约谈似乎是胸有成竹,见面打招呼从容镇定。落座之后,姬信先就梧州的工作情况提了些问题,解迩仁也干脆利落的一一作了回答,预热完毕,姬信问道: “你在参观龙母庙的时候曾经遇刺,有这件事吧?” “有这事。”解迩仁的表情略略有些凝重了,“当时好险!” “刺客名字你知道么?” “知道,叫蔡兰。”解迩仁说,“后来把我她留在三总府里干些杂活。” 这番话直接把后面一系列的盘问给堵死了,陈白宾只好直接问要害问题。 “蔡兰这样的人显然是非常危险的。按照相关的规定,就算你不愿意将她交给军事法庭或者其他司法机构来处置,至少也应该交给俘虏营地,按照俘虏来处理。你为什么要将此人留用呢?” “因为她画画画得好。”解迩仁道,“我正好在文宣上需要这么一个人……” “她既然是留用人员,总应该有相关的工作记录――比如画稿之类。” “这个都有,都有。”解迩仁胸有成竹,“不过暴乱当晚毁了不少材料,不确定是不是还全……” “有人反映说,你和蔡兰之间并不是工作关系,她实际上成了你的生活秘――是不是有这回事?” “她当然不是我的生活秘,要当生活秘得在办公厅注册啊。蔡兰可没有。”解迩仁狡辩道。 “好吧。我们换一种说法。蔡兰和你之间,是不是存在男女关系?” “这个有。”解迩仁摊开手无奈道,“我是个男人……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我知道这事不对,但是当时一时间管不住自己,唉!” “你和她之间有这样的特殊关系之后,有无给了她相应的特殊照顾?请你如实回答。” “那自然是有得。我又不是潘安……”解迩仁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我给她安排了住所,伙食也是跟着我吃小灶。还找人服侍他――蒋秋婵也是……没想到会被敌人利用!” 陈白宾略略吃惊,没想到这解迩仁居然这么爽快就认了,他看了一眼姬信,姬信一言不发。 “你知道敌人是怎么具体利用她的吗?” “这个我不清楚。”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和暴乱分子有联系?” “她企图在三总府内纵火,被我的警卫秘当场拿获。” 这个说法和他报告里的一模一样,显然是仔细考虑过的。 “按照骆阳明和赵丰田的说法,你曾经准备发函到藤县外调易浩然的情况――但是藤县方面并没有收到外调函,你怎么解释呢?” “也许是在暴乱当晚烧毁了。” “从你提出这件事到暴乱,大概有两周时间,外调函会耽误这么久吗?” “这个不好说啊,我事情多,要看要签字的文件多,有时候不注意,压在下面是会放很久也没处理的――这是我工作的失误之处。” 这未免有强辩的意思了,但是陈白宾在人证、物证上都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在说谎。只好略过不谈。 陈白宾又问了些问题,解迩仁一一作答,但是在他和蔡兰之间的关系方面,他始终坚持咬定前面的说法。其他一概不认账。 姬信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言不发,只是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到谈话结束,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解迩仁,还真鬼!”陈白宾说,“死活不说外调函的事情。” “这恰恰说明了一点”姬信说,“蔡兰和这份神秘消失的外调函有莫大的联系。” “你是说……” “没错,”姬信点头,“他和蔡兰就在这院子里同居,那边的厢房显然是他的办公室之一。试想一下,你作为蔡兰有没有机会进入到办公室,接触到里面的文件?” “机会多得是。” “这就对了。”姬信说,“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蔡兰抽毁了外调函。” “为何他只肯认账和蔡兰的关系,却对这事讳莫如深?” “和蔡兰的男女关系不算大事――当然了,现在她勾结纂明余孽的事板上钉钉,解迩仁的责任也不小。但是性质相对来说比她接触、抽毁元老院的机密文件要轻得多――后者那可是原则性的问题……所以他只有两害相较取其轻了。”姬信说,“他和蔡兰的关系,在梧州尽人皆知,不论是赵丰田还是普通的归化民干部、士兵乃至本地土著,知道的人成百上千。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捂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节 去梧州(十一) 最快更新临高启明最新章节! “……但是蔡兰抽毁文件这事就不同了,知晓这件事的前后不过三四个人,而且没有一个人掌握全貌。你只能拼凑出有这么一挡事,其他细节一概不知。而且还有一个梧州暴乱的事情,给了他销毁关键性文件的充足借口。他只要一口咬定没这回事,谁也无法证伪。” “怪不得,怪不得,这老解的心机还真是深。”陈白宾说,“说到底,蔡兰抽毁外调函只是我们知道的,说不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泄密事件。性质比他搞了个女奸细严重多了!所以易浩然还活着,蔡兰却已经死了。” “是这样。”姬信点头。“解元老算是断尾求生。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将来总有他翻身的机会。” “这样岂不是要放过他……”陈白宾原以为姬信多少会有些失望,但是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完全没有失望的意思。 “小陈,但凡调查牵扯到元老的案子,真相只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元老院的利益。对吧。” 姬信点点头:“是这样。” “可是真相如果和归化民、土著的利益相抵触呢……” “小陈,元老院的利益和归化民和土著的利益是一致的吗?” “这个……”陈白宾有些难以回答了。这问题说起来有些玄妙。按照元老院的公开宣传口径,元老院和人民是一体的,有着共同的利益。从大方向上说也没错。 但是私下地,元老们都很清楚。他们的利益并不相同――只能说,目标是共同的。 “其实不一致。” “没错。”姬信用一种促膝谈心的口吻说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和土著的利益并相同。地主老爷在剥削他们,我们就不在剥削他们么?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们带来了新技术、新制度,提高了生产力,所以我们有更多的剩余价值可以去分给他们。让他们能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过上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在这个时空存在的最大合法性。 “但是你想必也看到了,元老院里把归化民、土著视为‘工具’‘炮灰’,甚至是‘人力资源表上的一个数字’的人大有人在,而且这种思维还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作为元老作为统治者,或许这么想无可厚非。毕竟人的悲欢并不相同,屁股也不可能坐在同一张板凳上。然而对归化民和土著的轻视会形成一种新的阶级偏见――这种偏见现在已经露头了――一旦它成型了,对我们未来的社会贻害无穷……”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从来不相信元老院会建立什么千年帝国。但是,作为元老院的一员,我希望它能活得更长久些,到穷途末路的那一天还能以和平或者少流血的方式过渡到新的国家――而不是因为我们的傲慢和偏见变成一场狂暴的革命……” “姬局,你说得这些,未免太……太……”陈白宾有些紧张了,虽然元老们有充分的“言论自由”,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但凡谈及元老院国家的未来,尽管对很多问题上都有争论,但是几乎所有的元老都是完全正面的想象。 “太耸人听闻?”姬信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一点没有。你还觉得当初郝元的事情么?了!易浩然的化名居然也姓郝!哈哈哈” 这笑声让陈白宾头皮发麻,这的确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巧合。他想起当初郝元和黑尔的报告递送到元老院内部讨论,元老们流露出来的恐惧――那是没有说出来的,发自心底的恐惧……政治保卫局、对外情报局和特侦队在杭州等地对郝元的残余进行了一次近乎疯狂的搜剿。几乎所有和他有接触的人,只要能找到的,全部被秘密缉拿或者暗杀了。 “我现在所做得这些工作,说起来是在维护归化民和土著的利益,本质上也不过是延缓下某个时刻的到来罢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保护归化民和土著的权利,也就是保护元老院自己……”他喃喃说道,“这不就是保护地球就是保护人类一个意思?” 姬信点点头:“地球需要人类保护吗?根本不需要。地球不管是毫无生气的荒漠还是郁郁葱葱的生命乐园,对地球本身都没有任何的意思,只对人类的存在有意义罢了。” “这么说来,你的工作真得很有意义……”陈白宾由衷的说,“我支持你!回去之后也会多帮你做相关的事情。” “你能认可我的想法我就很满意了。要实际做这项工作并不容易。”姬信说,“我们不谈这些了,还是谈工作吧。” 他们来梧州十多天,基本上将调查、讯问工作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形成具体的报告。这是要向元老院汇报的文本,必须经得起各方的挑剔,同时还要贯彻姬信的思路。陈白宾觉得颇感为难。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陈白宾说,“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梧州暴乱的全过程事实比较清楚,目前涉案的主要人员中也只有蒋秋婵、宋铭和常青云下落不明,其他人或死或到案,差不多是一打尽了。所以报告本身并不难写,难得是关于解迩仁的那些情况……” 说着他看了看姬信,想让他提提意见。 姬信微微点头,问道:“你觉得哪些部分最为难?” “一个是他和蔡兰的男女关系,二是蔡兰接触机密文件的事情。这两个都是大炸弹……” “我们调查报告不以风闻为依据,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姬信说,“只要有证据的事情,那自然要写上去。” 反过来说,没有证据的也就不必写了。陈白宾心想,这不是按了解迩仁的路子走了?虽然觉得姬信的方案很妥贴,但是就这么被解迩仁给安排了,他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大约从他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所想,姬信说:“你不要觉得是中了解迩仁的套路。解迩仁这个教训轻不了,至少要沉寂个三年五载的。也是对现在很多元老的一个警醒。不要自我感觉太好了,随意践踏制度。” “我对解元老倒是没什么看法。只是有些担心。蔡兰和解迩仁的关系既然是被认定的,接触机要、泄密这些事也不难被推测出来,到时候听证会上有人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怎么办?” “这是解迩仁的问题,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按照事实说话。谁也不不能说不是。至于解元老,大概在听证会上也会一口咬定自己的那套说辞。反正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再说了,真要有人对他苦苦相逼,主张元老权利至上的那些元老肯定会跳出来帮他。另外,文、马是他的直接和间接的上级,也不会坐视他被搞得太难堪了――毕竟他们是有领导责任的,也会暗中给予援手。至于其他的外派行政元老,看到解元老被集火,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所以他的局面虽然险,却不致命。” 陈白宾很少在工作中听到这么直白的分析,因为熊局的说话向来十分含蓄,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不适合放到公众场合的下的言论。 两人正在讨论报告的撰写问题,勤务员进来报告:郑二根来了。 郑二根是来送三合嘴营地的结论报告的。姬信和陈白宾大致翻阅了一下。从结论来看,基本上就是刘有望、蒋佑功等人沆瀣一气,在营地内大搞贪污腐化造成的矛盾激化,最终被常青云所利用。特别提到了刘有望等人在营地内欺男霸女,生活腐化的很多细节。当看到他先后奸**女数十人,又逼死打死上百人之后,姬信不由面露戚色,叹道:“是我们的管理不到位。害了不少无辜的人。” “如果不是这样,常青云区区一个生,又怎么可能掀起如此大的风暴!”陈白宾说道 “第三枚印章是谁的,他说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上了手段也没说。” “真是了怪了。”陈白宾喃喃道,“什么人值得他这么维护?他可不象个讲义气的人。” “或许是有什么把柄或者家人在对方手上。”姬信说,“你们查过他周边的社会关系么?” “刘有望是个孤儿,在临高就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他在农业口混了好多年都没出头,到伏波军服役也没有提拔,所以一直没成家。”郑二根说。 “你先去吧。”陈白宾说。 “这报告你觉得怎么样?”姬信待郑二根走了之后问道。 “除了这个第三枚印章没下落之外,其他都还算合情合理。”陈白宾说,“其实这里面也有很多对解迩仁不利的证言,比如刘有望要的戏箱子,还有他对整个三合嘴俘虏营地几乎没有管控和监督,完全是放任自流。” “所以说嘛,如果有人要把他搞臭,这些材料足够了。”姬信说,“应该能让他们满意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节 听证会(一) 梧州暴乱调查报告在元老院一经公开发表,果然掀起了一阵风波。 不过,这场风波比以往涉及此类事情的风波要小了许多。一来广州正闹鼠疫,包括海南在内,各个地区都采取了严格的防控措施,元老们的精力被严重牵扯,除了少数人外,多数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太大的兴趣来折腾解元老的问题。其次这些年来大伙对哔哔上的那点事已经不太感兴趣了,大伙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借题发挥。 对此最为热心的自然是周围为首的南下派,他原本到处联络心怀不满的工业口元老,就是等着这么一个机会。只要两广战役打成烂局,掉头南下便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与南下派积极准备材料,准备在元老院大会上“充分论证南下之优越性”之外,另一部元老则准备借此事件,干掉政治保卫局――至少也要把它搞得“人畜无害”。至于第三派元老,则是准备以此来论证对两广的投入严重不足,必须进一步加大投入。 三方目前虽然没有具体的行动,但是各自在两刊一报和内部bbs上发表各种文章,做着舆论上的准备,准备在几天后的听证会上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撕逼。 至于解迩仁,也接到了回临高参加听证会的通知。梧州的具体工作暂时由赵丰田代管。 因为鼠疫的关系,为减少人员流动,除了当事人之外,在两广地区的元老没有回临高参加听证会。马甲根据各方的提案,罗列了若干主要议题,将这些议题和相关材料发送到外派的元老手中,他们只需要根据这些议题阐述自己的立场和理由就可以了――不阐述理由也无所谓,只要有具体立场。 至于参加听证会的人员,由在临高的元老中随机抽选五十人参加,具体的事务性工作由司法口负责。 听证会在百仞城秘密举行的,会懂速记和速写的元老进行全程记录。 “速记也就罢了,还速写,我们这是美利坚的范啊。”董时叶看着会场里摆成马蹄形的桌椅说道。 “主席台上一面红旗一面蓝旗,交相辉映!再配上这罗马范的元老院徽,是不是有点人类帝国的意思?”马甲笑道。 他和董时叶分别是会议的主持人和监会人员,所以提前到了会场。 “没错没错,可惜还不够机械朋克。”董时叶看着正卖力的指挥归化民做做后的布置工作的安熙,“这都是他的主意?” “他能有这本事?这都是专业搞美术的元老设计。”马甲说,“我们这会堂原本也太不讲究了,极简主义也得有个分寸。好歹这临高是我们的‘龙兴之地’,花点资源搞好些没什么问题。以后再开全体大会、d日纪念大会也气派些――总不能老在露天电影院开。” “马甲,你说这次解迩仁能不能安全过关?” “这得看你怎么定义过关这个词了。”马甲一笑,“要我说,他应该比独孤会好些。只是恐怕要有个阶段当闲人了。” “当闲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董时叶说,“我们忙得屁滚尿流,不也是个元老?就算做到元老院主席、国务卿,不也是一张票?” “虽然都一张票,影响力可差远了。你在元老院里说话能有文德嗣、马千瞩说话管用吗?外派元老过去在元老院里说话不响亮,常师德、赵引弓这些人还都闹得灰头土脸的。如今可不一样了。两广攻略到现在,外派元老在元老院俨然成了很大的一股势力。这回工业口的元老摩拳擦掌,还不是觉得自己说话不管用,准备来挣一波存在感?”马甲叹道,“不过要一直失声,谁也不会拿你当回事。闹一闹,不是没有好处的。” 这边安熙已经把最后的布置工作做完,让归化民服务人员退场――从这一刻起,会场就没有服务人员了,包括倒水在内一切都得自助。 与会的五十名元老陆陆续续的到场了,马甲在里面看到了不少熟面孔,自然,如今差不多有一半的元老去了两广,留下的不到二百五十人里选五十个,抽中比率还是很高的。 要在过去,这里面有几张面孔很是能让马甲头疼,不过现在,他玩弄议会斗争的技术愈发老练――或者不如说,越来越多的元老随着权位的高升,屁股开始坐到其他板凳上去了。原本许多能煽动人心的东西,如今愈来愈没有战斗力了。 “马院,时间到了。”安熙在身边小声提醒他。 马甲看了看手表,果然已经到下午十三时正。 “最后一次清场,关闭大门。”他下令道 下午一时是听证会关门时间,逾期不到的视为自动弃权。 随着大门关闭,原本显得有些安静的会堂里忽然之间话语声便多了起来--一屋子都是“自己人”了,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忌讳。 “这解迩仁也真是乱来!正经事不干尽搞女人!” “就是,一天到晚玩情调,讲文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把他下放到儋州去下车间劳动改造三年。” “我们儋州化工可不要这样的累赘。” “自古笔杆子文化人靠不住。毕竟是文科生嘛……” “文科生掘你家祖坟了?还是搞你家生活秘书了?” 双方怒目而视,马上有人出来打圆场了。 “这事也不全是解迩仁的责任,他一个光杆司令杵在梧州,能维持局面就算不错了。搞个女人现在不是普遍现象吗?你上回不是把轻工业中央实验室里那个女实验员给推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老解这件事上挺冤的。关键还是各个部门给他支持太小,就象评书里说得,给你三千老弱残兵去打硬仗――摆明了就是去送死嘛!” “呵呵,政保局不是号称无所不能吗?关键的时候总是拉稀。上回给他们滑过去了,我看这回还有什么说辞!” “伏波军也有问题,元老在梧州,给他一个连协防――这tmd是在耍人吧?至少得留一个营!” “你别瞎bb了,伏波军一共才几个营?保护他解迩仁要一个营?文德嗣在广州也没这么大排场!” “文德嗣也是元老而已,凭什么他比解迩仁牛逼?!” “元老和元老本来就不一样,”有人故作高深,悠悠道,“从我们踏上沙滩的那一刻起就不一样了……” 元老院的讨论象以往一样开始漫无目的的发散的时候,解迩仁悄悄地登场了。 解迩仁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基本上就是按照美国杀人犯上法庭的标准。专门理了发,踢了胡子,穿着一身整洁的半新旧棉布“干部服”。按照规章,由办公厅指派两名元老“陪护”他。 尽管一干人是悄悄地进来的,但是他一走进来,立刻引起了在场元老的关注。有人还发出了嘘声。 解迩仁想露出些笑容来显示自己“镇定若常”,但是眼下他的心情根本就挤不出任何笑容,只好呆着一张面孔,对嘘声充耳不闻。 调查报告的正文他已经读过。虽说姬信和陈白宾走得时候并没有向他暗示过什么,但是他们的调查过程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虽然无法得知被询问者到底说了些什么,大致也能猜出整个调查的方向。 基本上,调查是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在走。不过,到底他们有没有搜集到更多的信息,赵丰田等人对调查组具体说了什么……他都不得而知。所以难免心里有些忐忑。 看到报告之后,解迩仁的心大致定了下来。这份报告基本没有出他的预料。他心里暗暗感激,虽说他事先作了安排,但是姬信显然是“高抬贵手”了。接下来,他就要得指望元老院对他“高抬贵手”了。 为此,他已经揣摩了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并且设想了自己应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回答。说实在的,他十分欣赏常师德当年的答辩,亦庄亦谐,嬉笑怒骂,挥洒自如。不过,自己眼下的问题可比常师德大太多了,还是保持低调、谦逊的态度为好。 他在听政席上落了座。有些紧张的瞥了一眼正在主持席上的马甲,只觉得全身都被出席的元老的目光给“万箭穿心”。不由地心跳加速,脑门子上不由自主的泌出了汗珠。 马甲见人已到齐,他用法槌敲了下,说:“请大家肃静!” 随后便是一整套的“仪式”――仪式感是马甲追求的“法律尊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如今的听证会较之过去,程序复杂了很多。不但要宣读元老院的“听证会决议”,还要宣读相关规章等等。 一番仪式走下来,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众元老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法槌又敲响了。 “诸位元老,由姬信、陈白宾两位元老住持的梧州暴乱调查业已结束,相关的报告也已向全体元老散发。参与此次听证会的元老有无没有阅读该报告或者对该报告持有异议的?” 顶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节 听证会(二) 他等了几分钟,虽说下面有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但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梧州暴乱的调查报告》得到了与会元老的认可,没有元老对此表示异议。根据目前已经收到全部驻外元老的相关调查回函,已经形成三分之二多数,因此元老院决议,认可该报告之合法性。” 马甲抑扬顿挫的念完这句话,接下来便是重头戏――质询了。 果然,当马甲一宣布质询会议开始,立刻便有人要求发言。 马甲定睛一看,正是木器厂的海林。他知道这海林是老资格的“元老院反对派”,和单良当初堪称是“双璧”。但凡有大事情发生必然要求开听证会,各种“定体问”和“反思问”每周都会登上bbs。一度是让元老院各部委局办头疼的人物。 这回单良没有抽选上,海林抽上了,马甲就知道他肯定是有备而来,准备着开炮了。 “马甲同志,”海林走上发言台,先微微朝着马甲点头致意,接着又转向听众席致意,“各位同志!”态度彬彬有礼,颇有绅士风度。 马甲心想,这海林如今也开始玩这一套了,元老们这些年的政治水平果然有所提高。 “解迩仁同志,有关梧州的报告我读过了。”海林说,“实话说,我是即痛心又惊讶。”说到这里他故作深沉的停顿了片刻,“元老院把这么重要的一个城市交给了你,可是你呢?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精神去做这份工作的呢?对不对起广大元老对你的信任?!” 这话就带着批判的味道了。解迩仁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被这诛心之问弄得张口结舌。 不过他到底是记者出身,牛鬼蛇神看得多了,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便按照预想考虑好得套路,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说道:“我的确愧对元老院对我的信任,没有做好本职工作。这次梧州暴乱,我是第一责任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海林原以为这记者必然有一番巧舌如簧的言辞来诡辩,没想到他马上就认账,这多少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本他准备通过一系列的事实来“揭穿解迩仁的画皮”,来把听证会的气氛炒热,但是解元老马上就承认自己是“妖精”,这原定的大戏就唱不下去了,海林无奈,只得话锋一转,开始谈“追责”问题。 “……同志们,梧州的事件虽然是解迩仁同志个人犯下的错误,但是其他部门,特别是在某些人保持下政务院,还有组织人事、情报、治安和我们一贯无所不能的政治保卫局就没有责任吗?我看不但有责任,而且责任是主要的!” 董时叶低声道:“开始了。” 马甲微微点头:“他这是千年不变的老方子了。” 他看着海林的慷慨激昂的发言,知道海林的最终目标是马千瞩――把马督公批倒搞臭,最少也得叫他“不能祸害元老院”这是他长期以来毫不掩饰的目标。当然了,这目标如今越来越渺茫。现在谁都知道,马千瞩就算下台卸任,接任国务卿的不是他班子里的人至少也是“亲密战友”。 果然,一番慷慨激昂的“整风势在必行”的言辞之后,海林把目标转到了马千瞩头上,表示他当国务卿这么多年来,多次出现严重的失误,这次梧州的失败更是“政治灾难”。而且马千瞩是解迩仁担任梧州地区主任的“提名人”之一,其具体任命也是经过他批准的。应该负首要责任。 “……我认为,马千瞩同志应该引咎辞职――至少也要做公开检讨!” 海林发言完毕,席位上发出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虽然有人高喊:“说得好!”但是没什么人响应,显得有些冷清。 虽然气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倒也算开了头一炮。接下来举手要求发言的是程咏昕,这倒也没出乎马甲等人的预料――她已经好久没有在公共事务上发言了。 程咏昕自打在女仆案上栽了跟斗,又冀图借着闹临高的事煽风点火。一番折腾下来,倒不是一点好处没捞到,至少在新闻媒体上现在已经是个知名人物了。她非常小心的和杜雯在妇女权益事业上保持着距离,免得有人拿她和杜雯相提并论。 虽说她进入媒体,影响媒体的企图多少得到了实现,但是马甲知道,程小姐陷入了一段不成功的感情纠葛之中。据说身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一度伤心欲绝。最后虽然斩断情丝,了却了这段孽缘,却不得不病休了好长一段日子来恢复,所以最近一直不太活跃。 这次在听证会上发言,显然是她准备重返舞台的一个信号。 程咏昕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上台之后首先询问了解迩仁几个问题――都是关于蔡兰的,包括如何收容的蔡兰,又是怎么会想到把她留在身边的。 虽然这是报告里都有的内容,但是解迩仁还是一一作了回答。 “各位元老,”程咏昕一般不用“同志”这个称呼,“我想提请大家注意一下这件案子中的蔡兰。虽然是她现在已经被认定为梧州骚乱的主要参与者之一,甚至在我们的调查小组去之前就自杀了。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想一想,她为什么要参与这次骚乱?” 大家瞪大了眼睛,心想她是这样说什么? “……蔡兰刺杀元老,原本是一桩严重的罪行。但是既然刺杀未成,解元老又使用手中的元老权力赦免了她的罪行,那么就应该按照相关的规定另外安置或者直接释放她,为何将蔡兰当作一件物品一样收入房中,难道对某些下半身思考的元老来说,女性的唯一作用就是吗?!” 马甲微微颔首,程咏昕的话说得没错。在蔡兰这件事上,解迩仁是严重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梧州暴乱的很多问题就是出在他处置蔡兰失当上了!虽说她的本意未必在此,但是抓重点的观察力还是在线的。 程咏昕接着说道:“不尊重女性,将女性物化,随意贬低、玩弄女性在元老院内已经是蔚然成风,甚至已经形成了一种潜规则,而广大女性元老只能忍气吞声……” 马甲敲了一下法槌,提醒道:“程咏昕女士,请您注意发言内容,我们不反对大家自由表达意见,但是请围绕主题,不要离题太远。” “我这里是抒发一下我个人的想法。让你不高兴真是非常对不起。”程咏昕语带讥讽的说道,“好吧,既然在座的元老们不喜欢听这个,那我就围绕主题来谈。” “蔡兰之所以会参与骚乱,其原因就是蔡兰不堪解迩仁先生对她进行的精神和上的虐待和折磨!”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这促成了蔡兰最终投向了敌人……” 接下来程咏昕对解迩仁进行集中扫射,差不多就是直接扣了他几个“人渣色魔虐待狂”的帽子,大家都觉得有些纳闷,程咏昕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激动,就差声泪俱下了。 “……我感到很奇怪,象解迩仁先生这样一个能力堪忧,道德水准我不想评说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一个重要城市的地方行政长官?他根本没有任何行政经验,受得教育也没有专业背景。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充当他的推手和保护伞?还有案件中起了极其恶劣作用的刘有望,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的小人,居然堂而皇之的当上了管理一个俘虏营的长官。我感到奇怪:元老院的人力资源部门是按照什么依据来选拔任命官员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搞清楚的。我提议对这些部门和个人进行独立调查!如果有必要的话,提请召开元老院全体大会,对部门进行改组!” “她和海林是一伙的?”董时叶低声问道。 “我看不见得。”马甲微微摇头,“海林要搞得只是马千瞩。她喷得明显是人事组织部门。” “这是想动明朗?” “有那么一些意思。”马甲说,“她显然不是一个人――背后有人。人事和组织是隐形的权力中枢,想要插手的人可真不少。” 程咏昕的发言得到了比海林多得掌声,虽然大伙对她的“物化女性”的控诉并不太感兴趣,但是梧州事变中,人事组织部门在选人用人上的瑕疵是显而易见的, 经过连续两人的暖场,会场里的气氛变得踊跃多了,又有多人请求发言。 “这下可热闹了。”马甲对董时叶说道,“今天这听证会是持久战了。” 第三位发言的元老马甲和董时叶都不太熟悉。因为平时很少见到此人的名字出现在会议或者“两刊一报”上。应该是很少掺和元老院政治,职位不高,专注于本职工作的普通元老。 “梧州暴乱的事情,我也想说几句。”他拿手帕擦了下脑袋,显然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事情本身报告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本人也没有疑问。主要是想对这起事件发表一下个人的看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节 听证会(三) 大约是因为紧张的关系,他的话有些结巴。 “我读了调查组的相关报告,感觉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一般地大。梧州的事情,虽然有解元老个人的责任,但是各个部门都出了问题,我把报告读了几遍,几乎每个环节都有瑕疵。一个小问题不解决,最后累积起来,就出了这样的大问题。”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小纸条,听众席上顿时发出了笑声。因为这几年元老院会议上的活跃分子们,几乎都学会了背稿子+临场发挥,除了情况发言和正式报告,几乎没有人会拿稿子出来,何况还是张近乎小抄的纸条。 这位元老的脸有些红了,他咳嗽了一声,说道: “我个人总结:各个部门在梧州事变中有五个主要的责任方。” 董时叶忍不住低声道:“好家伙!” “首先解元老私自收纳蔡兰当生活秘书――这本身严重违反了元老院办公厅《关于生活秘书人选的相关规定》,而且蔡兰本身还是一名罪犯。解元老将元老院相关章程,组织性纪律性完全抛到脑后,要付主要责任。 “第二是政保和情报工作出现重大失误。政保局在梧州除了一个隐干没有任何人员和机构的配置。对三河嘴营地这样一个千人的俘虏营地的监控竟然全无!对于归化民干部刘有望,驻防人员蒋佑功在三河嘴营地内酒色权钱交易,欺压难民和俘虏,没有任何情报反馈和警示,坐视最后三河嘴营地被伪明敌人严重渗透,酿成大祸! “第三是元老护卫局在这次事件中表现极不专业,元老的近身保护力量单薄。一位身处前线的元老,身边只有一个五人警卫小组。被敌人偷袭立刻就是全军覆灭。 “第四是广东军事主官也有要付主要责任,特别蒋佑功这样的国民军军官,严重贪污,纪律全无,被敌人严重利用渗透。还有蒋锁这样叛逃元老院投靠明国的,熟悉我军训练方式,作战战术的前伏波军人员,对我军造成的巨大损失,总参政治处的思想工作和军内保卫工作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五,国务卿的马千瞩同志,广东大区区长文德嗣同志,还有办公厅主任萧子山同志,做为相关部门负责人也承担一定的领导责任。” 他把纸条塞到口袋里,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犹豫,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 “我认为,梧州事变给了我们一个极大的警醒。今天我们的形势看似一片大好。可是我们的机构内部的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元老院应该对各个部门作一次全面的整风肃纪。” 匆匆的离开了发言席,听众席上完全冷场了。这一番发言犹如机关枪一般,简直是横扫千军,所有可能的有关方都中了枪。” 元老院内部的斗争,最近几年已经开始精细化,任何有争论的事件,各方都会采取精准打击的策略,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开会前就已经私下作好了勾兑。绝不会搞这样的无差别攻击。 此人一番无差别攻击,与会的元老一时间敌友难分,不知如何表态为好了。好一会才有人零零星星的鼓掌。 “他这是直接放原子弹了?” 马甲摸了摸下巴,也很纳闷:他到底唱得是哪出戏?这么一个极少掺和政治的元老突然放炮,是有人指使?还是仅仅他自己出于对元老院的担忧? “有点蹊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看不象。”马甲说,“要有人指使,肯定会有重点,不会这么泛泛而谈的把所有部门都给一锅烩了。我看出于他个人的因素更大些。” “要这么说……” “虽然他是扫射,可是没有恶意。也不牵扯到什么理念和权力。纯粹是因为看不惯吧。我们现在的氛围嘛,实话说:乌烟瘴气。” “他这个提案,会不会是有人企图借此插手各个部门……”董时叶立刻想到了“夺权”上。 大约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马甲微微一笑:“不,不,不至于。” 正在此时,潘杰鑫元老站了出来要求发言。 “我认为护卫局在这件事里没有责任。一是该局是三次大会之后才新成立的机构,很多工作框架没建立起来,不完善是可以预见的。而且目前我们也没有看到该局的工作报告和相关长成。除了大会上说得‘负责元老警卫工作’之外,并没有就具体的职责、权限和工作方式做出规定。就临高本地的情况看,除了把临高警备营中的人员改变归属,增加了警卫人员之外,对元老的警卫工作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像各类外派站、高雄、香港、济州、鸿基等几个分基地,乃至新占领的广东大区范围内,很大程度还在实行军事化管理,各处的元老往往军政一把抓。所以这些元老的安全保卫工作的大头还是由当地的元老院武装,即由伏波军和国民军来进行,护卫局只提供了贴身的警卫工作。从这个角度看,五个贴身警卫也不算太少了。如果要以此来追究他们的责任,我觉得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要员保护是一个专业的体系,与军队的建设和训练方向是不同的,和警政也有很大的区别。单纯靠军警体系来保护外派元老既不专业也不可靠。例如在元老出差、调任的时候,没有专员保护各地辖区、交接都容易出纰漏,不停的更换元老身边的安保,从地方上抽人。也容易让敌特钻空子。 “这是听证会,不是开庭审判。暴露出来的问题,不论大小,都拿到台面上来说,当面锣对面鼓。资源不足,人手不够,权责不清,都可以讲开的。大家一起努力来解决。” “果然强力部门是一家人。”听众席上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潘杰鑫没有理睬,继续道,“……综上所述。我完全赞同前一位同志的观点――在元老院开展整风肃纪。并不是因为我对元老院工作的否定。只是觉得有些问题必须要解决,不能再以‘顾全大局’为名温温吞吞地处理了。不好好的抓一抓作风和纪律,类似的恶件会一再循环往复,这才是给元老院抹黑!” 这时候下面有人附和:“特别是政保局这个黑窝子!” “还有伏波军!蒋锁叛变,刘有望贪污腐化,都是军队系统的!整风肃纪要从伏波军开始!” …… “你看,”马甲轻声道,“听众席上这几个才是别有用心的。” 这时候又有人加入了发言行列: “我们要批评教育为主,要坚持治病救人惩前毖后的方针。尤其不能扩大化。这种事说白了最后受损害的归化民居多,简单粗暴了容易伤人寒心。” 连着三四个人上台支持,马甲发现,他们都是一些“籍籍无名”的普通元老,看得出,他们此次来参会并不是抱着简单的“坐一坐”“鼓鼓掌”,随波逐流。而是真得对元老院的现状有所不满,所以才一个个的出来支持提议的。 听众席上的几个人出现了不安的表情,显然,事态的发展和他们的预料并不一致。海林的表情比较复杂――要是早几年,他早就跳出来“双手赞成”了,但是现在,他没那么冲动了。一旦真得搞整风肃纪,那是针对全体元老和所有部门的,不是他最讨厌的那几个元老和部门的。也就是说,他和木材加工业联合体也在其中。 这时候,周围要求发言。 “这位大概也要开炮了――虽然不是原子弹。”董时叶说。 周围对前面的发言没有做任何的评论,他只是泛泛的谈了几点梧州事变暴露出来的不足。 “……我个人认为,解元老在梧州的工作虽然有瑕疵,但是并不是失败的。要知道解元老掌握的资源非常少,而他肩负的责任却非常大。他在梧州这些日子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的主要错误,其实是在用人失察上,这点,我想我们大家都在所难免。”他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了一声,“真正的问题是各部门给梧州派遣的干部和武装太少了,就梧州的重要性和解同志承担的工作来说,这样的资源投放量本身就有强人所难的因素在内了。甚至像俘虏营的管营刘有望,虽然本身贪污腐化,耽于享乐。但是他只有一个人,却管理着上千人的一个地,的确很难发现有工作隐患――三合嘴的问题其实也不能全部归咎于他。 “那么,是不是应该追责给梧州派遣干部和武装的部门呢?我个人认为也是不合适的。因为梧州的问题其实是一个资源分配问题。在资源总量不足的前提下,部门和个人都很难对大局做出改变。如果解元老不犯某些错误,那么类似事情也许不会发生在梧州,而是发生在其他地方。这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节 听证会(四) 他这番言论十分温和,不但替解迩仁开脱,连带着其他责任部门都是轻轻放过。不过马甲心里可明白的很。这番话看似不痛不痒,实际上的潜台词就是两广战役是超出了元老院的能力范围的。 既然超出了元老院的能力范围,下一步该怎么办也就呼之欲出了。 小伙子有前途,马甲心想,这周同志过去不声不响,暗中谋划了很久的计划这回算是图穷匕见了。 接下来会怎么样?马甲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就两广捉襟见肘的模样来看,进一步扩大战争,把战火烧到江西、两湖,登陆突入江南、山东,还有辽东半岛登陆等等的提案基本上是黄了。就算有,也会限制投送的规模。 接下来无非是就地蹲坑还是南下开矿了。前阶段周围去儋州工业园活动的事情马甲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在会议上说了什么。 不过马甲对他的活动并不感兴趣:不论是南下还是在两广蹲坑,对法学会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法学会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在两广建立新司法体系――要是能办成了,他和他的法学会就算是名垂千古了。 接下来又有几名元老发言,解迩仁已经是死老虎了,对他的批判基本上就是一笔带过的开场白而已了。火力便渐渐集中到了人事部门和政治保卫局的身上。 解迩仁为什么能获得梧州主任的任命,这是最多的置疑――显而易见,解迩仁在出任这个职务前没有任何地方行政经验,他获得这个任命有无某种“幕后交易”?其次自然是政治保卫局在梧州的缺席。 接着便有人提出动议,要这两个部门派出代表,就问题作相关解答。如果解答在听证会上无法获得信任通过,那么将在大会上提出成了专门的调查小组对这两个部门进行“深度调查”。 动议获得了一致通过。因为两个部门都有具体的工作,照例来说听证会到此结束,明日继续。但是海林表示反对,认为这两个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在临高,应该立刻派代表来参加听证会,这是对元老院的“尊重”。他动议立刻获得了通过。组织处也就罢了,平时的存在感不强,但是政治保卫局在很多元老的受迫害妄想中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马甲知道他的心思,生怕隔日再开会没了现在的气氛,也给了他们准备的时间。 “既然会议已经通过了提案,我们就派人去请他们的代表过来。”马甲宣布道,“大家如果暂时没什么要发言的话,现在会议休息。” 原本多少有些紧张的会堂内顿时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松感,与会的元老们三五成头接耳。从不少人兴奋的面孔和几乎掩饰不住的喜悦来看,许多人是胸有成竹。有那么几个人还记得马甲就是政治保卫局的局长,所以目光不时朝着他这边逡巡,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到些什么端倪来。马甲不由得暗暗好笑,故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坐立不安的模样来。 没想到这让董时叶发现了,问道:“马院,你这是……”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而已。”马甲的表情没有变化,继续是一副不安的神情。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董时叶的表情很是凝重,“实话说,我对潘杰鑫的提法还是很赞成的,元老院应该搞得是整风,而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听证会――现在的听证会已经变成了什么……”他停顿了下,“实话说,我觉得元老院现在的风气非常不好。任何事情,都会成为某派势力的利用对象,如何处理某件事某个人,不是先考虑元老院的利益和造成的后果,而是把打击对手或者扩大本派的主张放在第一位。甚至隐隐约约有了不依附某个派系就无法成事的趋势:想成事,就一定要拉帮结派,扩大影响力。这样下去,我们不是和明末热衷于党争的官僚没什么不同了吗?” “你说得对。”马甲说,“上次何鸣也和我私下谈过这事。这种看着其他部门出丑,幸灾乐祸甚至以此为凭据的现象现在愈来愈多了。甚至在部队里也有类似的苗头。” “我的天,他不会是在说海……” 马甲打断了他的话:“是谁并不重要,只是这样的气氛已经形成了。要扭转恐怕不时一朝一夕。”他叹了口气,“我们有着天然的缺陷,实话说,这么奇葩的制度能顺利运转到现在,只能说是因为我们在这个时空里开了挂……” 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组织处和政保局的两位代表都来了。而且都是具体的负责人,一位是明朗,还有一位是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的赵曼熊。 二人先履行了手按《共同纲领》宣誓的仪式,随后进入到质询阶段。明郎是第一个。 这位处长履职多年,基本还是保存着过去公务员时代的仪表和习惯。衣着朴素,表情严谨。他在听政席坐下之后,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我想请问明朗处长,解迩仁被任命为梧州地区主任。这个任命是谁做出的。”海林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明朗首先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几笔,才回答道: “任命是元老院组织处根据《共同纲领》的11号附件《元老干部任免暂行规定》提出建议,由元老院常设委员会审议通过,再由政务院下达正式文件任命的。” “那么你们部门在整个流程中起什么作用呢?” “组织工作说起来比较复杂。具体可以分为多个项目。具体到干部这块来说:主要负责元老担任的各级干部的宏观管理。包括管理体制、政策法规、人事制度等方面的规划、研究、指导等,对换届调整任免等提出建议。” 海林的脸上抽搐了下,不耐烦的说道:“你不要掉书袋了,请直接回答问题:在解迩仁当主任这件事上,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明朗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神情,他微微一笑,说:“我通俗易懂的解释一下。凡是元老干部担任的职务,都是要经过‘提名或者报名’-‘组织处报备考察’-‘元老院批准-政务院任命’这几步。 “这其中,‘提名和报名’是敞开的。元老本人也好,各个部门也好,都可以提出人选――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只要符合相关的提名条件。” “这解迩仁是谁提名的呢?” “是他自己。” “不是其他人?或许有可能是某个元老示意他去报名?” “这种猜测我不能判断,按照提名表上的内容,解迩仁是自己报名的。” “就算他是自己报名的。既然你们负责报备考察,自然是要筛出不合适的候选人喽?为什么他没有被筛出去?单从解元老的履历看,他根本没有地方从政经验,也没有这方面的教育背景。” “你说得完全正确。”明朗说,“在我们的初步考察中也的确认为他并不适合出任地方行政职务。但是……” “是不是有某些人给你下达了指使?” “没有。”明朗说,“当时我们在第二次两广行政主官的招聘中一共挂出了十五个由元老担任的地方行政干部的职务,实际报名者只有十人。基本上是没得选。” “据说马千瞩曾经说过:要给解迩仁机会,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明朗说,“关于两广元老干部任命的会议都有会议记录。可以查询。” “我们会查询的。梧州这么重要的地点,交给他这样一个毫无行政能力的人担任,合适吗?”海林继续追问道,“我相信以你的专业素养,不会作这样的选择。” “的确不合适。”明朗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为什么又把他给推荐上去了吗?” “因为这十个地方中,其他的九处的环境更为复杂。大多是汉瑶杂处或者有严重匪患的州县。相比之下,梧州属于我们战线的后方,又是水陆码头,不论防御态势、社会状况还是当地资源,相对都是比较好的。让他担任梧州主任也正是考虑到他在这方面比较欠缺。”明朗说,“如果需要,我们可以提供这十个地方的名单和最后的任命结果。” “呵呵,你现在说得无非是在推卸责任。不管怎么说,你们把一个力不胜任的人推上了梧州主任的岗位,造成他最后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不能说对此毫无责任吧。” “责任肯定是有得。如果元老院最终认为这件事上我们部门要负主要责任,那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明朗心平气和的说道。 海林恶狠狠的盯着明朗看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有问题了。” 接下来,又有几个元老提出质询。不过都是在这几个问题上打圈子。明郎不厌其烦的一一做了回答。 显而易见,在明朗这一块上,海林没有搞到什么对马千瞩的把柄。脸上多少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节 听证会(五) 马甲起身宣布道:“接下来,是对政治保卫局在此次梧州事件中的是否存在失职行为进行的听政。”他转身示意,“赵曼熊同志,您请。” 赵曼熊早就端坐在会场。他还是和过往的形象一样,穿着一件有些褪色的黑色棉布制服上衣,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而且马甲发现:尽管他大名鼎鼎,体型又很出众,但是在公众场合却有让人无法注意的特殊隐身的能力。 赵曼熊拿着个笔记本,来到听政席坐下。例行公事的宣誓和表明身份之后,对政治保卫局的质询便开始了。 政治保卫局自打成立,一直是不少元老心里的刺。虽说“监视元老”这桩罪名始终没有查实过,但是对很多人来说,“无处不在”这句宣传画上的口号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般。政治保卫局在各个行业和部门里安插的眼线,虽然理论上并不监视元老,毫无疑问,在报告里“顺便”提到元老的行为并不是难事。 因此元老院内部一直有股要废除政保局的呼声。但是政保局的效用又是明显的,特别是对政保系统提供情报和保卫工作依赖性甚大的部门,加上元老院的上层对政保局大多持认可态度,赵曼熊又是刻意的保持低调的作风――政保局人员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也很少进行大张旗鼓的公开逮捕。所以这个呼声始终没能成真。 但是对那些最仇视政保局的元老来说,这个部门必须死已经成了他们的信条。为此他们不遗余力的到处寻找同盟者,抓住每一次重大事故找茬。大有不把政保局干死不算完的意思。 梧州事件显然给了他们又一个好机会。一干人摩拳擦掌,准备直接把赵曼熊这个“角落里的阴谋家”“百仞城里的灰衣主教”一鼓作气揪出来批倒批臭,从而彻底搞掉政保局这个黑窝子。 果然,赵曼熊一落座,便有人要求发言。 赵曼熊轻轻咳嗽了一声,转向马甲,说:“主席同志,在同志们的质询开始之前,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批准。” “请说。” “我想,今天的质询话题恐怕会非常多――看得出想发言的同志不少。为了节约我们大家的时间。我想请质询的同志先逐一发言,形成一个质询的提纲,然后我按照提纲逐一作答。这样可以避免重复的发言和回答。如果大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或者有补充的,等我回答完一轮之后大家可以继续提问。” 马甲点点头,他其实对这位老同事颇为担心。因为眼下的局面对政保系统可谓来者不善,而赵慢熊又的确很难为自己辩解。 他把目光转向与会者:“大家有什么意见?” 虽说有人提出这是“赵曼熊的诡计”,但是大多数元老认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他们也实在吃不消乱糟糟的吼叫式提问。 质询随后开始了。从第一个提问者开始,赵曼熊就没有打开手里的笔记本,只是仔细的倾听着,时而微微点头。除此之外,你很难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微笑。 质询的人很多,不过归纳起来主要方面集中在两点上;一,梧州作为重点前线城市,又有元老驻扎,为何只有一个从对外情报局转过了的政治保卫人员,没有其他任何人力物力上的增援。毫无政治保卫经验的骆阳明只能在极少的支援下开展工作;二,对蒋佑功、刘有望等人的政治审查出现了严重纰漏。一直由政保把持政评环节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马甲眼瞅着没有人发言了,问道:“还有人提问吗?” 他连问三次,确定无人要再发言,便点头示意赵曼熊可以开始了。 赵曼熊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打开了笔记本,用他一贯柔和的声调说道: “同志们,我刚才归纳了下,一共有人向政保局提出了十五条质疑,要求我作答。具体是……” 他逐一复述了每个人的质询,然后说道“……不知道我有无遗落。不过大致就是这些了。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其实这十五条质询,我归纳总结了下,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我们在梧州的力量投放问题――显然是严重不足的。这个是事实,我并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二是我们局负责的政治保卫工作上的疏漏。我这样总结,想必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吧?对了,还有一条是关于元老保卫工作的,这个前面潘同志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我们的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所以我也就不作答了。” “你快说吧!扯这么多淡!”有人在下面直接开骂了。 “我先表明一下我的立场,这也是我们政治保卫局的立场。大家提出的两条主要问题,我们并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的确,我们对梧州的投入为零,对政评工作做得也很不到位,出了很大的纰漏。这都是事实。同志们批评的很对。这也是我们今后改进的方向……” “就怕不用你们改进了……”有人讥诮的插话。马甲一脸严肃的敲着锤子,喊道:“肃静!有问题请在第二次质询环节单独发言!” “……责任虽然在我们,但是我也想提请一下大家先掌握一些基本的背景材料……”说着他转向马甲,“请允许我用幻灯片的形式散发一些基本材料。” “可以。” 会场暗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这秘密警察头子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一个个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马甲心里其实没有底,原本以为赵慢熊是准备用“立正挨打”的套路蒙混过关,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要散发材料就知道这里面有花样。 幻灯片上的资料一张一张的再过,原来这些材料全部是政治保卫局提请的各种预算案、增设机构、增加人员的报告和申请――当然,全部无一例外的被否决了。 “……在展开两广战役之前,我局向元老院提交了两广政保工作的方案,包括在各县设立分支机构的具体计划和相关人员、预算草案。不过这些方案在进入到审议阶段之后被全部否决了。只通过了在广州设立分支机构的预算案和我局和对外情报局之间人员划拨的备忘录。所以严格的说,除了广州特别市之外,两广地区其他城市并不存在正式的政保分支机构。”赵曼熊慢条斯理地说道,“后来,我们在广州占领之后又提出了第二次修改过的预算案,大幅度缩减了各分支机构的规模和编制。在相关的预算补充审议中也遭到了否决。所以目前我局在各地的分支机构和人员均由对外情报局的人员划拨而来,因为没有相关的预算,所以暂时是以长期出差形式‘派出’设立的――当然,这多亏了广东地方领导和财税部门给予我局的额外补助。使我们能在广东最低限度的维持政保系统的运作……” 会场顿时哗然。与会者有参与过审核的,也有没参与过的。但是其中有几个人心里是特别清楚的。因为当时“狙击政保扩大势力”的行动正是他们主持串联的,并且在成功的否决了相关提案之后还设宴庆祝过。此刻他们想起自己在庆功宴上是如何讥笑赵曼熊等人是“cosplay大师”“没有政治头脑的苏粉”。 马甲也吃了一惊。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当时预算案两次被狙,他曾经和赵曼熊谈过如何处置后续问题。一是继续做工作,争取在预算补充审议中通过。但是这需要时间;当时就提出方案走行政路线,由广州分局出具文件进行“派遣”,地方分支机构的经费由地方政府补贴。当然,实际上各地地方政府的面临的局面紊乱,根本无力来补贴和配合,所以各地分支基本就是类似骆阳明这样从地方情报员转过来的“一人机构”。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因为理论上政保是“垂直领导”,经费属于中央预算,这么搞就相当于“地方化”了。所以马甲的建议是尽快着手做工作,争取在预算补充案的审议中通过。 然而这位赵副局长当时的态度就很暧昧,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愤懑,反而表示他“完全理解元老们的情绪,会慢慢地进行说服工作”。 难不成他早就意识到了广东会有类似的局面,所以这个时候就做好了退步?马甲心里一紧――很有可能! 他联想到赵曼熊在闹临高事件之后就经常提出各种报告,增加预算的,增加人员的,增设机构的,各种各样关于组织和工作的计划和方案。每次元老院开会审议相关事项的时候,几乎都会出现政保局的各种申请,但是毫无悬念的,大多数不是被枪毙就是被“部分通过”。其实这些年里,政保局并没有太大的发展,无论人员还是经费,都保持着很低的水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节 听证会(六) 在这种状态下,马甲多次提出要在元老中私下里“做做工作”,改善下政保局的局面,但是赵曼熊对此并不热衷。坚持完全“照章办事”。他一度还觉得这赵局子不是脑子有些迂腐,没想到他这全是他的自保之策! 赵慢熊不紧不慢的解说者幻灯片上被否决的各种计划、预算和方案。从头到尾他没有说“因为没有钱或者钱很少所以我们办不到”这样的话,只是说明由于相关的预算和方案都被元老院否决了,所以政保局“严格遵循元老院的意愿,绝不开展和扩大相关的工作和业务”。 “同志们,我向大家介绍这些情况并不是打算推卸责任。我们的责任自然是无可推卸的。具体到我局到底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完全由元老院来决定。毕竟元老院是我们的最高权力机构。我对问讯的全部回答就在这里了。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的话,请继续提问。”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人提问,但是已经翻来覆去提不出什么新花样。但凡涉及具体的政保工作,赵曼熊一概以“某项工作在某年某月某日提出过方案和计划,档案号xxx,在某年某月某日的相关会议上遭否决,故而政保局严格遵从元老院之决议,不开展不扩大相关工作”作为回答。‘ 这样的回答往往令提问者无话可说,连方案都没有批准的事情,自然不能指望政保局去执行。否则这就成了“藐视元老院的权威”和“不尊重元老的政治权力”。 “既然如此,元老院何必再设置政保局这样一个部门呢?完全没有必要!”终于有人说了出来。 “关于政保机构有无存在的必要,”赵曼熊平静的说道,“我个人的看法是,政保局的工作是完全必须的,我们目前对政保工作的重视程度不够,投入也太少。但是,一个机构是否存在,完全取决于元老院的意志。无论结果如何,我本人和政保局的同仁都会无条件的接受元老院的决定。但是我们的态度不会改变。” 质询到了这里,也算是图穷匕见了。马甲有些担心,不过他多少理解赵曼熊的做法,元老院内部对政保局的攻击愈来愈多,靠滑头是混过不去的,如果此刻不逼迫元老院内部进行站队表态,大多数中间派元老就会被少数人的激进舆论裹挟过去。那么政保局的结局就没什么悬念可言了。 会场的情绪有些,看得出不少人很想上来狠揍赵曼熊,不少人在咒骂,但是能开口质询的一个都没有。 “如果大家没什么新得质询的话,本次听证会到此结束。会后相关材料在元老院范围内进行散发。具体决议将在召开元老院大会之后做出。” 会议散场之后,马甲约赵曼熊在政保局会议室会面,讨论下一步的行动。 “……你这算是把脸皮给彻底撕破了。”马甲说。 “这张纸迟早是要捅破的,早捅破更好。”赵曼熊说,“对我们部门的攻击已经完全系统化,甚至有转化为元老院内部的‘政治正确’的趋势。如果我们现在不把这种趋势打断,以后那些支持我们的元老以后也不敢再发声了。”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的情况不妙呀……” “形势的确不如人意。”赵曼熊点头,“实话说,我也没料到这几年他们会对我们部门的诋毁攻击发展到这样的程度,甚至影响到了不少部门主官的看法和态度。这是我的失策――我原本希望用低调的行事可以避免这样的攻击。” 马甲觉得眼前的这个胖子有些陌生,因为他很少能听到对方如此坦诚明白。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我看你出门那会大家很有把你揍一顿的意思。” 赵曼熊笑了:“但是他们不敢,对吧。因为他们不知道揍了我会有什么后果。” “怕你的黑材料。” “我哪里来得黑材料,”赵曼熊举起双手,无奈的摇摇头,“闹临高事件之后的调查,调查小组不是看过我们局的档案了吗?结论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信。”马甲开玩笑的说道,“实话说,我也不信。” “你看,问题的结症就在这里。大家都认为我们拥有一些黑材料。无论调查结果怎么样,他们都不信。” “好吧,你说说看要如何取得元老们的信任呢?”马甲说。 “既然他们不信,我们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信。哪怕我开放全部档案也没有用。因为他们会认为我还有秘密档案库。”赵曼熊微微一笑,说道,“所以既然这样,不如让他们产生另一种幻觉:政保局一完蛋,这些子虚乌有的黑材料就会全面流散出来……” “好吧,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这些材料。” “当然是没有,我又不是傻子。”赵曼熊把手搭在肚皮上,“元老院是个怪胎政体,不能简单的以人类历史上的各种政体去套。元老们忌惮的所谓黑材料真有什么意义吗?在我看来,这真是一桩咄咄怪事。除非某人阴谋要杀死另一个元老或者准备叛卖元老院给大明、女真或者其他什么外国人。否则类似强奸了女办事员;和某个归化民的女儿有了两性关系之后给他升职;给生活秘书的老爹搞特许经营许可?诸如此类对统治者算得了什么呢?”他停歇了片刻说道,“但是元老们,只要他不是智力有问题,未来在帝国的最高级别官员名录上上都能占据一个显赫位置――就算是独孤这样被定了性的人当个总督也是没问题的。除了马千瞩这类意图把持最高级职务元老之外,任何黑材料对元老都没有意义。” “你可以说他们是‘没有统治者的觉悟’――这点我是完全赞同的。我们的不少元老都有被迫害妄想。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件好事,至少他们还能保持着过去小市民的道德观,维持着元老院的道德水准。不会太过于肆无忌惮。”马甲说道。 “这些且抛去不谈。既然他们如此忌惮。现在看来也只好让他们继续忌惮下去。”赵曼熊无奈道。 马甲没有问他“准备怎么做”,这种事他并不想知道。临走前他又问了一句:“你真得没搞元老的材料?” “真得没有。”赵曼熊说,“向xxx保证。” 送走了马甲,赵曼熊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思索了许久。别看他在面对马甲的时候谈笑风生,从容镇定,心里却很清楚,这次的风暴比自己估计的要严重的多。 到目前为止,政保局对待非议都是“公开”的态度,以此来设法抵消大家的怀疑和敌视。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方法效果不大,只是没有让政敌抓到把柄而已。而对头们,完全是抱着不把政保局整死不算完的决心。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抓住把柄。而且自己采用的这种消极应对模式对工作和局内的士气影响都很大。 在高层和行政部门的领导里,对政保局的看法依然是比较正面的。但是元老院是一人一票,仅仅靠高层的支持还远远不够。 他通过调查知道,普通元老实际上对政保所知甚少,平时也很少关心,只要遏制住几个主要喷子的不断煽动,就能把势头压制下去。 他思索片刻,拨了内线电话,把侦察处处长周伯韬、技术处处长乌佛和行动处处长尤国团召集到了办公室里。 这三个处长都是政保局内的核心部门,关键是,他们和午木一样,都是政保局建立时就在的“老战友”,铁杆的中坚分子。 “好了,同志们,”赵曼熊说,“我想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说着他简单的把听证会的情况介绍了下。 “这tmd就是乱搞……”尤国团几乎要拍案而起。 “不要激动,尤处长。”赵曼熊说,“眼前的危机,我们靠着前面的‘无为’加‘甩锅’的伎俩给混过去了。但是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大的危机。想靠着低调和公开来扭转某些人对我们的敌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们如果继续装孙子下去呢?迟早也会因为‘无用’而被废黜掉。高层虽然对我们的看法很正面,但是请问一个不能充分发挥作用的部门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家都表示同意。 “一直以来,都有呼声要求把警务和我们合并,冉总监那里,也早有算盘。总务九课和十课我们都清楚,那就是警政部门的特务机构。我们的危机不小啊。” “我们是不是和马千瞩去商量下?” “马千瞩也好,文德嗣也好,他们对我们都不会明确的表示支持。”赵曼熊说,“他们首先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至于其他高层人物,除了马甲之外,我们只能指望他们的善意,不可能获取他们的明确支持。” “赵局,您就说吧,具体准备怎么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节 人事调整 赵曼熊眯缝起了眼睛,半响才说:“我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步到位:让关键性的人物充分了解到我们的善意,知道彼此合作的益处,其他别有用心挑拨离间的的人也兴不起风浪了。” 他的手下们吃惊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相信。 “你这是与虎谋皮。”尤国团叫了起来。 “不至于,最多只能算是一撮毛而已。”赵曼熊说,“在关键的时候提个醒对我们大家都有益处。” “赵局,这事靠谱么?” “要我说得很简单,我,”他环视四周,“也是元老。不是胡佛,也不是贝利亚。而他呢,既不是罗斯福、杜鲁门也不是斯大林或者赫鲁晓夫。如果他够聪明的话,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周伯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有些兴奋:“我明白了。真要撕破了脸皮干倒了政保局,我们也可以反其道行之。nnd,你们会操纵民意,我们不会?” “元老院赋予元老的神圣权力,不用岂不是可惜?”尤国团笑道,“我们是久在庐山中,被迷了双眼!” “我们赵局长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乌佛来了一记马屁,不过他还是比较审慎,“不过我们的势力不够大啊。” “强弱是可以转变的。毕竟事物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的。”赵曼熊说,“当然了,我个人极不希望走到这一步。毕竟我们是同乘在同一条船上,做得是共同的事业,只是彼此看法政见不同而已。有些矛盾还是不要扩大化为好。” 他沉吟片刻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知会大家一声。考虑到目前的局势,我们的人事需要做一个调整。” 三名处长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我考虑,我的个人履历恐怕是一些人忌惮的对象,虽然我从来没在强力机关工作过。不过我的专业和研究方向大概会让人产生很多的联想。这点我过去没有考虑到。”他微微一笑,“他们都叫我们是cosplay大师,可是心里并不是这么想。” “您要辞职?”几个人同时叫了出来。乌佛抢着说道:“你可是我们部门的核心!” 一时间会议室里都是“大王不能走”的声音。 “不,不,我并不打算辞职,也不会离开政保局。”赵曼熊说,“我只是考虑到我们目前的局面,还要做一些让元老们放心的事才行。所以我考虑对局里的人事做一些,调整。” “您做任何调整我们都绝对支持。”三人立刻表态。 “好吧,考虑到外面对我们部门有‘铁板一块’的印象。我个人也觉得有这样的趋势。现在既然有加强政保系统地方分支的决定。准备把同志们安排到地方支局去担任局长――乌佛留下,你是搞技术的,去了地方上也没多大的施展空间,还是留在总局里比较合适。当然我也是征求一下意见。” “我没有意见。”乌佛对外派当局长这件事并不感兴趣,立刻回答。 “我们也没有意见。” “好吧,尤国团,你在我们局里除了午木同志之外算是最年轻的了。元老院准备把佛山搞划为试验田,让孩子们去折腾……”赵曼熊说,“原本政保系统是准备交给其中某位的,不过元老院认为这样做未免太过于托大。所以要我们选派一位元老去担任佛山的分局长。我看了下,尤国团你是我们中最年轻的,又有丰富的经验。适合这个位置。” “这是抬轿子的好差事啊。”尤国团笑道。 “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佛山的情况是整个广东仅次于广州的复杂,元老院又对那里有很大的期望;孩子们之间本身也有政见分歧。恐怕在具体施政上会有很多的矛盾。”赵曼熊说,“你要记得,你去是为了保驾护航,第一要保证孩子们的绝对安全;第二,在业务上多给建议,决断性的东西交给对方去做。这是对他们的锻炼。第三一定要照章办事!” “我明白了。”尤国团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至于周伯韬同志,你的任务是去梧州,以后还要负责管理广西方面的政保工作。实话说,你的难度最大。因为广西那地方,连大明这样的粗放型管理都有很大的欠缺。你去负责广西的工作,恐怕会有很大的难度。” 虽然他说的是难度,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升上了大区一级的政保职务。周伯韬当然明白赵曼熊的意思,去梧州责任重大,但是前途无量。能否掌握全看他的能力了。 周伯韬生性沉稳,默默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是我们局内部的调整了。显而易见,我们得引入一些不会让同志们感到睡觉的时候不踏实的外人担任重要职务……” “您打算选谁?不是局里的元老?”尤国团对局里的未来十分忧心,听说要引入外人,马上问道。 “郭逸同志。” 赵曼熊打这个算盘已经有一个阶段了――确切的说,在两广攻略开始前,他获悉郭逸不会留在广州而是要另有任用的消息之后就有这样的算盘了。 元老对他个人的某种忌惮,这是他无法解决的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引入能让他们感到安心的人来局里担任职务。这是一个很不好选的人选。第一,他必须能让各方安心;第二,他必须有一定的业务能力,至少要表现得“能干”,才能让其他人产生此人可以“制衡”他的感觉。 他原本心里的第一个人选是姬信。他的“与世无争”和各方面都无瓜葛的超然态度,在元老中有深刻的印象,是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他又多次负责过棘手的案件调查工作,自身又是法律人出身,可以算是“专业人员”。而且他和姬信私下有过多次交谈,认为此人有足够的公心,完全可以合作。 他考虑过请马甲辞职,把正局长的位置让给姬信来担任。但是他考虑一旦马甲离职,他在高层中最直接的支持者将失去支点。马甲是一位非常好的领导,不但手握强大的政治资源,足以替政保局遮风挡雨,也是他和高层联络的重要中介。如果他失去“局长”的名分,未来有很多事情便难以开。 在三考虑之后,他放弃了姬信这个人选。转而把目光放到了郭逸身上。 如果单单说专业,那么全元老院郭逸是最专业的元老了。不过,从d日之后,他始终干得是和自己本业毫不相干的商务工作。 第一他足够专业,绝对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第二,他是一个独立的人,和明朗一样,是彻底的外来户;而且在广州多年,在临高没有任何势力。平日里谨小慎微,给大家留下的印象相当不错。换而言之,是个可以被各方接受的人。 “他倒是个合适的人,专业上肯定没话说。”乌佛有些担心的说,“但是多年没给他接触专业,现在我们提议,元老院的舆论……” “郭逸同志在广州多年,早就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赵曼熊说,“他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也相当不错。所以我提名他来接任政保局担任第二副局长兼侦察处处长大概率是能得到通过的。” “让他当第二副局长?”周伯韬有些不安了,“这是不是升得太快了?!元老院能同意吗?” “他在元老院里的级别资历完全够。再说了,如果他不能当副局长,就起不到让有些人放心的作用。” “我明白了。” “至于行动处的处长,我考虑请周洞天同志来担任。他其实也算是个职业人士了。当然方向和我们不太相同。和我们还有国家警察都有长期的合作关系。” 这个人选各方都能接受,而且还起到了联络国家警察的作用,关键是他长期和政保局有合作关系,加入之后在合作上不会有什么障碍。众人都无异议。 “最后,我们的办公室主任一职自从午木同志去了广州之后一直空缺着,这一职务不宜长期空缺,所以我考虑让陈白宾同志来担任。他最近在梧州事件调查的工作中表现的很出色。” 陈白宾其实多次参与过调查工作。这次和姬信一起去调查梧州事件,和姬信建立了友谊,回来之后加入了土著保护协会。虽然他也算是政保局的“老人”了,但是赵曼熊的气息很少,反倒是姬信的色彩比较多。有他担任这一要职,相当于间接的和姬信建立起了某种联想 接着他又关于下一步的工作做了些“口头安排”。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与会人员散去之后,他拿起话筒,摇了几下: “我是赵曼熊,请接元老院办公厅的萧子山同志。” 他默默地等了几分钟,电话接通了。 “主任同志,我是赵曼熊,我有件事情需要您帮忙。” 电话里萧子山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曼熊微微一笑,说:“您多虑了。是这样,我想请您帮我安排一次会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节 全面调整 梧州的事件,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讨论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一方面是各方面的暗中积极活动,另一方面,由于南进派十分适合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跳了出来,元老院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吸引过去了。 解迩仁虽然被口诛笔伐,搞得声名狼藉。不过结局还算差强人意,只是被安排回宣传口,到真理办公室负责“材料审核”工作,算是落了个闲职靠边站。 一度被集火的组织和政保部门,虽然亦被“批评”,但是实际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损害。各方经过一番紧张的磋商勾兑之后,同意了马甲提出的一系列政保人事变动和增加地方分支的建议,元老院随即通过了一系列的紧急预算案,追加了政保局和护卫总局的预算。原本几乎只有一块牌子的护卫总局也算是落到了实处。虽说追加预算是预料之内的事情,还是让财务部门眉头紧皱。 不过梧州事件造成的后果却是影响深远,解迩仁的失败虽然在大局上无足轻重,却印证了元老院内部长期以来的某种意见:元老院没有足够的资源去进行大陆攻略。 在这种活生生的“惨案”面前,元老院的民意又从“扩大战果”改为“苦练内功”。如今广东的瑶乱如火如荼,广州的鼠疫尚未结束,他们又要面对环境更为复杂的广西了。再要四面出击,如果说军事上元老院尚可支撑,民政、物资和财政上的压力已经大到近乎要崩溃的地步。程栋在给内阁的报告中多次提出,由于银元券印刷过多,实际已经无法做到在海南和广州特别市范围内的银元的通兑。 一定程度上来说,目前和大明的贸易断绝和广州的鼠疫限制了商业活动,实际上是挽救了新币,使得银元通货不足的问题没有暴露出来。 经过再三磋商之后,元老院在1635年的十一月,召开了一次非正式的全体会议。就下一步的大陆攻略进行了讨论。 虽然受限于许多元老外调和出差,能出席的元老只有不到一半人,不过在会议前办公厅就将主要议题通过电报方式发给每个元老,让他们就各自议题发表相关看法。 大约是因为听证会上已经出过了火,各方也有大致可以接受的结果,所以这次大会难得没有进行激烈的争论,各方就局势进行了讨论,最终达成了一个新的大陆攻略方案。 说新方案和老方案差别不多,但是再次明确,大陆攻略行动的终点为“全取两广”,在完成这一战略目的之后,将不再对大陆地区展开新的全面攻势。 不仅如此,元老院在会议上还明确指出,在今后“三到五年时间内”,将大幅度减少旅级的大型军事行动。军事行动的规模和频率将大幅度减少。伏波军和海军的规模不再扩大。重点充实以国民军为主的治安战部队。 总体而言,新的战略从“开疆拓土”转变到“深度治理”上。 原本方案中的核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的分类和施政方针不变,但是核心区范围扩大为广州特别市、佛山实验区、梧州市、南宁市和桂林市作为五个主要核心区。 除了佛山之外,其他各市都是由原明国的“府”直接转化过来的,除了附郭县之外,大多存在管辖面积过大的问题。所在核心区的治理大多只集中在附郭县亦即府城的范围之内,视情况再在其他所辖县推广。也就是说广州特别市虽然是核心区,但是实际推行“深度治理”的只有南海、番禺、三水这三个县。其他核心治理区亦类似。 在这五个核心区之外,两广的重要地区交通枢纽、商业中心和新建的工矿业中心,亦将作为“深度治理”的对象。这些地区在总体原则上把握“宜少不宜多”,“所管辖地区最大不超过一个县。” 在干部委任上,归化民干部配置的比例将按照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逐层减少。在机构和社会改革上的力度也逐次缩小。加大了对“留用人员”的认定使用范围。原本当地的明国地方官员投降的,只要官声考绩尚可的,均可异地调用。对一些治理困难,情况复杂地区,原任官员有较为突出的治理业绩的,经过考察后可以原地留用原职。 清理田亩,推进新税制的工作将只限于核心区,绥靖区和治安区按照过去明国的税赋额度进行征收。 对原本的社会改造,新方案的调门降低了不少。基本确定只在核心区推行。 绥靖区和治安区的措词是“改良”,只明确对“changji乞丐”和“牙行”进行全面改造整顿。过去十分排斥的宗族,措词的调门也大幅度下降了,明确提到,在绥靖区和治安区“禁止宗族对司法和行政的干涉,逐步消除宗族影响”,删去了原本重点提到的“重点打击、逐步消灭宗族势力”的语句。 这一做法毫无例外的在元老院内部引起了争论,不过争论不算太激烈。因为过去他们宗族的势力和作用了解的有限,在解决海南岛当地宗族上太过容易,难免产生了轻视的念头。但是这几个月来广东的现实给他们深刻的教训。宗族势力不但有非常广泛的社会基础,代行着许多官府无法照管到的社会服务工作,更要紧的是,在许多汉瑶杂处,治安紊乱的地区,宗族还是重要的社会稳定器。 摧毁宗族不但要消耗大量的资源,更大的危险是元老院现在没有足够的资源去添补消灭宗族之后留下的空缺。 理想终于败给了现实。要想在两广站住脚。对宗族便不得不容忍。因此除在重点区继续推行旧方针之外,其他地方全部改用新政策。 好在这种调整除了对元老们有冲击感之外,对归化民干部反倒没什么影响。一来他们大多不能理解为什么元老院这么反宗族,二来两广的局势也让他们根本没时间来展开这样的工作。 对于元老们提出的这样的全面收缩做是否会纵容地方恶势力的问题,新对策是建立由专门的特别搜索工作队,由武装部队、侦察总局、政保、情报和民政各部门选派精干人员,在元老的指挥下进行工作。每个小队的核心人员为一百人左右。必要时可调遣当地驻军和警察配合。 这样的特别搜索队将设立六个,分别负责相关区域。 特别搜索工作队将在绥靖区、治安区独立开展调查工作,对当地民怨大,危害地方严重的各种恶势力进行精准打击。一方面有效的彰显元老院的权威,支持当地政府行政工作;二是争取民心;第三自然也是籍此可以获得战利品。 在军事行动方面,决定进行国民军第三批次动员,在香港集训新得国民军中队。按照目前的损失状况,前两个波次的中队预计会在最近几个月的治安战行动中消耗殆尽。对那些表现好,战斗力强的中队将进行整补和换装,损失过大,战绩不出色的中队就地解散后补充其他中队。最终达成每县一个中队,府城一个大队的标准配置。另外在交通要点部属机动中队。 新编的中队不再装备标准矛,全部使用南洋步枪,机动中队改用米尼步枪和霰弹枪,增强火力。所有机动中队均参加山地战训练。同时从广东瑶民和俍人中大量招募新兵充实队伍。 建设方面,确定优先建设两大工程及其配套,一是佛山钢铁,二是儋州化工。同时启动“广东农改计划”。以充分发挥广东的农业生产潜力。 广州城建改造也获得了通过,原本动议元老院和政权机构全面北迁广州,但是因为元老生活配套有限和部分留在临高工作的元老担心被边缘化遭到反对,最终达成折衷方案。新设广州大本营作为大陆建设、行政和攻略的总机关,同时决定中央储备银行、税务总局、海关总局、专卖局全体迁往广州,其他部门在广州设立办事机构。 显而易见的是,该方案的调门较之前一个方案要降低了不少。各种计划安排也变得务实了。原本多少有些焦头烂额的各部门负责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唯一眉头紧皱的便是财税部门了。 就南进派提出的南下获取资源的提案,最终也得到了部分通过。新得草案虽然并不如南进派设想的那样获得元老院的直接资源支持,但是按照不给资源给政策的原则,元老院批准东南亚公司改名为南洋公司,为一级国策的混合所有制企业。南洋公司在经营上较大的自主权,可以自由募集股份,在东南亚各地亦可自行组织贸易、开采和殖民行动。 原东南亚公司所有之财产,全部作为对新公司进行注资,按照股权分配,国有股51%,元老院5%,元老个人持股15%,余下的39%股份将用以新成立的“东南亚开发有限公司”,其股份将以该公司的名义采用公开募集的形式进行发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一) 这tmd不是一份文件,是……”周围拿着手里“《关于成立南洋公司的批复》的文件,翻了一遍又一遍,“是……是……”他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汇来。 “是一座金矿!” “金矿算个屁!这是千秋万代的富贵功业!”周围放下这份不知道被他读了多少遍,逐字逐句到几乎都能背诵的文件,兴奋地不能自己。他向后一仰,重重的摔倒在南海咖啡馆包间的沙发上,四仰八叉仰面朝天的看着天花板,真不负自己苦心策划,暗中经营的这几个月!一路游说、许愿、拉人头……周围觉得自己和卖保险搞传销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包厢里众人发出一阵狂笑声,他们都是南下派的骨干分子。人数不多。其中既有d日之后就不断鼓吹:“帝国的未来在南洋”的“老南”,也有因为为了停滞不前感到苦恼被游说,认为“只有南下才能解决目前的所有问题”的“新南”。 包厢里的紫檀木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和餐盘,满地狼藉。可见这次聚会的热闹程度。 无论“老南新南”,此刻包厢里洋溢着一股快活的气氛,这次内部运作成功使众人大有“天下在我”之感。这元老院的富贵算个n,这东南亚,乃至南北阿美利加才是真正的泼天富贵。 先掌握公司,再掌握元老院,最后掌握整个人类帝国…… 正在这时候,包厢的门铃响了起来。女服务员进来通报:“有电话找周围首长。” “噢,谁打来的?”周围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看着门口的女服务员。 “是组织处打来得,说请您立刻去接电话。” “屁!” “让他等着吧!” “有什么大事比我们现在庆祝要紧!” “告诉他,周首长没空!” “对,叫他自己来找周首长!” …… 周围摆摆手,说:“我立刻就来。” 说罢他干净拉了拉衣摆,快步走了出去。 南海俱乐部这一层的电话是单独有电话室的,他走进去之后关上了门,这才接起了电话。 “我是周围。” “你好,我是组织处的明朗。”明朗的声音在电话中和平日里他们接触的时候一般无二,是一种“友好”,但是不带任何感彩的调子,“您明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有空吗?我们要和您单独谈话。” “有空,有空。”周围赶紧说道。他心里一阵狂喜,有门了!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明天上午十点。祝您工作顺利!”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这句套话周围说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回他可算是发自内心。他终于要“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了! 明朗为什么打来电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在元老院大会通过相关决议,正式的文件还没有出台的时候,他已经着手撰写了新成立的南洋公司的方案了。 这个方案他早就写过。当然,过去他是以“殖民处处长”的身份写得,现在既然改为公司化运营,自然要按照商业运行的模式来撰写。这个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当年在银行他看过无数份这类报告书和计划。完全知道该怎么把这方案写得漂亮又言之有物。 撰写这份东西的目的就是为了应征新出炉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或者取缔役……之类的,不管叫什么,总之就是掌门人的位置。 内部网站一出现职务招聘的消息,他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报名表和这份沉甸甸的方案投送了过去。 虽说眼下南下派里喜气洋洋,一团和谐。但是利益面前人人均等。万一有人是塑料兄弟情,那可就不妙了,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有人要耍二桃三士的手腕也未必不可能――他花了好几年才搞定的事情可不打算给他人做嫁衣。 自己把方案做实做好,就留出了充分的反击余地,就算有人想捣鬼也得掂量掂量。 现在看来,自己的未雨绸缪是起到了效果。明朗果然来约谈他了。按照正常的组织流程,约谈之后,对他的任命很快就会下达了……一想到这里,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之情, 从区区的企划院办事员、空架子的殖民处处长升任国策公司的掌门人,这个跨越对他个人,对他未来的整个家族都是历史性的! 他不动声色的回到包厢里。 “明郎和你说啥了。” “他叫我交一份殖民处工作的详细报告……” “这也不归他管啊!” “是组织考察吧!”周围若无其事的说道,“应该很快就会调我去南洋公司任职了。” 从心底里说,他并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毕竟在正式任命出来之后还会有很多未知的因素。知道的人多了,扩散出去,天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闭口不谈也是不成的。组织处是干啥的大伙都明白。等任命的公示一出来,这些新南老南肯定会觉得自己“不够意思”。 “哈哈,搞不好是要你去当董事长!” “有这个可能。”周围轻轻点头,“不过董事长有点高了,内阁那些人肯放手?” “屁!他们不肯放咱们就逼着他放!除了你,还有谁更适合?” “没错,这胜利果实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除了你周围,我们谁也不认!”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乱哄哄的,一干人都沉浸在这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了,唯独周围在经历了暂时的兴奋之后重新又归于思考。 自己就任南洋公司的领导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固然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仔细分析前途,难度还真不小。 自己是靠了民意起家的,如果不能很快交出一份令元老院满意的答案,特别是不能满足工业口上那些长期的匮乏的物资,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孤家寡人。 元老院这次的批复是秉承“不给资源给政策”的传统套路。从一定程度上说“给政策”比“给资源”要好,既然要人家自己去刨食,就不可能限制的太多。老话怎么说?“谁tmd给得钱多,我就给给谁干”。 从文件来看,这个南洋公司得到的授权非常之大:遍数下来,除了铸币、建军和外交这三项最核心的权力之外,几乎获得了所有方面“便宜行事”的权力。力度不可谓不大。不过要和目前东南亚横行的那几家“东印度公司”相比,这些权力差得还很远。最关键的是,东南亚公司没有获得“贸易垄断”这个至关重要的权力。 没有获得东南亚的“贸易垄断权”,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和目前的外贸系统分饭吃,而且他们也无权驱逐那些航向三亚、临高、广州、高雄的英国、荷兰人、日本人等等外国人的商船。他们都是在元老院的“自由贸易”的旗帜下航行过来的。 “在17世纪搞自由贸易,这tmd就是白痴行为!白白让欧洲人赚去了多少钱!”周围不止一次的暗暗腹诽该政策。 不过诋毁贸易自由自然是不成的,毕竟这算是元老院的共识。而且外国商船的定期到来从很大程度上也节约了运力,降低了物价。特别是这些年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大量输送到临高的稻米可以说极大的缓解了元老院的粮食压力。 可惜荷兰人的科技和元老院差距太多,元老院可以说服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种植橡胶和油棕,却没有办法告诉他们如何去开采那些功业口急需的各种有色金属矿产,就算愿意手把手的去教,荷兰人也未必有这个动力去做这种投入大,收益小的生意。毕竟把当地生产的稻谷卖给元老院来更为容易。 这种啃骨头的事情自然只有我们来做了,周围暗暗吐槽。 不过,元老院给他另一个口子,那就是在整个东南亚范围之内的贸易,外贸公司不会插手,南洋公司可以便宜行事。自行组织东南亚地区的贸易活动。 至于军队,他倒没有太放在心上,所有的驻外站都没有军队,但是他们多少都能自己拉些武装。而且一旦殖民地建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组建“民兵”的名义建立武装,同时申请国民军驻扎。这些国民军到了东南亚还是一样在公司的指挥之下。 铸币权他本身也不在乎,本来这就不是企业能问津的东西。而且殖民地和东南亚本地的贸易网络一旦成了气候,也可以帮助储备行扩散银元和银元票的使用面积,程栋这些人只会更感激自己。 至于外交,元老院现在有屁个外交。也就在巴达维亚派了个领事而已。当然这也不算什么。他感兴趣的是搞殖民地建设和采矿,不是签什么友好通商条款。 自己的第一步落在哪里呢?作为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总经理,周围的心里开始盘算开了。从他内心身处来说,经略越南一直是他的主要目标,而且元老院在越南是有基础的,除了鸿基煤矿之外,这些年通过贸易和武装渗透,插手南北朝之间的混战,在越南已经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本章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节 新鲜出路的南洋公司(二) 但是越南属于未来的“本土”范围,所以目前元老院对它虽然资源投入不足,但是总体上是相当重视的。殖民贸易部的资源大多都投放在这里。不但在北部湾沿岸设有多个沿海据点,在内陆地区也建立了一定贸易网络。和南北朝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很密切。 要在这上面插手,就得说服元老院把整个越南交给南洋公司――难度就太大。周围考虑再三,决定把目光放在越南南方。该地区17世纪才被越南吞并,开发度很低,黎朝对这里的掌控力度也很小。但是一旦开发出来,又是个大粮仓――现代越南的主要稻米产区。 …… 他在脑海里盘算了许久,连酒喝着都没味了。有心提前告辞去理一理头绪。然而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出自己猴急,周围不得不和同伴们一起闹到了午夜才散场。 回到家里,老婆已经睡着了,他草草盥洗之后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到了九点,一直阳光照到脸上周围才起来。摸出枕头下的手表一看时间已到了九点,这才赶紧起床洗脸刷牙,去组织处报到。 他来到组织处,通报之后便来到了明朗的办公室。 明朗的办公室很大,却只有他一个人办公。靠着墙壁全部一排排的木制抽屉式文件柜,按照英文字母排序。他迅速扫了一眼,心想这也是一个权力中心呀。相比之大家臆想中的政保局档案室,这里的档案或许更有杀伤力,毕竟这些人事档案全部是合法的,而且,完全是通过官方渠道搜集的,比之内线暗桩这样的报告要权威的多。 这么具有威力的档案,居然就掌握在这么个文弱书生的手里,真是太可惜了。 周围正在胡思乱想,明朗已经起身相迎。手里拿着一份委任状。 客套几句之后他说道: “请面对元老院之墙肃立。”他说道。 在朝南的白色墙壁上,悬挂着一个硕大的元老院的纹章和两面交叉的旗帜,分别是蓝色的启明星旗和红色的铁拳旗。 周围赶紧来了个立正的姿势。明郎随即高深宣读了元老院的委任状。周围仔细听着,他的正式职务是“南洋公司董事总经理,元老院代表”。 当他念完最后的日期之后,双手递出委任状,周围赶紧45度鞠躬双手接过。 “为元老院和人民服务!” 委任仪式结束,明朗露出了笑容,恭喜他获得了任命。 “我一定不负使命……”他的心情一阵激动。 南洋公司这样的国策公司,一把手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各种“相”,但是却是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由度大幅度提高了。自己的抱负也有了实现的平台。 “请坐吧。”明朗笑着说,“客气话不用说了。我们谈些正经事。” 周围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落座。他多少有些忐忑。说起来,这个总经理的职务弹性很大,虽然公司的自由度不错,但也不意味着他享有同样的权力。他到底拥有何种权力,就在接下来明朗的具体解说中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南洋公司的掌门人了。”明朗说道,“你的职责范围都在这份文件里……”说着他递过来一份文件夹,“你回去之后可以慢慢的看。现在我说几件比较要紧的事情。” “我洗耳恭听。” “南洋公司是一级国策企业,这个概念我就不用多解释了。理论上你的直接上级是企划院。不过企划院一般不干涉具体的经营措施,主要是监督落实元老院的大政方针的落实和资产的保值增值。具体你的业务上级是由殖民贸易部。” “明白。” “然后就是东南亚公司了。”明朗说,“这家公司现在架构上是南洋公司的子公司了。它的全套班子你可以接受过去。把它充分利用起来。” “东南亚公司的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周围对东南亚公司早就有企图,而且这些年来虽然他不负责贸易工作,但是对相关的情况简报和资料都是充分熟悉和掌握的。 “那再好不过。”明朗起身伸出手来,“祝您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利!” 接下来他又跑了殖民贸易部,从司凯德那里拿到了东南亚公司的文件,又去了企划院,得到了南洋公司相关授权的详细文件…… 一路跑过来,每个地方待得事件都不长――按照明朗的说法那就是“例行公事履行手续”。他早晨出门的时候还是殖民贸易部的殖民处处长,站在这趟旅程的终点:办公厅的时候已经是“南洋公司”的董事总经理了。也就是事实上的公司一把手。 照常规的做法,他首先去办公厅领取自己的“钥匙”,也就是新的办公地点。 “办公室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萧子山拿出了钥匙卡,“这是你的临时办公地点――就在博铺海关大楼里的东南亚公司办事处办公室。” 周围知道这个地方,东南亚公司的办事处并不大――因为这家公司本身就不是大公司,也谈不上地位,主要是给各种投降归附的海盗头子一个出路。理论上它是一家东南亚方向的贸易公司,实际上主要业务是在中国沿海地区进行贸易和航运。 好处是这家公司的人和船都是现成的,在元老院控制区的主要港口和各个贸易伙伴的港口上都有自己的码头和货栈。还有它旧有的业务网络。 这个班子拿过来,直接就可以开始业务。这算是元老院给他的最大一笔投资了。 “程部长给你说过新公司的股权结构了吧?” “说过了!”周围点头。 程栋和他会面十分重要。新成立的南洋公司是一家混合股权的国策公司。在具体持股上所谓国有股51%就是将原来的东南亚公司的国有股部分划拨到了南洋公司。 至于“元老个人的5%”,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元老院的5%不比赘言,那就是因为这笔钱就在办公厅的账户上。具体来说,那就是当初规定的元老集体占有的那部分。 这笔钱累积到现在虽然有过若干次的“刺激消费”来消耗,但是积累下来的数字依旧十分客观,处于半冻结的状态。定向定量使用。但是现在程栋开了口子,允许元老个人“按计划和配额”购买部分混合所有制国策公司的股票。南洋公司是第一家。 “说是有一笔钱沉淀着,但是想必你也明白,这笔钱本质上是信用。所以一次性不能投入太多,以免冲击市场。” “所以才会企划院存在,而且地位重要。” “没错,说到底,我们不是什么真正的金融机构,只不过一个大号的财务部门罢了。”程栋微微一笑,“好了,不扯这些了。具体的元老股金募集你可以去找办公厅。” “既然程相已经有了说明,我也不再多说了。毕竟你们在这方面才是专业的。”萧子山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从程相那里拿来的有关募股的说明书,我已经盖了办公厅的章,具体的承销工作是由德隆来办,不过相关的宣传推销工作就得麻烦你们筹备组的成员了。” 周围拿过这份文件,犹如捧着一叠厚厚的钞票。这些钱很可能就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洋公司的主要周转资金了 按照这份文件上的数字第一批销售的股票银元券1元1股,一共10万股。别看数字不大,这就几乎是十万两银子了。在明末不论哪个政治势力范围之内都是一笔巨款。 虽然周围早就不在财金部门工作了,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了解目前的财金状况。元老院的财政赤字进一步扩大已经是事实了,召开的几次相关会议只是把赤字列入了预算“过了明路符合政策”而已。赤字增加可是实打实的。而原本的银元和银元券之间的刚性兑付政策虽然还维持着,但是实际上银元券的流通数量已经大幅度的超过了银元的总铸造量。具体数字他虽然不清楚,但是估计至少是五六倍以上。通货膨胀的压力与日俱增。 攻占两广尽管花费巨大,不过占领区巨大的市场体量也消化了相当数量的超发货币。特别是王企益等人在两广占领区大规模的推广使用新币纳税的政策,目前已经在主要核心区内建立了银元券的信用,在其他地方也在逐步扩展中。这多少给了新币以喘息之计。 虽说如此,周围也知道现阶段无法再依赖元老院的拨款,这余下的39%的股份就是给他的政策。他得和赵引弓办招商局一样,“招商引资”,大量的吸纳民间的存款――最好还是真金白银的。 放眼望去,元老院的地盘上能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广州城了。那里的财主豪强虽然经受了新税制的打击,但是手里多年积存下来的海量资金决不在少数,如果能搞上个十到二十万元的,南洋公司的的经济就会宽裕很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三) 最新网址: 事不宜迟,南洋公司百废待兴。照理说应该立刻跑一趟广州。但是广州的鼠疫疫情尚未解除,这会跑广州去募股是不可能的。 他思索再三,决定给广州的几位元老发一份电报,将南洋公司成立,打算来广州募股的事宜先告知一下。让他们也有个准备。他对广州一无所知,少不得要这些人带路介绍。 第一个发电报的对象当然是艾志新,他现在是广州财税局的局长,金融上的一把手,要从广州掏钱必须给他打个招呼,第二份电报发给孟贤,要募股,少不得银行的支持和配合。至于第三份,是发给广州的刘翔的――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掏钱,也得打个招呼。 拟完电报交给机要员,周围在海关大楼的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兜起了圈子。 这间办公室就是原本东南亚公司的总部所在地。自从他从办公厅领取了钥匙,就一直窝在这里翻阅东南亚公司的经营档案 海关大楼的三楼全部属于东南亚公司的总部,面积倒是不小,但是三楼其实是阁楼,屋脊最高处不过2.2米,屋檐最低处只有1.8米。以周围的个头来说待在里面多少有些憋屈。更别说夏季顶楼的温度了。 在明年夏天前得把公司总部搬走。周围心想。这地方到夏天非变成了大号蒸笼不可。 东南亚公司的总部就设在这里,可想而知该公司在元老院心目中的地位了。 它的工作人员也很少,在总部工作的归化民干部职员不到二十人,挂名的董事长是刘香。当然实际上刘香和他的一大家子都在三亚的庄园里领分红过小日子,只是在这里领几个“车马费”,具体负责人是归化民的总经理。 说来寒碜。东南亚公司尽管历史不短,在国策企业里的地位却不高。按级别只是二级国策公司。企划院虽然持有51的股份,但是这些年来对东南亚公司的投资很少,主要资产就是原本各路归顺海盗的船只。 周围在财金口干活的时候看过东南亚公司的财报,要评论其业绩只能用“平平”来形容。东南亚公司虽然理论上是一家大型航运-商贸公司,但是它的大部分业务采用的是“挂靠模式”。 各路大小大小头子归顺之后,便以船只“入股”,挂靠在东南亚公司旗下,统一悬挂元老院的商船旗和“九段旗”,然后根据他们熟悉的航线,自己经营航运和贸易业务。当然,他们的船队规模被大幅度的缩小,船员也是由东南亚公司的统一调配,而不是过去完全由自己的家人、亲族和同乡组成了。 自然,这种粗放式的经营模式带不来太多的利润。东南亚公司的挂靠费虽然定得不算低,但是所有挂靠者可以共享东南亚贸易和大陆沿海贸易的许可证,这就比郑芝龙时代2000两银子一面旗的价格要便宜不少了。而且公司收了挂靠费之后,对下属的船只有充分的武力和领事保护能力。船主承担的风险大为降低。 即使船主懒得在经营上动脑筋,仅仅承接航运业务也能保证每年有充分的盈利。这种航运业务不仅来自元老院,也来自来元老院统治区采购的国内外商人。 总得来看,东南亚公司的盈利有限,但是底子还不错。至少不是个烂摊子。这多少让周围放心――因为他已经有几年时间看不到东南亚公司的详细财务报表了。 难怪这公司的总部只有这么点规模。再看资产情况。和他预计的不同,东南亚公司的船只并不多。这倒是大大出于他的意料。因为海盗团伙归附的时候,每个掌柜少则三四条船,多则类似刘香这样的大股,船只可以达到三五百艘之多。他粗略估计,东南亚公司名下的船只,至少也得六七百艘以上。 然而今天一查资产表,才发现船只远没有他想象的多。 目前在东南亚公司名下“挂靠”的船只有225条,其中有182条被“招商局”雇佣,经营大陆沿海货运和对日、对朝鲜的贸易货运。真正在东南亚航线上运行的只有43条船。 当初投奔过来的这么多船只,现在都到哪去了呢?周围有些不解。他把总经理找了过来。 东南亚公司的总经理是当初在诸彩老手下当过才,后来又跟郑保混过的汪友。郑保覆灭之后,他因为及时“弃暗投明”。净化之后就分到了东南亚公司任职。 他在海盗匪伙中混迹多年,对海盗的习性想法十分了解,多年混迹海盗群中,也能说海盗群体中的大多数方言。关键是他长期只是一个“师爷”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混口饭吃。和真正的海盗头目并无太多的共同利益。所以从一开始就被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汪友又是个识趣知时务的人,自然也是“积极要求进步”。所以很快便取得了元老的信任。几年下来连连擢升。等元老院把东南亚公司的海盗消化的差不多了,元老也不再兼任该公司总经理了,汪友便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 周围上任,这汪友是有些不安的。倒不是他贪污受贿之类的――汪友这几年虽说不是白璧无瑕,但是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左不过是免运费夹带倒卖了些非管制类商品。 他更担心的是突然重新任命一个元老到任到底是什么意思。汪友知道,元老院对海盗降人并不信任,特别是过去成股来投的海盗。更是重点提防和分化的对象。公司成立的头几年,他在元老手下任职,已经见识到了元老院分化瓦解降人势力的种种手段。现在突然又重新任命了元老来当总经理,还搞出一个“南洋公司”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东南亚公司的旧降人中有人“图谋不轨”,有什么不知死活的人在暗中谋划阴谋? 想到这里,汪友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要真有其事,岂不是要骤兴大狱!他在这东南亚公司当了好几年的总经理,最少也得弄个“疏于职守”的罪名,搞不好被扣上“同谋”或者“默许纵容”的帽子,那更是小命不保…… 听他问船只数量的事情,汪友这才松了口气。道:“周首长――” “叫我总经理。” “总经理。”汪友赶紧纠正道,“这事是这样的……” 原来归顺元老院的海盗船只数量的确很多,按照公司的接收账本来看,历年各路海盗降人交出的船只多则数百条,少则一二条。汇总起来,总计超过一千艘以上。 但是这一千多艘船只中小型船只占了绝大部分,六成以上都是单桅或者双桅的船,载重量不过三四十吨的小船。这样的船也能航海,但是基本只能在近海沿岸航线上使用。无法出远海。即使从事近岸航运和贸易也是不合算的。 所以这些小船很快就被淘汰了。余下的全是大中型船只。 “……总经理大概不知道,这些船的质量大多不好,很多都是材船……” “什么叫材船?” “我们福建那边的海商,都是在出洋前一年伐木造船,船也不考究,不论做工用料都是草率了事,连木材都是湿木头……” “下南洋做买卖,用劣质船,不怕死吗?就算他自己不出海冒险,货物漂没了也是损失。”周围很是奇怪。 “总经理有所不知,这种船都是单程的。不论去到哪里。到了当地便将货物卖掉。这船也在当地拆毁当木材发卖。一切卖完之后,再搭其他海船回来。” 周围对此很是不解。造船是一桩高投入的投资。一条好的海船,造价可以达到上千两白银,但是一但建成,可以用上五十年到上百年。为什么要建这种“一次性船只”呢?海商们并不是花不起这个钱,而且既然年年都要下南洋贸易,又何必每年都花功夫新造船呢? 这事还真是古怪!周围想。但是既然海商们这么干,背后肯定有某些原因。 汪友解释说这种船原本质量不佳,又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年,船况大多很差,所以很快就都被淘汰了。 剩下的,都是吨位较大,船况较好的船只。实际上其中还有些船是东南亚公司的股东们在香港船厂购买的新船和部分从海军淘汰下来的“特务战舰”,真正由降人带来的船只并没有多少。 “这么说的话,现在东南亚公司的船队船况都比较好喽。” “是的。”汪友赶紧点头,“在航率有八成以上。” 周围心想,被招商局雇佣的船只大多是中小型船只,对自己来说并无大用。自己的主要本钱就是那63条跑南洋的船只。 “你把目前跑南洋航线的63条船的船主和他们的船只状况、运营情况做成一份报告――大概需要几天?” “三四天时间。” “我给你五天时间。”周围看了下日历,“资料要尽量详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四) 四十三条船虽然不算多,但是对于历史上的东南亚贸易来说也不算少了。根据荷兰人的记载,17世纪每年前往巴达维亚的中国商船在多得年景不过五六十艘,少得时候只有一二十艘。当时中国-东南亚的远程贸易量就只有这么一些。 元老院的到来,多少改变了这一历史状况。元老院的大量进出口贸易,特别是对大宗商品的巨大需求量,使得往来的船只数量大幅度增加。而且未来在东南亚的几个资源殖民地一开,对运力的需求只会进一步增加。增加航运吨位事情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着手进行起来。 企划院给了他一份礼物,那就是当初饥饿行动中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来的两艘马尼拉盖伦船。这两条船的吨位不要说在东南亚公司的船队中,就是放在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都是仅首屈一指的大型船只。圣路易斯号载重800吨,排水量为1450吨,圣瑞蒙多号载重650吨,排水量1200吨。 这两条船从1632年被缴获之后,经历了长达一年的维修和改造,在1633年被编入了联勤直属的运输船队,长期执行各种“战略性”运输任务。往返于济州、三亚、高雄等地。在大陆攻略开始之后,又多次执行向广州的紧急运输任务。 不过,圣路易斯号圣瑞蒙多号虽然载运量很大,船体坚固耐用,但是受限于盖伦船的船型和帆装缺陷。航速过慢。在顺风条件下,最大航速不过7节。平均航速不超过4节。装卸能力也远不如专门针对货运优化过的t800。关键是它需要的船员多得离谱,远航时每条船至少要二百以人才能正常运作。联勤船队的运力充实之后,洪部长“喜新厌旧”,南洋公司开张,这两条船便从联勤淘汰到了周围手里。 周围实话说也瞧不上这两条呆头呆脑的大船――这船气派固然气派,但这船比之后来的“王权胜利”这样的大型风帆战列舰要显得笨拙的多,也不能安装太多的火炮――盖伦本质上还是商船。 但是有总比没有好,别得不说,整个东南亚公司的船队里就没有比这两艘更大的船只了。最大的几条中式帆船满载的排水量也不超过800吨。现在这两条船目前已经在香港入坞进行维护保养工作。预计到明年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了。 “再改装还是条盖伦,”周围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放下了船籍清册。在内心,他的想要的是飞剪船,在他看来,这种英国人设计用来运送茶叶的快速商船是最符合他的需求的。 在他的心里,未来的南洋公司不但要把持整个东南亚地区的海上贸易,还要仿效当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往事,撷取印度次大陆,把它作为元老院的未来皇冠上的一颗宝石。 普通的帆船,来往于东南亚和中国之间算是合格了,但是跑印度,甚至更远的红海航线就力有未逮了,六七节的速度充其量只能满足南中国海这片“内水”海域的贸易,去往印度和红海沿岸,甚至进一步抵达东非都需要航速更快,适合远洋航行的船只。 周围正在出神,有人进来通报:王恺来了。 “他来做什么?”周围有些奇怪。此人在部里长期担任贸易专员――经常往来于各个港口之间协调贸易和航运计划,很少在办公室。在殖民贸易部里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不过他知道王恺对航海十分狂热,大航海时代除了1代之外,2、3、4全都了如指掌,打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他和周围并无太多交际,更别说交情了。 大概是准备来南洋公司一展宏图?说起来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此人对航海的痴迷程度是有目共睹的,当初博铺的造船厂还是个沙滩船厂的时候他就一天到晚往船厂跑,他还参与搞了个“大航海俱乐部”。当初立春号的仓促上马和烂尾,都和这俱乐部的鼓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既然刚自立门户就有人来插香入伙,也是个好兆头。周围立刻说道:“请他进来。” 几分钟过后,一个微胖略谢顶的眼镜男出现在周围的办公室里,手里提着一个假名牌的公文箱。 两人略作寒暄便各自落座,王恺环视四周,叹道:“想不到东南亚公司居然这么寒酸!” “这就算不错了,当初我们还在集装箱里办公呢。好歹这是个正经的房子。”周围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黄金南海”,“来一支?” “不了,不了,”王恺连忙摇头,“喝酒还是可以的,烟就算了。”他说着把公文包小心翼翼的放下,好像里面装着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 周围拿了一支,点上了火抽了一口。实际上他对烟草制品并无兴趣,也体会不到尼古丁的快乐。不过自打元老院出了雪茄烟,这种拿在手上颇有仪式感的东西就获得了他的青睐。毕竟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手里拿上一支,不时吸一口,再喷出袅袅的烟雾,不但在气势上显得自己气闲神定,还能在说话前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 “集装箱里那是哪年的事了,”王恺说,“东南亚公司可是元老院辐射南洋的重要企业,居然就这个待遇,有些人也太不把大海的看在眼里了!” 南下派们开口不出三句必然要牵扯到“执委会之短视”、“政务院的不专业”之类的话题,这几句话一出,就知道是自己人了。接下来必然是要转入论证“南下才是元老院发展的重要契机”的论题。 不过王恺并没有按照这个套路发展下去,他倒是开门见山:“你现在新店开张,我想上你这里来。” 周围点点头,这在预料之中。说起来,自己这所谓的南洋公司眼下就是他的一人公司,也的确需要几个元老的加入来共商大计。王恺多年搞海贸,业务上的确是自己需要的人。 “欢迎!”周围点头,“我这里正需要人,就是部里面……” “老司那边没所谓,我说一声就是了。”王恺大大咧咧道,“我提出调离,他还能不放人?” “话是没错。不过你手里的工作……” “这几天我抓紧时间交接就是了。”王恺说,“有一周时间足够了。” “那就好。”周围说,“我这现在正是搭班子的时候,你来之后有什么工作意向没有?” “我嘛,殖民贸易部的本行是搞贸易,到南洋公司也可以搞这个。不过我更喜欢搞些探索之类的工作,就象当年葡萄牙人沿着非洲海岸航行那样,到一个地方登陆,和土著做些买卖,再勘探下有什么值得开发的资源之类的……” “那就算勘探处吧,”周围说着又皱起了眉头,“我们是公司,不能用处、科这样官气的名字,要不叫‘开发部’吧。你来担任开发部经理吧。” “我没所谓,”王恺一挥手,“你爱叫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干这些就是了。”说着他打开公文包,取出几分文件递给周围。 “你看看我写得备忘录,这是我对公司船只的一些想法。” 周围心想这倒稀罕,自己刚刚还在考虑公司船舶的配备,这王恺跑来第一件事就是谈船的事!且看看他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文件拿到手里,前面照例有一篇冗长的对南洋贸易和航海状况的分析――这也是他们这些被论文折磨秃了顶的人一贯习惯,周围跳开这部分直接看有关船舶的正文。 原来王恺在备忘录里提了两种他“设计”或者不如叫“改良”的船只。 第一种,他命名为“惊诧”号。其原型是旧时空的“ssrjhakett”号木壳蒸汽动力散装货轮,用于北美五大湖地区大宗散货运输。 “ssrjhakett”号长63.84米,宽9.88米,舱深3.81米,船型方正,空间很大,注册总吨位接近1500(4245立方米),可装载1100吨重的货物。按照计划“惊诧”号将安装临高自产的500马力蒸汽机,比原型船的蒸汽机更重一些,也能达到10节的航速。 散装船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快速装卸,当然对应的货物也是矿石这类经得起粗暴操作的。此船的宽厚船身能够很好的应对湖区的急流,即使在海上,也有不错的适航性。 大宗散货是元老院目前外贸的主要货源,包括煤炭、稻米、木材和未来计划中要采购运输的各种矿石。而目前元老院拥有的船只,几乎没有适合这些大宗散货的船型。装卸时间很长不说,往往还需要大量额外的包装。象煤炭这样的散货,至今仍旧主要依靠大鲸这条从旧时空带来的沿海驳船来运输。这艘只存在在纸面上的“惊诧”号显然是非常符合南洋公司的需求的。 只可惜这船需要蒸汽机,周围知道,以工业部门的产能来说,大功率的蒸汽机得到企划院排队,最乐观的估计也得排上一年才能拿到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五)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就是造船厂不可能会为一艘大概需要一年之后才能拿动力装置的船安排船台,哪怕是那些号称“九十天”的901炮舰也不可能。所以得有了明确的配额计划之后,造船厂才能给安排开工船期――这还是在造船厂的造船能力有空的的时候,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元老院的造船厂都很忙碌。 要想让造船厂尽快开工,排上船期,充足的预付款很重要。当然,企划院的指令更好,但是周围现在显然得不到企划院的“优先排序”的文件,只能靠真金白银去砸。 这广州的鼠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暗暗腹诽,为什么元老院的异界统治之路这么艰难!刚拿下个广州就闹鼠疫。 王恺显然没有体会到他的复杂心境,反而还在喋喋不休的介绍自己的船只。 “……因为南洋公司主要是用于菲律宾航线。这个地区台风频繁,我和老罗在设计的时候还是有点担心的。所以考虑采取一些措施来改善此事:一是加高了干弦,减少小风浪时的进水。二是采用大角度倒v货舱底,把水引到侧面舱室,用抽水机排水。三是安装一个巨大的帆布盖住开放式货舱,形成一个倒v软顶,能大幅减少较大风浪时的进水。为了支撑这个软顶,再在船中心设一个纵梁,高于干弦,在纵梁和船舷上设置滑轮,以便快速收放软顶。船舷外侧还有突出船体的角铁,用于固定帆布盖子。四是为船舷增加了加强筋……” 周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自从广州闹鼠疫之后,香港岛也陷入了半封锁的状态之中,各种人员流动都受到了相当严格的控制。造船厂原本就忙不过来,资材和人力的供应不足使得生产速度愈发跟不上,自家再要造新船估计得排队到猴年马月去。王恺的“船只计划”在他看来近乎天方夜谭。 不过自己的队伍刚开张,对新来的兄弟总得客气一点。于是他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当然,应对风暴最好的办法还是躲避。除了要避开台风季,我们应该在在南中国海的岛屿上设立更多的观测站,用电台来交换数据和预警。当然,这不是马上能办到的事情,可以归入元老院远期的气象观测的总计划中去实施。比较现实的考虑是对在桅杆上担任瞭望的瞭望员进行专门的培训,配备更好的光学设备和简单的气象仪器。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更早的发现天气威胁。这样一系列措施下来,菲律宾航线上的惊诧级应该能安稳的保持每年6个月以上的出航。” 周围很想提醒他马尼拉还在西班牙人手里,而元老院内部对马尼拉是不是拿下来态度很是暧昧。原因嘛,无非是舍不得从马尼拉流出的西班牙白银。当然了,菲律宾本身很大,马尼拉的西班牙人能管理到的地方也不多,占领几个资源地点搞开发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样的商船还要面临海盗的威胁。这型船能装武器的地方不多,安装舰炮比较占用空间。所以我的想法是在船艏楼的下层两侧和船艉楼前方各装了一门哈乞开斯手动转管炮,这样的活力配置很适合射击已经登上船的敌人,只是很容易把自己也击沉。”王恺在图纸上指点着。周围配合的点着头。 “当然了,靠谱的安保方案仍然是护航。采取护航队的模式。一个护航队由至少三艘“惊诧”级组成,然后由海军派一艘901炮舰来护航,毕竟,“惊诧”和901的速度都是10节。配合起来没有难度,而且901是经受过长距离航行的考验的船型。只是四条船都使用蒸汽机,所以还要配备运煤船随船队补给。” 周围继续保持着“侧耳倾听”的姿态,不时点头以证明自己在听。王恺越谈越兴奋,又拉开一张图纸。 “这是我设计的第二条船,‘东方列车’号!它的原型是美国飞剪船海女巫号。海女巫算是比较早期的飞剪船,建造工艺比后辈简单一些。同时,长宽比也没有后来者那么夸张,较宽的身材使得它比同吨位的飞剪船有着更多的任务选择性。而它最主要的特点是小船抗大帆,所以虽然身材看上去胖一些,但是速度上并不逊色,可以轻松跑出17节的高速。关键是,这条船的成本低。真要是都造成“短衫号”级别的船,企划院和财税局要持刀审批了。我自己测算过,东方列车的单舰建造成本大概略少于在2艘h-800,而它的运力相当于5艘h800,想来他们是能算明白这笔账的。” 这条在王恺口中性价比一流的船,在尺寸和总注册吨位上与“海女巫”号基本一致:51.8米长(船体),10.3米宽,舱深6.5米,注册总吨位:908。由于木材和金属都用了不同的材料,其他的数据就要靠实际测量了。最终测出的自重为837吨,最大载重勉强上了1000吨。王恺提议这条船的编号可以是h1024级。它能跑又能打,2-3级风就可以飙到17节的全速,可以运输,也可以武装巡逻,其快速反应能力可以让南洋开拓活动无后顾之忧。 “……同时,拥有宽阔的舱室的她,也非常适合做元老交通舰,是您梦想征程中的贴心伙伴!”王恺声情并茂的作了最后的抒情式总结发言。 周围好不容易等他介绍完毕,赶紧点头说:“你的方案不错!我看你赶紧写成报告,我们向企划院去报批……” “南洋公司不是可以自己建造船只吗?我们自筹资金……”王恺愣了下。 “自筹资金是不假,可是我们没有造船厂。”周围苦笑道,“而且造船的资材和机器都要等配额。搞到钱只是第一步――况且我们现在也没有钱。” “靠,我还以为到了南洋公司能大展手脚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麻烦!”王恺失望的说道,“那我们现在有什么?” “我们实际掌握着大概四十多条船,都是原来东南亚公司的,这些船的状况我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在航线上就在船坞里维护。不过汪友说这些船只都能用,没有租赁合约。只要一回来就可以随时调用。” “汪友是谁?” “是东南亚公司的总经理。” “对了,这东南亚公司和南洋公司的关系怎么处理?” “这个涉及到股权问题了。”周围把快烧完的雪茄按灭,“按照企划院的指导意见,东南亚公司是我们南洋公司的子公司。我觉得这样就挺好――东南亚公司的牌子不能扔,留着安汪友这些旧东南亚公司的中高层归化民干部的心。他们为元老院也干了好几年,好不容易弄了个总经理、副总经理之类的头衔,一下叫他们去当科长、股长不合适。” “其实他们的级别最多也就是科级股级吧。” “行政级别的确不算高,但是名义好听。”周围说,“要不然怎么大家都要争取上县级市?我们既然是混合所有制企业,在名义上可以放得宽松些。归化民也有个奔头。” “至于说具体的股权架构,虽说现在企划院出了个指导意见,但是怎么搞还要我们自己来设计,有了这个才谈得上筹资――当然了,现在我们也没法去筹资。” “这鼠疫可真不是时候!” “闹鼠疫哪还有合适的时候。”周围觉得这会才算是进入正题了,“总之最近一两个月广州那边的资金是没戏了。造船大概也没有指望。不过按照指导文件,我们可以先从元老手里募集私股,有了这笔钱在临高也能办很多事了。” “等等,你的股权架构还没搞好,怎么去募私股呢?”王恺问道,“你一股多少钱,怎么个分红都没有具体说法,哪个元老肯掏钱?” “这事我想过――我好歹也是搞金融出身……” “我也搞过投资。” “那再好不过。”周围说,“召集几个感兴趣的金融方面的元老,先商量下。” 送走了王恺,周围又把要做得事情在笔记本上逐一做了记录,随手一记,居然写了二十多条。里面有很多资料搜集和分析的内容――这些工作他是指望不了汪友这样的归化民干部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班子先搭起来。 首先要找得是南洋公司的董秘或者办公室主任之类,大致就是个大总管的角色。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即要有很强的工作能力,还得能配合好主官的工作。各方面都得拿得出手才行。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又一个一个的划掉。这些人虽说都是南下派的同志,但是要么才具不足,要么心性甚高,不甘于人下,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人,那便是许延亮。此人早年在军事组干过,当过海兵,后来受了伤就退役转到行政部门工作,在杨云手下分管工业口的人事工作。周围在鼓动工业口元老支持南洋公司计划的时候见过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六) 接触下来,他觉得这个人气质沉稳,办事有条理,元老院的hr并不好干,工作千头万绪,还要处理大量的表格和数据……能几年如一日的独当一面,工作能力肯定不一般。 他忽然想了起来,许延亮和王恺都是大航海俱乐部的成员,当年鼓吹854工程上马的时候他也有份。 这么说来,说动他来加盟里有很大的可能性。 果然,周围找到许延亮一说,他就满口答应 “hr的活我也干腻味了,换个环境正好。”他说,“反正都是等因奉此的工作,少了我这工作归化民也干得下去。我打个申请就来,你把委任状准备好。” “聘书。” “好吧,随便叫什么。” 于是三天后许延亮就到了海关大楼的三层。正式当上了“南洋公司董事会秘书”。周围煞费苦心搞得南洋公司总算是有了一个基本的班子。 南洋公司的三个人就在周围的办公室里召开了一个小会。会议的主题是确立南洋公司的未来的发展道路。 议题非常大,但又很空泛,却是南洋公司未来发展的一个指导思想。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怎么干,都得从今天制订的这个历史性文件来找依据。不太准确的说,这就是未来南洋公司的《基本法》。 “先生们,我们南洋公司的未来,就在今天的议题中了。”周围说道,“我先大概阐述下对未来经营我的基本看法。” 毋庸置疑,南洋公司的蓝本是这个时空最流行的各种“印度公司”,从荷兰人发起成立第一个东印度公司开始,欧洲各国竞相成立以殖民和贸易为目的的“东印度”和“西印度”公司。这些公司尽管大多经营情况各异,但是从当年风头最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到最后退出历史舞台的英国东印度公司,无一不在亚洲和美洲留下了各自浓重的笔迹,影响更是深远。英国东印度公司更是开创了以一家商业公司统治数百万平方公里的整个次大陆,掌控几十个土邦的政权,压榨几亿人口的前所未有的先例。 不论是先驱者荷兰东印度还是后来居上的英国东印度,都是周围这些人的羡慕和仿效的对象。 比起行政机构来,一家公司的所作所为自然要“宽松”的多。可以完美的按照“法无禁止即可”的原则进行。差不多就是什么都能干。比起受到元老院控制和指挥的殖民贸易部来说,南洋公司可以说是彻底卸掉了枷锁,轻装上阵。 南下派和周围绘制的南洋公司蓝图非常大,从印度、澳大利益、南北美洲……但凡有海岸线的地方,几乎都有元老的觊觎和相关的开发计划。不过不过饭要一口口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眼下南洋公司的实力也不容许他挥霍,只能从投资少见效快的项目入手。 所以什么诸如美洲、澳洲、新西兰,甚至包括印度,都被周围从计划表中剔除出去了。要同时在这么多地方开分矿,别说他这个空壳子公司办不到,就是元老院押上全部的资源也做不来。 “……说白了,元老院和政务院现在愿意开这个口子,还是苦于物资不足的原因。原来的殖民贸易部不能满足需求。所以放开了让咱们试一试。我的看法是:要尽快获得收益――这收益还是得是立竿见影的。时间过得可是飞快的,要是到明年这会还在搞布局设点开基地,我们这公司就算黄了一半了。” “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王恺说,“一年光景能干什么?就是造一条船也得半年!出去做海贸,往返都以年计算的。一年功夫能把架子搭好就差不多了。再说我们是自筹资金,又不用元老院的钱,他们凭什么唧唧歪歪的。” “我明白周总的意思。”许延亮点点头,“我们这回借着梧州事件的机会,一把梭哈赢了。心里不服气的人多得去了。如果到时候不实打实的拿出些业绩来,马上就会遭遇质询,万一要是出了什么纰漏,那更是要质询、听证会紧着来了……” “不会吧……” “我看这是必然的。”许延亮两手一摊。 “好吧,那你们说吧。”王恺多少有些闷闷不乐,他皮包里装着一份攻占马尼拉,进而控制菲律宾群岛的计划书。 周围在会议桌上摊开一张巨大的东亚-东南亚地区的地图。不过他没有立刻在地图上指点江山,阐述南洋公司的宏图大业,而是说道: “我们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搬家。”他说,“公司的总部不能放在临高。” “赞成。”许延亮说。 “为什么?”王恺弄不懂了,现在元老院的“生产力”有七成都在临高,而归化民干部、技术人员、工人的供应更是九成以上靠临高来提供。离开了临高,岂不是失去了就近获取资源的便利条件? “临高的水太深,眼睛也太多。”周围说,“虽说跑步申请资源要方便些。但是公司一旦开始运营,很多公司内部的消息和状况会很快泄漏出去――虽说我们有经营自主权,但是元老对国策企业都有监督权。如果有人要找茬,揪住某些东西搞事,公司的经营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许延亮说:“既然这样我提议搬去广州。我们的出口物资大多是从大陆上来得。在广州设立总公司便于直接采购,如果未来要殖民,也可以在广州就地招募移民,不用再到临高来转一次。” 在广州直接采购和招募移民就省却了企划院的制肘,只要有钱,愿意进多少货,招多少人都是南洋公司自己说了算。 “去广州的话我们不就是改头换面的殖民贸易部嘛。”王恺表示反对,“广州离东南亚可不近。我们这些人不亲临一线,躲在后方指挥可不行。好歹临高比广州距离东南亚更近些。” 周围点头:“实话说,我也是这么想得,但是现在恐怕实现不了……” 广州在闹鼠疫,至少也得等几个月之后才会结束。南洋公司等不了这么久。周围的想法是先把南洋公司的班子搬迁出去。 “要不然我们拿下马六甲……”王恺开玩笑地说道。 “我也想啊,但是拿下马六甲这种远征行动我们暂时就不要想了。” 许延亮忽然说:“我倒是有个地方,可以临时作为过渡。” “哪里?” “三亚。”许延亮说:三亚特别市当初虽然是为了外运当地的铁矿石和其他特产设立的,但是元老院一直对它抱有很大的期望值,三亚一直获得大量的政策、产业和资金上的扶持。不但享有特别市的级别,在各种贸易协定中元老院都把三亚列为开放口岸,很有要发展三亚的外贸的意思。 但是三亚的外贸总体来说并不太成功,虽然它有良好的海港,但是三亚距离元老院的统治核心区还是交通不便,商品运输不便。对于很多外国商船来说,到三亚贸易,除了少数货物之外,大多需要较长的等待船期。货物的可挑选余地也不如临高和广州来得大。 “……这些都是三亚的劣势。不过正因为是劣势,我们去三亚会得到市政府欢迎。想来很多方面都会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这比我们在广州或者临高要强得多。从三亚出发下南洋也更便捷。缺点是台风比较频繁。” “说得也是,外贸总公司在这两个地方都有很强的势力,我们去了也没什么意思。”王恺说,“其实选高雄也可以,邻近福建――那也是重要的出口商品输出地。” “高雄的基础建设太差了。”周围摇头,“而且还有荷兰人杵在那里。” 会上很快做出了第一项决定:南洋公司的总部迁往三亚。 “那东南亚公司呢?” “也一并迁走。”周围说,“我们和东南亚公司其实就是一套机构两块牌子而已。但是我们得在临高有个办事处。照顾公司的利益。” “这得是元老才行。” “广州也得有个代理人,”许延亮说。 “嗯。不过这两人倒不见得需要是全职人员,只要是认同我们公司宗旨和经营方针的元老就可以,算是兼职。”周围说,“我们可以给他一个董事的席位。当然要有入股才行。” 大家都无异议,接下来周围开始谈的行动计划 “我的打算是先搞湄公河三角洲。”周围指着后来的西贡地区,“元老院现在最不安的问题是粮食。拿下西贡,有助于粮食安全。” “那地方开发度不行。”王恺摇头,“有开发,但是很我们那个时空相差甚远。” “所以我们还要殖民嘛,一边收购粮食一边开发。”周围说,“实话说仅仅靠贸易能弄多少粮食?不如直接从当地获取来得快。对了,农委会那些人不是最喜欢搞大农场吗?到了湄公河三角洲他们可以随便圈地――这个诱惑应该够大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七) “要是从粮食的角度出发,不如直接搞缅甸的勃生,那可是十七世纪最大粮食贸易港。”王恺说,“如果我们去搞普利安哥,那地方可是各方角逐的一个舞台,弄不好开打起来我们要额外消耗资源……” 目前的湄公河三角洲,包括后的西贡尚是占城王国的的领土。不过此占城已非过去的印支半岛上的占城古国了。从安南的黎朝圣宗时代,越南与占城之间边境冲突不断,圣宗亲征攻陷了占城国都阇盘,将占城分裂为华英、南蟠、占城三个朝贡小国。1611年,阮潢南征华英国,在占领地建立富安府。之后阮潢死于1613年,临终前嘱咐族人:“顺广北有横山灵江之险,南有海云碑山之固,山产金铁,海出渔盐,实英雄用武之地。若能驯民厉兵与郑氏抗衡,足建万世之业。” 残余的占城国统治者受领着柬埔寨副王的头衔,理论上是吉蔑(柬埔寨)的藩属。同时也向南阮称臣。而统治泰国的大城王朝对此地亦有企图。三方在此角逐。介入进去是有相当风险的。王恺担心的就是这个。 买卖还没开张,就发展方向便有了争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想到南下派里的各种主张,周围意识到自己的未来的日子恐怕有很多嘴皮功夫。 一个大前提下必然有无数个人的想法,要都能顾及怕是很难。 许延亮说:“多方牵制我们才有机会。占城的国王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也很清楚,我们加入这个游戏对他只有好处。几年前殖民贸易部的平秋盛去过那里,还和当地的占城国王签订过一个贸易协定,这个协定应该还在有效期内。” “是那个负责日本业务的平秋盛吗?”王恺问道。 “对,就是他。当初的东南亚考察就是他去得,越南、占城和大城都去了。不过他最感兴趣的是日本,一天到晚戴着个乌帽子玩cos平家后裔的把戏,眼下干脆是常驻在日本了……”周围对平秋盛的恶趣味很是瞧不上眼。 不过平秋盛当年的东南亚之行也算是为眼下的南洋公司蹚了路。至少现在他们再去,不至于当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惜他人不在本地,不然倒可以和他聊聊。平元老夹袋里应该有不少这方面的人才。”周围觉得有些可惜。 “殖民贸易部的档案里应该有他当初的报告,你把报告翻出来看看不就是了。”许延亮提醒他,“只要上面提到的名字的,查一查他们的下落,能调来的就设法调来。人员就充实起来了。” 当下就由许延亮出具文件,要求调阅殖民贸易部的相关文件。许延亮说,既然要南洋公司第一个目标是印支半岛,不如申请由大图书馆牵头搞个专题调研,调取相关材料编撰几个情况汇编。 “印支各国的史料虽然不算丰富,一些大节点的历史事件还是比较清楚的,还有贸易情况之类的。对我们还是很有用的。” “你说得对,大图书馆的工作太清闲的,让他们忙一忙有好处。”周围说,“省得他们老在里面搞妖蛾子。” 他看到王恺似乎有些落寞,又说道:“至于你说的勃生的工作,我们对勃生一点了解也没有,不如先派条船去蹚路。毕竟我们对缅甸没有直接考察过。” “17~18世纪的缅甸可是东南亚地区的小霸之一,要不是出了郑信,暹罗能不能延续下来都是个未知数。”许延亮说,“派船去考察可以,要慎重行事才行。我们从远程勘探部找个元老去比较合适。” “不,我觉得我们应该亲自去!”王恺按耐不住的说道。 周围当然不想去,不过王恺既然这么说了,也不便反对:“要不你亲自去跑一趟?” “我倒是想,可我不会航海……” “你晕船吗?” “还好,现在船坐多了多少习惯了。” “那不就行了!专门找条船送你去就是了。” “安全性得考虑周全。”许延亮说。 “元老院有这么多船,优秀的船长总能选出几个来吧。远程勘探部经常出去勘探,他们应该会有人选。” “人选倒不难,而且就是东南亚公司的人。” “谁?” “有个叫李华梅的女船长……” “你说的是那个女海盗啊!”王恺想了起来,“她好像几年前也做了归化民。” “没错,她就挂靠在东南亚公司下面。当初第一次环绕海南岛航行去三亚她是领航员。对印度和东南亚的航路都很熟悉。规划之后还参加过霸王行动。是个很优秀的船长,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立刻让她来见我。”周围原本对勃生考察并无兴趣,现在听到东南亚公司里还有这么个人物,顿时来了热情。当下把汪友叫了进来。 听说周总问得是李华梅,汪友马上就有了答案: “她不在临高。” “去哪里了?” “杭州号到台湾去了。”汪友汇报,“是送第6次台湾考察队去考察了。” “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一个月吧。”汪友说,“具体要看远程勘探部的通知。” 一个月的话时间未免也太久了。三人都觉得有些失望。王恺说:“我们先搬家,考察的事等她回来再说。” “要不换个人?” “不,不,我觉得她很合适。”王恺说,“这种考察的工作,还是要她这样的人来驾船才行。”他说着向汪友命令道:“你给高雄发个电报,要她一回来就立刻到三亚南洋公司总部报到!” 汪友迟疑了下,说:“王经理,电报我可以发。不过这是不是有些太赶了……她回来差不多就要过年了。出门几个月,总得让人回家歇歇才是……” “加个班不行?”王恺有些不满道。 “这个,”汪友犹豫了下,说,“李华梅是祁首长的妻子……” “祁首长?哪个祁首长?” “就是建筑总公司的祁峰祁首长。” “原来是他!”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汪友对李华梅这么“关怀”,原来这当年的女海盗头子如今成了元老的老婆!还是正房太太,不是什么生活秘书! 想不到祁峰这小子,不哼不哈,把女海盗给弄回家去了! 虽说李华梅算不上什么角色美女,多年的海上生涯又让她的形象多少有些“糙”,但是她毕竟曾经是元老院里大名鼎鼎的女人,这个知名度的光环还是很强的。这几个人多少心里有些羡慕嫉妒恨。 许延亮说:“既然是元老的家眷,还是要客气些。这样,电报你照发,就说有个去印支半岛的考察工作要给她,让她安排下时间。” “我这就去办。”汪友说者转身出去。过了不多一会,他又捧着几个厚厚的卷宗走了进来。 “几位首长,这是东南亚公司目前的一些详细资料,请你们过目。”汪友说着把材料都放到了桌子上,又抽出一本最厚的,“这是公司的秘密名录,有秘级的,请首长检查火漆后签收。” 许延亮看了看火漆,完好无损,点了点头在签收条上签字。 汪友还算能干,花了不到一周时间,把东南亚公司的基本材料都整理出来了,一方面这是他多年在海盗团伙里当师爷积攒下来的经验,锻炼出来的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得益于他在联勤的一段服务时间。 虽说在东南亚公司的经营上,他这个总经理几乎是无为而治,没起什么积极作用,但是在资产、人员的管理上他却是做得十分到位。拿到他们面前的几本汇总表和情况说明都清楚详细。 三人立刻分头开始查阅这些南洋公司的本钱。周围最关心的是船,王恺关心的是财和物,至于许延亮,他更在意员工。 在他看来,不论是船还是钱,未来都能解决,唯独这队伍建设是最难的。作为元老院的hr,他知道元老院在干部队伍上先天不足――他见识了太多因为归化民干部滥竽充数造成了惨重损失了。 南洋公司一旦建立,势必需要大量的干部,现在的情况看,有东南亚公司做底子,航海上的专业人员暂时不缺,商贸上的人才也有一些。但是在经营管理上的干部就比较少。特别是未来在湄公河三角洲殖民拓荒,更需要有一定领导能力和威信的管理干部。 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许延亮翻阅着职工和股东的秘密名册。每个名字下面除了配有照片之外还有他的个人和家庭情况介绍,并且附有详细的个人小传。看得出,不论是股东还是职工,大多出身闽粤地区的海盗。他们的政治评级多半不高,大多是刚刚超过正常使用的标准。有不少人还是“控制使用”。他注意到李华梅也是控制使用对象。 “这控制使用都控制到元老的床上去了。到底在控制啥呢!”许延亮暗暗吐槽,多半是祁峰非要娶她――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节 新鲜出炉的南洋公司(八) 许延亮一边看名册,一面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名字和个人身份证编号――按照这个编号,他就能调阅他感兴趣的人的人事档案,做进一步的详细了解。 他关心的是这些人的行政管理能力。也就是说,最好有过带团队的经验:在海盗群里当一个“掌柜”,带领几条船也是要有很强能力的,不是好勇斗狠就能服众的,得有相当的手腕才行。带的人船越多,其管理水平必然也越强。 要东南亚公司的股东和职工中谁带的人船最多,那自然是刘香了。从天启末年到崇祯初年,短短几年就膨胀成李魁奇、郑芝龙在广东洋面上的头号对手,直接掌握着三四百条海船,此人的手腕和能力可见一斑。如果他能出马,南洋公司不管在哪个地方开始建立殖民地,都有事倍功半的效果。 然而许延亮不无遗憾的想到要启用他是不可能的――元老院绝不会同意,当年司凯德就有过类似的想法,派遣刘香带着他的队伍下南洋进行殖民地。但是这个提案在元老院被人批惨了。 刘香和手下的主要亲信一共十五人,目前在三亚的政治保卫局的“严密监控”下过着“农场主”的生活。不论许延亮怎么看好,要启用他们都很难。 他的目光只能放到那些当过中层头目,带过几条的船的“掌柜”们身上。这些人大多留在东南亚公司当了船长或者商站的负责人。也有不少人转业到岸上去工作生活,只满足于当个“股东”领取分红。 他大概看了看这些已经转业的股东的去向,“务农”的最多――这倒不算稀罕。不论是郑芝龙还是其他海主,都对土地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平行时空的历史上,他们无不在家乡购置了大量的田庄土地。 除了土地具有的保值和收益稳定的特点之外,很多人本身就是农民或者小地主出身。对土地的眷恋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东南亚的气候和土地条件来说,适合农耕的地区很多,尤其是湄公河三角洲,就是明清时期下南洋的华人开发起来的。 这些人如果愿意带头下南洋,对建立殖民地无异于重大利好。刘香和他手下的人主要来自广东的潮汕地区,在平行时空潮汕是中国著名的“侨乡”,很早就地少人多,从明代起就有一波又一波的百姓下南洋。许延亮觉得只要给足政策,这些已经安居下来的前海盗们应该会去搏一搏。 “南洋可是华人的应许之地,给够他们土地,能不去?”许延亮心想。可惜元老院没有《宅地法》,不然打下桩子就能圈占荒地,能吸引大批地主和贫农去南洋拓殖。 “登陆这么多年,一个基本的土地法都搞不下来,这元老院是药丸啊!”许延亮又开始吐槽了。 “老许你看得怎么样了?”王恺忽然问道。 “差不多了,”许延亮说,“我就是觉得这土地所有权的问题不解决,我们的殖民行动号召力就不行。老美当年一个《宅地法》,多少人抛弃旧有的一切,拖家带口到西部挺进去垦荒。咱们现在搞殖民,能许诺百姓什么?总不能说你们去开荒吧,土地还是元老院的……” “还不是元老院里的争论太大。”王恺说,“谁都不愿意去碰。” “可是土地问题不说清楚,我们怎么招募移民呢?” “反正吃不饱饭的穷人太多,先含糊其辞的说‘去南洋就给土地’,以后的事让元老院去伤脑筋吧。”王恺说,“我这里有更伤脑筋的。” 王恺觉得伤脑筋的事是东南亚公司的总股本。虽说东南亚公司的股权是分清晰明了:元老院占51%,投顺的各路海盗占49%。但具体到资产上,着实让王恺吓了一跳。 出于“怀柔远人”的政策,对投顺的各路海盗的资产评估是从优的。入股的海船,按照大、中、小三个级别分类,每个档次又分为好、中、差三个状态。一共九种模式。估价最低的“小-差”船估值也有三十两银,而最高档的“大-好”船,估值高达一千两。 当然,能列入好-大级别的船很少,但是数量庞大的中小型船只也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了。东南亚公司从建立到这次改制前冻结资产,累计接收各处入股的大小船只一千二百多条,总估值近五十三万两――币值改革之后,股票的计算单位由白银的“两”改成了银元券的“圆”――按照东南亚公司当时一两一股的股票面额就是发行了五十三万股的个人股。 这些“入股”的船只,其实入股之后大多很快就淘汰出售或者拆解了,回收的残值可以忽略不计。公司真正的船只资产其实只有那225条船。 “看这破公司不起眼,尽是些破烂。原来总股本超过一百万!”这回轮到王恺吐槽了。 “一百万就一百万吧。反正都是虚的。”周围说,“股东和分红情况呢?” “股东约一千人,平均持股大约是五百股。刘香是个人股的头号大股东,持十五万股。股东目前在公司工作的有七百人。” “还真不少!” “大多数海盗都是普通百姓,不可能就这么洗脚上岸的,还是得在海上讨生活。”许延亮说。 “至于分红嘛,去年东南亚公司给个人股股东的派息大概是每股19分。考虑到将近半数的股东的持股多在100~200股之间,这些人去年的分红也就2~4元。作为投资的话年回报率不过2%,实在是太低了些。也就是刘香这样大股东出息还行。” “比起他原本的收入差远了吧。” “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在给东南亚公司打工嘛。”周围说,“不过这样的投资回报,我们要募股恐怕有很大难度。公司的营收、运营成本和利润呢?” “营收和成本的我也瞧不明白,得找个专业会计来看。利润倒是一目了然。1634的净利润是一万七千元。去掉公司提留就全部用来派股息了。个人股东派息是五千多元。” “这净利润也太低了吧。这么大的公司一年就赚不到二万块?跑海贸的船一趟就是上万银子利润!” “净利润是可以做得。”周围多少了解一些情况,“东南亚公司这样的公司,企划院不可能把净利润做得太高的。” 王恺迟疑了下说:“我觉得东南亚公司的历史包袱太大,用它来募股不太合适。” “我看我们第一步是请会计团队来把东南亚公司的账目全部厘清。搞清楚具体的运营情况。和企划院也要通气。”周围说,“东南亚公司的固定资产好说,公司的具体运营成本、流动资金方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得心里有个底。” 王、许二人都无异议。 “接下来,我们把工作分一分。许延亮,你去三亚打个前站,和三亚的市长打个招呼,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盖房子一时半会来不及了。不过东南亚公司在三亚有码头和商站。看看能不能先腾出些房子来供总公司迁徙过去之后当办公室和宿舍。” “第一批要去多少人?” “现在东南亚公司总部的大多数办事人员都要去。”周围说,“这回搬得这么远,家眷大多也会跟着去。估计要小一百人吧。还有我们三个的家眷和服务人员、警卫,也得一二十个。” “我先查下人事档案,再和总部职工都谈一谈,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愿意全家迁的。” “这个你掌握。”周围说,“不用说,离开临高去三亚,大概不少干部职工是不愿意去得。反正一切自愿。干部职工有不愿意去得,给他们开介绍信让杨云给他们重新安排去处。愿意去得,以后都是南洋公司的开疆老臣,绝对亏待不了他们。” “给员工激励股?” “这个再议。不着急。”周围笑道,“反正你先许愿就是了,具体怎么个好处暂时先别说。要慎重。” “这空心的大饼可不好画啊。”许延亮笑道。 “老王,你呢。企划院、科技部、工业口、农业口都去跑一跑。看看他们对目前物资供应的看法和要求。咱们看看哪些东西反响最强烈,呼声最大,特别是那些数量需求不大,但是卡关键性科技树位置的物资。另外再到远程勘探队去转一转。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出面安排几次东南亚地区的远程勘探。” “这样人和费用就都归他们出了。妙。” 周围笑了笑:“咱们这点小伎俩谁都看得出,勘探队对东南亚的矿产资源早就垂涎三尺了。我们这回是给他们一个正式的名义,双赢。” “至于我嘛,我得找几个金融方面的人好好的讨论讨论。”周围说,“咱们现在总体的资产情况非常好,东南亚公司绝对是优质资产。就是没什么流动资金,回报率也太低了。得好好包装包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节 老朋友李华梅(一) 众人计较已定,正要分头行动,许延亮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一件事,李华梅的档案上是有特殊的监控标记的。我们如果临时用她一两次没什么问题,要是以后打算重用她,需要她参加一些重要行动的话,肯定需要出具申请。由政治保卫局批准才行。” “这么麻烦?这李华梅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王恺不满道。 “既然有这个手续就办一下。我想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周围说。 南洋公司准备启用李华梅的相关函件一发出,政治保卫局的相关机构便随之转动起来。 李华梅虽说“归化”已经三年多了,但是在政治保卫局的档案上,她不仅属于“控制使用对象”,还是“常年监控对象”。从她“投髡”开始,政治保卫局就给她建了专门的个人档案。 赵曼熊对她感兴趣自然不是因为她叫李华梅,而是他一直怀疑李华梅和李丝雅有关系。 要产生这样的联想并不太难:澳门很小,容不下太多的女海盗。 17世纪极少有女性在海上漂泊,整个东亚,包含东南亚在内,大概都找不出一二个女性船长。李丝雅虽然只是个中葡混血的女子,但是她的名气整个东亚的港口都有流传,连遥远的印度果阿都有知名度。 而李华梅就不尽然了。政治保卫局派人专门去澳门调查了李华梅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么个女海盗。连“杭州号”都没人听说过。加上李华梅和杭州号这离奇的巧合,让赵曼熊和他的手下们不得不高度怀疑这并非什么偶然,而是某种必然――有人知道元老院中的“大航海情结”。 但是,既然此人知道元老院有“大航海情结”,为什么又要故意用这个组合呢?这不等于在告诉大家:“我有旧时空的信息来源”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政治保卫局便进一步怀疑李华梅背后有其他来自旧时空的人,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黑尔。 自从黑尔的大名为元老院所知之后,政治保卫局将对李华梅的侦察重点放到了她和黑尔之间的联系上――自然,他们是白费力气。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李华梅和黑尔有联系,从马尼拉传来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一点。 李华梅的活动中唯一引起他们兴趣的是她和祁峰的情史。出于合乎情理的考虑,周伯韬当然想到了“美人计”的可能。 虽说李是个海盗,又是这个时空难得的独立女性,但是在17世纪的社会风尚下,对祁元老忽然展开如此主动的追求行动,显然不合逻辑…… 周伯韬曾经建议是否要将李华梅的“存疑”的情况告知祁峰,但是赵曼熊认为这不妥当。 “告诉了他,或许会被他认为我吗试图在干涉他的感情问题――这种恶人当不得。就算最后李华梅真得是个奸细,祁峰也会把怨恨发泄到我们头上。” “不告诉他的话,万一这李华梅干出什么不利于元老的事情来……” “我们来个例行公事的‘告知’。”赵曼熊说,“祁峰不是申请要去琼山吗?” “是的,他说想去考察下琼山的建筑材料供应问题。还申请了考察船――就是杭州号。” “好,你就以此为缘由,发一个备忘录给他,说明李华梅归化时间较短,其历史问题目前无法得到证实,属于‘控制使用对象’,建议他不要乘坐杭州号――如果他一定要坐的话,要他多带警卫人员。”赵曼熊说,“然后附上一个回函条,请他确认后回函。” 备忘录是发了,并且拿到了祁峰的相关回函,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一情况,但是不准备改变出行计划。感谢他们的提醒,他会增强警卫的级别。 受到回函之后,赵曼熊关照周伯韬,在李华梅身边和杭州号上都要安插十人团成员。 “杭州号照规矩它的船员整训过后至少要换掉一半人,掺沙子进去很容易。你要设法在留在船上的老人中间发展告密员。另外,李华梅的身边,一定要安排一个人。” “明白了!她新收了一个黑人小女奴,看上去象东非那边的。目前在净化营地里接收净化。李好像很喜欢她,可以从她入手。” 于是她被列入了长期监控的名单,不断的累积着监视报告。然而几年时间里,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有得到。赵曼熊和他的手下们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窘境。明明知道李华梅来源可疑,甚至可疑说是别有用心的前来“归化”,但是找不到任何她的疑点。 “如果她是奸细,那一定是个冬眠的奸细。”赵曼熊说,“我们就好好的盯着她吧。” 由于没有掌握李华梅有进一步危害穿越大业的进一步证据,她一直作为被监视对象和反谍报工作线索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做她的小春梦。 直到一年多之后,祁峰第一次提出了要和李华梅结婚的申请――照规矩元老院和归化民后者土著结婚是要向元老院办公厅申请,而元老院办公厅的则要责成政治保卫局进行相关的背景调查。 汪友的消息并不太准确,严格地说李华梅还不是祁峰的妻子,虽然两人已经同居,祁峰也以“老婆”的身份来介绍她,但是是元老院还没有正式的批准这一桩婚姻。 这么一来,关于李华梅的背景调查便又重新提上了议事日程。这次,政保局很快就发现了新的线索。 元老院在广东沿海的势力与日俱增,葡萄牙人也要仰其鼻息。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元老院在澳门的影响变得极大,获得情报的渠道也通畅起来。加上元老院照相技术的大幅度进步,对外情报局澳门站很快传来了消息:李华梅的照片被认了出来。 提供消息的是葡萄牙人。在澳门的葡萄牙人中间,李华梅并不是什么神秘人物。情报显示:她本名李淳。不止一个葡萄牙人指出李华梅就是常年跟随在李丝雅身边的“女仆”或者“随从”。而且李淳从李丝雅身边消失的时间也和李华梅“归化”的时间相一致。 如此一来,赵曼熊等人长期的怀疑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李华梅的确是李丝雅集团里的人。 打开了这个突破口之后,原本累积起来的许多监视材料一下便被串联起来。他们对李华梅的认识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周伯韬立刻下令对“李华梅-李丝雅展案”展开调查。 李华梅在东南亚公司任职,长年出海,回临高之后又和祁峰处于半同居的状态。这么一来,升格对她的监视就等于是在监视元老本人,而且还是相当敏感的私生活。周伯韬觉得十分棘手。 既然在临高有诸多不便,周伯韬就把功夫放在她出海的时候。毫无疑问的一点就是李华梅要定期和李丝雅联系。眼下他们已经拦截检查了所有从外面邮寄给她的信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那么她唯一和李丝雅联系的机会就是在海外的时候,尤其是在澳门停泊的时候。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监控,他们很快截获了李丝雅和李华梅之间的信件。这些信件有的是在澳门,更多的是果阿通过印度商人中转。 然而信件的内容令他们大失所望。二李之间的信件与其说是间谍的通讯倒不如说是老板和销售经理之间的商业信函。 在信函里,李华梅报告每次航行的载货和货物销售之后的盈利情况,各种账目往来和到达的各港口的货物需求、价格行情。同时还有各国商船的到港离港情况。李丝雅的信件多是命令她采购或者运销某些货物,指令她在某地交款或者收账。有时候也会提供各种信息给她。看起来两者似乎是在交流商业情报。 类似的信件在17~19世纪的英国、荷兰等各国东印度公司的档案里屡见不鲜。并无特别值得关注的内容。 当然,李丝雅如果以行劫为其主要活动的话,那么这些情报有极大的作用。但是悬挂元老院的旗帜的船只从未遭到过李丝雅的袭击,至于她袭击其他国家的商船,那和元老院并没有什么关系。况且这几年也很少听说过莲花号的行动了。 如果说有什么和元老院相关的事情,那就是信件中会提及元老院目前的人事变动和军事动态。李丝雅也常常要她提供某些具体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说白了都是公开消息,任何在临高的人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搜集到。 仅仅从信函内容来看,二李之间的活动并没有触及到元老院的利益,也谈不上危害。 当然,对外情报局和政治保卫局都知道,李丝雅在多起针对元老院的事件中都起了作用,“元老院的敌人”这个头衔她是当之无愧的。若是在从前,仅仅和李丝雅有密切联系这个理由就足够把李华梅或者李淳秘密拘捕审讯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节 老朋友李华梅(二) 但是现在,李华梅有了祁峰这个护身符,若无明确的“危害元老院的行为”的证据,就难以对她下手。 在此中窘境中,周伯韬只能进一步加强监视。将所有与其有接触的人都列入监控名单,逐一排查。既然李丝雅的老巢大致查明,他又在澳门专门配置了一组人,对她的行踪和信件进行监控。 大约是李丝雅已经意识到澳门已经不再是她的安全区,她不但在澳门深居简出,很多时候干脆不待在澳门,而是四处隐匿,。一时半会,还是没能掌握到她的具体行踪。 但是在澳门的监控却给他们带来了另外一个收获,周伯韬惊讶的发现,临高总医院的庶务长李默居然和李丝雅之间有通信联系! 众所周知,临高总医院是元老院卫生体系里最重要的一所医院。主要面向元老和核心归化民职工服务,故而里面的工作人员全是被鉴定为最可靠的工作人员。 这样一所医院里的庶务长居然和李丝雅这个“元老院的敌人”有联系!这不但勾了周伯韬的兴趣,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想了起来,1632年他处理过一封告密报告,就是涉及到李默的。内容是汇报她在去广州期间有不正常的表现。当时并未引起他的重视,但是出于慎重考虑,他叫柯云去调查了。 柯云前后调查了几个月,总得结论就是“有疑点,无证据”。政治保卫局的资源很少,不可能长期把力量投放在这种没明显问题的案子上,所以当年年底案子就结了。但是李默自此是上了“三级监控名单”。 他关照秘书,立刻把这个案子的卷宗全部调来。 卷宗里,关于李默的每周监控报告已经堆积了很厚的一摞。周伯韬仔细的研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有油水的东西――如果真得有什么问题,柯云早就重新启动这案子。他又把柯云当初的调查报告重读了一遍,实话说,也没什么油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李默很可能就是因为那次广州之行和李丝雅联系上的。 卷宗里有李默的档案材料副本,按照她的自述,她是“广州府香山县恭常都人士”。明代的行政区划上澳门的所在地正属于恭常都! 而根据她的自述,她以前的丈夫亦是广东洋面上的海盗出身――根据他们搜集到的情报,李丝雅的葡萄牙父亲就是一个和海盗做灰色生意的“商人”…… 由此看来,李默和澳门的关系不浅,她和李丝雅之间有特殊的关系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初没有趁热打铁把这件事挖出根子来,终究是个隐患。周伯韬心想,关键是李默在农业口元老们中间颇有人缘,她还信了吴元老的教,和这个新教的小教会过从甚密。所以当时多少就投鼠忌器了,没有立刻采取断然行动。 他立刻梳理了下有关情况,去向赵曼熊报告。 赵曼熊饶有兴趣的听完了他的汇报,又把他带来的材料仔细的研读了一番。问道: “他们联系多久了?” “也许有两三年了。具体开始时间不详。不过从上下文推测看,恐怕李华梅没有来归化前他们就已经建立起联系了。” “可是从现有的材料分析,李华梅和李默没有发生横向联系――这妹子还懂单线联系,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赵曼熊说,“从信件看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信里的主要内容有什么?” “信件不是密码写得。”周伯韬说,“一开始我觉得很惊讶,以为有密写或者什么密码,但是交给相关部门之后,他们推断没有任何秘密传递的信息,就是普通的信件。” 赵曼熊点点头:“信件的内容有我们感兴趣的吗?” “实话说,没有。”周伯韬苦笑道,“大多是家长里短的内容,李丝雅和李默之间的通信频率很低,远不如李华梅,大概每半年才有一封信。内容倒是很长,但是大多是家长里短。” 信里出了照例的问候之外,还有各种请托的事情:李默要李丝雅在澳门和广州购买某些东西,有时候则是反过来。信里还提到随信有附属的礼物馈赠……任何一个人读起来,就是亲戚朋友之间常见的那些内容。 “不过有一个内容比较不寻常。” “什么?”赵曼熊来了兴趣。 “他们之间的称呼:李思雅对李默以姐姐相称,而李默对李思雅称为小姐,行文恭敬,明显是对上位者的态度。” 李丝雅叫李默是姐姐,而李默却不敢叫李丝雅妹妹,用“小姐”来称呼。这明显是矮了对方半头的意思。 这种阶级差别明显却又带着超越主奴关系的亲情的称呼,一时半会让人搞不明白。 “她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较特殊。”赵曼熊说,“于鄂水给我们做讲座的时候专门说过,明代的普通人是不能蓄奴的,有些就以‘养子’‘养女’的名义蓄奴,其实就是奴婢。李默大概就是这种半奴婢的身份。” “有这个可能。信里她们还经常提到一个叫‘淳妹’的人,李默叫‘小淳’。从上下文关系看,她就是李华梅――也就是李淳。而我们已经知道,李淳不是李丝雅的亲妹妹,唯一的可能就是李默和李淳是亲姐妹。因为李默在每封信里都提及了她,十分关心她的下落和安全。” “李丝雅怎么回答她的呢?” “李思雅大部分时候推说很久没见和不清楚,只说她在外面航海做生意,并且向李默保证不是见不得人的犯险生意,也从来未提及‘淳妹’是在与谁经商。不过有时候她会转交某些‘淳妹’的礼物给李默,还转交过信件――可惜我们没有拦截到信件。” “这么说来,李思雅不希望李默姐妹相见。”赵曼熊心想,显而易见,只有让她们互相不知道下落,才能以此来要挟和控制她们。虽说李家姐妹都在临高,但是她们全都改名换姓,李默长期在临高总医院干庶务工作,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是深居简出型的;而李华梅在临高的时间其实也很少,一年至少有大半年在外面航行。而且她在临高的活动轨迹基本上都是在博铺周边的沿海地区。 李丝雅这女人心思还真是挺缜密的,也难怪她能在这海上混到现在还能周旋。这都多少年了! “是的。现在李丝雅恐怕有大一部分收入要靠李华梅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要牢牢控制‘淳妹’的理由。” 周伯韬秘密调查了李华梅的经营的贸易情况。又通过澳门的关系设法搞了李丝雅的船只的运营情况,得出的结论是两李目前销售的货物中,澳洲货的比例超过50%。而澳洲货的货源大多是从李华梅的渠道购入的,在价格和种类上比之其他土著批发渠道要有优势的多。 也就是说,元老院正在源源不断的为李丝雅创造利润。周伯韬查阅了东南亚公司的资料,结果发现:自从李华梅进入东南亚公司,按吨位计算每年的销售额都是前十名。 “看来我们的重商主义实践的非常到位。”赵曼熊评论道,“李丝雅现在在干什么?” “据兰度报告,我们击破郑芝龙集团之前她就经常去菲律宾,西班牙人是她的传统客户,她也是澳门方面和西班牙人的秘密信使。和荷兰人、英国人也有接触――我估计她干得是掮客、雇佣兵或者情报贩子之类的混合体。当然,还有她的本行贸易和海盗。” 赵曼熊沉思了片刻,问道:“她和祁峰之间现在的生活状态呢?我记得报告上说过,他们已经同居了。” “他们同居的地点是在‘商馆区’,就是……” “这个地方我知道。” “房子是李华梅出钱盖得,产权也是她的。据说设计是祁峰做得。祁峰只要不出差或者不开会的日子,都会住到那里去――他把女仆也带过去了,还有很多私人物件,我觉得这基本就算是搬家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的眼线还报告说,李华梅在这所宅子里专门建了一座秘密地窖。很可能是准备藏匿某些贵重物品。” “你觉得李华梅好看吗?”赵曼熊忽然问道。 “这个……要说好看她轮廓还算不错的。”周伯韬没想到局长居然问了这么个问题,有些仓促的回答道。 “如果按照办公厅发得女仆甄选评级标准。她就是c级的水准。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有着别样的魅力,而这种魅力在这个时空里是很少见到的。所以祁峰同学对她是真爱……这就比较棘手了。” 周伯韬明白赵曼熊的意思,既然是真爱,而且祁峰还是一个学艺术出身,有着浪漫情怀的人,那么很可能闹出“不管她是什么人,哪怕全世界与我们做对!我也要和她相爱到底!”之类的狗血电视连续剧情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节 老朋友李华梅(三) “可是按照我们掌握的情况,恐怕不能通过相关背景调查――实话说不立刻拘捕她已经算是很客气了。”周伯韬说。 “这个自然,这个背景调查我们是不能让她过得,”赵曼熊说,“你起草一份给办公厅的报告,把所有的相关情况都罗列上去,注明绝密仅此一份,仅供萧主任阅读。萧子山看了之后自然会和祁峰谈――毕竟最终是否批准结婚是他的工作。” “祁峰能接受吗?” “他不接受办公厅也不会给他开结婚证书。谁也担不起这个责。”赵曼熊说,“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消毒’吧。” 既然李默和李华梅都和李丝雅有联系,那么他们就是潜在的“危险分子”,现在受限于客观条件,不能公开对她们采取什么行动。所以必须采用其他的行动来保证潜在危害降低到最低。 “暂时看来,这对姐妹对元老院都没有实质性的危害举动。而且从她们的平时表现看也不是奸猾的人。所以我们也不必过于紧张,担心她们会干出什么惊天大案来。关只要监控到位防止出现万一就是了。”赵曼熊的话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先把对她们的监控全部升级到第一级。成立一个李家姐妹的专案组。” “专案组?那具体谁办案?” “还是让柯云去当组长,不过这个专案组只是‘存在’。” “明白。”周伯韬心领神会。局里也好柯云也好都没有精力和资源去办这么一桩没有实质性内容的案子,但是有专案组的存在,以后真出了什么纰漏,就能减轻他们的不少责任。 “至于李默,我想可能需要和吴南海还有卫生部的邓铂鋆主任都谈一谈,取得他们的配合。李默最好调到一个对元老没有任何威胁的岗位去,具体怎么操作请邓主任酌情办理。当然,为了取得吴元老的谅解,新职位最好不要离开临高。同时,最好能切断她们之间的联系……她们现在是通过什么渠道联系的?” “就是通过起威。李丝雅通过代理人在广州的起威镖局租用了一个信箱。”周伯韬说,“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通过邮检直接拦截信件。” “这些信件留着以后对李默或许是个祸害。”赵曼熊说,“至于李华梅,也要设法切断她和李丝雅的联系――这件事恐怕比较难。毕竟她是个船长,满海域的跑。我们安插的人也不可能拦住她……” 他想了想:“我看可以把她推荐到远程勘探部去。上回远程勘探部曾经在会议上提过,申请一条快捷灵活,但是又能远航的风帆船,而且要配备优秀的远航船长――我看李华梅和她的杭州号就很合适。” 远程勘探部都是长期性任务,而且去得都是商路航线以外的地方,李华梅就失去了通过东南亚的商业网路和李丝雅联系的可能性。 “这是个好办法!就按这个办了。此外,我还有个看法,切断与否可能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周伯韬犹豫了下说,“我有种感觉,李华梅和李丝雅并不是一条心。李华梅恐怕早有了外心。”周伯韬说。 他的理由是,李华梅在和祁峰恋爱乃至现在同居这件事上始终没有向李丝雅提及过。很难想象?这么一桩个人大事?李华梅居然不告知她的“小姐”或者“姐姐”,可想而知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见得太亲密无间。 “……还有一件事?这也是在当初监控她的时候发现的。李华梅之所以会和祁峰相识?是因为去了意大利人特里尼家,而她去特里尼家是为了兑换黄金。而且以后她每次回临高?都会去特里尼家兑换黄金。” 在临高,贵金属是禁止流通和私人兑换的?但是元老院有几个固定的口子默许他们的存在?算是官方认可的“灰色产业”。特里尼就是其一。在他这里可以把黄金兑换成白银。李华梅不论是劫掠还是贸易的收入,都有一部分是黄金,经常去特里尼家卖金子也情有可原。赵曼熊知道这并不能说明问题,他耐心的听了下去。 “……然而她在给她的‘小姐’报告账目的时候?黄金兑换成金子的比例却是按照我们银行的牌价计算的……除此之外?她显然藏匿了不少了钱……” “所以要挖那个秘密地窖。” “是这样。”周伯韬说,“我觉得她未必乐于一直受李丝雅的控制。只不过现在两人的合作关系还是有利可图的。” 赵曼熊沉吟良久没有说话。周伯韬又说道:“其实最彻底的办法就是让李思雅彻底消失!这样,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说起来,这的确是个快刀斩乱麻的好法子。 赵曼熊摇了摇头:“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们自己没有武装,要干这件事得请侦察总局出动特侦队。如果要在海上截杀她?得有海军配合。她的重要性没到这个地步。” 李思雅现在飘忽不定,不论是抓捕还是袭杀她?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以政治保卫局的资源是根本办不到的?必须有元老院的授权才行。 “再说李丝雅不是一个人,她背后掌握了一个网络?和东南亚海域的很多势力都很熟悉。如果直接干掉她未免可惜。如果能把她的网络接受下来就好了。”赵曼熊说?“最理想的做法是能逆用李华梅。让她成为李丝雅的继承人……” “这个?恐怕要和李华梅摊牌才行。我怕这样一来,李华梅会受惊逃走,那可就麻烦了――就算她者没跑掉,接下来的工作也不好开展了。”周伯韬提醒他,“就目前来说,还没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龃龉,最多李华梅有自己打算的私心。” “不,她们之间的龃龉早就有了。如果我们的推测没错:李默和李淳可是亲姐妹。李丝雅明知道她们姐妹都在临高,却始终隐瞒着她们,一直坐视甚至利用的她们骨肉分离……”赵曼熊思考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你说得也有理。也许她们之间的裂痕还不太深,我们再等等……你就先按照我们商量的方案去执行吧。” 李华梅在之后不久,就被远程勘探部“长包”下来,成了远程勘探部的专用船只之一,频繁的在台湾、琉球和日本列岛等地探险勘查;而李默,则被调到了新成立不久的南海示范农场模范兽医站担任庶务长。 至于祁峰,自然是没有得到结婚许可。不过萧子山保证,一旦“情况许可”就给他补发结婚证。 “反正现在和结婚了也没什么不同嘛,该有的待遇现在都给你。就是少一张文书而已。到时候再给你补办一场盛大婚礼!” 祁峰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是看到相关报告上的部分材料之后也知道不论政保局还是办公厅,都不敢给他开这个方便之门,只好等“情况许可”了。 这件事就暂时落下了帷幕。南洋公司筹委会想启用李华梅的申请一出来,这桩专案便又重新进入了轨道。新上任的侦察处处长郭逸觉得有必要和他们都谈一谈。 许延亮的申请递上去没多久,他就接到了政治保卫局打来的电话,约他去“谈一谈”。 许延亮和政保局的每个元老都打过交道,但是今天电话里的声音却很陌生: “许主任,你们送来的有关李华梅的申请报告,具体事情涉及到一些情况,需要当面说明,需要麻烦您过来谈,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从语调和口音来听,这肯定是定是个元老。 “很严重?”许延亮忽然紧张起来了。 “哪里,见面谈吧。” 许延亮明白,涉及到涉密事项和涉密文件的谈话,政保局是从来不在局外面谈的。 “那就今天下午一点吧。” 郭逸自从从广州站调回来之后,一直出于“半赋闲”的状态。主要工作就是配合商贸部门做一些工作,同时撰写这些年来在广州的“工作报告”。 他在广州前后将近十年,经历过的人和事成千上万,要不是有专门的工作笔记,很多事情和人还真难以想起来。实话说,广州的这段工作经历虽说给了他刻骨铭心的回忆,他却并不眷恋。 说到底,他还是个普通人,对当郭东主虽然游刃有余,但是并不真心喜欢这样的生活,在广州的日子,每天都和演戏一样――他始终不能融入中古社会的氛围。 现在他坐在办公桌后,翻看着卷宗,重新拾起本行来,才觉得心中舒畅,十多年来一直压在心头的疙瘩也解开了――我现在终于是“自己人”了。 两李专案的卷宗是赵曼熊亲自交给他的,并且讲了一些不能记录在卷宗中的话。同时也谈了当初他和周伯韬之间得逆用的考虑。 “当然,现在你是侦察处的处长,案子具体怎么办还得你来决定。”赵曼熊说,“我和周伯韬的意见纯属参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节 老朋友李华梅(四) 案子本身没什么难点,郭逸知道,这案子之所以“棘手”,还专门交给他来办,说白了就是牵扯到了“元老”。 李默还好,李华梅却是非得保下来的――除非她自己作死。不过就目前来看,她不傻。 其实就是李丝雅,如果不是牵扯到当年高雄的那次谋杀案里去,元老院对她也没必要按照“敌人”来处理。至于当初绑架文总的那点事,实话说文总如今也没放在心上。 其实就是她现在投奔,很大概率元老院也会原谅她。毕竟她这么见识广博,聪明能干的女人在这个时空里是很少见的。 他个人是认同周伯韬当年的判断和一些想法的:伺机挑拨两李之间的矛盾,促成她们之间的裂痕扩大化。最后达成“逆用”。 但是具体怎么来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寻找什么样的机会下手,还要考虑一番。李丝雅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而李华梅也不是个肌肉女。 政治保卫局的总部依旧设在临高老县城内,其规模并不算大,外表更是十分低调,不但门户简单,甚至门外没有哨兵站岗。木头大门常年紧闭,只有车辆出入的时候才打开。人员进出都是旁边的一道小门。 甚至大门上连机关的木牌子都没有悬挂,只有简单的门牌号码。在临高,公开挂着机关牌子的是设在百仞城的政保局的县分局――基本上也是在本地的唯一对外窗口渠道。 许延亮的到来,早就通过护卫总局的联络告知了政保局,所以他一报出姓名,门就立刻打开了。警卫人员核实了他的“工作联系单”之后,示意他“请跟我来。” 许延亮还是头一回来到这充满了神秘气氛,又被元老们骂得体无完肤的机关里来,一进来便不由得张望四周。之间这院子平平无奇,主体办公楼不过是两层的红砖小楼,两侧是成排的平房。院子里铺着砖,还有两个花坛种着花。 这里的门窗都关着,院子里很是安静。但是仔细听,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人的说话声,非常模糊又很遥远的样子。 “请这边走。”许延亮没有被带到楼里,而是从楼侧的一条甬道内绕过去,尽头又是一道门,在履行一番手续之后,他被交给了第二个警卫。 “这政保局还真是讲究!”看着穿着黑制服蓝色领章的警卫,许延亮暗暗吐槽。 郭逸的办公室就设在原来周伯韬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原本就没什么装饰,郭逸搬进来之后也只是更换了部分家具。许延亮原本以为会看到一种影视剧里特务头子的那种风格凝重肃穆的办公室形象,说不定还有什么塑像、旗帜或者“格言”之类的。但是眼前的这间办公室和其他部门的办公室别无二致:雪白的石灰水墙壁,笨重结实的办公家具还有一盏绿色玻璃罩的台灯。 郭逸起身相迎:“许延亮同志你好!我是郭逸。” 许延亮下意识的伸出手,两人握手。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郭东主”? 要说元老们的知名度,除了十几个担任高级职务主要元老之外,郭逸算是普通元老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了。虽然他长期不在临高,在元老院却是尽人皆知。在广州开拓贸易窗口更是给他抹上了一层传奇色彩。也难怪许延亮要一阵小激动。 眼前的这个人,看模样就是个三十出头的年青人――当然,许延亮知道他的真实年龄要近四十了。穿着黑色制服,气质儒雅沉静,不论是纵横商海的大佬还是强力机关的官员,都很符合这样的气质。 “我是许延亮。”许延亮说,“南洋公司董事会秘书。” “这我知道,”郭逸一笑,“请坐吧。” 两人落座,郭逸伸手拉了铃绳,从外面进来了一名女工作人员。 “请给许元老一杯茶。” “啊,多谢了。您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太多。” “我想我们都是这样。”郭逸说道,“其我今年三十八岁了。” “这不能不说很神奇。”许延亮说。“这大约是造物主对我们抛弃一切来到这里所给予的奖赏吧。” 郭逸笑了笑,没有说话。许延亮忽然想了起来,他并不是自愿来到这个平行宇宙时空的。 “抱歉。” “没什么,”郭逸说,“虽说这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在这里的生活我也很满意。” 话音未落,女工作人员端来了茶。放下饮料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好吧,我们进入正题吧。我们接到了一份申请,是关于你们公司有意把李华梅列入‘培养’名单。关于她,我们手里正好有一些重要的材料,所以特意请您过来。” “是的,我们现在正缺少象她这样的船长,但是查询了她的档案,她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所以才打得申请。我也想了解下,她到底有什么问题?因为她是海盗出身吗?她的监控级别比刘香还高,这也太奇怪了” ”嗯,我明白您的心思。不过按照我们掌握的材料,这位船长与李思雅集团的联系十分紧密,很可能是李丝雅打入临高的一名间谍。这几年政保总局已经截获了不少李丝雅给她的信件,所以一直对她进行着监控。这些是相关的材料,你可以看一看――其中是有一些‘亮点’的,请过目。”郭逸说着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卷宗夹。 许延亮具备一目十行这一领导岗位必备技能的,快速浏览完材料之后有些难以释怀。 “这么说,她是奸细?”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了。” “那为什么又不把她抓起来?”许延亮起了疑心,莫非这些材料是政保局炮制出来的? “一是因为祁元老的关系。二是她毕竟没干什么危害元老院的事。” “这太可惜了!”许延亮扼腕道,“人这么能干,又很聪明!我们原本很看好她的!” “我理解你的感受。”郭逸说,“我们的建议是你可以继续用她,但是不能把她放到关键性的岗位上。也请你们配合做好监控她的工作。我们在她身边是安插眼线的,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监控她我们可以配合。但是你们的具体监控人员要告知我们。”许延亮赶紧说道。 “这个没问题。”郭逸说,“不过今天和你谈这些,目的不在于监控她,而是如何能让她摆脱眼下这个局面――堂堂正正的做一个归化民干部。” “你是说……”许延亮迟疑了下,“策反?” “是的。具体来说,我们到底该用何种手段,去对李华梅施加影响甚至控制?如果能让其自觉不自觉地摆脱李思雅的影响,进而通过其再向那边传递经过我们加工的信息,那会是很理想的。不但能借此步掌握李思雅集团的情况,也能让她充分的发挥作用。” “策反我是很赞成的,不过要马上想出具体的办法来我也是没有的,或许只能在工作中潜移默化。”许延亮说,“我们作为用人单位,尽量配合你们的工作就是了。” “这就非常感谢了。” “关于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也有个想法。”许延亮这个主意已经盘算很久了,也和周、王二人通过气。本来也是想和赵曼熊谈的。现在郭逸这个第二副局长在,不妨和他先谈一谈。 “请说吧。” “我们南洋公司前几天正式挂牌了。你可能也知道,我们公司的经营范围非常广泛,将来很有可能还会有殖民地的管理工作。差不多就是东印度公司的角色――其实就是个小政府了。” 郭逸点点头。 “……既然是个小政府,安保方面的工作自然也要跟上。政保这块目前是个欠缺,也是未来必不可少的一个部门。所以我希望能政保局能在我们公司内部设立一个专门的组织,叫什么名字不要紧,负责这块的业务。” 不论元老院里对政保局有多么负面得看法,政保工作的重要性却是无法否认的。不管他们如何防备,政保局肯定会把手伸到南洋公司内部,建立监控网络。 如果他们采取极端的措施来“清理门户”“防微杜渐”,反而会引起外界对南洋公司的疑虑:这么一家庞大,又有无数特权的公司,到底在害怕别人知道什么? 一开始他们考虑过在政保这块“自立门户”,踢开政保局系统,但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自立门户”比“清理门户”更让元老院不放心。 政治保卫局的封闭性已经使他们成了众矢之的。要知道这只是一个机关,而南洋公司将来是拥有许多殖民地和船队,甚至还有庞大的“保安”队伍的公司。一个“五脏俱全”的“澳洲东印度公司”,会给元老产生什么印象? 许延亮考虑再三,决定还是主动提出让政保局到南洋公司来设立机构。条件是必须对南洋公司透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节 老朋友李华梅(五) “透明。”郭逸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md,这帮人怎么都一个调调。许延两忍不住开始吐槽。平淡的面孔,没有感情的语调,咬文嚼字的话语…… “是的,透明。”许延亮着重重复了一遍。 “具体怎么个透明法呢?” 这是要我出价了。许延亮心想,有门! “这样,这个公司内部的保卫部的部长由我或者某位南洋公司的董事级别的元老兼任。你们派一位元老或者归化民干部来担任常务副部长。具体的业务,自然由常务副部长来管理。但是相关的工作必须得到正部长的批准和审核。不能有隐藏。” “然后呢?” “作为正部长,我保证公司不干涉保卫部的日常工作。” “那我想知道,局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许延亮一瞬间以为听错了,赶紧问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局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倒的确没想过,因为在南洋公司的领导层看来,政治保卫局必然要在南洋公司设立分支机构,就算他们不愿意也会千方百计的“打入内部”。允许他们存在并且派人管理就是很优厚的条件了。 “设立政保分支机构不是你们的工作吗?” “这需要元老院的批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批复文件。” “即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既然这样,这算什么交易呢?”郭逸笑了笑,“这是把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拿出来卖给我。” 许延亮一愣,再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那南洋公司也可以拒绝政保机构的入驻……” 郭逸笑了笑:“如果元老院发文同意的话也没问题。不过以我在广州站多年工作的经验来看,这不太现实。” 许延亮想了想明白了,仅仅“不干涉日常工作”这个条件对方不满意:“那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你提出的条件我觉得很合理,一点也不过分。局里还可以提供更多的善意: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所有未来在南洋公司工作的隐干的名单,保证他们的报告是‘可控’的。”郭逸说。 这个条件比许延亮想得还要好。但是他知道,条件越好,接下来的开价就会越高。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呢?” “支持局里的工作。”郭逸说,“不仅是在南洋。” 好嘛!许延亮心想这条件可不低。他沉吟片刻,抬头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 “这当然是局里的意思。”郭逸说,“你不用马上回答我。” 在窗边目送许延亮的身影走出院门,郭逸坐回了办公桌前,拿起一个绿色电话听筒,轻声吩咐了两句,又低下头来在公文纸上书写着什么,并用一个牛皮纸信封装好了这张稿纸,接着拿出一个方形小印章盖好封缄。随手拉动了铃绳。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他的秘书出现在门口。 “我口述,你起草下材料。”郭逸抬手指了指一张小桌子,上面堆满了装订好的文件纸。 “是的,处长同志。”女秘书立刻在小桌子后面坐下,拿出纸笔,“我准备好了。” “首先,以政治保卫局的名义起草一封备忘录,发送给政务院,抄送海军部、殖民贸易部、办公厅、对外情报局、南洋公司。其内容包括以下几点:一,我局决定采取一系列积极手段,彻底消除李思雅集团对我们的威胁。初步方案为通过现东南亚公司股东,海军后备役中尉李华梅渠道;二,经查明,李华梅在个人历史上和李丝雅集团有过交集,我局拟利用这次行动将其真实履历查清;三,为此,政治保卫局将在南洋公司内部设立专门的小组来执行这一任务。就这些。” 他说着,女秘书在纸上逐句记下要点。随后开始撰写 郭逸拿起茶杯,喝了几口。太阳穴有些发胀,他用手揉了揉。自打来到政治保卫局当这个处长,为了尽快熟悉情况,他已经好些天看材料到午夜了――实话说,工作到午夜在元老们中间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不论在什么部门,都有凌晨两三点还亮着灯的办公室和工作室。要不是卫生部和办公厅多次提醒元老这样会增加他们的猝死几率,并且展开了夜间“强制休息”的巡逻行动,连着几天彻夜不眠的也大有人在。 然而他已经不太适应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了。在广州的时候,哪怕再忙碌,到十点多也就去“就寝”了。他在这样缓慢悠长的中古社会节奏里生活了差不多十年,如今又重新回来干老本行,多少有些不适应。 比起什么李丝雅、李华梅,他知道南洋公司才是个棘手的存在。南洋公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迟早会成为英国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存在。当年英国政府处理东印度公司上也是费了一番周折和成本的。但是又不能不容许其存在和发展,毕竟现实的需要胜过无数理性的思辨。 其实不论是赵曼熊还是他,都对在南洋公司设立分支机构不感兴趣。原因很简单:茫茫大海和广阔的东南亚,区区几个十人团和侦察小组投放下去就如同洒芝麻一样,他们也没有电台可用,只能靠着定期船只送回的邮件来传递消息和命令,政保局对他们的管理和指挥形同虚设。 这样的环境下要开展工作,没有南洋公司的全力配合是根本做不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赵局在这件事上如此“大方”的原因。 “……处长同志,报告写好了!”秘书的打断了他的沉思,“请您过目。” 郭逸视线快速扫过那一行行端正的近乎印刷效果的字体,点了点头,提笔将“利用李华梅与祁元老之间的特殊关系”改为“借助最近李华梅思想倾向产生变化”。 “誊抄一份留底,然后拿去油印。”郭逸又补充道,“还有我昨天交代你做的两李专案的卷宗材料摘要摘要也要复印相同的份数作为附件。对了,吴南海元老那边也送一份。” “吴首长那里送不送备忘录?他不在抄送名单里。” “不送,他那里只送摘要。” “明白。”女秘书复述道,“一共六份备忘录和七份摘要附录。吴南海元老只送摘要附录。” “对。这里是绝密文件复制许可单,”郭逸说着在一张草黄色的表格右下角签上名字,“此函和附件的密级都是绝密。” 秘书走了之后没多久又敲门进来,报告说两名见习指挥员已经奉命前来。 “请他们进来。“ 门开了,两名穿着黑制服的青年迈着标准的步幅走了进来。他们的面孔尚留着少年时的稚气,然而表情却十分的严肃,瘦小的身板保持标准的立正姿势,精光四射的眸子平视着办公桌旁的郭逸。 “处长同志!见习指挥员林志坚/郑意诚奉命报到!”带着淡淡闽南口音的普通话。 作为政保培训班的学生,林志坚与郑意诚可以说极具是代表性的“元老院乐于培养干部”类型,二人均出身闽南渔家,今年都是十八岁。履历也很相近。父母家人大多死于天灾,辗转被元老院收留。 和普通的“苦大仇深”的孩子不同,他们并不是孤儿。政治保卫局对选用“孤儿”其实并不太热衷。这两个人的共同特点是都有亲人:一个是弟弟,一个是有残疾的婆婆,两人很小就出来谋生养活家人。 在赵曼熊看来,这样有亲情牵挂的人更有韧性,也更忠诚。 政治保卫局每年都会从军政培学校录取的孩子里挑选合适的培训对象。午木注意到了这两名少年的档案中都有来自元老教师的“沉默冷静、聪颖敏捷”的评语,在经过面谈和一系列的测试之后,就正式被政保培训班录取了。 两年前的政保培训班已经不是柯云、陆橙当年的短训班,而是正儿八经的两年制系统化学习,不论是文化水平还是专业知识,都比当年短训班毕业的学院有了质地飞跃。也是赵曼熊寄予厚望的新人。 “林志坚,你把这封信亲自送到建筑总公司的祁峰元老的手上,对,他是总规划师。请他当面拆阅后销毁,再口头带回他的回复。” “是!”林志艰接过信封,碰了碰脚跟转身离去。 “郑意诚,我有另外一件工作要交给你,你先坐下……” 林志坚踏进建筑总公司大门的时候,祁峰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画图,或者说,在画纸上构建心目中的完美城市。 这名艺术上的理想主义者,其实并不像很多人认为的那么单纯:他从不像季润之那样,和建筑总公司经理梅晚就设计理念问题拍桌子大吵,而总是默默地完成布置给自己的设计任务――这些设计基本不需要他动什么脑筋或者艺术想象,只要按照相关的规范套就是了,无数的方案可以直接借鉴,或者不如说“简化”。而把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投入到”崇高的艺术事业“上。之所以说只是大部分,那是因为他还颇为热衷于经营个人的生活,是个富有生活情趣的男人。 (本章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节 老朋友李华梅(六) 李华梅在“商馆区”盖得“一户建”独栋住宅,从建筑结构到内部装修都是祁峰经手。设计精细,施工考究,前后花费了差不多两年时间。里面的许多砖瓦建材都是专门定制的。附属的院落是请李潇侣设计的。竣工之后引来了许多元老的艳羡。要不是两广攻略牵扯了元老们的精力和随之而来的大批元老的北上,“盖别墅”大约会成为元老院的又一次风波。 祁峰还不知道自己的别墅成了“样板房”,但是在这个新时空里总算有了一件按照自己想法修建起来的建筑,总算了有了些慰藉。 和李华梅交往和同居的这两年里,借女友的东风,他搭乘杭州号去了不少地方。澳门的大三巴还在兴建中,不过祁峰并没有嫌弃这座半成品,他在工地画下了工地的草图,还和主持修建的教士和葡萄牙工匠交流了建筑心得,看到了他们绘制的蓝图,更是亲眼看到了日本和中国的工匠是怎么兴建这座大教堂的。 实话说,虽然已经穿越快十年了,但是亲眼在工地上目睹在另一个时空矗立着的建筑物残骸当初是怎么一砖一瓦的修建起来的,这种感觉依旧十分奇妙。 澳门之外,去得最多的是日本和印度。日本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祁峰作为“西方美术教”的狂热信徒,对日本的兴趣不大。但是葡萄牙人在果阿的大量建筑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刚刚落成不久的大教堂(secathedral)。这座动工于1562年花了半个世纪才盖完的建筑是当时全亚洲最大的教堂。哥特式风格,兼具托斯卡尼文艺复兴(tusan)的外表和科林斯式(corinthian)的内观。令祁峰如痴如醉,在当地泡了几个月之久。由于他对这座教堂太过迷恋,几乎每天都要去教堂,以至于当地的主教以为他是个虔诚的教徒。 李华梅家虽然长期为葡萄牙人服务,但是她的父母从未皈依过基督教。对祁峰这样根本不信仰宗教,却又如此痴迷于教堂、修道院建筑的行为十分不解。反正这也是澳洲人无数不可思议的地方之一了。 除此之外,两人关系倒还算琴瑟和谐。大约是因为聚少离多。小别胜新婚。总能在彼此身上发现新鲜感。而李华梅和祁峰都是热衷于自己的事业,十分看重个人空间的性格。 李华梅不在身边的日子里,祁峰在业余时间里的主要消遣就是学习和教授。他和特里尼成了一对好基友,不是他上这意大利人家里去,就是意大利人来他家。两人或高谈阔论,或者创作评点,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 祁峰也收了几个学生――都是从特里尼的培训班里选得苗子。要说绘画和雕塑的本事,他是不如这意大利人的,但是论及建筑学,他还是甩这意大利人几条街。 他给学生讲解的自然也不是霸占着建筑总公司里的包豪斯学派临高流,而是“纯正的美的建筑”。当然了,他也讲授建筑的空间、力学和功能性知识,但是主旨还是“如何设计出美丽的建筑”。 特里尼忙活的时候,他就在自家的工作室里带着学生敲敲打打,做模型,搞雕塑,画画,忙得不亦乐乎。浑身脏兮兮的。但是祁峰乐此不彼。虽说现在没法修建他绘制了无数遍的各种宏伟建筑,但是至少生活非常的充实。 “政保局的人找我?”祁峰放下鸭嘴笔,故作庄重道,“奇怪,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 “要不要我去回绝。”他的秘书可道。 “不用了,让他进来吧。”祁峰心想,不会是李华梅的事情吧? 自打知道“老婆”有“历史可题”,这事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虽然当初周伯韬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只要李华梅没有事实上的“敌对行为”,政保局绝不会对她采取行动。这几年来,他和李华梅的感情日深,他也愈来愈担心这海上彪悍的女汉子,自己怀中的小女子一时糊涂,做出什么“敌件”来。 别看李华梅在元老院里名气甚大,但是自打和自己恋爱之后,由爱生恨的人也不少。当初他们能毫不犹豫的绞死一个无辜的女教头,现在也未必下不了这个手。到时候,自己恐怕只有和她一起亡命天涯了。但是他穿越的理想也就就此湮灭…… 这种隐忧一直隐匿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度想过要不要事先让李华梅到欧洲去一趟,置办些产业,作为最后的脱身之计。毕竟元老院在有生之年要把管辖的手伸到欧洲还是有难度的。 但是再三考虑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远航欧洲单程就需要个月,不论是东南亚公司、海军还是政保局都不会让她就这么消失两年。政保局既然已经来函告知李华梅“背景可疑”,她的水手和随从身边说不定早就安插了眼线。这点小伎俩是瞒不过他们的――到时候反而会成为某种“罪证”。 祁峰略带紧张的拆开信封,草草扫了一遍,然后眉头忽然紧张起来。接着他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他低声吐槽道,然后抬头说: “信我看过了。回去报告你们领导,我的回答的是:‘有何不可。’。”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金属打火机,点燃了便条,丢进桌上充当废纸篓的大笔洗里。 “这么说祁峰表示愿意配合?” “说配合可能过了,但是至少他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郭逸说,“我想,这个给李华梅‘脱毒’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你说得对。这件事很棘手。眼下就是个解决的好机会。既然大家都有了共识,那么我批准你的方案。”赵曼熊点头道,“具体你准备让谁去执行?” “我安排了两个年青人,虽然经验不足,但是是经过我们系统培养的。有关档案我已经附在行动方案上了。其中一个负责打入东南亚公司,再由南洋公司负责安排他到李华梅身边。他的公开身份是新归附的归化民,调入南洋公司的。另一个,我准备让他以土著商人随员的身份。作外围的工作。” “好。”赵曼熊表示满意,“李华梅不会有什么可题,主要是李思雅……” 郭逸知道这话是为整个行动定调子:“我明白。” “还有和南洋公司的合作。你准备派谁去当副部长?” “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但是他的年龄有些大了。恐怕不堪舟船颠簸。” “你是说那个老头子吗?”赵曼熊笑道,“我觉得可题不太大。南洋公司全是船和殖民地,他这个保卫部的副部长不会有很多机会出海的――南洋公司的总部目前准备设在三亚,将来嘛,大概会选到马六甲之类的地方。让他多在总部驻地做做文书工作就是了。其他人选由你决定――多给年青人机会。” 长官选个老头子,部下“多给年青人机会”,郭逸心想,这位赵局长的指示倒是独特。不过他早就习惯了领导这种四平八稳看似平淡实则包含大量信息量的话语。当下点头应允。 刘富卿打开窗户。深深的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 临高的冬日并不像他的老家南京一样寒冷潮湿,阳光和煦,晴空万里。楼下院落里花坛的花开得正盛,淡淡的花香飘过鼻端,小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 这里可真是人间仙境。刘富卿想。谁能想到衙门居然还能是这副模样! 他回过身子,窗户紧闭的办公室里的空气显得有些污浊,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他坐了快三年了――从济州岛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办公。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已经被清理干净,文件柜上贴上了交接的封条。绿色玻璃罩的台灯擦得干干净净。标记着“来”和“去”的文件筐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有各种文件了。 门口的衣帽架上挂着他的制服,还是今年刚发得冬装。缀着他的衔级:地区指挥。这就是他为大宋服务的终点了。 从徐闻乘船渡海到临高来投奔首长,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一转眼他为元老院服务了六年了。已是六十二岁的老人了。 几天前,他接到了人事处的通知,要他办理交接,准备退休。 退休他当然是懂得,大明也有这个规矩。年龄大了,干不动活了,就得回家去。当官的叫致仕,书办没这么考究,上官一发话,识趣得便请辞了。好在这么多年的书办当下来,积累一份家业总是有得。安度晚年,含饴弄孙总不是难事。 若不是自己当初遭了事,大约早七八年就如此这般的在南京乡下“养老”了。 不承想,一场祸事几乎置他于死地,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留给他的,只有满腔的恨意。正是这份恨意在胸,支撑着他以垂老之躯发配岭南,又渡海去“投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节 初到三亚 元老院没有嫌弃他的老迈,还提拔他坐上了这个位置。而他也鞠躬尽瘁,恪尽职守的为元老院服务。 如今他真得是“老了”,澳洲人也要叫他去“养老”了。今天,是他在政治保卫局工作的最后一天。 交接的手续都已办完,昨天下午同事们又给他开了一个送别茶会,虽无酒宴,却预备了不少茶点。侦察处的同事们凑钱给他买了一份礼物,大家以茶代酒,逐一给他“敬酒”。最后,侦察处的新任处长郭首长也来了,虽然是新官上任,却说了不少赞誉他的话,感谢他这几年为元老院的服务。最后举行了一简短的仪式,向他颁发了由正副局长签字的“感谢状”和“劳动服务奖章”。 “劳动服务奖章”并不算什么殊荣:按照规定,元老院所有正常退休的归化民干部职工都能获得,但是郭逸亲手把奖章挂在他的胸前的时候,刘富卿却久违的流下了眼泪。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流泪,除了即将离开工作岗位的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元老院对自己的认可。这是他做多少年刑部书办都不曾体会到的感情。 可惜,我老了。他想。 刘富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的家人死的死,流散的流散,来临高之后也没有组织新的家庭。这几年基本上就是以局为家了,现在他退休了,又能去哪呢? 局里的单身宿舍和食堂自然是不能去了,总务处的同事为他在临高老城的公务员住宅区租了一套“单身标准住宅”,租金很低――差不多就是象征性的;吃饭问题也容易,本地多得是面向单身人群开设的“食堂”,不论是零点还是“包餐”,对他这样有“退休金”的人来说都不是负担。 澳洲人想得挺周到,不叫自己的鹰犬没下场。刘富卿暗暗感慨。大明就不行了,老爷们有时有人无时无人,他们这些小吏,真是连张草纸都不如! 虽说接下来的日子衣食无忧,可是去干什么呢?刘富卿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他至少还能活个五六年。这五六年里莫非就混吃等死么? 他收拾好最后的物件:政保局的证件和个人佩枪――临走的时候到警卫室去缴掉,然后走出大门――以后他再要走进这个院子就得另外申请通行证了。他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这狭小的办公室,正感慨万千之际,办公室的门开了。 “地区指挥同志!郭处长请您过去一趟。” 许延亮站在安乐游码头的监视塔上,眼前是碧波荡漾的大东海。 在平行宇宙的旧时空? 他去过海南,自然要到过大东海。但是对一个已经去过东南亚,见识过纯正的热带小岛的人来说? 三亚、大东海这些景点真是太普通了。特别是他去潜水的时候,差距感就更大了。 旧时空的三亚之行只是给许延亮许多吐槽的材料,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回忆。 元老院治下的三亚,他还是第一次来。 他这次的三亚之行颇为匆忙,只带了几个熟悉当地的情况的东南亚公司的随员来三亚。连他们准备重用的李华梅也没带来。 三亚自从王洛宾调回临高之后? 发展便迟滞不前了。虽说还是“特别市”,是海南大区全岛规划中的“南部中心都市”? 实际上在各项建设上却没体现出多少“特别市”应有的规模来。 一方面? 自然是因为财政上的困难,元老院拿不出太多的钱来建设三亚;另一方面? 三亚尴尬的位置和地理环境也限制了它在元老院城市体系里的发展。 在元老院的规划里,三亚除了作为海南岛南部的行政中心和田独铁矿石的输出港之外? 还将成为未来海南岛南部重要的化工和商业贸易中心。许延亮在大图书馆看到了当时由企划院牵头编制的规划:计划利用东南亚的石油和莺歌海的盐开办化工产业区? 而且还把三亚列为“南洋贸易中心”。 然而这几年下来,这些雄心勃勃的计划绝大多数只停留在纸面上。连当初规划的“海军南洋方向的基地和指挥中心”也没有落实。 雄心勃勃的盐化、石化基地完全不见踪影。石化就不必说了? 盐化这“成熟”的产业也没铺开,道理也很简单? 莺歌海的晒盐条件再优越,它也是只是一个荒滩? 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变成盐场。而海南岛北部和广东南部沿海的盐场生产的食盐就足够元老院目前的盐化工业使用了。 当然? 进一步扩大盐化的产能总是一件好事? 但是兴建莺歌海盐场所需的人力物力令企划院望而生畏。虽然现在企划院的国企序列表里有“莺歌海国有盐城”这个单位,但这只是一个小型的盐场。年产量只和马袅盐场相当。与其说是为了给元老院提供更多的盐,倒不如说是为了给流放者一个就业基地。 当时给三亚的工业规划中,除了田独矿务局,真正实现的只有椰产品加工基地这一项,目前海南岛南部的椰子的贸易和加工中心就设在了三亚。另外一个规模工业企业就是亚力酒厂。 面向南洋的贸易中心虽然一度受过元老院的力推,在缔结各种贸易协议的时候都会把三亚列入“开放港口”行列中,但是事实是,除了夸克穷的劳动力贸易之外,大多数欧洲商船都不会把这里作为贸易口岸使用。 元老院当初认为这里既然是下南洋航线中的必经之路,历史上也有南洋贸易船只在此地停泊,那么只要政策扶持,自然就能在本地形成一个贸易口岸。 另一方面是三亚尴尬的地理位置、元老们忽视了一个问题,欧洲商人在中国沿海寻找贸易港口的时候固然饥不择食,连台南这样的蛮荒之地也愿意去占领,但是前提是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有选择的话,人人都希望在靠近商品销售地和供应地的港口贸易。而不是在一个转手贸易港。 三亚偏偏就是一个不生产什么出口商品,也很少消费进口商品的城市。这里出口最多的产品是铁矿石和各类椰产品,严格意义上说都不是商品,而是企划院的物资。真正能向外商销售的本地商品只有亚力酒。 外商喜欢的各种出口大宗商品:丝织品、糖、朗姆酒、工业品、钢铁制品、玻璃制品、食品、瓷器……三亚很少有生产或者完全不生产。这意味着这些商品都必须从临高和大陆上运来。 虽说企划院和三亚特别市为了吸引民间资本到来投资办厂,参与海外贸易,设立了很多优惠条件,包括低价的土地,税收减免等等。倒也吸引了不少商人来三亚设立“有限公司”,但是许延亮在三亚转了一转,感觉本地制造业企业不多,大多是挂了个牌子的“公司”。而且也看不出“业务繁忙”的感觉。 农业口在三亚周边花了大量的资源开办“热作园”,但是海南岛的热作条件远不如东南亚,生产香料不论成本还是产量都不如印度和摩鹿加群岛,而橡胶、可可、棕榈油这些热作在三亚种植的气候条件多少有些不足,生产周期又很长。至今还形不成贸易规模。而且从长远看,海南岛也不是理想的种植地。 至于进口,直接在本地能消耗的商品就更少了。因为城市规模长期起不来,工业水平有限,三亚迄今为止的正式的居民不过五万人,主要是矿务局务工人员和企划院安置在周边农场的农业移民。其本身消耗的物资并不足以支撑起充足的进口。目前三亚进口的大宗“商品”只有劳动力和稻米。前者因为矿务局对劳动力的需求量不断下降,也处于衰退中。 对于英国人、荷兰人来说,去临高或者去高雄,并不需要增加太多的成本,但是在货物选择上却有了很大的余地。尽管企划院一度也曾经企图使用关税来调解商船的去向,但是一个事实就是既然外国商船可以直接把货物运到临高去,为什么非要他们在三亚卸货,徒然增加一道装卸和转运的成本呢? 这在成本上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所以当初元老院寄予希望的三亚便陷入了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王洛宾离任之后,这里更是少有人关注。 计划永远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许延亮到三亚几天,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旧时空三亚不是一个工商业城市,这个时空我们也没这个神奇得力量啊。”他暗暗说。 旧时空三亚可以搞旅游,搞房地产,在本时空这些至少也得是一百年之后的事了。再说就算本地真能搞这些,和南洋公司也没什么关系。 许延亮不禁怀疑起了将总部设在三亚这个决策了。要说优势,大概就是本地有良港,房屋土地也有相当的富裕。还有便是气候风景宜人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节 落寞的汤梦龙 三亚地位的下降也体现在这里的市长人选上了。过去这里是王洛宾担任市长。王洛宾调会临高当上元老院主席之后,市长成了汤梦龙。 当然,汤梦龙是第一个离开临高,出任一个地区领导的元老――虽说管辖的不过是个煤矿。但是也算是很老的资历了。但是放在元老院这个层面上,他从甲子煤矿离任后就没担任过太重要的职务,在接任三亚市长之前,他的履任经历是海南几个县的县主任而已。算是有地方行政长官的经验。但是这几个县都是人口稀少,几乎没有什么工商业的小县,所谓的县主任能干得活不多,也没什么建设任务。自然汤梦龙也没刷出政绩来 他来担任三亚市长,可想而知三亚眼下在元老院的实际地位了。 “老汤大概自己也够郁闷的。”许延亮暗想。好歹他这资历,上广东去混一个府城的市长也不算屈才,落到这里来守着蓝天大海。眼下这特别市的头衔也不知道还能挂多久。 不过,要真是好地方,只怕南洋公司也待不住。 许延亮多少了解周围等人的心理。临高也好,广州也罢,他们只是无数个争夺资源的部门和企业之一。好处不见得有多少,被人盯得死死的拿放大镜观察倒是肯定的。 来到三亚,多少有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意思。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而且三亚还有个优势,那就是基础建设,当初因为定得是“特别市”的地位,又是一张白纸好画图,基建状况固然比不了临高,但是较之海南其他各县可就好得多了。 而且此地还有税收优惠政策,许多和元老院有长期贸易关系的商人都在本地设立了“分公司”或者另立招牌,设立分支,以此来避税。尽管这里的“分号”大多只是一间办公室加一块牌子,但是只要有利可图,这些空头机构就会变成“实体”。 关键是怎么才能把这些老财吸引到三亚来。 许延亮正在畅想,身边的警卫小声道:“许主任,汤市长来了。” 许延亮定睛一看,只见大东海海湾入口的地方,一艘改装过的大发艇正朝着安乐游码头而来,上面飘扬着汤梦龙的元老旗。 “来得可真够慢的。”许延亮心想。他想起有人吐槽汤梦龙当了好几年地方长官,政绩没出多少,孩子倒是生了不少。快凑够一个班了。 不过有他这样的地方领导也好,至少比较好合作,真要搞个强势有主见的,南洋公司在三亚可就没那么好混了。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从塔楼上下去,在码头等候这位百里侯的到来。 这位三亚市长虽然年岁渐长,但是身材倒还保持的不错,只见他相当灵活的从小艇上快步下来,一路热情地招手着过来了。 “许主任!” 许延亮忙迎了上去,两人紧紧的握住了双手。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分别多年的同志,其实他们在元老院里也就是点头之交。要不是开元老院大会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那就完全是陌生人了。 对汤梦龙来说,三亚这个地方自从田独矿走上正规之后,就成了被元老院遗忘的角落,连驻守榆林的海军元老也被调走了,除了偶然因为机械可题来得几位技术员元老之外,整个三亚都找不到第二个元老了。 归化民,这里当然不少。其中也有不少“晓事”“有趣”的,但是他们毕竟是本时空的居民,对元老的经历、思想、文化所知甚少,更无法畅快的高谈阔论。 平时处理政务还好,一旦空闲下来,那真是无聊到爆炸。 三亚湾、大东海的美景对他来说已经看腻了。椰子水喝多了也起腻,至于女人,汤梦龙过去想着要三妻四妾,等真有了三妻四妾才知道并不是那么美好。随着女仆和子女不断增加,家庭矛盾也与日俱增。想到他留在临高的四个女仆和七个葫芦娃,他就头疼。因此现在在食色上他已经相当的佛系了。 眼下终于来了一个元老,而且接下来还要来好些元老要常驻,汤梦龙的热情也就并不叫人意外了。 “你们公司能选择三亚做基地,我真是太高兴了。”汤梦龙笑道,“真是做梦都想着你们能来。” “不会吧,这么夸张。”许延亮对他的热情有些吃惊,“这里可是特别市,我们这家公司到这里来寻找发展机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会大家都急着往大陆上去,谁还记得这里有个特别市。”汤梦龙说着连连摇头,一脸落寞的样子,“走,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许延亮连声说好。虽然他已经通过阅读资料了解了不少三亚的具体情况,但是亲眼看看更好,何况本地地主的盛情也最好不要辜负。 “你现在在的地方就是安乐游码头――现在田独矿务局的专用输出码头。”汤梦龙说着朝着四周挥舞了双手,“实话说大东海岸边有这么个玩意挺煞风景的。” 安乐游市这个小镇早面目全非,这里是矿务局码头的管理部门所在地了。成排的红砖房充当着办公室和宿舍。巨大的筒仓和各种装卸机沿着码头一字排开,巨大的堆场上是成堆的铁矿石和从选矿厂筛选出来的其他矿石、石料。 和所有类似的矿产品码头一样,这里灰尘满天,遍地都黑色风尘和污水。十几台蒸汽机不遗余力的喷吐着黑烟和白汽。许延亮在瞭望台上已经充分享受过这里的污染状况了。 “没什么,等田独的铁矿石采完了,自然会变成度假区和酒店的。”许延亮说,“说起来这里可是钢铁工业的命脉啊。” “这里环境太差了,我们渡海去对面的榆林堡。” 两人当即登上交通艇,横渡大东海。许延亮注意到安乐游码头上的船只很少,多是装运矿石的船只,便可了起来。 “这里又没什么物产,又做不到多少生意。哪来那么多的船。”汤梦龙说,“铁矿石就是这里最大的输出品了。” 他们很快到达了榆林堡。榆林堡在开发三亚的时候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扩建,现在是一座拥有两道防御墙,10个凸角堡和12座塔楼的要塞了。这座要塞是按照部属一个满编的步兵营的规模进行设计的。现在是陆军在海南岛南部最大的军事基地。 驻扎榆林堡的第2步兵营的营长已经在门口迎接许延亮了。原本元老到来,驻军照例有一番“视察”和“检阅”之类的繁文缛节,但是许延亮已经提前通知,不要搞这些。所以只有驻军营长和主要军官出来迎接。 许延亮接受了他们的敬意,又客气了几句,可了可当地的驻军情况。第2步兵营营长是这里的驻军指挥官。 驻军营长是大陆攻略前不久“扩军改编”的时候调来,这次改编换掉了第2营地八成以上的老兵,现在基本上算是一支全新的队伍了。 “……现在只有轻步兵连是大部分老兵组成的,其他基本都是新兵了,老兵都升了军士。”营长报告道。 “本地治安情况怎么样?” “没有成规模的战斗,主要是执行反暴乱行动。” 海南岛南部分布着许多黎人的村寨,有些村寨距离田独很近。尽管通过他们传教、贸易、募兵招工和送医送药等等手段,将不少村寨逐步“编户齐民”,但是小规模的骚乱并不罕见。每次遇到骚乱,第2营都要出动。 “……早些年份暴乱很常见,连本地的田独矿被多次袭击,落单的工人也有被杀被抢的,这几年情况好转不少。”营长说,“本地还发生过几次奴隶暴动,规模不大,都镇压下去了。” “那就好。”许延亮最担心的自然是治安可题。他忽然想了一个可题,“这里有海盗袭扰吗?” “最近几年没有。”营长说,“具体海盗袭扰船只的事情海警比较清楚。但是海盗没有过登陆战。” “海警――这里没有海军驻扎?” “有一个特务艇中队,就驻扎在鹿回头基地。当地还有一个海警的巡逻艇中队。眼下都归海军指挥官指挥。” 三亚地位下降得另一个迹象就是海军对此地失去了兴趣。当初为了争夺榆林的军事主导权可题,陆海军双方都喝了对方不少醋。海军还编制了一个颇有规模的榆林港海军建设计划。什么南洋舰队、海军士官学校……还计划把海军总医院也迁到这里来,洪元老更是一度想搞个联勤的疗养院。 自然这些现在依然还是计划而已。 汤梦龙带着他在榆林堡周围转了转,大东海沿岸平原面积很小,除了安游乐市和榆林堡之外,没有大的居民点。只有若干渔村和几个用来给劳工“净化”用得营地。可以说相当荒凉。 “这里的工业在哪里呢?”他可了起来。 “工商业都在三亚那边。”汤梦龙说,“这里土地太少了,没法搞建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节 三亚之现状(一) 最初元老院对三亚的规划是围绕着田独矿进行的,大致就是沿着榆林湾沿岸一线进行开发建设。 但是随着项目推进,他们很快发现原有的规划并不适合所谓的“海南岛南部中心城市”的发展需求--建设用地太少了。季润之表示如果三亚未来只定位是海军港口和资源输出港的话,选择榆林湾周边是没有问题的,不但港口条件优越,地形上也易守难攻。若是作为一个工商业城市来说则远远不够。所以三亚特别市的选址还是以三亚湾沿岸作为市区。 小艇从榆林堡码头启航,沿着榆林湾的西岸航行,海风猎猎,虽是冬日,榆林湾上的海风依然弥漫着夏天的气息。 阳光、沙滩、大海……在任何时空,这都是一副美丽的画卷。然而许延亮却无心欣赏,他按照站在身旁的汤梦龙的指点,辨识着沿岸的主要山川河流。 “这是兔尾岭,”汤梦龙指点着,“兔尾岭和鹿回头两个山头中间就是大东海。” 虽说在另外一个时空许延亮来过这里,此刻完全抹去了人工建筑痕迹和密密麻麻游客的大东海却让他有些陌生。他仔细辨认着这里的景色,努力与脑海中的印象对照起来。 大致的地形还是一样的:大东海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半月形浅水海湾。水面是月牙形的沙滩,南面是浩渺无边的大海,这里沙平水清,风轻浪细。岸边的木麻黄,翠绿成荫。从旅游的角度来说的确中国少有的亚热带风光的海滨景区。 不过此时此刻,大东海还是一片寂寥的海湾,这里人烟稀少,海滩上除了有少数渔民活动的痕迹之外,只剩下海湾深处的几栋略显破烂的高脚屋了――这些是当初给元老们修建的“海滨度假小屋”,当初也曾经是元老们来三亚的“打卡圣地”。带着女仆到这里来度假一度风靡元老院。这几年元老们的新鲜劲过了,来得人渐少,办公厅和三亚市政府也懒得经常修缮,几场台风一过,已然变得破烂不堪,摇摇欲坠了。 本时空的三亚还是不够吸引人――蓝天大海这种资源,要有足够的基础设施才能吸引人,元老院在这里的建设到底还是差了些。“纯天然”的小木屋到底无法满足元老们的享受需要的。 横渡大东海绕过一个海角便到了小东海。可以看到标志性的鹿回头岭,海军在山岭制高点上设立了炮台和观察塔楼。启明星旗猎猎飘扬。 山岭下是一座大型棱堡,拱卫着停泊场。这里停泊着多艘轻型风帆战舰。岸上有穿着白色制服的海军士兵在操练。 “这里没有民船?” “这里是军港。照规矩,榆林湾和大小东海都只有元老院的船只可以进出停泊,民船一概不能进入。”汤梦龙说,“民船都停泊在三亚湾那边。” 因为已经事先关照过,所以炮台没有鸣炮致意。交通艇喷着烟汽绕过鹿回头,便进入了广阔的三亚海湾。 从船上望去?在三亚湾的东北方向的海滨出现了成片的建筑物?亦能看到樯桅。 “三亚特别市了到了。”汤梦龙用手一指。 三亚源于本地一个土名三亚的小村落。它在唐代有个正式的名称临川县,以“临河近川”得名。这条河也就因而得名临川水。 县址按照《崖州志》记载?在州城“东南一百一十里盐场西南山中”。南依大曾岭?北接豪霸岭,东依打狗岭而西临河川。 临川县在五代时被废黜?一直到宋神宗才又置临川镇。然而到了南宋末年,此地已经成了土匪盘踞之处?在此之后?临川便再无声息,明代正德年鉴修撰的《琼州志》的记载,此地只是“石街尚存”。可见已经彻底荒废了。 但是临川水的出海口临川港却在此时兴起了。究其原因,是因为从宋代开始?本地海滨有了盐场?为了输出食盐,临川水的入海口便成了天然的河港,用以输出食盐。 明代在临川港附近设置了临川里,具体的位置就是正处于三亚河和临川河两条三亚地区的主要河流中间的“龙坡”。明代崖州所管辖的十四个“里”中就包含有临川里。可见当时人口至少也有百十户人家。 然而当初元老院的三亚开发部队到来的时候,临川里的人口已经锐减到不到五十户。且都是所谓的“灶籍”?也就是专职晒盐的盐民。显而易见,此地之所以设了一个里完全是因为有盐场的关系?三亚盐场尽管列入户部管辖的琼岛六大盐场之一。年产海盐亦不过几千石。王洛宾等人登陆榆林的时候,派人来过此地作了社会调查?当时盐场处于是近乎废弛的状态,只有少量盐民还在小规模的生产。 “……王洛宾当了市长之后?在盐场也搞了技术改革?引进了风车提水浓缩技术?现在盐场的产量是起来了。但是感觉企划院的需求也不是很旺盛……”汤梦龙抱怨道。 “盐化规模一直起不来,晒那么多盐有啥用。人能吃多少?”许延亮说,“海南广东这边最不缺的就是盐!你这海南岛南边晒的盐,运到临高就比马袅的盐贵了,企划院要不是为了维持盐场运作,从三亚运盐根本就是不合算的!” “等儋州的化工区搞起了了,不知道情况能不能好转。”汤梦龙闷闷不乐,“现在的盐场工人还是太穷了。累死累活就是填个肚子而已。” 虽说盐场是属于企划院管辖的,但是盐场工人都生活在三亚,他们的吃穿住行消费可以很大程度上能起到刺激三亚消费的作用。 田独的矿工和盐场的盐工,是目前三亚最大的两个消费群体。如果他们日子过得太窘迫,这三亚的商业自然也提升不起来。 “哪有这么快。”许延亮说,“这个工程吧,蓝图是画得够大的,就差直接把儋州都改成工业园了,可你要指望它来造成海盐供应危机,起码还得等个两三年吧。” “两三年不碍事,只要能搞起了,我在这当一辈子市长都乐意。”汤梦龙说,“这里环境好。” “环境好你怎么不把老婆孩子都接来?”许延亮忍不住笑了。 “孩子接来上哪里念书?这里只有一座国民小学――当初说要在三亚复制芳草地模式,搞一所十年制的国民学校,王洛宾一走也没下文了。地倒是圈好了。现在三亚最不值钱的就地!” 俩人站在甲板上指点江山,航渡时间虽然漫长倒也不觉得无趣。交通艇进入三亚湾,。三亚港的港口条件很好,水深湾阔,内港有良好的避风条件,因而在清代取代了内河河口港的临川港。元老院也把主要商港设立在此。 “这里停靠的船还不少!”许延亮看到港口颇有帆樯林立的意思。粗粗一看,大约有百十艘大小船只停泊。大多数是南中国海沿岸常见的各种中小型船只,但是期间也夹杂着几条大型商船。 汤梦龙皱了皱眉头:“实话说,船来得的确不少,但大多是不来做买卖的。” 这里是琼南最好的避风港口,又有海警的常规巡逻和岸防部队的保护,还有专门的修船厂提供修船服务。周边的渔船和途径海南的商船很多都会选择在三亚靠泊补给。南下的商船如果返航延迟了,错过了返程的季风,也会选择在三亚过冬。 “……实话说我们这里的商家也不能算不努力了,但是没法子,这里能选购的货物种类太少了,有的存货还不足。人家宁可上临高或者广州去采购。我们就是挣个服务费。相比之下,还是渔业比较兴旺,勋素济当年在这里搞了个食品加工厂,就地收购加工渔获,倒是效益不坏。也算是本地的支柱产业了――还帮着盐场消化了不少食盐。” “挣服务费也不错啊,新加坡是个小国家,自己生产不多,消费也有限,但是不妨碍它成为一个重要的港口和货物集散中心。”许延亮心想,三亚的先天不足是很难克服的,想让它变成商业中心恐怕力有未逮,但是搞成一个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但愿如此吧。”汤梦龙说,“就希望你们能给我这里带来新生意啊。国策企业里,总部设在我们这里的,你们是第一家。” “哪里,哪里,还是要请市政府多多支持我们。” 交通艇在二人的互相吹捧客气中缓缓靠上了码头。三亚的天气又比临高要热得多,更不适合养马,公务马车自然是没有了,汤梦龙平时的代步工具便人力车。 二人上了人力车,一路往市政府而去。 三亚市的市政府设在龙坡,在元老院绘制得新地图上,这个地方叫“河东岛”。处于三亚河和临川河两河之间的狭长地块。不直接靠海,相当于三亚的内城地区,季润之当初的规划是把这里作为三亚的行政和文教中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节 三亚之现状(二) “这条路铺得不错啊。”许延亮看着眼前的道路,赞不绝口。金星零式在他屁股下以一种令人舒适的感觉颤动着。 道路是按照双向四车道,快慢车道分流的标准铺设的,路面用得用煤渣,人行道则采用了石材和砖块铺砌,铺设考究。 道路两旁栽有凤凰木作为行道树,这几年下来,也长得郁郁葱葱。铸铁的煤气路灯矗立两旁――这可是除了临高没有第二个地方有的基础设施。间或闪过的漆着“临高电信”白色宋体字的木杆表明,这里还有电话――亦是除了临高没有第二个地方有的东西。 看得出,三亚的基础建设的投入是花了大本钱的,各项基础设施的完善程度甚至比之百仞城也不逊色。 然而这么大的投资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偌大的道路上,只有他们两辆人力车和警卫的十多辆自行车在行驶。乍一看,还以为实施了交通管制,难得才看到一二辆人力车和板车在路上走。至于道路两旁,虽有一些建筑,但是多数还是空地。许多地块上栽上了蔬菜和各种经济作物。 难怪汤梦龙说这里的土地不值钱! “路铺得再好有屁用!”汤梦龙大声说道,“我都快被这些玩意给坑死了!” “怎么?” “到市政府再说。”汤梦龙大约觉得坐在车上说话不方便,摆了摆手。 车队沿着东西向的“元老院大街”一直往东,过了架设在三亚河上的汐见桥,便来到了“龙坡”。 这里的建筑比之河西要密集一些,除了各种“澳洲式”建筑之外,还夹杂着一些原生建筑的群落,看上去颇为违和。道路两旁除了人工种植的凤凰木,又多了成片的酸豆树――海南亦有人叫它酸梅树的,实则就是印度、东南亚常用的酸味香料罗望子树。这种树木植株高大,可达25米以上。 三亚市政公所就在这条大街上。按照原来的设计,这是一所一座五层楼的碉楼式砖石建筑,即充当行政机构,又充当堡垒、避难所和仓库。 不过到了实施阶段,一则王洛宾觉得这碉楼式建筑实用性太差,外观也实在不敢恭维,难以担当“市政府”的作用,二来建筑总公司的钢筋水泥预制板有限,要盖这么高的楼不论是物料还是建筑成本都太高了,最后便由季润之现场更改方案,按照美国殖民地风格盖了一座两层带钟楼的砖木结构小楼。通体用石灰水刷成了白色 按照季润之当时的规划,市政府门口是广场,充当集市和聚会场所,两条主要街道以广场为中心呈十字形布局。三亚特别市的主要文教和行政机构的围绕广场来建设。 此刻站在广场中心的喷水池兼公共取水口旁边乍一看,还真有些美国南方小城的味道。 不过再仔细看,整个市政府广场还透出一股南美风格的慵懒没落的气息:建筑虽然精美,但是外观上大多有些破损,市政府的白色墙壁已经发黄,有的地方干脆剥落了。露出里面红砖和木料。广场上稀稀拉拉没有几个行人。四周静悄悄的。 许延亮主意了下广州周边建筑上挂得牌子,在这里设立分支的机关和企业还真不少!然而这些建筑的门前都十分冷清,显然没什么业务。 汤梦龙把他请进了二楼的办公室。办公室即大又考究,推开摄政王风格的格子玻璃窗,外面就是可以俯瞰广场的阳台。 “怎么样?够气派吧。”汤梦龙说,“这些都是王工当年留下来的。” “这派头,在17世纪也算是头等殖民地总督的待遇了。” “可惜!都浪费了!”汤梦龙又发起了牢骚。 “不能这么说嘛。”许延亮安慰他,“无非是一步到位。” “当初是一步到位,后续的维护成本可不小。”汤梦龙说着摇了摇铃铛,进来了个明眸皓齿的女仆。 “拿两瓶格瓦斯来,要冰镇的!” 看到许延亮的目光在女仆身上逡巡,汤梦龙毫不在意:“这鬼地方一到晚上就没事干,还不得……” “这个我理解,我理解。”许延亮赶紧道,“大家都是男人,我懂。” “你懂就好,元老院里不少吃饱了没事干的人老拿我女仆多孩子多的说事,让他外派几年,只怕女仆孩子比我更多!” 许延亮嘿嘿笑了几声,岔开话题:“老汤,你说我们这南洋公司搬过来,总部设在哪里比较好?” “你们不是把东南亚公司给吞并了吗?东南亚公司在本地有个很大的商站。就在河西区。” “河西区?” “对,三亚的主市区就是河西区。”汤梦龙说,“我们这里是河东区。” 他拉开墙壁上的帘子,露出一副三亚地图。 “这就是当初季润之搞得三亚特别市的全规划图。虽说现在建设是半停滞的状态,不过大致的区划还是按照他的设计。” 许延亮走过去端详了下,心里暗暗吃惊。心想当年元老院绘制的宏图还真是雄心勃勃! 按照这份规划图,整个三亚特别市分为河西、河东、金岭、东海、榆林和田独六个区。具体规划是: 河西区:三亚河西岸、海岸以东的南北向狭长地带,为三亚市的商贸中心与生活中心,贯穿其南北的新天地大道(相当于现代的解放路)为全特区最繁华的商业街; 河东区:该区主体为三亚河以东、临川河以西的南北向狭长岛屿(河东岛),该岛位于河西区东侧,不直接靠海,相当于三亚市的内城,为特区的行政中心和文教卫中心;此外,该区还兼管临春河以东、打狗岭以西的东郊,这一带为为公园、花圃、果园、运动场与中产阶级别墅区; 金岭区:位于三亚市北部金鸡岭一带,即河西、河东两区的北侧,这里平地较为开阔,水源丰富,东侧还临近田独,可以作为制造业发展区; 以上三个区由三亚市政府直接管理。 东海区:包括大东海和鹿回头,为办公厅三亚管理处直接管辖的疗养区、度假区,主要为元老服务; 榆林区:位于狗岭以东、榆林港两侧,包括海军榆林基地、陆军榆林堡、榆林港及仓储区,由军队和港务局共同管理; 田独区:田独镇一带,为矿冶重工业区,由田独矿务局管理。 “好家伙,这是都市级的规划啊!” “谁说不是呢,”汤梦龙苦笑道。他又说道:“要说办事方便,还是把总部就是在市政广场这边了。这里的基础设施最好,下水道、煤气灯、自来水……都有。安保力量也最强――一个国民军中队就驻在那边。晚上广场的所有入口都会封闭,安全性绝对没说的。” 许延亮点点头,安全性的确是第一个考虑的对象。 “……元老院在三亚的所有机关和企业在这里都有分支,你要办什么事也容易。电报局、邮政局、海关……不用来回跑。也用不着打电话,直接面对面说。”汤梦龙拿起女仆送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你也擦擦汗!市政府东翼原本有个元老俱乐部,原本是给驻三亚的元老们休闲用的。现在改成了市机关俱乐部了,你想找谁谈话都不用特意去找,晚上在俱乐部一喊人就来了。” “都不回家?”许延亮从自己的托盘上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脸,冰凉的毛巾,一股茉莉花的清香沁人心脾。顿感心胸为之一宽。 “大多数人都没老婆,住宿舍吃食堂。晚上不来俱乐部干啥。”汤梦龙打开格瓦斯的软木塞,痛饮了几口,“咱们这太偏了,给归化民组织相亲都麻烦。况且当了干部之后眼界到底就不一样,三亚那边农庄的妹子就瞧不上了……” “有老婆就不错了,还瞧不上?” “这你就不懂了,”汤梦龙说,“一般的归化民职工,能有个老婆就满意了。能到这俱乐部来得,都是一定级别的干部和技术人员。找老婆不得慎重些?最少也得识字。再说了,有的人压根就没在这里成家的打算,都是打算在这里熬几年混个资格。” “到这里任职还能叫‘熬’?这里可是元老院的特别市,海南岛一共才两个!” “呵呵,你看这三亚现在的模样――死气沉沉的。老王又调走了,元老一个个都跑了,就剩下我了。归化民又不是傻子。他们现在有野心得都想去大陆上建功立业;没想法的想过好自己小日子的,自然是临高最好了――再差也得去琼山。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你看看这些调动申请就知道了。”他苦笑道。 “这里本来就是天涯海角之地,崖州过去可是流放犯人的地方。想让归化民一时半会扭转脑筋也不容易。”许延亮解劝道,“浦东没开发之前上海人还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呢。将来三亚发展起来了,大家自然就愿意来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节 三亚之现状(三) 许延亮问起房子的事情,汤梦龙不以为然的一挥手: “房子有现成的――就是给你现盖也不难,我们这里有建筑师呢。”他走到窗子旁,指着广场东北方向的一栋三层楼房。 “你看那一栋怎么样?” 顺着他的手指指向,是一栋新古典主义风格的三层砖木结构小楼,外墙是红砖的原色,墙体上还攀着绿色的藤蔓,看上去又文艺又清新。 许延亮有些不相信了――他可看够了临高的包豪斯式建筑。哪有这么好看典雅的房子。迟疑道:“是这座?” “没错,就是那栋三层砖楼,漂亮吧?” “靠,你这出手够大方的!” “这是张兴培设计的,原本是三亚图书馆。”汤梦龙不无遗憾的说道,“当了,现在里面是一本书也没有。给一些归化民干部当宿舍。实话说是浪费了。干脆腾空了给你们用。” 许延亮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你这可真是一份厚礼!” “哪里,哪里,这也是盘活固定资产嘛。不然这好好的房子空置着,每年光是维修费就是一大笔钱,” 许延亮心里盘算着,总部机关目前大概有五六十人,接下来扩编之后最多也就百十来号人,这栋楼用来办公足够用了。他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东南亚公司的商站是在河西区,总部机关的人员如果住在河西,每天还要花时间通勤。 “宿舍能解决吗?” “可以。”汤梦龙毫不犹豫,“我这里房子有的是,就是吃饭问题也容易解决――到食堂包伙就是了。要改善伙食就得上河西去了――那里餐饮店挺多的。” 许延亮逐一和汤梦龙敲定了相关的搬迁事宜。汤梦龙几乎每件事都拍了胸脯,表示自己“全力支持”。 许延亮自然要投桃报李,当即向他透露了南洋公司即将要开始募集资金,暗示可以以优惠条件拿到公司的原始股。 “这个么,既然政策允许那我肯定要参几股的。”汤梦龙也不忸怩,“不过实话说,要是你们能在这里把工商业带起来那就更好了。” 看来这位汤市长还是很有些想法的。许延亮想了想,说:“要说我们能做什么现在还为时过早。这样吧,你把三亚这边的基本情况和我说说,我们合计合计。” “要说三亚这边,底子还是有一些的。”汤梦龙,“现在的问题是没有新的增长点。从王工调走,我上任开始,元老院就没有在我们这里增加新的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只有一些项目的改造和增产类的投资。要说数量也不算少,但是光靠这几个国企来带? 增长还是太慢了。” 还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他没有说? 那就是这几个国企对三亚本地的贡献度很小。以本地最大的企业田独矿务局来说,按理说数万工人形成的小镇有可观的消费力。但是田独的劳工一半以上是从东南亚来的奴隶? 除了最基本的吃饭穿衣之外谈不上消费力。其他工人也大多是单身汉――没有老婆? 没有孩子。下班之后大多是食堂吃饱饭就回宿舍了。和三亚发生的联系就是食堂采购当地生产的蔬菜、食盐、海产品和少量的生活用品。最大宗的消耗品:粮食和服装都是从临高运来的。 这么大的一个基本人口盘,却几乎不参与三亚的经济循环。 “……你知道老国企啥派头吧?对? 田独矿务局就是那个样子。”汤梦龙说。 “其他东西不说了,粮食和布匹不应该啊。你这里不能直接进口? 还得从临高运?外国人不愿意赚这个钱?”许延亮不解道。 “外国人当然愿意? 问题是外国人卖了粮食和布匹之后也得进货,他们想要的货物:糖、丝绸、工艺品、药材……我这里都不产,得从其他地方运来。要么就是我们付真金白银――这可是有额度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许延亮心想? 不过这并不容易解决。比如糖和丝绸? 其实都有些土产品的意思,就算想在三亚搞相关产业也需要大量的投资。从成本来看也不经济。这都不是南洋公司能解决的,需要企划院和其他部门的协调。 不过他没有说话,继续听汤梦龙说下去。 “田独也没什么合适的出口产品,它的所有产出就是矿石? 连选矿剩下的矿渣也是外运的。所以它生产什么,其实和三亚没多大关系? 完全是一个独立的经济体。”汤梦龙抱怨道,“我一度想过能不能向矿工卖房子? 或者至少能长租一些公寓给他们。可是矿工都有宿舍,他们又很难逃到老婆组织家庭? 对买房子或者租房子也没什么兴趣。” 三亚的第二大产业就是椰子加工业了。 三亚周边本身就有很多天然的椰林资源? 但是远远达不到种植园的规模。主要是靠收购――这也是目前本地很多百姓和附近的黎人的一项副业。因为澳洲人收购椰子? 不止三亚,整个琼南但凡产椰子的地方都出现了收购商,在当地收购椰子之后运销到三亚来。是目前三亚最成功的一个产业了。 椰子浑身都是宝,元老院主要是用椰子来生产椰子水和椰子干,椰子水作为三亚特产的一种饮料在当地装瓶消毒,然后由天然冰制冷的冷藏船运销往临高等地,在广州也是相当高级的“澳洲高级饮料”。椰子干主要用来榨油。椰衣里提取的椰棕纤维用来制绳,椰子开花季节还能用其花酿酒。 这个产业几乎不产生废物,可以做到椰子的全利用,经济效益极高。是三亚最赚钱的工业企业。也是仅次于田独矿物局的本地第二大雇佣企业。吸纳了本地的大量劳动力。 “三亚椰子公司是我们这里的经济支柱。”汤梦龙说,“可以说三亚能维持今天这个局面,功不可没。” “这家公司的椰子产品都卖到哪里去?” “几乎全部都运到临高去了。”汤梦龙说,“一部分运到文昌。那里也有椰子加工企业。椰子油我们这里是不生产的,只加工成椰子干,然后统一运到文昌去榨油。还有椰衣也是。” “初级加工。” “没错,就是搞初级加工。” 椰子公司可以直接销售的终端产品其实只有两种:椰子水和亚力酒。 亚力酒不用说,是现在三亚外销的本地产品的中no1,很受欧洲商人的欢迎。然而花的数量有限,酿酒季很短,产量上不去。 “……其实椰子树还能生产椰糖。不过我们这里没有种植园,收集树汁太麻烦了。没有大规模的搞起来――再说欧洲商人最感兴趣的大概还是蔗糖,就算花了功夫搞起来人还不见得有兴趣。” “光靠收购椰子,这产业做不大的。”许延亮说,“还是要搞种植园。” “种植园谈何容易。农委会那边其实对这个也不懂。”汤梦龙说,“我回临高的时候和吴南海说过,他嗯啊了几回就憋出个‘我们研究研究’也没下文了。后来我找了法石禄,他说他们农委会没有专业搞热作的。除了大学学到点书本知识,就只能靠大图书馆的资料了。” “怪不得奎宁、橡胶这些东西一直搞不定……” “百~万\小!说和真得去干差别还是很大的。这我也理解。再说就算一切顺利,种植园没个十年八年的,也没法采摘。” 第三个产业就是鱼-盐了。之所以把它们放在一起是因为三亚的盐业主要就是为渔业服务的。从三亚出发,丰饶的西沙-南沙海域一直是中国渔民的传统渔场,在元老院的管理下,每年鱼汛前渔民都要在三亚进行捕捞登记,领取捕捞旗之后在海警的护送下南下进行捕捞作业。 传统渔民因为没有冷藏条件,往往需要大量的食盐来进行保存。因此对盐的消耗量非常的大。而元老院为了获取蛋白质,不但以优厚的条件赊销食盐,还专门派出冷藏船去就地收购,获取新鲜的鱼类,运回三亚之后用来加工各种鱼肉制品。 “渔业税和食盐销售很可观,但是食盐是专卖品,和田独的矿一样,卖得再多也和我没多少关系。总算渔业税这一块目前是全额返还给市政府的――要没有这笔钱我还真没法维持了。” “现在木材加工业也算可以。荷兰人和英国人经常运原木来――对他们来说大概没什么成本,拉过去就能赚钱。如果能在三亚搞出足够的货源来,应该会运更多的木材过来。” 除此之外,三亚还有些零星得工商业,规模较大的是修船、渔船制造、渔具和小五金类。为了避税在三亚开设的许多皮包公司也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税收和消费。 “这也算是个产业吧。”汤梦龙笑道。 “这个啊,老王去广州前我们聊天,他说这个漏洞迟早要堵。当然了,不会彻底堵住,还是要给他们些空间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节 三亚之现状(四) 接下来,汤梦龙又详细介绍了三亚的人口情况。三亚目前有户籍人口五万多,另有没有户籍的奴隶劳工一万多人。总人口合计将近七万。另外还有几千名不能计入人口的军队和短期工作的派遣人员。 这个数字给许延亮非常深刻的印象,不算广州的话,临高这个元老院的“第一都市”也只有不到二十万的人口。 目前的人口主要集中在河西区、田独区和金岭区。其中又以金岭区居多。该区平地多,有充分的水源供应,来三亚的农户大多在该区居住。农垦在本地的几个农场也大多设置在当地。第二聚集区就是田独了。第三个就是河西区了。 这一介绍,就聊到了晚上。当晚由汤梦龙做东,两人把酒言欢。借着酒意,许延亮吐露了些南洋公司今后的“野望”,汤梦龙也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支持”。双方兴尽方散。 第二天,汤梦龙又说要带他去了河西区。许延亮谢绝了――今天他要去见东南亚公司三亚商站的工作人员,有汤梦龙在身边多有不便,只让他安排个向导。汤梦龙便安排了市政府的一位秘书带路。 这位秘书年纪不大,是去年才从芳草地的行政班毕业,分配到三亚的。许延亮刚从市政府出来,台阶下他便带着两辆金星零式和四个骑自行车的警卫在等候了。 看到他出来,他立刻来了一个立正点头的礼节: “三亚市政府综合办秘书袁斐向您报道!” 三亚市政府里的部门不多,配备干部人数很少。这个所谓的秘书就是个什么活都干的“杂役”。 “你多大了?”看着眼前颇为稚嫩,穿着不合算的干部服的少年,许延亮忍俊不止。 “报告首长,十七岁!” “这么年轻,这么不多读几年书?” “报告首长……” “别扯这个话头了,直接回答问题!” “是!元老老师说我‘朽木不可雕’,还是尽早参加工作比较好。至少可以多混几年工龄” “朽木不可雕还安排到三亚来当秘书,来来,你告诉我这别出心裁的首长是谁。” “是,是杨欣武元老。” “是他呀。”许延亮差点又要笑了。但是他忍住了,“你会骑自行车吗?” “当然会!” “那就叫这破人力车回去,我们骑车过去!” “是,首长!” 一行人骑着自行车沿着元老院大路按照昨天的路线原路返回,到了码头继续往前骑行,这一区域在三亚河西岸、海岸以东,是一片南北向的狭长地带。在规划中是三亚市的商贸中心与生活中心。 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便是商站区。17世纪的商业和货运还没有完全分离,从事贸易的商人大多采用人货同行。所以各国的在港口城市都设有“商站”或者“商馆”这种建筑。 商站大致以一个国家一个地区或者一家公司为单位,集住宿、洽谈和存货为一体,还有货币汇兑、汇款等功能。商站一般采用全封闭式的管理,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商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另一方面,也有便于当地政府管理和征税的用意在内。从最早的伦敦的汉萨同盟的“钢铁商站”到广州的“十三行”的夷馆,都是类似的机构。在早期,这类商站还有领事的作用。 三亚因为被定位为“国际贸易城市”? 所以当时在码头附近的专门划出土地来? 用来设置商站。不过因为这里的贸易并不繁荣,所以到目前为止? 只有英国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在这里设立了商站。 许延亮来到商站区? 只觉得这里冷冷清清,偌大的空地上只有几栋不大的小楼和配套的仓库。几面旗帜没精打采的飘扬着。 “那栋房子就是东南亚公司的商站。”袁斐一边骑车一边指着远处的房屋。 东南亚公司的商站的位置就在其专用码头附近。看上去同样冷清。码头的露天堆货区干干净净? 连个破箱子都没有,只有海鸥上下翻飞的四处觅食。笨重的蒸汽吊车和配套的锅炉都是冷冰冰的? 不见半个火星。栈桥旁系留着十几条商船。不但船帆都已收起? 有的船连桅杆都拆了下来。船上不见水手,只有两个警卫百无聊赖的在栈桥旁站岗。一副歇冬的萧条模样。 “平日这里就这么冷清?”许延亮越看越丧气,问道。 “现在是冬天,等明年春天转了风向就热闹了。”袁斐说。 许延亮停下车? 在码头周围看了看? 问道:“这里来得都是什么船?” “主要是英国船。荷兰船也有。葡萄牙船难得才来。” “难得来也搞了个商站?” “船来得不多。不过这商站挺忙活的,本地的商人常和这里的葡萄牙人往来。” “噢,那又为什么?” “不清楚。”袁斐说。 许延亮起了疑心:葡萄牙船很少来他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可以直接去澳门做生意,没必要到三亚来兜个圈子。但是既然来得船极少,葡萄牙人为什么要在本地设立一个商站呢?而本地商人很多又是所谓“皮包公司”? 他们又为何经常和葡萄牙商人往来呢? 自古无利不起早,这些反常的行为背后必然有某种利益上的关联。 袁斐正要引他过去? 许延亮说:“你先带我在河西去转一转。最后再到商站。” 既然要把这里作为长期的根据地,初来乍到还是把情况都摸得清楚一些更好。 车队过了码头区? 便沿着南北向的新天地大道一路往北。这里的街市却要比河东区繁荣的多,城市的烟火气也重得多。两侧商铺是“老广州”“老海口”风格的两层“骑楼”――在三亚这种炎热多雨的地方很实用。。 他来了兴致? 当即下车? 道:“我们走过去看看!” 袁斐自然不能扫他的兴? 当即在前面引路,四个警卫随身护卫,沿着大街一路逡巡。 这里的道路建设标准和元老院大街一般无二。人行道铺设的是本地的石材,些大大小小,高低错落的骑楼也是用石料和红砖建造起来的,不但施工精良,在楼宇设计和外观上也很考究,甚至比百仞城还要胜过一筹。许延亮甚至注意到了这里的煤气灯。比起临高那些朴实无华的几何形铁灯座,这里的煤气灯都有繁复华丽的纹饰。 当初元老院对这里真是寄予了厚望。许延亮心中感慨。现在,元老院的注意力都放在大陆上了,三亚这颗原本的“明珠”未免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要怎样才能让它放射出光芒呢?许延亮不禁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漫游在骑楼下,浏览着一家家店铺。从招牌来看这里也算得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具全了,店铺内的存货充足,但是他注意到,这里的店铺大多是经销食品、日用品等消费品和餐饮的商业字号,也就是说他们的客户主要是本地人。大约资本也不会太大。 照理说,这里是对外贸易口岸,会有相当数量从事海外贸易的字号存在。比如销售进口香料、纺织品和手工艺品等等的商铺――这在广州算是很常见的。但是他在这里走了几百米路,却没见到几家。看得出,外贸在这里并不占主导地位。 袁斐看他面色凝重,心里不觉有些惴惴。忽然听到许延亮开口问道: “这里除了这些小买卖字号,有没有作大生意的?” “有,有,这里最大的字号是琼海号……” “琼海号?这不是李洛由的生意吗?”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许延亮不觉冲口而出。 “李洛由?不不,这家字号的老板姓顾……” “噢噢,对对,叫顾什么诚的。” “顾葆成。” “对,顾葆成。”许延亮有些奇怪,“他不是在临高吗?” 这顾葆成他知道,是李洛由的心头肉,比儿子还亲的人。放在临高本身就是替他攒一笔家业,让他安安心心的当个富家翁。怎么又跑到三亚来了。 “是琼海号的三亚分号。顾老爷在这里,另有人掌柜。” 许延亮想到这家字号是元老院的老合作字号了,也算是经受过考验的。虽然李洛由这个人态度暧昧不清,广州光复之后更是一溜烟北上跑去南京了。然而他在广东的字号都未搬迁,还在正常经营。 “这家分号在本地经营怎么样?” “中规中矩,做些海贸的生意。生意不大。有船走高雄航线,还有船走葡萄牙那边得。” “还有没有了?” “还有一家东山居的分号。原本买卖做得也挺兴旺的,不过前些日子传来消息,他们家的刘老板在广州被抓了。东山居总号也被查封,现在东山居里从上到下都乱成一团。买卖也做不成了。” “这家字号现在是谁当掌柜?” “这里的掌柜陈华民的年青人,据说是刘财东的表弟。前几天他还来找过我们首长,求首长帮忙说情呢。说得声泪俱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节 农业公司(一) 许延亮看了一眼袁斐,心想这位除了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是个当秘书的料。不过他这么一说,他倒是来了兴趣:“这刘老板到底犯了什么事,会被广州那边抓起来?” “据说是防疫上出的事。闹得还挺大。据说文主席说把刘德山吊死也不为过……” 许延亮心想这袁斐倒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嘴上没个把门的。 袁斐意犹未尽:“要说这东山居,和我们汤市长关系还真不错。可是刘德山这事太大了,汤市长也不敢许他什么……” “这个自然。”许延亮随口道,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在这个袁秘书面前说话要注意,“牵扯防疫的事情可不得了,好几十万人。” 自行车沿着新世界大道越走越远,道路两旁的建筑也愈来愈稀疏。路旁再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这个时候,忽然眼前出现了两座颇为巍峨的建筑。 路左面,是一座哥特式的砖石结构小教堂,路右面,则是同样建筑结构的“澳洲式”道观。 两座建筑几乎是门对门,看上去这里争取信徒的斗争也很激烈。 他无意探究本地的宗教情况,一路继续往前。袁斐提醒他:路虽然一直修到了金鸡岭下,但是再往前就不是市区了,多是农田和种植园了。 “这里有工厂吗?”许延亮想了起来。 “工厂都在河西区靠近港口的地方。毕竟我们这里的原材料大多是从海上来得,靠近港口更方便。”袁斐说,“这边多是大小农庄,有的农庄有配套的农产品小加工厂。” “噢,说到农庄,这里最大的私人农庄是不是刘香家的?” “是他家的,不过确切的说不是他个人的……” “噢?怎么不是他个人的?” “他那个农庄叫‘集体农庄’……” 许延亮的车把一歪,差点没一个跟头从车上摔下来,他赶紧扶住车把,稳住身体:“你说他那农庄叫什么?” “集体农庄。” “真叫这名字?” 袁斐大概有些理解为什么许元老对这个名字如此敏感,边骑车便道:“就是叫这个名字。因为是刘香和他手下那帮兄弟联合入股搞得。年底大家分红。公司成立之后请王主席赐名,就给取了这个名。” “就是股份制嘛。”许延亮微微有些失望。 “对,对,就是股份制的,”袁斐说,“这家农庄的地在三亚最多,有上万亩的地。专门请了天地会做技术支援。刘香手下的很多人现在都在那家农庄里做事。住也住在一块。大概将近一百来户吧。” “没想到他倒成了大地主了。”许延亮问,“经营情况怎么样?” “搞得挺兴旺的。”袁斐说,“刘老香和他手下都是潮汕佬,心最齐。又能做事。过去当海盗的时候也弄了不少钱。所以办了农庄之后不论是盖房子、买机器还是买种子,修水利……都不吝惜花钱。还办了好些个小加工厂――更来钱了。越有钱就赚钱就越容易。你看这边不少苦哈哈的移民,元老院给分了地,帮着开了荒,又是给贷款,又是免费技术服务,还五年免税!结果呢,到先在还是勉勉强强的过日子。遇到个天灾收不到税不说还得救济。不然搞破产了更难弄!” 看来小农经济在哪里都很难混。许延亮心想。以后的东南亚开发搞殖民点还是要以大农庄的形态。类似刘香这样的模式也可以借鉴。想到这里他不无遗憾的想到刘香被“冷藏”了。要不然?让他当一个殖民地的头目绝对没问题。他又问道: “这里国营农场多吗?” “金岭区有好几坐。大小不一。有专门种水稻的?也有种椰子的。”袁斐看了看还在一路往北挺进的首长,心想这许首长不是来考察工商业的吗?对农业也这么有兴趣? 许延亮原本想说“去刘香的农庄看看”?但是转念一想此人的身份特殊?而且一直为元老院所忌惮。南洋公司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和他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他忽然起了疑心,这个笑嘻嘻满口没遮拦的袁秘书?搞不好就是政保局的隐干。就算他不是或者可以充分相信赵曼熊的“善意”,也难保他不在其他元老面前乱说。 他想了想?说道:“帮我找个私人农庄看看……” “要看好得还是差得……” “废话?我是来做生意又不是来搞慈善的,当然是看好得。” “好嘞!”袁斐应道,“那我们就去胡五妹家的农庄。就在前面不远!”说着紧蹬了几脚,冲到了前面去。 “胡五妹?还是个女的?”许延亮暗暗呐喊?这年头可还真没见过有女地主的。 一行人过了一个治安岗亭的卡口?便出了河西区,新世界大道虽然一口气修到了金鸡岭下,但是过了卡口路面就成了简易公路的水平,两边也没有路灯之类的设施,建筑物更是不见踪影?只有大片的农田和小片的树林,少量的建筑点缀其间。完全是一派农村风景了。 这里的面积最多的是水田。种植的是稻谷。也夹杂着蔗田、麻田和椰子园。农委会现在这里是下了很大功夫的。 但是这些田地却又有明显的好坏?有的田地看得出照顾的很好,作物长势喜人;有的田地作物稀疏寥落?杂草丛生。往往一道田埂或者水渠之别,便有完全不同的情景。 出了卡口又骑了十分钟左右的车?袁斐带路拐上了一条岔路。岔路两旁是成排的防风林。多是罗望子树?也有人心果树。 岔路的路况更差?自行车骑上去一路蹦蹦跳跳。许延亮早已不习惯这样的烂路,偏偏这里配发的“公车”都是当年专门淘来得邮政定制款二八大杠加重车,耐用能驮,但是谈不上舒适性。 幸好这段路并不太长,许延亮估计大约有一公里多。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木栅栏门。袁斐回头道:“首长,前面就是胡五妹的农庄了!” 许延亮的屁股颠得发麻,听得说“就在前面”,不由精神一振。 农庄渐渐接近。只见这处农庄设防颇为严密,一道土垒环绕农庄上竖着竹木的栅栏,大门建造坚固,上方有门楼,两侧还有两座凸出的土台。还没到跟前,便远远的听到的了急促的敲打金属声――这是在告警。 这里的治安还真不行。许延亮心想。 农庄戒备森严,说明这里有较大的治安压力,而且这种压力恐怕不是几个窃贼或者一小伙强盗能达成的。三亚的治安远没有汤梦龙说得那么好。 不过,如果真得有这么大的内部治安战压力,汤梦龙应该不会这么托大,让四个警卫护送自己就完事了。真要遇到大股匪帮,他们这几个人就是送菜…… 正疑惑间,车队已经来到木栅门前,门内的几条狗一起狂吠起来,有人在门楼上往下探视。许延亮注意到这个警卫手里拿着一支南洋式步枪。袁斐跳下车子,大声喊道:“快开门,我们首长要找胡五妹!” 许延亮环顾四周,只大门的门楣上挂着十个圆形木牌,上面写着“宝成农业垦殖有限公司”,日晒雨淋,字迹已经褪色了。门口外的空地上布满了车辙,显然这里大量实用畜力。 “哪个在鬼叫!”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得声音,“老爷不在家,下地去了!家里人没主人不见客!” “我x你个老x,”袁斐倒不客气,拉起喉咙道,“我是市政府的袁斐,是首长来了!首长!知道吗!赶紧开门!” “你莫要骗我!” “哪个骗你!快开门!” 门楼上探出个脑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没过一会便听到里面有人呵斥:“快!开门,开门!你们这群懒鬼!” 两道用铁条和门钉加固过的大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个老头子,只见头戴草帽,身穿一件“布络子”和麻布沙滩裤,脚穿藤编凉鞋,腰里却不伦不类的束着一根布带子,上面七零八落的挂着些物件。 老汉见到袁斐忙上前招呼,袁斐道:“不用客气,这是从临高来得许首长,想到你们农庄看看!叫胡五妹快回来!” 老汉听说来了元老,赶紧来上见礼:“小人胡三庆,给首长请安了。” 许延亮摆手道:“不必客套了。你们庄主不在?” “不巧,庄主一早去种植园了。小的这就把让人叫他回来。”胡三庆说。 许延亮点点头,说:“要是来回时间太长就不必了……” “不远不远,种植园离这里不过二里地。小的这就派人去找。”说罢叫来个孩子,要他立刻去种植园把老爷叫回来,“赶紧到种植园把老爷叫回来,说有首长来了!跑着去,快!” 小孩子一溜烟的跑了,许延亮道:“这孩子挺黑……” “他的娘是南洋来的奴隶,生下来就黑。”胡三庆说,“首长先到里面歇着,喝几口茶。老爷回来至少也得半小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节 农业公司(二) “奴隶?”许延亮有些吃惊,“他爹呢?” “他爹是本庄的雇工,种地的好把式。没老婆。老爷说没老婆的人就没根,专门去码头的人市上买了个女奴给他婚配。”胡三庆边带路边说,“当初来三亚的移民,除了自个有家眷的,有几个女的?老爷当初带来的几个丫头,没两年全给配出去了……这地方,连寡妇的彩礼都高得很。” “不是后来从山东运来不少难民么?我记得女子挺多。” “全给分配到国营农场了。首长仔细脚下……”说罢又对旁边的人吼道:“你们眼睛都瞎了?招待几位军爷到凉亭休息,预备茶水!” 四个警卫就在门旁的凉亭里休息,胡三庆引着他和袁斐穿过门后这片空场往里面去。 许延亮打量着这座“私人农庄”。他也去过几座农庄,不过那都是吴南海亲自打造的过有农场,都是经过精心的设计和建造的。至于私人的农庄,他还从来没去参观过。 乍看起来,这座农庄和那些国营农庄有着很大的差别。进门便一片压实的大晒场,停着几辆四轮牛车。环绕着着晒场是大小不一,高低错落的房子。有砖木结构的,也有简陋的竹木芦席的棚屋子。其中最好的砖木结构房屋是一座高耸的荷兰式风车,正在缓缓的转动――大约是磨坊,因为许延亮看到磨坊的后面矗立着几个红砖砌成的大型筒仓。 鸡犬在空场上漫步,几个光屁股小孩凑在一起嬉闹――一派农村风光。 “首长往这里来,”胡三庆带他们穿过房屋中间的一道木结构拱门,沿着巷道走了几十步,一拐弯便来到了一座小院里。三间北房,石板铺地,庭院中有一架葫芦,长得正茂密。下面有石头桌椅。桌子上还摆着一整套功夫茶的茶具,十分考究。这里大约是胡庄主休憩会客的地方。 “首长先在这里休憩片刻,用些茶点。老爷一回来便来拜会。”胡三庆说着便退了下去。 许延亮见这园子的布置颇有章法,一套功夫茶茶具也很考究,道:“这位胡庄主倒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袁斐憋住笑,道:“首长,胡五妹不是女的……” “不是女的?那他怎么叫五妹?” “他家子嗣艰难,几代都是单传,所以就给他取了个女人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笑道,“我是望文生义了。幸亏没闹出笑话来。” “他这名字搞糊涂了不少人。也不止首长一个。”袁斐说。 “这胡五妹看起来很会经营,这庄子搞得不错。” “他是本地第二大的农场主,自然是好了。”袁斐说,“胡五妹当年来三亚,是顶着安乐游市镇长的头衔来得。后来规划改了,这个镇没了。他就当了金岭区第一甲的牌甲。还是三亚特别市市咨议局的委员。在金岭区是个半官方的人物。您老别看刘老香的财比他大?地比他多?也是市咨议局的委员,可是在金岭区里他说话绝没有胡老爷管用……”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点点头。很显然?这位胡庄主是元老院扶持起来的“新兴地主”。 胡三庆别看一副不修边幅的老农模样?应对颇有章法。不一会便带着人回来了。他身上已经换过衣服:送来了几个削好皮插上吸管的椰青,并两盘糕点来。一盘子上滚木满了椰蓉?象是麻糬。许延亮拿起一个平常,果然是夹了红豆馅的麻糬。另一盘亦是白色的糕点?稍稍一碰便颤巍巍的。拿勺子取一块送入口中?却是椰子冻糕,滑嫩弹牙,四溢。 “你们老爷还挺会享受的,看来不是土财主啊。”许延亮笑着拿起一只椰青?对袁斐道:“来?你也尝尝!” 袁斐也不推辞,拿了个椰青喝了起来。 “这都是本地土产,哪里算得上什么享受了……”胡三庆陪笑道。 “你这里是土产,到临高就是稀罕玩意了。”许延亮说,“就说这椰青?临高到现在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东西。” “不是说临高也在种椰子……”胡三庆道。 许延亮一愣,临高的确在种椰子?不过因为气温的关系,并不太成功。目前也只有少数地方才有试验性的种植园?产量什么的就根本没法说了。 “你们消息挺灵通的么。”许延亮笑道,“常去临高?” “临高倒是不常去?但是我们有订报纸。老爷每天都要看《临高时报》的?就是咱们这里远了些?看到的都是四五天前的报纸了。” “你们老爷还挺关心时事的。” “老爷说了,说只有多关心元老院的动向,才能知道做什么能赚钱。有些新事物也能及时知晓。” 原来这胡五妹不但订了《临高时报》,还订阅了多种刊物杂志。有几本刊物诸如《农业技术》之类的专业杂志居然连许延亮都没听说过。这胡五妹倒是热爱学习的很。 “那你说说,你们老爷除了种地之外,还做了什么靠关心时事赚钱的买卖?” “这个,我可不敢乱替我们老爷吹嘘。”胡三庆笑道,“就说去年,老爷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就说元老院多半是要开始北伐了。一打仗就少不了要备军粮。就在港口那边搞了个水产品加工厂,加工各种熏熟渔产。一开始卖不出去那么多,钱倒是投进去不少,老爷说不要紧,先生产出来屯着。后来联勤来采购,一下全买走了……” 许延亮点点头,其实只要多注意《临高时报》,就可以抓住很多发财的机会。但是想到的并非是胡五妹的商业头脑,而是很多机会已经不是小民能掌握的了。象胡五妹这样突击上马搞水产品加工的,没有相当的财力投入是根本办不到的。 当然,元老院的扩展期还有很多年,至少在未来一百年里,每一次扩展都会百姓们带来足够的上升机会。眼下暂时还用不着担忧。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首长喺边呀?你哋都唔快啲同我讲!” 胡三庆赶紧迎了出去。不一会,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他模样不过四十出头,理着标准的短发,穿着一件短袖的白色麻布衬衣,已经被汗水洇得发黑,下着一条麻布的沙滩裤。衣裤不但磨损的厉害,而且边缘都有挂破的痕迹,沾满了泥土――大约是刚从田间地头回来。 一进院子,他立刻就朝着许延亮过来,深深鞠了一躬:“首长……” “不必客气。”许延亮摆摆手,“我姓许,叫许延亮。刚从临高调到三亚来,就在本地转转,熟悉下情况。临时起意才到你这里的。打搅到你工作了。” “首长说什么话!有元老光临舍下,小人是三生有幸,嗯,蓬荜生辉……”胡五妹说得是口“广普”,倒是不难听懂。 还没等许延亮开口,胡五妹转头对胡三庆道:“你们怎么就拿这点东西来糊弄首长!快去后宅,叫三姨娘把我的黎母山特级乌龙茶拿出来!再叫小厨房预备些点心……” 许延亮忙摆摆手:“你不要大费周章了。我不过是路过进来看看而已。这椰子水又清凉,喝这个正好,点心也不必添了,我吃不下。你且坐下,我们聊会天。” 胡五妹道:“这怎么可以!难得首长驾临舍下。先请许首长小坐片刻,且容小的去换换衣服。”不等许延亮发话便又告辞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有仆人进来送来更多的水果和点心,片刻之间把把石桌上放慢了,又在旁边支起了折叠桌。 许延亮一看真是吃了一惊。因为但凡他在吴南海的示范农庄温室里看到的各种热带水果,在这里居然大多都有,诸如火龙果、芒果、西瓜、香蕉都有。一问,都是本地栽培的。 “三亚果然是个好地方,四季水果不断。”许延亮感叹道。 “首长尝尝这糖水吧。三亚这里,胡五妹家做得广东糖水是出了名的,据说是专门派人去临高学得。”袁斐虽然这么说,自己的喉头却在上下移动,显然是馋了。 “糖水我不怎么喜欢,你喜欢就多吃些。”许延亮暗暗好笑。看起来,这胡五妹果然不是一般的乡下土财主出身。他问道:“这胡老爷是什么出身?” “他原来是诸彩老手下的一股‘掌柜’。诸彩老完蛋之后率领人船投奔元老院的。” “噢,这么说也是海盗出身了。” “是,不过他很早就受元老院信任了――不然也不会一来就叫他当这里得甲头。” 能当基层牌甲的甲头的,都是元老院基层里的骨干人员, 袁斐继续道:“他当年来三亚的时候,是劳工队长,管三百人的移民队,自己还带了几十号家人亲戚和仆役。后来分了田地,他家一家就分了三千亩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节 农业公司(三) “现在他家有多少地?” “估计有五六千亩了吧,除了当时分给他的地,后来市政府放垦,他又几次申请新的地照,至少也有三千亩以上。他家一直是本地形势户里的第二大户,土地少不了。”袁斐说。 在三亚这个地方开垦种植六千亩地,的确很不少了。许延亮暗暗点头,这胡五妹是个经营人才。 其实许延亮如果比较关心外面的情况的话,就应该知道胡五妹一直是元老院竖立的“新农民”的典型人物。不但相关事迹上过《临高时报》,还在临高参加过表彰会,出席过海南省咨议局代表会议。是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多片刻,胡五妹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内宅出来。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短袖的衬衣,麻布长裤,光脚穿着藤编凉鞋,即庄重又朴素,他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手腕上戴着块手表――这手表可不得了,是他参加元老院农业战线表彰大会作为获得“新时代农业领头人”这一称号的奖品。 整个装束加上他的发型,使得他很象一个元老院的“干部”,这也是他特意为自己打造的形象――和许多咨议局的委员多少保留,甚至是刻意保留过去的服饰不同,胡五妹却是把过去的一切尽量的洗刷掉。 他今天原本在新开辟的椰子种植园里监工。家里派了个孩子叫他回来,说有一位元老驾到。一开始他是有些疑惑的。因为整个三亚的元老只有一位汤市长。而前几天汤市长刚来过他的庄子。平白无故的他不会随便到他庄子上的。 这么说是新来了一位元老。胡五妹在回庄子的路上心里便盘算开了。他是从登陆三亚便在这里落地生根的老人了,对三亚从当初的喧嚣到现在的落寞是全程体会过的。自打王元老离任,汤元老接任之后,三亚的发展就愈来愈慢了,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伴随而来的,便是三亚的元老愈来愈少,原来的元老陆续离任,而几乎没有新来的元老就任。 上周一他去三亚咨议局开会的时候汤元老并没有提及有新元老要来履任,如果是短期出差的话,最有可能的便是农业口的元老来了――否则他想不出为什么要见他。 然而来送信的小孩子实在太小,连元老姓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是个“男人”,“骑车来得”。这范围可太大了,几乎可以覆盖七成以上的元老了。 果然,这位元老他不认识――显然不是农业口的,而他又自述是“刚刚调来”――可是汤元老没说过有新元老要来…[男人]…这个突然驾临的元老到底是什么人,又准备干什么?胡五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认,这位许元老在元老院里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换过衣服,赶紧重新来到院子里和许延亮见礼。 “哎哎,你不必这么客气。我就是走过随便看看。”许延亮见他这么毕恭毕敬?诚惶诚恐?有些不适应,“你这里搞得不错啊?袁斐说你还是农业口的标兵?示范性农场呢!” “都是元老院的恩德,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胡五妹谦虚了几句。 别看胡五妹看到元老还是毕恭毕敬?不胜惶恐的模样,实际上元老他见得多了?也做过文德嗣、王洛宾、邬德、吴南海等人的座上宾?汤梦龙的官邸更是随时可以拜访。对于元老院里的三六九等心里明镜似的。可是他有一点把握到位,那就是面对元老,从来不流露出半点自负,永远是“感激涕零”式的表情。 “……要说还是元老院的政策好。说起我胡五妹?在老家也是种地的把式。若不是明国太乱?海盗劫掠,我也不会干海盗这行当。”胡五妹对他的历史并不忌讳,“朝廷只要能做到社会太平,百姓自然就安乐了,再穷也不至于穷得走投无路?总有一线生机。” 这一番话算是不露痕迹的拍了元老院的马屁。马屁人人爱听,胡五妹的马屁又比“再造父母”之类的颂词要含蓄地多?许延亮顿时“龙颜大悦”。 “你说得对。一个政府就应该能做到这点!”许延亮说,“你到这农庄――我看叫宝成公司?” “正是?宝成是我从前家乡的村子的名字。用来命名也算是‘不忘本’。虽说到了三亚就是扎了根,日后还要开枝散叶?但是这自个的‘本’在哪里可不能忘。至于注册公司?那是天地会的大万首长建议的?说我现在家业大了,不如注册个公司,搞多种经营方便,申请贷款什么的也方便――不用专门走小农户贷款,可以按照农业企业的资质贷款。” “大万?” “就是农业口的万里辉万元老。”袁斐解释说。 “噢,是他。”万家兄弟里万里辉居长,自然就是“大万”了。从这番描述看,这位胡庄主的产业着实不少。 “这么说你开办的厂不少啊。”许延亮说,“能不能详细说说。” 胡五妹心头一紧,这是什么路数?但是再一想自己那点家底元老院再清楚不过,有什么好瞒着藏着的。当下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笑道:“说厂未免太自大了,不过是些小作坊罢了。” 原来他这庄子里除了磨坊之外,还有麻绳厂、棕垫厂、果干蜜饯厂等好几个小厂子。 “……还有就是港口那边新开的水产品加工厂了。说是厂,实际就是几个车间。少得十几个人,多也不过三五十个人。而且还是季节性开工。这样工人一年四季都有活干。” 这些都是农产品加工类的企业,许延亮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再一想元老院也没有向三亚扩散过什么像样的轻工业。他这样的私企能有这水平就算不错了。 “谁负责技术指导呢?” “都是通过天地会聘请的。”胡五妹说,“安装机器、调试、生产……一条龙的服务。没什么问题。就是机器出了故障挺麻烦。修理工要到田独去请,一停就得好几天。” “那要用不少工人吧,农场的工人雇了多少?” “倒也不算太多,不算南洋奴隶的话,男女工人有二百来个,加上孩子和老人有三百多人了。” “怎么?你这里还用奴隶?” “当然用,”胡五妹有些奇怪的看了眼许延亮,“这里上规模的农庄都用。” 许延亮对元老院的奴隶问题所知甚少,他只知道开发田独和台湾的时候大量使用了奴隶,没想到这奴隶劳动还扩散到了民间。 “奴隶有多少人?” “五十来个吧。原本还多些。去年把女奴都配了工人。就算是脱籍了。” “这么多奴隶你用来干什么活呢?” “什么地方都能用,种地、开荒、在厂里干。实话说,干活不怎么行,体质也差。去年冬天挖排水渠,一下就累死了七八个!亏大了!” 许延亮看着他无所谓的面孔,一阵心冷:这就是我们培养出来的“新国民”!不过他也明白,人性在利益面前根本靠不住,何况眼前这个人还一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这么说死亡率还挺高。” “比农场的工人高,可也没高到哪里去。”胡五妹道,“他们都是我出钱买来的,死了我就亏了。实话说,要不是够便宜,我还真不大愿意用……” “噢,为什么?” “体质不行――这我刚才说了;还有他们也是有手有脚的人,又是被抓来的,心里总是不服的。待他太好,他干活偷懒,待他严苛了,又会逃跑,跑也就算了,结伙在外面打劫杀人偷东西……” “难怪你这里戒备森严。” “不敢不防。去年夏天这里就暴动过。”胡五妹似乎犹有余悸,“一二百多个矿场上的奴隶杀了看守跑出来,一路抢劫本地偏远地方的小农场,杀人放火,扩大队伍。没多久就变成三四百号人了。等榆林堡的驻军把他们剿灭,已经祸害好几十户了,死了一百多口人……” 许延亮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他不记得有这件事,努力回想了半天才隐约记得在《每周要闻》上似乎见过几条相关消息。但是并无具体的细节。 他问袁斐:“这样的事多么?” 袁斐点头道:“零星得事件不少,不过没有一回有这么大的规模的。也多亏了本地的民兵,本地的几个大农庄当了避难所。不然怕是损失更大。这次暴动之后各农庄都加强了戒备。”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喃喃自语。听到这些事大大震撼了他的内心,他其实原本就不太赞同搞奴隶制,当初是考虑开发田独和高雄归化民的损失太大,才觉得“可以容忍”,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制度不但相当残忍,而且各种负面影响也在扩大。 看来有必要尽快推动废奴。他心想。否则这么搞下去后患无穷。 此刻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和胡五妹深究下去。又问道:“那你这里的劳动力够用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节 农业公司(四) “现在的规模够用。”胡五妹点头说,“我现在开了六千亩地,有机器可以帮忙种,大约五六十个男劳力就够了。剩下的人种植园和工厂足够用了。忙起来孩子和老人也能帮忙。” “要是不用奴隶怎么样?”许延亮问道,“有困难吗?” “困难……倒是没什么……困难……”胡五妹不提防许元老忽然提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心思反应很快,从这句话就知道许元老并不赞成使用奴隶。 可惜这句话来得太快,他虽然及时摸清了对方的想法,在言语上却犹豫了。许延亮自然就察觉到了。 显然,这胡庄主对使用奴隶并不抵触。或者说,因为使用奴隶获得的利益远远超过了他付出的成本。 他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话题一转道:“你现在的农庄有六千亩地,还想开更多的地么?” “地当然多多益善。”胡五妹笑道,一副充满进取心的模样,他知道元老喜欢这种态度,“可是地太多了也不方便,工人上个工来回要走很远。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多搞几个农庄呢?现在你的工人都集中在这里岂不是不方便。” “搞了,椰子园那边就是我新搞弄了一个农庄。”胡五妹说,“地太多了,就要设工头,这个人可难找……” 许延亮点点头,他无意对这里的生产经营发表太多的看法,本来他的工作重点也不在农业上。来胡五妹这里无非是为了了解下三亚这边的农业生产状况,再为未来的农业殖民地取取经。 “还有个问题,”胡五妹迟疑了下,“您老是从临高来得,知道元老院如今对地是怎么个章程?” “什么怎么个章程?”许延亮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胡五妹有些紧张,因为他多少知道这土地问题一直是元老院内部的核心问题――虽说他从来没搞明白过,买地卖地这么一桩简单的事情,元老院内部会这么多年都拿不下一个章程来。 “小的也是随便问问……”他有些吞吞吐吐,“其实也不是小的一个人有这个问题,三亚这边,还有临高那边都有人想知道。” “你说说看,我若是知道,只要没有违碍之处,自然就告诉你。” 胡五妹见他表态,鼓气勇气问道:“元老院对地照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小的在这里种地好几年了,还是没有地照。问了好几位元老,都没个说法。这么稀里糊涂的种着地,心里也不踏实。” 许延亮心里咯噔一声? 心想土地所有权问题到底还是要面对的? 元老院这么多年一直含含糊糊的绕着走,始终没有明确的方案出台? 以至于各部门在涉及土地产权、使用权等一系列问题上只能搞些临时性措施。在字眼上抠些花样。 对于那些小门小户的百姓来说? 有一间房子栖身,有几十亩土地耕种? 赋税不重,能吃饱肚子已经是上上大吉? 自然也不会考究自己居住的房屋? 耕种的土地的产权人是谁――反正连他们自己都是“元老院的人”。 但是对那些外来的“投资者”或者胡五妹这样的“新兴阶层”来说,他们对财产的权利的看法便完全不同。土地是谁的,自己能不能处置,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土地是国有还是私有? 这是元老院里争吵了多年的老问题。各方唯一能取得统一的观点是“有恒产者有恒心”? 问题是,这个“恒产”如何来定义,又怎样保证元老院对土地的控制权,保证穷人也能相对公平的获得土地。 虽说元老院的未来是工商业立国,土地作为一种生产资料的重要性将会大幅度下降。但是作为人类最基本的生产生活资料? 其稀缺性和不可替代性使得它必然会成为各种社会矛盾的焦点。这也使得元老院在这个问题上特别慎重,多年来“只讨论? 不表决”,也是防止因为这个问题造成内部的重大裂痕。这也是许多元老不愿意提起此事的一个原因。 他现在可以和其他元老一样? 打个哈哈,说些似是而非的官话来糊弄过去。但是许延亮想了想? 觉得还是把话说得更透彻一些来得好。 许延亮想了想? 问道:“你现在种的地都是什么性质的?元老院没给你文书凭证什么的?” “有? 有,只是我瞧不明白上面的字句。”胡五妹苦笑道,“实话跟您说,要是能弄明白,我还愿意多垦些地,但是这么稀里糊涂的,我也不敢随便搞……” “你把你的凭证都拿来,再把这惯于地的事给我说一说。”许延亮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算太明白,但是你既然向我反映了,我一定把这件事尽快提交给元老院。” 这几年里,关于土地这么明白的答复还是头一回。胡五妹顿时来了精神,起身道:“您老稍等,我这就去把文书给取来!” 趁着胡五妹离开,许延亮轻声问道:“这人说的话有水分没有?” 袁斐一笑:“你别听他扯淡,他的奴隶不是五六十个,至少有二三百,都在椰子种植园里。光椰子一年就能给他挣不少钱――要都用工人光工钱就要多出多少来!他是瞧着您不喜欢用奴隶,所以特为往少里说。” 许延亮点点头,这和他想得差不多。种植园经济下奴隶的生产效率并不低。美洲的那些棉花和热作种植园热衷于使用奴隶并不是偶然,正如16世纪开始西欧对粮食的需求,造成东欧农奴制大规模的反弹是一回事。 “现在一个奴隶多少钱?” “价钱有涨落。一般一个青壮年男奴隶要十块钱以上了。女的也要七八块。体格好的更贵。” “这里用奴隶的多么?” “多,不花钱光吃饭的工人,谁不愿意用几个?不过小户人家买不起,也不敢买,都是大户财东们才买。”袁斐道,“从前明国治下,不也有买奴客种地的。” “他说得地的事呢?” “那是真得,这老胡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地了。这老小子――贪得无厌!”袁斐毫不顾忌的说道。 胡五妹去了不多片刻,取了一个锡盒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上面的挂锁,取出里面一个护书,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纸来。 “这是当初我来三亚,给我和家眷分得口分田,当时我全家户籍上是十五口人,一共四百五十标准亩。这份,是元老院额外赏得,一共是三千标准亩。都是荒地,还有这些……”他一张张的把拿这些凭据展开都放在桌子上,又用茶盏压上,“这是我的不动产证,这是后来我开荒时候给得开荒票……” 许延亮逐一拿起了观看,只见这些“执照”款识纹样各异,不但土地所有权性质叫法各异,连颁发部门都不同。 “口分田”盖得是民政人民委员会的大印,没有任何关于土地性质的字句,就叫“口分田”,上面只注明了按照户籍人口,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三十标准亩。 至于“元老院赏赐”的,凭证居然是税务总局发得“农业生产用地纳税证”。许延亮哭笑不得,这算是哪门子的土地凭证!看来政务院那帮人为了规避土地所有权问题是挖空了心思。 “开荒票”更是稀奇,盖章的部门居然是“三亚特别市市政府”。大约当初想出这个制度的人也觉得如此不甚妥当,所以后面又加盖了农业人民委员会和税务总局两枚大印。 单从这些凭据来看,倒是符合不动产权证的很多特征,比如都附有图纸,还有明确的土地界限,连经纬度都有注明。问题是从法律意义上说这些和土地权证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有几份不动产证中规中矩,至少注明了“不动产所有权人”。当然了,对于不动产占有的土地也只是记录了面积,没有具体的性质。 也难怪这胡五妹犯嘀咕。实话说,就元老院这么个搞法,居然还能获得归化民们的信任,大约也是因为他们身处乱世,没有太多的选择的缘故。 胡五妹见他时而惊讶,时而讥讽,时而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由得心里惴惴。这些土地文书他自己研究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总觉得“不对头”。见许元老许久不说话,他壮着胆子问道:“首长,您看……” 许延亮摇头道:“我也是第一回见到这些凭证。真是大开眼界!” “那这些凭据……” “既然都是盖了大印,是元老院颁发的,自然是有效得,你不必多虑。”许延亮赶紧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你也不用多想。” “是,是,多谢许首长。”这话让胡五妹稍稍放心,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书还是他的一块心病。毕竟,这不是明国那会明明白白的地契! 许延亮从他脸上的表情知道自己的保证并不能让人信服,实话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节 三亚的商站 许延亮三亚之行的最后一站是东南亚公司的商站,东南亚公司以三亚为母港的船只很少。冬季更是几乎没有业务,所以只有十来名工作人员留守,负责看守货栈、船只和办公室。业务活动基本停顿。大部分办事人员都被临时调到外地码头去了。 这东南亚公司的开支管理倒还算严格。许延亮心想。 留守在商站的负责人名叫唐征。他即不是船长,也不是股东,而是货真价实受元老院委派的“干部”。许延亮知道,在这类公司里任职的归化民干部不仅仅是“自己人”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也是政保局的隐干。他完全可以信任。 简单的问了下公司的运营情况之后,他看似随意的问道:“你老家哪里的?” “老家是广东高州府的。”唐征说,“那年下南洋做生意,在琼州海峡遭了海盗,幸亏被元老院所救。可是亏折了本钱,也没法做生意了,干脆就留下了。” “怪不得你到这里来任职,原来也是下南洋的商人出身。” “首长见笑了,我这种商人,带得货不过几包而已,小得不能再小的买卖。下南洋是本小利大,只要不出事,跑一趟全家能吃上一年的。可要是遇上天灾,立刻就是破家。我就是这么留在临高的。”唐征颇为感慨,他当初随海家的船只下南洋,没出琼州海峡就被海盗打劫,虽说最后获得营救,捡回一条小命,但是货物被水浸,受损严重。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点头,“你去过几回南洋?都贩卖些什么货物?丝绸?” “前后五六回吧。丝货吃本太重,我贩卖的都是食物和日用品。那边什么都缺,一文钱的东西能卖二三十文。” 唐征是个小商人,所以他去的地方并不是许延亮经常听到的诸如马尼拉、巴达维亚之类的东南亚的大口岸,而是一些他很陌生的港口。较之于商贾云集的大口岸,较为偏僻的中小口岸的生意更好做,获利也更高。缺点就是安全些更低。 他是商人出身,很是健谈。许延亮原本对海贸所知甚少,基本都是百~万\小!说看材料得到的讯息,现在听他叙谈实务和例子,生动有趣。不觉谈了许久。又谈到了目前东南亚公司的运营情况。 许延亮知道东南亚公司的运营类似旧时空的出租车公司。公司并不经管具体的营运,只负责管理、税收、人事和后勤工作,具体运营都是由船长负责。而这船长,要么是受股东的雇佣,要么本人就是股东。 他问了问东南亚公司船只的运营情况和运营成本是怎么合算的。唐征说现在东南亚公司采用的航线许可证制度。公司下属的船只,如果是经营贸易,不是充当承运商的话,需要向公司申请许可证。 “就是过去的令旗吧?” “对,也有这么叫得――说起来这也的确是一面旗。”唐征说这种许可证有包年和航次两种计算方法。包年的贵,但是不限航次,适合常年跑的航线;单独买航次便宜,适合不太常跑的航线。 “我记得下南洋的商船大多一年只能跑一个来回,还能跑好几次的?” “那是老皇历了。”唐征说,“如今有专门导航图,船长只要按照导航图跑,每个季节根据风向和海流跑不同的航线就行,不用在码头上等上半年,季风起了再启航。再说这帆装也有改进,逆风也能航行,只是速度慢些罢了。现在的问题是能胜任的导航员不够多,大多数船长都学不来新的导航技术……”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心想,元老院带来的新技术给传统的航海贸易很大的促进,他久在办公室中,对这些进步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还混在大航海俱乐部里…… 想到这里,不由地脸上微微发烧。又问: “那这旗的价格呢?包年的话。” “原来是往南洋的大船两千两银子,中船一千,小船五百。改了银币之后就按圆算了。” “那这笔钱不少啊!”许延亮有些吃惊。按照汪友提供的数据,目前在跑南洋航线的贸易商船有四十三艘。就算全部按照中位数计算,光“许可证费”每年的收入就是四万三千元。实际上跑南洋贸易的极少小船,多是大型船。仅此一项东南亚公司就能坐收差不多六七万元。 这么多钱,净利润只报二万七,给给股东分红一万多。这企划院真是相当可以。 “笔钱不归公司。”唐征见他惊讶,便解释说,航运许可证的收益是要上缴给财税部门的,“……我们公司可以提取其中的两成。” “原来是这样。”许延亮想这还差不多!不然心也太黑了!他问道:“那还有其他收入呢?” “那就多了,就都是零零碎碎的。”唐征如数家珍,除了各种零碎费用之外,另一笔重要收入是船长当承运商的要缴纳航运营运证的费用。这个就便宜多了,按年计算。其中还包含了代收的“车船税”。一年大约也要收好几万元。公司在其中的提成为50%。 许延亮在心里加加减减,知道这东南亚公司报表上的纯利算是正常的,没打多少埋伏。他不觉心里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打算和财税部门打打擂台,看看能不能多提留些钱下来。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可能了。 “收入就这些了,有什么渠道能再挖潜吗?”许延亮问道。 唐征笑道:“首长,要说挖潜,那还是挖得出的。那些船主,跑一趟南洋的买卖哪趟不是挣上几千几万。真要想多搞些钱,弄些别出心裁的收费项目就是了。不过从前司部长说了,说公司本来就是‘怀柔远人’用的。经营上只要不亏钱就行了。别抠抠索索的搞得什么都要钱――他们挣得多,让财税局去找他们征所得税去。” “司部长说得对。”许延亮哭笑不得。心想你这话倒是轻松!的确,财税局有十万种法子来“调节收入”,他也毫不怀疑元老院从这些人身上每年都能获得很大的一笔税收。问题是这些钱到不了东南亚公司的口袋里。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目前元老院的南洋航线上可挖的潜力不多了。仅仅指望传统的中国-南洋贸易想让新成立的南洋公司发财是很难的,得另辟蹊径。不仅仅是航线,还有商品。 他想到了骨瓷,这东西自打研发出来就有人提议用来出口。但是福建等地的出口窑场有充足的货源,不论是外贸公司还是后来成立的招商局,都对这一新产品缺少足够的兴趣。毕竟骨瓷的生产成本要高得多,产量也不够高。除了少量作为高档瓷出口之外,并没有占太大的出口份额。 不过最近齐工程师搞了骨瓷的新工艺,应该能大幅度的提高产量和降低成本。南洋公司倒可以把这个产品作为未来的主推产品来做。 他想到的另外一个商品是“冰块”。这个生意不算别出心裁,而是旧时空的老生意。十九世纪,欧美来东亚贸易的商船由于没什么可运的货物,经常塞满木屑保温,把欧美的冰块运到印度、东亚、东南亚地区销售,获益颇丰。 一八三三年五月,美国商人图德派出“托斯卡尼”号载冰一百八十吨从波士顿出发,直驶加尔各答,一路两过赤道,所载的冰要四个月不融化才行。托斯卡尼号果然到达了目的地,那里的人看天然冰又稀罕,又是美食,因而这第一船冰大获利市,亦使图德的声名鹊起,而波士顿与远东之间的运冰事业也很快发展起来。图德根据在加勒比海地区获得的经验,在加尔各答兴建了一家冰栈,并怂恿当地的英印混血人士购买家用冰箱、冷饮器之类的东西;他拿出船上冷藏得法的苹果、黄油、奶酪来分飨众人,以图影响他们的饮食习惯。 不久,波士顿的冰便无远弗届,无往不利了,一八四六这年,波士顿外运的冰是六万五千吨;十年后总额竟不止翻了一番,出动四百船次,遍销美国、加勒比海地区、南美洲以及东方的印度、中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等五十余处。冰成了重要商品,也是新英格兰在世界市场上的大宗货物。 中国当时的对外港口广州也是欧美冰块的重要销售地。现在广东那边的生意是轮不到南洋公司做了,但是印度和东南亚这些地方,冰块生意还完全是空白。 想到这里他忽然象发现了新大陆,问道:“这里有冷库吗?” “有啊。有几座。”唐征一愣,想首长问冷库干嘛,这是渔业合作社和食品加工厂才用得到的,他们只有夏天为了降温才买一些冰,“首长要冰块我这就派人去买……” “不必了,你只要派个人去各个冰库问一下他们的最大产量是多少,本地的需求又是多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节 融资(一) 冰块生意对元老院来说并不陌生,从元老院能建造冷库起,冰块就作为一种贸易商品销往广州了,紫明楼夏季的各种冰镇饮料和房间里的“土空调”,无不是临高冷库里的产品。达官贵人们也渐渐习惯了从紫诚记订购冰块,在夏季为自己营造清凉。 南洋、印度这些地方,天气更为炎热――说起来,如今的广东在冬季里最冷的日子里还是能采用天然的方式采到冰块,但是东南亚和印度是铁定没有这个条件了。更不用说未来还可以把冰块贸易拓展到红海沿岸。 这个生意做大了,搞不好比卖糖还挣钱――至少可以充分利用舱位。 想到这里,许延亮不觉有些兴奋。原本他对公司在三亚的布局和发展觉得一片混沌,现在慢慢地也有了思路。 月1日。 “快点,再快点啊。”楚河一边言言自语,一边焦急的在甲板上踱步。在一旁站着的船长周生福心中则是十分不解,这都已经到快看到临高角的灯光了。博铺码头就在眼前,这位元老怎的还如此焦急?莫非家中出了什么急事? 周生福走香港-临高的航线时间也不短了,像这位元老一样火烧屁股似的还真比较少见。哪怕是给联勤运伤员,争分夺秒,也没见随船的元老大夫这面催促的。 “首长,您别着急,咱们这船就只能跑这么快了……”他解释道,“不过这会都能看到灯塔了,再过一小时铁定能到了。”说罢也踱着步子从楚河身边慢慢地挪开。 楚河暗暗咒骂了一声,要不是赶时间,鬼才会搭你这条笨重的旧式大船,但是速度不敢恭维,一个小时只能走三四海里。比起他当初从济州到香港搭乘的h800要慢了几乎一倍。 可惜香港一周之内都没有船去临高。道理也很简单:广州的鼠疫封锁刚刚结束,迁往临高的班轮航线尚未恢复,只能随运输“特需物资”的船只往返。能让他“无缝衔接”转乘的,只有这条破旧的老慢船。 他的家人并不在临高――自打去年他被任命为济州国民学校的教务长之后,他就把家里人都带去济州了。那里的气候他感觉比临高好多了。至于孩子,暂时也没有到上小学的时候,留在身边就是了。 驱使着他连换了几条船焦急地赶往临高的并不是家中急事,而是熊熊燃烧的“上进心”。 好不容易,这条货船靠上了码头。船还没靠岸的时候楚河就等在舷梯处,水手刚一搭好舷梯,他就迫不及待的带着警卫员冲了下去。周生福连忙在身后喊:“首长,首长的专用通道在这边!” 楚河头也不回的向外快步走去,码头上的哨兵都来不及向他敬礼他就擦身而过了。拎着箱子的警卫员小朴则在身后一路小跑,一出港口大门,楚河坐上办公厅安排的元老马车,立马说道:“百仞城,元老别墅区,快点!”车夫也不说话,扬手打了个响鞭,马车迅速的向百仞城进发了。 楚河坐在马车上,窗外的风景和他五年前前往济州时已经大不一样,可他并没有心情关注。五年前他是一个酱油元老,在芳草地混混日子,现在还是一个酱油元老,在济州国民学校混日子。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已让他感到厌烦,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一回,他绝对要将机会紧紧握在手中。 一下车,他走向已经好久没回来过的自己在临高的房子。一路疾走,连路上有旧识和他打招呼他也是匆匆的应了一句,并不停留半步。 回到自己的公寓,打开房门,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屋所特有的潮气,但是屋子里环境整洁,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他走进书房,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对小朴说,“箱子打开,把我电脑拿出来。”小朴把楚河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 “首长,要不要我替您打开行李……” “不用了。”楚河说,“你去服务社,要他们给我送一份晚餐来,还有一壶茶。顺便把我的脏衣服收去洗。你通知玩了就自己去宿舍休息,不用来照顾我。” “是,首长。” 警卫走了之后,楚河点着了一支烟,插上电源,网线。这么多日子没用,不会有问题吧?还好,不论是供电还是网络,一切都正常。 楚河拿出文件包里的一份草稿,对照着将草稿的内容录入到电脑中去,草稿标题上写着《关于南洋公司融资应当股债并举的建议》。 楚河穿越前是个金融民工,在一家公募基金做交易员,因为情感问题下决心穿越。由于本职工作、专业背景在元老院看来都是些无用之技,d日后先是开了几个月挖掘机,后来在军事组和芳草地打酱油。由于本性懒散,他既不愿意在军队严守军纪,以身作则,也不愿意在学校打卡上课、按时考核。因此,在1633年张智翔整顿芳草地后,楚河发现自己在芳草地渐渐地“混不下去了”。不但一干“献身教育事业”的元老视他为“懒汉”,连归化民教员也觉得他是在“不务正业”,以至于胡青白很不客气的单独约谈他,要他“发挥元老的正面影响”“不要给元老院抹黑”。 为了防止胡青白忍无可忍把他一脚踹出芳草地,叫组织处给他“另外安排工作”,而元老院再给他分配个开挖掘机或者类似的活,他决定主动申请去济州当个教师――元老院准备在济州岛开办国民学校――作为北方地区的第一所国民学校,元老院对此颇为重视。打算要派一个元老去举办。 济州岛天高皇帝远,是一个打酱油的绝好去处,而且去举办学校没有那些条条框框,可以安安静静的做一个绅士。土木工程这些他不懂,无非是临高建筑公司的人来做。自己“垂拱而治”就是了。 当下他立刻向教育了申请书,胡青白巴不得“送神”,而济州岛本就没几个元老,冯宗泽一看有元老愿意支援济州建设自然求之不得,于是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楚河就当上了济州岛国民学校筹备处主任。 楚河在济州一待就是两年多,除了筹备建设学校,也当了两年的教师。期间也协助冯宗泽处理过一些济州的内政事务。日子倒是过得逍遥自在。可是总体上没什么作为。除了胡青白和办公厅还记得他,他渐渐成了被元老院遗忘的人。随着年纪的增长,眼瞅着自己还“晃荡着”,懒散的心逐渐消退,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酱下去了。 回财金口当然是个选择,但是眼下的财金口的主业和“金融”没多少关系,主要精力是搞“财务”,自己擅长的什么基金、股票之类的东西在临高的世界里没多少用武之地。去了也只能是当个高级会计。而会计这行当,0他虽然不算陌生,但是也谈不上多熟悉。 正在矛盾中,梧州事件引发的大讨论使得元老院的政策有了明显的转向,南洋公司的建立让楚河敏锐的感受到机会来了:一旦牵扯到股票发行、债券融资、股票交易之类的事务,就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上个月,一看到《一周要闻》上刊登了有关要筹建广州证券交易所,筹措民间资金的事宜,他立马就来了精神――这不是给自己天造地设的好几回吗?!决定返回临高,将自己准备的融资方案呈递上去,争取在南洋公司谋一个位置。 这一路上一到港他就凭着元老身份换最快的一班船,风风火火的赶往临高,路上一边完善自己的融资方案,一边祈祷不要在报纸上看到南洋公司融资方案已经尘埃落定的消息。经过两周的航行,楚河终于出现在自己家中,他顾不得奔波之苦,想赶紧把他的方案发到bbs上。在他打字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其他元老认可的神情,嘴角不禁浮现一丝微笑。 正浮想联翩,外面有人敲门,原来是服务社的人送来了晚餐。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飞快的填写了一张临时通行证,装在信封里密封好,又在封皮上写下几行字,交给了服务员。 “你们派人立刻把这封信送到这个地址上。” “我们这就派人去。”女服务员接过信封,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显然,她很清楚这里面装得是什么。 夜深了,楚河元老毫无睡意的躺在床上,旁边睡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郎,她微微起伏的身影在被单的遮掩下显得凹凸有致。然而夜晚的欢愉仅让楚元老的心情放松了一会儿,此刻外面万籁俱寂,焦虑再次占据了楚元老的心神。 就在刚才,发完帖子之后他在bbs上已经浏览了相关的各种方案,总得来说,发行股票,搞证券交易所是很多金融口的人共识。各式各样的方案别有千秋。有的方案后面有许多人的回复。看上去人气很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节 融资(二) 从帖子的内容看,元老院应该向民间融资,这一点是各方的共识。而且过去也搞过一些实务操作。也提过提倡“混合制企业”,把经营权和股权分开。这方面润世堂最早,这家临高的小生药铺如今俨然是元老院最大的中药企业,可以说是“混合所有制”的一个典型例子。后来广州紫字号更是发行过非优先股,更是开了元老院企业发行股票吸引民资的先河。 但是正因为这些早期企业的太过成功,尽管在企划院的51%的控制权原则下,元老院始终对这些混合所有制企业掌握着控制权,但是相当多的元老认为,这些企业的利润被分走太多了。而且随着这些企业的不断壮大――这是显而易见的,当初只花了几百几千两银子据获得的股权,将逐渐膨胀为亿万资产,这未免“太亏了”――这也是各方的共识。 去除那些“割韭菜”“上天台”之类的调侃帖子和没什么可操作性的方案之外,在两点共识之上,各方的区别主要在于如何融资和是否需要建立证券交易所。 对于证券交易所和融资方案,基本上是三种思路:发行股票,发行债券,混合发行。这三种思路还分别有成立或者不成立证交所的看法。所以一共是六种态度。楚河本人是赞同混合发行和成立证交所的。特别是证交所,这可以算是楚河这次急匆匆的从济州赶回来的主要目的。 从融资手段来看,元老院目前能用的只有股票和债券这两种,无非是哪个占主要地位或者先发行哪一种,但是在广州证券交易所是否应该成立这上面,分歧却是很大的。 证券交易所这东西能“来钱”,这是所有元老都明白的道理。但是证券交易所是怎么来钱的,资本又是如何通过这个市场来“无中生有”“有中化无”,并不是所有元老都明白的。 自古以来,金融就是聪明人的游戏,高才生一窝蜂的涌向金融领域,除了高收入之外,这一行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正因为这行的水很深,所以不少元老反对成立证券交易机构,认为元老院现在的重点还是占地盘和搞实业,完全没必要为了上项目而搞项目,特别是反对元老院内部冀图以交易所为名大割韭菜的意图。并且提出,证券交易所无可避免的会增加投机性,使得金融风险大幅度增加,因此他们不反对搞股票或者债券,但是反对搞专门的机构来进行交易。 楚河知道:元老院的目标是获得流动资金,又尽量使融资成本最低,还要吃相好看。 偏偏这三样都要兼顾是相当难的,尤其是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之下。也难怪有些元老指斥这是在“脱裤子放气”, 他的思路是先制定规则,规则的角落里留下一些仅供元老院(监管层)解释的空间。让元老院自身赚大钱,依附在元老院的少量核心势力跟着赚钱,用财富效应吸引更大量的民间资本,利用规则让这些民间资本最终只能获得蝇头小利。是否把一些韭菜割的血本无归要看对金融生态的影响和元老院的需求。手段就是利用元老院所拥有的对金融规则的理解、对规则的解释权、庞大的金融资本、以及合法的暴力权。 所以这个交易所是要搞得,就算暂时不能搞实体,也得尽快把规则搞起来。 正是基于这样的思路,他精心撰写了这份方案,发到了bbs上。然而这几天的情况对他来说相当难熬的,自他在bbs上发布他的融资方案已经将快一周,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炙手可热的情形。连回复讨论他的帖子的寥寥无几,甚至说无人问津也不为过。和前些日子各方讨论热火朝天,甚至有激烈的争论的情况完全不同。他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的方案水平太低?可他看来看去,其他方案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多少, “不行,”楚河暗下决心,“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明天去找个人打听打听。” 第二天傍晚,楚河踏进了南海咖啡馆,眼睛扫了几圈,突然有个男人叫道:“楚哥!这边!”。叫他的人是孙步陶,和楚河是老相识。俩人都是金融背景,经历也差不多,d日后都被建筑队抓了壮丁,简单培训之后一个开挖掘机,一个开推土机。后来又一起去芳草地打过酱油,可谓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了,只不过后来金融口走上正轨,孙步陶主动向组织靠拢,又做回了金融民工,现在在中储行外汇管理处做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两人寒暄了几句,孙步陶问道:“楚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这是有新任命?家里人呢?” 楚河虽然当了不少年酱油,但是没耽误他生孩子。现在有三个生活秘书和七个孩子。 “我这是临时请假回来的。”楚河说着要了一杯黑咖啡――这是他当年留学生活给他留下的最明显的印记了,“不瞒你说,我这次回来是跑官来的。” “跑官,真稀罕,你要真想跑官还跑济州岛去?”孙步陶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实话说,元老院的这些职务,可大多是忙得要死,干上几年连嘿咻的兴趣都不会有了……” “我现在我这不觉悟了么!混日子是没有前途的。”楚河说,“总不能在济州岛混一辈子――我还年轻。教了这么久的书也教腻了,准备学学你,主动向组织靠拢来了。” 孙步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为了南洋公司的事来得?准备去投奔周围?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想见他的人都排队取号……” “为南洋公司的事不假,不过我可不准备去投奔他。”楚河说。 孙步陶眨眨眼,说:“那你打算干嘛,莫非是盯着证券交易所来的?” “差不多吧,我写了个南洋公司融资的方案,发bbs了,这都好几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啊,我感觉我写的还行啊,这不来想来打听打听咋回事。” 孙步陶笑道:“大哥,你还指望有啥动静呢?是大家纷纷拍手称赞,然后组处部给你发任命书?” 楚河不好意思说道:“也不是吧,我就是觉得南洋公司融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提个方案就没人讨论讨论?” 孙步陶摇摇头说道:“楚哥呀,你离开临高太久了,你也不想想,南洋公司重要肯定是重要的,讨论肯定也是有人讨论的,可是谁跟你讨论呀,你又不在金融口。就是讨论怎么可能在bbs上,他们才不在乎bbs上有人发了啥呢。” 楚河道:“不是吧,我看bbs上人也不算太少吧……”说这话楚河心里也有点底气不足,相比于穿越初期bbs作为元老院内部交流的重要渠道,现如今bbs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一是因为元老的建议意见有了正规的渠道反应和解决。二是因为很多事情放到bbs上也解决不了,还不如亲自跑部有用。还有就是大部分元老的本职工作占据了大量时间,想得知消息看看内参即可,无心在网上互撕。更别说大量不在临高的元老没有上bbs的条件。 “之前……之前南下派为了获得话语权,搞成舆情,最后硬是把南洋公司给搞成了,不就是通过bbs搞的嘛。”楚河突然想了起来。 孙步陶说道:“那是争夺利益呀老哥,当然要舆论造势。现在是分配利益,当然是关起门来自己人搞,哪会放到bbs上公开说的。” 楚河不禁感叹他离开临高太久了,平时远离政治中心,又不上心关注元老院内部的各种事务,对于元老院内部权力运作等诸多方面不甚清楚。一瞬间感觉此事如此麻烦,远比不上在济州骑骑马,调戏调戏的生活轻松惬意。不过这种心情只持续了一瞬,他问道:“那这事该怎么解决?要不我直接去找金融口的人?程栋?” 孙步陶想了想,缓缓说道:“可能不行,且不说你眼下能不能找着他,这事归不归他管还不一定。” “那金融口谁管这事?” 孙步陶看着楚河的脸,疑惑的说:“楚哥,你不知道那事吗?” 楚河一脸懵逼:“什么事?” 孙步陶恍然大悟:“哦!楚哥你那段时间都在船上,难怪不知道。”随即他压低声音,神秘的说道:“南下派和政务院起了冲突。这段时间南下派为了推行自己的政见,搞了不少串联,舆情搞得特别猛,据说有好几个大佬对此很不满意,说他们搞党同伐异,大有叫文澜河倒流的意图……” “靠,这么厉害的帽子。”楚河吃了一惊,“谁很不满意?文总?马国务卿?还是……” 孙步陶立马转移了视线,“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反正当时气氛搞得很僵,这事现在算是平息了。可是余波还在。你现在拿着南洋公司的名义去找金融口谈融资方案,恐怕得不了什么好脸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节 融资(三) 楚河眉头大皱,心想怎么还有这种事情,啥事还没干,先自己人搞起来了。南洋公司八字还没一撇,先和政务院起了矛盾,这怎么搞?他之前就怀疑,自己的提案无人问津除了自己默默无闻之外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现在看来自己这个提案发的不是时候,被人当成赶南下派的热灶也不足为奇。这下该怎么办呢?楚河沉默了。 看着楚河默不作声,孙步陶也不打扰他思考,挥手叫来服务员加了两瓶葡萄汽水放在桌上。又过了片刻,楚河抬起头说道:“妈的,政务院不管这事我就去找周围,他既然要来了政策,除了政策屁都没有,我不信他现在不为钱发愁。南下派和政务院有什么矛盾我不管,反正老子把融资方案拿来了,谁想用谁就给老子个位置坐坐。” 孙步陶一笑说:“我看行,不过你得抓紧了。周围现在忙得屁滚尿流,临高广州三亚儋州都跑了几个来回了,在临高也是到处去拜访元老拉关系。一时半会没工夫理这事。等他空下来,他自己就是金融专业出身,据说还是个博士。你要去晚了恐怕他自己都搞完了。” “还有这事?!”楚河只记得此人是在对殖民贸易部工作,还是个什么处长,没想到他居然和自己是同行! “他老婆也是金融出身的,现在是中储行的货币处处长。金融民工这点套路,他们夫妻不比别人更清楚?” “靠,你这么一说我使得抓紧了!”楚河虽然这么说,但是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要说学历、资历和专业能力,这周围搞不好要高出一大截来,自己这套东西上去,未必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孙步陶见他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也是金融民工出身,最是机灵不过。立刻就知道了楚河的想法。给他鼓气道: “周围现在是大领导了,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他现在身边的人是不少,但是能帮他融资的我倒不知道有谁,楚哥你去找他那叫正中下怀,能最后这摊事有可能就让你挑着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甲方是行家不等于就是不需要乙方了,否则都甲方自己干不就完了?再说自己的志向是搞证交所,可不是给南洋公司当打工仔。想到这里他的精神一振,问道: “周围现在在哪?儋州吗?” “前几天他刚从儋州回来,最近好像是去广州了。不过这事你得咨询下办公厅,他们掌握所有元老的行踪。” “行,要是他去广州了那明天我也去广州!”楚河说着就要起身。 “你急什么?”孙步陶一把拉住了他,“周围跑不掉的。你先给兄弟我透个底――你这么卖力的兜售方案,不是想去给南洋公司当金融顾问吧?” “给南洋公司当金融顾问我还不如待在济州岛……” “这就对了嘛,”孙步陶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你得有点野心。我给你透个信吧。程大佬最近在财金省的元老干部例会上说了:目前我们在证券金融领域还很原始,对各种所有制企业的融资需求支持太少,要着力改进……” “真有这话?!”楚河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 “嗯。”孙步陶点了点头,“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快说吧,老弟!别挤牙膏了!” “财金省的元老干部例会,周围的老婆也有资格参加的。所以他对你现在想什么一清二楚。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恐怕要价不会太低。” “擦,我给他免费出方案,他还要要价?” “能出方案的人多啊,咱们元老院里资深金融民工可不少……”孙步陶说,“据我所知:目前在搞融资方案打算以此来投石问路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你的方案一定要投其所好……” “太谢谢了。”楚河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当天晚上,楚河联系了办公厅,确认了周围就在广州,并且最近没有新的出行计划。他当即关照办公厅给他预定了明天早上最早去广州的快速客船。 两天后,楚河踏上了广州大世界码头。 楚河在济州也是知道广州鼠疫的恐怖性的,尽管他还没来得及看相关的报告,但是初步统计这次鼠疫的死亡人数在三千以上,这对一个不过五十万人口的城市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比例了。 当然了,要是按照本时空的标准,广州这次堪称“损失轻微”。不过实际上,刘翔在报告中就差“声泪俱下”的哭给政务院看了:几个月的全面封城抗疫下来,广州市政府快要破产了。 不过这次他到广州,能感受到这座城市已经开始复苏了――这毕竟是华南最大的城市。沿途码头上人声嘈杂,桅樯林立。蒸汽吊机工作的声音震耳欲聋,处处是装卸货的场景。临高产的种类繁多的工业品、大包小包的军需物资被卸下、转运,大陆运来的生铁、瓷器、茶叶等物资随即被装船,运走,川流不息的航运显示出这座元老院治下的第一大城市正在走出鼠疫的影响。 快速客船的码头是广州大世界的元老专用码头,又称之为“里世界码头”。从这里登岸,直接就可以走元老专用通道进入广州大世界不对外开放的那部分。办公厅 由于楚河来广州是私人行动,又刻意保持低调,只是让办公厅发了一个简单的“元老行程”的通告电报,所以码头上并没有元老相迎,只有三个大世界的工作人员在迎接。 “欢迎楚元老莅临广州,广州大世界欢迎您的到来,我是广州第一招待所的副经理小高,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简陋的迎接仪式,我们将竭诚……” 楚河并不在意这些排场,打断道:“周围元老住在招待所吗?他现在在哪?”说罢就往里面走。 高副经理明显被噎了一下,不过他对于元老的单刀直入已经见怪不怪了,一面示意服务员拿行李,一面跟了上来说道:“周元老是住在我们这里,不过他现在在城里,可能晚上才会回来――也可能不回来。” 楚河边走边问:“他秘书呢?他身边有人现在就在大世界吗?” 高副经理迟疑了一下回复到:“呃……好像周元老的周秘书现在在。” 楚河扭[ ]头对朴智贤说道:“你去找一下这个周秘书,问问她前天我发给周元老的电报收到了没有。把你包里那份摘要给她,告诉她:我找周元老有急事。周元老一回来就让她通知你。” “是,我马上就去。” 广州大世界楚河也是头一回来,这大世界的模样,实话说有些象他以前在某个十八线小县城里去过的大型综合商贸市场。 “请这边走。”高副经理在前面引路。 第一招待所是专门招待元老和高级归化民干部的,占据了里世界大楼的东翼大楼第二层的一部分,有二十多间客房。全部自带卫浴设备。 楚河被高副经理领到一等房。这种房间是套间,除了卧室还有一个兼具书房功能的起居室,装修豪华,卫生间里也是办公厅装修元老住宅的洗手间的标准装修,跟楚河在济州家里的陈设也差不多了。 桌子上,放着一大盘子欢迎水果――在这个暖棚没有普及的时代,也只有邻近海南的广州能有这个条件在冬日里供应水果了。 服务员放下行李箱,立刻退了出去。 高副经理讲钥匙交给楚河:“您的警卫员的房间在一楼的随行人员宿舍。书桌旁的一号绳是直通他宿舍房间的。床边的二号通向总服务台。您要是想出去转转,可以去前台叫车,虽然现在广州疫情已经基本结束了,但是还是不建议您去人群密集的地方。目前广州市区属于黄区,元老警卫标准是最低两人,我看您只带了一个,您出去前请提前通知,我们会给您配齐警卫。” “好的。” “您现在还有什么需要吗?”高副经理问道。 “没有了,谢谢。”楚河说。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高副经理一边说一边退了出去,临出门前仿佛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抽屉里有咱们大世界的服务项目单,其中有一些挺有特色的,”说罢正要推出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晚餐您准备怎么安排?” “直接给我一份套餐就是,不用点菜。” “是,我们这就去给您安排。”说着他关门退了出去。 “呵呵,办公厅如今还真是讲究……”楚河自言自语,“有点星级酒店的意思了。” 楚河打开抽屉,只见单子上写着餐饮娱乐消费旅游等等多个服务大类,无论是外卖送餐、卡拉ok、看电影、导购、地陪,还是一些不可明说的项目统统都有,当然,某些项目是需要去紫明楼享用的,这里并不直接提供。自然价格也属于只有元老才消费得起的价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节 融资(四) 楚河在济州岛的家室庞大,而且是博采众长。再说他来广州是来推销方案的,自然对这些声色犬马的东西不感兴趣。 虽说招待所里也配有一个电源插座,但是楚河并没有携带笔记本――这东西的寿命是用一天少一天,还是纸面笔记本来得可靠。他打开笔记本,默默揣摩着准备明天见周围的时候怎么“路演”,不时把想到的要点一一记录下来。 他路演的对象是不是各路资本大佬,而是同行,这在他的职业生涯里还是头一回。楚河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自己要在未来的证交所里占据一个决定性的位置,南洋公司的融资是必须搞定的一个局。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然而不多片刻,便有人敲门。原来是高经理送来了晚餐。楚河嫌他打搅自己,便吩咐他“没有要紧的事就不要再来了”。 草草吃过晚饭,楚河继续在房间中边踱步边预演。忽然门又被敲响了。 “md,这是这么回事?”他怀着不耐烦的心情高声道:“进来!” 这回来得不是高经理了,而是警卫员朴智贤,脸上还有些忿忿之色。 楚河一看便知有事,问道:“怎么了?见到周围的秘书了吗?约好时间了?” 朴智贤忿忿的说道:“见是见到了,可这位秘书小姐架子可真大。要见她得取号――等在外面的人至少也有二三十个。我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见到她,这还是我说了我是给首长送信的,才让我先进去的。” “这么炙手可热了?”楚河并不意外。 “等也就罢了,你首长您不知道这个周秘书的话简直要气死人。”朴智贤愤愤不平,“我说我是您的警卫员,来找周元老。她说没听过您的名字问您找周元老干什么,我说您找周元老商讨南洋公司的事情。一听这话,她的脸色啪就变了。我问她周元老收到您发给他的电报了吗?您猜她说什么?她说周元老的公事她无可奉告。我又问她周元老什么时候回来,她也说不知道。我只好问她,什么时候能约周元老见个面,她竟说这要请示周元老,反正这几天周元老很忙没空。您是没看到她那副不耐烦的嘴脸,啊西吧……我没办法,就只好把提案摘要给她,说这文件是给周元老的,很重要,她拿过来往旁边的文件筐里一丢就把我打发走了。您说她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她自己还不是个……” 楚河一摆手制止了小朴的牢骚:“行了,我知道了。”心想:看来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小小的秘书摆这么大架子。也难怪,周围这南洋公司总经理的任命一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要从他这儿分一杯羹,自己不也是其中一员吗? “既然如此,先等一下看看情况,要是明后天还没消息,我就亲自去找他。”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四天,周围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楚河按耐不住,派朴智贤去打听了几回,得到的答复都是“周总没空”,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照例是“首长的公事无可奉告”。 这下,楚河也开始坐不住了。要在临高,他直接打周围的小灵通就是了。但是广州没这个东西,周围在广州也没有固定的办公室,自然不存在办公电话。要见他只能上门去找,如今这周秘书这尊门神挡在那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了几天之后,他决定亲自去找周围。就算他不在办公室,至少也要把时间敲定下来。 “一定不能发火。”楚河在出发前暗暗告诫自己。又对朴智贤说:“一会我们去见周秘书,你不要说话,更别和她吵架,明白吗?” “我明白!不过这样太纵容了她,元老都没她架子大……” “大丈夫能屈能伸。” 一位元老,纡尊降贵去见一个秘书。这多少有些没面子。不过楚河知道,在元老院里这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特别是一些大佬级别的元老,其秘书的地位至少已经不是普通元老可以无视的状态。谁见到候闻永都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候秘书”,至于钱玄黄出来替钱议长办事,接待的元老也照样得表现“热情”。 “说到底,咱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只是还坐着一条船罢了。”楚河每每想到这里,总觉得有些黯然神伤。 不过,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吧。暂时的低姿态,是为了争取更好的地位。古人云: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未来的证监会、证交所的位置而努力,一个周秘书算得了什么。 周围的临时办公室其实也在大世界的里世界里。楚河去得时候,外面等候周秘书接见的人虽说不少,但是在他表明身份之后,负责取号登记的办事员立刻把他带了进去。 还没等他走进去,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清脆的声音: “周总的工作安排和日程我不能透露,这是规定。”“您是元老也不行,我不能违反周总的指示,您别难为我。”“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请您先登记,等首长有空了一定会和您约时间的。”“材料就放这儿好了,我转交。” 楚河皱了皱眉,心想这小朴果然没有添油加醋。听这女秘书的声音就是不好惹的主。里面的那位元老不知道是哪一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当下他咳嗽了一声,免得里面的人难堪。等了片刻才走了进去。 里面的办公室不大,只有一张办公桌,桌子后面做着的是个年轻女子,容貌昳丽,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她的表情和普通的女归化民很不一样: 元老院的女性归化民干部,要么是苦出身,净化过之后进工厂进农场,一路踏实肯干,被提拔上来的;要么是芳草地或者文理学院出身。但是无论是“基层出身”还是“学院出身”,面对元老的时候,她们的表情要么是崇拜,要么是敬畏害怕,再或者也有爱慕。但是这一位,这些表情一概没有,只有一股子的不耐烦。 “那我隔几天再来。”说话的人语气里多少有些沮丧,听得出来,他不是头一回来这里了。 “首长您慢走!等周总决定要见您我马上就通知您。” 楚河心想这tmd就和“有空请你吃饭一个意思”。看到对方转过身来,他微微一怔,这个人他认识,大名任佑梓,也是同行。因为利用内幕信息交易东窗事发卷款跑路的前券商员工。 因为有这么一段“光荣历史”,程栋不太待见他,把他给搞到契卡去了。契卡是财金口诸民工最不愿意去得地方。但是任佑梓又不甘心改行,便一直混在契卡,据说也混了个什么处长之类的职务――反正如今只要是个元老,肯定是个处长。 “老任!”楚河叫道。 任佑梓一惊,抬头一看是楚河,脸上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来,似乎对在这种场合重逢感到有些尴尬:“楚河?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济州岛了吗?” “刚回来,刚回来,”楚河道,“说来话长。你要不等我一会,我办完事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屁事。”任佑梓挥了挥手,“你先忙!” 任佑梓走了之后,楚河问起自己的约见和相关摘要周围有没有送到。 “周总没有和您约见的安排。”这位周秘书连“请坐”二字都没有,翻了翻白眼直接拿出一本大本子,翻了几下,“到下周一为止,周总都没有空。” “那他最近的日程安排呢?我自己去找他。” 周秘书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好看一些: “这个,恕我不能透露周总的工作日程,这是保密的。” “对元老也是保密的吗?” “这是规定,您别难为我。”周秘书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约见我登记上了,周总没有安排我也没法子……” “那我叫警卫员送来的摘要呢?周围看了吗?” “这个,我不清楚,所有的相关文件我每天都给周总送过去的。” 楚河正想说什么,忽然朴智贤忽然大叫道:“首长,您看!”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楚河看到的是办公桌旁边一只带盖的文件筐,此刻文件筐的盖子半敞开着。他正要凑近去看,一直气闲神定的周秘书如同屁股上安了弹簧一般,腾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扑过去就要把这文件筐的盖子阖上。 “住手!”楚河大喝一声――他自己都没想声音会有这么大。因为就这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信封的一角。 这个信封和所有的元老院公文信封并无二致,但是上面却沾有他封口的时候误滴上去的封蜡。 他走过去,把信封拿了出来。没错,正是他写给周围的备忘录。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 楚河转过身来,用强行压抑住的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节 融资(五) “这……这是要送给周总的文件。”周秘书语气慌乱,原本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看模样是在努力想措词,“他,……周总最近不在广州!我没法送!只好先都存着,等周总回来一起送给他看!” 楚河没有理她,随手把自己的备忘录甩给小朴,又在里面一阵扒拉,文件筐里的各式备忘录和信函足足有十几封,从落款看全是些名字很陌生的元老,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其中赫然就刚才灰溜溜出去的任佑梓元老的文件。 楚河直起身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一瞬间他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虽说他“自甘堕落”,贪图安逸当了好几年“酱油”,也算是锻炼出了足够的“酱油的自我修养”。 然而此刻,他被完全震惊到了。原来自己的在归化民心目中的地位居然是这样的!从d日开始到现在,哪个归化民不是视元老如神明一般,便是那些最高级别的归化民干部,大佬的生活秘书,最多也就是“以礼相待”,没有一个人敢如此轻慢元老的! 而现在,他花了无数时间和心血拟定的方案就被丢在这么一个文件箱里,虽说这还不是垃圾桶,但是他可以想象,一堆备忘录不分日期的塞在一起,到最后的结果和hr文件柜里的求职简历是一个下场――被当作垃圾直接丢弃! 一时间,楚河气血汹涌,脸色胀得通红,朴智贤的手摸到了枪柄上,直到楚元老一声令下,就立刻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秘书拿下――或者干脆赏她一顿嘴巴,叫她跪下认错。 “小朴!”楚河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瞬间他的脑海里转过了无数年头。按照他的冲动,当场击毙这周秘书都不够解恨。但是在办公室打死一个归化民干部,除非对方是个叛徒内奸,否则不管多有理由,自己都会染上污点。 眼见朴智贤跃跃欲试,他挥手拦住了警卫员。 “好!很好!”楚河从嘴唇里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抓起几份文件直接转身就走。周秘书有心要拦阻,却被他“杀人的目光”所震慑,嚅嚅的不敢动弹。朴智贤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跟着走了。 “首长!咱……就这么算了?”朴智贤追出来问道。 “这事没完。咱们找个说理的地方去!”楚河带着怒气一路走出大楼,警卫员赶紧跟上。 “去找高经理,叫他备车!” “是!”朴智贤应了一声,不一会,高经理就带着一顶轿子过来了。 “首长!城里到处都在挖路,马车走不了,只有轿子……” 楚河没有理会他,直接钻进了轿子,喝道:“走!” 朴智贤忙道:“首长!咱们去哪里?” “走,去市政府!”楚河大喊了一声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刘翔也tm摆排场,老子就只能回临高闹腾去了!” 轿子刚刚起步,楚河忽然又叫了一声:“停下!” 轿夫不明所以,又停了下来。楚河在轿子中坐了不到一分钟,脑子里又转了好几轮,自己去找刘翔干什么?说什么?难不成是去向刘翔哭诉吗?说到底,刘翔也不过是广州的市长,不是周围的上司――就算他是周围的上司,又能把周围怎么样?最多是叫他来道个歉,罚酒三倍。再说了,这周秘书如此猖狂,到底只是鸡犬升天的小人得志还是周围的授意?当然了,不管真假周围都不会承认后者…… 去找文德嗣呢?情况和刘翔一样。并不能直接解决什么问题。自己要得不是出气――要出气,刚才在办公室里当场就动手了,何必要去“求人做主?” 朴智贤见首长在轿子中脸色阴晴不定,咬着牙一言不发,忙问道:“首长!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市政府!” 楚河心想,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得闹大,不闹大,自己就等于是认怂了。只有闹大了,周围才肯出足够的代价。否则你连事都不敢闹,人凭什么来买你的账?想到这里,他已经把接下来的步子想妥当了。 “是!”轿子刚要出发,楚河又叫住了朴智贤,“你去找刚才走掉的那位任佑梓元老――他肯定也住在这里,请他马上去市政府――我在刘市长那――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找他!” 刘翔就在市政府里,不仅他在,广州市的几位主要元老也在。他们聚集在一起,主要的目的自然就是“搞钱”。 广州的最大考验已经过去了,但是还有一堆的善后事宜要办:难民要救济才能度日,商人要贷款重新开张,这么多日子医务人员、军人、警察、各级干部、还有街面上的甲头、组头,都是日以继夜的工作,牺牲的人也不少。死去得要抚恤,活着的人要给奖赏,这些都要钱。 但是钱从哪里来呢?广州这些日子经济活动完全停滞,商人近乎破产――高举这样的大商人虽然不象中小商人那么窘怕,但是差不多也损失了半年以上的收入。这意味着在税收领域上,原本寄予厚望的工商税完全没了指望――不但没有指望,为了放水养鱼,还得给商人们贷款,让他们度过难关。 指望上级拨款是不可能的了,德隆的政策性贷款也不能指望太多。程栋每周都发指示:要银行注意货币兑换风险和恶性通胀的可能性。 本地营收上,“战利品”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而艾志新的“税改”宏伟蓝图差不多算是破产了。幸好他苦苦等待的两位副局长总算是到了, 王、张二人都是税务系统的老人,虽说学历比不上艾志新那么光鲜,但是实务经验丰富是元老院首屈一指的。艾志新也好,刘翔也好,都等着他们来给广州“点石成金”,把老财们屯的银子挖一挖。 “什么?楚河元老求见?”刘翔听到秘书来报告,有些茫然――因为他根本不认识,也没听说过。 “前几天办公厅发过元老行程电报,楚河元老来广州出差……” 经过秘书这么一提醒,刘翔想起来好像的确有这么一码事。 “电报上说来他来干什么了吗?求见我有什么事?” “电报上没有说明,不过好像和南洋公司的事有关。” “南洋公司的事要他去找周围,找我干啥?”刘翔对这些“不务正业”的酱油元老很不感冒。不用说,这位楚河元老多半也是最近来赶周围这个热灶头的元老之一了。前几天艾志新开玩笑说如今在第一招待所丢一块砖头,十有就能砸到一个南下派。 “他说有很要紧的事情向你汇报。事关元老院的团结。”秘书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我看他怒气冲冲,恐怕有什么事……” 刘翔点点头,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他找上门来,必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你请他会客室,我一会就过去见他。” 艾志新问道:“刘市长!这楚河有什么事?” “不清楚。不过听秘书说挺着急的。”刘翔起身道,“以防万一,我见一见他。你们几位在这里稍等,估计用不了多久。” “……就这么一个区区秘书,居然能隔绝内外,堵塞视听,欺上瞒下,破坏团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怎么得了!”楚河“慷慨激昂”,半是真心,半是做作,挥舞着手里的一叠方案,“你看看!你看看,我们这些元老花了心思写得方案,全给丢在一个文件箱子里,最长的都放了半个月了!这是准备卖废纸还是丢垃圾箱?元老院的收发制度到哪里去了?谁给她这么大的权力?这tmd还是元老的秘书吗?司礼监太监还是东厂提督?!” “岂有此理!太不像话了!”刘翔已然明白事情的原委。实话说,他一点都不惊讶。因为这种事并不稀罕。尽管他自己也吃不准到底这是周围的本意还是秘书的肆意妄为,但是这件事上他得表现出“同仇敌忾”的立场来才行。 “我马上派人去找周围过来,要他当面说说清楚!”刘翔毫不含糊的拿起了电话摇了几下,“快,立刻派人去找周围!要他到市政府来!什么?”他皱起了眉,“他去佛山了?!要明天才回来。好的,我知道了,你通知他:我请他明天晚上到广州市政府来,对!就是这样。”接着他又摇了几下电话:“接午木!什么?他也不在?”过了片刻,他说道:“那你去请慕敏,让我马上到我的会议室来一趟!” 他放下电话:“等他明天来了,我就和他谈!虽然我管不到南洋公司的事,但是这事发生在广州地面上,我也有管辖权。”说罢他又缓下了语气,“你先坐下,喝口水好好消消气。” “我是痛心!痛心!”楚河俨然已经入戏,就差声泪俱下了,“元老院不敢说是个大家庭,至少大伙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现在这是怎么了?!连见个面都这么难!我看这元老院要完啊!”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一节 融资(六) / “你说得很对,这事要防微杜渐!”刘翔连连点头。 趁着联络员去呼叫慕敏的空档,刘翔又跟楚河多聊了聊,把前因后果捋得更顺滑了些。 在刘翔看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究其根本,就是眼前这位自我流放的楚河元老,离开权力太久,专业能力又没能得到展示和认可,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全身上下就剩下“元老”这个身份来维持体面。然而今天,这份“体面”被一个显然脑子缺根筋的秘书给击碎了。 先不说这事是不是周围有意授意的——啧啧啧,最长的截留了十五天呐,你真冤枉又有几个能信——这不管是不是吧,但凡这个秘书有肯肯麦麦的柜台的水平,能来个起立问好请坐,楚河也决计闹腾不起来。但谁能想到,人家抄了个七八十年代国营百货公司售货员的模版――那可是被明文规定“不得殴打顾客”的强者。 要说这元老之间呕气,前段时间北上南下政策之争的时候,那气性不是更大?!但也没哪个元老委屈到这份上。这楚河能呕到跑来找刘翔这个其实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诉苦”,还不是因为―― 刘翔迅速把思路goto到了《史记·孔子世家》。齐鲁会盟弭兵,齐王百般戏弄鲁王,鲁王一声不吭;齐王又派出了个侏儒戏弄鲁王,旁边的孔夫子可就看不下去,直接呼叫了一个跳砍: “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 你一个官奴隶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一个元老呢! —————— 这才是楚河的真实心态。 至于什么收发制度,问题当然是有问题,但不过是个面具罢了。他楚河总不能说对方“大不敬”――元老院从来没有定过这个罪名,更何况,这元老院里的诸位元老,从来都是把“平等博爱”挂在嘴边,最爱干的一件事便是拦住感激涕零正要下跪磕头的土著,堂而皇之的说一句:“我们不兴这一套”。 如今别说没了这套,还得腆着脸去求人,求人也就算了,还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能忍?元老可都把自个当成天龙人,哪有这么寒碜的天龙人!是个元老就不能忍。 你要真当场拔枪把这什么秘书给崩了,我倒是要高看你一眼。至少留下的麻烦也没那么多了。刘翔带着复杂的心情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麻烦呢,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哎呀!老楚你这是大才自晦啊!坐个船就能想到三十天筹款三十万的好法子!”刘翔顺着楚河的话头吹捧着,虽然只听了个标题,但并不影响刘翔直接说这个没听过细节的法子好,毕竟会议室还一堆同事等着他回去。“这样,那边大会议室还有工作会议要开,我是真得过去了!老楚你经济工作这么有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帮忙参谋参谋,给我们广州市的经济发展把把脉?” 刘翔寻思着人家现在对“尊重”无比渴求,谈完了事也不好直接赶走,不然自己肯定马上变成“一丘之貉”,话赶话说到这里,刘翔恰好灵机一动,提出让楚河帮忙“参谋”一下广州经济发展的事。先塞点材料给他,最后他就算放了个屁回来,那也是“有重大参考价值和指导意义的建议”。他若是个情商高的,这人情只要到位,以后让他拍着桌子吹“广州经济发展是我规划的”又有何妨呢? 当下又演了一场“三请三让”,刘翔就笑嘻嘻地叫来勤务员带楚河去了隔壁一间南北通透的小办公室,让他研读广州主要大户资料和手头上有的工商业摸底简报了——绝不涉密,但想弄个能做分析的版本出来也是不容易。 “嗨,我在那头说等他出来吧,结果门口一听,他在那请诸葛亮出山呢,我就先过来了。先喝杯水,赶死我了。”刘翔刚靠近大会议室门口,就听见慕敏在跟张局唠嗑。 “哈哈哈……”人影未至,先笑三声,刘翔也推门进去。 “今天这个诸葛亮,可是来发脾气的。” “怎么滴?”王局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凑趣道。 “今儿个这个诸葛亮,碰到臭皮匠了。”刘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三言两语把楚河的遭遇说了一遍。众人听完,也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毕竟正主不在,义愤填膺什么的就免了吧。 “实话说,这的确有些过分了。”张筱奇第一个表态了,“好歹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同志,说得肉麻一些算是血肉相连。一个秘书就这么轻慢,还轻慢了这么多元老――不管他们存着什么心思吧,这都是元老之间的事,你一个秘书掺和做什么?” 艾志新点头:“这不是过分这么简单,至少应该治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枪毙、流放、苦役……” “大不敬?我们元老院哪有这个罪名?”王企益摇起了头,“咱们一边‘我们元老院不兴这套’一边要治别人‘大不敬’,这叫归化民很难办呐。” “亡羊补牢,叫办公厅搞个规定出来不就行了?”艾志新说,“得让元老保持足够的神圣性!” “鞠躬要多少度,见了元老要怎么问好?什么时候应该下跪?”王企益连连摇头,“你这搞西班牙宫廷礼仪还是凡尔赛仪注?这玩意可是把国王王后自己都给坑得不轻。” “他想往大了闹?”慕敏倒是干脆利落,直击要害。“那你叫我过来干嘛?你不会是想要我把那个什么秘书抓起来吧。” 其实吧,那个“现场电话办公”表演性质其实更多一些,其实午木来不了无所谓,这件事还上升不到“颠覆元老院”的程度,主要是体现重视程度。但把慕敏叫来,刘翔倒是也有自己的考量。 “那是他跟周围的事,咱不掺合。再说用什么罪名抓人?”刘翔先表了个态。“但这事吧,咱们也还是得充分警惕起来。” 其他几位被刘翔这来回横条的立场给弄糊涂了,您究竟想干啥呢? 众人的注目下,刘翔说出了自己刚刚想到的事:“是这样。周围同志啊,刚刚领了新任务,手头缺人,不得不把一切资源都顶上,不小心安排了不恰当的人上去,咱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周围来广州这么长时间,除了刚下码头的例行拜会外,还是来找刘翔谈了几次心的。刘翔先还觉得他周围自己都不怎么重视,一天天的不见人影不知道在跑什么破事,现在这对比一看,自己这还算是“挺受重视”的那一拨!起码是“亲自来拜访”了。再说了,不管这事事实如何,周围肯定不会自己认下“藐视其他元老”的罪名,他自己不认,难道刘翔在这里先帮他把帽子扣严实?那肯定不能啊!所以刘翔干脆把周围必然会做的解释先用了。 “但是,咱们自己手边的人,是否也有骄纵情绪,是否有思想滑坡——嗯,这玩意其实吧也看不出来。但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做个自我排查,看看咱们广州市政府各单位的秦大爷们,有没有按规章办事,有没有也出现这种工作错误。” 按刘翔的想法,这楚河往这一坐,那架势是必然不死不休的,不然的话,他大概只有跟老张一起修电脑了――想到这里,刘翔偷偷看了下旁边做着会议记录的张允幂,复杂的目光中包含着一丝玩味和一丝歉意。而周围不管冤枉不冤枉,最后必然是认栽的,他如果硬杠,那么楚河只会闹到更大,坐实了周围他脱离组织脱离群众(元老)不团结不友爱的罪名,那周围的南洋公司就别想顺利了。 所以,这楚河是必须安抚的,而周围嘛,可敲打,也可不敲打。但按王局和张局夫妻俩的分析,这南洋公司真开起来,广州地下的历史累积白银,很大可能就白白便宜了他,被他吸走装点了政绩,而广州市政府则很大几率屁都闻不到一口。 必须敲(诈)打! 反正是要兴作一番,给“楚河元老”一个交代的,为什么不顺便敲一下周围呢? 然而周围跟刘翔,在明面上并没有任何从属关系,尽管只有一个皮包的南洋公司需要的资金、人力、货物全部都要广州来供应,但tmd在明面上就是没有任何关系…… 像慕敏说的那样,直接抓捕那个秘书?你看慕敏那看好戏的眼神,刘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用啥罪名?元老院可没有“中旨”这玩意,什么都得“依法办事”。 刘翔当时电光火石间能想到的只有这一招了——我自查!你总不能拦着我自查吧! “本来应该是找午木同志的,但午木同志今天恰巧不在。我给他的秘书留话了,要他一回来就过来。这事估计还是要牵扯到他们。”刘翔又解释了一句,对着慕敏说:“眼下先请慕敏同志帮个忙,派一些人力,帮忙搞一下突击检查。” 说到这,刘翔又环视了一下大会议室的各位元老,说:“我说各位,大伙应该不怕突击检查吧。”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二节 融资(七)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办公室里泡久了的几位比如王局张局、慕敏这几个,立马反应了过来。虽然其中几位不一定能理解为什么刘翔要准备出锤子,但这事他们又没损失! 张局呵呵一笑,接口道:“嗨!咱怕啥啊!没有更好,查出来了,就当搞作风建设了呗!正好我也想知道那些小崽子们是不是在玩二皮脸!” 张局带了头,众人即使不明所以,也纷纷跟进同意。 “那这样,人不在的元老咱就不管了,就咱们现场这几个人几个部门,大家先商量一下突击检查的顺序。” “小张,你也收拾一下,和我们一起出发――毕竟你也是干部学校的校长呢。这个督察工作也算是你的本职。”刘翔招呼道。 “好,我这就来。”张允幂爽快的应了,阖上笔记本――这是内部会议记录,照例是不能带出去的,所以她放回了会议室的文件柜里,重新取了一本笔记本在手。 一行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会议室,张允幂最后一个走。走廊上看到有个勤务员正端着一盘子点心和红茶快步走着――这大约是送给那个“楚河元老”的。她叫住了勤务员: “这是送给谁的?” “是送到那边小会议室的,有位元老正在看材料,说要拟个什么方案。”勤务员说小声说道,“刘市长说要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他心里有气。” “你去吧。” 看着勤务员端着茶点过去,张允幂心想,这个叫楚河的元老此刻大约正在灯下,对着一堆材料“研究”着,想着能做出个什么“方案”来吧。 他的内心,大约还指望着这个方案能得到刘翔的青睐,成为他的“进身之阶”――毕竟,这南洋公司炙手可热的周总他是巴结不上了。 两间屋子的对比强烈吗? 一边的楚河元老,被归化民气得跑来理论,气还没消就被白票去打白工了。这边呢,几个实权派元老,羽扇纶巾,悠然自得,斜靠在椅子上,谈笑间,就把楚元老当枪使了。 权力,这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一种悲戚感从心底涌了上来――这还是个元老呢! 另外一边,楚河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梳理自己的心思。 周围认栽,这大概是必然的——只要他愿意闹大,而周围不是个铁憨憨。至于会不会蹦出个路人甲装圣人,质问什么“凭什么a元老的秘书必须尊敬b元老”,楚河觉得这种脑有贵恙的人还是别混元老院了。 但,他楚河不是来呕气的啊!不是来踩当红炸子鸡打脸自嗨的呀! 自己设计的那一套所谓“三十天筹款三十万”的路线,是要展示自己,是要给自己弄实职添地位的呀! 我tm又不是来做单良的! 现在仔细想想,闹到这一步,就算周围跟他“一笑泯恩仇”,结果面上笑嘻嘻、底下麻麦坯怎么办…… 一边想,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刘翔的勤务员递来的经济数据资料,但职业习惯的逐渐唤醒让他也不时关注一下每页的关键数据。没想到,这数据资料越看越有,渐渐的,他的心思就转到资料上来了。 粗略地翻了一遍后,楚河突然站了起来踱来踱去,又自己把写给周围的信拆开,重新读了一遍,再又对着经济数据资料看了又看…… 好一会之后,楚河突然右拳往左手手心一砸:“哎呀妈呀!这病急乱投医,还投对了!” 楚河喊出了这句心里话后,也惊觉自己声音太大――不,是不应该一惊一乍。他慢慢走到风口的窗户边,心中激动地感叹道: “没注意没注意!他们还有这么个矛盾在这里!我这还真是来对了!而且,我这写给周围的主意,其实头开小了,后面的手尾大得很!迟早也是要找到刘翔那儿去的!” “嗐!你说我这……我这上赶着先找周围是为什么啊!他是能给我批地还是咋的!” “对了,给广州经济工作提建议!嘿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楚河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大声呼叫道: “勤务员!” “过来!” “给我拿纸和笔!” 得了刘翔特意叮嘱的勤务员恭恭敬敬地递来了全新的纸笔,接着,又有一份茶点端了进来。 “怎么?是红茶?”楚河不习惯这口味。 “马上给您去换!”女勤务员最是伶俐不过,马上转过弯来,十分殷勤地问道,“您喜欢哪种茶?” “我习惯喝绿茶,不用太考究的。我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此刻他愈发显得“平易近人”,“这红茶就留着吧,都泡了,也不能浪费。一会你再给我杯绿茶来。” “好的,我们这里有杭州来得龙井,一会就给您送来。” 这份小心意让楚河的心情更加舒畅了些。念叨了几句对周围的臭骂,楚河终于坐安稳了下来,从思维导图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这人做事一专心,时间就过的飞快。楚河不知不觉都把一壶明前毛尖喝得滴水不剩了,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坐了很久,老腰都受不住了。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画得无比意识流的四五张纸,楚河锤着腰眼子扭了起来,左三圈右三圈来了四个八拍才感觉好些了。正要叫人续热水的时候,门突然咚咚响了。 “报告首长!任元老来了!”听声音是自己的警卫员。这货……也够憨的,去喊个人差点就把自己喊不见了…… 而这任元老嘛…… 嘶!谁想到刘翔这边这么干脆利落,这厮又来得这么慢呢!诉苦大会没让他凑上,现在我在这想点子呢,他倒是来了! 哦,对!尊重!他娘的,尊重! 楚河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一副周公吐哺倒履相迎的姿态,噔噔噔踩得地面发响,大力扭开了门锁,一脸欣喜地抓住门口来人的手:“老任!你可算来了!” 任佑梓今天又被“婉拒”了。他来广州是专门向裔凡请了假的,这位契卡的领导人对他的请假本来就很不满意――契卡一直很忙。但是大家都是元老,裔凡也不便拒绝,只好扯了几句“工作面,早些回来”。 “回来个屁!老子再也不回来了!”走出裔凡办公室的时候,任元老心里是这么想得――他花了好几天事件,拟定了一份“精妙”的计划书,准备以“备忘录”的形势交给周围,以此来“腾飞”。 然而跑到广州一看,想蹭热度的人还真不少――这也罢了。问题是周围根本就不知所踪。他连着去了几回办公室,除了把备忘录交上去之外,连周围的毛都没见到一根。那个漂亮女秘书除了会翻白眼和说几句“不便透露”之外,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md,早知道当初给殖民处做离任审计的时候就该搞个底朝天!一张手纸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心情本就不好,那个偶遇的元老所谓“一起喝一杯”的邀请他也没当真,最终他没有按最短路线回住的地方,而是带着警卫员去珠江岸边溜达了好一会。慢慢挪回了招待所门口――明天他预备着再去撞一回运气,撞不到就订票回临高去了。 “你等着吧,只要你这南洋公司还是国资的,老子不把你审计个底朝天叫你一年整改三百六十五天再开十二场听证会老子就改姓周!” 怀着这般怨恨,他刚刚跨进招待所的大门,便被前台的服务员叫住了――指着大厅里坐着打盹打迷糊了的一个铁憨憨说,有个元老派了警卫员跟他联系。弄醒了这个铁憨憨一问,才知道有个刚刚偶遇过要和他“一起喝一杯”的“楚河元老”要约着见个面,地点还是广州市政府,任佑梓也就奇了怪了――这货啥时候空降广州市政府了? 府中约见,那就去呗! 去归去,任元老也存了个心眼,路上便和这小朴套话。说起来小朴倒也憨厚的很,三言两语就把楚河的那点事都给说了出来。 任佑梓这下反倒是要吐血了:敢情您楚元老跟我一样也是来跑关系的!结果跟周围的秘书闹上了,还跑去市政府“找人评理”去了?!那刘翔能管得上事么?能管的上,我早去了,还有你啥事啊!你是小学生啊,打架了请家长!我呸!刘翔算个什么家长! 不用说,叫自个去是壮大“告状”的队伍。这算啥露脸的事?这路还没走几步他就不想走了,但转念一想又不好半路回去――不管那刘翔保不保这个楚河,自己这都走半路了,打转回去,那不是往死了得罪这个什么楚河么?哦,自己一边对周围不满意,一边对楚河甩脸子?不管心里怎么想,这事不能这么办嘛!想到这,任佑梓只得没好气地慢慢拖着速度走――本来回的就晚,自己再拖一拖,那头应该早谈完事把楚河打发了吧,说不定路上就能碰见,咱就别在市政府见面了,贼尴尬。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三节 筹款(八) 结果现实就是那么不让人满意,一直到市政府了,任佑梓在街对面看到刘翔一行几个元老风风火火地坐上轿子走了,不过里面并没有楚河。到门口一打听,这家伙还在市政府!他出示了元老的证件,被态度明显过于友善的工作人员立刻引到了这个小办公室,才刚敲门没一会,就被“握手言欢”了。 放开!捏着恶心!任佑梓在心中怒吼着。 两个“天涯沦落人”坐到了一起,楚河招呼勤务员又上了一杯茶,给自己续了水,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多少有些尴尬――因为他们一点都不熟,勉强算是“点头之交”。 现在他们居然坐到了一起,隐隐约约还有要结盟的意思,这世界还真是变化快。楚河心里感叹着,才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忆里这位任佑梓元老的信息。这位任佑梓元老,在酱油众里还是小有名气的,人称“人油子”。不是恶搞他的姓名,也不是说他油滑,而是……此人颇为精通挑火拱火之道,见人就杠,沾事就拱,一手火上浇油的本事唯恐天下不乱,因为他去契卡并不情愿,所以工作就成了他出气的渠道。但凡听说他要来本单位审计,元老和归化民干部无不闻风丧胆…… 麻蛋!我这“他乡遇故知”就算了,一时脑热我把他招来干嘛! 两个互相嫌弃的人坐在一起,尴尬地喝茶,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喝了半杯,任佑梓自己受不了了,眼睛一晃,先发现了个话头,就递了过去。 “怎么,这老刘已经给你安排工作啦?”任佑梓扬了扬下巴,意指办公桌上的文件。 这个开头总比“老楚,你告状告得怎么样了”强多了。楚河心里自我安慰着。 “嗨!跟老刘反应了一下情况,老刘就给了些本地经济调查的简报,让我帮忙看看有什么点子没有。”楚河故意把“反应情况”说得云遮雾罩,好像他是来给刘翔上提案的。 “你这……办公室都安排上啦?有编制了?”任佑梓倒是被唬住了,惊奇了一把, “没有没有,我这没调查也不能凭空提啊,这不正在研读资料嘛。”楚河继续敷衍。 “唉,不对啊,那你今天去周围那干嘛?不会是去向周皇上请旨的吧。”任佑梓见他说话七拐八弯地,再一看这是毛办公室,就是个小会议室嘛!哪有人在这里办公的。心中一嘀咕,琢磨出味来,直接拆穿了。 楚河强行不尴尬,硬拗着说:“这不周围没见着嘛!我想的方案里,周围那边其实是小头,大头在这边,所以正好过来探探风头。” “嘿!”任佑梓毫不留情地刺道:“这市政府可比周家堡好进!” 楚河还以为是在隔空刺周围呢,正准备附和,就听任佑梓一个反转。 “周围的热灶,咱们是赶不上了。刚才我在珠江边上溜达,冷冰冰的江风朝着胸口这么一吹,透心凉!人也想明白了。人周围上蹿下跳,在元老院搞游说串联的时候,咱们没出力。如今他革命胜利了,咱们要挤进去分果子,当初跟着周围干得那帮人能答应吗?就算周围要团结群众,不也得先紧着团结自己这帮小兄弟?” 楚河被臊得脸色微红,喏喏接口说“是是是”。 “就算最后能给咱们落下点,不也是口残羹剩饭?再说了,他夹袋里又不是没人可用。咱们这巴巴的来献殷勤,别说他家这小秘书看不上,换我我也瞧不上啊,您说是不?” “那是,那是,人之常情嘛!”楚河这会连耳朵都快红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提啥,但总离不开人、财、物三样。这周围有什么呀?明白的说,他现在就有张盖了圆粑粑的文件!原来东南亚公司的家底,划是划给他了,但这么点时间,他又人在广州这边瞎忙,肯定是连底都没摸清楚,就别说使唤了。”任佑梓换上一副“别骗我”的眼神,往后斜靠着沙发,一脸鄙夷地对楚河说:“要是是关于原来东南亚公司业务的提案,能提早提了。你能给周围提啥?最后落实肯定还是落实到广州地面上,怎么把人财物忽悠出去。” 楚河心想,你tmd也是刚想明白的吧?跑这里来给我装大尾巴狼了!你要早明白了还用得三天两头去找那周秘书?老子好歹还拍了桌子,你就灰溜溜的自己滚蛋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 “那是……“ 但任佑梓根本不在意楚河的回应,径直说了下去:“我问过的人多了,谁逃得过这个范畴啊!他周围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为什么?不就是怕老刘不肯配合,不肯给个实底,给他来个没等借钱的开口就哭穷的套路,想要自己摸一摸情况,免得给老刘糊弄,二么,也看自己能不能绕开老刘嘛?” 说着,他又俯身靠近楚河,伸手敲了敲两人中间的茶几说:“咱们这些人,为什么也不去找老刘?找他有啥用啊?跟老刘说,为了兄弟我的前程,你快点把广州的人力物力财力拿出来,通过我交给周围,让他发财,让我升官?” “老刘他凭什么呀?这票房几个亿的电影都能做成亏损不分红,老楚!”任佑梓戳了戳楚河的肩膀,说道:“咱们都是行内人,这道道会不懂?这广州的银子进了南洋公司,随便报几个台风海啸,可就啥也见不着了。” 任佑梓说完一大溜的话,又靠了回去,缓了口气,才又继续说道:“咱帮着把广州的韭菜割了,一地烂菜叶子留着给老刘打扫收拾,你当老刘是傻子?就算老刘傻,财税局那两口子又奸又猾,一看就是官场老混子,能看不到这个结果?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的,肯定得提醒老刘啊!那咱干嘛要去上赶着挨喷啊!” 楚河感觉这任佑梓终于发泄完了,自己也松了口气,亲自起身拿起勤务员留下的开水瓶给两人续了水。 “老哥看的明白!”楚河赶紧吹捧道:“我这还是刚才看摸底资料才回过这个味来。” 任佑梓自己心里的邪火通过这个拐弯抹角的途径发泄了出去,心情也好多了,顺势接受了恭维,得意地拿起刚添的茶水抿了一口,却不料茶水太烫,所幸喝的不多,没被激得吐出来,只含在嘴里疼得蹩眉头。 楚河刚才小意奉承只是怕这位又发邪火,本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这见得他任佑梓把自己烫着了,心里一笑,人也是松快了些。心情松快了,说话也就往开了说了。 “老哥敞亮!我也不跟老哥说假话了。我今天在周围的秘书那里受了气!” 楚河话一开头,心里突然想到了一点:自己受了气转头就提个对周围不利的方案出来,怕是也要落个睚眦必报的评价。不如多拖几个人进来,显示一下周围不得人心? “这受了气,转头就来这里告状,先不说老刘管不管的上吧,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弟我只能继续杠了。” “不然涅?”任佑梓顺势杠了一句:“你是要回去修电脑还是种花?还是继续去济州岛教女学生?” “继续杠归继续杠,但这杠赢了没用啊!就算最后把周围杠翻在地又有毛用?老弟我这不是还得找个出路嘛!” 嗯?任佑梓感觉这话里有话。 “你这是要改换门庭?” “老哥,你的境界不要这么低好嘛?都是一条船上来得元老,谁有门庭?大家都是元老院这个门庭的!我们得有这个觉悟才行。”楚河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算是给自己扳回了一局。 任佑梓嘿嘿一笑,没有接他的话茬。 “这老刘听我诉完苦之后,就给了我些材料。依我看,这里面大有可为嘛!”楚河继续说道:“老哥把南洋公司跟广州地方的矛盾看的那么透,你觉得,咱要是能帮忙广州这边落下更多好处……” “嘶!”任佑梓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 ————— “老哥我先交个底,我是准备给周围提筹款方案的,老哥跟我这冲突不?” 任佑梓盯着楚河的眼睛看了十几秒,才回答道:“不冲突!我准备的是筹集人力的方案!” 周皇帝,你门槛高可不怨我!任佑梓在心里咆哮道。 你骗鬼呢!楚河心想,你一个金融民工,又没当过hr,搞什么人力筹集方案?不过他立刻做出一副信以为真表情: “老哥爽快!那咱参详参详,看能不能搞个综合提案出来?”楚河笑得眼睛都打弯了。 “不!”任佑梓突然站了起来,吓得楚河以为这老哥脑抽要翻悔。 “楚老弟,你不是要请我喝一杯吗?现在就去怎么样?”任佑梓忽然说道,“大世界有个酒馆,气氛不错,夜宵做得也好,多找几个人好好喝一回!来个不醉不归!” 楚河心里透亮,对方嫌这里是市政府,只怕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当下应道: “老哥!豪气!”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四节 融资(九) 张允幂有自己的轿子,其实她很不喜欢这种排场,坐着并不舒服――基本上只能正襟危坐。毕竟这官轿里的椅子是一把四四方方的官帽椅,,冷冰冰,没有半点“人体工学”概念,和公务马车比相去甚远。 然而在广州城里坐马车受道路条件限制太大,元老们只能妥协,以轿子作为主要代步工具。张允幂坐得是原本城里不知道哪个官儿的四人轿。 她刚要入轿,张筱奇冲着她招招手。 “妹子,和姐姐一块坐!” 张筱奇的热情,其实张允幂并不太受用。但是她知道自己在元老院里孤立无援,某些元老的“好意”更是包藏着企图。因此处处有戒心。不过她对王企益张筱奇这对元老中的模范夫妻她还是比较信任的――当然,有一部分信任还源自于她和王慕清之间的交往。 张允幂当然知道人品不等于办事能力,不过王、张二人的办事和为人处事的能力她是看在眼睛里的――人的区别,为什么就这么大呢?不由自主的她又想到了父亲。 这么一对人品没问题,在元老院里又属于正冉冉升起的“红人”,对自己表达友善和好感,她自然不会峻拒。 张筱奇的轿子是原广东布政使司用得八抬大轿,轿子里面十分宽敞,坐两个人也不嫌挤。有时候一起去检查工作或者开会,夫妻两人也会同乘一顶轿子。 王企益这屁股还没坐稳呢,一看这架势,赶紧自觉麻溜地下了来上,换了张允幂的轿子――不用说,老婆又有什么私房话要和张允幂说了。 老婆嘛,什么都完美,就是看不得小姑娘受苦吃亏。对南婉儿是这样,对张允幂也是如此。 随着市政府警卫秘书的一声“出发!”轿子的行列缓缓启动,目标就是他们刚商量好的第二突击检查地点:警察局。第一检查点,当然是市政府啦!全程享受元老亲自检查待遇――因为没有额外人力。现在嘛,他们就是要去警察局做突击检查,顺便带上人手往接下来的目标走。 轿子有节奏的颠着,张允幂默默的复盘着今天的会议:原本会议谈得是财政税收问题,半途中杀进来一个楚元老,然后会议的味道就变了。 刘、王、张、艾……他们每个人说的话她都听得明白,意思也懂,可是又隐隐约约的觉得,他们个个都是话里有话,皮里阳秋。 这突如其来的“检查”,显然也包括了某种含义在内。张允幂觉得自己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总觉得还隔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怎么?事儿想不明白?”早就有备而来的张筱奇开了口。 “嗯?”张允幂还在努力的厘清着他们各方的态度和发言的“含义”――来广州这段日子,她多少也明白了些“黑话”。突然被叫了一声有些迷惘了。 “说起来,的确是有些不明白。”张允幂知道她今天叫自己一起乘轿,必然有番话要说,这会既然开了口,那就顺着她的意思说就是了,“大姐,您帮我解说解说。特别是他的态度。” “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张筱奇原本就准备来一番“演说荣国府”,此刻又听到一个“他”!嗯,有点意思,这就直接指代上了。 “今天这事你不会没看懂吧。” “嗯……大姐厉害!你这一说,我还真是从头就觉得不对。”张允幂回忆了一下后肯定地说:“我觉得……大家反应好像有点……淡……我觉得吧,这事很恶劣啊,大家怎么都跟在听笑话似的……” 张筱奇先是心里一咯噔:这丫头咋没转过筋来呢?再细细一想,这丫头为啥年纪轻轻跑外派来啦?不正是他爹的生活秘书“以奴欺主”嘛!这丫头问这话,感情是感同身受啊!那咱得开导开导!张筱奇母性觉醒,开启了家教模式。 “嗨!这儿就咱姐们,咱们就不说那些虚的。”话虽这样说,但声音还是压低了,毕竟轿夫可不是她们的“姐们”,而这轿子呢,说白了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 “第一,苦主不在跟前呢,咱犯不着激动,你说是不是?” 张允幂点点头——但,不激动不代表应该轻描淡写啊…… “第二嘛,就别说对咱们了,就算是苦主自己,其实也可以把那个什么秘书一枪毙了――当然了,免不了要闹出一场风波来。但是嘛,虽然最后有处分,说到底也不会太重。对不对?”张筱奇淡淡地说道:“对个只手可灭的蚂蚁,动那么大气干嘛?肝太多了要溜个肝尖儿?” 这话从张筱奇的口中说出来,张允幂的微微感到一凛――这就是刘翔常说得“统治阶级的觉悟”么?此刻,外面引路的火把光芒射了进来,正照在“张姐”的面孔--正温柔的笑着,她却忽然感到脖颈上传来些许寒意。 “……嗯。”张允幂赶紧低下了头,她此刻心里转动的念头,并不是什么根本没印象的楚河,而是她自己那段卧槽的往事。 她收回思绪,顺着张筱奇的话说问道:“但,打死了就算罚酒三杯,他跟周围的梁子不也结下了么?” “周围……这秘书这么办事……”张筱奇迅速调整了定性问题,才接着说道:“这梁子早就结下了。就算没这个事,就算他们后来合作愉快,这楚河一群人心里就没疙瘩?以后大会上周围黄芪夫妻两的提案莫名其妙被人反对,只怕他们还不明白啥时候得罪人了呢。所以说为什么总要强调管好身边人呢,这身边人给你挖坑,你跌进去跌得莫名其妙,只怕还在坑里寻思为什么全世界都要反对我呢。从古至今,栽在身边人手里的高官显宦不计其数。” 道理是不错,但跟我没关系呀……的吧?一直只用书信来往的父女俩,关系有点走淡的意思啊,张允幂突然信心有点不足了。 “那,为什么不严肃处理呢?大家都一副没什么办法的样子!明明可以像……”说到这里,张允幂本是想拿自己的例子出来,但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张筱奇赶紧伸手摸着张允幂的脊背,一副宠大闺女的样子。 “这事吧,得看你想对付谁了。” 张允幂一动不动,把问题接上了。 “不就一个人嘛……呃……也许两个?” “咱一个个说。”张筱奇微微一笑,放缓了抚摸的节奏。 “这个什么周秘书吧,咱们,其实没什么办法呀。” “不是因为她本事大,而是因为这破事被放到众目睽睽之下了。”张筱奇分析道:“放明面上了,大家就要讲规矩,明的暗的都要讲,就要维护利益,不仅是那个楚河的利益,也有周围的利益。他楚河是元老,周围就不是元老了?事情放到‘公议’的局面里了,维护的就是‘元老们’的利益了。” 张筱奇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楚河就算没要人的命的胆量,只是当场把那个什么周秘书抡圆了赏她几个大嘴巴――咱这儿还没这么多麻烦了。到时候周围回来,咱们出面干脆楚河他自己摆个酒,罚酒三杯,周围能说什么?又不是楚河一个人的事,他周围得罪的人不说拍手叫好,心里肯定是支持的嘛!要说周围那性格,只怕还亲自帮忙斟酒呢。” 越说越明白,可是心里也越冷。张允幂知道,当初自己老爹那档子事冒出来,元老们之间大约也是用着这种口吻讨论的。 轿子里黑漆漆的,张筱奇看不清这“大妹子”的表情,继续说道: “难就难在这楚河是真能忍。按老刘的说法,巴掌都没赏一个。真呼上几巴掌,那秘书等周围回来一哭,就弄成私怨了。到时候周围是硬杠也好,是把这个秘书吊在招待所门口抽皮带也好,事都小,也跟咱没关系。” “但他偏偏就转身来市政府了。来就来呗,要坑也就坑老刘一个,但巧不巧,今天咱们开会,被撞到了。撞到事了,总不能不表态吧……说是表态,但事情往大了闹,咱这表态也就一个态可表了。” 对对对,但为什么没赶尽杀绝呢?我当年是照顾亲爹的感受兼自己要脸……今天这事怎么就飘过去了呢? “可表态简单,行动上就难了。妹子我问你,那周围是啥单位啊?” “啊!南洋公司?没别的职位了吧” “对啊,南洋公司……一个商业机构!楚河告状的切入点是不按行政规范操作……但,人家不是行政单位啊!” “可是南洋公司是一级国策公司,按照我们的《监察条例》来说,企划院管辖下的国策级企业的人员和行政管理是参考元老院行政机关的。” 张筱奇赞许的点点头:“妹子,你用心了呀!你说得对!但是呢,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这南洋公司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没正式成立。除了周围自己和东南亚公司公司的员工,没有人是它的员工。” 笔趣读唯一地址:m.biqudu.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五节 融资(十) “再说了那……那个周秘书的情况咱了解么?是办公厅派遣的生活秘书还是周围自己收的?跟周围几年了?有过亲密关系没?还一个巨坑,她怀孕没?有孩子没?如果她只是周围的私人秘书而不是受办公厅派遣的,那么这事情怎么定性就有点为难了……” “所以老刘定性还是准确的,这是楚河跟周围的私事。楚河当场不处理,那就只能等周围处理了。” “要是……周围真的不处理怎么办?”张允幂还在消化前面一大段,脑子里冒出了个蠢问题。 “他不敢的,不然名声就真臭了。他是要做事的,不是来抖威风的,所以不可能不处理。”张筱奇想了想其他的可能性,又说:“如果他真脑子不清醒,那就只能盼着这个周秘书是办公厅派遣的了,这样那楚河还有最后一个申冤的地方――主管单位嘛!闹到那儿去,这周围可就真是元老院公敌了。” 啊?!这么说我当年是直接一步到位去了最后申冤的地方了? 张允幂先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往事,然后稍微一思索,就抓住了要点。 “这么说,要对付这个秘书的话,在广州其实是使不上劲的了?” 有悟性!张筱奇心想,说道:“对。但也不完全。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什么状态?张允幂突然答不上来了。 “咱们现在,广州还是军管状态呢。老刘是军管会的头头,默认就是广州地区外派元老的会议召集人。他要是肝火上头了,直接召集元老们开个会,然后派一队国民军过去把那个秘书治个大不敬打成筛子,谁也说不出话啊。” “但……凭什么啊?”张筱奇一摊手,“他凭什么要这么干?楚河又不是他小舅子……” 张允幂“噗哧”一声笑了,马上又掩住了嘴巴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张允幂随便找了个方向对着外面扬了扬下巴问道。 唉嗨,这又绕回开头啦?哦哟,还是“他”啊! “老刘他心……思深着呢!”张筱奇把“黑”字给吞了,换上了中性点的说法――万一老刘心想事成了呢? “搞突击检查,那是一个坑。” “他……坑周围?”张允幂发出了疑问,然后突然觉得中文很伟大,而周围的名字很有趣。 “他哪需要坑啊,这周围自己把自己埋了大半截了。”张筱奇回避了是不是要“坑”这个提法,直接先把事从另一个方面来定了性。她这会越说兴致越高,只是觉得喉咙有些冒烟,从座椅下面的饮料箱里摸出一瓶红茶菌来,拧开了封口连着“顿顿”了几口,这才继续说道:“老刘现在吧,应该叫攒材料凑报告。” “打什么报告?” “我问你,这老刘跟周围啥关系?” 当然是纯洁的同事关系呗,还能有什么关系? 她忽然想到此“关系”不是“彼关系”。又想了想,说: “这个南洋公司我听了几次会了,感觉像个个皮包公司。具体的业务也没弄清楚,只说跟各路东印度公司一样,但我看文献,各家东印度公司本身就各不相同啊?反倒是对广州市的需求特别多:想要在这里筹银子去运转,要募集殖民者去开拓,要搞物资生产做供应…… 刘市长前几天刚劝走了想来开钢铁厂的那波人,然后在那里嘀咕说什么莱钢下属莱芜市、武钢下属青山区。这南洋公司大约也是想搞个‘南洋公司下属广州市’。”张允幂一边回忆一边整理着思路。 “其实么,老刘顺势答应也不是不行,一级国策公司嘛!就算不给地方政府交税,辐射带动效应还是很明显的。结果人家总部搬三亚去了,根本不在这儿上税。”润了嗓子的张筱奇立马点出了业务范围内的关键点,“这么个事吧。用广州的资源,成就他周围的成绩。配合咱肯定配合。元老院是我家嘛,给自家添砖加瓦,怎么都得乐意。再说素质在那里摆着。但要说心甘情愿,那是不可能的。”这话算是说得很直白了。 张允幂想起了刘翔在曾经和她谈过“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不仅点了点头。 “说回这个楚河。按今天的说法,被那个什么周秘书拦住的怕不是有十几个元老,但只有他立马调头过来了。这往高大上了说,叫信任。或者反过来说,如果咱们不帮他一把,他是可以反咬一口说咱们辜负了他的信任的。” 张允幂张了张嘴,刚想说:“不至于吧”。想想当初老爹的案子出来之后,她对元老们的憎恨之情,除了平日里和他交好的几个同学,几乎所有元老她瞧着都是讨厌加“别有用心”,要么就是“冷漠”。其实想来别人大约也担心“好心当作驴肝肺”。 看了别人,就能看明白自己。张允幂暗暗后悔。说白了,自己当初的所谓“坚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不识好歹”的小孩子脾性。 “刚才我也说了我们直接处理是使不上劲的,只能给周围压力逼他自己处理。怎么加压就考验技术了。我们这些人不管哪个,直接上都是划不来的。要这份面子,楚河至少得有个救命之恩再说。” 张允幂听得直点头:搁她那儿她也不乐意啊,咱共情归共情,但共情只是为了自我感动。替你赴汤蹈火是不可能的。 “这个自查就是办法?”张允幂虽然做了一段时间文秘摘抄工作,但因为跟自己毫无利益关系,所以从来也没深想过。没亲身体会过公文战争一字春秋的盛况,哪里能迅速理解呢? “自查只是在搜集材料。关键是材料准备好了,报告怎么写。”慕敏指点道:“不管查出什么结果,大家全部作风优良也好,大家全部都是一泡烂泥也好,这报告打头一句写‘经某些元老举报,某些元老的私人秘书有什么什么不当行为,有什么什么嫌疑,该现象引起了我全体常驻广州市政府元老的高度重视……’” 张允幂迅速联系到了自己平时给他做公文摘要的时候碰见的情况了。原来这么打头的几行字还有这层要害在里面!张允幂自己已经推导出后续操作…… 这么大个行动,不管好的坏的,《羊城快报》肯定要登,《临高日报》也得要登一刊吧,就算最后定个“内部阅读”,那也是要上《每周要闻》的……总之这事就算是广而告之,是个元老就都知道了。 以后干部培训的时候,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拿出来当典型案例讲啊,上次享受这个待遇的可不就是刘市长本人嘛!哼!他那个生活秘书!活该! 张允幂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亲爹那个生活秘书也是教学案例之一…… 她看了眼张筱奇,此刻她正沉浸在“全盘解说”之后的畅快淋漓感中。心绪十分复杂。 “想明白了?”张筱奇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声。 “嗯。”张允幂的回应有点闷闷的。 嗯?张筱奇倒是发现不对了――这声音不对啊,你刚才思路飘哪去了?她继续引导着话题:“所以,今天咱们就要突击检查,查完。明白为什么只查今天在会的元老所在单位了吧?” “明白,像梁心虎他们今天不清楚情况的,咱们如果跑过去突击检查,可能会被认为是针对。” “只查咱们几家的,用的时间也不会多。今天就能查完……明天,周围差不多就从佛山回来了。” “然后,等着周围开价?”张允幂终于推导出了全部轮廓。 张筱奇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模样:“最终还是要合作的。如果那个楚河聪明的话,也可以开价嘛!” 轿子渐缓,轻轻地停了下来。 到了。 24小时后。 人称“周家堡”的南洋公司广州办事处门外,在落日的余晖下,又一乘轿子也到了。 广州办事处没有自己的房子,借用的广州大世界里的几间办公室,周围眼下没什么人手可用,连自己和老婆的警卫员被当成了外交大臣在使唤,四处忙着调查和联络。老婆怀孕后才给他选的那个周秘书,他也就来广州的路上偷偷享用了一次,就给顶上了南洋公司驻广州办事处的工作。还得广州地方按制度再配了两个国民军当随行警卫员才算合乎安保制度。现在他已经回到了广州――尽管是被突然叫回了广州――等这两个小伙子帮忙把行李放进驻惠办后,他们也要跟自己告别,回国民军广州驻地销任务了。 “这俩小伙子挺细心的,不知道能不能找个路子留下来任职。”周围一边打量这两人干活,一边起着小心思。 “首长,跟市政府联系过了。”热情迎接自己回来的周秘书匆忙报告刚才打电话的情况。“那边说,今天刘市长、艾元老、王元老三人有个长会要开,正好您舟车劳顿,可以明天下午再见。”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六节 融资(十一) 周围觉得很奇怪――唤他回来的电报是加急的,他闹不清到底出了什么事,第二天一清早赶紧把在佛山的事能结都结了,不到中午就乘返航的巡逻艇出发,一路没耽搁,中饭都是在巡逻艇上凑合着啃的军用干粮,四五十里地紧赶慢赶在天黑前赶回大世界,要不是他是在大世界码头下得船,距离办事处咫尺之遥,他还想换身衣服再去,他只怕是要长驱直入广州府了的。怎么现在我赶到城里了给你一联系,你反倒不急,要我明天再来?嫌我回得晚了你昨天倒是发个特急的标啊!要真不急你发个加急干啥?你刘某人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周围一肚子心思,又坏了心情,预想的给两个借调的警卫员“打赏”也没给,冷着脸就进了自己的“周家堡”。 “这几天有什么事么?”正准备给两个警卫员签核销单据的周围例行问了下周秘书。 “没什么大事。”周秘书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感情,说:“就是昨天有个没听过名字的元老,没见到首长你,发了脾气,还从文件筐里抢了几份文件。” 周围签字的笔突然停了,胳臂悬在半空十几秒,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昨天?”周围冷冷地抬眼看着周秘书:“昨天几点的事?” 本就在扭捏作态的周秘书终于成功地挤出了几滴眼泪,回应道:“两点多吧,不到三点。” 周围嘴角一抽,手上来自旧时空的黄铜外壳的储墨式签字钢笔被他捏得恨不得要变形。 啪,周围心爱的钢笔被他甩到一边,字不签了,只怕还要继续借用一下人家。 周围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厅大办公桌的座椅那边坐下,才缓缓把气吐了出来。“说吧,怎么回事!” 语气有点重,刚才好像还有点冒火,但周秘书心中得意,以为这是周围听说她被不知来路的元老羞辱了冒的邪火。既然听得首长垂问,她当即该删的删想加的加,把昨天的事“讲述”了一遍。按她这说法,简直就是不知来路的无赖子在破坏南洋公司的威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个自称元老的家伙应该剁掉自己抢夺公文的手以示悔改,好好反思,耗子尾汁。 周围听完,心都凉了半截,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又吸了一口气,好好吐纳了一番,才整理好表情。 文件筐? 周围四下打量了一下,左后方有个竹编垫了布内衬的框子,框子上有个藤编的盖子,盖子上还压着几本厚重的书。 “是这个筐子?”周围指着这个以前以为是废纸篓的玩意,问那个周秘书。 “回首长,是这个。为防止再有人抢夺,我特意加了些重物压着呢。” 你好棒棒!!! 周围很想自己亲手去看看那个筐子里有什么要命的玩意,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协调能力出问题了,站不起来了。 “老子没瘫吧!”周围心中怒吼着。把双手从膝盖上挪开,搁到桌面上——还好,起码没偏瘫。抬脚跺一下?大腿能强行带起来,但小腿肌肉有点僵硬,脚底板落到地面时则是如万千银针在扎——看起来也不是半身不遂。 稳了稳情绪,周围吩咐道:“那就都拿出来吧,有些什么?” “可多了。首长刚来广州,第二天见了市长,第三天就去儋州考察,您吩咐我有什么就先收着。您真是料得神准,第五天就不断有人来找,有的人就是留个名片。有的人留了口信,都说是您有空了就见个面,我都记着呢。还有的留的厚厚一扎文件,每一个都说很重要,但我看封口上啥都没有,就一并收着了。” 周秘书一边说一边把文件筐里的东西一把把地往外拿。你要说她没做工作吧,这一个个收拣得又很好,留口信的甚至她还记单独拿纸记了。你要说她做了工作吧…… “我大概十天前不是从儋州回来了么?怎么当时没给我看呢?”周围拿着一封十七天前的《缅甸仁安羌原油开发计划简要》,手抖得厚厚的信封哗哗直响。 他来广州前,不是没有预料到会有很多元老来拜访,推销自己的方案或者意图来“掺和一下”的,所以特意关照过秘书,要把这些材料和口信都记录好,他回来要看得――哪怕这些备忘录不过是一堆垃圾,也得体现出“重视”来。 “那天您从大世界下船坐马车回来,澡都没洗就直接睡了,临睡前就通知我约了第二天早上跟刘市长再次约谈,这些又不是公文又没有标密标急的东西,您哪有时间看啊!” 那我还谢谢你了! 但不对啊,如果完全没看到过其他元老的发送的私信或者备忘录,周围早就该起疑了。既然这些玩意是有区别对待的,那么…… 周围仔细打量了一下以前并没有太在意周秘书的各种小饰品,心里本就有了嫌隙,看啥都有毛病,但偏偏又不能精确指出哪里有问题。要不,诈一诈? “身上的新玩意不错,挺好的。”周围捏出了个和颜悦色的表情,突然赞了一句。 周秘书被这么骤然一诈,下意识地往胸口一摁——他发现了?是那个82号店的特别款钢圈文,还是这金链猫眼项链?不会啊,项链的话,首长应该看不到啊!那肯定是文了。这东西莫非真能衬起来?首长果然喜欢挺的? “行了,去,把小徐和小杜喊进来,我这边给他们签回执单。” “好的,首长。”周秘书故意拖了个长音,媚眼如丝地转了个身。 “首长好!”小徐和小杜两人把行李在后面厅室刚摆放好,就听得周秘书呼唤,立马赶了过来。 “嗯,你们的回执单签好了。”周围一手一张单子,作势欲递,小徐和小杜正好跨步向前靠拢伸手要接。周围突然把单子往回一撤,放到了办公桌上按着,下巴一扬,对两个国民军说:“我命令:把周秘书抓起来!” 除周围外三人同时一愣,但两个国民军毕竟训练有素,很快反应了过来,转身就是一个大擒拿手,也不讲究什么怜香惜玉,一人一条手臂,一人一个拐腿,飞快地把周秘书摁在了地上。 小徐把周秘书的左臂往后一扯,周秘书痛得大喊了一声,小杜趁机腾出一只手来接过这个疼的发颤的左臂,十字交叠摁在周秘书的背上,然后用自己的左膝压住她的腰眼,单人控制住了周秘书。小徐则趁机直起身子,从腰带上取打包行李用的绳子,先把周秘书满地乱踢的脚给捆了,然后绳头一拉,又把手给捆上了。 两人飞快地制服了这个周秘书,完成了捆缚控制后,小杜起来行礼道:“报告首长!已被控制!” 周围又吸了一大口气,仰头对着天花板吐了出来,算是把思路理了个清楚。“谢谢你们!但麻烦你们再帮忙一会,当一下通信员。” “保证完成任务!”两人齐声回应。 周秘书先是被突然袭击弄懵了,然后又是扯胳膊又是捆手脚,脑子一直都是混的,等周围跟两个警卫员说话的时候,她才刚刚会过神来――这……就被捆啦? 一时间,原来旧年的见闻经验涌了上来,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 “首长饶命啊!首长!首长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周围却是没理会她,只觉得她吵闹。 “先把她嘴巴堵上!” “是!首长!”小杜应了一声,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周秘书身边。周围还以为他会拿什么布条、袜子一类的塞她嘴巴,毕竟电影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可小杜熟练地从腰胯袋里掏出了个硬邦邦的梨型物,手把周秘书颌骨一捏,趁着吃痛张嘴的机会飞快地塞了进去。周秘书被这硬邦邦的玩意塞了个满嘴,就只能呜呜地从鼻腔发声,再也不能说话了。 “这是啥玩意?”周围怕这个东西是什么危险品,问了起来。 小徐转头看了下,也掏了一个出来给周围,说:“就是草地七号应急干粮,特战队来交流的时候说,这玩意不如削成个梨子型,平时随身带着,抓到俘虏了需要让俘虏闭嘴的时候直接塞,比临时找其他玩意好用。咱们连队平时休息的时候没事就拿刀削这玩意呢,基本上人手一个。听说咱连长还给总后打过报告呢,看能不能让以后的紧急军粮直接做成这个样子,咱们还省了削的功夫。” “有点意思。”周围也就看了个新鲜,并没有深究。他没这个心情。 那周秘书知道说不了什么话了,只能侧卧在地上一边流泪呜咽一边努力做出磕头的样子,周围心中又稍微燃起了一丝怜悯。但他刚一起念,想站起来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小腿还是没什么力,仍旧站不起来,那刚刚燃起的怜惜也就随风而去了。再也顾不上什么“我们不兴这一套”的说辞,来了个置之不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七节 融资(十二) “我腿有点麻,暂时起不来。小徐,小杜,你们先帮我到后面看看。后面平时应该还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刚才周秘书喊疼的声音太大了,可能惊动了后面,帮我去后面看看,稳定一下,告诉他们没什么大事,让他们互相监督不要随便离开自己的工位。这个周秘书涉嫌严重的渎职犯罪,你们稳定好后面,把会计室今天在班的叫一个到我这里来。然后,你们俩出一个人把周秘书的房间,也就是西-102房守好,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周围吩咐完后才又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她……捆得紧么?”我这行动暂时不便,万一她挣脱了,绝望之下来个反杀就见鬼了。 “报告首长!挺紧的!” “行,你们快先去后面吧。” “是!坚决完成任务!” 周围挥了挥手,不想再接话了。 泪眼汪汪的周秘书在两个警卫员离开后也不再做什么大动作了,只努力抬着头努力盯着周围,一边流泪一边呜呜呜地三声一节地发着音。大概是“我错了”吧。 周围怒火消退,被这目光盯着也是难受――说来也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他还不至于凉薄到那份上。然而眼下的局面对他不啻于飞来横祸,而且这祸事还不小! “轻慢元老”或者更糟糕是“侮辱元老”,现在他周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要是这个不知名的元老来个信口胡扯,加上那一堆被得罪的元老跟进“证明”……马上就会掀起滔天巨浪。如果有人要乘势闹事,再来个煽风点火,南洋公司这条大船要么没启航就搁了浅,要么他自己就再也不是上面的掌舵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驾船远航。 我这呕心沥血,四处奔波的大半年…… 这一刻他深刻领会了什么叫“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冤啊! 周围先在椅子扶手上用手一撑,让自己站了起来。忍着脚底板的针刺感和小腿肌肉无力的抽动,他双手都撑在桌面上,重心移到前面,慢慢沿着桌子挪动着小步子。挪了大半圈,周围感觉小腿有点劲了,试着放正了身形,往开了移了一小步,似乎没什么问题,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又走了几步,感觉可以不用搀扶,用正常步态走路了,周围就离了办公桌,向着周秘书走了过去。 站在侧卧在地的周秘书身边,因为角度的问题,周秘书已经不能再往上抬头了,干脆放弃了盯着周围的目光,把脸落在了地面上。 “你给我惹了多大的祸啊!” “你不到三点闯了祸,我人在佛山呢,三点四十就接了个加急电报,要我回广州。” “我说我除了那群小兄弟,怎么就才五个人找过来了呢?我周围就这么不得人心嘛?这南洋公司就这么不被人看好么?” “今天才明白,我这是身边有一位内舍人啊!” 周秘书并不懂什么内舍人、上官婉儿的,但她显然懂得周围的脾气。三个音节和四个音节的呜呜声不断重复。口水、鼻涕、眼泪渐渐润湿了地面,周秘书又仅仅能通过头部晃动进行情绪表达,就这一会功夫,她已经是满脸污渍了。看着这个样子,周围又不想把她嘴里的“梨子”拔出来了――让她说话,能说些什么呢? 小圈子里的人的文书要第一时间递过来,这是自己嘱咐过的。 广州几位大佬的联系要马上通知,这也是叮嘱过的。 临高来得公函和几个大佬的私人信件也不能怠慢。 其他元老的信件,“放着等我回来有空处理”,这样的意思肯定也是表达过的。 想借着他这个新平台实现转型或者上升的元老大有人在,也有那些想干些实事,却苦于没有机会的元老。这些人中的多数对他将来的工作而言没什么意义,大可不必重视,但是至少在态度上要显得“重视”。毕竟当初是这些人把他抬上了南洋公司总经理的宝座, 周秘书闹了这么一出等于把自己的基本盘给得罪了――而且还是往死里得罪的那种。 她“精选”了五篇给周围,想来是收了好处的,区别不过是她主动要还是别人非要给,是元老给还是元老的身边人给,元老的身边人是元老授意给还是为了完成元老的交代自掏腰包…… 这是她可以落实的罪名,但这有用么? 那厚厚一叠《缅甸仁安羌原油开发计划简要》他可还攥在手里呢!17天!换成周围他碰到这种情况,别人说都是小秘书的错,他信么? 先看看我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吧!周围彻底没了怜香惜玉的兴致,缓缓转身,去找这个周秘书的记事簿。 一页页地翻,递到自己手头的那五份,基本上都是来过三四次的样子。自己离开广州去儋州的第六天,提出开发文莱石油计划的黄璐元老就停止了拜访,而自己回广州后,他的开发计划简要就递到了自己床头。看来她第一次收取“门包”差不多就是第6天的样子。 周围正对着账呢,旁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首长!” “报告首长!人已带到!” 周围一看,被小徐叫过来的是他从临高带过来的实习出纳小谭。 “辛苦小徐再跑一趟,去警察局报个案,最好能让慕敏局长亲自带队过来。”周围心中已经定下了处理的章程――要大张旗鼓地严肃处理。 “然后,小谭,帮忙理一理这个会客登记表,有多少个元老前来拜访,分别是谁,就住的宾馆位置,拜访次数,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的日期,平均间隔……先就这么多吧,东西不多,你就在这儿弄,赶紧弄出来。这个大概还要当证物交上去,争取在警察来之前弄完。”周围现在没那个功夫去做这些活,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平事。 “是!首长!”小谭也不多话,找了找空白的纸张后就坐在了办公桌边,但疑惑的目光是免不了的。 “周秘书涉嫌渎职犯罪。”周围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对小谭解释这么一句。小谭被叫过来的时候已经从警卫员那里听说了,他疑惑的其实是为啥这人前光鲜的周秘书现在怎么一脸糟污。但领导都开口了,你总得表示表示吧? “哦,我听说昨天下午好几个机关都搞了行政作风的突击检查,还是好几个元老亲自带队呢!没想到首长一回来就搞自查!” 哎哟!周围突然牙根疼。 这是……搞啥呢?周围在旧时空是搞金融的,准确的说是主要搞金融方面学术的,一时间还猜不到这搞自查的意思,但他可以感觉到,这事肯定跟他有关,这个行动也是一种表态。都说表态了,还能有啥表态?表态说周围的秘书完全可以不尊重其他元老,还是表态说周围可以看不起其他元老? 麻蛋,这老刘搞这一手啥意思咱不清楚,但是以刘市长的一贯为人处事之道来看,他这一手应该不是准备掀桌子,而是准备“涨价”。 只要是肯谈生意就好,周围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下来。就怕没得谈。 小谭在整账,周围在看那些被截留的信――这些信函在他看来要么是“一派胡言”要么“假大虚空”,真正言之有物,有些价值的十不存一。要在往日,他大概还相当刻薄的在心里评点一番,当作笑料来品味。但是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越看越觉得头疼。 这tmd是什么事啊! 小徐报警完了回来,被周围安排去把侧卧在地的周秘书扶着跪坐了起来,然后在一旁看守。小谭刚写满一张纸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他手下的工作人员,脸色有些惶恐。 “周总!警察局来人了……” 他的话音未落,外面走廊上的大门就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了,接着响起了一堆人杂乱的脚步声。 还没等周围开口,候见室的门被推开,呼啦啦进来了一大波人。 慕敏知道周围今天就会回来,特意点了十几个精兵强将在局里等着。这报警一来,都不用小徐开口,慕敏就带着人直奔过来。“贪污渎职”是周围必选的解题方法,但这个也是有说头的。万一真的是周围授意呢?那这个“贪污渎职”就只能栽到那个周秘书身上。 万一栽赃的手艺太潮了怎么办?与其让归化民警察现场察觉不对,再按规定流程打报告留案底,最后由刘翔或者其他什么人出手压下,搞这么麻烦,还不如她自己亲自上阵送上个人情。毕竟自己的婆婆虽然在政策方向大“讨论”的时候并没有参合,但她对南洋公司的商机还是有兴趣的…… 她对周围所知甚少,但是从丈夫给她的个人信件里大概知道南洋公司成立前后的一些事。所以她是有些担心的。如果真要闹出人命来,那她是绝不会卖这个“人情”的。她亲自带队,还专门带了护士和法医,也包含了这一层的用意在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八节 融资(十三) 慕敏先是打量了一下环境――除了一个手脚被捆的年轻女子被一个国民军打扮的小伙子看守在墙角外,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血污屎尿。这让慕敏不禁对周围的评价提高了不少,看来小伙子还算有底线。 “回来多久了?”慕敏看似拉家常地套着话。 “刚进门没半个小时呢。”周围缓缓挪着步子走上前跟慕敏握了握手。“欢迎慕局来主持工作。” “你这什么情况啊?”慕敏当然无法忽略周围这明显不对劲的行走姿态。 周围自我打趣道:“嗨!这坐了一整天的船,血脉不和,这回来一气,腿都气麻了,这不还没缓过来嘛!” 呵!我还以为你跟秘书互殴被打残了呢,搞半天是你自己把自己气到快瘫了。看着走路的别扭劲,不是真麻还真装不出来。看来你这“刚回来”确实没什么大毛病,我也不用去大世界码头哨岗询问了。慕敏关切地问道:“要紧不要紧?不先坐着慢慢说下案情?” 周围赶紧推辞道:“不用不用!不用扶我,我还能走……哎呀,这走一走把肌肉活动开了就好了。咱们到那头去聊。”周围指了指房间另外一个角落,有一组沙发,可以坐着谈话,离众人也比较远。 慕敏安排了工作:“小练,你们两个女警先把嫌犯带到后面的空房间,换上手铐后松绑。这个打的太死了,搁久了别弄得肌肉组织坏死。顺便做一下例行检查。小李小赵,你们带四个人去封锁嫌犯的住处……”说到这,慕敏看了周围一眼,周围立即接口道:“在西-102室,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国民军在门口守着,应该没人进去过,你们可以去他那里问情况。” “就去那边,确认现场后,用携带的相机先拍照。取证流程按最高级的来,耗材不用多考虑,这是事关元老的大事,需要什么都先用上,我马上来签字。”慕敏一边说,一边看着周围的表情,发现他非常淡然,心中就有了谱了。 “剩下的人分小组,去后面安抚其他工作人员,分组调查。” “立刻行动!” 三言两语划分完毕,带来的精兵强将纷纷应道“是!”就各自行动了起来。 连小徐都帮忙带路去了后面,房间里就只剩下周围、慕敏和被留下的小谭。小谭一笔一划地飞快誊录着会客记录,心中慌得不行――我这不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搞快点,赶紧走人! “什么情况啊?”单独对元老慕敏就没必要搞那么正式审问了,先给个话头让周围把话说出来:无论是不是酝酿过的。 “贪污受贿!”周围一字一顿地说道:“隔绝内外!”后四个字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隔绝内外?!慕敏暗暗吐槽,你黄袍在哪? “具体情况呢?” “我今天刚回来呢……”周围简要地介绍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扯他快气瘫了的事――他并不准备卖惨。 慕敏听完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南洋公司架子大,但人手并不充足,尤其是选定了三亚做总部,在广州这边的人力就更少了。她并不认为周围接了个没头没脑的加急电报催着回来后能迅速掌握情况。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个秘书自暴其弊,周围大概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弄清楚情况――这还是他对自己突然被召回有怀疑的前提下。 “嗯。她自己暴雷,对大家都好。”慕敏听完后,意有所指地说了句总结评价。 周围听了,又是一愣,大概能分析出现在全广州知道这个事的元老是什么想法了。无妄之灾啊!而且,别人还不会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慕敏说完话,又亲自到后面转了一圈,现场取证和第一时间的口供问讯基本上都没什么问题,看情况这个秘书的贪污倒不是周围故意栽赃,而是确有其事。但慕敏自己代入到周围的角色中,发现自己也不敢真让这秘书完全担责——啥都是秘书搞的,最后甚至“隔绝内外”了,那你周围到底是有多稀烂?儿皇帝? 他周围敢不敢认下“无能”的标签?大概也是不敢的。 看着被取下了“口球”的周秘书在女警的询问下一一指出自己受贿物品,慕敏突然有些心累了。且不说鼠疫那一顿折腾,这天灾还没折腾清楚呢,又开始人玩人了。 她忽然看到办公室里还有个在奋力抄写的归化民,问周围:“这是在干什么?”因为这是周围的人,刚才慕敏也不好赶这个人走,而周围似乎也没赶这个人走的意思,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留着了,害得他们两说话都不敢大声。 “访问记录的原件我准备作为证物上交,这是要小谭留个底,我好看看……”周围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感觉似乎能挽回点面子:“我要请多少人喝酒,心里要有个数。” 慕敏废了老大的劲把笑意憋了回去,指着已经誊抄好的一张问道:“我能看看么?” 废话,原件都给你了,誊抄件还怕你看了?周围一挥手说:“请便。” 慕敏一边看一边不经意地说:“你这个情况不是个例。昨天我们做了几个部门的突击检查,类似情况的也是有的,但没你这边这么厉害,也就调换一下当前批次的提交顺序,最多压个一两天什么的。”慕敏转头故意问道:“你这儿最多压了几天?” 刚才周围介绍情况的时候,并没有把全部细节都说出来,主要也还是觉得元老间通信被秘书藏了十七天太丢人了。等会人带走了审讯的时候自然也会问到,现在慕敏主动问了起来,也就没必要憋着了。 “十……七天!” “十七天……小周,责任全在秘书身上,这事说出去,你自己信嘛?”慕敏突然问道。 周围的脑门子都块出汗了:你怎么开口就提这么尖锐的问题? “这事要是出在我身上,我打死也不信。”周围老实答道。 “信不信的,先不说。”慕敏突然又把话题滑开到一边。“你那个秘书你怎么想的?就交给我们处理了?” 那还能怎么办?要你们绑回临高开公审大会吗?要不是想要表达一个“严肃处理”的态度,我恨不得自己动手给打…… 周围在心里恨极了,也没说出个死字。 “希望这个事情,能公开公正,严肃处理。”周围这是表态了,“怎么处理我都没有意见,该有的责任我也不会推卸。” 慕敏心里暗赞了一声聪明,“行,我们一定做到。但我这里要确定件事,周秘书和你之间有私人关系吗?她是隶属于哪个部门的?” 周围明白这私人关系就是在问有无实质性关系,他不得不解释:“这是我……老婆怀孕后,她亲自选的一个。编制在办公厅。私人关系是……是有的……” 这泼辣大胆的小娘子,当初是颇对他的胃口。没想到,自己居然就栽在她手里了! “你不用吞吞吐吐的,咱们元老院里的男人们,一个个在这方面都是坦坦荡荡的。大言不惭:‘是男人就会这样’。”慕敏语带讥讽,“我是担心当年处理杨继红案子的事重演……” 周围的脸都快变囧化了,他赶紧辩白:“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为了南洋公司的事情,我可是殚精竭虑,每天都在东奔西跑,两三个月都没碰她了……” “行吧!唉,沾上你们这些人的生活秘书,事就不好做。先期羁押审讯我们柔和点,关押地点也尽量把条件弄好一点。她那头就别担心了,就按你提的原则去办。”慕敏兴致缺缺,只想赶紧把人情卖出去收摊走人。 慕敏拿起誊录好的名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又问周围道:“知道她惹到谁把事情引爆的么?” 周围赶紧回答道:“按她交代的时间段我看了,应该就两个元老亲自来过,一个是任佑梓,一个叫楚河。就是不知道得罪了哪一个。” 周围心里祈祷的是千万别是任佑梓,他接手东南亚公司的时候,可是听说过这位“人油子”在清查的时候的表现的。慕敏突然这么问,莫非是有什么门路可以从中缓颊?这是……要卖我个人情? 你还“不知道得罪了哪一个”,名单上有一个算一个,你不都得罪了么?你自己刚才说过要请名单上所有人喝酒么?她盯着周围刚说的这句话在心中批判了起来。莫非,他还不知道这些人已经串联了起来? “今天有好几个元老联名向老刘提交了个方案,现在他们大概在开会呢。”慕敏特意提点了一句。 “秘书的事好解决。你自己的事可得多想想了。”慕敏把手上的纸张放到办公桌上,“南洋公司是一级国策公司,元老院上下都不会允许它筹建失败的。这是大原则!你赶紧处理好了,把精力放在公事上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零九节 融资(十四) 不允许筹建失败,但全胜和惨胜都是允许的……周围迅速理解了慕敏的意思。可周围也没什么好办法啊!总部设在三亚,除去会议上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更多的考虑是要拍一拍王洛宾的马屁――以此再“充分肯定”上一届执委会的“战略布局”。这样做,对缓和和大佬们之间的关系有着充分的作用。 再说了,他也知道刘翔对工业口在黄埔地区上“广州钢铁”的提案很不感冒,理由是“佛山的冶金基础更好”。周围明白他对在本地上大国企有戒心。所以他觉得自己把总部定在三亚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他第一次与刘翔会面的时候,前面都好好的,一说到总部和纳税地的问题,刘翔脸马上就垮了……若是他没有对外宣布总部选址,或者说,没有去找王洛宾“请教”选址三亚的好处,那他现在改弦易辙也是无所谓的,但谁要他先就把话说出去了呢?现在就算换到广州,老刘领不领情先两说,王主席那头可就真得罪了啊! 现在,对自己有怨气的元老已经联合了起来,他们的提案有多大杀伤力暂且不知。这老刘……算了,往好了想,有自己这个例子在前面,元老的联合提案就算是通篇一坨狗屎,他老刘也得耐着性子好好听讲。 唉,不小心得罪的那群元老好说,我周围只要舍得面子,亲自端酒一个个赔小心就是,总不能真弄个你死我活吧! 可老刘这群人,要弄个什么玩意才能打动广州常驻元老这群人呢? 就在周围站在房间中央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你好!有临高的加密加急电报,指定南洋公司周总接收!” 周围一听,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就捅到临高去了? “怎么,我听秘书说今天楚河又来了?”张筱奇推开宿舍的门,一边挂外套,一边对正窝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王企益说道,“来催结果了?他这效率也够高的。” “没有催结果。他是找我的,顺便给我们财税局和送了方案,还抄送给所有在广州元老。”王企益头也不抬的回道。 “又侃出新方案了?” “没有。那个酒馆里侃出来的所谓联合方案我大概扫了一眼――就是一坨屎。”王企益毫不客气的评价道,“或者说,大多数是屎。楚河的方案里关于南洋公司股权架构和筹资的专业方案,还有一个开设广州证券交易所的基本设想――这是任油子的方案。说话很客气,说这是事关专业方面的提案,请我们参酌一下,他好再修改修改。” “噢?有意思!”明明说是联合提案,却又把“专业金融方案”专门拿出来四处散发,有意思,真有意思。” “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一块专业性很强,我们财税局嘛,也算是专业对口,他来请我们‘提提意见’再正常不过――再说最后拍板用哪种方案的,不但我们不能决定,就是周围也得上报呈请批准才行。” “本来也是,这东南亚开发这么大一件事,全交给南洋公司处理?光说给个政策,人、财、物不还得找政务院协调吗?”张筱奇说,“我看政务院这干人是抱着胳膊等看笑话呢。” “等看笑话那是肯定的,不过话说回来。周围要真能把粮食和原料解决――不用全解决,能比现在更好一些。他以后做事就容易了。现在嘛,你也可以看作是组织上对他的考验……”王企益说。 “不是说政务院的几个大佬……” “张姐,业务上你比我强,但是有些事你还得多琢磨琢磨。”王企益摇了摇手指,“元老院的事业还在上升期,没堕落到只看屁股不看能力的地步。你行你上的机会多得很,只要能有真本事,能解决问题,大佬们自然会把你‘团结’过去。我们混日子的时候和楚河不是一码事?后来全海南搞新税制,咱们一露白,现在不也成当权派了?” “去你的当权派……”张筱奇笑骂道,“这么下去你迟早也得变成刘翔那样的官油子――我最讨厌就是这号人了。” “老刘嘛,油是油了点,私心杂念也不少。但是心怀社稷。大事不含糊。”王企益感叹道,“有人说他未来目标是国务卿的位置,我看行!” “你算哪根葱,你看行,我看你不行!” “唉唉唉,我还是很行的!” “你听我说!”张筱奇见王企益又要伸手要去够报纸,照他手上就是一下。 王企益瘪了瘪嘴,收回手靠进沙发里度嘟囔着:“说嘛呀我听着呢。” “你这不是清楚的很。哎,还是上次我跟你说的,现在驻广州的元老你比我熟悉,你得帮我都约一约。虽说眼下我不常驻广州,但以后肯定经常会来。” “我都记得呢,你放心,就算我不约,救灾款在你这财神爷手里,他们自己也会去找你的。” “那多不好,第一面就是公事,岂不是显得你老婆跟不懂事一样。这个楚河……” 王企益很明白老婆意思,这个楚河来告状,显然不是池中物。照眼下的局面,他很可能会继成为第二个借着南洋公司上升的“红人”。他摆了摆手,“等等再说吧。刘翔这坐地虎还没具体发话,咱这中直机关的,别热脸贴冷屁股了。” “我就奇了怪了。我隐隐约约记得他不是主动去济州岛教书吗?按说没这么大功名利禄心思呀。” “哈哈,你还记得这事?那记得不记得当时送行酒的时候,他说自己是金融民工,自嘲难堪大任。惹得老程好一阵吐槽。” “啊,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一晃好几年,看来如今总算转过弯来了。”张筱奇话锋一转,“你觉得他这方案怎么样?刘大府最关心的就是怎么收税,还问我的意见呢。” “你怎么说的。” “我没说还没看――反正他写什么也和我们也多大关系。我就说执行上我可以出出主意,政策上还是要看你意见。” 听到张筱奇的话,王企益放下手里的杯子,侧过身正对老婆问道:“那就事论事,按他的方案,如果要出征收办法的话,你有个大方向没?” “嗐,这有什么难的。”张筱奇很得意地一笑,“我扫完他那个方案,心里就差不多了。他方案核心在于对发行和溢价的控制。换句话说,金融版的指令经济。” 王企益点了点头,自己老婆这最近考虑问题越发的全面深刻,已经不再是当年局限于细枝末节技术问题的样子了,看来统管财政工作显然非常能锻炼人。 见王企益没有做声,张筱奇继续说道: “姑且不论这些,单说征收。发行环节没什么问题,这里一样发行商直接按票面价值缴纳印花税和营业税,开征前加个‘金融商品’的税目就完事。如果以后还有分红的话。分红直接委托股利发放方代扣就好了---我们没有所得税,所以用‘金融商品利得’税目就好了。这些基本都是零征收成本,也基本不存在漏征漏管的问题,简单的很,太简单了。不过这里的股票债券既然是不记名的,那也就是非证(即无需第三方或政府证明)交易,所以交易环节的税,我看就别指望了。” “以后有了记名,是不是这块就能收起来了?” “以后?记名?哈哈哈哈哈”张筱奇把胳膊搭在老公肩膀上,揽着他的脖子笑着说道:“小哥,哪天你回临高,姐姐我带你去职校转转?让你瞅瞅咱们的学生,也免得再做这样的春秋大梦。你知不知道纯手工股票记名登记制度的难度?” 王企益讪讪的把老婆胳膊从脖子上取下来,“哎呀,这也不是我说的嘛,人家方案里写的嘛。我就说,他们这些人对困难的认识绝对比不上我老婆这亲自带职校的人,以为学生都是有丝分裂出来的。想想也是,咱们财税局还有前两年扫盲班出来的干部呢!” “行了吧你,”张筱奇朝王企益翻了个白眼,“从我一进屋,你就在这不阴不阳的。说吧,到底怎么个意思?楚河得罪你了?” “没有,我和他又没多少交集……” “嗯,”张筱奇点了点头,听王企益继续往下说。 “回来的时候你都睡了,今天早上你走的又早,我没来得及和你说。昨天晚上去的人吧,不多。大家也提到了南洋公司融资的事情。” “嗯,你接着说”张筱奇盘起腿,坐到沙发上,面朝王企益。 “没说具体的业务,就谈了谈愿景。”王企益摇了摇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说当初楚河他是怎么想的呢?生生把一个本来能独立的事业干的像南洋公司下属。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做什么不方便……” “所以说啊,周秘书看似对楚河冷酷,其实是功德无量呢。算是当头棒喝。”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节 融资(十五) “楚河这人吧,也是济州岛呆久了,估计这些年心思全在女人和孩子上,想问题呢还是和咱们刚登陆那会一样,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可这都35年啦,穿越七年谁大小不是个领导。你还是老一套,那能行吗?谁手里没俩等肉的空碗呐――这南洋公司做得好,股票韭菜割的多,和刘翔郑尚杰慕敏有一毛钱关系么?哦,万一他们花活玩砸了,倒够这几位忙活一阵的。综观历史,哪一次金融风暴之后不是一地鸡毛,要行政机构收拾残局的?刘翔盯着大户银子可不是为了把银子都贡献给中央‘统筹支配’。他可好,连税都不给地方留下。他就不想想,要大家都支持你,凭啥呀。” “这弯弯绕,我怕不是在地方工作的元老都转不过弯来呀。”张筱奇说道,“总觉得都是为了元老院,计较什么!” “屁股坐在哪里,才会为哪里考虑。这也算人之常情。慢慢地他们就转过弯来了。”王企益感慨道,“自古中央和地方的财政分配始终是个大课题,处理的好,国富民强,处理不好的,大明就是个典型例子。” 他们过去都是税务干部,并没有经手过财政工作,但是财税不分家,对财政的问题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元老院要怎么来克服旧时空的弊端,扬长避短,抄好作业,始终是财税局三个元老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听说有电报来,周围心情忐忑,对电报单的详情都来不及细看,就赶紧表明了身份签收了电报。等他回自己卧室从行李里摸出密码本后,才注意到发电人是他老婆黄芪。 “老婆,你可害苦了我哟!”一想到的那个周秘书是她老婆亲自选的,周围心中就一阵悲愤。 按元老通用的商密密码本――所谓商密是一种密级,指该等级的加密信息可以在公网、商用网络或一般商用手段传输――周围解出密文是两串无意义英文字母。再按照他和他老婆的约定做了个简单的字典替换后,周围终于能一窥电文全貌: “” “” 这是第三层了,基于知识的指代…… 周围脑子里转了一下,终于理解了她老婆要传达的信息,立刻感激得泪如雨下:“老婆!你真是我命中的福星啊!” 第一句的cgci,是旧时空中国金币总公司的简写,但周围和黄芪早就约定好了,用这个指代元老院正在筹备中的中央储备银行。@gz的意义当然更明确了,整个意思就是,元老院吵出了个初步结果,中央储备银行即将设立,选址就在广州! 成立不稀罕,因为自从政务院金融会议上做出发行贵金属货币相应的纸币兑换券来取代粮食流通券之后,专业央行的出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中央储备银行一旦成立,原本代理央行角色的德隆必然要进行某种调整,它的角色应该是定位在全国性商业银行上。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的机会?可惜眼下顾不到了。 第二句,gd当然是广东,ght的蓄意误写。因为英语的元音毫无规律,每一个元音都可以发所有的音,这事是周围和黄芪日常对话吐槽的一个小槽点,所以他们约定了,要用正式单词来交流时,全部按照美音国际音标直接拼写,理所当然dr-这样的辅音直接按音标形态类似的原则写成了3。后面42y就很简单了,整个字符串的意思就是“广东大旱两年”。 这第二句应该就是他拜托老婆在临高关注打听的,刘翔那一帮人在临高的主要会议上有什么表态,最关心什么。 “大旱两年”其实是一个很容易忽略的信息,因为这个信息对元老们简直就是直接公开了。任何人都可以去大图书馆查阅到相关的古代灾害记载,信息获取太容易反而让很多不敏感的人考虑事情的时候根本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这么说,刘翔这些人还有他们在临高的“帮凶”们最近一直在找元老院催要粮食? 难怪前两次会面,他对我各种明里暗里的利益输送都毫无兴趣的样子…… 既然知道你的痛点了,那我就要好好合计一下。明天晚上约见?时间还来得及! 小谭走了进来:“首长,这是刚送来的关于南洋公司的联合提案。” 眼下他无人可用,只能先把这会计当秘书用了。 “放在桌子上。”周围看到厚厚的一个文件袋放到了他的办公桌上,犹如一个黄色的炸药包。 说起来这些人原本都是来兜售自己的方案的,再不堪,敷衍下也就过去了。他周围自信这点本事也还是有得――大不了再画几个大饼。搞到现在,这提案可就成了实实在在的“硬货”了。自己付出的成本就不是画大饼能解决的了。 怀着这样的情绪,他颇为沉重的拆开了文件袋,里面是乱七八糟的一堆纸张,基本都是手写的,简单的装订在一起。从上面的笔迹和涂改痕迹看,应该就是他们把原先各自的方案拼凑了一下而已,连个总纲都没有。 看这个还不如看他们各自单独送来的备忘录呢。 他随手翻看了下,兴趣寥寥。这些东西他的“小兄弟们”大多已经拿出过方案或者建议来,有的比这些考虑的更周详,更专业。还有一些方案,一看就没有什么可操作性。 周围现在最关心的是楚河和任佑梓,他已经知道,领头的就是这两个货…… 楚河的方案很考究,专门装了一个纸袋,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南洋公司筹款计划草案”。接着他又开始翻任佑梓的方案,却没有发现。 “咦?他怎么没有草案在里面?”周围有些奇怪。叫来了小谭。 “文件筐里还有那时候留下的备忘录吗?” “这些备忘录都被慕首长带走了呀――作为证物……” “噢噢,瞧我这脑子。”周围拍了下脑袋。 “不过具体的备忘录名称我这里有抄录。”小谭拿出了登记本的抄本。 幸好当时想到了要留个备份。周围心想。 “马上拿来。” 抄本上详细登记了每个元老送来的备忘录的具体名称。任佑梓的备忘录名称是《筹办广州证券交易所为南洋公司筹款服务》。 “原来是这个!”周围心想。怪不得他的提案不在这联合草案里,多半是明白过来了! 失策,真真是失策! 他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小谭!” 小谭刚离开不久,听到首长招呼,赶紧又回了过来――自从周秘书被捕之后,周办的工作人员的神经都是高度紧张,生怕扯入了什么惊天大案来。 “你晚上悄悄地去一趟招待所……” 6点半,广州市政府的大会议室里,声音终于沉静了一小会。 负责主讲的楚河嗓子都冒烟了,终于把酒馆里临时凑合的“整体方案”讲完了。因为太临时了,方案甚至没有一个正式誊抄的版本,以至于楚河不得不拿着草稿纸就开讲,不时还要让对应领域的小伙伴补充细节。 他边讲边腹诽,这tmd都是什么玩意!吃相,吃相,一个个也太难看了!一点都不专业! 但是这话他只能在肚子里说,毕竟他还指望难兄难弟们的帮衬呢。 “感谢楚河同志!各位,咱们休息三十分钟,吃个晚饭,七点的时候,咱们再来议一议。”刘翔开口道:“小张,带大伙去食堂吧,我通知他们留菜了的。顺便叫服务员把我、王局、艾局三个人的盒饭拿来,我们三个就在这里,一边吃一边仔细拜读各位的宝贵意见。” 张允幂立马把会议记录本一合,乐呵呵地带着七位元老直奔食堂而去。等众人走了个干净,刘翔这三位也赶紧冲到旁边厕所开闸放水,浑身通透之后才又各自散开——刘翔不主动抽烟,这事大家日子处久了都清楚。开会时你抽烟,老刘倒不会当面说什么,但他会主动去亲自开窗换气,这表态你总不好意思一根接一根地不停地抽吧!王企益也是个不抽烟的——大概有闺女的爹都这样。但这会实在拖太久了,艾志新可憋得不行,现在正好溜达到市政府的小院子里解解馋。 会议室内,等盒饭到位的王刘二人,又各自续上了茶水,开始聊天。 “如何啊?!”王企益先发问了。南洋公司整个事吧,王企益其实看热闹的心理更多些――他在广州的工作很投入,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是中直干部,来地方是协作的,而非归属于刘翔。整个事在他看来,就是地方派系出人出力出物资,最后论功的时候大概率只能在“鸣谢”里出现一下,故而不甘心,想要闹腾。然而以他中央直属的身份来看,两家怎么闹腾其实都无所谓,最后收益肯定会归中央,差别只是看看两边行事的风格如何,吃相如何,以研判以后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要弄个什么态度。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 融资(十六) 刘翔先横了王企益一眼,又低头喝了一口泡得已经很淡了的茶。轻轻叹了一口气后,先问了几个和今天内容并不相关的问题。 “老王,你觉得,我上次提的,按居住区建立三到五个纺织场,全部使用脚踏式人力纺织机,用大进大出的方法降低生产成本,有收益后再陆续建设配套的培训班、食堂、幼儿园一类。这个想法如何啊?” “额……”王企益被突然袭击了一下,一时没转过脑子来。 正在王企益迟疑的时候,刘翔并未等待王企益的回应,又问道:“还有上次,搞钢铁厂的那群人,我给劝走了。我说你们这大进大出的,何必非挤在广州老城附近呢?海珠区现在还是两百年前的模样呢,珠江水道被这块陆洲挤得七零八碎,你们要大进大出为啥非要来老城区的江岸啊,能往长洲岛东边去么?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你说我招这骂名是为啥啊?” 嗯?不是你怕巨型国企干扰地方行政么?王企益听到这个问题,心中忍不住要吐槽,却又觉得此时开口并不合适。 “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要说的是,那武钢也是跑到青山去了,人家没贴着江汉路啊!”刘翔又感慨了一句。 “唉,你们呐!”刘翔点了点“七君子”的草稿纸,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刘某人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啊?看看这提案!哦,成立人力资源公司,每个殖民者收南洋公司一个大洋,还要合同规定南洋公司的殖民者只能通过人力资源公司获取?哦,还这什么,下属子公司,要给我刘某人1%的干股?” “这提案我听周围也说过啊,人家一个‘猪仔’给三个大洋呢!” “你们这是要干嘛啊?我刘某人是要在广州市长的位置坐一辈子还是怎么滴?要不你们干脆给我找条白蛇来算了。”刘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起了脾气。 “哎呀,小刘啊!”王企益自认比刘翔大――其实也没几岁,称呼上是叫“小刘”的。 “我的刘市长,刘大府!”王企益赶紧递话让刘翔顺气。“大家看待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有些误解也是正常的嘛!” 刘翔又闷了一口茶,说:“我也无奈啊!‘以充分就业为先导’‘立足于现有物质和技术条件进行合理产业规划’我都明晃晃写到报纸上了,归化民就算了,咱不指望他们有那个觉悟。这些‘元老’呢?怎么也当个官样文章的屁话给略过去了?” 王企益嘿嘿陪笑,心说:“不了个是吧,你自己真信了?” “你说不看报纸吧,也行。咱当面交流呗!我这门很难进嘛?一群群围着周围我就不说什么了,人家手上有文件。那周围呢?哦,就来两次,谈了没点干货。我缺他那点税金吗?” 王企益心中继续吐槽道:“你真不缺那你第一次别垮脸啊!后面也别找我问啊!”嘴里却依然是“呵呵呵”装傻充楞。 “一个两个,连公开信息都不琢磨,天天琢磨给我送什么干股!”刘翔继续吐槽道:“这广州市长的职位,难道不是咱们‘元老院’这个大公会的公共号么?我天天想着怎么把公共号养好一点,大家来刷成就更轻松些,可大家天天支招让我薅公会仓库的羊毛,这叫什么事!咱就这么个小破圈子,我真下了手,我还混不混啊!” “哎呀,我的刘大府啊!别说这些了。现在这儿就我一人,你说半天也没别人听见嘛!”王企益看似安慰人,实则阴阳怪气了一把。“来来来,我看这里面有几个点子还不错,咱挑拣挑拣,一起完善吧!你这主导思想算是传达给我了,我一定按这个指示来!” “老王!王大哥!还是你靠得住啊!”刘翔看架势是要来个同志间春天般的温暖,吓得王企益赶紧落座看材料躲了过去。 咚咚咚。 “首长!盒饭来了!” 啥也不说了,吃饭! 周围跟着秘书往市政府里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头――前两次都是往右边拐的,今天怎么往左边拐呢?没一会,疑惑解开了――今天来的是小会议室。 再一推开门,周围就觉得更不对劲了。前两次,刘翔都会把财、税、商等等相关方面的元老尽量约在一起听一听,今天怎么,就刘翔一个人,连前两次跟个挂件一样出现的会议书记张允幂都不在。 还好老子是个男的,这里也没红沙发,你老刘也不是撒着个腿坐着。 刘翔正在翻看手上一个简报,见周围来了,一脸和气地招呼道:“哎呀小周来啦!来来来先坐” “今天就咱俩,同时我也负责会议记录。”刘翔指了指自己对坐的位置后开口解释道:“有几个元老,非常关心咱们广州的发展建设,从临高过来调查研究了十几天,这不,昨天他们提了一系列综合提案,我们昨天搞到很晚才把纲要确定下来。现在王局、艾局、郑局他们几个正跟那几个元老在大会议室里研究细节呢。小梁他们法务一块弄巡回法庭,今天中午刚回来,饭都没吃就要参与进来,我给劝住了,现在正在食堂加餐呢。小张要在那边帮忙,今天你这儿就咱俩了。” 听听!听听! “非常关心广州发展建设”的元老,还“调查研究了十几天”……老刘你是想告诉我他们最长调查研究了十七天么?过来找门路被你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还真不愧是从基层干上来的。 麻蛋!咱吐槽归吐槽,但我还是好想知道那头到底提了些啥啊,会不会对我的计划有影响啊!不对,影响肯定是有的,但到底会有多大影响呢。 周围心中打着鼓,嘴上却选择了旁敲侧击。“哎呀,老刘还是你能得人啊!我就不行了,我这家里还闹内务呢,在有些同志们那里我这名声只怕是臭不可闻了。” “哦!”刘翔心说你周围这么快就摊牌了?“慕局早上已经发了通告了,你家里这事还真不小啊。” 嗯……嗯?然后呢?“真不小”就完了? 周围没等到更多的评价,只得自己解释了起来。 “我这不空降干部孤身上任嘛!唉,也是倒了霉,老婆刚给我申请的个生活秘书,还没三个月呢!我这手头实在没人,这段时间我又得四处考察,没办法让她顶一会收发室的班。就这,她都能给我闹出状况来!” “也不知道现在生活秘书都怎么培养的,照顾生活倒是没的说……”说到这里,周围不自觉地顿了顿,又接着说:“这上手工作,怎么就……”周围并没有给出定性,只是摇了摇头。 嗯哼?纳尼?刘翔心中奇了——怎么你周围还想甩锅?你不知道生活秘书其实本来就不该跟工作秘书混着用么?还真以为“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啊!本府……嗯,那是本府亲自辅导亲自调教,才勉强堪为一用…… 周围并没有注意到刘翔的诧异眼神,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诉苦表演当中。“我这人手本来就不够,自己得四处跑,人累了肯定给她说过什么‘先推一推’、‘延后再处理’、‘重要的先报’一类的话,哪知道她就敢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哦你是这么个定性!也……行吧,就看你怎么平那些人的火气了。 刘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说道:“哎呀,这类事,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元老反映过。我们几个常驻元老讨论了一下,觉得应该自查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一种普遍现象呢,还是少数人的特例。顺便看看,能不能挖掘一下深层次的原因。这不,昨天我们搞了一次突击检查,随机抽查了几个部门的相关人员。” 周围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刘翔搞这个自查是干嘛了!这是要争夺定性的权威啊!那您老给的判词是啥呀? 周围紧张地望着刘翔,等着下文。刘翔却故意滑了过去,吊着胃口说道:“现在这检查结果的情况还在汇总分析。唉,咱先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来聊聊咱们元老院的一级国策公司吧。”说着,就打开了会议记录的本本,摸出钢笔做出了一副准备认真记录的样子。 周围被吊在半空,难受得不行,心知这是等自己开价呢,只好接过话头。 “咱们也介绍过几次了,我们南洋公司是……”周围先照着官面文章又给念叨了一遍。 刘翔的速记水平其实并不高,周围都念经念完了,刘翔也只是尽量写下了关键词。周围看这样子,也不好继续滔滔不绝,只好等着刘翔写完,整个会议过程就搞的无比别扭了。 刘翔也并没准备把周围的全部讲话都速记下来,记完关键词后,就写了个“l:主业为何”,然后开口发问道:“小周啊,这些我也听了不少次了,通报也看过了。但我就一个问题,这南洋公司,到底是做什么业务呢?”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节 融资(十七) 这个问题周围其实前一段时间也很迷茫,他只跟刘翔见了两次,却难以深入讨论。主要问题,周围觉得,一是税收问题,二就是这个“主营业务”了。你要说满世界开矿、开种植园,这些东西难道非要南洋公司才能做么?至少澳宋现在并没有说,对外开拓必须通过南洋公司啊!那你又要广州的资源,最后总部都不在这里,更别说交税了,那广州的资源为什么一定要通过你走向外面呢? 而昨天那通电报,帮周围打通了思维桎梏,他仔细研究了刘翔最近的公开发言,发现他最关心的就三件事:促进就业、纸币保值、粮食安全。 其中粮食安全是非常隐性的,因为疫情结束后,刘翔就开始亲自监督春耕备耕工作了。他对大户们三番两次开春耕动员大会要求他们保证自己田地的水利设施运作,尽快开展春耕活动;对元老院实际控制的官田、无主田和可开拓荒地,则大量动员和雇佣劳力进行整备,并准备按天地会的建议提前进行春耕春播工作。如果没有得到“大旱两年”的信息,那么只会认为这是刘翔“勤于农事”、“重视农业生产”,甚至会认为是一种作秀或者胡闹——换了没摸过的新稻种,还提前下播,这不是胡闹是什么?!但周围现在知道了,这是要抢在大旱之前收一波三月半的早稻! 早知道他这么着急粮食安全问题,那我前两次跟他说什么钢铁工业、化学工业啊!昨天才知道,就在自己去佛山考察的这几天,他老刘居然把工业口要玩大炼钢铁的几位给劝走了,让他们“考虑一下佛山或者三水这样有潜力的地方”!我这南洋公司本来也是准备在越南南部打响第一炮,我直接开腔不就行了! 周围现在听到刘翔发问,胸有成竹地回应道:“老刘你肯定知道,这历史上的东印度公司,最牛的地方在于把殖民地国家当资产在那儿运营。我先不说这远期目标,就说最近吧!” “我们准备统合资源……”说到这里,周围用手指在桌面上朝着刘翔戳了戳,意有所指地说到:“以原来平秋盛留下的金兰湾据点为根据地,直接拿下越南的南圻,也就是你常说的,林邑国!”周围知道刘翔作为一个工科僧,却对汉代历史特别有研究和兴趣——大概是姓刘的缘故——因此,他投其所好,故意用了个汉代的古地名。 果然,刘翔听到这个古地名,眼睛一亮! “哦?”刘翔很感兴趣地追问了一句:“这块不是被越南吞并了么,那你们准备怎么对付越南啊?还有,我记得柬埔寨对这块也是有统治历史的,他们的宣称权也得考虑考虑!” 呸!p社狗都该枪毙!周围心中暗骂了一句,嘴上热情地回应道:“嗯,咱们南洋公司确实没有建军和外交的权力。但,我们一旦建立了殖民地,就有理由组建‘民兵’自卫,一旦发生武装斗争,我们就立刻向中央求援嘛……” 接着,周围就开始兜售他的殖民计划。 南圻在柬埔寨和越南的几百年争夺之中,已经大量流失了人口。越南南方政权才刚刚把这块地吞下不到20年,但与北方政权的“正统之争”持续不断,导致他们根本没有太多精力整合这块新纳入的土地。通过东南亚公司的工作汇总来看,平秋盛在金兰湾扎下的钉子已经很稳固了,周围又没什么有威胁的力量存在,完全可以来一波强行移民,照着当年某天选民族在某圣地玩的那手定居点计划的模版,先把殖民地开起来。 整个计划中,广州需要出殖民者――没有这就别谈什么殖民地,而殖民者并不能全是流民,他们最好能有一种凝聚核心,正如白皮们搞出十三州是基于他们共同的宗教信仰一样。而眼前的刘大府,经常鼓吹汉代的《迁陵邑令》,时不时在非正式场合用这玩意威胁不听话的广州士绅。自己这个殖民地,说实话,真不介意来个整族流放……甚至可以说,在元老院核心领土上属于落后生产关系的宗族组织,在殖民地范围,算得上是先进的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代表了。 然后是转业军人。因为两广周围的扩张性军事行动正式宣告结束,按照计划,大量军人即将转业,但这些转业军人并不会全部填充到干部队伍里去——那样会造成军转干部比例过高,对干部成员结构的健康性造成威胁。军转干部优中选优,其他的人在尽量回乡安排就业的情况下,周围认为可以单独成立一个什么安保公司或者垦殖公司民兵队――黑水白水黄河水都行,吸纳那些已经适应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并不会安心种田的人,这样对大家都好。 “此外我们对缅甸的勃生也有一些设想,但是这靠南洋公司的力量恐怕做到,需要各部门的配合――当然还有军队。” 最后则是维持这个殖民地体系前期运转的,钱财和物资。以前自己就在这块没想清楚,又透露了玩金融手段的想法,让人觉得自己就是带着恶意来的。现在,搞清楚了刘翔的需求,那么自己该怎么开口,就有底了。 周围进入了状态:“我们按不同的筹款时间,设计了不同的筹款预期。最急切的就是一个30天内筹款20万银元的方案……” 其实周围自己的小伙伴,自己看过的那五篇“行卷”中关于筹款的两篇,还有粗粗读过一遍的楚河的方案,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们之间的区别无非是债券和股份谁为主,先推行哪个,筹款活动的期限、成本、目标各不相同。至于具体的手法,也无非是“当当当”和“哄哄哄”――当然也不乏“骗骗骗”的要玩成传销的提案,但这种必然被否的玩意周围提都不会提。 周围现在对刘翔提出的这个方案,就来自于当初支持他的小伙伴。当然,现在他是不会这么说得,正式的提法是“以楚河的方案为基础,根据南洋公司的经营需求和实际状况,经过增删修订而成。” “关于筹款的方案,因为主要是基于楚河的提案。具体的各项考虑,他比我要清楚的多,我建议请他来向你说明一下更为合适。” 楚河既然是这次风波的主角,自然也是周围重点“安抚”的对象。说到底,楚河是因为“被忽视”,这么商业吹捧一下,多少能给他消消气。 “也好。”刘翔当然明白他的心思,既然将来还要继续合作,这个人情可以做――而且他个人对楚河的一些思路还是颇为赞赏的。 楚河刚吃饭,正打着饱嗝在市政府的“花园”里晃荡消食。这次“路演”实话说他对自己的表现不够满意――太仓促了! 至于联合提案的内容,实话说他也略略有些脸红。 虽说有很多不上台面的东西并没有在路演的时候说,但是内容却是实实在在的放在了草案里。他简直无法想象刘翔等人看过之后的表情。 “有些东西,实话说也太过了。”楚河心想。 正在沉吟,有个归化民办事员悄悄来到他身旁: “楚首长,刘市长请您到小会议室去谈谈。” “噢?是请我?” “对,还有周总也在。” 刘翔单独约见他倒不算太意外,毕竟自己是“七君子”的发起人。但是周围也在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刘翔要当和事佬? 要不要去呢?楚河不觉有些踌躇。但是转念再一想,反正刘翔也在,又不是自己和周围单独会面。 “我这就过去。” 他刚一走进会议室,周围便站起身来主动握住楚河的手说道:“你就是楚河元老吧,久仰久仰!你的提案我昨晚都看了,真是久旱逢甘霖啊。我就恨不得立刻就和你谈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刘市长说你这会有些时间,我就马上过来了!现在方便吗?” 楚河见他闭口不谈秘书的事情,当下心照不宣,就坡下驴,也家客气道: “哪里哪里,我才是久仰周围元老大名,这南洋公司成立,周老兄功不可没,今日一见真是相见恨晚呐。” “哈哈哈哈,老弟过奖了,我看了老弟的提案摘要,我看老弟说可以一个月筹资三十万元,融资成本低于4%,要是真能实现,那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我个人对这个方案是非常认同的,不过这筹款主要是在广州进行,刘市长也正好在。不如就麻烦老兄详细谈谈。”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心里mmp,嘴上商业互吹结束。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刘翔急速翻的一个白眼――这年收益率相对于现在广州市面上的拆借利率来说实在太低了。虽然现在广州的市场不太景气,利率偏低。但就是一般的私人借贷,按常用的九出十三的利率算法,利率可就有44%了――这还是债权人老老实实的只取利息不出花样的前提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节 融资(十八) 元老院现在明文规定的最高借贷年化利率是25%,超过了的部分司法上不予承认,若是落于明文上超过了这个数,甚至会对出借方进行处罚——但那也比这高多了。 但是楚、周二人显然对刘市长的白眼视而不见。也许是没看见,也许是某种轻视: 论当官也许你牛逼,但是轮到割韭……搞金融,你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楚河这会很是谦虚,完全没有前几天兴师问罪的意思:“其实我的方案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想来很多人应该有更优秀的方案……” “唉唉,你先说嘛。”刘翔有些不满,心想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假模假样干什么? 周围也立刻表态:“楚元老的方案我看了,非常有见地!很有启发!” 楚河说:“这个方案我原本准备在接下来的会议上具体阐述的,既然两位这么有兴趣,我就先来说明一下。” 说罢,他整理了下自己的仪表,大有站在投影屏前准备路演的架势。 沉吟片刻,楚河转向周围,问道: “周元老,请允许我先问个问题,元老院是否禁止南洋公司发行债券?” 周围楞了一下,心想你这方案和元老院有毛关系?!但是他并没有仔细看过楚河的方案,只知道他的方案是基于债券的。 在企划院发给他的文件里,对如何融资并无明确的说法,发行股票与其说是某种授权或者限制,倒不如说是股份分配的指示精神。 他想了想,说:“这个嘛……这个问题元老院并未明说,元老院只给了我许可南洋公司发行10万股股票的文件,具体怎么发,属于什么类型都没有限制,债券问题没有提及。” “那南洋公司打不打算发行债券呢?” 周围心想我打不打算有什么用,发债这事元老院既未禁止也未允许,如果提议要发,按理说是什么问题的。 “股债并举是我们的一贯方针。”周围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因为他手里的所有还值得一看的筹资方案,大多是这个套路。 在南洋公司尚无足够的商业信誉之前,发行债劵显然比股票要现实的多。 楚河说道:“股债并举是而过好办法。我个人的看法是必须发行债券,而且要以债券为主。实话说我本来的想法是优先发行债券,股票发行都不急于一时,哪想到政务院直接发了通知要发行股票。债券明显要比股票容易发行的多嘛!” 一听到这话里抨击政务院的“不专业”“乱来”的意思,周围顿时来了精神,连连点头。 楚河却不知道他的表情由来,还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得“特别专业”,不由面露得意之色,声音也高了几分: “对于土著来说,发行债券不存在理解难度,就是借钱生息而已。公开募股则不然,且不说大户们能不能搞清楚南洋公司值多少钱,就是我们自己想厘清南洋公司的资产状况、股权关系,以及设立新的股权结构、评估资产价值这些都是麻烦事。” 周围心想不错,前几天和许延亮、王恺清查东南亚公司的资产和股权状况,没想到意外的复杂,到现在南洋公司的股权架构还没想好。 楚河接着说道:“发债就没有这些麻烦事,而且要让大范围的土著大户、宗族乡绅判断南洋公司的价值并以此做出投资股票的决策是十分困难的,因为他们一难以判断南洋公司的价值、二无法判断股票带来的收益、三对本金的安全性有担忧、四本金的退出机制不明确。给小部分人定向发行当然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只要元老院肯花大力气去解释,再上点强制力,大户们是不可能不买的。问题是有那个时间精力发债它不好吗?” 刘翔插话道:“元老院的商业信用还是可以的,紫记发行过非优先股,认购还是相当踊跃地。要发股票还是有群众基础的。” “群众基础是有得。不过紫记的几家字号,都是明明白白有资产在广州城里,还是重资产。它的经营状况也是一目了然。老财们信得过。但是南洋公司在广州城里只有一块招牌,老财们也不知道南洋公司具体经营什么,”楚河说,“只靠ppt说服土著恐怕是办不到的。我们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才行。” 刘翔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债券除了容易理解,它还有明确的利息、期限、抵押物,土著大户容易判断债券的价值和收益。此外,元老院借钱不还的可能性没有,本金的安全性和回收的机制都有保证。”说到这楚河心想,元老院借钱不还的可能性不仅有,而且很大,等到还钱的时候元老院恐怕有的是手段。 但不妨碍他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所以,对于大户们来说,债券是一个他们更容易接受的方式,他们购买的意愿会显著高于股票。公开发行的难度低,多次发行的难度低,债券会比股票融资更容易融到更多的钱。而且债券发行也方便强行摊派啊,搞个‘合理承销’给商会或是宗族,让他们必须完成代销额度,他们能说个不字吗?” 周围心说,这些我都懂。不过现在企划院既然已经出了募股方案,这个股票是非募集不可了。他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企划院的股票融资方案已经下发了,我们还是要执行下去的。” 楚河点头:“我也不是反对股票融资。我刚才说的股票融资的缺点都不绝对,我只是认为债券股票双管齐下的方式效果更好,更有利于元老院的利益。” 刘翔轻咳一声:“债券融资的成本问题你怎么考虑?在我们的调查下,目前广州一般商户的平均融资成本是25%左右,如果市场景气度回升,这个成本恐怕要高达40%~60%。当然了,现在我们是不允许这么高的利息存在的。但是就算是25%,这个融资成本也背不起。” 楚河想: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当初元老院发通知只说发行股票,也许就有这方面的考虑。看似难题,不过却挠到了他的痒处,当下他的脸上浮现出“胸有成竹”的坏笑,说: “利息高不是问题,明着不给当然不行,但是可以在规则里挖坑啊。元老院控制了本时空金融规则的制定权和解释权,又有钱权枪,压低债券融资成本办法多得是,就看元老院有多要脸了。” 周围笑了:“怎么搞?为庆祝马国务卿喜得贵子,全国减息?” “哈哈哈哈,那为了大宋的金融健康督公恐怕要操劳过度。”楚河笑道,“吃相不用那么难看,我可以举几个例子。一是我刚才说过的“合理承销”,就跟合理负担一样。我们把利率定成……比如说10%吧,把发行额度分配到各大行会商会、宗族大户头上,让他们自行摊派。只要我们肯还钱,收这个钱阻力不会太大。” 这其实就相当于买投名状,别说10%,就是不给利息大约他们也会买。 “二是自造规则,比如说在发行条款里写:南洋公司经营的地域中出现以下情况可依法减息免息:发生海啸、地震、台风等极端自然灾害,发生贸易禁运、战争、大规模传染病、出现霸者之证等等。自然,哪里算是经营地域,什么标准算是海啸地震等等。这些条款的解释权都掌握在元老院手里。旧时空不能这么搞,现在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周围听了暗暗点头,这个楚河还是有点想法。刘翔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了。 “三可以找理由罚息,没错,罚借款人收到的利息,我元老院就是这么横。”楚河越说越兴奋,“你这个大户今年奴仆税没交齐,罚息!持有的南洋债券本年度利息罚减50%!你这个宗族势力对元老院阳奉阴违,妨碍公务,罚息!家族持有南洋债券三年内利息罚减100%!” 周围也乐了:“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要在规则里留好口子。” “对的,可以放到‘元老院认定的其它情形’里嘛。” “那抵押物什么的……” “自然是可以做一做假账喽,虚增收入、虚增资产什么的都是简单的很,梧州的商户还能去巴达维亚调查南洋公司的货栈里到底有多少原木?”楚河越说越兴奋,和刚才在会议室判若两人,就差口沫横飞了,“本金也是一样,强制债转股[ .xx.co]、强制展期、借新还旧,企业破产,我们有的是手段,连本金也不用还。” 周围也是搞金融出身,对这些套路纵然不熟悉也是知道的,倒也没有“莫名惊诧“。刘翔是越听越心惊。心想过去执委会对金融业极度压制,长期把财金口当账房会计用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手段一套一套的,别说是17世纪的土著,就是21世纪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又有几个人搞得明白!真要让他们放飞自我,后果不堪设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节 融资(十九) 到了这里,他觉得他不能不说几句,免得这两个前金融民工走上为割而割的邪路上去。 刘翔用手遮住了嘴,略带威严的咳嗽了一声,把楚河的“路演”给打断了。 “我先打断一下,”刘翔说,“恕我直言,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周、楚二人都是一愣。因为刘翔很少这么直白的驳斥别人的言论,多半都有插科打诨戏谑的味道。 楚河以为自己这些手段会把广州搞成一地鸡毛,让刘翔有了意见,赶紧又道:“我刚才只是举一些例子,说明元老院可以合理的利用规则降低债券的融资成本,具体怎么实施还要根据对象和实际情况决定――总之,绝不会给筹款地留下后遗症,愿赌服输,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老兄啊,口服那是肯定的,心服可就未必了。你这些手段,不用说是很先进了。但是这些玩意有几个土著能搞明白呢?说到底,这么搞咱们还是靠元老院的信用才能筹款,要靠元老院的刺刀才能赖账。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直接叫富户们来个‘乐输乐捐’来得爽利些――起码还少些后遗症。” 楚河马上解释:“我之前说的那些构想本质上还是元老院与民争利的手段,单纯这样的方式是无助于南洋公司长期融资的,也无助于金融市场的健康发展,也肯定不是元老院领导层的初衷。我认为,比较合理的方式是把股票和债券两种方式结合起来。让元老院赚取绝大部分利益,依附元老院的少量核心势力跟着赚钱,用财富效应吸引更大量的民间资本,利用规则和权力让这些民间资本最终只能获得小利。” 周围心里暗暗点头:这个思路和他的思路类似,他也不想看到自己在南洋辛辛苦苦打拼,结果一大堆土著大户在股市上赚的盆满钵满。但是看到刘翔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一言不发,连脑袋都不点了。 刘翔看楚河还有些懵懂,觉得还是适当说得明白一些。 “虽说我不懂金融,不过多少也知道一些里面的套路。就我们这个位面来说,起码在大明,靠债券股票这种敛财割韭菜手段纯属媚眼抛给瞎子看,土著不会理解所谓程序合法问题,反正元老院手里有枪杆子,合不合法也是元老院自己说了算。我们自己当了运动员,又当了裁判员,好嘛,程序绝对合法,但是这是我们自己以为合法,土著可不这么看。在他看来,你们就是不讲信用,官字一张口,随便怎么说都有理。这么搞,元老院和明国有什么区别?真要割韭菜,我们的手段多得是:铸币、银行、保险……不管哪项金融手段都比债券和股票操作简单且吃相好看。榨取民间财富的手段多了去了,何必债券都没卖就开始想赖账。” “不,不,刘市长你误会了。我只是举例举例,无非是说我们的手段多得很,不需要为融资成本多担忧。毕竟元老院的信用才是最重要的……”楚河心想自己这“放飞自我”要坏事! 周围心里却是笑开了花:瞧你得瑟!看你再给我去告状!不过也好,楚河这算是替他蹚了雷,这下算是把广州这些元老的真实想法给试探出来了。接下来的筹款方案该做到什么程度他有思路了。 刘翔继续道:“其实对本时空的土著来说,股票债券都差不多,只有思想先进的那一批才会买。那些只知道买地收租的真地主才不管这些事。结果元老院对着这些思想先进,相信元老院的使劲割……”说着他两手一摊,表示理解不能。 周围这时候出来打圆场了:“刘市长!楚河谈得毕竟只是个草案,具体怎么实行肯定是要广泛的征求意见的。您的意见提得好,这个,这个,如醍醐灌顶……” 刘翔心想这会又变成了“楚河的草案”不是“南洋公司的筹款草案”了,你这转变真够快得! “醍醐我是没有,冷水有一桶。我觉得你们应该再好好的考虑考虑。我们现在是统治者――既然是统治者,就不能按照资本家那样只思考利益,要看好我们的基本盘。让他们满意、获利才行。” 周围借坡下驴:“既然这样,我们先把方案撤回去,重修修订过之后再拿到会上讨论。” 二人出了会议室,被刘翔一顿批驳之后,关系似乎亲密了不少。楚河苦笑道:“这草案可给批惨了!我说了不该说得话!” “哪里,你说得不过些技术手段,存而不用就是了。”周围说,“咱们晚上还是先讨论讨论,怎么修改方案。刚才具体的融资方案也没来得及说,这会还有时间,你来讲讲大概的想法吧。” “方案是这样的,我计划是一个月内筹款三十万,即有债券也有股票……” 楚河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出了一口气。今天的路演虽然不太成功,但是至少明白了周围和刘翔的思路。晚上和周围的谈话里,对方对他的融资方案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既然如此,无论最终方案为何,都很有可能以他的方案为基础。虽说自己的意图并不在于南洋公司,但是这个“成绩”在手,对自己未来的“进步”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现在,虽说心里难免会有疙瘩,至少自己和南洋公司形成了初步的合作关系--这可比一拍两散,势不两立来得强多了。 从周围那里出来的时候,周围还给了他一份文件,请他就“南洋公司股权结构”进行一下“设计”。 说来,这对金融民工来说一点也不难,凭周围的资格更是手到擒来。他一本正经的交给自己,当然要“示好”的意思。自己呢,也自然要好好的展现一番能力才行。 然而,当楚河吃过晚饭,打开周围交给他的文件袋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事没那么容易。 看完这些资料后,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怪不得周围搞了这么久都还在研究股权架构,元老院的指示也太含糊了,让人很难搞清楚元老院的意图。 就比如说元老院文件中的关键指示“原东南亚公司所有之财产,全部作为对新公司进行注资,按照股权分配,国有股51%,元老院5%,元老个人持股15%,余下的39%股份将用以新成立的“东南亚开发有限公司”,其股份将以该公司的名义采用公开募集的形式进行发售。在具体持股上,所谓国有股51%就是将原来的东南亚公司的国有股部分划拨到了南洋公司。”且不说股权总和搞成了110%,这个指示的其它部分也让他费解了很久。 元老院大概是忘了原东南亚公司有49%的股份是收编的海盗集团的?东南亚公司资产转移了,国有股划走了,这49%的股份怎么处理?周围给他的财报上说,这49%的股票股本接近53万元,其中刘香一个人就有15万,这53万股本要是注入新的南洋公司,要么刘香一个人的股份和元老院集体差不多,要么南洋公司的估值得拉到天上去。 这咋弄?楚河挠着头沉思着,想来想去干脆新成立个东南亚航运公司,把这部分海盗股划到这个东南亚航运里去,再让南洋公司虚拟注入点资金,持有东南亚航运公司的大部分股份,把它变成南洋公司的控股空壳子公司。 作为南洋公司的子公司,东南亚航运的利润自然还是元老院说了算,到时候按照旧例照给海盗们发股息就完了。海盗们拿的是东南亚航运的股票,但是在南洋公司上班,反正这些老海盗既看不懂财报也不敢滋屁,将来也方便利用子公司虚增些关联交易什么的。这样一来,海盗集团的持股就和南洋股份不是一回事,也搭不了这次ipo的便车了。 解决了海盗集团持股,剩下的部分更令人费解。国有股51%,元老院5%?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前者是国有资产,后者是内帑?元老院倒是挺会立牌坊。 还有办公厅给的文件说“第一批销售的股票银元券1元1股,一共10万股”。这指的是给元老院个人销售的那5%?这股票面值、占比都定了还估什么值?元老院的意思不就是南洋公司估值200万元,总股本200万股,一股一元吗?嗯……这倒是也行,省的他再去编一个估值,这万一编高了搞一个石油事件出来,其它元老也骂不到他头上。 最后这句“余下的39%股份将用以新成立的“东南亚开发有限公司”,其股份将以该公司的名义采用公开募集的形式进行发售。”是最让人困惑的。首先,这个东南亚开发公司是南洋公司对外公开募股的马甲?还是和南洋公司不同的另一个公司?这两个公司的关系如何? 楚河把这段话反复读了几遍,要是东南亚开发只是南洋公司的马甲倒是好理解,相当于把南洋公司39%股份卖给土著,东南亚开发是对外的名义,可以理解为股票代码。 笔趣读唯一地址:m..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节 融资(二十) 可他左看右看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结合其它几份文件,他推测元老院的意图应该是在南洋公司下面建一个子公司,以子公司的名义公开募股,这样可以避免土著持股对母公司的影响,还有利于以子公司的名义搞各种幺蛾子,之后还可以接着搞子公司比如什么南亚公司,东罗马公司之类的。可是这文件写的也太模糊了,51%+5%+5%是南洋公司的股份还是东南亚开发的股份?东南亚开发是作为南洋公司的子公司以其39%的股份去公开募股?还是说东南亚开发持股南洋公司子公司的39%?楚河试图画一画股份架构图,连画了三四个方案,感觉哪一个都有可能是元老院想要的。 他觉得这份“指导意见”可能出自某个并非金融口的大佬之手,且不说这莫名其妙的计算错误,就是含糊其辞的提法也充分说明他是一个门外汉。 “到了17世纪还是外行领导内行”他心里吐槽者。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他站起身走向窗前,天已经黑了,夜幕下的珠江上泛着点点渔灯,时不时远远的传来一声汽笛的声音,码头上值夜班的工人们蹲在路灯下面抽烟,偶尔爆发出一阵哄笑。楚河深吸了一口初冬江边清冽的空气,又坐回到桌前,心想:算了,我也不去猜到底元老院的意图到底是哪个方案,我把我认为合理的方案交给周围,让他发愁去吧,他愿意定哪个方案定哪个。反正南洋公司估值定了,总共200万股,一股一元,自己的方案总共发行8万股,也就4%,付出这么点股票南洋公司就能起步,股权架构再怎么变化也不大影响。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开始动手撰写股权结构。 第二天,市政府内继续召开相关的会议。 这次的会议其实就是一个筹款会议。到场者不多。除了刘翔之外,多是财政金融部门的元老。 新的方案其实和楚河的老方案并无太大的差别。不过按照昨天刘翔的“精神”,作了言辞上的修改,把意图“赖账”的种种“技术手段”都给删去了――不仅如此,还专门增加了相关的收益预期。 “……先期准备发行很少一批债券,初步预备是2万银元。利率嘛,暂定为年收益10%,当然这个具体还可以跟德隆谈……”周围说得很兴奋, “期限三年,每年底付息一次。利息肯定不算高,但是凭这群人的觉悟绝对不会不买,毕竟不多嘛,每人都分不到几千。关键是要画大饼,说元老院即将发行南洋公司股票,公司前景大大的好,分红又多,股价又涨,以后大大的赚,可凭债券购买份额以2:1的比例购买南洋公司股票。这些人既了解元老院的实力、政策,也很可能亲自参与南洋公司的开发活动,又很早就上了元老院的船,从元老院身上赚的盆满钵满,元老院私下特意请他们来申购,他们是不可能不接受的……”周围继续介绍着,刘翔听着听着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样就有了10000元的股票和20000元的债券,然后在临高时报上宣布南洋股份在一个星期内涨了20%,之前的股东可以自由买卖,也可以卖给元老院。然后利用元老院掌握的舆论力量把这件事放大,要用各种渠道把此事传达给其它非核心的乡绅大户,闹得人尽皆知最好。利用赚钱效应吸引他们参与债券第二期的发行,这一轮可以还是定向,还是发给各大商会,宗族大户等,但是这期债券发行的利息和股票配售比例变了,利息8%,期限四年,股票配售比例5:2,总额五万元。这样,我们两轮就完成了10万的配售……” “……最后我们再重复这一过程,在第三周按3:1和8%的利息配售最后10万的债股额度,以此完成30天筹款20万的任务。”周围得意扬扬地结束了“尽量通俗”的“金融操作”解释,却发现刘翔面色并不太好。 这是……利益还不到位?周围赶紧拿出了预想好的“利益输送方案”说:“等前期融资进入运转阶段了,我们就可以启动再一轮融资,这一次我看可以搭售‘广州市政城建基金’一类的公债,大家可以摊薄发行成本嘛,啊哈哈哈哈……” 刘翔赶紧抬手阻止了周围恶意卖萌。 “小周啊,我先问几个问题啊!” “刘大府你说。”周围顺口就把平时调侃的“刘大府”给喊了出来,却浑然未觉。 刘翔也不在意这个,直指核心地问道:“先期发行……两万债券,对吧。”他特意看了看自己做的记录,又见周围点了头,才接着问道:“那,抵押物呢?” “才两万,要什么抵押物……”周围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是有底气的——他手头东南亚公司的资产虽然还没整清楚,但区区两万银元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同时他也真不觉得,偌大一个广州府,区区两万,还需要抵押物?脑内剧场默默过着“要圣旨?来人呐,咱家给他写一张!”的名场景,口中试探道:“这才两万的第一期,用不着什么抵押物吧……” “确实,区区两万,真用不着抵押物。我把‘进步人士’召集起来开个酒会,把你一介绍,两万的任务轻轻松松。”刘翔突然转换了话题,问道:“小周啊,这些天你处处考察,一会儋州一会佛山的,广州城内城外,你好像只考察了三四天吧!” 周围闻言微微羞赧,正要作答时,刘翔第二问也到了:“郑局那边,你好像还没跟她聊过?” 还没来得及……但话不能这么答。 “郑局大忙人,我时间也不凑巧……” 刘翔又一抬手,拦住了周围的话头,说道:“那太可惜了。你最近的调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心得。我跟郑局她们刚刚来广州跟郭逸交接的时候那一段经历,我记得是让小张主笔写了个文章投到启明星了的,题目好像是《广州当代商人的行事逻辑略考》,你可能也没读过?” 嘿,张允幂一作,后面一溜排的广府常驻元老,通信作者是您老人家,谁不以为这就是你用来宠人的啊,还真去细看啊!怎么里面还真有料不成? “哎呀那可能真错过了,等会我去咱市政府的图书室借阅一下?好好拜读?”周围立刻赔着小心。 “那倒不用。里面主要是讲,这个时空,现在这个年代的商人,在他们心中,‘官府’其实是没什么狗屁信用的,甚至可以说,大明的官府信用直接就是个负无穷。咱们进广州城搞了那么多事,包括这次抗击鼠疫,才算建立了那么一点点微薄的信用。” “但咱们……”刘翔指了指周围,又指了指自己:“不能把这么点微薄的信用太当回事。这个年代的商人,大部分,认可的信用单位,还是,个人。” “现在,你说,我这酒会一开,这两万银元,是他们借给了谁,又是谁借给了你?”这句话,刘翔是越说越慢,语气也是越说越重。 周围闻言,只好双手抱拳拱了拱,说:“是老哥你!”心里在想:这是刘翔他找我要个人利益啦?那配股里面给他几个点也行…… “那,我刘某人,就只值这两万元?”刘翔继续说道:“当年那何如宾要广州的豪商‘襄助军饷’,开口就是三十万两,空口无凭还就办成了。我刘某人配合着一群小伙伴们在广州兢兢业业好几年,大灾大难都闯过来了,不如一个空降的军头么?” 嗯?这是觉得我看不起他?您这防守范围有点奇怪哈……还有,你这样说话到底几个意思?你这是要用个人信用帮我把20万包圆了?不过也是,请他老刘出面,就折腾个两三万,确实干的不太地道…… “那我再问你,你觉得,我这广州市长的位置如何?”刘翔并不在意周围的回答,继续压迫性地问话。 周围一时没闹明白刘翔到底要表达个啥,只能含糊地回应道:“呃……好……” “好,是好。只要坐上来,随便抄点旧时空的点子,就能刷出成就来,是不是?” “对。” “那么可想而知,按我干满一届5年来算,至少往后还有四届,都是咱们元老来坐这个位置了,对不对?” “对。” “再往后,很大概率就是咱们的娃里面出挑的,来坐这个位置了,对不对?” 我的娃估计赶不上你说的这一趟……周围心里吐槽着,嘴里却只能回应道:“对。” “那我应该不应该开这个头,用个人信用和身份去为投资项目搞无抵押融资呢?”刘翔接着说:“就比如说吧,假如我明年自请交州牧,推荐你老婆来接任广州市长,你南洋公司又因为过渡扩张无法兑现第一年的还款,你觉得你老婆是坐了个好刷成就的位置,还是进了个烂菜园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节 融资(二十一) 那我肯定想办法挤出流动性……哦,你想说的是,接任的不是我老婆的情况吧…… “这个口子一开,承担风险的不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就是兄弟们的娃。”刘翔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就一个小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论什么岗位,主持什么工作,最后决策的时候谁又比谁多一票呢?现在,咱所在这个时空,可不是原来啊!” 周围听到这句,沉默了好一会,才又对刘翔拱了拱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筹款手段我不管,我只问你,手头真没抵押物么?”刘翔把话题引回了开头。 周围仔细思索了一下,放下了“哄哄哄”的路线,对刘翔说:“东南亚公司的摸底还没完,主要是散布南海的各处商栈的存货以及合同实在是难以快速清查,所以公司整体估值我现在也说不好……”尤其是原东南亚公司有49%的股份是收编的海盗集团的,东南亚公司资产转移了,国有股划走了,这49%的股份怎么处理?这颗是个大雷,排除之前他周围根本不敢拿东南亚公司的名头来用。 “现在完全可用的,只有47条正在运营的贸易船,船本身估值……大概10万到14万之间。然后就是这些船正在跑的贸易单和今年已经确定的长期合同,但这些同样要等摸底结束才有个说法。”周围毫不犹豫地按照“当当当”的路线,把本来就准备在最近一两年淘汰的老旧风帆贸易船给交了出来。 “你把船况、贸易记录一类的资产信息,你尽快弄出个材料吧。好歹也有个依据。”刘翔听到有实在的抵押物后,终于松了口。“第一期也不用太扣扣搜搜了,有这些船,不妨步子迈大一点。” 嗯?口子一下开这么大? “还那什么,城建基金就别搭售了。你们南洋公司作为一级国策公司,多少人盯着!我就不抢你的钱了。”刘翔又释放了善意。 嗯哼?还有这好事?周围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有一种被抹了红酒做着按摩的牛排的感觉。 “不过嘛,筹款这事……” 果然没好事!这是上喷枪了,正面十五秒反面十五秒! “那边几位兄弟提了个建立‘广州投资发展银行’的建议,我觉得很好嘛!南洋公司筹款的平台不如就放在这里?”刘翔微笑建议道。“当然,你要觉得私募效率更高,也可以走私募的路子。我是支持的!” 嗬!你那是不抢钱了!你这是要把钱自己攥着! “不如……干脆……咱们一起过去讨论讨论?”刘翔继续微笑建议。 周围这才明白过来,“多少人盯着!我就不抢你的钱了。”这句可是真心实意的。但他老刘不能明抢,自然,有自己得罪了的那帮人站出来帮忙,既是自己要出气,也是要在老刘这里显显本事。而自己还有一身泥没洗呢! 从小会议室到大会议室还是有点距离的,要从西走廊拐到中间体,再去东走廊就到了。两人在路上慢慢走,互相又套了点话,周围也弄清楚了那边串联起来的有7个元老,带头的是楚河,但火力最猛的是任佑梓。两人刚接受完守在东走廊入口门卫的敬礼,拐进去没几步,就听到了大会议室那并不太隔音的门里传来了巨大的声音。 “元老院出知识、出人力、出军队,打下大片的江山!” “凭什么!这些土著!出一点银子,就能拿到股份!” “39%!” “凭什么!” “还那什么国有、元老院所有。这玩意妾身不明啊!这到底是元老们的资产,还是政府的资产?” “咱们在还好,下一代呢?再下一代呢?会不会跟秃子在湾湾一样,70年后搞个‘党产清算’出来?” …… 周围拿眼神询问:这是……任佑梓? 刘翔拿眼神回答:你猜对了,没有奖励。 周围无语望天——俗称翻白眼。 刘翔不知道是该摊手手还是该揣手手……最终决定推门而入。 “哎呀,同志们啊,给大家介绍一下!” “南洋公司ceo,周围!” 刘翔侧了下身子,让出了视线,用周围阻断了大会议室里无意义的发言。 周围还在想着自己公司股权结构里几个大雷的事,突然被这么推出来亮相,心里一慌,心说你老刘不讲武德,怎么上场啥铺垫都不做就把我亮出来了呢?幸好刚才和楚河已经见过面,拆掉了一颗最大的定时炸弹。他赶紧抱拳做出了经典的刘德华拜年造型,堆了满脸歉意,从左到右对着每个人问候了一遍。然后又拿出了预备好的什么:“家里闹了点内务”、“所托非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类的话解释了一通。那七个元老也不是完全没社会经验的雏,在周围解释快要结束的时候,其余五个望着楚河和任佑梓,任佑梓拿眼角瞟着楚河,楚河因为刚才私下和周围见过面,虽然刘翔也在场,但是多少有些心里发虚。他观察了一下后,望向了看热闹的刘翔。他这一望,带动着周围也转了个身,朝刘翔望了过去。 刘翔坐在“本土派”几个元老中间,身陷藤椅之中,两手搭在扶手上,右手手指还一根根打着轮转地敲击着扶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才开口说:“昨天楚河同志反应情况后啊,我就觉得这个应该不是个例,很可能是普遍现象――咱们过度扩张了嘛!肯定会降低统治力的!”说到这,“忙碌”的右手还伸出来做了个下劈动作应景。 然而好几个元老心里都在吐槽:咱可以不用p社世界观么? “所以啊,在小周这个典型事例的警示下啊,我们立刻对行政作风问题搞了一次突击检查,结果嘛,果然发现了不少旧规陋习的封建残余!” 哦,这样我就不是个例了,只要混在大家一起里面我就能脱身……等会,在我这个典型事例的警示下? “不过嘛,这个事情,该走的法律程序还是要走的。咱们元老院依法治国嘛!所以最终的结论,还是要等全部涉案人员的调查结束了再说。”说到这,刘翔给了周围一个看似安慰的眼神。“现在呐,大家还是一起群策群力,帮忙把南洋公司这个一级国策公司在咱们广州地面上的业务逻辑理一理,看看怎么样才能又快又好地支持南洋公司各项业务的筹建,同时,能给咱们广州的经济发展带来更多的助益。” 周围收到那个“安慰”的眼神后,迅速理解了真实的含义――最后结论怎么下就看你现在的了。后面那句则是定了调子:筹建要搞,还得搞成,但必须“给广州的经济发展带来助益”。 “要不,小周先说说咱俩刚才讨论的东西?”刘翔指了指已经递给了张允幂的《会议记录》,周围顺着望了过去,却发现张允幂一边看一边却……流露出不屑的表情。 咋回事呢这是?!这是看不起我的方案呢还是……看不起老刘的记录呢……唉!咱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老刘也没给我看记录让我签字啊,他写的到底是些啥来着? 周围还真猜对了,张允幂看着刘翔的《会议记录》,心中一屏屏的“就这?”,对刘翔的“速记”水平表示不屑……且不说速记内容不完整,这字平时看他签个字什么的还行,这写快了写多了……写的就跟鸡抓的似的。算了,帮他誊一下吧。 周围见刘翔指定了话题,就把刚才那一套开发湄公河三角洲的方案又细说了一遍。说到筹款计划的时候,楚河和任佑梓的表情就很精彩了:这个方案跟他们准备的太像了。等周围把抵押物说清楚后,张允幂只多用了5秒就刷刷刷写完最后一排字收笔了。 听完周围的讲话,众人的目光又汇聚到了刘翔身上。这让周围有点惊讶,这“七人众”有求于老刘,这样捧着,他可以理解。本土派,还包括王企益这样的中央专员,也这么给老刘面子?这“府尊”做的可还行啊! 刘翔这次倒是没拿乔,直接接了话解释道:“小周这个提议,我是很高兴的。咱们鼠疫过后,马上要迎来连续两年的旱灾。但从一般古籍上我们很难找到这两年旱灾的规模和程度,一句“大旱”就飘过去了。而与历史相比,我们还有额外的负担——我们从各地拯救的流民,在历史上大概率是不会跑过来吃这边的米的。咱们元老院肯定要给他们也备一份口粮,这会更加加重咱们的负担。而广州,作为岭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城,再加上咱们经营多年的‘善名’,肯定会大量吸引逃难人口。那么我们除了加紧春耕备耕、维护水利设施,以及,去临高讨饭。”说到这里,刘翔缓了缓,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才又接着说:“现在好像又多了一条路,也就是小周的提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