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刀锋正寒》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章 骆家庄溪北巷子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章 春雨楼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章 猴子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章 铁臂僧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章 杀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章 万年朱果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章 强者生,弱者死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章 齐天宗招生计划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章 各显神通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章 入山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一章 外门弟子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二章 水寒刀法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三章 付飞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四章 练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五章 大河帮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六章 别来惹我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七章 梦魇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八章 甲三十二学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十九章 野花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章 多出来的三个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一章 何谓强取?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二章 试药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宋家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五章 羞辱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六章 杀死楚寒大会的召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人断肠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八章 磨刀杀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杀还是不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章 夜探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一章 你很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二章 傲来国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三章 红衣鬼女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进城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五章 施朱着粉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天赐良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七章 王妃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八章 偷情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三十九章 霸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章 囹圄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一章 红衣劫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二章 意想不到的相遇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三章 离火一线天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四章 孔雀屏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五章 爱珠宝的姑娘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六章 杀手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七章 善良的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八章 背后的剑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四十九章 潮涨潮落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章 杀戮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一章 斩断一切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二章 阁楼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不眠夜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四章 苏妙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五章 师叔召见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六章 相见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七章 能杀人的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八章 花前月下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五十九章 拜师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章 换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一章 武德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二章 秋风秋雨愁煞人 楚寒听得很认真,几乎要把苏淼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住且刻到骨子里,他不得不这样,不然的话,那把尺子就会落下来。 他不敢躲。 当然也躲不过。 似乎是为了不把他打傻,那把黑色的尺子并不一直往楚寒头上招呼,时不时的打向他周身要穴,总之是哪里疼往哪里打,而且有时就算楚寒分明已经聚精会神的听了,那尺子仍会落下。 楚寒向来很佩服这些有学问的人,所以他很佩服苏淼,但与此同时,他也觉不喜欢这位师父,任谁平白无故的打了自己一个时辰,让自己浑身酸疼,动一下都困难无比你都绝对不会喜欢他的。 见他已疼的龇牙咧嘴,苏淼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他脸上那惬意的笑容,楚寒很有理由认为,他只是想打自己打的开心一点,什么教自己武德都是说着玩的。 可正因如此,苏淼的话他记得无比牢固,但记住归记住,即便记在心里,刻在了骨头上,苏淼教他的东西,真的能影响他吗? 楚寒也不知道,也许这正是他骨子里不愿意思考的。 “楚寒。”苏淼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无比,那张国字方脸上写满了认真,直让楚寒除了他的眼睛无法去看别的地方,他说道:“我虽教你武德,但说实话,你若想练成绝世的武功,必须做一个无情的人,这一点作为师父,我虽不愿讲,但不能欺骗你。” 听了这话,楚寒忽然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看着苏淼,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道之神是自私的。”苏淼说道,“如果你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全心全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否则的话,你将前功尽弃。” 楚寒忽的握紧了手中的刀,闭上了双眼,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苏淼点了点头,忽然起身,说道:“走,我们去看看你的两个师兄。” 楚寒点头,可是微微一动,剧痛便自浑身各处传来,青筋一下子就爬满了额头,这剧痛胜过刀砍斧劈,让人根本无法忍受。 见他这样子,苏淼哈哈一笑,一拂手便在屋子里带起一阵清风,扯着两缕沉香散发出的青烟到了楚寒身下,竟是神奇的将他托了起来。 浑身血液一流通,楚寒舒服的几乎呻吟出声,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虽然剧痛,但前阵子受伤导致的淤血却是被那把黑色的尺子给打的散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一眼苏淼,而苏淼却已经推门而出。 院子里,两位师兄迎面相对,动也未动,汹涌的杀气却惊得树上的鸟雀都僵住了,仿佛他们不是在试手,而是在进行生死的对决。 即便苏淼来到了院子里,他们也不理会,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彼此。 大师兄吕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臂自然垂下,宽大的袖子将他的双手遮住,让人看不清他手腕儿的动作,可同时也让人疑惑,穿着这样的衣服,如何能灵活的动作? 二师兄肖无义双腿分立,侧身迎敌,他的手中拿着一杆枪,七尺七寸的枪,阳光的侧照下,枪锋上的刃闪着银光,紫檀的枪杆儿一动不动,唯有那锋刃尾部的红缨随风飘摇。 相比于二师兄肖无义的阴鸷冷酷,这杆枪倒是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细春寒。 春寒料峭。 此刻楚寒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办法,这惊人的杀气几乎全部都是从肖无义的手中,从他那杆手中的枪发出。 相比之下,站在那里的大师兄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几乎不用肖无义出手,就快被这杀气压垮。 可是吕聪脸上只是淡然。 反而是肖无义极度的认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翻天龙王的亲传弟子,究竟有多强? 阳光一闪,照到了吕聪的眼睛上,大师兄的眼神微有变化,只一瞬间,他神色悚然一变,脚下立刻向后退。 可是几乎是同一时刻,银光一闪,枪出如龙! 细春寒洞穿空气,那凝固的钢铁上,不知如何凝聚除了如此深邃的杀机,直刺向吕聪的喉咙,吕聪退的再快,也不可能快过这一枪。 楚寒的心砰砰的跳着,这一刻他的呼吸已经停住,因为在他看来,这一枪威力之强,有去无回,根本连收枪都做不到,肖无义当真要杀了吕聪? 还是当着师父的面? 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根本毫无可能收住的一枪便收住了,何止收住,反而回掠,二师兄那原本抓着枪尾的手已经握住了长枪的中段。 细春寒在他的手中旋转起来,空中忽然起了阵阵嗡鸣,无数道细碎的光晕射出,弹在地上,仔细去看,楚寒骇然的发现,那竟是无数根钢针。 柔和的阳光下,钢针闪着淡绿色的光,带着逼人的寒意抖落在地,明显带着要人命的剧毒,大师兄竟是使暗器的,可是在那一枪出手之后,楚寒便一直盯着两人,直到肖无义手中的枪被迫防守,他也没看出大师兄如何出的手。 那宽大的袍子下面,究竟隐藏着多少杀机,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 而那几乎看不见的针,又如何被肖无义一根不漏的防住,亦让他叹为观止。 两人之间顿时平静。 平静中酝酿着极度的不安。 肖无义站在原地,皱紧了眉头,长枪滞在身前,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他脸上才显出一抹极为痛苦的神色,说道:“我输了。” 说完这句话,楚寒有些疑惑,因为在他看来,两人明显势均力敌,只不过才出了一枪,二师兄又如何输了? “承让。” 这句话是出自大师兄的口,他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绣袍微动,借着阳光的照射,楚寒才发现,二师兄的枪上缠绕着某种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 那丝极细却又极为坚韧,以如此巨大的力道绷在那枪锋之上,仍不会断裂。 吕聪说道:“师弟手下留情,若是真的生死相搏,以师弟的个性,那一枪必然会洞穿我的喉咙,而不是挡我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 听了这话,肖无义皱了皱眉,冷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已然落入了蜘蛛的网中,即便苍鹰也无法逃脱。” “可细春寒不是苍蝇,细春寒就是细春寒。” 正如肖无义不是别人,肖无义正是肖无义。 苏淼也点了点头,说道:“聪儿你不必自谦,输赢为师已看在眼里。” 他转头看着肖无义,说道:“无义,你的枪法也有进步,明日,由你教导你师弟的刀法。” 听到这里,肖无义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仍是张嘴说道:“是。” 这一点楚寒也未料到,相比于阴鸷的二师兄,他对温和的大师兄更有好感,但师父说话,他也只好抱拳说道:“辛苦师兄。” 如果可以的话,楚寒想今日就可以修炼,可他的身体实在太疼了,动作一大似乎就要抽筋,无奈之下,苏淼也只好让他提前下山,泡泡药浴,期待可以化开淤血。 楚寒一点儿都不想动,原本轻松的下山路,他每一步走起来,都感觉双腿都在颤抖,可他仍咬着牙,回到了百炼峰。 一回到百炼峰,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时候,人们本该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练武的,可他们却全部都集中在了那狭窄的山道上,围在一起,堵住了道路,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甚至看到,有着青衣的内门弟子自远传飞奔而来。 楚寒也凑了过去,看着人群中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他的瞳孔皱缩,神色陡然一紧。 独孤雁回来了。 他果真没死。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三章 南国之雪 独孤雁五岁开始习武,天赋异禀,百年难遇。 独孤家是武学世家,家学丰富,各种武功应有尽有,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定要学离火一线天,如今就算如柳正则一般踏入洗髓境也不是不可能。 由此也可以看出,独孤雁不但追求完美,还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楚寒在泡澡,分三次用的百草回回液被他一股脑儿的倒进了那冒着热气的浴桶中,闭着气钻进了水里,嘴里连嚼了几颗生血回力丹,热流自上而下冲刷着身体。 如南宫海所说,这两样药加起来,活血化瘀,功效确实无与伦比。 楚寒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对待泡澡这种事,自然也极为的认真。 他曾听闻,中州的贵人们在沐浴的时候,木桶中除了花瓣和各种香料,还要加上一大堆药物,更有甚者,甚至需加入白米驱邪,让人以为那不是洗澡,而是在熬汤。 穷苦人家出身的楚寒自然不会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对他来说,洗澡时有盆热水就已足够,但是这不代表他洗澡的时候喜欢被人看着。 尤其还是个男人。 楚寒靠在浴桶中,双臂随意的搭在桶壁上,皱着的眉头表示他绝不高兴,微眯的双眼看着屋顶,说道:“你竟然还活着。” 独孤雁直接盘膝坐在了地上,笑着说道:“你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呢?不过话说我九死一生回到齐天宗,不但任务奖励没了,就连苏炳都不见了踪影,想报仇都不知道找谁,郁闷的厉害,而你却成为了翻天龙王苏淼的弟子。” 为什么? 独孤雁心里不服,换谁都会不服。 楚寒没有说话,他的刀就在手边的高台上,一伸手就能够到。 独孤雁又说道:“苏炳被你杀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话当然不能乱说,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苏炳死在了他一个外门弟子手中,就算苏淼也保不住他,当然,在楚寒看来,事实上苏淼师兄那么好的人死在狼群嘴里他也是十分惋惜的。。 独孤雁只笑了笑,说道:“我当然不会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不是吗? 是吗? 楚寒自己也不知道,他救过独孤雁的命,独孤雁也不欠他什么,对方是个很随性的人,大度,聪明,武功高强,即便是他也无法对他讨厌起来。 可这些都不是他和他成为朋友的理由,即便南宫海那么讨厌的人,也是他的朋友,可独孤雁却并不是。 独孤雁说道:“你很自信。” 这话楚寒他不认同,在他看来,太过自信的人都死了,而自己还活的好好地,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想看看独孤雁究竟想做什么。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独孤雁坐在原地,即便抬着头,楚寒也无法透过那氤氲的水汽看清他的脸颊。 独孤雁忽的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总归是活着,活着真好。” 说着,他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要走。 楚寒也点了点头,说道:“嗯,活着真好。” “呵,你还是把我当朋友了。” “没有。” “为什么?”独孤雁微微转头。 “因为我不确定以后你会不会在我背后捅一刀。” “绝不会。”独孤雁笑了一声,接着说道:“用刀的是你,我的武器是钩子。” 这下子轮到楚寒不说话了,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如果他没有把他当作朋友,哪里会跟他说这些废话,他太缺少爱了,以至于别人稍微示好,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对方。 两个人成为朋友,很难,但有时候却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的事情,这又是如此的简单,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独孤雁走了。 他今日刚回到齐天宗,便被天柱峰的人带走了,至于内门的弟子对他做了什么,他又说了什么,楚寒全然不知道,但是看着他毫发无损的样子,楚寒就知道自己根本无需为他担心。 带着花香味儿的夜风吹来,屋子里的灯火挣扎着摇曳了两下便灭掉,整个房间一片黑暗,楚寒也赤裸着身子从浴桶中爬了出来,只穿了一条短裤。 他的手中握着刀。 漆黑的长刀。 楚寒本是个极为安静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时,就有如一块儿长满了刺的木头,虽只站在那里,却让人始终无法忽视,甚至即使他什么也不做,也会让人心生厌恶。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淡漠。 可当他拔出刀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空灵的沉静。 楚寒只会一种刀法,水寒刀,可眼前他使出的这一刀,却绝不是水寒刀,只一刀出,浑然天成,如龙出云巅,生死立判。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会出声喝彩,否则的话,就是一定被这一刀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楚寒却微微挑眉。 这一刀仍不甚完美,何止不完美,简直从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露出破绽,而且这只是楚寒自己看出来的破绽,所需要面对这一刀的敌人呢? 他们会不会看出更多这样的破绽? 楚寒收刀回鞘,左手握住刀鞘,右手握住刀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拔刀出鞘,但是他却只怔在原地,久久的没有动。 这一刀发自他的灵魂,出自他的骨头,那天河岸上,这一刀出,简直所向披靡,神鬼趋避,按理说,这一刀绝不可能会是这样。 月黑风高。 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雪,像烟一样轻,像银一样白,飘飘摇摇,纷纷扬扬,从天空中洒下来。 今年的雪来的格外的早。 肖无义虽然冷冰冰的,但是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很好的陪练,实力强横,轻易就能洞悉你的弱点,虽免不了受伤,这一个月的时间,却仍让楚寒收获颇丰。 至于离火一线天的事情,苏淼似乎忘记了一般,即便楚寒几次旁敲侧击,他也都假装不知道,如若楚寒明着提起,苏淼甚至会发怒,罚他去静思崖打坐。 后来楚寒就不问了。 这绝不代表他会放弃。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无论是二师兄肖无义还是大师兄吕聪,他们身为苏淼的亲传弟子,天柱峰内门之人,所修行的内功必然也是离火一线天。 他们二人也只知道楚寒内功深厚,不知道他所修行的离火一线天有问题。 师父那里得不到,师兄这里未必不能成为突破口。 楚寒这样想着,第一个目标就是眼前的二师兄肖无义,这一个月的相处,两人虽很少说话,但是却极为熟稔,毕竟他们俩骨子里都是那种不喜欢说话的人。 事情比楚寒想的还要顺利,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隔,比想象中还要耿直的多的二师兄便把离火一线天的功法告诉了他,并极为严肃的告诫了他,离火一线天这门功法是宗门机密,决不能透露于外人。 楚寒一口答应,继续练刀,整个人的心思却已经完全牵在了这份功法上。 深夜。 楚寒盘膝的坐在院子的雪地里。 残月如弓,清冷的光照在本就银白的大地上,将整片天地映的雪亮。 他调动起一小股内力,按照脑海里记忆的这份正确的离火一线天运行起来,渐渐地,他的身体变得火热,蒸汽率先从他的头发,最后从他的全身冒了出来。 他手臂上的肌肉开始抽动,剧烈的颤抖,这种异状一开始只在手臂,最后遍及全身,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头发也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 安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了隆隆的响声,似乎是雷,可是万里无云,明月当空。 楚寒闭着眼睛,无人所见的院子里,他的衣衫飘扬起来,下一刻,身上披着的那层雪白里衣便是开始断裂,一节一节的灰化,被风一吹就散了。 雪地里,他全身赤裸,身体变得几乎透明,仿佛有明晃晃的火焰在他的体内燃烧,却没有一丝火苗溢出,只是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蒸汽从大地上升起。 院子里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 磅礴的内力在他的经脉里翻滚,运转,即便是楚寒自己都觉得心惊胆战,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绝不用担心,因为那就像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脚,完全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四章 任务 楚寒睁开了眼睛,眼前天地焕然一新,有精光自双眸中射出,长足三尺,随后消散。 他的目光变得比以往更加深邃。 他的身前有着一颗干枯的小草,雪下得突然,还没来得及腐烂,小草上有一小虫,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可楚寒只是扫了一眼,便连那小虫有几条腿几只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 屏气凝神,他甚至能够听到耳边从别的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和武器破风声。 毫无疑问,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 他站起了身,一头黑发已经披肩长,身形又是长高了半尺,足有一米八五,即便在这个莽汉遍地的江湖也算得上是魁梧,只是楚寒仍有些担心,毕竟无论是自己的师父,还是自己的两个师兄,他们练得都是离火一线天,但是却都没有他这种个子疯长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叉子。 不过目前来说,倒也没什么害处,举手投足之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惊颤的力量,不愧是离火一线天,只要有了正确的功法,不但那六十年的内力可以完全掌握,就连身体的力量也有了长足的增长。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白皙的手掌宛如褪了一层皮一般,连前段日子练刀磨出的茧子都不见了踪迹,看着就像是一个女人的手,但却又绝不柔弱,充斥着一股强悍的力量感。 楚寒瞥了一眼一旁的歪脖子树,面对这院子里除了他之外的唯一活物,终究是没有下得去手,转而把目标转向了面前的一个石墩子。 他只把手轻轻的按在石墩子上,内气运转,集中到他的手掌上,眨眼不及的功夫,他的手掌变得通红,石头上残留的水珠立刻翻滚跳跃,发出嗤嗤的响声,化作白色的蒸汽。 楚寒看着石头,微微皱眉,仔细感悟着手指间内力流动的每一个细节,隐约能够感觉到,手掌和石头之间有一层气膜,这力量,似乎便是透过这层气膜发出。 过了大概有四五个呼吸的时间,石头内部出现崩裂的细微声响,表面也爬上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他这才停手,看着微微发红的石头,上面留有一个漆黑的掌印。 自己这手,貌似比烙铁还要厉害的多啊。 楚寒这般想着,也是意识到这离火一线天的功法有多么的霸道狠毒,可这功法,最注重的却不是杀伤,而是耐力和稳固五脏。 练皮容易练骨难,更不要说打熬五脏六腑,一些好的养生内功,练至高深之处,或许没什么威力,但是延年益寿的本事却也让无数高手羡慕。 第二天一早,楚寒照常上山。 森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件青色单衣,内力自由转动,也不觉得冷。 健步如飞,一步踏出,势必要拔高十数个台阶。 路过见到他的内门弟子皆是一怔,当然不是因为楚寒的速度,在他们看来,楚寒的这手轻功不但不高明,甚至还有些不入流。 可是他们总觉得这个苏淼师叔新收的弟子和平日有些不同,可一时半会儿,却也没想出来是哪里不同。 面对楚寒,众多内门弟子的心情也是异常复杂的,他们大多也都是从外门弟子晋升而来,但即便如此,有的至今都只是享受着内门的资源和秘籍,却没有一个能在武道路途上指点迷津的师父。 而楚寒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却拜了大名鼎鼎的翻天龙王苏淼为师,这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公平,心里愤恨,又怎么能让他们不嫉妒羡慕? 楚寒不管,他现在充满了自信,只想找着平日里打的他找不着北的二师兄肖无义再打上一架,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不是肖无义的对手,因为境界和修行上的差距,和二师兄手中的那杆细春寒相比,他手中的刀只像是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孩子。 但楚寒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所谓一力降十会,谁胜谁负,也只有打了才知道。 来到了熟悉的院子,跟管叔打了个招呼,便是来到了房中,躬身说道:“见过师父,祝师父一切安康。” 苏淼看着他突然长高的个子,也是一怔,不过随即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坐。” “嗯,谢师父。” 一坐下,楚寒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以往的日子里,每次向苏淼问安,苏淼只是问一下他们练功的进度解答一下他们的疑惑,可今天却不一样。 苏淼说道:“都来了就好,今日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 “是宗门任务?”吕聪问道。 苏淼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只不过此次的任务由宗门下发,交付与天柱峰,事关天柱峰威严,势必要完成的漂亮。” “是!” 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但每一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作为大师兄,把事情问清楚是义不容辞的,吕聪立即说道:“请问师父,究竟是什么事。” 苏淼说道:“半个月前,有消息传来,在飘雪山庄发现了中州通天教的教徒一行十数人。” 听了此话,二师兄肖无义微微凝眉,不露声色的说道:“通天教身在中州,势力之大比之我齐天宗甚至还犹有过之,只不过我们两宗相距足足六千里,即便想对我齐天宗不利,通天教也是有心无力。” 六千里地? 这个距离确实难倒了无数野心勃勃的英雄豪杰。 苏淼也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如若通天教真有能力威胁齐天宗,此次任务就是为师亲自出马了,我们和齐天宗每年也都是互通有无,耗费大量的银钱维持关系,此次他们派人前来我们的地盘儿,却没有知会一声,实在是让人怀疑,你们此去的目的就是把这事调查清楚。” 吕聪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定不辱命。” 苏淼也点头说道:“万事小心。” 可这个时候,二师兄肖无义却冷声说道:“依我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直接把他们都杀了,一了百了。” “杀了这一伙,以后再来呢?” “再杀!” 此话一出,苏淼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但是该出手时也无需隐忍,这毕竟是齐天宗的地界,即便是杀了他们通天教也无法说什么,大不了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整个过程,楚寒都只是在听,这段日子,每天跟二师兄习武,跟大师兄谈天说地增长见识,就在他自以为了解如今江湖格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懂。 中州。 通天教。 六千里地。 这每一个字眼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力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楚寒心里却颇有兴趣,因为这次任务的地点是飘雪山庄,他听过飘雪山庄,也去过飘雪山庄,知道那里的饭菜不错,酒也很醇。 苏淼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楚寒便随着两位师兄的脚步走出了屋子,只刚出屋子,一抬头,他又怔住了。 “小师妹,你回来了。” 大师兄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二师兄那张冷酷的脸也罕见的带上了两分平和,只有楚寒,怔怔的站在两位师兄的背后,手足无措,如同一个呆子。 “大师兄,二师兄!”女孩儿穿着青碧色的马步裙,腰间束一青色锦缎,碎花的裙摆低垂下去,刚只到小腿,露出了小巧的鹿皮靴子。 这个女孩儿自然就是苏酥,她飞快的跑了过来,直到三人身前方才站住,吐着舌头开始说:“大师兄,二师兄。” 忽然她狡黠的笑了笑,目光转到了一旁的楚寒身上,得意的说道:“小师弟。” 楚寒一怔,一个月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苏酥,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连忙说道:“见过师姐。” 他很平静,起码看起来这样。 “男孩儿就是无赖,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快,真是欺负人!”苏酥瞥了一眼楚寒,顿时满脸的不高兴,也难怪,第一次见到楚寒,两人差不多高,可这才没多长时间,现在的她就只到楚寒肩膀了。 楚寒没有说话,倒是大师兄笑了笑,说道:“是男人了。” “哼。” 苏酥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转过头去与一旁的大师兄二师兄说了两句,便大叫了一声冲进了苏淼所在的屋子里。 “小师妹还是没变。”大师兄笑着说道。 二师兄皱了皱眉,说道:“疯疯癫癫的。” 唯独楚寒没有说话,他回头瞥了一眼,倒是觉得这样挺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本就应该每天变着花样穿漂亮衣服,在山上追蝴蝶,摘野花,高高兴兴,无忧无虑。 一切的不好,一切的刀和血都应离她远去。 “走了。” 大师兄说了一声,两人立即跟上,倒不是说立即出发,收拾东西很快,不过还需要做的,就是选几名外门弟子陪同在一起,除了一些极为机密的任务,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 而外门弟子也都极为乐意,说好听点儿叫磨练自己,可实际上,如果能通过这些任务与内门的师兄搞好关系,无论今后进不进的了内门,在这齐天宗也不会混的太差。 吕聪笑着说道:“楚寒,此次出行,虽说需要用到外门弟子的地方不多,但是免不了众多繁陈琐事,亲力亲为实在浪费时间,你也是外门弟子,知不知道有哪些人比较干练,推荐一下?”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五章 飘雪山庄 他知道,师兄是好意,为自己在外门弟子中的相熟好友争取利益,否则的话,他自己去挑人,岂不是更符合他的心意? 楚寒犹豫了一瞬,便立即给出了答案,说道:“南宫海,聂云,独孤雁。” 吕聪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事交给你去办,喊他们收拾一下东西,一个时辰之后在此处汇合。” “是。” 三人分开,楚寒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了一下旧衣服,便出了门。 小胖子南宫海的院子十分干净,所有的雪都被清理了出来,院子门口甚至还堆了两个比他自己还要胖的雪白小人。 “嘟嘟嘟。” 楚寒轻轻敲了敲门,便是立刻就听见了南宫海扯着嗓子喊道:“来了来了,谁啊,这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了这话,楚寒微微皱眉,抬头一看,太阳虽然惨白,没什么热量,但是也已经升的老高。 “楚寒,你怎么来了?” 南宫海睡眼惺忪,身上仍穿着鹅绒的睡袍。 楚寒皱了皱眉,说道:“已经这个时候了,还不起来练剑?” 南宫海一怔,随即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练剑。” “那就吃。” “不睡够了,哪有精力吃饭。” “呵呵。” 楚寒冷笑一声,便出手了,一拳砸向南宫海心口,劲风呼啸,势若奔雷。 南宫海再懒,此刻也被这拳头吓得神魂出窍,脚尖一点,立刻运起家传轻功飞身后退,不知是他速度太快,还是楚寒收了力气,他险而又险的躲过了这一拳。 随即便立刻骂道:“姓楚的,你这是想杀人?” 楚寒冷哼一声,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海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就激怒他,说道:“你现在不是还没死?既然如此,那就快去收拾东西,半个时辰之后,在李师兄的木屋汇合。” “怎么?”南宫海皱了皱眉,说道:“出任务?” 可这个时候,楚寒已经转身走了,不但没有回头,连话都没有多说,他只走了几步,往上山的路上一拐,便到了独孤雁的院子。 他的院门是开着的。 应该说,他的院子根本没有门,原本的木门已经变成了几块儿平整的木头,踩在了独孤雁的脚下。 木头的下面是雪。 木头上面是赤裸着上身的独孤雁,他的手中是沉重的银勾,即便天气已寒,喷涌而出的汗浆也是布满了他的上身,虬结的肌肉再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油光,层次分明。 他看到楚寒,显然也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笑着说道:“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昨日发现你个子快赶上我,我还吃惊,今日就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 面对独孤雁,楚寒则是更加的直接,只说让他收拾下东西,等会儿去哪汇合便转身离去,半句废话都没有说。 第三个院子。 聂云的院子。 来到院门前,看着和其他的院子并没有什么不同,青色的顶,黑色的砖,棕色的小门关的严严实实,把所有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界。 楚寒足敲了三遍门,才有冷漠的声音从门的另一端传来。 “谁?” “我。” 楚寒只说了一个字,门就开了,眼前的小姑娘身上穿着一近身的黑色短袄,手中尚还提着剑,额头和鼻尖皆蒙了一层细汗,微挺的小胸脯还在上下起伏。 很显然,她方才还在练剑。 “长大了啊。” 楚寒看着那挺俏的胸脯,心中邪恶的想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聂云的院子,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像是普通的农家小院儿,只是院子中央那根硬木桩有些突兀。 那根木桩上满是剑痕,真正让楚寒感到震惊的,还是那前后透光的缝隙,需要洞穿这样的硬木,这等剑劲,即便是男子也很难做到,更不要说聂云只是个女子。 “你来做什么?” 聂云的脸色微冷,楚寒也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聂云,这才发现,聂云现在竟是只到他的胸口那般高,很显然,聂云此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稍微有些吃惊,说道:“你怎么长这么快?” 楚寒没有回答,只说道:“有宗门任务,收拾一下东西,半个时辰之后,去李师兄的木屋集合。” 聂云一句话没说,只微微皱眉,点了点头,立刻就关上了门。 楚寒站在这门前,没有动,他仍能听到聂云尚未平复的呼吸声,知道她也没有动,就靠在门后。 楚寒也没有动。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站了一会儿,他又听到了脚步声,微微抿嘴,便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院子,拿起包袱,就来到了李师兄的木屋前。 吕聪和肖无义都已经到了,两人的包袱都很小,和苏炳一样,典型的齐天宗式出门,除了兵器,只带银子,看来骨子里都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随后来的是南宫海和独孤雁,他俩都穿着厚实的衣衫,背着个不小的包袱,最后来的才是聂云,姑娘虽小,包袱却不小,显然也是准备充足。 几人也都不熟,南宫海和独孤雁之间甚至不知什么时候还结了梁子,见了面也是半句话不说,些微寒暄了几句之后,几人就出发了。 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但是却不能当饭吃。 当下要务,还是去金钱镇采购,把手里的钱换成能吃的东西和可以遮风挡雨的皮草。 两百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只赶路的话,用两天的时间就已经足够,但即便如此,负责采买的南宫海和独孤雁依然买了一大堆东西。 当然,这些得他们自己背着,甚至于身形瘦弱的聂云都背了不少。 飘雪山庄在酆城外,距离落日霞和翡翠谷不到三里地,各地豪侠,途径此地无外乎要做两件事,一是去春雨楼买醉,二是去飘雪山庄讨口肉吃。 大家也都是爱面子的人物,自然不会如同那讨饭的叫花子一般,会有此举,只是因为那飘雪山庄的肉确实好吃。 当然,好吃的肉也不是谁都能吃的到的,绝大多数去的人都空手而回,但仍有无数人络绎不绝的前去,这几乎已经成了外来人前去飘雪山庄的习惯。 每年初冬,正是兔子最肥的时候,这天底下又唯有翡翠谷有那灰毛白耳的雪耳兔,这兔子肉本不好吃,但是江湖上谁都清楚,这本不好吃的雪耳兔,一经过飘雪山庄主人仇杰仇大爷的手,就变成了万金难求的美味佳肴。 可天下之大,能让仇大爷亲自下厨,操刀剖兔,热锅烹油的又有几人?无外乎都是些他交心的朋友。 既然如此,注定了就不会多。 飘雪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不高,实力也不强,但是名声却是泼天大,主要是因为仇杰,仇杰不但为人大度,豪爽,武功高强,甚至还和春雨楼的剑客燕落天是至交好友。 仇杰有三个老婆,个个美若天仙,有七个儿子,个个精明干练,他座下的马儿是天南最快的千里驹,手中的剑是天南有名的河间雪,可偏偏如此,他还没什么仇家,反而江湖上遍地都是他的朋友。 一个江湖人,走江湖能走到如此地步,当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即便这样,仇大爷此时仍旧很郁闷,郁闷的想要吐血,飘雪山庄简直二十年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六章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仇大爷绝不是一个怕事的人,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麻烦,即便以他的身份,武功,也不愿沾染分毫。 这几天,飘雪山庄上来了个女人,女人面貌清秀,美丽动人,却也称不上天仙,容貌甚至比不过他的三位夫人,可是只看一眼,仇大爷就被迷住了。 那女人身上仿佛有种莫名的魅力,只要看她一眼,无论什么样的英雄豪杰都会陷入那爬不出来的温柔乡。 女子喝了春雨楼的美酒,燕落天拔剑相对,如临大敌。 女子吃了飘雪山庄的肉,便问仇大爷,这肉如此美味,她怕以后吃不到,该怎么办。 仇大爷心道这好办啊,就说那我娶你。 女子银铃般笑了两声,似乎觉得有趣,便点头答应了下来,还说道,那以后有坏人来欺负我,你可得保护我啊。 仇大爷想着这当然天经地义。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仇大爷自认为是个英雄。 可是没有想到,这人还没娶,第二天女子所谓的‘坏人’就找上了门。 夜已深。 月色昏暗。 镇郊一破庙,此地本是沿途旅人常宿之所,后来聚集了一帮无端匪类,可是这几日,破庙似乎是中了诅咒一般,不仅是那帮匪类,连带着庙外的乌鸦都不见了踪影。 透过那裂开的墙壁,隐约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掠过树梢,呼啸着从每一个细小的缝隙中挤进了破庙,灯光忽明忽暗,明灭不定。 庙里有一三张方桌拼起的长桌,上面铺着一鲜艳的红绸,长桌前围满了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的让人心里发寒。 “只要你告诉我们她在什么地方,这事用不着金银,我们甚至可以给你钱。” 长桌一侧,领头的武士打破了沉默,他把一个包袱往桌子上一摔,震起了大片的烟尘,哗啦一声,包袱散开,堆在一起的是一根根金条,金条上打了扭曲的云纹。 这是中州商会云家铸造的金条,无论是在哪个州,都是无比的管用,甚至比当地朝廷铸造的钱分量都要足。 黄金反着淡淡的光,对面的人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秀手轻抚耳边秀发,深碧色的指甲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难以言喻的艳丽。 这是个极美的女人。 端庄,美丽,高贵。 这样的女人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面对着一群看起来就极度危险的男人。 可她偏偏出现了,这实在是令人感到惊异的一件事。 女人一身鹅黄色的纱裙,昏黄的灯光投在她裸露的双肩和胳膊上,皮肤白嫩的犹如牛乳,远远的看上一眼,仿佛能够从中闻到淡淡的香气。 她捂着嘴吃吃的笑道:“云家的金条,女人的命,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丰腴的嘴唇上抹着大红色的膏,透着一股极深的魅惑,看着她这副样子,对面的头领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皱着眉头说道:“我们知道夫人不缺金子,甚至夫人的金子比我们还要多,但是这是我们的一分心意,我们相信,即便是夫人你,也绝不希望那样的一个女人出现在仇大爷的身边。” 女人轻声一笑,说道:“那样的一个女人,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女人的对面除了头领,还有足足十五个武士,他们身上穿着整套的皮甲,长刀挂在腰间,一身漆黑的大氅,深深的兜帽把他们的头脸都遮住。 透过兜帽,隐约能够看到头领瘦削的脸,皮肤深褐,血肉似乎都消失了一般深陷下去,连温暖的灯光到了他的身前都骤然变得阴冷。 他说道:“夫人,我理解您的大度,但是请相信我,那个女子绝对比蛇蝎还要恐怖,她简直是恶魔。” 女人听了这话,不以为然,说道:“那也终归是个女人。” 她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精壮男子,眼中露出了深深的不屑和些许自得,故意挺了挺的酥胸,周围便传来了此起彼伏咽口水的声音。 “够了!” 头领低喝一声,他有些生气,如果不是上面有密令,他绝不会在这里和一个女人多嘴,甚至现在,他就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按倒在桌子上,撕开她的衣服。 他黑着脸说道:“夫人,你可知道红衣鬼女?” 被他称作夫人的女子一怔,听到这四个字,脸色也是一白,随即笑着说道:“怎么,难不成她是红衣鬼女?” 头领摇了摇头,说道:“她是红衣鬼女的妹妹。” 女子轻笑,说道:“那我家郎君还真是有本事,等哪天连红衣鬼女都一并收了,这样的一对姐妹花,还真是有趣。” 头领咬了咬牙,如同一头凶恶的野兽露出了锋利的爪牙,站起身,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眼中露出了凶恶的光。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可女人完全不在乎,她继续说道:“不管是谁,那也是我家仇郎的女人,你们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男人家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也希望你们知难而退,这里是天南,可不是通天教!” 头领忽然怔住了。 身份暴露。 见他这个样子,女人忽然咯咯的笑起来,头发朱钗轻颤,犹如一朵花在风中点头。 花美,人更美。 头领忽的一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在笑,他却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悲伤的气息在弥漫。 据他调查,眼前的这个女人以前只是个歌姬,运气好,凭着一张脸蛋儿嫁给了仇杰,从此享尽人间富贵,不用埋身风尘,已经是天大的运气,还有什么可悲伤地呢? 他自然不会懂得。 天底下很少有男人会真正懂得女人的事情,更别说去懂女人的心了。 他只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女人,说道:“金子放在这里,拿不拿是你的事,我们出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继续这个态度,我们只好杀入飘雪山庄,把那个贱女人抓回来,只是到时候也许会流很多的血,你也不在乎吗?” “需要在乎吗?”女子冷笑一声,柔媚的眸中忽然满是凄凉,她说道:“如果我不配合你们的话,你们会怎么样?” 头领勾唇深意一笑,说道:“荒郊野外,四下无人,这世界上总有许多美妙的事情。” “某些人的美好也许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伤害。”女子忽然低下了头,她觉得很累,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心头,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别人。 头领说道:“没错。” 女人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裸露的香肩,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扯下了自己的肩带,忽然娇媚的笑了笑,说道:“我美吗?” “美。” 头领几乎下意识的答道,他又咽了一口口水,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何止美丽,这女子简直美的让他发疯。 她说道:“你喜欢我吗?你想要我吗?” 说着,她竟已解开了腰上的束带,只需人用手一扯,就能轻易的剥下她身上所有的衣衫,这种诱惑,对于男人来说几乎是无法抵挡的。 “想。” 头领淫笑着说出这个字,就伸出了自己的手,可还没等他的手伸出去,女人就冷哼一声,说道:“男人啊,喜欢女人,只是喜欢她们的美貌和年轻,可这种东西,又怎么会永远存在呢?” 女人说什么,头领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身子在发抖。 他身后十几个火热年轻的身体都在发抖。 头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抖,他只是觉得很冷,彻骨的寒意笼罩了屋子里的所有人,莫名的惊惧让他们心跳加快,不知所措,像是被什么凶恶的怪物给盯住了。 惊人的杀气! 在场的不愧是通天教的精锐,即便无法抵御这杀气,依然拔出了自己的刀,他们的武功都很强,手中三尺长的直刀不知砍断了多少人的头颅。 大氅下面的皮凯夹层中是坚韧的火锻钢,强弓也射不穿,即便真遇到了怪物,也有与之一拼的可能!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七章 雁归有时,人去无期 这条孤零零的长街上有最热闹的春雨楼,即便风雪障目,依旧人来人往,但这依旧掩饰不住他的孤独。 长街在飘雪山庄里面,而飘雪山庄却不在这长街上。 距此不过两里地,有一处地方,地面突兀的高出其他地方丈,用巨石垒砌固定,上面青砖磊成两丈高墙,围了方圆三百亩地,以无数珍木奇石,建成了这飘雪山庄。 柔软c轻盈的雪花,密密匝匝,纷纷扬扬,仿佛是玉鳞千百万从天而降,又像是鹅绒蝶翅漫天飞舞,洒在地上,枯草上,长春树和屋顶上,给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白。 天色昏暗,看不见太阳。 万事万物,一片寂静。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只听得一声马嘶,独孤雁一扯缰绳,马车急急停住,满脸通红的他这才把冻得生疼的手揣进身上的皮毡子里,大声说道:“到了,前面就是飘雪山庄!” 此话一出,南宫海掀开厚厚的车帘,冷风灌了进去,车里的些许温暖顿时泄了干净,一个个都从那宽大的马车中钻了出来。 这风雪里,吕聪,肖无义,楚寒三人依旧是强悍的一身单衣,他们的离火一线天内功皆已登堂入室,根本无惧这天寒地冻,尤其是楚寒,六十年精纯内力即便在天柱峰也无几人可比。 而独孤雁,南宫海,聂云三人虽然练武,但是如今虽穿着棉衣皮袄,仍冻得小脸通红,鼻涕直流。 吕聪说道:“这风雪太大,还是先去山庄中避一避,等拜见了仇大爷之后,再问一下他关于这件事的看法,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吃到仇大爷亲手烹调的雪耳兔。” 说起这雪耳兔的故事,众人也是早有听闻,一个个也是心向往之,唯独楚寒例外,一到这里,他就觉得心神不宁,浑身都不自在。 透过飘扬的风雪,隐约能够看到前面那一圈儿白墙,上面长了一双开的大门,远望去似乎连门前的灯笼都是白色的,栖栖遑遑,像是死了人。 真是奇怪的装饰。 积雪很深,直没膝盖,几人艰难的走到大门前,敲了敲那早已覆上一层冰雪,冻得如石头般冷硬的大门,咣当咣当响了老半天,一个年老的家丁才将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了脑袋,狐疑的问道:“你们是谁?” 吕聪说道:“在下齐天宗天柱峰弟子吕聪,特来飘雪山庄拜访仇大爷。”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继续说道:“这是家师苏淼的书信,他老人家和仇大爷是至交好友,临行前还说,很久没有吃到过仇大爷亲手烹制的雪耳兔了呢。” 大师兄脸上永远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可遇上这老家丁,吹来的春风就仿佛撞上了南墙,直接粉身碎骨,连回头的机会都找不见了。 那年老家丁接过书信,从把门开开的那一刻就是一脸忧愁,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变化,打量了一下那封信,便开口说道:“几位稍等,我进去禀报一声,马上就来。” 还没等几人说话,大门再次合上。 天地间又只剩下了白茫茫的冰雪和一扇关得紧紧的大门。 “这飘雪山庄的人架子还真大,即便我们不是齐天宗弟子,是几个普通的江湖人,前来拜会他们的庄主,这大冷的天,也不能就把我们这么晾在外边儿,我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这样的待客之道。” 说这话的是独孤雁,前面就是他在赶车,此刻早已被冷风吹得手脚发麻,早已冷到了骨子里,就想找个地方好好喝口热汤,洗个热水澡,可是没想到,地方到了他竟然还是要站在这里吹风,自然是郁闷烦恼至极。 吕聪和肖无义没有说话,但是脸色都有些不太好,他们代表齐天宗而来,飘雪山庄又向来是齐天宗的下属势力,仇大爷又是他们师父的至交好友,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是这种态度。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楚寒说道:“师兄,这灯笼上面好像没有多少雪,本来就是白色的。” 南宫海一怔,瞪着眼睛说道:“白灯笼而已,这有什么稀奇的。” 独孤雁冷哼一声,微微皱眉,说道:“白灯笼都挂起来了,这飘雪山庄,怕不是死了什么人?” 南宫海捏了捏下巴,他站在没膝深的冰雪里,脚却只陷进去有半寸,也只有这个时候,楚寒才认识到,自己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朋友轻功究竟有多好。 如果他的轻身功夫再好一点,岂不是能够做到踏雪无痕? 南宫海说道:“仇大爷可有什么长辈?” 吕聪摇了摇头,说道:“仇大爷出身贫苦,父母早亡,早年间白手起家,全靠一双铁拳打下了偌大家业,没听说过有什么长辈。” 南宫海提着他那把剑,撇了撇嘴,说道:“那就奇怪了,究竟是谁死了?” 死亡。 楚寒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死亡的气息,这天地间,风雪里,所到之处尽是死亡,沉重的令人心颤。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 恰在这时,那门又开了,这次开门的是两个年轻人,大门完全敞开,一个身穿白色孝衣,头缠白布一圈的美妇走了出来,冲几人微微福身,说道:“仇杰之妻绿珠,见过齐天宗来使。” 话还没说一句,妇人脸上的眼泪便是成串滴下,几分可人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俗话说得好,女要俏,身穿孝,一身白衣的绿珠夫人,虽已是年过三十的妇人,却仍把这种俏丽可人的劲儿演绎的淋漓尽致,只不过眼下,谁都没有这份欣赏的心思。 几人回了礼,为首的大师兄吕聪说道:“敢问夫人,您这般打扮,府上可是有什么人去世了?” 绿珠夫人伸手揩去了脸上的泪痕,说道:“让几位见笑了,外面风雪大,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几位随我进府上歇息,稍后再谈此事。” 几人随着这绿珠夫人进了飘雪山庄,这才发现,山庄中已处处悬白绫,挂白花,家丁丫鬟行走在楼阁阆苑之间,也都是身着素衣。 途径正中堂,只见堂前有一火盆,一群年纪不等的人哭哭啼啼的跪在那里,手中烧着纸钱。 而火盆后面,则是一漆的黑黢黢的棺木。 见到这一幕,无人不悚然动容,随着绿珠到了偏室客厅,喝上了热茶,吕聪才皱着眉头问道:“夫人,虽有些冒昧,但此事不得不问,仇杰仇大爷在哪里?” 绿珠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满脸戚惶的说道:“仇杰他,他死了!” 仇杰死了? 听了这话,几人相视一望,即便是最冷漠的肖无义,显然也不愿意相信,仇杰,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肖无义一双阴冷的眸子死盯着眼前的绿珠,说道:“那么敢问夫人,仇大爷是几时死的,如何死的?” 这语气中满是冷漠,质疑。 听了这话,绿珠猛地抬头,满脸愤恨。 见此,吕聪连忙说道:“夫人节哀,我师兄弟绝无恶意,只是仰慕仇大爷一世英雄,尚不肯相信他离世这样突兀的消息,若是仇大爷死于贼人之手,齐天宗必然会主持公道,为仇大爷报仇雪恨。” 听到了这里,绿珠夫人脸色才稍缓几分,满脸痛苦的摇了摇头,说道:“仇郎走得蹊跷,我一个妇道人家,管不了此事,但相信齐天宗必然能为仇郎做主。” 吕聪说道:“请夫人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必然会替夫人解决忧患。” 绿珠用手中的白娟抹了抹眼泪,俊俏的小脸儿忽然变得扭曲,充满了仇恨,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害死了仇郎!” 女人? 一听这话,吕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在他看来,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比女人更加麻烦? 更何况,眼前之事,所涉及的必然不止是一个女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八章 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 仇大爷死的很安详,据府上七位名医看过,既不是受伤而死,也不是中毒而亡,反而是极为安稳的死在了睡梦中,床榻上。 在人们看来,这种死法和喝酒醉死一样,传出去亲朋好友都会为其高兴,是极为安稳且美好的。 但对于仇大爷的家人来说,再怎么安稳美好,让人津津乐道的死法必然都没有活着好。 仇大爷是飘雪山庄的顶梁柱,主心骨,他的死让山庄里的每一个人都受了很大的打击,可怜善妒的绿珠夫人竟然把一切罪责都归咎到了仇大爷一个新收的小妾身上。 “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很常见,只是可怜了这仇大爷,家大业大,死后还不得安宁。”南宫海愤愤的啃了一口手上的鸡腿,以上就是他的观点。 天色已晚。 众人只见过了绿珠夫人,还未来得及了解飘雪山庄上通天教徒一事,天光就完全的黑了下来,阴沉的云压盖在屋顶,每个人的心头都沉闷无比。 飘雪山庄很大,仆役数百,仍有无数空房,屋子下面地龙烧的正旺,即便外面滴水成冰,屋子里面也是无论白天黑夜都温暖如春。 楚寒一个人端坐在屋子里,没有去睡那柔软的大床,只在身下垫了一个蒲团,便开始打坐修炼。 如今的他能够轻松运用体内六十年离火一线天的功力,贯通体内经脉轻而易举,只是凡事欲速则不达,肉身再强悍,经脉也是脆弱的。 所以楚寒依旧小心翼翼,不敢操之过急。 引导着温润的内力,向着冲脉进发,偶有灼痛之感便退去,反而复之,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楚寒忽觉四肢百骸通畅无比,内力奔涌不息,比之之前犹有过之。 这还不算完。 楚寒依旧紧紧的闭着眼,小心翼翼的运行内力走过体内这一个新的经脉循环,每行一周,他体表便散发出一股热流,推得靠他近的桌椅都向后退去。 房间之外,屋檐上悬挂的冰棱子滴着水,慢慢的变小,一股雪白的蒸汽从屋顶之上散发而出,巧在天寒地冻无人外出,没有人看见,不然还要以为失了火。 如此三个周天,楚寒才长出了口气,刚开辟出的经脉算是稳固,以他的精力,今晚就算一鼓作气,将除却任督二脉的经脉全部贯通也做得到。 但是那样的话,难免根基不稳,出现什么损伤,故而楚寒只是打坐运气。 楚寒在练功,其他人也差不多。 有内功的练功,没有内功的也浑身疲惫,踏入梦乡,唯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就是独孤雁。 他的房间里弄了一个大的木桶,木桶很深,水很多,冬日里找不到鲜花,就撒了不少桂皮沉香,热气腾腾,雾气弥漫。 如果不是因为人家家里刚出了事,死了人,他还打算找一个俊俏的小丫鬟来陪他共浴,玩些一直想玩但从没试过的新鲜把戏。 和独孤家其余的那些兄弟不同,他虽沉迷武学,却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不是童子之身了。 也正因如此,他迟迟不愿修行内力,因为那样,他即便天赋再高,同等境界之下势必就要落后于那些紧锁阳元的嫡亲兄弟,这是他不能忍受的,所以他才会来齐天宗。 寻找更强的内功,以此来抹平这一差距。 可是食髓知味,一日食肉,百日念肉,在齐天宗过了这么多天清心寡欲的日子,就连那算不上十分好看,平日里他绝看不上眼的聂云此时都觉得眉清目秀,想着哪天找机会给办了。 他躺在浴桶之中,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热水浸润他的每一寸肌肤,酥麻的感觉传过全身,冻伤的皮肤开始发痒。昏黄的灯光透过热气照在他的脸上,如梦似幻。 沉重的银勾就挂在浴桶的边儿上,他的手悄无声息的握住了银勾的刃,就在下一刻,灯火倏忽间灭掉。 门窗紧闭。 一瞬间灭掉十五根蜡烛,不管用的是内力还是暗器,都深深的惊到了他。 独孤雁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一旦冲动,对手有可能像灭掉那十五根蜡烛一样灭掉自己,到时候,自己可就真的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了。 “阁下是谁,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叙?” “无耻小贼,你闯入我的房间,还问我是谁,是不是有些太过霸道了呢?” 这声音婉转悦耳如同黄莺啼叫,不似斥责,反而像是在勾引他,这说话之人竟是个女子! 独孤雁心中一怔,手上微微用力,倒悬的银勾划破手心,疼痛让他越发清醒,止住了脑中心猿意马,告诫自己,最毒不过妇人心,像这样美丽的女子,不也正是最危险的吗? 他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在下贸然闯入,那么我退去便是。” 说着他竟起了身,片刻不停留,丝毫不在意自己湿身赤裸,爬出浴桶,披了一件里衣,提着双钩就向着门口退去。 这房子是飘雪山庄安排的。 看样式也是标准的客房。 这就意味着,这房中本不该有人,可是他又确定无疑,说话的那人此时正在这间房子里,甚至就在那锦绣纱帘掩映的床榻上。 那整齐亮绿色的被褥下面,此时是不是正横着一赤裸光滑,温润无比的娇躯? 独孤雁脑海中稍微想了一下,便觉得心旌摇曳,于是他手上力道更加几分,鲜血横流,直滴在地面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响声。 “郎君为何自残身体,难道奴家就那么不堪一聚吗?” 说着这声音竟已泫然欲泣。 可独孤雁只冷笑,说道:“姑娘说笑了,既是在下无意闯入,自然退去才是道理,不然若是误了姑娘家清白,那才是真的罪过。” 他的心砰砰直跳。 银勾一转,柄已握在手中。 声音的源头就在那床上,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人的气息,深沉的黑暗里,五指不见,恐慌发自心底,让人窒息。 可偏偏这时,那声音像是酥到了骨子里,说道:“小女子一生凄苦,生来父母不养,沦为青楼歌姬,何来清白可言,倒不如及时行乐,与公子做一夜云水夫妻来的快活。” 说到这里,她莞尔一笑,目光不知看着何处,说道:“公子嘴上说不要,身体倒老实得很嘛。” 独孤雁年纪虽小,却也是个色中老手,听了这话无丝毫害羞之色,只是心砰砰跳得厉害,当然,那也是吓得。 他说道:“不敢当,姑娘才是真正的急不可耐。” 那女人一笑,将要说话,却还一字未吐,只听砰地一声爆响,门窗尽皆碎裂,寒风裹着木屑尖刺灌入屋中,又哪里还有独孤雁的人影? 女人轻声一笑。 屋子里黑暗,寒冷,寂静,不见人动,不闻人声,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过。 然而独孤雁却绝不会这么认为,他阴沉着脸,湿漉漉的衣服早已结了冰,浑身颤抖着敲了敲另一边的一处房门,他隐约记得,白天时有人是住在这儿的。 如果是聂云最好,他这样想着。 门开了,可开门的却并不是聂云,而是一个他宁愿在寒风里呆着,也绝不愿意见到的家伙。 南宫海看着满手鲜血,提着银勾,披头散发,脸色阴沉的独孤雁,加之夜色昏暗,一时间竟是没认出来,反而觉得遇上了厉鬼,骇的惊叫一声,下意识的就是一拳砸了出去。 这一拳是独孤雁怎么也没想到的,他反应了过来,可他的身体早已僵硬,想着伸出双臂封住这一拳,可是胳膊却不听使唤一般慢了何止一拍。 黑夜里,只听的一身闷响,血花飞溅。 独孤雁眼前一黑,在原地晃了三晃,带着满脸的不甘和断掉的鼻梁仰面倒地。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六十九章 沙火敲石,见之细微 等独孤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鼻子一阵剧痛,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已经缠了两圈纱布。 “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受伤了?” 他这般想着,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瞅,顿时有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小丫鬟高兴的大声说道:“他醒了!” 此话一出,楚寒等人立刻围了上来,南宫海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滴个乖乖,你终于醒了,差点儿没吓死我。” 一旁聂云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差点儿死的是他才对吧。” 楚寒皱了皱眉头,看着独孤雁,说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说着吕聪使了个眼色,便随便找个借口将山庄里的人都请了出去。 独孤雁捂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一跃而起,一把揪住了南宫海的领子,喊道:“原来是你打得我,赔我的鼻子!我掐死你!”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二人才被拉开,为了不影响此次任务,相约回到齐天宗再决斗。 回想着整件事情,大师兄吕聪微微皱眉,说道:“我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即便独孤雁所说不假,也只是证明着飘雪山庄上有一位极为厉害的女子罢了。” 楚寒说道:“昨日绿珠夫人说过,害死仇大爷的是一个女子,我调查过,这山庄上最近确实来了一位女子,只不过仇大爷死后,她便消失不见了,我想着女子可能与仇大爷的死有关系。” 吕聪说道:“那又如何?” “嗯?” 楚寒没有明白大师兄的意思。 二师兄肖无义此时说道:“仇大爷已经死了,而且走得很安详,记住,我们的任务是调查通天教徒来此的目的,切莫惹麻烦上身。” 聂云和南宫海并不在意,身为外门弟子,他们的工作只是搭手打杂,真正涉及到任务核心的事情,还是要靠这些内门弟子。 独孤雁倒是不同,对于那名间接害他落得如此惨状的女子他有着强烈的执着。 至于楚寒,二师兄说完这话之后他就不说话了,但是他总觉得,无论是那仇大爷的死,还是这名夜间去找独孤雁的女子,还有那些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通天教徒,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只是自己暂时还不知道。 这个时候,吕聪说道:“好了,我们也该赶紧调查一下通天教徒的事情了,若是等他们走了,这事就变得更加麻烦。” 楚寒说道:“那通天教徒现在何处?” 吕聪说道:“昨日清晨我收到飞鸽传书,说那群人暂时居住在镇郊破庙里,他们衣衫古怪异于常人,只要看一眼就绝对认得出。” 聂云说道:“所以我们是要直接打上门去?” 吕聪摇了摇头,说道:“直接找上门可以,但通天教和齐天宗目前关系还算和睦,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动手,如果能直接问出来,那样就最好不过。” 肖无义冷哼一声,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还是直接杀了省事。” 此话一出,除了大师兄吕聪,其余人等皆是背后一寒,没接触过的只道是这位肖师兄杀气真重,而楚寒则只心中无奈一笑,他可是知道,这位肖师兄,向来不喜欢麻烦。 只是你活在这世上,就难免会遇到很多麻烦,所以肖师兄很少有真正高兴的时候。 几人说走就走,离开了飘雪山庄,又来到了‘飘雪山庄’,没办法,这镇子也是飘雪山庄的。 说是镇子,只是一条长街。 一条到了晚上,就只剩下一盏摇曳黄灯,四方皆是黑暗的长街。 总归白天还算热闹。 这里不但不飘雪,一应事物,包括那宽敞的街道,都收拾的十分整洁,路上来往行人不断,却少有本地之人,多是一些行走各地的客商。 只不过今日路上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满脸苍白与惊恐,少有几个正常的,让楚寒他们看了,心中诡异之气更盛。 吕聪皱了皱眉,说道:“抓紧时间,不要耽误。” “是!” 众人齐声说道,脚下动作瞬间加快,没多会儿就出了长街,来到了镇外,可是这哪里有什么破庙? 有的只是一堆被火焰吞噬的废墟。 楚寒眯起眼睛,扫视着眼前的废墟,整座庙宇都化成了灰烬,唯有那砖石磊成的西北两方矮墙得以幸存,也是被倒塌的横梁砸塌了半边儿。 寒风中,废墟里夹杂着几分呛人的火燥以及焦臭。 这里没有一个人,连官府的人都见不到。 这不稀奇,因为飘雪山庄本就不隶属于任何朝廷,他是自由的,如果真要说他上面有什么人,那么也只能是齐天宗。 而他们,就是齐天宗派来的人。 此刻,独孤雁,南宫海,聂云三人便进了废墟,不顾满地的泥灰和烧焦的尸体,伸手在中间扒拉着,似乎是想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而楚寒师兄弟三人也静静的站在废墟中央,四下观望,却不动手。 “这是什么?” 聂云伸手从一个尸体上扯下一个乌黑的铁牌儿,不顾那股恶臭,在手里掂了掂,随手递给吕聪。 吕聪接过仔细的打量,生铁打造的令牌,表面铸有一圈圈儿云纹,正面刻着四柄剑尖聚在一起的长剑,背后则镌刻着一行小字。 多财多宝,无量教化,玄,十七。 “是通天教的玄字真令,多宝真人一脉的弟子,凡持此令者,必然是玄字阶层的高手,实力不会再洗髓之下。”吕聪说道,到这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独孤雁说道:“这里还有一块儿。” 南宫海说道:“这里也有。” 按照通天教的规矩,门内教众,分为天地玄黄四种等级,能持有教令的,最起码也是易筋境的高手,而玄字令牌,则在洗髓境中都算是精英。 若说这么些高手被一把火给烧死了,无论谁都不会相信,而这样足足三位玄字教众和众多高手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齐天宗的地界,无论对通天教还是齐天宗,都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这些就是那些通天教徒?” 二师兄肖无义皱了皱眉头,他也没有想到,还没轮到他出手,这些人就已经死了,而且齐天宗还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是的。” “要上报给宗门吗?” “嗯,此事需要抓紧,肖师弟,你赶紧写信,将此地之事一五一十的报给师父。” 楚寒并不知道吕聪的担忧,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尸体,那些尸体只有两三具完整的,其余的不是被切断了手就是被切断了脚。 他俯身捡起一只已经被烧的漆黑的断手,不顾那股恶臭,眯起眼睛仔细看着。 “楚寒你干什么?”南宫海立即俯身干呕。 可楚寒不理他,他扔下断手,随后又拾起一只断脚,在十几具尸体间来回查看,最终停下。 吕聪说道:“怎么,师弟可有什么发现?” 楚寒说道:“与人搏杀激斗,断人手脚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必然也很少有这样完美的机会,而此地断肢无数,伤口平滑整齐,必定是生前被一把极为锋利的兵器砍下手脚。” 吕聪从地上捡起一片漆黑的甲片,擦掉上面的泥灰,说道:“皮革下的火锻钢都被一下斩裂,真是看不出,什么样的兵器可以将钢铁,人骨,筋脉同时斩开却连皮肉的翻卷也没有,如同热刀割蜡般的锋利。” 楚寒说道:“热刀割蜡?” 吕聪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此间都是高手,这已经不单单是兵器可以做到得了,这个人的武功,真是强的令人发指。”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章 淮河老魔 武功高强,能做到这些事的人不多,范围缩小了,可线索一下子也断掉了。 呼呼的北风,犹如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撞着。 楚寒说道:“或许可以问一下飘雪山庄,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儿,他们总不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吕聪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也只好如此。” 肖无义说道:“如果需要问人,那么倒不如去春雨楼问一下燕落天燕前辈。” “也好。” 楚寒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一怔,距离他上一次见到燕落天不过半年的时间,那个用剑的男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惨白的太阳悬在头顶。 春雨楼。 一进去,又是那层峦叠嶂的红绸,无论是桌椅,美酒,美食,美人,这里都有,无处不透露出纸醉金迷,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独孤雁,南宫海,聂云三人均听说过春雨楼,可是却第一次来这里。 一行人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数十道审视的目光,或凶狠,或狡诈,或妩媚,或轻蔑,但总之没有一个不长眼的上来找麻烦。 楚寒相信,绝没有谁这么不长脑子。 不说他自己,就是他的两位师兄,在进到这里之后,也恢复了那种齐天宗弟子对外时的冷酷样子,满脸冷酷,杀气凛然,实力稍弱的只站在他们身边就会双腿发抖,更有甚者连意志都会崩溃。 “齐天宗的人吗?” “应该是,那三名青衣的,怕不还是齐天宗的内门弟子呢。” “呵呵,真是吓人啊。” “害怕?你会害怕他们吗,淮河老魔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真是好笑啊。” “是啊,我当然害怕,我害怕他们的肉不好吃!” “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和四周角落里的谈话声不断传到耳中,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有几个最放肆的声音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人心里莫名的发慌。 南宫海的步子有些僵硬。 和其他人不同,他听说过淮河老魔,知道那家伙说的都不是假的。 在绿谷淮河一带,南宫世家威名满天,但同样与之对应的黑暗里,淮河老魔就是一个可止婴儿啼哭的恐怖存在。 他的武功如何无人知道,但是据传,他修炼魔功,每天需以人肉为食,最为可恶的,他不但吃人肉,还喜食婴儿,弄得绿谷淮河一带天怒人怨,人心惶惶。 南宫世家曾派无数高手围剿他,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摸到,一直到破风剑杨振行至绿谷淮河,诛杀十三大寇,自那以后,才没了这淮河老魔的声息。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这个魔头,而且,听他们交谈,此地不在淮河老魔之下的人物也不止一个。 和魔头交好的朋友岂非也是魔头? 春雨楼。 来者皆是客,黑白两道都可以在此尽情喝酒,尽情吃肉的春雨楼,当然,前提是你有足够的银子。 “你看,那个小胖子吓得腿都发抖了,啧啧,他的肉怎么样?” “肥肉太多!” “不不,你不懂,肥肉才是最好吃的,老夫最喜欢吃的就是肥肉了!” 声音就在附近,可却又像是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有如神魔,南宫海已经脸色发白,冷汗不断的自头顶留下,手已经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看他的那个紧张样子,估计只要淮河老魔再说一句话,他的剑就要出鞘了。 可是淮河老魔没有说话,另一个人就说话了。 大师兄吕聪冷哼一声,低声喝道:“不知死活!” 说着,他分明还站在原地,只是绣袍微微一震,五六丈之外的一处木栏杆便仿佛同时被四五把锋利的刀切过一样,裂痕疯狂延展,木块儿纷飞如雨! 血红色的纱帘当空断裂,从半空之中飘落。 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纱帘后面狂笑着冲出,冷声说道:“小儿有些本事,可惜,这小胖子的肉今晚老夫吃定了!” 然而他没注意到,大师兄吕聪此时已经转过了身,不再理会他,迈步向着一旁的楼梯上走去。 下一刻,淮河老魔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身前多了一个人,一个漆黑的影子! 看不清面容,只有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冰冷森然让他感觉如堕地狱!这一刻,他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如同针扎! 枪出如龙! 银光一闪而没,下一个瞬间,二师兄肖无义已经与淮河老魔交错而过,细春寒抖落鲜血,负于身后,跟在大师兄吕聪的身后向着楼梯走去。 楚寒看着躺在地上的淮河老魔,心里没有一分悸动,一个算是勉强踏入洗髓境,年老体衰的家伙,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神出鬼没,从暗处偷袭。 可既然已经现了身,自己都有把握胜他,更何况是一枪杀气积聚了不知多久的二师兄? 楼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楚寒几人皆从一旁经过,独孤雁和聂云心中还在抱怨这所谓的淮河老魔真是名不副实,弱的一匹,南宫海却怔在了原地。 他在看淮河老魔的尸体,方才肖无义枪花一抖,只是眨眼的瞬间,淮河老魔就倒下了,可是看他的尸体,却是有着五个窟窿。 那一枪先废双肩再废双腿,最后一枪正中胸口,粉碎心脏。 不是淮河老魔太弱,他知道,就算他,独孤雁,聂云三人联手,也绝不是淮河老魔的对手,而是二师兄肖无义太强了。简直深不可测。 想到这里,他握剑的手更紧了。 他感觉到丢脸,为自己先前的恐惧丢脸,可是面对一个轻易就能杀死自己,并且扬言要吃掉自己的魔头,他害怕并没有什么过错。 可他仍羞愧的脸红。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太弱了。 如果他能像肖无义那么强,岂非根本就不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胖子,跟上了。”独孤雁转头喊了他一声。 “嗯。” 南宫海骨子里是一个很懒散的人,但是他很要面子,为了面子,有时候多大的苦他都愿意吃。 他是一个典型的江湖人,面子比命重要的那种。 他们表明了来意,可是店小二却说,燕大侠早已经备好美酒在房间里等着他们了。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一章 好酒好菜好人 这是个雅致的包间儿,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 不适的动了动,却发现脚底踩得是繁复华美的云罗绸,总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 门外不时有小婢穿过,手中举着托盘,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这一切都很好,但是楚寒坐在这里就觉得很不自在,不是因为对面坐着的那个男子,而是因为他刚才从南宫海口中得知,脚下踩得这方云罗绸,一方竟然需要上万两银子。 害得他怎么放脚都觉得不对劲,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这看起来柔软轻薄的毯子给踩出个窟窿,想想都觉得可惜,那可都是钱啊。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他闻到了酒香,看着眼前的酒杯,白底蓝花的薄胎瓷釉,里面是琥珀色的浓稠酒浆,单看颜色就知道是陈年的窖藏好酒。 酒主人就在对面。 那是个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中年人,浓眉大眼,神色温和,一袭青衣。 他的手很是自然的铺展在桌子上,手心向下,手背上的皮肤满是龟裂的伤疤,那是冻伤,也是旧伤,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看着和他的身份绝不相配。 中年人就是燕落天,他面对六个人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外面天寒地冻,几位刚刚进来,不妨喝杯酒暖暖身子。” 吕聪低头看了一眼杯中之物,笑道:“这酒很烈。” “很好。”楚寒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眼燕落天的眼睛,说道:“也很贵。” 燕落天哈哈一笑,说道:“一段时间不见,小兄弟还是那么风趣直接,放心的喝,春雨楼的酒虽然收钱,但是我燕落天的酒却分文不取!” 吕聪笑道:“燕大侠豪气,这酒虽然分文不取,却也不是谁也喝得到的,听您方才所言,和我这师弟认识?” 燕落天说道:“不算认识,只是当初楚小兄弟途径春雨楼,一介少年却豪饮烈酒而不醉,实在让鄙人记忆深刻。” “是嘛,没想到师弟还有这般酒量。” 吕聪从不喝酒,所以在这儿和燕落天扯皮,他转头看了一眼楚寒,发现楚寒已经重重的一摔杯,吐出满嘴醇香酒气,赞叹着说道:“果然好酒。” 肖无义此时也放下酒杯,点了点头说道:“起码有三十年的年份。” 燕落天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确实是三十年的雪里红。” 看到这里,吕聪心中不禁苦笑,他心思细腻,智慧无双,可是就偏偏不会喝酒,不止烈酒,就是寻常酒水也是一沾就醉。 春雨楼的好酒名满天下,独孤雁和南宫海都忍不住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唯独聂云例外,她和大师兄一样,都绝不会喝酒的。 吕聪说道:“前辈,我们此次前来打扰,还是有一件事情想讨教一下前辈。” 燕落天拿起酒杯,微微低头,笑着说道:“是因为那一队通天教徒吧。” 吕聪点头说道:“嗯,正是,能将那一队人全部杀死在破庙之内,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燕落天抿了一小口酒,说道:“难不成你是怀疑我?” “不敢。”吕聪连忙说道,“以您的武功和名望,绝不会和通天教的宵小有什么瓜葛,更犯不着出手管教他们,晚辈只是心有疑惑,想问一下前辈,这飘雪山庄,可有什么别的高手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燕落天笑了笑,放下酒杯,寒澈的双眸看向了吕聪,吕聪顿时觉得双肩上仿佛按了一双手,叫他动弹不得,呼吸也紧跟着一滞。 凶兽般的气息! 眼前这个人,究竟有多高的武功? 燕落天说道:“他们是死在夜里,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吕聪,以你的武功,做到这件事也并不难。”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变得极度安静。 这份沉默被吕聪打破了,他笑着说道:“前辈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蜘蛛的刀丝,传说中能连灵魂都切碎的锋利,黑暗中杀几个不知来意的外乡人,有什么难度吗?” 这话说完,吕聪的脸也冷了下来,他恭声说道:“前辈不要说笑,那些黑衣人死时,晚辈还在前往此地的路上,又怎么会是我动的手。” 燕落天说道:“确实如此,不过说实话,我虽然知道通天教徒来了这飘雪山庄,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他们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去理会他们。” 肖无义看着眼前的燕落天,步步紧逼,说道:“那么不知那些通天教徒,有没有不长眼睛到来找燕大侠的麻烦。” 听了这话,燕落天嗤笑一声,转头看着肖无义,说道:“那倒没有,况且,我燕落天杀人,还不需要那么遮遮掩掩!” 话说到这里,那本就不应存在的宾主尽欢的局面现在彻底无影无踪,楚寒见此,微微皱眉,随即说道:“燕大侠不要见怪,我师兄也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只是我还有个问题想问燕大侠。” 燕落天说道:“但说无妨。” 楚寒说道:“听闻燕大侠和飘雪山庄的庄主仇大爷是至交好友,那么对于仇大爷的死,燕大侠知不知道可有什么蹊跷?” 听了此事,燕落天眼中隐现几许悲伤之色,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对于此事我也曾有过怀疑,毕竟仇杰正值壮年,内功深厚,可是不仅飘雪山庄的七位大夫诊治如此,就连我从傲来国请来的名医都说他是生急病而亡,这人世间,世事难料,也许真的各有定数吧。” 定数? 楚寒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燕落天,心中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继续说道:“这燕大侠死后,偌大家业,孤儿寡母,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燕落天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低头沉思了一瞬,随后笑道:“仇兄弟走得急,却无什么痛苦遗憾,大儿子仇斌远在中州,家产丰盛,二儿子身在酆城,在鬼王宗中同样担当要职,三儿子最不成器,却也是文武双全,这偌大家业,放在他们的手中,自然不会枉费了仇大爷生前心血。” 这么说来,仇杰的死对燕落天确实没什么实质上的好处,这样也好,楚寒也希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毕竟燕落天这样的一个人,确实根本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雕工精致的檀木兰花门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推开,一众身披红绸的侍女一手举碗碟,一手扶腰肢,鱼贯而入,围着一行人做的这张大圆桌仙女似的转了一圈儿,直绕的人香风扑面,不知云里雾里,才把这满桌子的菜上齐。 接下来就是吃饭喝酒,饭菜精致,色香味儿俱全,一旦不谈正事,能够吃上这么一桌热腾腾的好菜,喝上这样的好酒,任何人的心情都会下意识的高兴起来。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离开了春雨楼,回到了飘雪山庄,那个相隔不过两里地,却是雪飘漫天的山庄。 相比于昨日,今天的飘雪山庄似乎平和很多,据丫鬟说,等到明日,约莫就会把仇大爷的尸身下葬,算是入土为安了。 时间一点点儿过去。 月亮已经游到院子上面的天空中,它急匆匆地往一边奔跑,它下面的浮云却往另一边奔跑,浮云已经走得远了,月亮却仍然挂在院子的上空。 已是深夜。 楚寒推开了房间的门,悄悄的走了出去,可是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聂云提着自己的剑,看着眼前的楚寒,缩了缩有些发抖的身子,轻声说道:“等你很久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个时候出来。” 楚寒微微皱眉,说道:“等我?” “你心底已经起了疑心,那么无论别人说什么,不亲自查一查,你都不会相信的。” “那么从哪里开始查呢?” “当然是仇大爷的尸体。” 楚寒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道:“可是仇大爷明天就要下葬了。” “所以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说到这里,聂云那双眼睛里尽是狡黠和欢快,平日里的那种冷静沉默不见丝毫。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二章 温柔乡 半夜里检查惊动死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明月高悬。 灵堂里面燃着上百根惨白的蜡烛,白杨布从头顶垂落,遮了一层又一层,在清风的吹拂下,扯着那些招魂铃叮铃铃的响着,怎么看怎么诡异。 楚寒站在这里,只觉得胳膊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灯光忽明忽暗。 北风呼啸着犹如鬼嚎。 毛骨悚然,脊背发寒都不足以形容楚寒现在的情绪。 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却是丝毫不惧,在这灵堂里蹦蹦跳跳的,围着棺材转了两圈儿,才皱着眉头说道:“你别在那愣着,我一个人弄不动这个。” 楚寒一怔,随即走上前去,显然,身为一个男人,他可不愿意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落了面子。 他走上前去,打量了两眼这棺材,说道:“幸好棺盖还没有钉上,你起开一点。” 说着,他双手扶住了棺材一边。 以仇大爷的身份,这棺木自然也不一般,整根长了几百年的金丝楠木所制,若不是酆城这玩意种了一堆,在别的地方,这种东西的价格能和黄金相提并论。 而且看着这棺材的大小,显然他那个在酆城当差的儿子也是上了不少心。 以楚寒目前的臂力,这几百斤重的棺材盖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微微用力,向前一推,仇大爷的尸体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两人趴上前去一看,铺面是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两人都皱了皱眉头,就连那莫名的恐惧,也在这个时候消散了大半。 在外人看来,仇大爷这样的人物,即便死了也是无比体面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即便他的尸身已经发青了,仍旧穿着一身别人穿不起的绫罗绸缎,十根手指上皆戴着镶有各色宝石的戒指,他的身体旁甚至还放着两根长戟。 看着这具尸体,楚寒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无从下手,他根本就不会验尸,更别提从这具尸体上找寻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稍微一怔,然后发现了另一件事,自己不会,身旁这个小丫头竟然会,不但会,还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了一堆看起来既专业又业余的工具。 “你怎么会做这些事?”楚寒很好奇的问道。 聂云没有抬头,只专心忙着手上的事情,反问道:“你怎么那么会喝酒?” “我家是酿酒的。” 聂云点了点头,说道:“嗯,一样,我家世代都是仵作。” 仵作。 楚寒这样想着,忽然很庆幸,因为如果今晚是他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结果很可能是白费力气,身边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小姑娘,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他说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聂云此时已经剥光了尸体上的衣服,从腰间解下了一个水壶,将水均匀的洒在尸体上。 她说道:“一般人死之后,皮肤会泛青,不容易辨别伤口,这个时候,将水倒在上面,完整的皮肤光滑有弹性,滴水在上边水会流走,而伤口部分的皮肤组织僵硬,水流到伤口附近的皮肤会停滞不前,由此断定伤口的位置。” 楚寒安静的再一旁看着。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是绝不容易,很花时间,但好在,这个晚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聂云皱了皱眉头,说道:“没有伤口,他浑身上下,除了一些陈年的旧伤疤,根本没有明显的伤口。” 楚寒说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聂云摇了摇头,说道:“我仔细的查看过,除非是一些能够不留下丝毫痕迹的罕见毒药,否则的话,应该也不是中毒,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听了这话,楚寒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哪里奇怪。” 聂云说道:“依照这里的习俗,即便是买不起棺材的穷苦人家,死人下葬的时候都会在嘴里放一枚铜钱,像仇大爷这样的人物,即便放一块儿宝玉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现在。” 说着,聂云直接伸手掰开了仇大爷的嘴巴,忍受着那股腐烂的臭味儿,说道:“什么都没有,可是这什么都不能说明。” 楚寒不这么认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在他看来,这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他说道:“这当然可以说明很多事情,例如,他的家人,或者家里的某些人,对他的死并不上心,或者说,有什么更值得让他们注意的东西,让他们忽略了这个细节。”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前一天晚上去独孤雁那里的女人,以及城外死去的通天教徒,他相信这一切都有着什么联系,只差一点,自己就可以揭开真相。 想到这里,他说道:“好了,今天多谢你了,把一切恢复原样之后,赶紧回去休息吧。” 聂云点了点头,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笑着说道:“快些开始吧,我很想看一下,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些奇怪,因为眼下的情况,自己仍是极为被动的,如同被缚住手脚,只能等着线索自己送上门来。 两人尽量将现场恢复原状之后,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楚寒很累,无论精神还是身体,疲惫从骨头深处源源不断的涌出。 他本不会这么疲惫,只是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放松过,无论是什么时候,他的神经都永远紧绷着,总有一天会将他压垮压断。 这一刻,他只想睡觉。 人在困倦的时候总是极其容易踏入梦乡。 躺在床上,他浑身痉挛,颤抖,流泪。 他在梦中,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前所未有。 他梦见了那破开少女胸口的火红剑尖,梦到了那面黑色的墙,梦到了墙下面箕坐着的那个男人。 梦里他们没有死,只是在血泊下挣扎,伸着手要把他也拉向地狱,张着嘴在嘶吼,似乎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为他们报仇? 他睁开了眼睛。 以往的时候,一旦他陷入梦魇,绝不会轻易醒来,可是这次却不一样。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只冰凉的手从他的背后按在了他的胸前! 这是双光滑,柔嫩的手,很小,几乎可以判定是个女人的手,而楚寒之所以还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事,而没有死在这只手下,完全是因为这只手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在抚摸他的胸口。 他侧身对着墙。 那个女人就在他的背后,在他的被窝里。 他想拔出自己的刀,他的手甚至已经握住了刀柄,浑身的肌肉绷紧。 但是那个女人却温柔地按住了他,用极为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乖,不要害怕了,姐姐在这里。” 那声音很轻柔。 温暖,甜美,年轻,充满活力。 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像是在往你的耳朵里吹气,带着丝丝兰花的香味儿,酥酥的,痒痒的。 他整个人忽然崩溃了。 他觉得无法抵抗,只能任由他人宰割,可是,这一刻他甚至连恐惧都做不到,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放松,接受了一切。 “你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让人亲近,我很喜欢。” 味道? 楚寒不懂,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犹如劫后余生,同样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他对身后的这个女人也无法生出半点儿警惕。 那女子笑了笑,说道:“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啊。” 听了这话,楚寒忽然觉得有些气恼,今世十四岁,加上前世的年纪,自己约莫已经快三十岁了,说不定比你还要大。 他说道:“你是谁?” 这声音无比冷漠,不带丝毫感情。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他的身上摸索,找到了他衣服的纽扣,一颗一颗的解了起来,她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无比的认真,似乎其中有什么无可比拟的乐趣。 她边做这件事,一边说道:“我是女人啊,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人,我还很懂你的心,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楚寒冷笑一声,说道:“哦,你说说,我想要什么?” 女子手一扯,下一刻,楚寒已经赤裸,她银铃般娇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时候,天底下男子想要的东西岂非都一模一样?” 狭小的被窝里挤了两个人,不仅不冷,甚至还有些热,可是楚寒却已浑身发颤。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 楚寒仰面躺下,少女爬上他的身,楚寒的身材高大,少女的身子却很小,柔软的身体伏在他的身上,潮湿温暖的嘴唇亲吻着他的胸膛。 她说道:“你以后要杀很多人吧。” 楚寒颤抖的身子一僵。 女人娇笑着,继续说道:“可你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有些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既然如此,你就不能一直是一个孩子。 我来帮你一把吧。” 这一刻,楚寒觉得自己的心口在疼,他的心在告诉他,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 那一刻,他伸出手几乎想要把她推开,可是他的手却被另一双柔软滑嫩的手握住了。 女人似乎也有些意外,随后轻笑了一声,伏下身,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没关系的,我也需要做一件事,而要做这件事,我就不能是一个孩子,帮你的同时也在帮我自己。 帮帮我好吗?” 这声音几乎温柔的可以把一个人融化。 世界一片冰寒! 世界一片黑暗! 可被窝里却温暖火热。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三章 苏小小 太阳是从云间出来的,一出来便是耀眼的一轮,迅速上升,万道霞光透过高而小的山坡照到了房间里,与此同时,楚寒也醒了过来。 他的手中握着刀。 他仍躺在床上,却是睁大着眼睛。 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疑惑,却少有的神采奕奕。 太阳已经出来了。 一切的黑暗都消失了。 床上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他做的一场春梦,而他确实也到了做春梦的年纪。 可难道他真的能把那一切都当成一场梦? 她究竟是谁? 她究竟在哪? 楚寒掀开被子,看着床上的血迹,倏忽间,刀光闪灭,华贵舒适的床单被他裁下一截,装进了他的包袱里。 他已经不再想这件事情。 可这能否代表他真的已经忘记? 俏丽多姿的婢女端着早餐走了进来,两根油条,一碗豆浆,外加一碟爽脆可口的腌萝卜。 向着婢女道了声谢,他便伏在岸边认真的吃饭。 桌上有酒,但是他不打算喝,大早上的,他还有需要做的事,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 今天看起来他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从心底深处活了过来。实际上确实也是如此,脱胎换骨,一身轻松。 吃饭完,他来到了约好的小厅,大家都已经在这儿,不过,除了齐天宗的众位,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楚寒进屋之后第一眼就看到的,就是这个披麻戴孝的公子哥儿。 他站在屋子中央,双眼隐约能看到一些红肿,见楚寒进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说道:“这位就是楚寒楚兄弟吧,在下仇海,是飘雪山庄庄主的第三个不孝子。” 三少爷仇海空着手,脸上有些尴尬,却看不出什么悲伤之色。 四目相对,楚寒停了一瞬,随后也拱了拱手,说道:“三少爷来这里有什么事?” 仇海说道:“家父刚刚去世,昨日家里事态繁忙,几位贵客上门,我这个主人没有来得及招待,实在是抱歉。” 二师兄肖无义冷着脸说道:“我等都是江湖人,不会在乎这种繁枝末节,况且昨日你母亲已经招待过我们。” 仇海似是有些无奈,说道:“即便这样说,也是我招待不周,可惜最近俗事实在繁多,即便想要招待一下各位,我也是有心无力。” 虽说这位三少爷说起话来有些烦人,但是楚寒却是很高兴在这里看见他,直说道:“这些都不重要,前日听你母亲说,害死你父亲的是一个女人,而我又听燕大侠说,你父亲是死于急病,不知你可知道此事?” 听了这话,本就精神萎靡的三少爷一怔,随即整个人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大师兄等人都坐在一旁,这毕竟是宗门发放的任务,虽说眼下这种情况,即便完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但毕竟关乎宗门声誉,若是日后遇到其他峰的死对头,难免要被嘲讽两句。 尤其是气焰嚣张的一剑峰。 吕聪这样想着,他也想看看,自己的这位师弟究竟想做什么。 楚寒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么,请问你母亲口中的那位姑娘是谁?” 仇海抬头看着楚寒,神色多了几分郑重,说道:“楚兄弟,首先,我的母亲是二夫人,昨日接待你们的是我大娘绿珠夫人,至于我大娘所说的那个女人,是一个特地来拜访我父亲的江湖人,只知道她叫白云锦,我父亲打算娶她为妻,她也同意了,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 楚寒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敢问三少爷,那位白云锦白姑娘,现在在哪里?” 仇海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还未过门儿,我父亲就死了,然后她也消失不见了,我也曾怀疑过她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但是家里的医生都认定我父亲是生急病而死,加上左右又找不到白云锦的踪迹,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关乎父母生死,都可不了了之。 天底下又有多少事都像这般不了了之呢? 楚寒问了这么多问题,仇海公子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他皱了皱眉,拱手说道:“抱歉,家里事情太多,如果各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楚寒一抿嘴,随即站到一旁,对方不想再说,那么他也不继续问,反正问下去该问不出来的还是问不出来。 吕聪见状,连忙起身,说道:“三少爷有事就去,仇大爷刚刚去世,我们就来府上叨扰,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 “吕兄客气了。”三少爷深幽的眼眸四下里扫了一圈儿,抱拳说道:“那么在下就先走了。” 他转身就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楚寒眯了眯眼睛,立即说道:“大师兄,我出去一下。” “嗯,万事小心。” 从燕落天那里得知,这个仇家的三少爷仇海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但是在楚寒看来,这家伙虽练过武,但根本不是那块儿料,已经二十岁,一身实力比之南宫海都不如甚多。 府中假山植被众多,楚寒跟在他的身后,倒也是容易的很,根本不用担心被发现。 事务繁忙的三少爷没有使唤任何一个丫鬟仆役,反而是独自一人在这院子中左转右转,穿过了两重楼阁一处花园儿,最终来到了后宅的一个小院儿里。 这是一处十分幽静的地方。 他轻轻的敲响了房门,得到应答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见此,楚寒身子灵巧的像一只猫,从假山上一跃而下,确认四下无人后,点着脚俯身来到那屋子前面,借着窗户的缝隙向里面望去。 只见仇海已经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 他面前是一个女人。 女人极美。 端庄,艳丽,高贵,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可以让人心旌摇曳,浮想联翩。 她是谁? 是不是就是那个让仇大爷也弯了英雄膝的女人? 楚寒不知道,他只听着仇海说道:“三娘,你要帮帮我,齐天宗的那些人他们还没有走,纸包不住火,他们再留在这里,迟早是要出事的啊。” 三娘? 这女子是仇大爷的三夫人苏小小? 纸包不住火? 那火又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仇大爷的死因? 听了这话,楚寒眼睛微眯。 线索有时就是那么突兀的送上门来了。 仇大爷有三位夫人,年轻时皆是貌美如花,名动一方的美人。 这里我们就来说一说这个名动一方。 一般大家闺秀,从小到长成,皆深藏于闺阁之中,除了自家的亲戚朋友,即便是街坊邻里也未必能见上一面,瞧上一眼,更别说什么声名远扬。 而这三位夫人,之所以声名远扬,则因为她们以前是青楼女子,还是当地青楼的台柱子,俗称花魁的那一种。 仇大爷接连取了三位夫人,大夫人为他生了两位公子,皆出门在外,靠着父亲的名声和自己的能力,也算是有出息。 唯独最后娶得这位三夫人,最漂亮,最年轻,多年以来膝下无子,当然,仇大爷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根本不在乎这些。 看着伏在地上的仇海,三夫人苏小小冷哼一声,满脸都是厌恶之色,说道:“怕什么?没出息的东西,就你这个样子,以后还想当飘雪山庄的庄主?” 说着,她竟然一脚踢在仇海的脸上,将他踢翻在地。 仇海从嘴里吐出一口血,一张脸上忽然满是狠厉之色,冷哼一声,说道:“是啊,我怕什么,我爹又不是我杀的,只是到时候被人发现了此事,苏小小,你可不要后悔!” 他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那里的苏小小脸色已经阴沉黑暗到了极点。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四章 道上的剑客 当仇海再次看向苏小小的时候,苏小小那张漂亮可人的滑嫩小脸上又只剩下了冷漠。 她看着眼前的仇海,说道:“其实我们完全不必要如此,仇杰的死对我们都有好处,你以后当你的飘雪山庄庄主,我也拿走我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听着苏小小这么说,仇海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只是仍皱着眉头,说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你问我?”苏小小的脸上再次露出嘲讽的笑意,“你若真不知道怎么办,我倒可以给你出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去找燕落天,他会帮你的。” 仇海一怔,疑惑地说道:“他为什么会帮我?” 苏小小有些不耐烦,说道:“仇杰是你的父亲,他是你父亲的朋友,他为什么不会帮你?” 仇海使劲的摇了摇头,以手指着苏小小,说道:“你以为我傻吗?燕叔叔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一剑斩了我祭天,我明白了,你就是想借他的手杀了我!” 听了这话,苏小小的心里对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就这么一个蠢货,对外也敢称文武双全? 苏小小以手支撑着额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纤细的腰肢斜倚在老硬的太师椅上,却依旧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她那张美丽的脸庞,满是烦躁和痛苦。 她已不愿抬头去看仇海。 苏小小只说道:“蠢材!我说他会帮你就会帮你,如果真出了事,大不了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你觉得,你燕叔叔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一个青楼的妓女?” 在仇海看来,燕落天当然会相信他。 他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虽说尚不知道为什么苏小小会让自己去找那个男人,但是此时的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仿佛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实际上,在楚寒看来,他根本没必要如此,没有足够的线索,自己一行人就算想查也很难查出来什么。 这个幕后的黑手。 苏小小,甚至说可能是春雨楼的燕落天,又或者另外的其他人,所作所为不说天衣无缝,但一切事情总能找到搪塞过去的理由。 这样下去,以燕落天的身份,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这只是楚寒的猜测。 他自己也不敢确信,更不希望如此,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燕落天要做这些事情。 不说找不到,他连想都想不到理由,而且就算最后查出来,一切都是燕落天所为,谁也无法去惩治他,他最多只是损失一些名誉。 江湖上的这些豪侠,活了几十年,又有谁没做过一件两件的糊涂事呢? 难得糊涂。 只是分不清,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他只怕自己最后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只是有些事,无论结果,只要你去做了,意义也就产生了。 仇海推开了门,兴冲冲的向外走去,他的背后,苏小小的眼中露出了蛇蝎一般狠厉的光芒,如果仇海看到,以他不多的胆子和重的可怕的疑心,必然会吓得双腿发软,什么都不敢做了。 可是直到苏小小掩上了门,他也没有回头一步。 楚寒这个时候也跟了上去。 从飘雪山庄到春雨楼所在的长街只有两里路,之间修整了一条宽敞平实的道路,可供五匹健马并驾齐驱,路两边树木稀松,最多有几个连在一起的小池塘和一个平缓的水渠。 这种地方绝对藏不了任何的埋伏。 所以楚寒很不明白,为什么仇海顺利的走了过去,而跟在仇海背后不多远的自己,却是被人拦了下来。 拦他的人打扮的都很漂亮。 这个漂亮当然不是小姑娘家那种诱惑男人的漂亮,而是一种气质,江湖人快意恩仇,拔剑生死的潇洒气质。 拦住他的只有两个人。 左面一人一身藏青色紧身衣,手中握一短刀,微微低头,用本只能遮阳的斗笠挡住了面貌。 右面一人身披白袍,头顶长发劈散,生的唇红齿白,相貌堂堂,样子简直令一些女人见了都要感到羞愧。 他的手中提了一柄剑,三尺的长剑。 剑在鞘中。 杀气却已扑面而来。 若说这样的人是劫匪,那么楚寒只能想自己的形象大概还没有两个劫匪好,不过他却也不着急开口。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如此注重形象的家伙,不用自己开口,便会把什么都交代清楚的。 “雷兄,听说这个家伙还只是一个齐天宗的外门弟子。”最先说话的是那个白衣服的。 雷姓的刀客只冷哼一声,说道:“怎么,卓秋林,你若是怕麻烦不想出手的话就由我出手,到时候我多拿一成银子就是。” 此话一出,卓秋林顿时哈哈一笑,说道:“雷兄,你是在开玩笑吗?这银子,我只要拿了一分,那么和拿了全部又有什么区别?” 刀客只冷哼一声,就不再说话。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即便知道楚寒就是齐天宗的弟子,也并不害怕。 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卓秋林看着五丈外站着的楚寒,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说道:“我这双泷剑足月未饮血,杀气已经淡了三分,今日,这小子的性命,就由我来取,顺道养养我这双泷剑。” 刀客瞥了他一眼,嘲讽着说道:“小心别阴沟里翻船。” 听了这话,卓秋林哈哈大笑,也不管对面的楚寒,转头看着一旁的刀客,用手自己在脖子上比划了比划,笑着说道:“翻船?我就是站在这里让他砍,他砍的死我吗?” 随即他又转头看向楚寒,勾了勾手指头,冷声说道:“既然如此,小子,别说我欺负你,给你个机会,让你三招!” 卓秋林绝对不是一个蠢货。 白衣剑客卓秋林的名号在飘雪山庄没什么人知道,但是若在杀手榜暗河中排资论辈,倒也数得上号,暗河榜第三十七位,不高也不低。 但绝对不要以为他弱。 天南杀手死士之多,数不胜数,大多数却也都认可这个暗河榜。 但凡榜上有名的人物,都也是杀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甚至有传闻,暗河榜前三位的杀手,和一些大宗门的门主长老都脱不开关系。 至于他对面的楚寒呢? 楚寒心里也没底。 单纯根据气息判断,眼前这两位,都是货真价实洗髓境的高手,虽然具体达到什么层次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寻常易筋境比得了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卓秋林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恶徒,但是只要一旦接了委托,即便只是为了一文钱,只要他觉得值,他就可以灭你满门。 在他眼中,杀人或许和杀鸡没什么区别。 “还在等什么?” 他冲着楚寒大喝。 楚寒的内力虽然已经能够熟练掌控,但是实战上,除了和苏炳那完全算不上比试的比试,他根本从未和洗髓境的强者生死搏杀过,更何况眼前一下就两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实力究竟如何,虽然也想过,要找一个洗髓境的对手交手试一下,但是一下子对付两人,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打不过就跑。 楚寒也不是太过担心,这里和飘雪山庄相距不过几百米,以他隐藏的实力,即便打不过,想跑的话也是绰绰有余。 “让我三招吗?” 楚寒这般想着,五根手指有模有样的握住刀柄,身体拉开架势。 而看着这一幕,卓秋林心中只是冷笑,水寒刀法的起手式,这一招,他闭着眼睛都可以找出十种以上破解的办法,而且让对手绝对后悔在他面前使出这一招。 还是太年轻了啊。 他心里感叹,毕竟只是一个齐天宗的外门弟子,哪里会懂得真正杀人的招式,和小孩子过家家的区别呢? 楚寒动了。 他一步步的走着,一步比一步快,却仍算不上迅捷,等他来到卓秋林面前的时候,对手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楚寒已经不得不出招了。 强悍到他自己都难以压制的内气在刀鞘内酝酿,随即古刀辉映着灼热的气息电射而出,如冰河落日,刀气喷涌。 刀光闪灭,一念之间。 卓秋林尚未来及的反应! 一颗人头带着三尺血泉已高高飞起! 天地间一片寂静。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五章 问一个姑娘 卓秋林到死都没有想明白,这一刀为什么可以这么快,这么强。 他已经死了。 甚至于他的剑还没有出鞘。 活着的人依然活着。 楚寒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即便再怎么专心于战斗,他仍是怔了怔神。 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无论气息还是打扮都强悍无比的剑客,竟是半点儿干货都没有,弱小到连他的一刀都挡不住。 一瞬间,他的心中充满了自信。 他抖了抖刀上的血水,抬起头,冷眼看着眼前的刀客,平静的说道:“你是谁,又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雷姓的刀客也抬起了头,他打扮的冷酷,范儿也十足,一张脸却长得平庸至极。 他的手中握着刀,目瞪口呆的看了看地上滚落的人头和喷涌的鲜血,又看了一眼站在身前,杀气腾腾的楚寒。 冬日里,寒风就如同刮脸刀一样唰唰地刮脸。 浑身一个哆嗦。 他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一个脸上稚气未退,还带着几分青涩的齐天宗外门弟子,竟然能够使出如此强悍的招式,一招就斩杀了武功不在他之下的卓秋林。 虽然其中有着卓秋林轻敌的原因。 刀客咽了一口口水。 “我是一个杀手,杀手可没有出卖金主的习惯。” 楚寒面无表情,只微微抬了抬手中的刀,冷声说道:“好,那我换个问题,你想怎么死?” 花开花落,缘起缘灭。 不管你向哪里前进,最终所驶向的终点都是死亡,这是所有人都需要面对且绝对绕不开的问题。 因为死亡是拒绝一切理解的。 刀客说道:“我叫雷兴志,暗河排名第四十位的杀手,收了飘雪山庄仇三少爷的银子,替他解决一些麻烦。” 楚寒笑了一声,说道:“麻烦?什么麻烦?” 刀客说道:“像你这样的麻烦。” 说着,他的眼睛再次看向了楚寒的刀,方才那一刀,和水寒刀法的起式虽有不同,但是本质上差别并不大,都是极为简单的招式。 那一刀能杀死卓秋林,完全是因为它够强够快,根本不讲任何道理。 楚寒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随后又看向刀客,说道:“你是不是很不服?” 不服? 刀客想了想这个问题,随即笑了,他抬头看着楚寒的眼睛,这才发现,那双眼睛漆黑的如同深渊,让人看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 他说道:“我为什么不服?” 楚寒说道:“因为这一刀太过简单。” 刀客摇了摇头,诚心赞叹道:“这才是最了不起的啊。” 楚寒撇了撇嘴,说道:“还不让开?” 刀客说道:“仇三少爷已经走远了,你现在追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楚寒瞧了他一眼,端正神色,极为认真的说道:“你再挡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信不信我真的砍了你。” 听着这话,刀客默默的站到一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春雨楼。 仇海看着眼前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的中年男子,心中有些忐忑。 因为害怕,他还是没有敢把自己父亲的真正死因说出来,只是说,齐天宗的人无缘无故来这里调查他父亲的死因,怕是另有图谋,要谋夺飘雪山庄的家产。 而作为仇杰生前最好的朋友之一,又是最重情重义的燕落天燕大侠,又怎么能不为他做主呢? 这一点仇海也不知道。 他只静静的站在这里,双腿直哆嗦,显然,他已经站了很久,但是燕落天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复。 不止没有回答,他简直连话都没有说。 仇海有些等不及了,他看着燕落天面对窗户站着的背影,试探着问道:“燕叔叔,我爹遭遇恶难,已经死了,可是这些人,竟然死后也不让他安宁!” 他的表情痛苦,语气沉重而又悲愤,仿佛已经伤心难过到了极点。 可背对着他站着的燕落天却满脸的厌恶之色,还带着些许的嘲讽,只不过是给自己的。 他说道:“你父亲生前最疼爱你。” 仇海一怔。 燕落天继续说道:“即便你的两位哥哥还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 眼泪从仇海的眼角滑下,他的眉头皱紧了,咬着牙,脸上是止不住的悲伤,愤恨的说道:“可是儿子不孝,连让父亲安享晚年都做不到!” 父慈子孝。 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忽然间,燕落天脸上所有的厌恶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茫然。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那存留了二十年的伤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你放心吧,该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无论谁也拿不走。” 一诺千金,一言九鼎,燕落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此话一出,仇海也是大喜过望,连忙跪伏在地上,说道:“多谢燕叔叔!” 可燕落天却没有理他,一双晶亮的眼睛反而瞧着屋顶的某处,极为平静的说道:“天冷风大,阁下何不下来瞧瞧,顺便喝杯酒暖暖身子。” 仇海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可随即,从窗户翻进来的那个人影就让他彻底惊住了。 这个人正是楚寒。 他身子一荡,如猿猴一般,灵巧的从屋顶翻入了屋内,看着眼前的燕落天,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楚寒见过燕前辈。” 燕落天看着楚寒。 楚寒同样也抬头看着燕落天。 四目相对,没有一双眼睛是退缩的。 燕落天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是你,来我这春雨楼,不走正门,偷偷摸摸的跑到屋顶上来要干什么?” 楚寒说道:“晚辈路上遇到两个恶匪尾随仇三少爷,顺手帮着解决了,然后就跟上来想告诉仇三少爷让他注意安全。” 说着他瞥了一眼已经站起来,惊魂未定的仇海,冷笑着说道:“谁知仇三少爷行色匆忙诡异,晚辈奉宗门之命,前来调查通天教徒一事,当然任何的蹊跷都不能放过了。” 仇海怒瞪着楚寒,上前一步,冷哼一声,说道:“难不成,你以为那些通天教徒是我杀的?” 楚寒说道:“当然不,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你!” “当然,我也没有那个本事,这镇子上有本事一口气将那些人全部杀光的,就只有一剑西来,雁落归山的燕落天燕大侠了。” 此话一出,仇海顿时一怔,他不知道那些通天教徒是怎么死的,只当做一个巧合,从未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过。 更何况,燕落天为什么要杀死那些通天教徒呢? 可燕落天的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他看着眼前的楚寒,毫不在意的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再纠缠生者?” 楚寒笑了笑,看着燕落天的眼睛,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燕落天说道∶“那你又何必来?” 楚寒说道:“仇大爷是怎么死的我不关心,我只想问燕大侠一个人。” “什么人?” 楚寒说道:“白云锦。” 一向镇定的燕大侠脸色顿时一变,冷声说道:“你问她做什么?” 楚寒说道:“只是好奇。” 燕大侠皱着眉头说道:“她是妖魔。”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六章 神秘之剑 妖魔?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被称为妖魔? 楚寒不知道。 在他看来,能被称为妖魔的女人一定很漂亮,皮肤又白又滑,声音也一定很好听。 他看着眼前的燕落天,心中忽然升起了极大的勇气。 他说道:“能被燕大侠当做妖魔,还真是有趣,没想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我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可燕落天却黑着脸,看着眼前的楚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虽不知道你现在得了什么奇遇,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功修为,但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一旦和她扯上关系,也必定是九死一生。” “所以。”楚寒看着燕落天的眼睛,冷声说道:“她究竟是谁?” 燕落天说道:“你为什么非要知道。” 楚寒说道:“燕大侠切莫多想,不是我非要知道,只是天底下有些事,就算你想扯上关系,也总是求而不得,相反,有些事情,就算是逃都逃不掉的。” 逃不掉。 永远都逃不掉。 燕落天心中骤然一紧,握紧了手中的剑,山海般沉重的杀气从天而降。 仅一瞬间,他的脸色便冷如寒霜。 楚寒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手中长刀本能的就要出鞘对敌。 下意识的运起内力抵抗,赤红色内气在体外激荡,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圆球,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可即便如此,情况仍没有多少好转。 至于仇海,他此时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双目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燕落天。 这是什么境界? 剑未出鞘,杀气便已激荡至此! 这就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宿老? 楚寒这般想着,眉角流下一滴冷汗,强忍着不拔出自己的刀,但经脉中内力输出却是越来越高。 赤红色的内力火热无比,屋内瞬间腾起一蓬白雾,几乎将整个房间化为蒸笼。 楚寒喝道:“燕大侠,你究竟要干什么?” 此话一出,燕落天也是一惊,回过了神。 这个时候,楚寒察觉到,身上那种巨大的压力消失了,想要说话,却只能站在原地大口的喘着粗气。 但是他的身体却无处不在透露着愉悦,如同劫后余生。 接着燕落天随手挥了三掌,劲风柔和,却是巧妙的裹挟了满天的寒意钻入屋内,驱散了那股燥热。 他复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道:“白云锦,那个女人,是红衣鬼女的亲妹妹。” 听的这话,楚寒也是一怔。 红衣鬼女? 他听了这四个字就觉得心里一颤,却仍旧冷声说道:“不知燕大侠的武功和这红衣鬼女比起来,孰强孰弱?” 燕落天悠然落座,一杯酒就落入腹中,说道:“我是人,她是鬼物,且从未相见,不曾交手,又如何能比?” 楚寒说道:“这世间岂非真的有鬼?” 燕落天洒然一笑,说道:“人死之后,不入地府,不堕轮回,自然就要化作游历世间的孤魂野鬼。 此事,又有什么好争辩的呢?” 楚寒心里一悚,他不知道燕落天所说是实话还是跟他开玩笑。 在他看来,红衣鬼女只是个武功高到吓人的女子。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又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说是厉鬼也是毫不为过。 他说道:“如果这样的话,真心祝愿仇大爷能够早入轮回,不再徘徊世间受这人世之苦。” 说完这句话,他注意到燕落天的瞳孔微缩,似乎是受到了什么触动,心中随即冷笑。 徘徊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固然可怕,人心中的厉鬼岂非又恐怖的多? 每个人心中,是否又都有这样一只厉鬼? 想到这里,楚寒瞥了一眼一旁的仇海,冷笑一声,说道:“三少爷,以后出门时尽量小心,今日多亏我在,否则的话,您虽文武双全,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听的这话,仇海憋的满脸通红,同时又恐惧的浑身发抖。 他的脑筋转的很快。 飘雪山庄这种地方,哪里会有什么山野毛贼敢来闹事? 那两个人必定是自己花重金请来的高手。 两名洗髓境界的强者尚不能奈何一下眼前的楚寒,看样子燕落天也不打算帮忙,那么他一个易骨境又能做什么呢? 他干笑了两声,看着楚寒,说道:“多谢楚兄弟好意,在下这就回飘雪山庄,就不叨扰燕叔叔了。” 听的这话,楚寒点了点头,冲着燕落天说道:“燕大侠,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告退了。” 燕落天冷哼一声,说道:“慢走,不送。” 楚寒回到了街上。 凄厉的风儿撕碎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呼号着远去。 长街上没有什么人。 他没有在意。 因为长街的正中央就站着一个人。 他一身素白色的衣衫已经变成了灰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或许是因为那股清冷的气质,楚寒第一眼竟将他看成了柳正则。 可是再看一眼,却发现那人已经被冷风吹得鼻涕糊了满脸。 他的鞋破了一个洞,露出了冻的发青的大脚趾。 他的双腿已经僵在地上。 他的上身在发抖。 他的手中仍紧握着他的剑,铸铁的,冷如寒冰的剑。 只看一眼,楚寒就知道他手中的剑算不上什么好剑,他的武功也绝对是江湖最底层。 可楚寒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这是个常常都在忍受痛苦的人。 相比于心里,肉身上的痛苦是不是已经不那么让人在意? 他也看见了楚寒。 楚寒正向他走来,但是他的目光仍凝视着远方。 他的目光停留在楚寒的脸上,有些疑惑。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进,他早已冻僵的缠着数层白色麻布的右手握紧了剑柄,染上了丝丝血色。 剑柄上也仅包裹了两层不知是白色还是灰色的麻布。 楚寒的眼睛仍只看着远方,瞳孔里除了萧瑟的风儿已经空无一物。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三步。 两步。 一步。 两人已经并肩而立。 楚寒停止了步子,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道:“外面冷,不如进楼里喝杯酒,暖暖身子。” “嘿嘿,现在没钱。” 他的声音像是风扯着树叶拖在地上一样粗糙,却带着一股子狠厉,鲜血淋漓。 现在没钱。 待会儿岂非就会有? 楚寒说道:“钱可不会从大风里刮来。” 他仍是嘿嘿的笑了笑,笑得鼻涕老长,说道:“这世道,什么都可能会发生的。” “例如钱从大风里刮来?” 面对楚寒的疑惑,他笑了笑,说道:“杀个人就能换钱,这么简单,钱岂非跟大风里刮来的差不多?” 楚寒一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说道:“你是杀手?” 对方点了点头,故作神秘冷酷的说道:“暗河杀手榜第一百零一位,绰号神秘之剑的就是我啦。” 天下杀手何其多,能排到一百零一,自然也很了不起。 可是暗河榜上不多不少只记录着整整一百个人。 多一个不会多。 少一个不会少。 可这些楚寒都不知道,他只是好奇,这位奇怪的神秘之剑,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大街中央,究竟是要杀谁? 他问道:“你要拿谁的脑袋去换钱?” “燕落天,这条街上就数他的脑袋最值钱。”神秘之剑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 楚寒低头陈思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不说他的武功能否杀的了燕落天,对方仅坐在屋里多喝几杯酒,小睡上一觉,这位神秘之剑就会冻死在大街上。 楚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祝你好运。” “多谢。” 楚寒继续向前。 神秘之剑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他的嘴唇已经开始哆嗦。 痛苦,寒冷。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忍受这种痛苦。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七章 风雪伶仃酒不醉人 北风卷地百草折, 胡天八月即飞雪。 雪纷纷扬扬。 他站在风雪里。 风雪肆意摧残着他。 他眯着眼睛。 长街上不远处又多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浑身衣衫破破烂烂,脚下步子虚浮无力。 脸色通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 他一手扶着墙,沿着街边晃晃悠悠的走着。 他的手里提着一斤酱牛肉。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三步。 两步。 一步。 ‘神秘之剑’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闪着光! 剑光! 剑光中带着血,粘稠的血,洒了一地,连风都吹不散。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笑意,伸出手到醉汉的怀里仔细摸索了一番,直到摸出了一块儿碎银子,他才罢手。 那银子尚带着体温,十分暖和。 “喂,在春雨楼前当街杀人,你也不怕死?” 这是个有些苍老,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神秘之剑抹了抹脸上的鼻涕,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老人,个子很高,眼窝深陷,满脸都是褶子。 他的身上穿着鹿皮的小袄,靠近领子的地方有一抹白,是雪狐的尾巴制成的坎肩儿。 袄子很暖,他却弱不禁风。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他又说了一句:“我问你,敢在这里杀人,你不怕死?” ‘神秘之剑’怕死吗? 他冷笑一声,说道:“老头儿,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少管大爷的闲事,否则,嘿嘿,大爷手里的剑可不长眼睛!” 听的这话,老丈也不害怕,他只是看着对方那副邋遢样子,本能的有些嫌恶。 他说道:“剑是烂剑,人是烂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说着他摇头叹了口气。 ‘神秘之剑’也不在乎,他站起了身,顺手摸走摔在地上用纸包上的酱牛肉,却没有进春雨楼。 他身上的银子不多,到了春雨楼,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长街的尽头还有一家酒肆,有酒还不贵,如果可以的话,还能吃上几张热腾腾的肉饼子,这样一比,只有傻子才会去春雨楼呢。 老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高声喊道:“不长眼睛的剑是杀不了人的!” ‘神秘之剑’忽然怔了怔,仔细那么一琢磨,笑着说了一句:“放屁!” 他姓王,没有名字,只因在家排行老二,庄里人都叫他二狗。 王二狗自幼向往江湖上剑侠的飘逸生活,可是庄上的铁匠没钱就不给他铸剑,于是他就自己拾了一根铁棒,花了两年的时间,总算磨成了一把剑的样子。 于是乎,他就把家中二老全部交由了从小精明能干的大哥照顾,在大嫂的扫把加父母双亲的责骂中灰溜溜的出了门,随后挺胸抬头的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人生嘛,有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 只可惜,离家三年,王二狗学武不成,练剑不成,打家劫舍又不愿意,只是偶然间得了一个机会,这才成了一名最下三滥的杀手,靠杀些地痞流氓浑浑度日。 当然,这对于王二狗来说没什么可惜的。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即便环境再恶劣,他也会想尽办法的说服自己,这些都不算什么,更难的事情,还在明天等着他去做呢。 两文钱一碗的劣质掺水黄酒他津津有味的喝了三大碗,热腾腾的肉饼子半斤一个他吃了仨,肚皮撑得鼓鼓的,仍旧眯着眼睛贪图着屋子里的几分热气。 冻得发青的脚趾头和手指头开始发痒,痒他就挠,这些都是小事,没什么可在乎的。 他坐了许久,仍不愿意走。 这可不是他想在这儿过夜,虽说这主意铁定不错,但店家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干。 离天黑还早。 对面的桌子上坐了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妇人,一双青色薄纱连衣裙,高底绣花的鞋子包着小脚儿,兔皮的小袄裹着酥胸,看的他两眼发直,一双眼睛都快钻到对方的胸围子里了。 即便看不清眉眼,他也知道,这定是一个长相绝美的女人,美艳,高贵,绝非寻常乡野村姑可比。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伟大的王二狗的直觉。 这样的一个女人不应该出来走江湖,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凭借着猎狗一般的嗅觉,王二狗也在这个最多不过二十五岁上下的女人身上闻不出半丝江湖气。 欣赏美女自然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可是本质上他并没有什么想把关系更进一步的兴趣。 因为他觉得女子漂亮是漂亮,但是年纪太大了,配不上自己。 他欣赏的同时,也很好奇。 女子在这里坐着,桌上只点了两碟小菜,一碟醋腌黄瓜,一碟五香花生,皆是下酒的好菜。 女子身前也有着一壶好酒,可惜她却是滴酒未沾。 她明显是在等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这样的姑娘拉下身段儿,坐在这种寒酸的地方去等? 那个人可真是有天大的福气。 那个人幸好不是自己。 王二狗不知道,反正对方没来,没来正好,不影响他看姑娘。 可是随后,那个人就来了。 门口沉重发黑的绵帘子一动,冷风卷着雪吹了进来,黑衣的武士走了进来,挡住了风雪。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头上同样蒙着一层黑纱,这打扮在这里绝不稀奇,既能遮风,又能挡雪。 可连手中的那把剑也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连武器都不敢让人认出来,这样的人物,无论是黑是白,是善是恶,总归都不是好惹的。 这一点王二狗清楚的很。 他一进来,四下扫视了一眼,便径直来到那妇人身前坐下。 这样一来,原本店中就不多的客人,是谁也不好意思再盯着女人看下去了。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近来可好?” “很好。” 女子忽的笑了一声,说道:“这么多年没见,隐约记得这家酒肆里的酒味道不错,就想着约你出来喝两杯,有些冒昧了。” 男子微微低头,不敢去看那女子。 但是他仍能看见女子的手。 青葱般柔嫩的手指举起酒壶,给他面前白瓷的四角酒杯里斟了满满一大杯酒,他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浆,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酒就算不掺水也难以下咽。 平日里,若是有人敢把这样的酒放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挥剑杀了他。 可就是这样的酒,当年他岂非也是喝的津津有味? 男子想也未想,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女子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接我走?” 听到这里,王二狗心道有趣,可是他又注意到,男子的手抖了一下。 男子说道:“你想去哪?” 女子自嘲的笑了笑,并没有去看这个男人,只看着一旁燃着的炉火,说道:“只要离开这个地方,之后去哪里都行。” 男人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可我不能走。” “即便死也不能走?” “即便死。” 女子又笑了一声,说道:“那么若是我死呢?” 男子说道:“不会,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女子冷声说道:“可是只要在这里一天,我就生不如死!” 男人愈加痛苦。 女子面纱后面的眼中也有泪珠在打转,她说道:“你可以为我杀人,为什么就不能带我走?” 男人说道:“他是我兄弟。” 女子说道:“可他已经死了。” 男人说道:“是啊,他已经死了,是我对不起他。” 女人说道:“又不是你杀得他,你哪里对不住他了?” 说到这里,女子已经有些生气,王二狗连忙把头摆正,发火的女子最不可理喻,因为她很容易就会把怒火牵扯到周围的一切事物身上。 这些王二狗都清楚地很,好在他还有耳朵,对他来说,这件事本身已经比一个漂亮的女人更加有趣。 女人看着男人,心情少见的平复了下来,耐心劝说道:“他是自己病死的,就算是被人杀死,杀死他的也是那些通天教徒,你甚至已经把他们都杀了来替你那个兄弟报仇,这还不是已经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 男人忽然抬起了头,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说道:“你可以欺骗自己,我做不到。” 女人亦冷笑,说道:“是啊,你可以欺骗所有人,欺骗我,却偏偏不能骗你自己一下。” 女子的声音带上哭腔。 男人的冷厉忽然崩溃。 女子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余下的酒,随后起身,提起裙角,说道:“我要走了。” “我送你。” “不必了。”她转过身,轻声说道:“你只能送我走,而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带我离开这里的人。” 男人沉默。 女子掀开门帘,冷风直吹,她却毫无所觉,轻声说道:“其实我想离开这里,很久了。” 约莫是女子走远了,王二狗才凑了上来。 他说道:“诶,兄弟,很漂亮的姑娘啊,你也不留一下。” 男人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亦起身而走。 王二狗也不觉得尴尬,端起两人尚未动一点的下酒菜,回到了桌子上,又美滋滋的点了一壶烧酒,龇牙咧嘴的喝了起来。 小店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世事无常。 只要有酒喝,有肉吃,谁也不会在乎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二狗今年二十一岁。 一事无成。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八章 八两银子交个朋友 王二狗打算走了,他有的是时间,却不想在这里浪费,是以生活一直过得很紧凑。 谈不上潇洒。 “我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 这是王二狗每天都会告诉自己的话。 可是他还是没有走。 因为不大的酒馆里又进来一个人,而且径直向着他走了过来,脚步坚定,披荆斩棘一般,就那么直挺挺的坐在他面前。 这可是件稀罕事。 “神秘之剑。”一身青衣的楚寒说道。 第一眼看着这个带刀的年轻人,王二狗就觉得很不自在,那双眼睛,漆黑,冷厉,看的自己刚刚暖和起来的身体又是升起一阵寒意。 他故作镇定的说道:“在外面不要叫我的绰号。” 楚寒说道:“敢问尊姓大名?” 王二狗说道:“姓名皆是身外事,自从我成为杀手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了名字,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如浮云一般。” “” 楚寒冷着脸,说道:“好吧,二狗。 既然如此,我就叫你二狗好了。” “” “怎么,不行?” 王二狗倒吸了一口冷气,黑着脸说道:“你随意。” 他喝了一杯酒,满意的砸了咂嘴,还好酒还是那么好喝,他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楚寒瞥了一眼酒水,这种酒,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自己不会碰一口的。 他说道:“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真巧,王二狗也喜欢听故事,他眯了眯眼,即使不喜欢对方的这副皮囊,他仍旧抬头看着眼前的楚寒,笑着说道:“哦?不知兄弟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楚寒说道:“很多故事我都喜欢,例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故事。”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可以有很多故事,其中很多都不可告人,让一些不知人事的小青年小姑娘听上一句就要臊的面红耳赤。 王二狗不是这种嘴上没毛的年轻人。 他也知道,楚寒想听的绝不是这种故事。 他说道:“我的故事,可不免费听。” 王二狗瞧着眼前的楚寒,脸上带着几分嘲讽,心里却暗自窃喜,想着这下怕不是又能捞上一笔,明天的饭钱又不用愁了。 楚寒说道:“这是自然的,你开个价。” 王二狗摇了摇头,说道:“这故事值多少钱,不在于故事本身,只在于它于你有多大的意义。” 楚寒说道:“所以?” 王二狗说道:“你觉得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楚寒虽然才十四岁,但是长得人高马大,身上又带着这种冷酷无情的气质,让人很难的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少年。 即便王二狗也一样,他觉得,这个故事这么有意思,至少能换五个铜板,运气好的话,十个铜板也是说不定。 楚寒想了想,伸手把褡裢从腰上取了下来,在桌上一倒,七八块儿散碎的银子就撒了满桌,就这样,他还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想给你十两银子的,但我只有二两,剩下的,估计以后也没机会补,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我叫楚寒。” 这大概也是楚寒这辈子唯一一次开口主动要跟别人交朋友了。 这声朋友足足值八两银子。 王二狗看着满桌的银子,心里砰砰直跳,酒也醒了大半,连忙用手一呼,就全部装到了怀里,看样子生怕楚寒反悔。 他说道:“其实我也不在乎钱,这事儿就看个诚意,也罢,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一旁的几个醉汉,看着这一幕,皆是眼睛发亮。 不同于剑上还存着血迹的王二狗,楚寒更像个初出江湖的蠢蛋,虽说身上没了银子,但手中的那把刀,和身上穿着的极韧极轻的丝绸青衫,可不是区区二两银子就能换来的。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故事能告诉我了吗?” “当然可以。” 故事不长,王二狗也着实不是一个真正会讲故事的人,不过他的记性非常的好,竟是将那一男一女所说之话一字不漏的阐述了出来。 要真的仔细往前捣鼓,王二狗也是个读书人,他很有才。 这一点即便是看不起他的嫂子和家里嫌弃他的父母都不得不承认,就连楚寒也是看了出来。 唯一不愿承认的大概只有王二狗自己。 也不知他早年里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书不读,官不考,一门心思的就想当剑侠,简直如同发了癔症。 楚寒站起身,向着王二狗行了一礼,遂转身而去。 王二狗也站起身,他准备走了。 不过他的手却率先握住了剑柄,羊皮的剑鞘带着些许尚未褪去的腥膻味儿,在空中一抖,隐约间似乎带着什么难以言喻的力量。 几个醉汉脸上带着坏笑,一齐起身。 王二狗背对着他们,看着楚寒离去的方向,门外,雪,像烟一样轻,像银一样白,飘飘摇摇,纷纷扬扬。 他笑了一声,说道:“真是个笨蛋啊。” 可笨蛋也是他的朋友,八两银子交的,王二狗回想半生,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贵的朋友,就觉得,下辈子这个人就应该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了。 王二狗很高兴,觉得倍儿有面子。 朋友这两个字,总能让人心里无限的喜悦。 剑出鞘。 血花四溅。 他嘴里嘀咕着,说道:“这么贵的朋友,可不能就这么折在你们手里。” 拔剑生死。 事发突然,客人们惊慌着涌出店门,掌柜的早已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 唯有王二狗尚还不慌不忙,他的武功不高,心却很大,看着横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擦了擦剑上的血,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又要跑路咯。” 他也不在意。 反正没有家。 江湖人总要浪迹天涯。 这一切楚寒都不知道,风雪越来越大,他走在风雪里,雪花尚未触及他的身体便成了洁白的水汽。 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女人是苏小小。 男人应该就是燕落天。 终究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楚寒这般想着,回到了飘雪山庄,大师兄吕聪早已不见了人影,只剩下二师兄肖无义在院子里练枪,一旁站着的是独孤雁,他脸上蒙着纱布,断掉的鼻子约莫没有半个月好不了。 至于聂云和南宫海,他们两人此刻正在专注修习内功,以求早日踏足易筋境界。 三年之后的大比,绝大多数外门弟子都会进入易筋境,少数的一些人,甚至会达到洗髓境,但那些毕竟只是少数。 在易筋境走得越远,三年之后也就越有优势。 所以平时百炼峰虽然人多,但走在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因为没人会愿意浪费修行的时间在外面走动。 楚寒也来到了这小院儿里面。 风雪迷人眼。 银枪肃杀洞穿一切。 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清晰明了,可是楚寒却又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就算知道了结果,又能如何呢? 仇大爷已经死了。 揭穿事情的真相对他没有半点儿的好处,还会平白得罪燕落天,这种事情他绝不会做。 只是这件事情的一开始,那个女人,白云锦。 她究竟去了哪里? 楚寒不知道,他很想知道。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七十九章 此夜无人入眠 世上太多的事都是求而不得。 深夜。 偌大的飘雪山庄一片沉寂。 楚寒也躺在床上,他的心很静,身子十分放松,没什么意外的话,明天早上,他应该就会踏上返程的路了。 这一切也将结束。 可偏偏不巧的是,在他把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声响,从屋子外面传来。 他皱了皱眉头。 没有动。 既然无法左右,他也不想理会接下来的事情,可这个样子,偏偏他再也睡不着了。 不只是他,今天晚上有很多人都睡不着。 仇海就是其中一个。 作为仇家的三少爷,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他,文不成,武不就,好在两个哥哥争气,出去闯出一番事业,也不在乎家里的这点儿东西,这也让他有机会去继承家里的财产。 可是仇大爷总是想着送自己的儿子去金门寺习武,当一名俗家弟子,如果得了九鹏决的真传,想必日后的成就就算不高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毕竟金门寺固然低调,可每一个走出山门的僧人,不都是名动一方的智者,高人? 金门寺的这个金门,与其说是金门,不如说是可以让人一步登天的龙门。 仇大爷一番好心,替儿子的未来铺好了路。 可仇海却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仇府上没什么人看得起他,如若不是大哥身在中州,三年回不来一次,这偌大家业早就传给了大哥了。 如今自己这一去当了和尚,不仅要在那里吃斋念佛,受这么多苦。 这飘雪山庄的家业,自己哪里还能拿得到一点? 可是仇大爷决定的事,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仇海改变的了的,他也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过着,直到那个女人找到了他。 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后面的事情虽然一切在计划之中,但却全都是一些他想也不敢想的。 做完这些事的他,如今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他红着眼睛,说道:“苏小小,那个女人,她必须死!” 仇海的面前站着三个人,无论样貌打扮,看着都不是杀手,实际上也确实不是,他们都是仇大爷生前用过命的交情和数不尽的财富拉在家里的客卿,此前受过仇大爷的恩情,在飘雪山庄养老的同时,也护佑着仇家后人的安危。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仇家三少爷要杀飘雪山庄里那个最不喜欢争名夺利的三夫人。 他们本不必听仇海的。 可是眼下的形势,无论仇海对错,日后这飘雪山庄的主人应该也就是他了,自己年纪也这么大了,拖家带口的住在飘雪山庄,总要为后辈考虑一下。 况且杀个毫无根底的歌姬而已,根本没什么后果。 客卿大先生是酆城人,今年七十四岁,长相阴鸷,小眼睛,鹰钩鼻,披着一黑色云州缎底的大氅,一双手隐藏在绣袍之下,十八年前,金刚碎颅手的威名曾令无数人闻风丧胆, 客卿二先生今年五十八岁,来由也不小,曾是天南金门寺的俗家弟子,练了半生武艺,侍奉了三十年的佛祖,因早年闯荡江湖受了仇大爷的恩情,最后还是娶妻生子,落户在了飘雪山庄。 客卿三先生今年六十岁,可外表看上去却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高足一米九,练得一身横练硬功,宽松的衣衫被虬结的肌肉撑得高高鼓起,双手宽大如蒲扇,仅仅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仇家三兄弟的武功,自小就是他们教导的。 虽说仇海的武功烂,但那是他自己的资质所致,这三位的武功,虽不说超凡脱俗,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却也是顶尖的高手。 主家的命令一下,他们这些当客卿的就要去执行。 而这个时候,苏小小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白天的时候她见过了燕落天,对方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依旧是个怂包,不敢带她走。 没关系,她也不需要,她又不是没长腿。 苏小小打算自己走。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否则,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现在仇杰已经死了。 对她来说,有没有燕落天,本也是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 她相信,只要离开了这里,今后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她都会比在这里过得更好。 夜深了,月儿爬上半空,像是挂在枯干的老树头上仅剩的一颗黄柚,风一吹,带起微量的尘沙在半空飞扬。 冷月c枯树c飞雪。 苏小小推开了门,一双脚无声无息的走在了院子里,脚步不匆忙,却一点儿都不慢,带着一股子决然,和对自由的向往。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自由的。 此时相信只要是个人看到她,都会感受到此时她身上这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可是眼前的人想的却尽是如何把这份美丽摧毁。 苏小小停住了步子。 她身前的路被三个人挡住了。 她的身形顿了一下,脸色不变,冷声说道:“这么晚了,三位先生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堵我一个无辜妇人的门做什么,难不成,飘雪山庄的男人刚死,他的女人就要受别人欺负?” 此话一出,客卿大先生老脸一红,挥袖呵斥道:“哼,苏小小,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人出去做什么,还带着包袱,莫非,仇大爷刚死,你就要急着跟什么野男人走不成?” 苏小小冷笑一声,说道:“少废话,三个老东西,我奉劝你们不要拦我的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样最好!” 二先生双手合十,闭目说道:“阿弥陀佛,三夫人,回去吧。” 苏小小瞧了他一眼,眉宇中尽是不屑,说道:“怎么,我连出门都不行,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你们,你们怕不是要杀人灭口?” 二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人生自在,岂敢枉造杀孽,海空那里有杯毒酒,夫人喝了,睡一觉,人世的一切痛苦就离你远去了。” 海空正是三先生的名字。 可苏小小却没看三先生,她的眼中隐隐有些绝望,她已经不关心谁要杀她了,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做了这么多,可还是要死。 那么自己当初做这一切,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看着二先生,笑着说道:“二先生侍奉了三十年佛祖,可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二先生闭目不语。 苏小小冷笑,说道:“我佛真是瞎了眼。” 客卿三先生也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苏小小,说道:“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五岁,如果不是怕背负骂名,我本也想收你作一门妾室,只是,嘿嘿,苏小小,该上路了。” 对于他,苏小小亦是冷眼相对,说道:“就你那一身硬皮,姑娘我可无福消受!无需毒酒,要杀就杀,给姑娘我一个痛快!” 三先生眼睛一亮,说道:“正好,我那毒酒三百两银子一杯,直接杀了你,倒也省下一笔钱,上路了!三夫人!” 话音刚落,他就出手了。 他的兵器就是他的拳头。 沙包大的拳头。 拳法这东西,学起来一大片,用起来一条线,只见海空先生一拳挥出,整个人跟着这一拳为中心扭动,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为这一拳发力。 他已用了全力。 空气中传来爆豆般的鸣响! 这一拳下去,不说苏小小一个柔弱女子,就是寻常能敌人的壮汉,也是磕着就死擦着就伤。 可是苏小小却没有死。 她直看着这拳头,可是拳头却没有打到她。 她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杆枪。 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黑暗,从茫茫的空间深处,从八极之外,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 细春寒。 面对这样的一枪,海空先生的拳头吃力地抖动了几下,心有不甘,如猛虎一般恼怒地不肯俯就,在空中发出隆隆的吼叫,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长枪插在地上,枪身笔直,长枪身后的人亦腰杆儿直挺,顶天立地!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章 刀出人死 二师兄肖无义第一个出现在了这里,将苏小小单薄的身影完全挡在了身后。 事实上,他只站在这里,手中握住了那杆枪,就再没有一个人敢挪开自己的眼睛。 那是毒蛇的眼睛。 他已经盯住了你,且露出了他的獠牙,那么你面对他的时候,又怎么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他冷着眼,拔出了自己的枪,单手抓着枪尾,横扫了一圈儿,说道:“你们是谁,胆敢在我齐天宗的眼皮子底下撒野,不想活了?” 声音不高,却是铿锵有力。 对于飘雪山庄的三位客卿先生来说,肖无义只是一个小辈。 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不是因为对方的实力如何,而是在给齐天宗面子。 当然,如果他们了解齐天宗的办事风格或者说了解肖无义这个人,就绝对不会这么做了。 客卿大先生说道:“我们不是什么谁,我们是飘雪山庄的客卿,仇大爷的朋友。” 不用他们说,肖无义也知道他们是飘雪山庄的人。 可他仍只冷着脸,说道:“仇大爷刚死,就对仇大爷的家人动手,你们可真是他的好朋友啊。” 此话一出,三人尽皆面红耳赤。 海空先生更是上前一步,挥手说道:“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老夫与仇杰八拜之交,今日为仇大爷铲除家贼,其中缘由,你又懂些什么?还不快快让开?” 二先生也是上前一步,缓声说道:“施主,退一步海阔天空。” 唯独客卿大先生没有说话,对他来说,仇杰都只能算是他的晚辈,更何况这个更低一辈的齐天宗弟子呢?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想见识一下,那位齐天宗的翻天龙王,究竟有没有传说中那般盖世无双。 可二师兄是什么人呢? 相比于此事缘由,楚寒相信,他心里其实高兴得很,他就是来打架的。 这个杀胚,已经憋了这么久,哪里还忍得住? 是以二先生此话说完,肖无义不但一步未退,反而冷笑一声,长枪前逼一步,眼中精光四射,战意高昂。 对于肖无义来说,海阔天空的世界,怕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院子里的动静不小。 可是飘雪山庄上,无论仆人还是丫鬟,竟是没有一个出来看看的。 反倒是这些住的相对较远的,独孤雁,聂yn宫海三人率先赶了过来,他们也不知道形势,就是连忙站在二师兄肖无义身旁,将那位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围在身后。 这个时候,客卿大先生才眯着眼睛说道:“怎么,齐天宗的各位远道而来,是想仗着势大,插手这飘雪山庄的家事不成?” 肖无义冷笑,说道:“插手又如何?” 聂云没说话,南宫海和独孤雁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嚣着说什么三个老头子,半夜里来骚扰一个姑娘,也不嫌害臊,明日里定要找几个说书先生把这件事改成段子,走南闯北的说一说。 二人的声音不小,听见的人也不少。 就算只是玩笑,三位先生也是被这话激怒,黑着脸的海空先生说道:“黄口小儿,今日,就让老夫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海空先生就要出手了,他练得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闭气之时,浑身刀枪不入,一身硬皮如同龟甲,一身力气使得一套大开大合的龙虎七煞拳,威力无穷。 可是他还没动,二师兄肖无义就先出手了。 海空先生并不害怕,因为这么会儿的功夫,两人的距离已经拉的很近,长枪太长,使用起来,反倒像是束缚住了自己的双手,而如果对方放弃兵器跟他拼拳脚功夫,正是如了他的意。 他想的很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二师兄肖无义却是什么都没想,他只是简单的把手中的这一枪送了出去,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长枪的中段。 突如其来的恐怖枪势让海空先生忍不住战栗。 可他依然做出了反应,一拳砸向了二师兄的枪头。 他这一拳的力量极大,就算是一块儿铁板,也能给你砸个对穿,只要枪头一偏,随即他的攻击就要进入肖无义身边,届时一切都将结束。 可是对于肖无义这种枪术的高手,凝聚在枪尖的力量何其巨大,砸向枪锋便如砸向蛇头,一旦失手就要被毒蛇咬住。 肉掌和钢铁甫一接触。 也许只是寒毛碰到枪尖的一瞬。 海空先生忽然暴喝,声音还未传开,他上半身的衣衫就爆碎开来,整个人几乎拔高了一尺,身高超过了两米。 手臂上肌肉虬结在一起,如同攻城的巨锤,蒲扇大的右手抓向细春寒的枪杆儿。 见着这一幕,众人无不惊骇。 可肖无义却是面色不变。 他枪尖儿一抖,依旧直直前行! 银光乍现,瞬间刺入了海空先生的左肩,有鲜血流出,可是海空先生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这雄浑的一枪竟是只刺入他左肩一寸就被强悍的肌肉夹住,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而且这个时候,他的手终于也抓住了枪杆儿。 然而他脸上的冷笑只维持了一瞬,二师兄就已经腾空而起,他的手依旧抓着枪杆儿,他的脚却一脚踹在海空先生的脸上。 这一脚的力量,就算是石头也要一脚踢碎。 可是海空先生,竟硬是用脸生生的接下了这一脚,二师兄也不吃惊,脚在对方脸上一蹬,拽着枪杆儿重新飘回原地。 青衣飘摇,潇洒至极。 “嘿嘿。”海空先生伸手抹掉脸上的鼻血,晃了晃脑袋,笑着说道:“小子,有些本事,不过就这么点儿手段,你今日可救不了她。”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聂云三人,说道:“难不成,你还指望你这群易骨境界的师弟师妹?” 肖无义从未指望过他们,以海空的武艺,杀聂云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自己已经站在了这里,为什么还要指望别人呢? 他冷哼一声,说道:“前辈,一身老皮确实硬的很,不过,你也好好看看自己的胳膊。” 此话一出,海空先生也是一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胳膊。 他是极限的肉体锤炼者,这点儿小伤,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可这个时候,他的伤口却开始发黑,焦灼的痛感自伤口传来。 火毒? 也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扑面的劲风。 枪出如龙,直刺咽喉! 嗡的一声颤鸣,二师兄脚踩着地面,向后滑出三丈远,看着挡在身前的客卿大先生,大笑一声,说道:“好好好!你们三个,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我肖无义一并接着!” 大先生仅以空手接住了他全力一枪,也是激出了肖无义心中的战火。 微风拂过,肖无义持枪而立,枪尖斜指天空,目光湛湛,气势再次拔高,他本就是那种遇强则强的人,此时更是越加的深不可测。 大师兄吕聪关键时没了身影,二师兄虽有着以一敌百的雄心,可是楚寒却不能看着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毕竟真打下去,双拳难敌四手。 夜空,蓝得深邃,蓝得透明。 黑影自天儿降,刀光如匹练。 这一刀,所蕴内力沛莫能御,直斩向已经受了火毒之伤的海空先生,二师兄也宛若心有灵犀,同时也一枪刺出。 “放肆!” 大先生又惊又怒,他没看清楚寒的样子,却看清了这一刀。 刀锋未至,强悍的内劲便摧的人睁不开眼睛。 可是他决不能让开,因为他站在海空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以肖无义这一枪的威势,看不清他的出手,仓促对敌,即便是海空也要吃大亏。 他必须要挡住这一枪。 至于头顶的那一刀。 二先生出手了,他的身法如鬼魅般飘逸迅捷,可是所踏出的每一步,却皆都在地上的石板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低喝一声,双手合十,竟是空手入白刃,接住了楚寒这全力的一刀。 二先生内功深厚,可比之楚寒却亦不如,他接住了这一刀,也是难受无比,只觉得浑身血气翻涌,一股甜腥味儿自喉头直往上涌。 他说道:“阿弥陀” 一句话未完,他却不得不闭上了嘴巴,身体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极限的距离,两根透骨钉擦着他的眉毛划过,擦破了他的头皮。 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却不得不全神贯注。 楚寒一拳砸了过来,他下意识的身后去接,可是下一刻,他的整张脸都开始变得扭曲。 细小的利刃已经贯穿了他的手,嵌在了他的掌骨中央。 他还未来得及惨叫,银白的刀锋一闪而过,在月光的映衬下,带着皎洁的银白色,扯出了大片的鲜血。 楚寒眼睛一瞪,左手按着二先生的光头借力,在空中飞跃,瞬间退到了苏小小身前。 刀出人死。 不大的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一章 现身 仅一两个呼吸的功夫,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曾经的金门寺俗家弟子,威名远播的二先生就倒地了,甚至连拿手的佛家武功都没有使出来。 这个使刀的男人是谁? 这个家伙,不是齐天宗的外门弟子吗? 七十四岁高龄的大先生心里一震,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来杀一个人,从没有想过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死的人已经死了。 独孤雁,南宫海,聂云三人也同样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楚寒最近绝对发生了什么大的改变,却没有想到,他的实力已经突飞猛进到了这个地步。 按理说,那个二先生也是飘雪山庄的客卿,实力就算不如其余二人,想必也不会差上太多,可是仅是这么一次交手,便死在了楚寒手里。 那可是洗髓境的高手啊。 而楚寒不过习武几个月而已,就能斩杀他,这怎么能不让人震惊? 唯独二师兄肖无义的反应最是平淡,他知道,楚寒的境界尚在易筋,虽说内力强悍无匹,也绝不可能这么压制洗髓境界的高手。 可是有时候,境界并不完全代表着实力。 打架的本事,有时候就是与生俱来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能赢,无所不用其极。 这才是真正的对决。 肖无义很明白这一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深知,江湖上,没有谁会给你一个公平对决,比拼武艺的机会。 他瞥了楚寒一眼,笑着说道:“师弟,他们都是飘雪山庄的客卿,没有杀他们的必要。” 话语里满是不以为意。 楚寒反握长刀,以刀锋对敌,眯着眼睛轻声说道:“肖师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啊。” 肖无义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小小说话了,他对着齐天宗的两人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几位,今日之恩,必不能忘。” 苏小小很高兴。 必死之时再遇生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更令人高兴的呢? “夫人不必如此。”肖无义没有看她,说道:“刀剑无眼,还请夫人先回房中等候。” 回去? 苏小小仅犹豫了一瞬就点了点头,熬过这一会儿,她有的是机会走,根本没有必要逞强。 可是这个时候,仇海出现了。 他站在小院门外,身披缟素,一手提刀,一手指着苏小小,大声说道:“妖妇,你害死我爹,我要你偿命!” 仇海很愤怒,同时又很恐惧。 这种情绪从齐天宗的人今晚出现在这个小院儿就开始了。 对方为什么要救苏小小,她只是一个歌姬,齐天宗的人为什么不惜得罪飘雪山庄也要救她? 这不合常理。 苏小小这个女人一定与齐天宗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了自己头上,否则的话,怎么会如此? 仇海觉得自己想清楚了。 他站在这里,决定掌握主动,事实这种东西,有时候往往就在于谁先说出口,谁能令对方百口莫辩,谁说的话,就是事实。 想到这里,仇海继续说道:“回去?这飘雪山庄,可没你的容身之地!” 此话一出,就连飘雪山庄的客卿也是眉头直皱。 苏小小杀了仇大爷? 一个弱女子杀了名动江湖的豪侠,谁都不会相信,可这个人换成了苏小小,这话一旦说出来,不管如何,人们就要信了八成。 因为苏小小是仇大爷的枕边人。 所有人都看着苏小小,唯独楚寒和肖无义例外,楚寒是早已猜到一切,肖无义是根本不在乎什么所谓的真相。 明月高悬。 佳人独立于月色之中。 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 苏小小看着仇海,忽然笑了一声,说道:“就算现在,我如果想杀了你,也有的是办法,但我一直都没有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仇海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问道。 苏小小说道:“因为你太蠢了,不过现在我有些后悔。” 仇海冷笑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说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今晚,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苏小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以前总觉得,人笨一点没什么,你毕竟读过那么多的书,见识总要比我一个女人要多,可是现在,我发现,你简直比我想象的还要蠢得多。” 在场的只有楚寒明白她在说什么。 可是仇海脸已憋的通红,对方还是看不起他,不仅看不起,还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他,既然如此,你就要死! 他看向肖无义,说道:“肖兄,那歹毒妇人杀了我的父亲,你还要护着她吗?” 谁知肖无义压根儿没有看他,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枪,像是在走神。 仇海气急,刚要发作,随即不知发觉到了什么,也怔在了原地。 楚寒握紧了刀柄。 身上肌肉开始发抖,一股莫名的慌乱自心中涌起,心脏咚咚的跳着,似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 冷汗自额头缓缓滑落。 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宛若鬼嚎,刺痛着人的耳朵。 彻骨的寒意笼罩了院子,杀气,惊人的杀气,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面前两位还活着的飘雪山庄客卿脸色亦苍白的厉害,他们在江湖上已经称得上少有的高手,可是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如此恐怖的气场。 宛如魔神出渊。 客卿大先生脸上露出些许惊恐,他出手了,他已不得不出手! 剑光! 剑光在夜空中逼成了一条线。 客卿大先生脸上的表情凝固,他的额头出现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剑洞,正在汩汩的向外留着鲜血,紧接着,他的十根手指头尽皆断裂,跌在地上。 楚寒不去看大先生,他只是在看自己的手,握刀的手。 自己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无论如何压抑都压抑不住。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苏妙人知道他拥有如此惊人的内力却对他没有丝毫忌惮了,因为有些力量,不是依靠蛮力就可以抹平其中差距的。 如果你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连出手都做不到,你又怎么可能去战胜他呢? 海空先生高大的身躯在不断扭动,他手臂上的肌肉不断变化,犹如一条条游动的小蛇,他的背上肌肉虬结,渐渐呈现出一副鬼脸! 对方尚未出手,他就被逼得全力以赴。 他苦笑一声,说道:“阁下究竟是谁,如此实力,为何还隐藏在暗中杀人,快快现身可好?” 风声不停。 黑暗只是黑暗,天地间寂静无比,只剩下风声。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妖精,妖精!” 仇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不相信这是人可以做到的,以为遇到了鬼物,被吓得双腿之间一片温热,竟是直接尿了裤子。 恐惧让他向黑暗递出了自己的刀,在空中胡乱的劈砍着。 可是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每挥出一刀,自己的刀就要断掉一截,断口平整无比,铁片掉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于是仇海越加惊恐。 没过一会儿,他手中的刀便只剩下了刀柄,抱着头,趴在那里放声痛哭,嘴里嘟囔着说些什么,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怨恨。 楚寒瞪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出现了。 那足以连钢铁,人骨,筋脉像裁纸一般轻易切开的锋利。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二章 自由 恐怖无声的积蓄着。 海空看了一眼那断裂的钢刀,立刻就断定,自己的这一身硬皮虽然号称刀枪不入,却也绝对无法抵挡这种程度的斩击。 他强忍住恐惧,苦笑了一声,说道:“如若无事,那我先走了!” 说着他脚在地上重重的一踏,直接跺碎石板,飞一般的向着左侧横移,看那架势,竟是想要直接撞破石墙离开这个院子。 没有人理会他。 包括二师兄肖无义都在握着枪杆儿,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枪上。 他知道,那个人出手了。 那股无形的杀气在积聚,下一刻,闪电一般的光撕裂空气,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莹白色的细线。 线的一头空无一物。 线的一头鲜血淋漓。 海空箕坐在墙边,背靠着墙,胸前的衣襟破开,正当心口破开了一个小洞,此时正往外汩汩的流着鲜血。 猩红的血。 任何人受到这种伤势,他都应该死了。 可是他的胸口此时仍在起伏,他瞪大着眼睛,眼中满是惊恐,却依然活着。 而此时,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有些无法理解,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谁也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唯一一个没有受这杀气影响的人,那就是苏小小,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站在那里,看着这院中来回取人性命的剑光,一双美眸之中尽是嘲讽。 楚寒咬了咬牙。 这恐怖的杀气压覆盖院子,你反抗越强,压迫也就越强,让人直欲跪倒在地。 他冷声说道:“燕落天!既然敢来此地,却连个脸都不敢露,这就是所谓的一代名剑侠?”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皆是一怔。 燕落天,原来是燕落天。 众人也是了然,在这飘雪山庄,如果说有人拥有这样的实力,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燕落天了。 只是他为什么要出手? 可楚寒话音刚落,漫天星光逼成一线。 他终于知道,亲身面对那道剑光的感受了,死亡,只有死亡,楚寒想不到任何抵挡的方法。 当你看到剑光的时候,那一剑就已经结束了。 你最先感受到的只是死亡,扑面而来。 可楚寒还是抬起了自己的刀,瞪大双眼,将浑身的气力汇聚在刀上,挡在身前。 濒临绝境的爆发,他几乎将满嘴的牙齿咬碎。 身前的地面忽然被切碎,犹如被耕牛犁过的田地一般,石屑四溅,地面隆起,看不出丝毫原来的样子。 楚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站在身前的那个人,心头仍有余悸。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未曾现身的大师兄吕聪。 他的双手绷紧,手中看似空无一物,但是楚寒知道,无形的刀丝已经延伸到了黑夜之中。 面对这一剑,即便是吕聪也不好受。 平日里总是如一个温和书生的他此时也变得有些狼狈,身上的衣服被切出了两个口子,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可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吕聪说道:“燕大侠的剑果然名不虚传。” “苏淼也收了几个好徒弟。” 声音来自院子中央。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浅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他的眼中满是沧桑,他的鬓角已挂满霜雪。 他的手中提着一柄出鞘的剑,剑身笔直,锋利雪亮。 吕聪笑了一声,说道:“看在家师的面子” 燕落天打断了他,说道:“放心,今日我不会杀你们。” 他的眼睛再次看向了苏小小。 沧桑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那是温柔,亦是愧疚和伤感。 他痛苦的说道:“何至于此?” 听了这话,苏小小眼中嘲讽之色更甚,她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中连失望的神色都没有了。 苏小小说道:“必然如此,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否则你今晚也不会来。” 燕落天说道:“我可以带你走。” 苏小小说道:“你想好了?” 燕落天点头,看着她,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释怀,说道:“我想好了。” “呵。”苏小小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走了。” 燕落天说道:“为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一滞,皱了皱眉头,心中忽然一阵绞痛。 苏小小说道:“因为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自由。” “自由。”燕落天低下了头,说道:“自由有那么重要么?” 苏小小说道:“你这种人,永远无法理解自由对我的意义,对我来说,自由就是一切。” 燕落天看着她的眼睛,她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他忽然说道:“可是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注定是不自由的。” 苏小小不再说话,她只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侧过身,只有一旁的聂云能看清她眼中徘徊的泪珠。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照在她的脸上,美的震撼人心。 聂云怔住了。 自由。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她亦握住了手中的剑,静静的挡在了苏小小的身前,她没有想明白,但总觉得,那是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东西。 楚寒说道:“燕大侠,破庙里的通天教徒可是死在你的手中?” 燕落天说道:“是我杀的。” 他这个时候,也终于光明磊落起来,有了几分大侠的豪气。 楚寒收刀,说道:“既然人都死了,我们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跟燕大侠计较,只是敢问,燕大侠知不知道那群通天教徒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 他搓了搓手心的细汗,生死间的恐惧没有令他退却,但也让他根本不想再去管这件事。 别人家的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燕落天瞥了他一眼,说道:“为了白云锦。” 白云锦。 又是这个名字。 又是这个女人。 楚寒眯了眯眼睛,说道:“这个女人身上,又有什么秘密值得通天教不远千里而来呢?” 燕落天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对方是红衣鬼女的妹妹,而那个女人,是他都无比忌惮,连提及都不愿意提及的。 他只说道:“这你要去问通天教,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的接触,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吕聪说道:“燕大侠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据我所知,白云锦的年纪不大,最多十几岁,武功就算再高,也绝不至于让您这样的高手忌惮。” 燕落天冷笑一声,自嘲的说道:“这个世界,武功本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相信我,只有你真正的见到她,你才会了解她的可怕。 她是,妖魔啊。” 妖魔。 这两个字一出来,就在人心里深深的扎了根,让人脊背发寒。 “哈哈哈哈哈” 唯独苏小小仰天大笑,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笑的低头咳嗽,满眼泪花,方才停止。 苏小小看着楚寒,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称那个女孩儿为妖魔吗?” 女孩儿? 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啊。 楚寒心里有了几分安慰,问道:“为什么?” “因为她是自由的啊。” 苏小小说道:“他们自己不自由,便恐惧一切自由的事物,在他们看来,那些都是他们无法理解和无法控制的,那就是妖魔!” “是嘛。” 楚寒的语气平淡,眼中平静如水。 燕落天脸色却忽然变了,高声喝道:“住口!小小,你就是受了那个女人的蛊惑,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因为我以前没见过自由。”苏小小的语气变得平静。 女人向来是爱美的,更不要说她这样美丽的女人。 而自由,那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 已经见识过了自由的美丽,又如何能够甘心不自由的活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三章 飘血山庄 在苏小小看来,白云锦就是一个自由的女孩儿。 忽有风起。 夜空中浓云密布,借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象一群专事毁灭的精怪,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天空骤驰。 楚寒说道:“大师兄?” 吕聪也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燕落天,说道:“既然如此,那余下之事,皆是飘雪山庄的家事,我齐天宗也不好再插手,一切就都交于燕大侠了。” 此话一出,燕落天也是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多谢。” 此时南宫海却撇了撇嘴,小胖子心中正义感爆棚,似乎有些不甘心,也对,挡在漂亮姑娘面前的小伙子哪里会轻易让开? 他说道:“大师兄,苏姐姐还在这里呢,事情还没完。” 楚寒看了他一眼,冷声说道:“事情已经完了。” 独孤雁拍了拍南宫海的肩膀,笑着说道:“胖子,这事已经结束了,我们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可是” “没有可是!”楚寒瞪了他一眼。 聂云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燕落天,说道:“燕大侠,你打算怎么做?” 燕落天苦笑一声,说道:“小姑娘,我还能怎么做,我无法看着她死在飘雪山庄,就只能带她走,也许我当初认识她,这个错误就已经开始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 苏小小的脸上再次浮现了那种高傲的冷厉。 无论是八年前在青楼也好。 还是这八年间在飘雪山庄也好。 一切的一切,跟着燕落天就会改变了吗? 她已不再相信。 燕落天说道:“我必须带你走。” 苏小小冷声说道:“凭什么,我是仇杰的妻子,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可以带我走?” 燕落天沉默了。 这是他最痛苦,最纠结的一件事情,他最喜欢的女人,却是他的好兄弟的妻子。 说的也对,他凭什么,以什么身份去带走她呢? “燕叔叔。” 仇海站了起来,在察觉不是妖魔,而是一直对他不错的燕落天之后,他心中的恐惧也消弭了大半。 他说道:“燕叔叔,不能放她走啊,就是她,每日在我爹的饮食里面放慢性毒药,否则我爹怎么会死?” 说着,他亦转头看向了尚未离去的吕聪,喊道:“飘雪山庄不一直是齐天宗的附属吗,我记得,每年飘雪山庄都要上供给齐天宗上万两银子。可是今天我父亲,飘雪山庄的庄主,被眼前这个女人杀了,你们也不管一管的吗?” 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些话,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可是这话说了,谁也不能当做没听见。 吕聪看着他,抱拳行了一礼,沉声说道:“三少爷,对于仇大爷的死,我也感到十分痛苦,只是没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燕落天同样瞪了他一眼,说道:“是啊,小海,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无比冷漠,杀气逼成一线,仅是夜空里这种看不清的目光,就已经近乎摧毁仇海的神智。 他一屁股跌在地上。 此事几乎已成定局,齐天宗弟子任务完成,虽曲折,但总算有惊无险,而苏小小,也会被燕落天带走,今后的生活或许没有她想的那般自由,但以燕落天的潇洒和气度,也一定是十分幸福的。 如果苏小小没有说那句话。 夜色中,苏小小冷笑一声,说道:“他不是乱说,仇杰是我杀的,这个蠢货,不仅自己笨,胆子还小,既想要飘雪山庄的家产,却还不敢下手,一切事情还得我亲自动手。 真是不明白,仇杰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孬种。” 此话一出,犹如霹雳。 在天空那黑暗的深渊里不断闪出一道道曲折的火花,把黑暗撕裂开。 狂风暴雨摇撼着小院儿。 雷鸣夹着电闪,电闪带着雷鸣。 雨很大,眨眼的功夫,众人的衣服就已经湿透。 吕聪叹了一口气,说道:“何必。” 苏小小冷笑,说道:“燕落天,你带我走啊,现在,带我走就要遭受万人唾骂,你所有的侠名都要变成骂名,你带我走啊!” 仇海大声喊道:“燕叔叔,她都承认了,快杀了她,替我父亲报仇!” 听了这话,楚寒冷笑一声,说道:“承认?承认什么?承认你为了家产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楚寒的心情很不好。 他看不惯苏小小,不过却也不在意,因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也不算太差。 可是,他实在想不通,这个苏小小到底想干什么。 心情莫名的烦躁。 仇海一怔,喊道:“信口雌黄,这个妖女,死到临头,还想把脏水泼到少爷我的头上,你做梦!” 做梦? 苏小小确实一直都在做梦,她做梦都在想着自己想要的那份自由,在别人看来,她就像是发了疯。 楚寒说道:“仇海!你不顾江湖道义,人理伦常,枉为人子,到现在还不知罪!” 他皱着眉头说出了这句话。 自己都没有想到,随着这一句话的说出,燥郁的心情消失了,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通透。 仇海一怔,看着楚寒,想要说什么,可是直视着楚寒的眼睛,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恐惧。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肖无义看了楚寒一眼,没有说话,他的人没动,可他手中的枪却动了。 黑夜里扯过一道银光,如同一道闪电。 仇海缓缓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胸口的洞,喷洒的血迹随着雨水的冲刷在身上氤了一大片,可却不见丝毫淡去。 “怎么会?” 他的手向着头顶抓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是最后,仍是无力的垂在了地上。 肖无义面无表情,大步向前,看也不看仇海的尸体,径直跨过,在倒塌的墙壁废墟里拾起了细春寒。 枪上的血迹一点点的被雨水冲刷而下。 院子里只剩下了雨声。 燕落天抬起了头,眼中很是疲惫,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再没有之前的霸气,只看着不远处的苏小小,柔声说道:“好,我带你走。” 苏小小说道:“你在发什么疯,之前不愿意带我走,现在反倒愿意了?” 她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了一丝烦躁。 可是燕落天却无处不透露着一股洒脱,他站在那里,浑身的衣衫被雨水打湿,鬓角的白发贴着头皮,看起来比以往更多了。 他说道:“这是我应得的惩罚,而且以前我没有懂你。” 苏小小说道:“现在你也不懂。” 燕落天说道:“是,可你不也一样?你从来没有懂过我。” 苏小小沉默不语。 燕落天说道:“跟我走吧,我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余生,让我们两个一起赎罪。” 苏小小说道:“就不能放过我?” 燕落天摇了摇头,说道:“仇杰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毕竟还是一个讲义气的兄弟,所以,抱歉。” 苏小小看着燕落天,秀眉紧皱,她说道:“我越发的看不懂你了。” 燕落天说道:“慢慢的你就会懂了。” 苏小小亦怔在原地。 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又何不爱英雄? 吕聪说道:“燕大侠可想好了?你若带她走,可不仅仅是背负骂名那么简单,仇大爷毕竟和齐天宗有着很多联系,他死了,齐天宗必然要给他一个交代的。” 燕落天点了点头,说道:“齐天宗的追杀么,即便是我也逃不掉的吧,那么,替我向尊师问好。” 雨不停。 人已去。 不大的院子里,鲜血和雨水早已混杂在了一起。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四章 冬至 已是冬至。 先代圣人对冬至的说法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 身为天南最大的势力帮会和暴力组织,齐天宗有七座主峰,附属山峰超过二十座,弟子八千余,除了年节和中秋,就数这一天最热闹,即便是平日里气氛紧张的外门诸峰。 这一天大伙儿起的很早,去食堂里喝了碗儿热腾腾的羊肉汤,便开始杀鸡宰羊,下地拔菜。 一个个整日里自命不凡的家伙,也弄得满身泥土,和田里老农一般无二。 齐天宗在山上开荒种地,平日里都有仆役去做,就算外门弟子也不需要管上一分一毫。 但是今日不同,他门需要自己做饭。 按照天南的习俗,今天不仅要吃羊肉,喝羊汤,还要吃饺子。 不同于内门,外门弟子的生活极度匮乏,除了百炼峰上时不时还有两个不正经的出来说个评书,其他峰的同门基本上整日闷在院子里练功。 大家的心情都极为沉重,也正因为如此,好不容易放松一回,开始时尚有些不知所措,可过了一会儿,无论男女,这群半大的孩子就开始撒起了欢儿,有些嘴挑的,甚至跑到山中打起了野味儿。 相比于外门的欢愉,齐天宗的内门倒是没有那么突兀的欢乐,只是气氛更加平和,一群平日里关系较好的师兄弟在一起聚聚,吃饭喝酒,或者跑到相熟的师长那里蹭顿好吃的,行礼问安。 基于同样的原因,楚寒觉得很不自在。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圆桌,桌子很大,周围坐了四个人。 正北方坐在主位的,正是他的师父苏淼,对面的二人是他的两位师兄,吕聪和肖无义。 而他旁边的这位,就是回家过节,出落的越发美丽动人的苏酥小姑娘了。 苏淼的神情无比的认真。 其余四人的表情也差不多。 大家围坐在一起,极为庄重,且严肃的包着饺子。 事实证明,即便是大师兄吕聪亲手剁的韭菜馅,也绝不会比食堂里的厨子剁的好上半点儿,说起来,平日里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苏酥竟是几人中饺子包的最好最快的一个。 楚寒包的饺子难看至极,且看一眼,就知道是那种到了锅里一煮就会散开的。 大师兄包饺子则是动用了毛笔,美名其曰给饺子添一点儿文气,实际上就是没有面糊他的饺子根本不成个儿。 至于二师兄,众人怕他跟饺子打起来,就让他去擀饺子皮去了。 师父,他老人家不说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酥终于忍受不了了,她愤而起身,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楚寒有些不甘心,他自信自己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只是唯独不会包饺子。 几个人,包括师尊苏淼,都被轰出了门。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轰出了门,还是当做自己三个徒弟的面儿,苏淼的脸色当然不好看。 他冷哼一声,说道:“我回书房还有点儿事,你们三个先去烧水,这么点儿小事都干不好,就不要再说是我苏淼的弟子!” 三人面面相觑,只是苦笑。 烧水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师兄弟三人也不是真的五指不沾阳春水,倒也手到擒来。 只是火点上,锅加上,又闲来无事了。 “小师妹的脾气丝毫不见小啊。”吕聪感叹。 肖无义面无表情的劈柴。 楚寒则是撇了撇嘴,稍微熟一点,他就发现,苏酥这个小丫头,鬼心眼子多得很。 可偏偏这样,还是莫名其妙的能吸引人,不经意间就可以把楚寒迷得神魂颠倒,简直没有半点儿抵抗力。 他说道:“师兄,我去练功了。” “去吧。” 吕聪看着楚寒远去的背影,嘴里赞叹说道:“小师弟真勤奋啊。” 肖无义这个时候说话了,他说道:“嗯,他还是个天才。” 杀人的天才。 打架的天才。 吕聪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到时候我们师兄弟二人武功都不如他,会不会很丢人?” 肖无义切了一声,说道:“早晚的事。” 楚寒来到了静思崖,平日这里就没有什么人,此时更是安静的厉害。 山风徐来,天地寂寂。 他翻开了手中的秘籍。 苏淼交给他的,赤日乾坤刀,在齐天宗的秘藏之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刀法,能稳说在这刀法之上的,也只有占星峰的星辰刀诀。 无论是刀法的精妙程度还是复杂程度,楚寒以前修炼的水寒刀完全不能和这赤日乾坤刀相提并论。 而且,据苏淼所说,这刀法极为契合离火一线天的功法。 可是正因如此,难度亦极大。 刀法一共十七招,每招十到二十式,每一式又有变化数十种,每一种变化又要和相应的步法结合。且光是秘籍就足足三本,楚寒手中的这本就是上册。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上册看了一遍,就完全被这刀法吸引住了。 仅看着那些动作的草图,尚未修炼,他就从那些动作中得到了启发,看到了无数的可能。 石坪之上,刀光如匹练。 赤红色刀罡附着在刀身之上,斩破空气,发出嗤嗤的响声。 如今他的阴维和阳维两脉皆已贯通,浑身内气通畅,再配合硬功捶打筋膜,强健体魄,只觉得满身都是使不尽的力气。 “楚寒,吃饺子了!” 声音清脆悦耳。 楚寒收刀转身,看着那个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儿,微微一怔,竟是有些出神。 她身穿一件蓝色掐牙水草纹偏襟薄衫,杏白底刺绣镶边马面裙。 柔软的秀发,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万字纹步摇,葱白一样的手上戴着一个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腰系丝攒花结长穗腰带,上面挂着一个海棠金丝纹香囊,脚上穿的是撒花蝴蝶小靴。 整个人显得清秀脱俗的同时,不知不觉间,勾人的小妖精已然出落成一个风姿秀丽的大姑娘了。 “呆子,愣着干嘛?” 苏酥脸上带着欢愉的笑意,楚寒的反应她看得清楚,心里偷偷一喜,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嗯,马上就来。” 只可惜,楚寒永远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让人很是气恼。 三位徒弟给师父行了礼,便开始吃饭,这顿饭很丰盛,吃了很长时间。 吃完饭之后,楚寒就拜别了师父,独自一人来到静思崖练武,直到天黑。 太阳已经落山。 楚寒也准备下山了。 只是在这里,他又遇到了苏酥。 “送我去玉屏峰。” “为什么?” “我怕黑。” 这真是个绝好的理由,用上一万次你也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嗯。” 楚寒点了点头,跟在苏酥身旁,两人始终保持着一尺的距离,不远不近。 可是那淡淡的少女体香还是不断的缭绕在鼻尖,牵动着楚寒的心弦。 月色清朗。 大地一片银白。 苏酥也小步向前走着,忽然说道:“你可要加油练功啊,再等两年多,就到了齐天宗选拔内门弟子的大比了。” “嗯。” 楚寒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是那么在意。 以他的武功,就算接下来的两年里毫无进步,在这外门弟子中也是少有敌手。 如果这样子都进不了内门,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苏酥这个时候却忽然一笑,说道:“你可别得意,你是我爹的亲传弟子,到时候所面对的对手,必然也都是极为了不得的天才。” “有多天才。”楚寒不以为意。 苏酥说道:“柳正则你知道吗?” 那个冷厉的少年,楚寒当然记得。 苏酥说道:“前一阵子他败在一剑峰的一名外门弟子手下,至今重伤未愈。” 楚寒一怔,说道:“那还真是厉害啊。” “怎么样,怕了吧。”苏酥笑了一声,说道:“再者,就算你厉害,连他都打得过,到时候一旦分配到一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作为对手,怜香惜玉起来,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楚寒说道:“我从不怜香惜玉。” 苏酥撇了撇嘴,说道:“你可真没意思。” 楚寒没有答话。 一个女孩儿跟他说过,这条路走下去,要杀很多的人,注定孤独。 她说的就对吗? 楚寒抬头看天,现在,他连自己在走怎样的一条路都不清楚。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五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走得不快,但也不慢,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玉屏峰的下面。 全是女子的玉屏峰,今天也是热闹非凡,丝毫不比其他几峰安静半点儿,站在山脚下,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山头飞舞的烟花爆竹,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都有。 “真好看。”苏酥的脸上总是带着让人心安的微笑。 “嗯。” “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 苏酥看着天上的焰火,楚寒看着苏酥的小脸儿,认真的说道:“确实挺好看的。” 回到小院儿里。 楚寒尚未进门,就在门前看到了另一个人。 聂云有着椭圆形的瓜子脸,今天穿着一件漆黑色的圆领斜襟纱衣,刺绣仙鹤纹百褶裙。 柔软的青丝,用一根彩色的花绳系成马尾坠在脑后,手上戴着一个珊瑚手钏,腰系绦,上面挂着一个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荷包。 今天似乎每一个女子都精心打扮过。 楚寒这般想着,却是不明白女为悦己者容这个道理。 他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聂云说道:“就知道你晚上没吃东西。” 说着她举了举手中的食盒,笑着说道:“我包的饺子,怎么,要不要尝一尝?” 聂云说的很对,楚寒确实没有吃饭。 他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习武之人,总不能饿了肚子,否则的话哪来的力气练武。 天色已晚。 食盒不小,其中的东西也不少,热腾腾的饺子端上了石桌,足有七八斤重,配上蒜蓉辣椒一碟陈醋,外加一盘儿凉拌猪耳丝,一盘儿清炖羊肉,一壶小酒。 这样的吃食,楚寒怎么挑都挑不出半点儿毛病,只能咽了一口口水,来表达自己的满意。 聂云拿起筷子,说道:“吃啊,愣着干什么?” 楚寒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 他还没有拜苏淼为师的时候,和聂云,加上南宫海,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吃午饭,也算放得开。 他的饭量着实不小,七八斤的饺子,一口一个,几乎全部都下了肚,而聂云只吃了一点点,至于酒,则更是有多少就喝多少。 聂云依旧滴酒不沾。 幽静的夜色,明月,美酒,美人。 这个时候,似乎就应该发生一点儿浪漫的事情,只是楚寒绝不会说半点儿撩人心思的情话,他也没这个心情和打算。 吃完之后,聂云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楚寒则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没过多会儿,另一个人就出现在了院子里,他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一直在等聂云离去。 这个人是付飞。 楚寒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付飞了。 和几个月前相比,如今的付飞显得更加落魄,乱糟糟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双目凹陷,眼中无神,唯独袖子底下握刀的手臂依旧那般稳定。 他来到楚寒的面前,无神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楚寒也看着他,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楚寒说道:“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付飞的手中只有刀,没有酒。 “看来不是。”楚寒手扶着桌子的边缘,缓缓起身。 他的手中亦握着一把刀,漆黑的刀。 付飞说道:“把离火一线天的功法给我。” 楚寒说道:“其他的内功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弄到,但是离火一线天不行,七峰秘诀,私自传授是死罪。”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这你应该知道的。” 付飞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狠厉,黑暗中,他落魄的样子,已宛如一个死人。 这段时间,他经历了什么?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付飞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只要离火一线天!” 在楚寒看来,这话是如此的天真和可笑。 他很不解,在众多的外门弟子中,付飞只是一个十分常见的失败者。 日复一日的练着手中的水寒刀,即便在其中的造诣远超他人,一旦与人交手,自身的天赋受制,依然要败在那些精妙招式之下。 可是时至今日,他为什么还非要离火一线天不可? 楚寒说道:“付师兄,念在往日的情分,我可以帮你找一本内功秘籍,但绝不可能是离火一线天。” 付飞说道:“不用了,我只需要离火一线天,不给我的话,就杀了你。” 说着,他那双眼睛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他的手缓缓移动,拔出了自己的刀。 可付飞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呢? 楚寒只用一双眼睛盯着付飞,直到现在,他仍旧没有想通自己的这个付师兄在干什么。 虽然付师兄很失败,但是楚寒不认为付师兄是个蠢货。 只是他今晚的行为愚蠢至极。 就算自己实力不如他,被逼无奈交出了离火一线天,事后被杀灭口。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宗门不可能不重视。 那样的话,付飞绝对难逃一死。 楚寒想不通。 也容不得他多想。 倏忽间,付飞已经出刀了,黑夜里银光乍现,刀锋破空。 这一刀很快,刀劲也很强。 可是楚寒在他握刀的那一刻就猜出这一刀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的刀甚至还未出鞘,只稍微一抬,刀鞘就砍在了付飞的手腕儿上。 付飞手腕儿吃痛,手中的刀却没有落地。 他的刀换到了左手,吼了一声,随即再次劈斩过来。 楚寒皱了皱眉头。 这一刀依旧是水寒刀的招式,付飞练得无比熟练,却也仅止于此。 简单的招式亦能威力无穷,只可惜付飞没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楚寒眯眼。 握刀的手臂上青筋暴涨,刀出鞘,银光如龙一闪而没。 只一刀,他就劈断了付飞手中的刀。 楚寒说道:“现在够了么?” “够了。” 付飞这般说道,他抬起头,让人意外的是,他的脸上重新变得有了神采。 他朝着楚寒鞠了一躬,用无比诚挚的语气说道:“多谢师弟。” 随即他也转身就走,连地上断掉的刀刃也不理会。 楚寒越加的摸不到头脑了。 第二天早上。 太阳有如一个耀眼的圣龛终于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它的脸庞。 迎着朝阳,楚寒登上了天柱峰。 山峰很高,直插入云,阶梯很陡,仿佛登天之路。 他早已越过了苏淼的小院儿,面前的风雪越来越凶猛。 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苏妙人想见他。 楚寒也不知道原因。 天寒地冻。 凛冽的天宇下,浓郁的雾霭中,隐约能够看到几个雪人端坐。 楚寒敲了敲门。 “弟子楚寒,拜见师祖。” “进来吧。” 只是第二次见面,可这声音却又那么熟悉,仿佛一个温和慈祥的长辈。 门上覆盖了厚厚的冰雪,楚寒一推,却没有费了多少力气,就把门推开,寒风裹了进来,化作阵阵白雾,他又连忙把门关上。 “拜见师祖。” 楚寒虽然不知道苏妙人今日为什么要见他,却也毫不紧张。 他知道对方不会杀自己。 可他抬头看向苏妙人的时候,还是一怔,随即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苏妙人依然坐在那茶几前,看着热茶,捧着一本书安静的看着,如一个博学的长者。 可是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衣,微微弯腰,满脸的恭敬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一张平庸的脸因为飞扬的神采稍微加了几分。 看着很普通的一个人,丢在茫茫人海中,怕是连引人注意都做不到。 可最关键的是,楚寒认识他。 付飞!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六章 代价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光投射到眼前的木桌上,闪动着枫叶的颜色。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苏妙人说道:“你不好奇?” 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抬头,披着条轻薄的羊毛毯,安静的看着手中的书。 楚寒看着他,说道:“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苏妙人说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我二人之间,可以坦诚相待。” 听了这话,楚寒心中不禁冷笑,坦诚,这个世上,想要得到什么样的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自己为什么可以和高高在上的天柱峰峰主坦诚相待? 他说道:“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想知道的,那么我想问一问,您做这些事情究竟想做什么?” 苏妙人笑了一声,说道:“这样才对嘛。” 他终于抬起头,和楚寒四目相对。 那双眼中满是欢愉和欣慰,从中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可是楚寒心底却禁不住毛骨悚然。 苏妙人说道:“昨夜,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弟子付飞。” “对了,付飞。”苏妙人转头看着楚寒,说道:“昨夜付飞去试探你,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任务,所以今天他不再是一个外门弟子,而是一个侍奉我起居的童子。” 有机会侍奉天柱峰的峰主,这种仅在传说中的前辈,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试探? 楚寒没有去看付飞,他知道付飞没错,他只是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只是,一天前,他还可以不求任何回报的去帮付飞找一本内功秘籍。 可是从今以后,他的眼中也再没有付飞这个人。 他说道:“不知师祖想要试探我什么?” 苏妙人笑了笑,说道:“你可知道,如果你昨日把离火一线天的功法交给他,今天你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楚寒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 他毫不怀疑苏妙人的话,生死之间的差别,有时不过仅仅只是一个瞬间的决定。 他说道:“所以?” 苏妙人说道:“如今你通过了考验,自然也会有相应的回报。” 楚寒看着眼前的老人,实在是想不明白。 眼前的这个老人,他明明高高在上,自己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一只,随时可以决定生死。 他却偏偏对自己这只蝼蚁情有独钟,如此的上心,他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楚寒跪倒在地上,恭声说道:“谢过师祖,弟子不过谨遵师命,安分守己,不应受赏。” 苏妙人笑了笑,看着趴在地上的楚寒,轻声说道:“你倒是个乖孩子啊。” “别装了。”苏妙人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说道:“狼崽子再如何装的像狗,也永远学不会摇尾巴。” 楚寒一怔,整个人忽然都僵住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依旧恭敬,可那双眼睛,却让一旁的付飞单是看着就感到了惊恐。 他说道:“那么不知,师祖想要赏赐我一些什么东西呢?” 苏妙人说道:“呵呵,我能给的东西很多,甚至于名动八方,万人之上,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是看你自己想不想要了。” 楚寒说道:“这些东西,怕是没人不想要。” 苏妙人不置可否,只说道:“好,那么我就教你一些真正的本事。” 楚寒说道:“我连离火一线天都学了,这天柱峰,难道还有什么更加高深的功法您要传给我?” 苏妙人哈哈一笑,说道:“我天柱峰传承数百年,所藏高深功法无数,能比得上离火一线天的虽说没有,但位列江湖顶尖的武功秘籍却也是成堆,只是,真正能让你行走天下的东西,书本上可是没有的。” 楚寒眯了眯眼睛,说道:“那是什么?” 一旁的付飞也是咽了一口口水,张大耳朵听着。 苏妙人说道:“那就是杀人的本事。” 楚寒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说道:“这东西也能教?” 苏妙人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能教,只不过,多说不如多练,对了,除了你之外,百炼峰还有一个人和你一起。” 还有一人? 楚寒心底有些疑惑,这百炼峰的外门弟子,自己虽说不上都认识,但真正本领高强的却也都知道。 难不成是独孤雁? 正想着,一旁的小室门被推开,一个人从中走了出来。 是聂云! 只不过是楚寒从来没有见过的聂云。 但见她身穿莲青底,竹叶梅花图样对襟绸衫,逶迤拖地淡红色柳絮碎花裙,身披葱绿色轻纱。 乌亮的长发,绾成了别致的双环望仙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云凤纹金胜,腰系粉蓝如意网绦,上面挂着一个牙白底素纹香袋,脚上穿的是宝石青底绣玉兰花的鞋子,整个人显得无比香娇玉嫩。 楚寒差点儿没认出她来。 他的瞳孔微缩,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寒意。 他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再去看无比艳丽的聂云,反而盯着眼前的苏妙人。 楚寒说道:“她昨晚也是来考验我的吗?” 苏妙人说道:“不同,你们都是用来考验对方的,杀人这种事,有感情的话,往往不那么干净利落。” 楚寒说道:“那师祖所做之事,还真是有些草率,我跟她只是朋友。” 苏妙人摇了摇头,说道:“不,你不懂,优秀的人总是容易相互吸引,而且年轻人又总是那么冲动,容易把好感当作喜欢。”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苏妙人说道:“很多,不过首先,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杀一个人? 楚寒心中冷笑,说道:“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他的语气也渐自冷了下来,其中不见丝毫的恭敬。 可他越是这样,苏妙人似乎越加满意。 他笑着说道:“只要你听我的,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 苏妙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一切。” “如果我想要你的位子呢?” 楚寒一双眼睛瞪着他。 一旁付飞和聂云的头已经低的不能再低。 可苏妙人仅仅是看着楚寒,过了一会儿,点头说道:“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天柱峰峰主的位置,当然可以交给你坐。” 真是天大的蛋糕啊。 楚寒这般想着,心里满是嘲讽,说道:“成交,你要我杀谁?” 苏妙人笑了一声,说道:“一个商人,给你试试手。” 等楚寒下山的时候,高的天空中,星星已经一颗颗跳了出来,那么多,那么亮,又那么遥远。 这个时候,聂云已经换回了一身黑衣,走在楚寒的身边,一言不发。 冰天雪地里,她穿着一身单衣,却丝毫不惧寒意。 看样子她也练了离火一线天,而且必定有一段时间了。 楚寒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聂云说道:“和你一样。” 楚寒说道:“你的身份为什么要保密?” 聂云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要培养的杀手只有你一个而已。” 只有自己一个? 听了这话,楚寒微微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聂云说道:“你是天柱峰的刀,而我就是你的刀,你在明处,我在暗处,我始终只是你的影子罢了。” 楚寒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聂云的眸子一黯。 一个人活着,却只能做另一个人的影子,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啊,楚寒想,如果自己是这个影子呢?他一定拼了命都要把所谓的光明撕碎吧。 只要你听我的,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只要你听我的。 这句话在脑海中徘徊不去,楚寒的拳头也渐渐握紧。 他禁不住又想起了飘雪山庄的那个女人。 苏小小。 她现在如何,是继续追寻她想要的自由,亦或者是已经死了? 自由啊。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七章 阳南府漕运刘三爷 冬至刚过,齐天宗就重新进入忙碌的状态。 楚寒也马不停蹄的下了山,不对,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楚寒不会骑马,下了山之后便先在金钱镇租了一辆马车。 车夫载着他奔行三百余里,来到了一个叫做阳南府的地方。 阳南府靠近天南北部,是北部三十二城之一。 三十二座大城彼此相邻,由都城州霄统一管制,无论是城防,还是经济,在天南都属于最顶端的存在,远不是傲来,亦或是北一那种小国可比。 即便是最猖獗的十二路水盗亦或是九十九龙盘山大王,也绝不会打这里的主意。 进城之时,楚寒掀开车帘,远远的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城墙。 一面城墙,几块砖。 即便修的再高大,如果没有那些刀砍斧劈的痕迹,没有那些历史,终究不过是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般。 扑面而来的沧桑气息并没有让楚寒有什么感触,他只看了一眼,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进了城。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这种现象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赏景逗弄小姑娘的。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却也都修缮的华美整齐,透着一股满满的富足气息。 楚寒吩咐车夫在街边停下,没有留恋街道上的热闹繁华,下车就钻进了街边的一个店铺。 这家店在阳南府很是有名。 虽然规模不大,里面的商品也只是些油米面之类的吃食,但是实际上,它却是阳南府里唯一一家盐商。 食盐是民生之本,没有人不需要它,卖盐,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是赚钱的买卖,还能做到全城独一号,那么店家自然是有些背景。 盐商也不藏着掖着。 直接在店门前竖了一张牌子,上面写着,齐天宗驻阳南府粮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有了这块儿牌子,你要是还敢再这里卖盐,对不起,腿打断。 写是这么写,但食盐的价格肯定不便宜,毕竟就这一家商号贩卖,他想卖多高的价钱就卖多高的价钱,买家是没有还价能力的。 这些楚寒都不关心。 他又不是来买盐的。 店铺里人不少,两边儿是一格一格的粮食架子,迎面儿是一长长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富态的掌柜。 他身穿一十样锦花袍,圆圆的腰间绑着一几何纹宽带,双目微闭,手里拿着串儿紫檀的念珠左右拨楞着,桌上上好的龙井不时往嘴里一送,说不出的惬意。 楚寒进了店。 或许是因为客人太多,又或是因为楚寒自己穿的太过寒颤,并没有什么人来招待他。 他也不在意,左右看了两眼,便径直来到了那掌柜的面前。 楚寒说道:“你是掌柜的?” “嗯,何事?”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随即立刻闭上了眼睛,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不耐烦的说道:“我很忙,谈生意的话去找跑趟的阿七。” 楚寒说道:“我不是来谈生意的。” 掌柜的皱了皱眉,却依然没有睁开眼,说道:“那你来干什么,捣乱?” 楚寒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放在了掌柜的面前,说道:“这个东西你认识不?” 掌柜的瞄了一眼,微微一怔,随即立刻瞪大了眼睛,又抬头看了一眼楚寒,结结巴巴的说道:“当当然,天柱峰神令,阁下可是内宗来的特使?” 楚寒想了想,说道:“差不多吧。” “随我来。” 楚寒跟着掌柜的绕过米仓,来到一个简单的小院儿,支开了下人丫鬟之后,掌柜的即刻单膝跪地,恭声说道:“小的王福,参见内宗特使!” 楚寒四下打量了几眼,说道:“起来吧。” 王福连忙起身,谄媚的笑道:“不知特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敢问特使大人,这次来阳南府可有什么要务?” 楚寒向来是个直截了当的人。 他说道:“我来杀个人。” 回想半生,王福已经为齐天宗效力十年,虽然其中贪墨了不少钱财,但也把齐天宗在这阳南府的行当经营的有模有样,算得上兢兢业业。 刚爬起来的他立刻又跪倒在地,哭着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妻儿,小的真的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 不敢了什么? 楚寒微微皱眉,这些劳什子破事儿他可不想管,补充说道:“不是来杀你的。” 听了这话,王福一怔,骨碌爬了起来,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说道:“大人您要杀谁,跟我说一声,我让他洗干净脖子在家等着。” 楚寒说道:“阳南府漕运刘三爷,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 楚寒注意到,听了这个人,王福的神色又变了。 他说道:“大人,这个人,也不是太好杀啊。” 意料之中的事情。 楚寒大步向着屋子里走去,往那张深木色的太师椅上一坐,说道:“说说,怎么个不好杀法?” 王福弓着身子站在他的一旁,急忙给他倒茶,说道:“这个刘三爷早年间在一山上寺庙里学武,后来因触犯戒律被赶下山,这才开始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也是打下了不小的势力。 要说他自己的武功,虽说不弱,但肯定比不了大人您。 只不过他的手下,还有号称三千青衫的码头弟兄,真打起来,就连城卫都不愿意招惹他们。” 杀人看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啊。 楚寒这般想着,忽然说道:“漕运是不是一件很赚钱的生意。” 王福笑道:“大人说笑了,这阳南府北靠灵沁河,虽只有这一条水道,但赚的钱却比我这小店要多得多。” 楚寒说道:“既然是赚钱的生意,那么刘三爷死了,这生意又是谁的呢?” 王福一怔,立即说道:“想必城守大人也不敢得罪齐天宗。”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那么看来这刘三爷是非杀不可了。” 因为抢生意杀人。 这人楚寒不想杀,只不过这是苏妙人让他杀的第一个人,他不得不杀。 只是事情确实如王福所说,这刘三爷,真的不好杀。 等出了这油米粮行之后,楚寒已经换了身行头。 他身穿一件藏蓝色浣花锦裰衣,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金缕带,头发拾掇的整整齐齐,腰佩宝刀,身躯挺秀高颀。 要不真的说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原本长得不算俊美的楚寒,现在也算得上是器宇轩昂。 杀人的事他不着急。 在杀人之前,他还是打算先了解一下这个人。 而在他看来,想要了解一个人,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这样才最可信。 只有了解了他,知道他平日里会在什么地方出没,有什么习惯动作,那样你才能更简单的杀了他。 于是他来到了阳南府的北边码头。 灵沁河。 身为广陵江的支流,在天南其他地方,灵沁河都算不上出名。 可只有阳南府一带的人,才知道这条河的价值,掌握了它,你就掌握了享之不尽的财富。 河水明亮,越是流得近了,波浪越是显著。 一直带着汹涌澎湃的气势,滚滚流到堤坎的脚下,呼啦一声,涌起一堆堆雪白的浪潮,又慢慢地隐没在深蓝色的旋涡里。 河面是平静的,大部分渔船都这里停靠。 船上打鱼的人们似乎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船只,他们洗澡是在船上,吃饭是在船上,睡觉是在船上,基本上一天的事都在船上完成。 在忙碌的人群中,信步而走的楚寒仿佛一个异类,但大家也都不以为意。 在阳南府中,这种游手好闲,有钱的二百五公子哥儿一抓就是一大把。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八章 河畔渔家采珠妹 楚寒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他看着身旁肩上扛着大包,把货物一件一件往船上运的汉子,稍稍撇了撇嘴,便信步来到了一条渔船前。 这是一条久经磨难的小船,船身上满是修补过的痕迹,高昂的小帆上满是破洞。 可就是这样一条船,却也是一户渔家的命,他们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一条船上。 狭小的甲板上,渔家的女子正在补网。 网还没晾干,她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 楚寒说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在没?” 女子抬起了头,一张小脸长得不算好看,但胜在一个干干净净,白白嫩嫩。 她见着一身富贵打扮的楚寒,脸一红,喊道:“爹,有人找。” “谁啊?”颇有些苍老的声音从船舱里面传了出来。 小姑娘一笑,说道:“不认识,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楚寒这才发现,女子的娇羞都是装出来的。 他也跟着笑了。 开怀大笑总是能让人感到快乐,心情舒畅。 他说道:“老丈,你再不出来,这小女娃我可就绑回去当老婆了。” 这个时候,老丈才不急不缓的掀开了沉重的舱帘儿,走了出来,说道:“那感情好,礼金给了,人带走。” “爹!” 楚寒说道:“老丈,船上有吃的没,我饿了。” 说着,他丢了一块儿碎银子过去,老汉伸手接住,往怀里一揣,笑着说道:“锅里炖的鱼,外边儿风大,进屋里坐一会儿。” “好嘞。” 楚寒应了一声,就一头钻进了进去。 船舱里燃着个小铜炉,里面是捡来的木炭,进去坐着比想象中要稳得多,不摇不晃,十分暖和。 只是灯光有些昏暗。 甚至可以说一片漆黑,只有丁点的火光从铜炉里面映了出来,是以老汉虽在他对面坐着,他却连老汉的脸都看不清。 铁锅咕噜噜的响着,鱼汤变成了奶白色,香味儿随着蒸汽逸散开来,让人只闻一下就胃口大开。 楚寒说道:“孩子她娘呢?” 老汉干笑了一声,说道:“去城里买货去了,娘们儿家的,就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楚寒也笑了,说道:“我是外乡人,第一次来,想在水上做一点儿生意,只是听说这阳南府的码头,全归刘三爷管,也不知这刘三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有些没底。” 一听这话,老汉乐了。 给楚寒盛了一碗汤,说道:“原来是来找刘三爷谈生意的,放心吧,只要是赚钱的买卖,刘三爷不会为难你,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 楚寒哈哈一笑,说道:“这我就放心了,本来还听说,这刘三爷手下三千青衫打手,漫天牛鬼蛇神都能给打去半条命,还以为是地府里的阎王爷,吓了我一跳呢。” 老汉摇了摇头,说道:“这可不假,这码头混饭吃的兄弟,都听刘三爷的,真要刘三爷有什么吩咐,青衫一披,搁在以前,就连城卫军都要给咱们三分面子。” “哦?”楚寒汤才只喝了一口,便说道:“老汉也跟着刘三爷混?” 老汉颇为得意的说道:“不敢说跟刘三爷混,只是在刘三爷手底下讨口饭吃,只不过最近,刘三爷可是被城里的那群瘪三给捣鼓的估计连饭都吃不好了。” 楚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汉叹了一口气,说道:“城里的自在堂和烈阳帮联手,向刘三爷施压,想要刘三爷让出一部分码头的生意,刘三爷哪里愿意,就约了两家的掌事,过几天在城中百慧桥上一决生死。” 楚寒皱了皱眉头,说道:“决一生死?刘三爷手下不是号称手底下有三千青衫弟兄嘛,怎么还用得着自己亲自动手?” 老汉还没说话,一旁的小姑娘也钻了进来,窝在火炉边直打哆嗦,得意的说道:“自然是因为刘三爷武功高强,而且,就算刘三爷不说,码头上的弟兄到时候自然会去给刘三爷加油助威,若是对方敢耍什么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保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楚寒也笑了起来,说道:“那就祝刘三爷旗开得胜,老丈,你这鱼汤熬得可真鲜啊。” “那是,祖传的手艺。” 等楚寒回到店里的时候,王福已经找来了刘三爷的画像。 楚寒只瞥了一眼,就让他下去了。 画像中,这刘三爷是个和尚,光头上戒疤清晰可见,双目圆睁,看起来面色凶恶。 最奇特的是,楚寒发现自己见过他。 这在阳南府风光无限的刘三爷,背地里的另一重身份竟是大盗铁臂僧,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这样的一个人实在太过好认。 楚寒烧毁了画像,起身就出了门。 他顺着大街,问了下路,踱步走着,速度绝称不上快,像是一个赏景的旅人。 他来到了百慧桥。 百慧河是阳南府的一条城内河,河水很清,很缓,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 而百慧桥则是一稍显平整的拱桥,由青石砌成,桥面十分的平整光滑。 小桥离水面很低,似乎一伸手就可以触摸水面,但其实还远得很。 相比于打架,这座桥更适合用来赏景。 楚寒这样想着,站了一会儿,便顺着原路返回。 他走的很慢,一双眼睛四下里不断的打量着,观察着街边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每一块儿石头。 决斗当日,那桥上万人瞩目,而且四周空旷,就算人杀的了,自己也难以逃脱。 这里绝对不是杀人的好地方。 杀人的技巧,他不是很懂,但想来也就是把刀砍进肉里等着鲜血喷出来这一档子事。 直觉告诉他,反而是脚下这条长街,或许是个杀人的好去处,一击致命,远遁千里。 或许该叫王福帮自己弄一条撤退的路线。 楚寒这般想着,最终他来到了一座客栈前停下。 客栈有两层,古朴典雅,热闹非凡。 楚寒进门要了一间上房,一壶好酒,一碟花生,便一个人坐在二楼靠窗的小桌上看着窗外。 街道繁华,一览无余。 江湖纷乱,迫不得已要杀人的人很多,他们的理由亦是五花八门。 而楚寒自己呢? 理由似乎就是苏妙人叫他杀人,他就去杀人了,看似草率,实则非做不可。 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日头西斜,天边变成一片暖红。 店小二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是他是客人,身上打扮的也尊贵,自己不好说他。 自己家这么大的店,又是这么好的地段儿,店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张椅子,都是拿来赚钱的。 不赚钱就是亏钱。 而这个家伙,进来点了一壶酒便占着那么好的一个地方坐了整整一下午,难不成是诚心来捣乱的? 想到这里,店小二心里忽然警惕起来。 可就在这时,坐着那人忽然喊道:“小二,过来点菜。” 店小二连忙快步跑了过去,说道:“来了,客官要点儿什么?” 楚寒说道:“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 一听这话,店小二顿时笑了,说道:“客官,我们这店里的菜啊,每一样都好吃,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只要您想要,应有尽有。” 楚寒也不管那么多,手里拎着空酒壶往店小二怀里一扔,说道:“既然都好吃,那我就不点了,四冷四热八个菜,再来一壶好酒,对了,房里烧上热水,吃完了我要洗澡。” “好嘞,客官您等好!”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八十九章 长街上的刺杀 江湖上传闻,有白衣剑侠,杀人之前必先沐浴更衣,斋戒三日以示庄重。 楚寒没那么讲究。 他只是想泡个热水澡,舒活一下筋骨,驱散近日里的疲劳,当然,如果能有个漂亮小姑娘来帮着按个摩捏个背更好。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刘三爷与烈阳帮和自在堂决斗的日子。 而这个时候,楚寒已经在这客栈里待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里,他白天坐在临窗的桌前听客栈里的食客扯皮,晚上就窝在房间里研究秘籍,时不时的有消息透过路过的客人传到他的手中,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天空灰蒙蒙的。 阳南府无比的繁盛,即便百慧桥已临近外城,四方建筑依旧富贵大气,从白天到晚上,充斥着走街串巷的小摊小贩。 热闹归热闹,就是让喜风雅,爱清净的人遭了罪。 可今天的百慧桥一带还是安静的很,天还没黑,路上就已经见不到一个行人,两旁商铺也是门窗紧闭。 唯独风声不止,卷着箩筐翻滚招摇过市。 唯独细雨垂落,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附近当然有人,很多人。 他们都在百慧桥周围沉默的站着。 虽然是刘三爷的决斗,但是没人会天真的以为这是个人武力的较量。 所有人都带了家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狠辣和坚毅,此时此地,注定会有一场血拼。 而码头上虽有青衫三千,但真正能为刘三爷拼命打生打死的又有几人? 这正是自在堂和烈阳帮的依仗。 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帮会,但是真要算起来,两个帮会能打的人加起来也就几百条汉子。 这个数目虽然不小,但比之那三千青衫,还真的有些不够看。 桥的一边是自在堂和烈阳帮。 桥的那一边自然就是刘三爷的生死兄弟。 人数和他们差不多,但是自在堂的宋老爷和烈阳帮的林帮主脸色都不好看。 刘三爷还没到,对面的人中就已经站出来了几个颇为难缠的高手。 杀鱼的老九,砍人的癞子,不要命的徐家小鬼,都是没跟着刘三爷之前,就在各自地盘儿声名远播的大佬,这几人哪一个不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 刘三爷还没有来。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在路上。 他这样的人物,总是习惯让别人等自己,而不是自己等别人。 单是这一点,就让宋老爷和林帮主眉头紧皱,却也不是很在意。 在他们看来,今天之战,双方只有一方能够存续下去。 只要笑到最后的是他们,他们并不介意刘三爷的嚣张。 长街上的安静有些出乎意料。 刘三爷这辈子打过不少架,如今也正值当打之年,可细数他这辈子打过的每一场架,都没有如今的气派和场面。 想到这里,他竟有些得意。 以他那不算顶尖的武功,走江湖能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颇为传奇的一个故事。 但说实话,他并不想打今天这场架。 换做平日里,自在堂和烈阳帮绝没有这个胆子来跟自己作对,可现在他们却有了,还一副无比坚决,拖家带口,要跟你分出个生死的样子。 他们也都是城里的大帮会,不说日进斗金,日子过得也绝对舒坦,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而且刘三爷也不相信宋老爷和林帮主有这样的魄力。 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刘三爷想不出,可也知道对方背后的人绝不简单,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手底下这么多人要吃饭呢。 长街不长。 刘三爷一如既往不顾一切的负手走着,身上的蟒纹大氅被雨水浸透也毫不在意。 他抬头望去,透过雨幕,已经能够看到风雨中黑压压的人群挡在前方。 刘三爷微微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虬结的肌肉不断提醒着他,自己不仅是阳南府里一个帮派首领,还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易筋境加上双臂全力八百斤的力气,在这群根本不知道内功为何物的地痞流氓中,他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前方的人群也已经看到了他,无论是哪方人马,都是一阵骚动,原本手持片刀,气焰嚣张的汉子,看着雨里的那顶光头,那个高大的人影,表情微僵,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势。 管漕运的刘三爷,他所有的名声,所有的地位,都是用那一双拳头打出来的。 他几乎是这阳南府黑暗世界中,所有渴望白手起家的混混流氓的偶像。 即便他平日里看着只是个普通,甚至有些老实和善的大和尚。 青衫的人群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脚步声不断,鞋底踩踏着积水,发出啪嗒的响声,迅速的让开了一条道路。 可是刘三爷却停住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忽然抬头! 他眼中的平静瞬间破碎,杀意骤起,一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内劲爆发,身上的雨水被震开,化作一蓬蓬的水花向四周喷溅而出。 他低喝一声,想也未想的就向着头顶递出了自己的拳头。 阳南府地下世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对刘三爷畏之如虎,却也都知道刘三爷的拳头有多可怕。就是这只拳头,曾经在数百人面前,一拳打死了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 与这只拳头相比,从天而降的那个人影,还有那把刀,都稍显缓慢。 可不知为何,就连刘三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拳为什么会没有打中。 而那把刀却砍在了他的身上,切开绸衫,切开皮甲,切开皮肤,切断骨头。 这一切很快,却又显得极为缓慢。 刘三爷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胸口涌出,眼里的一切都化作了惊恐,他想伸手去捂住,可鲜血又从他的手指缝中喷了出来。 握刀的人从二楼落下,双脚站在积水里,溅出了一小片水花。 他整个人几乎一刻都没有停,身形一转,就没入了街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百慧桥旁数百人骤然一静,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百双眼睛只看着风雨中,那个万众瞩目的人影缓缓栽倒在地,先是一怔,随即迅速被恐慌占据了身体。 人们想到过刘三爷今天会死,却也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形式死在这个地方。 但宋老爷和林帮主知道,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给我杀!” “无耻小人,兄弟们上,跟他们拼了!” 几百人的拼杀骤然开始,喊杀声穿透雨幕,隔得老远亦能听得清清楚楚。 只奇怪的是,竟是没有一人出来追杀人的楚寒,当然,即便追也不可能追的上,撤退的路线是他早就摸清了的。 他重新回到了粮店里。 今天的粮店没有开门,可他只用手在那木板儿上敲了一下,早就在门后等着的王福就立刻将门打开,把楚寒给迎了进去。 楚寒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可被雨水冲刷了这么久,王福依然能够闻到那股淡淡的,让人不安的血腥味儿。 他说道:“大人,按您的吩咐,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城。” 楚寒一扬手,他脸上的神色冷如寒冰,沉稳无比,却也让王福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楚寒说道:“立刻就走,不过马车的速度不快,混战结束后,立刻快马把结果带给我,对了,另外调查一下,烈阳帮和自在堂后面究竟是什么人。” “领命。”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章 木得意思 阳南府的纠纷还在继续,楚寒却已经离开了,坐在温暖的马车里。 事实证明,王福能在阳南府替齐天宗管理生意,确实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楚寒刚离开第二天,从阳南府出发的快马就已经追上了他的马车,把消息送到了他的手里。 刘三爷死了,手底下的人群龙无首,可即便如此,能打的人也不少,对于自在堂和烈阳帮来说,也是一块儿难啃的骨头。 可是交手的过程中,自在堂和烈阳帮的人群里亦涌出许多不知名的高手,那些人看着普通,出手却是无比狠辣。 双方从白天打到晚上,殃及无辜百姓二十六户,最终城卫军出动,将两边儿逃得慢的人全部抓住。 伤势轻的,就直接丢进刑部大牢,伤势重的,也不给医治,直接一刀结果。 可以说,经此一战,盘踞在阳南府二十几年的三个大帮会谁也没讨着好,反而是一身家当全打了个干净。 而那些小帮会,反倒嗅觉敏锐的纷纷偃旗息鼓,看着城卫军清扫那些自在堂和烈阳帮的残党,丝毫不打算上去踩下落水狗,扩张一下自己的地盘儿。 最让人奇怪的是灵沁河码头,城卫军丝毫不管,一时间竟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 那里当然无人问津。 一切都在楚寒的意料之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应该就会有天柱峰的一两位内门师兄出现在那里,重整秩序,顺便接管整个阳南府的地下势力。 这些事情,无论是阳南府还是州霄城,他们都管不了,也没打算去管。 他们不是惧怕齐天宗。 而是因为他们深知,这个世界,总有光明照不到的地方,与之对立的黑暗永远都会存续。 与其让刘三爷这样的人把控财路,还不如交给齐天宗,不但稳定,每月每年交给阳南府的银两也比刘三爷给的多得多。 “真是好算计啊。” 楚寒握紧了手中的刀。 对于刘三爷的死,他并不在意,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苏妙人交给他的一个试手。 不远的将来,还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刀下,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就这般想着,坐下的马车忽然一震,沉木的侧壁开始鼓胀,变形,咔嚓断裂!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楚寒立即翻身跳车,径直落入一个齐膝深的水坑里。 而马车和车夫,则被一股莫名的巨力一撞,连人带马跌入了一旁的悬崖。 楚寒皱眉看着这一切,旋身,拔刀,挥刀一气呵成,躲过两根羽箭,顺带着将直往眉心的一箭当空劈落。 他没有去问是谁这种话,对方是谁,有多少人,他都不知道,根本无心分神说话,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对眼前的危机。 被刀劈落的羽箭还没有落地,他的人就动了,弓着身子,奔跑在满地的泥水里。 泥浆啪嗒啪嗒的溅起。 楚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像是撞碎雨幕一般,直往着箭雨来临的方向冲去。 对方显然也是被这一幕震惊了。 这不是猎物受惊时应有的反应。 于是对手也动了,道旁的密林忽然闪动,楚寒眯眼,速度再长。 即便是他,也无法通过一根从背后突然射过来的羽箭判断出对手的具体位置,可以说,这第一次冲锋只是虚张声势,如果对手沉住气的话,楚寒立刻就要陷入被动。 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可现在,楚寒眼中已经露出了森冷的杀意,一头撞入密林。 挥刀,入肉,飙血。 尚还未看清面目的对手就已经倒在了自己的脚下。 楚寒没有去查看这个朝自己放冷箭的对手,直觉告诉他,这里还有别人。 阴暗的角落里尚有毒蛇已经露出了獠牙。 楚寒的眼睛微微的眯着,手中的刀在空中悬立,极为缓慢的移动,他的眼睛在左右看着,观察着每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砰地一声,木屑纷飞,干燥的木屑瞬间冲入了风雨里。 身旁一颗枯木炸了开来,从中冲出了一个人,这一点,楚寒则是完全没有料到。 视野被木屑封死,看不见,听不见,但是他知道,致命的危险已经到了眼前。 他猛地咬牙,挥刀斜着斩下! 铿锵一声,兵器交错,楚寒成功的将对手的武器劈开,自己小腹却也中了一脚,疼的弓起身子,撞在了身后的树上。 剧烈的疼痛从背上传来,他的身子一僵,竟然脱力了一瞬,无奈之下只好将刀护在身前。 而那人也扑了过来,对方的力气很大,绝对是易筋境以上的高手,否则以楚寒前面那一刀几百上千斤的暴力,绝对可以了结他的生命。 又是一声清脆的颤鸣,火花四溅,这一刀楚寒虽然挡住,但是他的手腕儿挫伤了。 这个时候,他也看清了对手的样子。 这才明白,之所以对方错过了这个绝好的机会,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而是因为对方的胳膊上也有伤,导致这一刀的角度偏了几寸。 那本已经止血了的伤口因为用力过猛再度崩开,流出的鲜血浸润了纱布。 楚寒从未见过对方,却知道他是谁,因为在过去的几天里,他曾看过对方的画像,仔细研究过对方的实力。 刘三爷手下,砍人的癞子。 他还活着!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论是哪一方的消息,都没有说,这个癞子竟然有着起码易筋境界的实力。 癞子低喝一声,手中的刀举过头顶,又是一刀当头劈落。 可是这一刀尚还在半空,一块儿漆黑的淤泥便飞到了他的脸上,与此同时,楚寒弓着身子,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铁刀贯入他的小腹,剧烈的搅动,一瞬间就将五脏六腑搅得稀碎。 尚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他的神色就又是一变,猛地推开身前尚还温热的尸体,挥刀向后砍去。 铛的一声,这一刀被人挡住。 待他转过身,拉开距离之后,才看清那人的样子。 楚寒微微皱眉,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云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说道:“我是你的影子,你在哪里,我当然就会在哪里。” 这个理由很不讲道理,起码说服不了楚寒,他冷哼一声,看着聂云,说道:“难不成我晚上睡觉在被窝里,你还会跟着我一起睡不成?” 聂云顿了一下,平静的说道:“如果你想的话。” 楚寒深吸了一口气,铁刀紧握,眉头亦紧皱,他说道:“癞子怎么会这么快的就在这里等着我?” 雨还在下。 冰冷,刺骨,亦凉透了人心。 聂云说道:“你本就乘着马车,还故意走慢,我把你杀死刘三爷的消息跟他们一说,又提前带着他们抄近路来这里伏击你,时间上刚刚好。” 楚寒冷笑一声,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说道:“只可惜啊,我没有死。” 聂云说道:“你当然没有死,我早就知道他们杀不死你,否则的话,我又怎么会带他们来这里?” 说话的同时,聂云已经来到第一个被楚寒砍倒的人面前,那个人躺在泥水里,躺在血泊中,尚还没有死,不断的哀嚎着。 那个人个子很矮,又黑又瘦,眼睛却很大,晶亮的瞳孔里满是恐惧和害怕,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聂云一剑刺入了他的喉咙,消弭了他的痛苦。 她说道:“放心,他看着小,实际上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不要命的徐家小鬼,你应该知道的。” 楚寒当然知道,这几天里,他调查过刘三爷手下的很多人。 聂云说道:“不过,就算真是个孩子,你也必须去杀,不然死的就会是你。” 楚寒漠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还在确认尸体的聂云,她今年多大?十五岁也不到吧,不也还只是个孩子? 他说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苏妙人的意思。” 聂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苏妙人的意思,不过也是我给你得一个忠告。”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一章 比武切磋有些意外很正常 忠言逆耳。 两人结伴走在难行的山路上,天渐放晴,地上的泥泞开始消失。 楚寒迎着通红的太阳前进,聂云紧跟在他的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像是他的影子。 齐天宗。 一剑峰。 作为齐天宗七峰之一,最近十年,主峰落仙峰渐渐没落的情况下,一剑峰隐隐有着七峰之首的气象。 不仅峰主叶千行武功高强,峰内长老行事亦雷厉风行,最关键的是,一剑峰弟子也争气。 连续五届宗门大比夺魁。 这可不是外门弟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都是内门精英之间的对抗。 一剑峰仿佛一条仰着头的巨蛇,身体蜷缩在山峡当中;更多的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都成了水墨山水,更添几分出尘意境。 巨蛇蛇颈七寸处,有一处清幽的石洞,里面有一眼泉水,上开天窗,有天光入洞中,照在泉水之上。 “闻人师弟,柳正则日后也会上一剑峰,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理当和气相处,你这次做的确实有些过了。”一个负剑的年轻人虽苦口婆心的说着这话,但他的脸上却始终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并不介意这件事。 他站在一旁的空地上,长得虽然一般,但一身苍青色劲装,头顶逍遥巾,腰束乾坤带,三尺长剑负于背上,也算是英姿挺拔。 而他口中的那位师弟,全名闻人泽宇,此时正盘膝坐在那眼石泉旁边。 他身穿一件石青色广陵长袍,腰间绑着一根墨色蟒纹丝带,一头披散的发丝,一双懒洋洋的桃花眼微微闭上,身形挺直,当真是品貌非凡英姿焕发。 同样他的背上也背了一把剑。 之前就是他重伤了柳正则,也因此事被罚,在这里面壁思过。 他说道:“叶师兄言过了,我早闻柳正则的大名,敬仰已久,此次只是想试试他的本事,若他真的名副其实,此时重伤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姓叶的师兄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个样子,闻人长老也很为难啊。” 闻人泽宇笑了,他说道:“师兄不必为难,我爷爷那个家伙,最多表面生气,暗地里不知有多高兴呢。” 叶师兄不再说话,背地里议论脾气暴躁的闻人长老,放眼一剑峰,也就闻人泽宇这个亲孙子敢干这种事情。 闻人泽宇说道:“师兄回去吧,受罚就受罚,不过在这里打坐几日,我也乐得清静自在。” 叶师兄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既然如此,你多多保重。” “会的。” 人刚走,闻人泽宇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棕色的瞳孔中满是暴戾和怨毒。 面壁思过? 他有什么过错? 闻人泽宇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脱下外衫,解开了左臂上的绷带,给伤口换上药。 那个柳正则确实有些本事,尚未学习峰内绝学一剑封就有了这样的实力。 不过也就只是那种程度,今年他不过十五岁,境界就已经达到洗髓顶峰,即便是内门弟子,能与他交手的也寥寥无几,更何况只是一个外门弟子?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上面满是因为练剑而磨出的老茧,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年的手。 这是他的骄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倒要看看,这宗门之内,还有谁敢不服我!” 百炼峰。 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儿,院子里布置简单,干净整洁,连一片落叶一分积雪都看不到。 柳正则站在院子中央,他闭着眼,双手紧攥成拳。 他的伤还没有好,冷风一吹,他整个人就开始不自主的颤抖,于是乎,他的手握的更紧。 这是他第一次失败,他很在意,却并没有灰心,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尚在回忆与闻人泽宇比剑时的情景,剑刃刺入血肉中的疼痛,剑意剑招剑势都被人压制的感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新奇。 一剑封! 这就是一剑峰的绝学一剑封,世间最霸道的剑术之一。 他的手在腰间一抹,柔软宛若绳索的宝剑就到了手中,内力灌注,三尺长剑瞬间变得笔挺。 他在练剑,可是这个时候,小院的门却砰砰砰响了起来。 柳正则皱了皱眉头,收起宝剑,冷声说道:“门没关。” 大门吱嘎一声推开。 进来的人却让柳正则有些惊异,他说道:“叶璇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璇看着柳正则苍白的脸色,眉宇中满是痛心,自责的说道:“没想到闻人泽宇真如传闻那般暴戾,丝毫不顾同门之谊,竟然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听了这话,柳正则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即便他并没有那么在意这次失败,但总被人三番两次的提起,心情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说道:“叶璇师兄,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一剑峰离百炼峰可不近,您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叶璇神色一滞,随即笑道:“我这次来百炼峰,除却给你送一些疗伤进补的药物之外,别说,还真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准确的说,是一剑峰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叶璇的语气变得郑重。 拜托? 柳正则心里冷笑,说道:“不知宗门有什么吩咐。” 叶璇说道:“听说这次百炼峰中有一位外门弟子,他叫楚寒,不知你知不知道。” “知道。”柳正则皱了皱眉。 叶璇一笑,继续说道:“听说他已经拜了翻天龙王苏淼为师,不知是不是真的?” 真的,假的,你们要是不知道,还会来这里? 柳正则说道:“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就算他拜了翻天龙王苏淼为师,也不值得一剑峰这般重视吧。” 叶璇说道:“这当然,别说苏淼的徒弟,就算苏淼本人,我们一剑峰也绝不会怕了他,只是这楚寒可不仅仅是苏淼的徒弟这么简单,据我们在天柱峰安插的人手所说,他曾经数次拜访天柱峰峰主苏妙人。” 苏妙人! 听到这个名字,柳正则心里也是一震,齐天宗主掌生死的七位峰主之一,在天南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去见楚寒区区一个外门弟子,还不止一次呢? 只因为他是苏淼的弟子? 柳正则说道:“这我倒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叶璇说道:“很简单,我们想你去挑战他,然后,废了他。” 柳正则说道:“叶璇师兄,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何至于此?” 叶璇笑了一声,看着柳正则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柳师弟,记住一件事,楚寒不是你的同门,我们,一剑峰的弟子才是你的同门。” 柳正则没有说话。 叶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如果发生了,无论如何你都会受到惩罚,如果仅以对一剑峰的忠诚来让你做这件事,别说你,就算是我都没有这个脸来找你。” “所以?” 叶璇说道:“一剑峰会给你补偿,不说修行上的丹药资源,就是一剑峰的绝学一剑封,也可以提前交给你,毕竟你以后也是一剑峰的人。” 柳正则笑了一声,说道:“一剑峰还真是大方啊,宗门绝学,不知是哪位长老做出的决定?” 叶璇没有什么犹豫,直接说道:“你应该听说过,一剑峰第三位的叶灵珍长老,他是我的叔叔,你师父的朋友,相信我,这对他老人家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相信这对你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比武切磋,有些意外也很正常,对不对?”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二章 切磋 这个时候楚寒已经回到了齐天宗。 古香古色的房间里,他盘膝坐在明黄色的蒲团上,苏淼则坐在他的对面。 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不用楚寒交代,苏淼也知道楚寒做了什么,这些事情苏妙人并没有瞒着他,甚至还给了他阻止的机会。 只是他什么也没有做,那是自己的父亲,天柱峰峰主苏妙人,这么些年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齐天宗,为了天柱峰,自己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呢? 苏淼觉得很可笑,因为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想要干什么,可内心深处,竟也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还能为宗门争取到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恐惧,对自己的恐惧。 人的恐惧都是有原因的,不会是因为什么毫无来由的事情。 苏淼自己呢? 是什么勾起了他的恐惧,他曾经又杀过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无辜? 他说道:“放轻松,一切都会过去的,即便是苏妙人,也无法真正掌控一个人的人生。” 这句话说了等于白说,而且就连他自己都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不是那么自信,可这句话正是眼下楚寒需要且真正迷茫的。 他抬头看着苏淼,说道:“师父,我明白。” 苏淼看着楚寒的眼睛,寒澈的双眸中满是平静,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直视这双眼睛。 因为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会那么平静,他才十四岁,仅仅十四岁就适应了这种杀戮的生活了吗? 你明白,你又明白了什么? 苏淼内心无比的沉重,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去练功吧。” “是,师父。” 楚寒出了门,又一一拜会了两位师兄,得知苏酥此时尚在玉屏峰,他就没有在天柱峰多待,反而直接下了山,回到了百炼峰。 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无比的百炼峰此刻少有的热闹,集会的石坪上此刻站满了人,楚寒看了一眼,以为是马远豪和南宫海又在说书赚钱,就没打算过去。 可奈何南宫海远远的就看到了他,喊了一声,说道:“楚寒,这这儿。” 楚寒走了过去,发现南宫海和马远豪都站在一旁,场中央竟不是他们俩在说书,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楚寒说道:“怎么,都围在这儿干什么?” 说着他往石坪中央瞥了一眼,这才发现,一身青衣的柳正则竟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的左手负在背后,右手中握着一根一碰就碎的枯枝,全当作剑用同时跟三个外门弟子对敌竟也游刃有余。 嘴里不时还说出那些外门弟子手中招式的弱点和优势,以及他们没有发挥出来的地方。 而这些外门弟子,久战不下,非但没有碰到柳正则的衣角,手中宝刀铁剑竟是连截断那根枯枝都做不到,耳边又听着柳正则点评自己所用武功,心里更无丝毫战意可言。 此消彼长之下,一个个竟也是输的心服口服。 一旁众人也是齐齐鼓掌,连声叫好。 柳正则声名在外,没入齐天宗时就已侠名远播,入了外门,更是百炼峰一众弟子公认的百炼峰第一高手。 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个高傲冷酷的柳正则,竟是肯在这里指导他们的武功。 楚寒也是看得出神,如今的他,已经将赤日乾坤刀完全研习完毕,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武道上的造诣,柳正则超出他太多了。 无论招式,经验,亦或是时机的判断,都远在自己之上,明明只是切磋时使用的几个简单招式,到了他的手里,都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让看得人忍不住沉迷其中。 事后再想,心中也只有赞叹。 这就是从小就有名师指点,长期熏陶积淀出来的结果,和楚寒这种半路学武的完全不同。 南宫海轻声说道:“这柳正则确实有几分本事,只是不知道他的师承,实在是想不出,这天南何时又冒出来这么一位不知名姓的高手,竟是能教出这样的一个弟子。” 一旁的马远豪笑了一声,说道:“切莫小觑天下英雄,这天南群山林立,不说那些隐匿的宗门,就是九十九连山中的那些不出世的隐世高人,也是不知其数啊。” 听了这话,楚寒心中也是微凛,他初接触武学世界,对这些事一应不通。 他们正聊着天,抱着目的而来的柳正则主动开口了,他说道:“楚寒,有没有兴趣上来切磋一下?” 听了这话,楚寒也是一怔。 他和柳正则没有交集,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到自己。 还记得前一段时间,他还听苏酥说,柳正则被一剑峰的外门弟子击败,身受重伤。 现在看这样子,不仅一身的伤好了,整个人似乎也转性了。 楚寒说道:“可以。” “好!” “楚寒,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见楚寒答应,一旁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又开始起哄,他们只是无聊,却也没什么坏心思。 楚寒虽然拜了翻天龙王苏淼为师,但毕竟只是个刚接触武功的外门弟子,就算对方倾囊相授,他又能练到什么程度? 在他们眼中,楚寒和柳正则之间的差距是无比巨大的,这场切磋,和之前的几场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在楚寒心中,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跟柳正则比试,正如他平日里跟二师兄肖无义比试一样。 与不同的对手过招,总能开拓自己的眼界。 只有柳正则自己心中不这么想,他怎么想的,几乎无人知道。 说话间,楚寒已经站到了柳正则对面一丈远的地方。 他的左手握着刀的中段,右手已经覆上了刀柄,双目紧盯着面前的对手,身子微弓,调整呼吸,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又如一根已经蓄满弓弦,待发的利箭。 而柳正则,他也已经扔掉了手中那根经历了数场战斗的树枝,双手垂在腰间,看似空无一物,但所有了解柳正则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才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因为就在他的手边,他的腰上,有那把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无骨软剑。 如此神兵利器,不在手中,不在眼前,你甚至连他会如何出现都不知道,也无法预测,那你要怎么去应对他? 周围的喧闹声也渐渐停歇。 人们也意识到了什么,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压抑起来。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三章 本应春风得意 百炼峰在这群山之中并不出众,可环顾四周青松,苍苍郁郁,挺拔坚毅,神态万千;俯瞰山下屋舍,错落有致,阡陌纵横,也当真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地方。 就连这今日暂时用来切磋试手的石坪,也是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偶然裂开石缝中长出的嫩草,都有着不一样的坚韧。 没有谁喊开始,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这场较量就已经开始了。 周围观战的人微微后退了半步,似乎被这平静中即将爆裂的不安压迫了心神。 在先前的切磋中,柳正则一直以守待攻,但是实际上,他是一个更喜欢把握时机,先手一击致命的剑客。 楚寒见过他出手,电光火石般的快剑,瞬息之间就可取人性命。 楚寒没动,柳正则便动了。 他的右脚上前一步,左脚随即跟了上来,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探向腰间。 楚寒眉头微皱,难道只看一眼对方就发现了自己的破绽? 他看着身前的柳正则,对方在前进,身上自然也有破绽,只是楚寒不敢确信,那究竟是柳正则故意露出的破绽还是真正的破绽。 又或者,那些破绽随着柳正则真正出剑便会消失。 他什么都无法确定。 所以他依然握着自己的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见到这一幕,柳正则嘴角也是一挑,心道这楚寒难怪能被苏淼看重,虽然刚刚习武,却也比这百炼峰一众臭鱼烂虾强上许多。 柳正则手中的快剑,你如果想着去应对的话,那么你就已经输了,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如何废掉一个人? 柳正则不懂那样的剑术,他只会杀人的剑术。 闻人泽宇胜了他,柳正则身受重伤,他却也不去记恨对方。 因为在柳正则看来,对方虽然剑术高超,却也太过幼稚,如果是自己胜了,闻人泽宇此时已经命丧黄泉。 双方之间仅有一丈的距离,上前一步,剑便出击,就可刺破对方的喉咙。 这个距离对于剑客来说正好,根本无所谓什么破绽。 所以柳正则就出剑了,三尺剑器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一剑起式很高,剑锋微微下偏,直刺向楚寒的喉咙! 周围传来阵阵惊呼! 和之前完全不同,这一剑辉煌迅疾,惨白色的剑气连人的骨髓都能冷透,锋芒可怕到不能抵挡! 楚寒一瞬间就进入了状态,先前什么都猜不到,现在不同,这一剑刺出,便什么都不用猜了。 对方剑势正盛,他也不会示弱,双方如果不全力以赴,那么对他来说,切磋便没有了意义,铁刀出鞘,赤红色的刀罡斩向柳正则握剑的手。 依照这个架势,柳正则这一剑必然会洞穿楚寒的喉咙,但那之后,他握剑的手也会被楚寒的刀给斩下来。 这只是切磋试手,根本没有必要到这一步。 就连怀着别样心思的柳正则也这么认为,所以他退了,飘忽而来,飘忽而去,速度竟是比来时更快上一分。 他仍旧只退了一步,而楚寒出刀,上前一步,他的剑依旧可以够到楚寒。 眨眼间的功夫,柳正则又刺出三剑。 这三剑没什么精妙的地方,就是简单的手拿着剑,向前捅出去,所倚仗的东西无非就是快准狠。 一剑刺眼,一剑封喉,一剑穿心。 面对如此迅捷的剑术,楚寒即便研习过如何应对的招式,却也来不及使出,下意识将刀竖在身前。 只听叮的一声清鸣,明明只是看起来轻飘飘的刺击,楚寒却觉得一股巨力自刀身上传来,整个人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才稳住身形。 刚刚稳住身形的楚寒没做任何喘息,瞬间就扑了出去,他的身子压低,几乎像是在贴着地面突进。 内力在经脉中流淌,隐约能够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刺骨的寒风隐约出现了几分火一般的燥热。 刀光如匹练,携带着雄浑的内力甩了出去。 面对这一刀,柳正则心中亦是惊骇万分。 在他的预计里,楚寒应该已经达到了易筋境,但即便修行的内功是离火一线天,在他手中也绝撑不过三招。 楚寒所展现出来的境界确实只是易筋境,招式虽然狠厉直接,效率超然,但在他眼中却依然不够看,但这忽然间奔涌而出的强大内力就连他也感到心惊胆战。 这是什么情况? 他手中之剑挽了一个剑花,速度更快,楚寒一刀未至他便已出七剑,每一剑都点在楚寒的刀上所含内力薄弱之处。 等到楚寒的刀到的时候,刀上所蕴含内力骤然溃散,柳正则再退。 楚寒再进一步! 仅仅交手几招,他就认识到了这位柳剑侠的可怕实力,如果不动用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磅礴的内力,他几乎连两三招都撑不过去。 只是让楚寒感到奇怪的是,对方似乎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实力,上来就是凌厉狠毒的杀招,逼得自己不得不全力以赴。 江湖中同门切磋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果然和肖无义师兄的指点差不多啊。 楚寒这般感叹着,内力奔涌而出,刀上竟不知不觉燃起了一股暗红色的无形之火! 看到这一幕,有人忍不住出声。 “离火一线天!” 当那无形之火燃烧起来的时候,一股充满燥热的压迫感向四周席卷。 “好!” 柳正则亦出声赞叹,他的眼中显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神采,浑身衣衫无风自动,哗啦作响。 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凌厉的剑气却瞬间在地面切割出数十道细线,尺余长的剑芒自剑尖吞吐而出,苍白,沉默,强大。 剑法练到高绝之处,便可以无形剑气凭空伤人,武功到了洗髓境,自然而然便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练出剑芒,这境界几乎已经接近无章境的第一个阶段:炼精化气。 周围之人纷纷咽了一口口水,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眼前这两个家伙,明明和他们差不多年纪,拥有的实力,却已经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楚寒和柳正则对视一眼,同时出招了。 也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交错而过,钢铁碰撞激荡出来的火星尚在半空飞舞,寂静的空气中隐隐透露出一股焦灼的火药味儿。 楚寒低头看着自己的刀,脸上无喜无悲,沉默不语。 四周的人亦连大气都不敢喘,虽然都知道必定是柳正则的实力更胜一筹,但见识过刚刚的对拼,谁也不敢再妄自做出论断,只静静的等着他们二人宣布结果。 忽然间,人们发现柳正则的嘴角儿流下一丝血迹。 这个时候,柳正则那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许黯然。 “我输了。” 人们一怔。 “赢赢了。” 马远豪张大了嘴巴,说道:“这怎么可能?” “哈哈,有什么不可能!”南宫海兴奋的跳了起来,高声喊道:“楚寒胜了柳正则,胜了外门第一的柳正则!” 这个结果是之前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 百炼峰的弟子们沸腾了,他们高声欢呼着,嘴里大声喊着楚寒的名字。 这样没什么意义,他们却依旧在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心里莫名的高兴。 无名小卒战胜了武林高手,这种通常只是在评书中出现的故事现实的发生在了他们的身边,总归给了终日练武,压抑到极点的他们一丝希望。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主角楚寒,却是眉头紧皱的站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 战胜了柳正则,他本应高兴,本应狂喜,可他的样子,反而像是输了一样。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四章 风口浪尖儿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很明显,他在思考一些事情,而且这件事必定跟柳正则有关。 这一招他确实赢了。 不过他本不应该赢的。 以柳正则的经验和实力,没有必要在知道他内力异于常人的情况下跟他硬碰硬,完全可以如之前那般,以快剑拆分应对从而让楚寒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他却没有那么做,反而选择了一种最是愚蠢,甚至明知道会输的办法来应对。 柳正则就像故意要输一样。 楚寒深吸了一口气,四周的欢呼声让他觉得有些嘈杂,转过身,却已经看不见了柳正则的影子。 他坐在院子里,抬起头朝天上看去,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 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但见人已不羞缩,光明和轮廓都清新刻露,渐渐可烘衬夜景。 夜里无人的时候,柳正则同他的剑一样,都是极为沉静的,像是一朵清香高雅的花,远远看去,又像是一个女孩儿。 但如果说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将这个事实讲出来,相信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什么也不想,放空大脑,放空整个身体。 “何人到访,为什么不现身一见?”柳正则说道。 其人幽幽,声也幽幽。 而这个时候,楚寒也在门前出现,门没掩上,他便迈步走了进来,直走到柳正则身前一丈才停住。 柳正则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你已经胜了我,还来我这里做什么,羞辱我吗?” 他的眼中带着有点玩世不恭的微笑,满脸的倦怠和懒散,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样子。 楚寒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输?” 柳正则说道:“技不如人,自然会输。” 楚寒皱了皱眉头,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柳正则说道:“我只是想安静的坐一会儿。” 楚寒盯着柳正则看了老半天,可柳正则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以楚寒以往的臭脾气来说,他算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对方下了逐客令,且摆明了懒得跟他解释,可偏是这样,他就偏要刨根问底。 但这次有些不同,他的眼神变了变,说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柳正则本来确实打算如叶璇说的那般,废掉甚至直接杀掉楚寒,原本看来这不是什么难事,还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但是在见识到楚寒高深的内力之后,他就直接改变了主意。 楚寒能有这样的实力,不说他自己有什么机遇,在天柱峰必然是受到极为重视的存在,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叶璇的许诺去得罪一整个天柱峰。 而闻人泽宇那个家伙,一直自诩为外门第一人,外门弟子中但凡有声望出众者,他都会关注。 以前那个人是自己。 现在这个胜了自己的楚寒呢? 柳正则笑了笑,他可不愿意整日待在风口浪尖儿上,对他来说,专心修炼,进入无章境才是正事。 到时候,别说外门,就算是内门弟子中,又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一剑峰。 古香古色的房间修建的如长廊一般,两侧分别修建着数十个神龛,青烟袅袅,香火不断,其中供奉的却不是人世所知的那些神明,反而是一柄又一柄的传世名剑。 这是三长老叶灵珍的房间,相比于一剑峰的众多剑道高手,他本人则是酷爱收集宝剑,但凡与人对敌,只要胜出,便会夺走对方手中佩剑,在这一剑峰的名头,简直比最暴躁的闻人长老还要臭。 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相反,他很喜欢用他的剑来跟你讲道理,输了的话,他也会把自己的剑送给你,即便你不要,他也不会再要。 你可以质疑叶灵珍长老的怪脾气,却怎么也无法质疑他的实力。 单以剑术论,不算七峰之主,他可以在齐天宗排进前五的位置。 今年已经七十岁的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缎面锦衣,腰间绑着一根苍蓝仙花纹犀带,一头如风般的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披在脑后,有着一双犹如古潭般的黑色眼睛,盘膝坐在那里一句话没说,就让叶璇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叶璇的实力不弱,在所有的内门弟子当中,也可算得上前列,已经破洗髓进入无章。 甚至于齐天宗的一些长老,也只是资历较高,实力却也比不上他。 可眼前这个老人绝不在此列,过了半晌,老人才幽幽的开口,说道:“只不过是一个刚接触武学的毛头小子,都能战胜柳正则,看来房兄这次也是看走了眼。” 听了这话,叶璇恭敬的说道:“长老,这柳正则的实力绝对不弱,前阵子闻人师弟与之对决,虽然胜了但也是险胜。这次他会败给那个叫楚寒的家伙,着实是连我也没想到的一件事。” 叶灵珍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说道:“所以,你能不能说一点我不知道的东西。” 叶璇说道:“是,弟子调查过此事,据百炼峰的弟子所言,那楚寒修行了离火一线天,而且已是易筋境,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内功修为竟是隐隐还在柳正则之上。” 叶灵珍说道:“这倒是稀奇,刚刚接触内功,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离火一线天修出气感,初步入门已是不错,如今竟是内功高强到直接压制了洗髓境,难不成是苏妙人直接给他灌顶传功?” 灌顶传功? 听到这四个字,叶璇也是心下一紧,以七峰之主的强悍实力,如有意打造出一个这样的弟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叶灵珍说道:“行了,既然牵扯到了苏妙人,那么此事你便不要再管,专心修炼去吧。” 叶璇一拱手,却没有立刻退走,低着头恭声说道:“长老,那闻人师弟那边?” 叶灵珍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小崽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好好约束一下他,师兄总要有师兄的威严,不能由着他胡来,至于闻人长老那边,就交由我去说。” 叶璇说道:“那就谢过长老了。” 叶璇从这挂满名剑的房中退了出来,目不斜视,直到门外,他才直起了腰身。 近十几年的时间里,一剑峰之强势,从峰主到弟子,几乎已经压过了齐天宗宗主所在的落仙峰。 但是最近这种势头,随着峰主叶千行的终日闭关,后来弟子的良莠不齐,已经能够看到些许颓败的气象。 叶璇看得明白,却也并不担心,毕竟都是同宗之人,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剑峰的实力终究还是在七峰之中遥遥领先。 苏妙人可以用内力灌顶的方法造出一名天才,专心培养,其他几峰的手段又何处会少? 至于闻人泽宇,他听到楚寒胜了柳正则的消息,必然会出手,他也乐的看热闹,根本没有阻止的打算。 而楚寒呢? 他此时正在天柱峰的静室中,眼前看着整整一摞,数十本绝妙的刀法秘籍苦苦研究。 这么多刀法,他也没打算都练,只是先一股脑的记在脑海中,开阔下眼界,期盼能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至于他眼下主修的刀法,依旧只是赤日乾坤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五章 孙瘸子 赤日乾坤刀,内里有乾坤,楚寒越是修炼,越是感叹这一刀法的强悍。 无论变化还是招式,一招一式都穷其极尽,所有的细节皆考虑到极致,由简到繁,最后再化繁为简,实在难以想象,当初创立这一刀法的人物,究竟是怎样的高手。 静室与外界隔绝,朦胧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斑斑点点的洒在桌案上。 四周书籍琳琅,不知几千几万本,除了七峰绝学,齐天宗所有的武功秘籍和经史典籍几乎都在此处,丝毫不亚于一个现代大学的图书馆。 这地方是齐天宗重地,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即便是七峰长老,也不能随便进入。 可是得了苏妙人的许可,楚寒可以整天的泡在这里。 当然,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 聂云,此时就坐在他的对面。 小姑娘专心致志的看着书,遇到疑难之地,时不时的皱下眉头,咬下嘴唇。 “这本《东极无踪书》我还是不懂,无论何种轻功,要想做到身轻如燕,必先提气轻身,可这本书却说要沉气丹田,安忍不动如大地,看着不像是在讲授轻功法诀,反而是某种挨打站桩的本事。” 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懊恼,楚寒却不急。 他开口说道:“《东极无踪书》本就不是轻功秘籍,他实质上还是剑法秘典,所提到的所有步法也都是为了配合剑术,只是所提轻身之效,我也是想不通透。” 说着,楚寒伸手在面前的一堆书中一翻,从中找出一本看起来颇为古旧的秘籍,递到了聂云手中。 聂云接过,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的说道:“雷烈青柳书?” 楚寒说道:“《东极无踪书》并不适合你,相比之下,《雷烈青柳书》用的虽是短刃,却和你的武功极为相配,雷霆乍现,一击必杀,没必要执着于前者。” 聂云抿了抿嘴,显然并不认同楚寒的看法,但她还是翻开书卷看了起来。 两人虽然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但是此时,桌上的这一堆武功秘籍却也都看了个清楚,对于彼此之间武功的了解也极为通透。 可越了解,楚寒也就越心惊。 正如聂云自己所言,她只是一个影子,黑暗中的影子,当她露面的时候敌人就要面对死亡。 或许正面对敌她的武功并不如你,但是杀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单靠武功的。 “你在想什么?” 楚寒抬头,看了眼聂云,说道:“武典中说,阴阳平衡是生命力的根本,阴阳双方的消长转化保持协调,既不过分也不偏衰,呈现着一种协调的状态才是最好的。” 聂云点了点头,说道:“这我倒记得,上面还说生命阴阳平衡的含义是脏腑平衡c寒热平衡及气血平衡。” 楚寒说道:“对,简单来说就是能吃c能睡c气色好c心情愉快,精神饱满。” 好像是一头猪啊,聂云心里这般感叹,却还是不清楚楚寒在想什么,她说道:“可这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楚寒说道:“我在想,离火一线天本就是世间至阳的功法,甚至可以在人体内催生火毒,而我们现在所修的武功,无一不是将离火一线天的破坏力提升到极致的功法,如果我们转修一些阴属性的功法。” 聂云说道:“你觉得这样可行?” 楚寒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同内力相互之间并不相容,这样做最好的结果也许就是让阴阳两种内力彼此消弭,做无用功,坏的话,甚至可以让人爆体而亡。” 聂云说道:“嗯,除非你修的是一些修身养性的无属性内功,否则的话,要做到阴阳平衡实在是太难了。” 阴阳平衡。 楚寒这样想着,眼睛在桌上瞟了两眼,随手一抽,便从中取出了一本书:《阴阳诀》 随意的翻了翻,楚寒眼中顿时一亮,因为从前面的简介来看,这本书确实可以解决阴阳平衡的问题,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仔细看下去,他的脸便是微微一红,信手将其丢在一旁。 这竟是一门讲男女双修的邪门功法。 看他这样子,聂云也是有些疑惑,说道:“怎么,发现了什么?” “没有。” 终日研究秘籍而不实践,终归也是平地磊高楼,成不了真本事。 研究了有两个时辰,二人便出了静室,可才刚出门,两人就见到了付飞,如今的他容光焕发,全然不是以前那副落魄样子。 楚寒说道:“付师兄,有什么事?” 付飞笑着说道:“师弟师妹,师祖有请。” 楚寒说道:“嗯,我们知道了,马上就去。” 付飞心中似乎也有愧疚,面对二人一直有些凄然,拱手说道:“话已带到,那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匆忙离开,等到付飞的背影渐渐远去,聂云才开口说道:“师祖找我们又有什么事?” 楚寒冷笑了一声,说道:“除了杀人,还能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一旁的聂云却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来反驳。 因为这几乎就是事实。 她也不想杀人,因为在她看来,因果有循环,一直杀人的人,迟早是要被人杀掉的。 山道狭长似没有尽头,随着冬天的到来,山顶那片终年不散的云雾似乎又往下沉了几分,越发的压抑,远远的看着,山雾中似乎藏着什么了不得的食人猛兽。 在那山顶的屋子里,两人再次见到了苏妙人。 “见过师祖。” “起来吧。” 不同于以往,苏妙人不仅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就连语气中也满是愉悦和欢快。 楚寒抬起头,看着苏妙人身边依偎着的那个冲他使劲眨巴眼睛的小姑娘,收回了目光,恭声说道:“师祖召见弟子,不知有何事吩咐。” 苏妙人摆了摆手,说道:“确实是有些事想要拜托你们。” 聂云说道:“师祖有事尽管吩咐。” 苏妙人取开一旁油灯上的琉璃网罩,向里面添了些许灯油,不急不缓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在宗门之外有一位老友,算起来也是你们的一位师祖,已经多年未见,这里给他写了一封信,希望你们帮我送过去。” 老友? 聂云连忙补充说道:“我也很久没见过二爷爷了,记得小时候他还带我进山打过野枣呢,这次玉屏峰有事我离不开,不然的话,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 楚寒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答话,他不知道,苏妙人这次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相信这件事情会这么简单,因为这种事情交给他们来做,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这个时候,苏妙人将灯罩重新放好,枯瘦的手指轻柔的梳着苏酥的头发,一双眼中满是慈爱,笑着说道:“小酥不要淘气,楚寒和聂云此去找你二爷爷,不光只是送信,还要去学习一些真正混江湖的本事,你可不能捣乱。” “我才不会捣乱呢!”苏酥挥起拳头抗议,忽然问道:“那是不是要去很长时间啊?” 苏妙人点了点头,说道:“那可说不准,等他们俩把你二爷爷的本事学完,自然也就到了回来的时候,只不过到那时,估计他们俩可能连孩子都有了。” “啊?” 听了这话,苏酥一怔,聂云脸一红,楚寒则是满头的黑线。 他说道:“师祖不要说笑。” 苏酥说道:“就是,楚寒,你可要早点儿回来啊,过年的时候还可以吃上我包的饺子呢。” 楚寒只有点头。 苏酥接着说道:“对了,我这里藏了一壶陈年的杏花酿,你帮我给二爷爷送去,他最喜欢喝酒了。” 楚寒全部答应,又转头看向了苏妙人,问道:“不知这位师祖家住何地,姓甚名谁?” 苏妙人捋了捋颔下一缕山羊胡,说道:“离得不远,骆家庄溪北巷子,到那里面找一个姓孙的瘸子,如果还没死,那么就是他没有错了。” 骆家庄溪北巷子里有没有一位姓孙的瘸子? 当然有。 算命的孙瘸子,卖人肉的孙瘸子,但凡是在那条阴冷潮湿的巷子里讨生活的人,有谁不知道他? 楚寒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六章 枣红马王 孙瘸子今年七十二岁,占着溪北巷子里面儿最干净,阳光最足的一个小院儿,独自过活,悠闲自在。 这很不容易。 因为就是溪北巷子里土生土长的坏人,一直在这个地方呆着,也很难活过六十岁。 可他不仅活到了七十二岁,瘸着一条腿却还能让整个溪北巷子里所有人都不敢招惹他,这就是一种本事。 楚寒也很佩服这种本事,可以说,这么些年生活在溪北巷子里面儿,他最敬佩的人就是孙瘸子。 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了不起,多么伟大的人格,只是因为它能在那个鬼地方体面的活着,让人羡慕的活着。 当然,现在楚寒知道,这个孙瘸子不仅会算命,还真的有过硬的本事,他早年约莫也是齐天宗的内门弟子,且和苏妙人是师兄弟。 那么他为什么又会离开齐天宗,出现在骆家庄溪北巷子呢? 楚寒不得而知,也不去想。 对于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楚寒并没有任何的留恋,只不过他上次走得时候太过仓促,那个酒鬼老爹死的也太过仓促。 有很多事情他还想要知道。 你说人死了也就死了吧,可是他死了也不消停,活着不让你有好日子过,死了也总想着折磨你,整天在梦里嚷嚷着,报仇,报仇,你说着搁谁谁受得了。 楚寒受不了,有一段日子,他几乎被这反复的梦魇折磨的崩溃。 可他还是挺了过去,安稳的活着,既然还活着,那么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太阳刚刚升起,临河的村庄上空笼罩着一层透明的水雾,像是把小镇罩在玻璃里一样。 金钱镇的道路是宽敞的青石板路,地面平整,却无人洒扫,积了很多的灰尘,是以来来往往车辆经过,弄得镇子里烟雾弥漫,像是起了沙暴。 一身黑衣的聂云手持宝剑,看着眼前的楚寒,说道:“从天柱峰下来你就不太对劲,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楚寒摇了摇头,说道:“骆家庄离这里并不算太远,顾一辆马车,我们快些上路,后天应该就能到。” 听了这话,聂云也没太在意,只是说道:“那还不如买两匹快马,我听说前面马庄里最好的千里红,一日之间奔行五百里不成问题,那样的话今晚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了。” 楚寒一怔,立即说道:“这样不妥。” 聂云有些疑惑,一匹马而已,且这个消息本就是二师兄肖无义透露给她的,天柱峰弟子外出执行任务,需要马匹的一般都会在这里,绝对算得上安全。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楚寒说道:“我不会骑马。” 此话一出,聂云先是一怔,随即掩嘴轻笑,说道:“以你的武功,学个骑马需要多长时间?” 学骑马自然不需要多少时间,但是这一点时间,楚寒却一直没腾出来,应该说,他忘了。 在这里不会骑马,大概就跟前世不会骑自行车差不多吧,楚寒这般想着,对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无比的模糊,如同梦中泡影。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那是不是就是一场梦。 聂云拍了拍那微微鼓起的胸脯,说道:“放心,交给我,我会骑马,到时候我带着你。” 楚寒这样一想,没骑过马的他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如果能减少一些赶路的时间,也是一件好事。 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前面的马庄看看。” 聂云也点了点头,说道:“走。” 金钱镇的马庄很大,在镇子南头占了一片空地,马厩成排,喂马的食槽里面豆料伴着干草,一匹匹毛色鲜亮的马儿吃着草料,不时的打个响鼻。 马庄的人很多,大多数却不是来买马,而是来租马或者是买干草料的。 一身青布衣衫的小厮领着二人,满脸笑意的说道:“二位放心,我们家敢在这齐天宗脚底下开这马庄,就是为了做您这桩生意,只要您需要,无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五条腿的还是会飞的,小的都能给您找到。” 楚寒点了点头,却也仅止于此,毕竟他又不懂马,不止不会骑,连挑马都不会。 聂云上前一步,说道:“我们赶时间,给我们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这话说的霸道且直接,透露出齐天宗特有的土豪气息,楚寒却是无比心疼,这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这个时候,小厮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二位都是齐天宗下来的行走,不敢耽误二位的任务,只不过这日行千里的宝马,即便在我们马庄也极为稀少,这价钱嘛,自然也是非同寻常。” 聂云不以为意,在她看来,齐天宗所下拨的任务资金简直多到离谱,外出的时候哪里担心过钱的问题。 她问道:“那这千里宝马多少钱一匹?” 小厮躬身作了一揖,说道:“得嘞,既然大人您诚心要买,我就给您报个实在价,一匹千里神骏,只要一千两黄金。” 小厮语气平静,聂云却惊得张大了嘴巴,一千两,还是黄金? 楚寒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厮的肩膀,说道:“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啊。” 楚寒的手劲儿不小,看似只轻飘飘的拍了两下,小厮却是肩膀生疼,但他仍满脸赔笑,说道:“大人,小的贱命一条,当然不值钱,但这千里宝马,放在别处,也是千金难买的宝物,有些人拿着大把的黄金去买马,却无论何地都找不到一只呢?” 聂云哼了一声,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看只不过是你们这些相马的本事不够罢了。” 此话一出,那小厮也是颇为不服气,这看家的本事被人质疑了,也是让他来了火,明知二人是齐天宗弟子,却也丝毫不惧。 没好气的说道:“姑娘,您这话说的硬气,那么想要哪匹马,您自己选。” 聂云瞪了他一眼,说道:“自己选就自己选。” 说着他便拉着楚寒的袖子往一旁的马厩逛去。 楚寒有些无奈,他知道,聂云一个仵作世家出身的小姑娘肯定没什么伯乐的能力,但是她脾气上来了,自己也只好顺着她。 虽然不懂马,却也放眼四下望了过去。 说巧不巧,两人的目光同时注意到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这马全身赤红,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谁见了谁都要说是好马。 比一般的马儿要高出一头,可他却耸拉着脑袋,不仅没有精神,连面前的食槽都是空的。 楚寒说道:“这马怎么不喂草料。” 听了楚寒这么说,一旁侍候的小厮也是开了口,说道:“您有所不知,这马儿是从西北草原上捉回来的马王,形神皆俊美无匹,可是它的性子像把烈火,常人别说骑乘,就只单单靠近,它就颤抖着鬃毛,嘶嘶地叫起来,如果你还不走开,它就甩蹄子踢你了。” 聂云说道:“马王又怎样,形貌是俊美,但是没有骑士驯服,耐力也未必好。” 小厮也不反对,说道:“这咱们也知道,所以先饿他两天,磨磨性子,到时候驯服了卖给哪个小国家的公主或王子,单是这模样也能值不少钱。” 聂云不置可否,楚寒却一直盯着那匹马。 枣红色的马王站在马厩里,和其他的马儿不同,他很安静,只是他的眼中却始终充满着不甘和暴戾。 他本应自由的在草原上驰骋,如今却是被套上枷锁,关进牢笼。 他说道:“这匹马多少钱?” 小厮说道:“八百两白银。” 楚寒说道:“太贵了,而且尚未驯服,最多给你三百两。” 小厮干笑了一声,说道:“大爷,您这杀价杀的也太狠了吧,要不六百两如何?” 楚寒说道:“就三百两,不成的话,天柱峰的生意你以后就不用做了。” 小厮一怔,随即苦笑,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但天柱峰的弟子都是马庄的常客,他虽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却也做不了这个主。 他说道:“客官,可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 楚寒说道:“今天你是见到了,一句话,三百两,这匹马到底卖还是不卖。” 聂云在一旁抿嘴偷笑。 小厮却是眉头紧皱,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极为艰难的决定,说道:“大人,要不这样吧,如果您要是有本事驯服了这匹马,三百两银子我就卖给您,若是驯服不了,您可就别怪我心疼这几百两银子了。”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七章 双人同乘 楚寒没训过马,但是听了这话,他心里边儿却没来由的涌起一股信心。 他也不回话,只是径直走到那马厩里边儿,看着这虽然萎靡但精神头尚在的枣红大马,心道应该还没饿多会儿,否则的话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走到近前,楚寒才发现这枣红马果然神骏,自己身高已到了一米八五,这马儿竟仍比自己高出些许,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带着赤裸裸的蔑视。 它吃哼哧哼的打了个响鼻,四个蹄子上下踩了踩,似乎楚寒再上前一步,他就要一蹄子甩过来了。 这畜生的蹄子比碗口还要壮实,且已经上了马掌,若是寻常普通人,被这一脚踹在身上,不死也要重伤。 可楚寒并不担心,他慢慢走到马儿身前,表情十分平静,心道不过一头烈马而已,在那广阔草原上磨练出来的脾气是想当然的倔。 这个时候你就不能顺着他,这道理谁都懂,马庄里的人所用手段相对温柔,为了不伤及马儿毛色,只是不给他喂食,先饿他一段时间,给他长长记性。 这里驯服烈马一般都是这样。 可楚寒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耽搁,他走到马身前,马儿看着他,楚寒却没有选择跟他对视,毕竟只是畜牲一只。 他直接伸手摸了摸这枣红马粗壮的脖子,点了点头,说道:“这毛色确实不错。” 也不知道这马儿是不是听懂了他说的话,竟是仰头嘶鸣,明明被绳子缚着,竟是忽然间人立而起,一双铁蹄直接踩向楚寒的脑袋。 “大人小心!” 小厮惊呼出声,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已经提醒过这马王已经伤了数人的情况下,这小子竟然还敢直接伸手去摸这大马。 若是真有齐天宗的弟子伤在他这里,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的老板也难逃一死。 马嘶之声洪亮至极,以至于周围选马的人物皆是一个个转头看了过来,见着此景,也是下意识的瞳孔微缩,觉得这看起来颇为壮实的青年要惨死马蹄之下。 可是楚寒只是闲庭信步一般向旁边走了一步,速度不快,却是恰好躲过了这落下的一双马蹄。 他伸手又摸了摸那已经被扯断一半的绳子,笑着说道:“果然暴躁。” 见着此景,周围众人无不叫好。 枣红马王似乎也已经恼羞成怒,又是一声嘶鸣,竟是朝着楚寒一头撞了过来。 楚寒侧身轻松躲过,它便一头撞在了一旁的马棚支柱上面,自己头晕眼花,脚步不稳,可那股大力却也扯得这狭长马棚一阵晃荡。 小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过了半晌,见这马棚依然矗立不倒,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暗自佩服起了这位小哥。 驯马的本事没看出来,但这一身武艺,却是实打实的高强,周围之人看了也是无不叫好。 枣红马甩了甩头,这下子可撞得不轻,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楚寒。 楚寒也终于看向了他。 枣红马王的眼中的轻蔑此刻早已换成了暴躁和愤怒,然而楚寒眼中却依旧平静。 下一刻楚寒拔出了刀,寒光一闪,青石雕刻的食槽断成两截。 枣红马王瞬间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把无比危险的刀就已经架在了它粗壮的马颈上。 楚寒心里无耻的想了想,说道:“看你全身赤红,不如就叫赤兔如何?” 说着他左手拍了拍僵住的马脸,手中的刀却没有移开半分。 他看着马王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最好听话,不然我宰了你。” 语气很平静。 但是此话一出,就连一旁围观的众人也毫不怀疑,一旁的小厮想上去阻止,却又不敢迈步,生怕如果去了,那刀下一刻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可是他心里急啊,这马儿又不是人,哪里听得懂人话? 唯独楚寒身后的聂云不这样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楚寒开口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楚寒一定可以做成他想做的事情。 莫名的有信心。 这匹枣红色马王呢? 它眼中的暴躁消失了,转瞬间化为了恐惧和不安,他当然听不懂人话。 在它眼中,楚寒嘴里的威胁不过是一个两脚兽轻飘飘的叫唤,只是它能够感受到杀意,冰冷刺骨的杀意,让它千斤重的身子骤然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弹。 楚寒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虽然不愿意,但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哪里会在乎再杀一条刚刚还想要把他踢死的马? 他不介意,于是还很在乎自己生命的枣红马王就臣服了,他站在那里,顺从的把头低下,让楚寒摸了摸他头顶那缕鬃毛。 楚寒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这畜牲还算识相,转头看了一眼那小厮,说道:“他现在听话了,三百两银子,一匹马,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小厮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半个不字,那把先前架在马脖子上的刀下一刻就会架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很客气的跟他商量一下钱的问题。 小厮同意,聂云付钱,双方皆大欢喜。 套上嚼子马鞍,楚寒牵了马儿出了马庄,出了镇子,一切顺利,可尴尬的是,刚刚得宝马认主的楚寒还是不会骑马。 他也不打算在聂云面前笨拙的开始学骑马,毕竟这可不是能骑上去不掉下来就行的简单事情。 聂云白了他一眼,脚尖一点,身子如燕子般拔地而起,翻上马背。 她骑在马上,牵着缰绳,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看着楚寒,笑道:“上来吧。” 楚寒看着那只能容一人骑乘的马鞍,虽然聂云的小屁股坐在上面还有不少盈余,但总归是容不下自己,这才明白,聂云方才说的骑马带着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你说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呢?这让他怎么上马? 聂云看着楚寒在原地迟疑不决,有些疑惑,顺着楚寒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马鞍上已经没剩下多少地方,瞬间也是满脸通红。 她说道:“快点儿上来,这马都有了,还在乎这点儿细枝末节。” 楚寒心底叹了口气,也不敢抬头去看聂云,只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得罪了。” 说罢他也是翻身上马,双臂下意识的环过聂云细腰,虚握着缰绳,动作说不出的暧昧。 他说道:“这样可以了吗?” 聂云点了点头,说道:“仅此一次,以后要是学不会骑马,我可不载你。” 楚寒说道:“一定。” “坐稳了!” 聂云一扯缰绳,喝道:“驾!” 被楚寒取名赤兔的马儿随即动了起来,两人一马,绝尘而去,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八章 脏水旁的老鼠三两只 赤兔马的耐力比楚寒想象中的还要好,中午只歇了一会儿,吃点马草,奔行一天竟也只是微微喘了几口粗气,是以二人天还没黑就到了骆家庄。 和天南众多的村镇一样,骆家庄的下午也是一样的懒散,夕阳如同熟透的西红柿在西边儿天际挂着的,随时都要在枝头消失不见。 面红耳赤的二人下了马,牵马入了镇子,对同乘一马这件事只字不提。 没有小桥流水的雅致,入了镇子,不算太过宽敞的街道上早年铺就的青石板已经满是裂痕,石缝中的小草被人踩踏的只剩下了草根。 长街两侧是一排排的房屋,倒也算是店铺林立,卖肉的,卖花绳的,卖衣服的,卖油盐酱醋煎饼果子的,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不过最显眼的,还当是长街中央的那栋三层雕花青瓦顶的雅致小阁楼。 门面的装潢华丽无比,两边门柱上贴着两长条红纸。 上联写: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 下联说: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上悬一实木匾额,匾额上用金漆书着三个尺余长的大字:云雨楼。 乍一看,还挺有气势。 但这只是聂云初来乍到的想法。 不同于飘雪山庄那群龙聚首的春雨楼,这云雨楼虽说也是鱼龙混杂热闹无比,但实际上,就是一家青楼,之所以这么清净也是因为到了晚上人家才正式开张。 而云雨楼的主人叫骆余,他手底下不止经营着青楼,同时还有着两家客栈一家赌坊,在这地方并算不上大,寥寥八百户人家的骆家庄,算的上是把能干的暗活都干了个遍。 不过毕竟名姓里带着一个骆字,平日里只是做自己的生意,没怎么干些为祸乡里的勾当。 楚寒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聂云牵马走在他身后,一双美眸有些疑惑的四下打量。 一来到这里,她愈发的感觉到楚寒的不对劲,可是无论总么看,这个地方和满世界其他的镇子并无什么太大的区别。 楚寒能看到很多熟人。 可是却没什么人认出他。 一来是大家虽然见过,但生活在大街上的人,一旦提起溪北巷子里的老鼠眉头都会皱起来。 二来就是这一段时间,楚寒一张脸虽然依旧青涩,个头却由原本那瘦瘦小小的样子变成了现在这种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一直在后面跟着的聂云有些疑惑,微微的皱眉,说道:“不去问问路?” 楚寒说道:“不用问路,我知道在哪。” “你知道?” 聂云更加的疑惑了。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骆家庄溪北巷子,那是我的家。” 听了这话,聂云一怔,笑着说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楚寒闻言也笑了一声,说道:“相信我,你不会喜欢这里的。” 溪北巷子位于骆家庄北面儿,这里是连成一片的青砖瓦房,多是独栋的小院儿,建筑规整比之镇子中央还要繁盛些许,只是过于清净,少了几分人味儿。 很多年前,这里才是骆家庄的中央,只不过后来起了兵乱,在这个屁大点儿的地方死了好几千人,尸体堆满了院落,鲜血流成了小河。 后来兵灾消弭,逐渐到了太平盛世,但是风水先生说此地多血光之灾,不宜久居,骆家庄逃难回来的百姓才在如今的地方建了新镇。 可是那原本的骆家庄,唯一保存还算完整的溪北巷子里,还是生活着很多的人。 当然,除非生活已经过不下去,不然谁也不想在这里过活。 这条巷子既窄又深,两边的高墙下面还有尚未融化的积雪。 脚下的石板路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样貌,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满是污水和垃圾,刺鼻的酸臭味窜了出来,让人直欲呕吐。 聂云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她紧跟着楚寒的步子,一步不敢放松。 楚寒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踏上这条污秽的道路,他的步子就变得随意,整个人也变得放松,通体舒畅。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脏水,垃圾,碎裂的砖,碎裂的墙,包括墙角里窝着的那几个拿着生锈尖刀满脸坏笑的小青年。 他们是街上的小混混,即便是溪北巷子里,他们也是最底层的那批人。 楚寒还小的时候就被他们欺负,很惨,毫无理由的殴打,抢他要拿去卖的酒,对着他撒尿,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杀了几个,才没有人敢招惹他。 他们的眼睛盯着楚寒和聂云,尤其是盯着聂云,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透露着几分雏儿样的青涩气息,对这群同样是青春懵懂的青年来说诱惑力是无法想象的。 只不过他们都在原地没动。 因为他们忌惮楚寒手中的刀和聂云手中的剑。 但是楚寒知道,他们迟早会出手的,因为他们早已被这溪北巷子里的黑暗腐蚀了脑仁儿,贪婪终究还是会湮没他们的恐惧。 刀和剑,这两样东西,不仅仅是威胁,同样还是诱惑,他们需要这些。 这些藏在牛皮刀鞘中的嗜血凶器看起来比他们手中生锈的小刀要好用的多。 这对他们的诱惑力甚至要大过少女羊脂般洁白光滑的身体。 果不其然,楚寒和聂云刚走过他们没几步,他们就起身跟了上来,不近不远的坠在后面,如同三条小尾巴。 楚寒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知道,真正的老饕还是在这些独门大院儿里,他们知道巷子里来了两个陌生人,却不急着出手,总要等这些小家伙去把敌人的底细摸个清楚。 若好办便出手,若点子扎手就当没看见,但往往他们才是最难缠的。 “他们跟上来了。” 聂云皱了皱眉头。 楚寒站住了步子,说道:“跟的也挺辛苦的,等等他们。” 二人一停,三个衣衫褴褛的混混儿也停住了,他们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人数上的优势让他们不愿轻易退却,可是武器上的劣势又让他们不敢贸然上前。 这种矛盾引起的犹豫又因为恐惧的消弭而渐渐消失。 可楚寒根本不愿意在这儿浪费时间,因为西边的天空已经看不见了太阳,只剩下了几缕暗红色的光。 天快黑了。 楚寒说道:“中间的那个给你,直接杀了,不要浪费时间。” 聂云点头,二话没说,整个人脚踩地面向前冲出,剑光电射而起,三名混混瞳孔微缩,尚还没来得及吃惊,尸体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聂云的剑洞穿了一人的喉咙,沾染了些许血迹,她抬起剑在青砖墙表面的青苔上抹了一抹,又偏头瞥了一眼旁边二人眉心的透骨钉,心里也是升起一阵寒意。 楚寒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脸上无喜无悲,只看着远处越来越黑,似乎连尽头都没有的巷子。 他说道:“走吧,就在前面儿不远。”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人肉包子 上一次敲开这光鲜的青木门,还是在三年之前,楚寒这样想着,门便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瘦小,长相猥琐的小老头,浑身上下罩在一青灰色的道袍里,道袍早已洗得发白,可是却很干净,看着就像是江湖中那种走街串巷,看相摸骨算人天命的江湖骗子。 实际上,在楚寒的记忆中,这个猥琐的小老头就是个江湖骗子。 只不过即便是骗子也是有本事的骗子,因为他即使在溪北巷子里也能体面的活着,而不像巷子里的那些混混儿一样,说不定哪天就要横死在大街上。 人总是要死的,不是今天,说不定就是明天。 不用怀疑,猥琐的老头就是孙瘸子。 孙瘸子当然是瘸的,他只有一条腿,一手撑着一副铁拐,衣裳虽破,收拾的倒也干净。 他看着眼前站着的一男一女先是一怔,随即仔细打量了两眼楚寒,这才笑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父子俩都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怎么,这是你讨的小媳妇儿,长得还挺俊。” 看着这猥琐的小老头儿,聂云打心底里生出一种厌恶的情绪,可是奈何按辈分来算对方又是自己的师祖,且不知道有着怎样的本事,多高的武功,让她一时之间也只能忍着躬身行礼。 可楚寒不在乎,他跟这孙瘸子是很熟的,轻哼一声,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孙瘸子,我这次来见你,是以齐天宗天柱峰弟子的身份来见你的。” 听了这话,孙瘸子一怔,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两人的装束,瞥了瞥两人手中的刀剑,一双眼睛中满是狐疑,啧啧说道:“怎么,出去不过半年,就成了齐天宗的内门弟子,这谎话说出来蒙我我也不信啊。” 楚寒也不解释,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孙瘸子手上。 孙瘸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信,撕开来看了看,这才变了态度,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说道:“进来说吧。” 孙瘸子将二人迎了进来。 这是楚寒第一次走进这个小院儿,干净,整洁,简直一尘不染,很难想象孙瘸子这样的一个人会花时间来修整自己的院子。 孙瘸子呵呵笑了两声,看着楚寒,眼中神色说不出的怪异,楚寒觉得那是嘲讽,可是又不像。 孙瘸子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拜了苏淼为师,这真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楚寒没明白孙瘸子什么意思,孙瘸子就开口了,他继续说道:“苏妙人这个老东西,想的还真多,竟然打算让我一个瘸子来教你杀人的本事,想当年苏淼也是个天才,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是打下了翻天龙王的名号,竟是连这点儿事情都做不好,要交给我一个老头子。” 楚寒说道:“这么说,你承认你是齐天宗的人咯?” 孙瘸子摇了摇头,往那张竹椅上一趟,笑着说道:“我跟齐天宗确实有联系,苏妙人没入齐天宗之前,跟我是同门的师兄弟,但要说我是齐天宗的人,那么你可是误会了。” 楚寒说道:“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孙瘸子笑了笑,说道:“别着急啊,有一段时间不见了,你我二人也不聊聊天,叙叙旧?” 聂云也是有些奇怪,明明苏妙人信中写着让孙瘸子教他们二人一些本事,可是为什么,楚寒只刚刚见到对方就想着离开? 楚寒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他说道:“我们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旧事可叙的。” 听了这话,孙瘸子拍着椅子的把手,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确实确实,既然如此,那么就步入正题,你师祖想要我教你杀人的本事?”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你打算教我?” 孙瘸子摇了摇头,说道:“杀人的手段太多,方法也太多,单这溪北巷子里面儿,我见过的就不下三十七种,想教也没有头绪,再说杀人这种事情,哪里是别人教的会的。” 楚寒说道:“既然如此,那你还说些什么。” 孙瘸子说道:“我说的这些事情,苏妙人自己也都明白,可是他还是把你送了过来,自然是想让我教你一些可以教的东西,说实话,他的想法我也不完全清楚,但只怕是有一些事情,是他自己也想不到的。” 听了这话,楚寒皱了皱眉头,说道:“什么事情。” “不可说,不可说。”孙瘸子笑了笑,说道:“这么着吧,天色已晚,你们先去南边儿的院子里歇着,那里也是我的地方,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楚寒和聂云对视一眼,谁也不知道这孙瘸子心里想的什么,于是也就如他所说,来到了那南边儿的小院儿。 院子不大,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能够看到,院子中摆满了一盆接一盆的花卉,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寒风里,竟是神奇的开出了艳丽的花。 就在这个时候,隔着院墙,孙瘸子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说道:“可别碰着我的花,那些都是我的宝贝,比你们的命还值钱。” 楚寒懒得理会,倒是聂云多看了那些花几眼,随即跟着楚寒进了屋子。 拿出火折子点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这屋子和院子同样整洁,干净的一尘不染。 聂云说道:“这孙瘸子究竟是什么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楚寒把东西放下,带来的杏花酿也没给孙瘸子,直接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心里赞叹了两句真是好酒,接着就往那张雕花的大床上一躺,说道:“不是好人。” 四个字一出口,楚寒只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天底下最废的废话,不自觉的被自己逗得笑了一声,补充说道:“这巷子里住着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聂云也不在意这个,她只是好奇,问道:“他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看着武功也不算高强,那么他究竟是做什么营生来养活自己的?” 楚寒怔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卖包子的,人肉馅儿的包子,顺带着有时候给人算算命。” 人肉馅的包子? 听了这话,聂云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脸色发白的说道:“既然都知道是人肉馅的包子,那哪里还会有人买?” 听了这话,楚寒冷笑。 他说道:“怎么会没人买?我跟你说,买的人还不少呢,这巷子里住着的大恶人,有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吃人肉的,即便他包子卖的再贵,也要掏出钱来买上几个,好像不这样做就不能让别人怕自己。” 一想到这事,楚寒心里就越加嘲讽,在他看来,一切不过是些心里有鬼的人在自欺欺人罢了。 可聂云不一样,她接触过很多死人,也听说过饥荒之时难民易子而食的事情,但因口腹之欲去吃人肉,这种事情却是平生第一次遇到。 她再次审视了一眼外面漆黑的世界,身子缩了缩,说道:“已经开始吃人了,这样的人,自己也不能算是人了吧。”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真吃,毕竟人肉很酸,不好吃,他们只是买回去,用这件事情震慑那些巷子里耍刀的小鬼。” 此话一出,聂云恍然大悟,可随即整个人也是一怔,眼睛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楚寒。 人肉是酸的。 他怎么知道? 听别人说的,还是?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章 崔平 二人的屋子只隔了一堵墙,楚寒醒的时候,天还没亮,璀璨的星星还挂在远天。 他来到院子里,打了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便出了门。 等他回来的时候,聂云也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她看着楚寒手中提着的包子,脸色愈加发白,一颗心脏砰砰直跳,犹豫着说道:“我能不能不吃?” 楚寒一怔,随即一脸黑线,他觉得小姑娘似乎误会了什么,说道:“不吃也得吃,入乡随俗,来了这溪北巷子,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 说着,他抓起了一个雪白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咬了一大口,然后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了两碗热腾腾的鸡蛋汤。 聂云看着油纸里面包着的包子,看着和普通的包子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现在她只要一想,就觉得脊背发寒,身子忍不住开始颤抖。 她可以杀人,却无法轻易接受这种事情。 楚寒白了她一眼,说道:“赶紧吃,吃完了去找孙瘸子,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聂云拿起了一个包子,她的手有些颤抖,闭着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猪肉馅儿的,有着葱花的猪肉馅,绝对不是人肉。 她双手捧着包子,闭着眼睛猛地咬了一大口,食物到了嘴里,就觉得一股恶心从喉咙处涌来,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股恨意。 可是她忽的一怔,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楚寒,眼前这个家伙已经笑得伏在了桌子上。 聂云看着他,怔怔的说道:“韭菜鸡蛋馅儿的?” 楚寒摇了摇头,笑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人肉馅?” 这下换成聂云的脸黑了。 二人吃完了包子,喝完了热汤,整个人也暖和起来。 楚寒不打算在这溪北巷子里浪费时间,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昨日也仔细观察过,少了一条腿的孙瘸子似乎根本不会武功。 从外表来看他不仅不会武功,简直比常人还要虚弱不少。 但这个时候楚寒还不想冒险亲自去找他验证这件事情。 这般想着,他便打开了门,可大门刚开了一条缝,一只大手就从门外挤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巨大的力道一瞬间传来,几乎将楚寒的脖子捏碎。 伴随着一阵猖狂且狰狞的笑声,一个高大的人影撞开了门,蒲扇般的大手掐着楚寒的脖子直接将他掼在了地上。 楚寒也立即做出了反应,不顾后背传来的剧痛,双手掰住了那双大手的手指,下一个瞬间,惨嚎声从院子中传出,惊起了漫天的鸟雀。 汉子右手五根手指头尽皆折断,血水四溅,露出了惨白色的骨头碴,剧痛之下,他也无力再去抓握楚寒的脖子,转而一脚蹬向楚寒的腰间。 要说楚寒的个子也是颇为高大,可是在这巨汉面前,竟是也显得无比瘦弱。 没来得及反应,竟被这巨汉一脚踹出了两丈远。 巨汉赤裸着上身,一身虬结的肌肉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如同坚实的树根,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瞪,就向着一旁的聂云冲去。 聂云也是完全没有料到,只是开个门而已,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随即她的手也握住了剑柄,锋利的剑刃电光一般刺出,指向了巨汉的喉咙。 可谁知这巨汉竟也灵活的临时变招,身子一矮,以左肩迎击这一剑,完好的左手却如夺命的鬼爪一般捏向了聂云的脑袋。 以伤换死。 这巨汉之狠厉决然也让人动容。 生死一线。 聂云目眦欲裂,随即收剑,脚下步子连连闪动,如移形换影一般接连躲过三招,仍是没有拉开身为,脱离险境。 “崔平!” 听得这一声喊,那巨汉动作一滞,聂云也趁机拉开了距离,退到楚寒身前,警惕的看着这诡异的汉子。 崔平转头瞥了一眼楚寒,冷声说道:“你认识我?” 楚寒站起身,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只觉得喉咙处一阵剧痛,还好还能说话。 他反问道:“你不认识我?” 听的这话,崔平一怔,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楚寒,随即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卖酒的楚家小鬼,怎么,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被孙瘸子宰了做成了肉包子,伤心的我连吃了好几斤,哈哈,长这么高了啊。” 楚寒眉头紧皱,说道:“哼,少来这套,你来这里干什么?” 崔平偏头瞥了一眼一旁的聂云,笑着说道:“昨日听巷子里的小鬼说这间空院儿里新来了一对小夫妻,姑娘家又小又水灵,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嘿嘿,对我的胃口,我就来瞧瞧。” 崔平言语粗俗,放肆至极,楚寒和聂云二人的脸色却都难看到了极点。 崔平是这里的大恶人之一,他的武功只是易骨境,可是却天生神力,练了一身横练硬功,打起架来又凶悍不要命,是以一般的易筋境武者都不是他的对手。 楚寒冷声喝道:“出去。” 崔平笑了一声,说道:“出去?若早知道是你小子,念及你那死鬼老爹,我或许跟你分享一下这个女人也就罢了,可是如今。” 他冷笑一声,说道:“弄断了爷爷的手指头,你小子还想活!” 说着他已经大踏步冲了过来,如一头数百斤重的蛮牛,连地上的青石都要被那双脚踏成碎片,双臂交叠横在胸前,宛若牛角。 呼啸的破风声皱起,速度也是让人头皮发麻。 半空中寒星一闪,崔平振臂一挥,力可贯石的透骨钉刺进他的右手小臂,却被那坚实的肌肉卡住。 崔平脸上的笑意越发狰狞。 楚寒的脸色也越加阴沉。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后撤了一步,让过崔平这声势惊人的一撞,同时一拳砸在他的腰间。 劲道如锥子一般刺了进去,直接将崔平三百多斤重的身子给打的横飞起来。 楚寒心中越加的震惊。 他以前就知道崔平厉害。 溪北巷子里打架第一的崔平,名声甚至传到了镇子外面,可是着实没有想到,他竟是这么强。 先前自己的这一拳,就是一头真正的蛮牛也足以打死了。 可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绝大部分的力道,都被那厚实的堪称变态的肌肉层抵消了。 半空中,崔平扭身,旋转,一巴掌拍向楚寒的脑袋。 劲风割面,楚寒旋身躲避,同时一刀斩出,在崔平的大腿上留下了一道不是很深的伤口。 双方同时后退。 崔平喘了几口粗气,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楚寒,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他说道:“小子,长进不小啊。” 楚寒没有回话,只是一声冷哼。 崔平笑了笑,可是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凝固,钻心的剧痛从伤口处和腰间传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腿上那不是很深的狭长伤口,表面已经变成了一股灰黑色,明显的灼烫感自哪里传来,如同热油烹肉,直钻向你的骨髓深处。 “毒?” 就在他低头的这一瞬,楚寒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矮身跃起,一记上勾拳打的他脑袋上扬,下巴传出了清晰的骨裂声。 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紧接着便永远的空白了。 聂云手中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他呜咽了两声,血沫从嘴里吐了出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楚寒伸出手指头轻轻一推,眼前的这座肉山便垮掉了。 聂云擦拭了一下剑上的血迹,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说道:“空有一身蛮力的蠢猪。” 楚寒却摇了摇头,说道:“打架最厉害的崔平,这是我小时候的偶像啊,可惜了,如果他修习过内功,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种,我们两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聂云不置可否,收起了剑,说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夜色未尽 远处影绰朦胧的山顶载着一轮桔红桔红的圆球,太阳渐自出来。 霞光涌现,楚寒拉着聂云找到了孙瘸子。 他的院子一如昨日一般干净整洁,摆着各种各样的盆景和一些小物件儿,不显空旷亦不显拥堵。 院子的中央,孙瘸子将拐杖放在手边,整个人躺在那铺满皮裘的竹椅上,见着二人前来,笑了一声,说道:“果然是长了本事,事到如今,巷子里打架第一的崔平都死在了你的手里。” 楚寒说道:“你的消息倒是快,人才刚死,你就知道了。” 一旁的聂云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剑,因为这消息太快了,他们杀死崔平之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就来到了这里,可孙瘸子却是已经收到了消息。 孙瘸子摆了摆手,随意的说道:“那是自然,你们既然活着,那崔平一定是死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我还不需要别人来通知。” 楚寒皱眉,说道:“崔平是你叫过去的?” 孙瘸子连忙摇头,随即笑道:“这怎么可能,按辈分来算,你们毕竟是我的徒孙,我怎么可能对你们动手。 我只是让人告诉他,昨日这巷子里新来了一对小夫妻,姑娘家看着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长得也水灵,你也不是不知道,崔平就好这口,嘿嘿。” 孙瘸子的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一旁的聂云却已拔出了手中的剑。 空气中尚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孙瘸子瞧了她一眼,眼皮一跳,冷声笑道:“小姑娘杀气挺重,动不动就要提刀拔剑,这样子是嫁不出去的。” 说着他又慢慢起身,用水瓢打破桶里的薄冰,幺水浇花。 聂云冷着脸,说道:“我们今天来,是跟你说一声,我们准备离开了。” 孙瘸子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也不作丝毫挽留,说道:“走吧走吧,你们虽说也不是那么会杀人,但总比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强上不少,哪里需要我来教。” 听了这话,聂云看了一眼楚寒,可楚寒却说道:“不,许久没有回来了,我想再住一个晚上。” 孙瘸子笑了一声,说道:“倒是个恋家的,不错,好不容易从这巷子里走出去过活还思念这里的,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个。” 这话聂云倒是认同,她不明白,楚寒为什么偏偏还要多留一天,这一天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楚寒说道:“这些您老就不用关心了,我们走。” 最后一句话是对聂云说的,此时,他的手已经握紧了刀。 崔平打架最厉害,但巷子里的恶人比崔平危险的比比皆是,还是那句话,凭武力杀人,是最没有技术水平的。 可即便这般,楚寒仍准备在这里再呆一个晚上,聂云问他原因,他也没有说,只是让聂云一切小心,巷子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要碰,无论喝水还是吃东西,都要去镇子上。 崔平的尸体早已冻得如石头一般硬,被楚寒扔到了门前,倒是起到了很好的震慑效果,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倒也算是安然无事。 天色漆黑,无星无月。 夜。 已是深夜。 无惮的风呼叫着,卷着一片枯叶落到干净的院子里,分外的突兀和显眼。 吱嘎一声轻响,惊起了房顶的老猫。 楚寒推开门,走出了院子,他知道聂云没睡,但也相信她不会跟上来。 有些事情,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他拐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孙瘸子的小院,孙瘸子也没有睡,他坐在温暖的屋子里,身上裹着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点着一盏油灯,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楚寒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孙瘸子抬起头,他的眼皮一挑,把手中拐杖往身前放了放,说道:“你来了。” 楚寒说道:“孙瘸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孙瘸子说道:“嘿嘿,问我?姻缘还是财运,老夫算命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他打着哈哈,楚寒也不生气。 这一刻,空气安静极了。 楚寒犹豫了一瞬,说道:“我离开的那天,巷子里来了个外人,手中拿着一把剑,剑柄上,剑柄上绣着金色的蔷薇花,你肯定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听了这话,孙瘸子一怔,他脸上混杂着震惊和兴奋两种表情,啧啧赞叹了两声,说道:“你竟然看到他了,他竟然没有杀了你。” 楚寒说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姓楚的。” 孙瘸子说道:“你早晚都会知道。” 楚寒皱眉,说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孙瘸子笑了一声,说道:“可我现在偏不告诉你。” 楚寒看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满是冷漠,他开始愤怒,他的声音也变得森寒无比。 可他的外表却依旧如此平静。 他说道:“为什么?你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亦或者,那个凶手就是你。” 孙瘸子只是笑,他说道:“别瞎想了,绝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你绝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这话楚寒相信,溪北巷子里的孙瘸子,他是个会杀人的人,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楚寒说道:“最后问你一遍,那个人到底是谁?” 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也许是灯油添的少了,火苗有些矮,灯光也有些昏暗。 孙瘸子今年七十二岁,眼睛有些花了,即使楚寒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看不太清楚。 他说道:“也许我也不知道呢?” 楚寒低头不语。 也许他也不知道呢? 对啊,他为什么要知道,只因为他是巷子里最体面的孙瘸子吗? 可是现在看来,这巷子对他来说,已经远远没有曾经那么神秘了。 楚寒的手已经覆上了刀柄。 孙瘸子说道:“准备要杀死我了吗?真是绝情啊。” 他仍旧在笑,看他的瞳孔中已经闪烁了危险的光。 楚寒说道:“你本也没必要死的,只是,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活着我不放心。” 孙瘸子唏嘘的说道:“真是一条血腥的路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是三十年前,你不是我的对手。” 三十年后的今天呢? 楚寒不语。 孙瘸子接着说道:“天道有轮回,老头子我看的清楚,杀人的人终究会死在别人手里,你逃不掉的。” 楚寒说道:“或许吧。” 就在楚寒张嘴说话的一瞬间,孙瘸子出手了,昏暗的房间里闪过一道清冽如水的寒光。 剑光。 孙瘸子手中的拐杖里竟藏着一把剑,截断了灯火,黑暗中直取人的性命。 他这样的人物,如果能够这么甘心的死在这里才是见了鬼,他所做的一切,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让你分心,从而换取一个出手的机会。 屋子里没什么动静,一片漆黑的,连星光都不见。 过了一会儿,楚寒推门而出。 他提着刀。 刀上滴着血。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你杀了谁? 楚寒没有停留,他像没事人一样走出孙瘸子的小院儿,穿过巷子,从正门走进原本的院落。 他走的时候关好了门。 现在门已经开了。 血腥味儿刺鼻。 院子里躺着两具尸体,血还是温热的,楚寒却连翻看他们的脸的心情都没有。 这个巷子里他唯一算是记挂的人物已经死了,被人杀死,连尸体都没给他留下。 站在院子中央的聂云看了他一眼,说道:“事情办完了?” 楚寒点了点头,双目中尽是的疲惫,他说道:“谢谢。” 聂云先前并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却也猜出了大半,看了一眼他刀上的血,瞳孔微缩,语气却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说道:“明天回去?” 楚寒说道:“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明天也该回去了。” 聂云点了点头,说道:“离过年还早,这个时候走,准能赶上吃苏酥包的饺子。” 又提起了那个善良的女孩儿。 楚寒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握住了,使劲的揉捏,说不出的疼痛。 欲望从他的心底涌出,对于两性的懵懂感觉让他内心绝不平静,可是理智又在不断的告诉着他,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从地面到天空,遥不可及。 聂云说道:“怎么了。”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也许没有必要这么急,明天的话,我还想逛一逛骆家庄。” 聂云一怔,她不明白楚寒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但是这正合她意。 楚寒立刻补充道:“当然,我们这次住在街上的酒楼,巷子里,能不住还是不住的好。” 没有人愿意住在这种地方,即便已经住了十几年。 聂云点了点头,说道:“好,随你。” 她的语气很轻,声音很温柔。 她只是个影子,本连说话的必要都没有。 院子里摆满了花,花正盛开,红艳欲流;黄色的雄蕊历历的,闪闪的。衬托在丛绿之间,格外觉着妖娆了。 两人站在花丛中,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头顶是无星无月的天空。 楚寒问道:“你怎么了?” 聂云耸了耸微微隆起,带着几分稚气的小鼻子,皱着眉头说道:“血腥味儿有些重。” 这种地方的确不适合休息。 此时已是后半夜,楚寒从柴房里搬出了一堆柴火,竟是松软的桃木枝,估计是年节熏腊肉时用的,此刻直接被他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孙瘸子的房间周围,又倒上了火油。 火烧起来的时候,透露出一股子清香,掩盖了尸体烧焦发出来的臭味儿,火苗升的很高,染红了半边儿天空。 鲜血和肮脏在火焰中得到净化,可人心中的仇恨却如同那火苗一般,越飞越高。 他毫无顾忌的做着手中的一切,不知不觉中更加肆无忌惮。 第二天。 骆家客栈。 店里并不算多的客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昨天的那场大火。 张三说道:“你不知道,那火光直映红了半边儿天空,害得我以为天亮出太阳了,正穿着衣服准备下地干活,奇怪家里的公鸡今天怎么没打鸣,这才知道是着了大火。” 一旁的李四放下手中酒杯,说道:“说来也是奇怪,那老鼠巷子里边儿是祖宗留下来的青砖瓦房,哪里这么容易着火,还烧的这么大。” 张三没好气的说道:“嗨,那谁知道,不过得亏是在那里着的火,烧死了也是活该,若是在镇子上,那还不知道要伤着多少人。” 听了这话,李四来了兴趣,问道:“知不知道伤了几个?” “这哪里知道。” 他们不知道死了谁,孙瘸子在巷子里过得再如何舒坦体面,在巷子外的人眼中,终究只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而且现在还死了。 镇子上的人平日里也无聊,白天干活,晚上回家干婆娘,间歇来店里吃个饭的还都是家里有闲钱的那种,要不就是走南闯北的商户,一有什么可以说上两句的事情,是绝对忍不住嘴,好像谁多说那么两句,就要显得自己比别人有见识,有本事。 而镇子上,唯一能闲下来让大家肆无忌惮聊上那么几句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吃饭喝酒的两家客栈了。 是以大家都支起耳朵听着,一旦听着了啥新鲜事,回去就要在街坊邻里间显摆一番,实在不行就回被窝里在老婆面前充大爷。 楚寒很了解骆家庄百姓的生活习惯,也是见怪不怪,坐在那里专心的吃饭。 手里拿着烙好的大饼,一口饭,一口菜,口渴了再喝一口酒。 聂云在其对面,也是专心的吃着,她倒不在意在这镇子上多待几天,毕竟离开了那阴暗潮湿的溪北巷子,镇子看起来也算不错。 如果没有事情,两人几乎都不开口,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 人人都说沉默是金,开口招祸,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你想避都避不开。 聂云穿着一身不引人注目的素色衣衫,但是清丽姣好的面容放在那里,总是让人忍不住的多看两眼。 王二狗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神情冷漠的小姑娘。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楚寒。 八两银子交的朋友,王二狗这般想着,觉得这个朋友果真是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的。 朋友妻不可欺,王二狗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好歹也是放眼南北十万里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绝世剑侠,怎么也干不出这样下作的事情。 所以他就放弃了,心里难过了大概两个呼吸的时间,也就把这事给放在脑后,抛至九霄云外。 毕竟他这辈子啊,走南闯北,相中了太多的人,但凡有那么几分姿色,年纪又不太大的姑娘,他都相中过。 所以也放弃过无数次。 他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楚寒,说道:“兄弟,我又见到你了。” 然后他就在楚寒厌恶的目光中,把鼻涕和眼泪抹到了他的身上。 楚寒一把推开了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王二狗。 没办法,这个家伙你只要见过,平时或许想不起来,但是想要真正忘记,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有些疑惑的说道:“王二狗,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寒有些疑惑亦有些警惕,他不认为自己跟这个家伙这么有缘分,走到哪里都能遇到。 王二狗拉了张凳子一坐,毫不客气的喝了口酒,笑着说道:“一会儿再谈我的事,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一下弟妹?” “不是弟妹是师妹。” 聂云白了他一眼,冷冰冰的说道:“我是楚寒的师妹,聂云。” 王二狗自知想错了,也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道:“你看你看,原来还没成亲了,你看看我这眼力,那当哥哥的我自罚一杯。” 说着他又是一杯酒下肚。 楚寒说道:“行了,你还没说,在飘雪山庄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绕了这么远的路来到了骆家庄。” 一听这话,王二狗连忙摆手,他说道:“可别提这事儿,一提我就来气,飘雪山庄本来有着仇大爷和燕落天两位高手坐镇,说不出的安稳,可我刚去半月,这两人就接连出事,死的死,跑的跑。” 他又夹了口菜,继续说:“然后我就想着远离是非之地,后几经辗转,来到了骆家庄,可刚来三天不到,看北边儿又起了大火,你说这是什么鬼运气。” 绝口不提因为楚寒而杀人方才远遁的事情,在王二狗看来,楚寒是他的朋友,为朋友做一些事情反而大肆炫耀有失他的男子气概。 楚寒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这才发现眼前这位剑客和上一次相见的时候完不同。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落魄,坚毅的。 可是这一次相见,这两样东西却是一样都瞧不见,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穿一件蓝色浣花锦绸衫,腰间绑着一根苍紫色蟒纹锦带,脸也洗的干净,就连手中那铸铁的剑也藏进了崭新的小牛皮中。 这些日子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寒说道:“怎么,在哪里发了横财?” 一听这话,王二狗四下里瞅了两眼,压低声音,笑着说道:“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楚寒没忘。 王二狗曾经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过他是一个杀手。 杀手如何赚钱? 只有杀人。 可是以王二狗的武功,究竟是杀了什么人,能让他得到那么多的报酬? 楚寒很好奇,同样压低声音问道:“你杀了谁?” 王二狗摇头,说道:“还没杀呢。”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骆余 原来如此,你来此地是为了杀人。 楚寒这般想着,恍然大悟,杀手磨砺宝剑,为了目标奔行千里,不择手段的故事他也听说过不少,想来王二狗也是如此。 他对杀手一道不甚了解,仍有些疑惑,问道:“既然人还没杀,那你哪里来的银子。” 王二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显得很是小心,让一开始对他不屑一顾的聂云竟也谨慎起来,以为他也是个厉害角色。 王二狗再次左右查看,见似乎没人注意他们,这才身子往前一探,得意的笑着说道:“这是定金,二十两银子,事成之后,再加八十两,这一把生意,就要一百两银子,怎样,这笔生意赚不赚?” 楚寒手指敲了敲桌子,仔细回想着这骆家庄里有谁的脑袋值一百两银子,又恰巧是王二狗手中那把剑杀的了的。 可想了半天,他竟是一个合适的人物也想不出。 如果王二狗从正面出手,以他的三脚猫剑术,死的必然是自己。 可楚寒也不担心。 王二狗是杀手。 杀手杀人自然不和他这用刀的武士一个样,杀手有杀手的方法。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去担心,那就是不信任,瞧不起自己的朋友。 楚寒绝不会瞧不起自己的朋友。 这样想着,他心里也是一怔,他竟是真的把这个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聂云神色动容,叹息说道:“纹银一百,人之性命,贱之如此。” 她是在把马厩里那匹赤兔马拿来和人做了对比,这样看来,人命确实不值钱许多。 楚寒知道她是这样想,但是却没有说半句话劝慰,若论这世间之物的价值,在有的人眼中,一匹千里马甚至抵得过千百条人命。 可是王二狗就不这么想了啊,在他看来,一百两银子已经太多了,买下一两个人的性命绰绰有余。 要论以前,为了区区五个铜板一顿饱饭他就替别人杀过人。 所以他思忖一番,断定聂云不仅仅是长得好看,还一定家财万贯,不然的话,怎么会连一百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 而这样的人物,又肯跟着自己的兄弟吃苦受累,行走江湖,还真是一个好姑娘啊。 这样的好姑娘可难遇到,一定要珍惜。 这样想着,他使劲的冲着楚寒使眼色,想让他加把劲儿,人财两得也不是不可能。 楚寒说道:“你眼睛里进了石头?” 王二狗说道:“没有。” 楚寒说道:“那你眨巴个什么劲。” 王二狗说道:“我乐意。” 这个时候,聂云轻咳一声,使了个眼色,王二狗一怔,顿时转头向后看去。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个子很高,形貌俊美潇洒,一身黄色夹袄,腰束白玉带,长发束于脑后,顶戴玉冠,有着一双黝黑深邃的俊目。 踱步而来,神色悠悠。 如果仅是如此,那便没什么,黑衣的壮汉足足八人亦步亦趋,个个凶神恶煞,腰佩长刀,杀气逼人,可目光一看向这中年人,任谁都能看出他们眼中的敬畏。 这个中年人是谁? 他一出现,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安静下来,几步的路程,他就穿过大半个客栈,来到了三人桌前。 此刻这客栈淡雅的二层小阁楼早已静的落针可闻,人人低头认真吃饭却又个个无心吃饭。 他们不想招惹是非,可小二不来结账,谁也不敢夺门而去。 因为眼前的中年人正是这客栈的老板。 骆余。 楚寒认识他,但是骆余不认识楚寒。 应该说,骆家庄没人不认识骆余,这个从不出手,却依旧能将黑白两道压得服服帖帖的人物。 骆余的眼睛并没有落到楚寒身上,他只是随意的在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儿,甚至还有闲心看一看几人的吃食。 听得主人吩咐带刀的几个汉子见到这一幕,顿时醒悟,知道遇到了正主。 虽不清楚这几位是怎么得罪了自家主子,但是当下人的自然要做好表率,想主人之所想,急主人之所急,于是乎一个个怒目圆瞪,越加凶神恶煞。 来者不善。 王二狗这般想着,第一个开了口,说道:“这位爷好气派——” 他半句话没说完,骆余就说话了。 直到与他对视,王二狗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眼睛如刀子般锐利,只一眼,就让他到嘴的话部咽了进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所说的话。 骆余说道:“你就是王大海找来杀我的杀手?” 此话一出,骆余身后的汉子顿时抽出片刀,所有的目光部汇聚到了王二狗身上,只等骆余一身令下,就要把这个家伙剁成肉酱喂狗。 甚至于先前低头吃饭的食客,此时也是轻微的抬起头,想要看一下,这个如此胆大包头的人物究竟是谁。 王大海是谁? 王二狗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杀手杀人,主顾大多数时候并不愿意透露姓名。 但是他还是知道了,因为那个价值一百两银子的目标,正是眼前的骆余。 王二狗见过他的画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的雇主,那个叫王大海的人已经死了。 他怔了一瞬,忽然笑道:“你是骆余?” 骆余点头。 王二狗说道:“那我要杀的就是你。”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话语果决,带着某种刚烈的杀气。 有那么一瞬间,楚寒几乎以为王二狗就要拔剑。 楚寒和聂云二人也是微微动容,完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家伙竟是如此直白的就承认了。 楚寒瞥了一眼王二狗,又看了一眼骆余,忽然笑了,心道还真是一个坦坦荡荡的江湖人,还真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杀手。 骆余说道:“你笑什么?” 楚寒摆手,说道:“没笑什么。” 骆余看着楚寒,脸上的神色平静至极,没有什么变化,说道:“你和这个小姑娘,究竟是谁杀死了崔平,亦或是你们一起?” 听了这话,楚寒微微眯眼。 他没有任何的动作,骆余身后八人尽皆身形一颤,握刀的手一僵,看着楚寒,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 他们脸色一红,主人未退,负责护卫的他们便退了,这让他们羞愧欲死。 可是,打架最厉害的崔平,就是他们八人加起来也不够崔平一只手打的。 骆余知道这件事,楚寒并不意外,溪北巷子普通人或许不愿触及,但是对于骆余这样的人物,那些都不是问题,溪北巷子的劣势在有些时候对他来说甚至是优势,在其中必有他的耳目和爪牙。 在这骆家庄子里,只要骆余想查,便没有任何的秘密。 楚寒说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骆余说道:“没有什么关系,无论是崔平,孙瘸子,孔老三,亦或是铁钩子,他们都不是我的人,你杀了他们我虽意外却不会为此动怒,但是你不应该放那把火,那毕竟也是我的地盘儿。” 这四个名字说出来,骆余身后的八人早已变得脸色发白,头顶冷汗流了一地。 周围的食客亦继续低头,明明碗中已空,亦装模作样的扒拉着饭,只求做一个安静的过客,和这件事不要扯上任何的关系。 楚寒想了一下,看着骆余,认真的说道:“嗯,以后我会注意。” 骆余亦点了点头,他说道:“好,大丈夫不拘小节,这件事就算过去,那么我们来说一说另一件事。” 楚寒说道:“什么事?” 骆余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森寒,他说道:“你们跟这个想要杀我的杀手相谈甚欢,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是杀手?是不是也要来杀我?”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交锋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楚寒可以直接说不是,毕竟这就是事实。 但问题是,骆余并不会相信。 对于有杀手,骆余并不吃惊,对于他这样的人物,没有人想要害他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王二狗这样的杀手他可以不在意,即便来了他也可以安然应对,但是能够杀死崔平,孙瘸子这些人的杀手,就需要认真应对了。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若对方真实暗河杀手榜上排名前列的人物,他应对起来也是颇为麻烦。 楚寒看着骆余,黑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他说道:“我看得出,你并不会武功。” 骆余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幼时习武,资质平庸,往往事倍功半,就只作强身之用。” 楚寒说道:“如果我是杀手,此刻你已身首分离。” 骆余眼睛微眯,他从楚寒的言语里感受到了冰冷的杀气,自己却也无丝毫退缩畏惧之意,只是说道:“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楚寒相信自己的刀法,凭借骆余背后的那八个草包,事成之后,自己收刀逃走,他们也未必反应的过来。 可是王二狗不这么想,他知道楚寒不是杀手,而真正的杀手就是他自己,而且已经收了人家二十两银子。 他觉得楚寒是在暗示自己应该趁此刻出手,但是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一个糟糕的机会。 敌人不仅早有防备,而且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自己虽是好汉,但双拳难敌四手,几乎出手必死,眼下唯有奋力逃走或才有一线生机。 这般想着,王二狗对楚寒说道:“兄弟莫要担忧,一切如我所料。” 说着王二狗又转身看向了骆余,说道:“阁下不要误会,杀你我一人足矣,和他们无关,在下只是偶遇故友,攀谈两句而已。” 骆余看着王二狗,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不动手?” 王二狗盯着骆余,随后又四下打量,故作高深状,摇头叹息说道:“因为此时不是最好的机会。” 听了这话,骆余瞳孔微缩,连带着看王二狗的目光也有了变化,心道难道这个家伙发现了那位的行踪? 难不成这个其貌不扬的杀手,竟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一时间,骆余竟是对着这位随时想要杀了自己换钱的杀手一拱手,正色说道:“是骆某小觑天下英雄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王二狗冷哼一声,看着骆余,满眼不屑的说道:“我只取你项上人头,告诉你姓名又有何用?” 骆余越加恭敬。 就连一旁的聂云,看着王二狗的神色也有了变化,心里琢磨不定,开始以为他是什么隐忍许久的高手。 唯独楚寒例外,他虽和王二狗不熟,却也知道他有几斤几两。 他只是疑惑。 别说骆余此刻态度大变,就算骆余看出王二狗名不副实,但是自己和聂云,这两个突如其来,打破平静的外来者尚站在这里,且有着杀他的可能。 那么为什么,骆余还能这般施施然的带着几个草包,如此平静的来找他们。 楚寒想不明白,因为这根本没有意义,他只是看着骆余,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不止是他的身上,还有他的周围,可除了那八个早已怂成鹌鹑,甚至开始对王二狗生出崇敬之情的黑衣大汉,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的心里越加警惕,这种变化甚至反映到了他的面容上。 骆余看着楚寒,轻轻一挑眉,说道:“这位少侠既不是来杀我的,那么敢问尊姓大名?” 楚寒拱手,说道:“在下楚寒,这位是舍妹聂云。” 聂云亦拱手行江湖礼。 骆余平生最喜欢交朋友,听得楚寒报上名号,亦面露笑容,不再去理会一旁的杀手,说道:“这位小友来骆家庄有何事要办,或许在下可以帮得上忙?” 楚寒说道:“事情已经做完,无需阁下费心,只不过,骆老板有句话说错了。” 听了这话,骆余一怔。 商人卑贱,骆老板这个称呼多有贬低之意,嘲讽他身为读书人却操持贱业,他也知道,这是骆家庄百姓私底下给他起的称呼,但是他却几乎没有当面听人提起过。 骆余面色未变,说道:“哪句话错了?” 楚寒说道:“先前我确实不打算杀你,但是现在我想试试。” 此话一出,听到的人没有不感到意外的。 骆余一笑,问道:“阁下因何要杀我?” 楚寒说道:“我只是好奇你自保的手段是什么,如果我不逼你,相信你也不会说出来。” 骆余觉得有趣,低头看了一眼楚寒的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刀。 漆黑的鞘。 漆黑的柄。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忽然升起阵阵不安,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平静。 骆余点了点头,说道:“我敢来这里,确实是有自己的手段,不过没什么好隐瞒的,有一位朋友,在暗中护我周。” 楚寒皱眉,只是一个人? 骆余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而仅凭一个人就可以让骆余如此自信,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楚寒不知道,这么些年,他从不曾接触过骆余,也没有机会。 可敏感的心却让他越发的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是怎样的高手,用什么样的兵器。 一旁的王二狗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心里有些感动,楚寒要杀骆余,他觉得这兄弟果然够义气,想帮自己一把,可是这位隐藏在暗中的高手却是他所不知道的。 直觉告诉他,今天已不可能成事。 骆余看着楚寒,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在想什么,只说道:“如果阁下实在手痒,那么可以试着杀我一下,放心,无论成功与否,必不取阁下性命。”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楚寒心知,骆余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温和的人,但是听了这话,他的手还是下意识的按上了刀柄。 下一刻,他是不是就要拔刀? 骆余看着楚寒,说道:“你如果见过他,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如此自信了。” 楚寒也笑了一声,他的手自刀柄滑落,说道:“算了,在骆家庄里得罪骆余,只有傻子才会做这种事情。” 骆余也笑了,“比起打败一个敌人,我更喜欢多一个朋友。” 楚寒说道:“荣幸之至,我的这位朋友是个杀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无意得罪,还请见谅。” 骆余看了一眼王二狗,不知对方底细,心里仍有余悸,说道:“只要这位朋友不要再想着取我项上人头。” 楚寒说道:“必然如此。” 此话一出,王二狗不乐意了,他觉得楚寒就算是自己的朋友,也不能这样干预自己的事情,自己就算现在不杀骆余,说不定以后还是要杀的。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楚寒,小声提醒,说道:“八十两银子呢。” 楚寒说道:“王大海已经死了,你从哪里去要那八十两银子?” “可他昨天还好好的。” “但今天必然已经死了。” 王二狗看着楚寒的眼睛,讪讪的闭嘴,心情有些低落,他觉得楚寒不会骗他,只是有些心疼那八十两银子。 周围更静,无人再敢高声喘气,低头颤抖的众人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王大海是什么人? 那是骆家庄一等一的富商,来这里定居已有三年,手中掌握着盐粮布匹的生计,说是家财万贯也不为过。 可他说死就死了。 骆余看着楚寒,说道:“王富贵刚刚死在家中床上不过半个时辰,即便是他的家人尚且不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也很好奇。 因为他几乎是亲眼看着王大海死之后,便立刻赶往了这里,期间也没有什么耽误。 听了这话,楚寒说道:“用一百两银子就想买骆余的性命,想要大的回报却只愿付出这一点点的代价,这样的人若是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一个奇迹。”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落雪居剑客神龙见首不见尾 听了这话,骆余一怔,随即笑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读书人。..co 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掌控骆家庄的大部分势力,这样的骆余更加不可小觑。 楚寒没有继续说话,他不愿得罪骆余,但是也绝对不怕他。 骆余看了一眼三人,再次拱手行礼,说道:“今日能见到三位英雄,实在是幸运,客栈鄙陋,不是谈话之地,不知可否赏脸到寒舍一聚?” 聂云不说话,也不知道是苏妙人的吩咐,亦或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或许会提出建议,但从不干预楚寒做出决定。 就像她自己所说,她只是楚寒的影子。 至于王二狗,骤然得知金主死去,也是让他放弃了刺杀,只当是发了一笔横财,对于到骆余家里白吃白喝,他显然是很有兴趣的。 开口的还是楚寒,他笑着说道:“在骆家庄,有谁不会给骆余一个面子呢?” 听了这话,骆余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我的面子这么值钱,请!” 楚寒很高兴。 他从小在溪北巷子里长大,虽然只是骆家庄无数小鬼头中的一个,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家乡。 从他第一次在镇子上送酒开始,他就听说过骆余这个名字。 对当时的楚寒来说,在此地混的风生水起,说一不二的骆余就是成功人士的代表,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而今天,他可以与对方侃侃而谈,甚至被对方奉为上宾,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心里升起一种不真实感,让他开始有些洋洋得意。 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得意,只能冷静,否则的话,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骆余的府邸在镇子北部,靠近郊外的地方,唤作落雪居。..cop> 占地十三亩,东起牛羊司巷,南沿古街,西至旧镇,北临驿道。 高墙内假山高耸,奇石满地,又有竹林掩映桃花盛开,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富丽堂皇,极尽奢华,所用材料选用了大量名贵的紫檀、酸枝、楠木、银杏、花梨、南洋杉,做工精细,雕刻彩绘精美绝伦。 其讲究程度,远不是一般的富商之家或者官邸可比,就连那仇大爷的飘雪山庄,一处大宅拿来此处与之相比也是逊色不少。 因为仇大爷毕竟只是个江湖豪侠。 这不仅仅代表着财力,更代表着院子主人自己的品味和欣赏水平。 从没见过如此美景的三人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即使想要表现的镇定自若,也不免被一处又一处精美珍贵的物件儿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骆余在前面引路,走了许久,这才到了花丛中一处凉亭里。 亭子中央有一张石桌和四把石凳,四人相对而坐,冬日里只觉得屁股下面石凳竟传来阵阵温热之感,心下里也是大感神奇。 随后便有侍女奉上热茶以及美酒,鱼贯而出的侍从一个接一个,不慌不忙的在石桌上摆满了小菜。 到了此时,王二狗早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时常想象自己出了名,有了钱之后的生活,但就是在他最放肆的想象里,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奢华梦幻的场景,他忽然间立志。 自己这辈子一定也要盖一处这样的院落。 不理会誓要发愤图强的王二狗,楚寒看着坐在对面的骆余,说道:“骆老板好雅致。” 骆余哂然一笑,说道:“雅致谈不上,在下文不成,武不就,做什么都是半吊子,好在有几个臭钱,尽被我琢磨用在如何败家上了。..co 听了这话,聂云摇头说道:“就怕骆老板家大业大,败了一辈子家钱财却是越来越多了。” 王二狗叹气,说道:“可惜我注定此生与剑为伴,不然的话,屈身来过一过骆老板的生活也是一种选择。” 骆余说道:“侠士清高,在下倒是愿以万贯家财去换一身高强武艺,可惜却是有心无力。” 饭局已开。 楚寒说道:“那位兄弟人在何处,如此美酒,何不共饮?” 骆余笑了一声,看着楚寒,说道:“阁下的好奇心还真重。” 楚寒摇头,说道:“我只是想请他喝一杯酒。” 骆余说道:“若那位不介意,你这杯酒请也没什么。“ 楚寒说道:“那如何知道他在不在意?” 骆余笑了一声,说道:“若他在意,即便你的酒倒在这里,他也不会喝上一口。” 楚寒闻言不语,只是伸手扯过白玉瓷杯,倒了满满一杯酒,就那么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三人屏息凝神,安静的等着,皆是想看一下这位被骆余如此推崇的高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就连一旁的侍从也是咽了一口口水,伸着脑袋四处查看。 他们跟随骆余已久,倒是知道这位高手的存在,但对方来此时间尚短,对方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所知也是甚少。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骆余笑了笑,轻咳一声,说道:“既未现身,看来几位” 话未说完,一大团黑影忽的自众人身前闪现,倏忽间风起云涌落叶纷飞,弄的人睁不开眼睛。 等下一个瞬间,凉亭再次恢复了平静。 人还是那些人,没有多出一个,也没有少掉一个。 可桌子上的那杯酒却不见了。 楚寒忽的拍手,赞叹说道:“来如狂风,去似闪电,不愧是骆老板所看重的人。” 人未现身,听了这话,亭内众人也是人人心旌摇曳,相继露出笑容,一副宾主尽欢的好气象。 楚寒并没有说谎,只是所说的有些夸大。 这暗中之人不行正路,来时屋顶瓦片响动,去时亭外花丛摇晃,皆留下了痕迹。 取酒之时以剑尖挑杯,力道控制的够好够快,但却不够稳,以至于洒了三五滴。 虽说无论速度还是声势都极为惊人,但是楚寒方才仍找到了出刀的机会,只是没有试过,他也没有一击必中的信心。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武功确实在自己之上。 但和半年前出现在溪北巷子里的那个黑衣人相比,又有差距,至于这差距几何,楚寒也不好作出判断。 王二狗也是啧啧称奇,他行走江湖多时,杀的人也不少,不过多是些无名鼠辈,真论起来,还从没见过真正像模像样的高手。 不知前路如何,他也只是寻常练剑,既无向上攀登的动力,也无方法。 可是现在,他的眼中仿佛展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下意识的就要拔剑挥舞一番,抒发心中兴奋喜悦之情,但好歹是忍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交谈之余,几人也是酒足饭饱。 骆余看着楚寒和聂云,说道:“没想到二位竟是齐天宗的弟子,难怪有如此高强的本事,容我再敬二位一杯。” 他的双眼微醺,醉意已经有些明显,只仰头喝完这一杯,便伏倒在了桌子上。 同样倒在桌子上的还有王二狗,酒喝到一半儿的时候,他就已经撑不住了,可还偏要逞能,到了最后,鼾声大作,醉的如同一头死猪。 楚寒和聂云对视一眼,便开口对一旁的侍者说道:“扶骆老板回房休息,等他醒了,告诉他,说楚寒多谢他的款待,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侍者说什么,便一把背起王二狗,向着门外走去。 聂云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从客栈领回了正在吃着马草的赤兔,三人一马出了骆家庄,向南走了整整三十里,这才来到了一个村子。 这个村子楚寒曾经也来过,但没什么认识的人,因为死鬼老爹的原因,只知道村东头有一家做皮肉生意的俏寡妇。 死鬼老爹如今成了死鬼,俏寡妇却是出落的越加水灵,浑身软肉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楚寒给了她一两银子,便把烂醉如泥的王二狗扔到了寡妇家的热炕头上,嘱托对方照顾好他。 见有银子收,俊俏的寡妇自然高兴,她见过的男人多了,对她来说,只要有银子,什么样的男人都差不多。 她更喜欢出手阔绰的男人,收钱的时候还在扭着细腰,使劲的朝着楚寒抛媚眼,如果不是因为聂云在的话,怕不是已经宽衣解带扑了上来。 好不容易摆脱了俏寡妇的纠缠,楚寒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王二狗,想不通对方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香甜,连睡梦中嘴角都挂着笑意。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归咎于对方是一个纯粹的人。 这样的人总是很容易快乐。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丝毫不避讳在一旁站着的聂云,往王二狗的怀里一塞,低垂着眼睑,轻声说道:“兄弟,有缘再见。” “再见。” 王二狗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说道。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棚子下面熬鸡汤 泼墨的山、写意的云、留白的天。..cop> 百炼峰卧于群山之中,尚还算的上沉静,只是这段日子,百炼峰的弟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沉静不下来。 每逢天明,一剑峰闻人泽宇便带着侍者来到山道上坐着。 他自己盘膝而坐,背负长剑,身后侍者为他在身前小桌上摆上美酒美食,熟练的在一旁架锅烧水,煮肉取暖。 在百炼峰的弟子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 诸多百炼峰外门弟子也是无比愤慨,嚷嚷着要给对方一个教训,可是上去了七八个人,别说教训,就连一个能让对方拔剑的都没有。 这也让百炼峰的众人见识到了对方的实力,气焰被压下去了一大截。 实打实的洗髓境,百炼峰除了柳正则,或许只有楚寒拥有能与之一战的实力。 但楚寒外出,柳正则又一直无故避战,也是让百炼峰的弟子颇为气愤,甚至有性子暴躁者去柳正则院子外出声辱骂,但即便如此,也不见柳正则有任何的回应。 到了后面,也不知道谁传来的消息,说早在一剑峰,柳正则便曾与这闻人泽宇交过手,大败而归,身受重伤。 一听这话,众人也是哗然,旋即不再去找柳正则的麻烦,但却也只能把一身希望寄托在那出门在外的楚寒身上。 毕竟当日切磋,他也是胜过了柳正则。..cop> 可闻人泽宇在这上百炼峰的山道上呆着一天,百炼峰的弟子就觉得一天耻辱不能洗刷,一个个只恨自己本事不够,于是乎练武更加勤奋。 甚至已经有人在出谋划策,想着怎么去破解一剑峰的绝学,看那样子也是颇为认真。 听了这些事情,闻人泽宇只是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火堆上煨着的小野鸡炖蘑菇,倒也不着急。 这些人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时至今日,他已经等了足足十天,每天皆是日出就来,日落便走,就连背上的那把剑,也已十天未曾出鞘,战意蓄积,早已达到顶峰。 楚寒还未回来。 闻人泽宇也不着急。 下了雪,他也不动,旁边准备齐的侍者在这道上支起了一个宽敞的棚子,虽不遮风,但能挡雪。 今日雪片尽是一阵一阵的大起来,四面的野景,渺渺茫茫,从棚子里向外看出去,好像是披着了一层薄纱似的。 他说道:“小九,鸡汤好了,快盛两碗,这鬼天气,还真冷。” 小九今年十四岁,从小就跟着闻人泽宇,平日里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小九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袄,耳朵上包裹着上好的狐裘,可是立在寒风中,仍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浑身直哆嗦。 他一边盛汤,一边满脸不情愿的说道:“公子,这里冷我们屋子里不冷啊,烧着地龙和炭火,暖和的连袄子都不用穿,干嘛来这里受罪。..co 小九确实不明白,在他看来,那个楚寒怎么可能是自家公子的对手,而且自家公子可是一剑峰长老之子,身份地位也不是楚寒可比,就算真要与对方比斗,到时候等他回来了知会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在这里苦等。 可闻人泽宇只是笑了笑,他只是在这里等了十天,七峰之中,便是四处都在谈论此事,也算得上因此声名远播。 以前,他的名头也不小,但也只是在一剑峰,七峰之中就算有人知道他,也只是说,看,那谁是闻人长老的孙子,而不是说,看,那就是闻人泽宇。 可他闻人泽宇就是闻人泽宇。 他宁愿在这个地方再坐十天,只要他的名字能传遍七峰。 闻人泽宇脸上挂着些许笑意,说道:“小九,你不懂,我虽是长老之后,但是也正因此,身上的压力也越大,你看那柳正则,论境界,论剑术,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可他在江湖中声名远播,到了一剑峰,也是立刻引起重视,以一个弟子的身份,便让七峰长老抢夺不止,而我所做的一切便是本该如此,你说这公平吗?” 小九攥了攥拳头,说道:“嗯,公子,我就说说,我相信公子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把马寄养在山下的金钱镇,楚寒和聂云二人便上了山,今天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风儿虽凉,但是两人修行了离火一线天,对于这种程度的寒冷也不在意。 距离两人上次离开,时间已经过了半月。 两人一前一后,没过多会儿,便入了山门,远远的能够看到山道上搭了一个凉棚,有鸡汤的鲜香味儿被风儿送了过来。 楚寒走了过去,瞧了一眼,先前还以为是百炼峰的哪位师兄弟在这有这个闲情雅致熬鸡汤,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 对方这个时候也看向了他,楚寒与他对视一眼,一拱手,就要继续往前。 楚寒也不在意,棚子底下的人他不认识,也不打算理会,只是像往常一样上山。 可这个时候,棚子下面的闻人泽宇说话了,“天气寒冷,要不要喝碗热汤再走?” 楚寒停下脚步,转身说道:“多谢好意,鸡汤鲜美,在下就不夺人所爱了。” 闻人泽宇轻声一笑,说道:“一碗鸡汤而已,而且是我主动请的你,你不喝,岂不是不给我面子。” 楚寒反问道:“你的面子,就值一碗鸡汤?” 他的眸光有些冷,他没有见过闻人泽宇,只是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那股淡淡的敌意。 小九恼火的上前一步,说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楚寒不语。 闻人泽宇却皱着眉头说道:“小九退下!” 小九一怔,随即极不情愿的退到闻人泽宇身后,恭恭敬敬的站好。 闻人泽宇转头看向了楚寒,说道:“没想到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就是不知道,你的刀是否和你的嘴巴同样厉害。” 来者不善,楚寒眼中寒光一闪,冷声说道:“你是谁?” 闻人泽宇站起身,用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这才看向对面的楚寒,说道:“我叫闻人泽宇,在此等你一十五天,楚寒,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闻人泽宇。 听到这个名字,楚寒握刀的手骤然一紧。 自己此次外出,虽然武功又有长进,但也不敢说自己能够战胜柳正则,更别说眼前这个传闻中凭借剑术将柳正则打成重伤的对手了。 他说道:“等我?等我做什么?” 闻人泽宇看着楚寒,又瞥了一眼楚寒身后一语不发的聂云,笑着说道:“想跟你切磋一下武功,我不想遭人口舌,说我以逸待劳,时间你定,地点你选,怎么样?” 这条件真是相当的优渥。 楚寒看着闻人泽宇,也没说话,他的表情异乎寻常的平静。 见此,闻人泽宇挑了挑眉,说道:“如果你一个人不行的话,加上你身后的小姑娘,你们两个人合力,我也随时应战,如何?”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议论 这个时候,山道上也来了其他人,看着棚子底下的几人,先是一怔,随即连忙向着身后跑去,边跑边喊,说道:“楚寒回来了,楚寒回来了!” 叫喊声渐渐远去,惊呼声和脚步声却渐渐清晰起来, 楚寒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打。” 闻人泽宇说道:“因为我在挑战你。” 楚寒冷笑,说道:“你挑战我我就要跟你打,这是什么样的道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闻人泽宇眯了眯眼,说道:“所以,你是要认输?” 楚寒说道:“随你怎么想。” 这样的态度是闻人泽宇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他看着楚寒,没好气的说道:“就算现在不打,早晚也会打的,两年后,外门弟子七峰大比,被挑战者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是事实,那个时候,相互之间有恩怨的弟子几乎都会通过这样一场决斗将一切了结,随后进入内门,专心习武。 不过大多数时候,七峰弟子间彼此互不相熟,同峰的弟子又是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表面上也是和和气气,即便有恩怨,通常也没有那个脸面拉到大庭广众之下做个了结。 所以规矩虽有,但每次真正挑战的时候却又很少有人站出来。 楚寒说道:“那就等那个时候再打。” 闻人泽宇今年十五岁,正处在暴躁易怒的年纪,而且他本来就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 他看着楚寒,一双晶亮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说道:“我劝你想清楚,现在比的话,我还可以手下留情,到时候后果如何,可不要怪我。” 楚寒淡然的说道:“我期待到时候你把我打的落花流水。” 他的语气不急不躁,和闻人泽宇说话,就像是相熟的朋友茶余饭后的闲谈。 可越是这般,闻人泽宇的心里也就越堵。 他在这里等了半个月,虽说是为了自己的名气,但实际上,也算是给足了楚寒面子。 当然,这一切打算的结果,都要建立在他战胜楚寒的基础上,就像他当初战胜柳正则,否则一切都只能是个笑话。 闻人泽宇一口气差点儿没有喘上来,瞪着眼睛,显然也是怒极。 “好好好!”他大笑三声,说道:“放心,既然你不接受挑战,今日我不会出手,只不过,等到两年之后,我会亲手废了你。” 声音如雷,摇撼森林,惊起了漫天的鸟雀。 楚寒说道:“嗯,我等你。” 说完这话,他就抬起步子,拾阶而上,身后已经握住剑柄的聂云也松开剑柄,紧跟在他的身后。 闻人泽宇犹如一个路人一样被忽略了。 他,闻人泽宇,一剑峰年轻一代最了不起的天才,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以至于他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在原地,拳头紧握,骨节处噼里啪啦的响着。 楚寒是不是故意的呢? 他当然是故意的。 楚寒一边走一边思考,半个月前,他还没走的时候,就听说了闻人泽宇要挑战他的消息,原因是因为他战胜了柳正则。 可柳正则是故意输的。 闻人泽宇又似乎很闲的在这里等了他半个月。 楚寒心里暗自警醒,自己身边虽然都是一群少年人,但是心思深沉,都有自己的打算,绝对不可小视。 平时或许也没什么,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如今,他们已经算计到了自己头上。 那么自己凭什么要冒险一战去遂了他们的心意? “楚寒,你终于回来了!” 小胖子南宫海轻功卓绝,一步一丈的踩着台阶迎面冲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见到故友,楚寒心里亦是高兴,上下打量了南宫海几眼,说道:“只不过出去了半个月,你似乎又胖了一圈儿。” 听到这话,南宫海脸上也是一囧,嘿嘿笑道:“没办法,管不住这张嘴,不说这事,你见没见到闻人泽宇,他就在这条山道上。” 话说到这里,南宫海身后已经跟来了几十号人,每个人的目光都看着楚寒,眼中皆是兴奋和期待。 马远豪朝着楚寒身后瞧了一眼,忽然说道:“我记得一剑峰的那家伙在下面等着的,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难不成你已经” 已经什么? 当然是已经胜了闻人泽宇。 一听这话,众人也是目光烁烁,满脸激动和期待。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跟他打。” 听了这话,众人一怔。 南宫海一把扯住了楚寒的胳膊,疑惑的问道:“你没遇到他?” “遇到了。” “既然如此,那怎么会没打?” 楚寒皱了皱眉,他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说得越多,误会也就越多,在他们看来,自己神秘而又强大,刚刚习武就可以战胜闻名已久的柳正则。 但是在他自己看来,柳正则的实力在他之上,而闻人泽宇,虽说未曾交手,但是他既然能够战胜柳正则,实力也不可小觑。 令人厌恶的黑眼眸四下里扫了一圈,让人下意识的远离。 他说道:“没打就是没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麻烦让让路。” 听了这话,众人皆是一怔,随着楚寒上前,也是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路。 楚寒走了。 聂云跟在他的身后,南宫海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他虽然知道楚寒绝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但是一时间,也是没有想明白楚寒为什么会这样。 一旁的独孤雁叹了口气,满脸的无所谓,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随后南宫海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拂袖而去。 众多外门弟子看着楚寒的背影,见他走远,也是纷纷开始议论。 “楚寒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今天怎么会这般反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哼,哪有什么事,我看他啊,就是怕了!” “话不能这么说,以楚寒的实力,当日应战柳正则都可半步不退,没有理由在面对闻人泽宇的时候退缩。” “胜了柳正则?我可听说,当时柳正则是受了重伤,若不是楚寒趁人之危,他怎么可能赢?” “什么,柳正则受了伤,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 众人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楚寒并没有走出太远,他内功深厚,五感敏锐亦是远超常人,所以众人的议论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并不在意,从小到大,无论巷子里的还是巷子外的,从没有一个人把他当作什么好人。 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些虚名。 在他看来,如果随着这些谩骂,自己能够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这也是最好不过的。 现在想想,柳正则的做法还真是聪明。 但是他不在意,自有人在意,一旁的聂云听着身后的那些言语,真是越说越过分,眉头紧皱,轻声说道:“我去让他们闭嘴。” “没有必要。”楚寒说道,他的步子没停,边走边说道:“先回一趟院子,把包袱放下,我要去拜会一下师父,你要不要去。” 聂云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来之前的路上,我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将要突破,打算今晚闭关,贯通冲脉。” 楚寒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那你自己小心。” “嗯,你也小心。”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去不了的路 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便分开了,之后楚寒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把包袱放下,打扫了一下卫生之后,又锁好门离开。 他的手中握着刀,神色平静,步子不快,向守卫山门的内门师兄出示了一下苏淼的腰牌,便踏上了前往天柱峰的石阶。 上山的道路一如既往的漫长。 他的心超乎想象的平静,如一个机器一般,仔细的思索着这一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中跳动着的野性的光焰越来越亮。 “楚寒,你没事,太好了。” 楚寒的思绪被少女清甜的声音打断了,他微微一怔,抬起头,看着那个如花蝴蝶一般向他跑过来的小姑娘,平静的心顿时泛起一丝波澜,想要开口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想着,苏酥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前,一双小手毫不避讳的在他身上上下乱摸,直到确认他身上没有半点儿的伤势,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着楚寒,没好气的说道:“你回来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你知不知道,闻人泽宇那个家伙整天就坐在上山的路上等着你,说什么要和你决斗。” 楚寒低头看着苏酥的眼睛,一双妖艳若狐,傲然如凰的灿眸中此刻满是担忧。 他说道:“没有关系,我很厉害的。” 苏酥冷哼一声,说道:“是是是,你厉害,但是你不知道闻人泽宇那个家伙,他出手一向没轻没重的,和他交手,只要败了必然就会受伤。” 受伤? 楚寒心里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总归还是有一样比闻人泽宇要强,起码自己出手,更喜欢让人死,而不是让别人受伤。 他说道:“不会,我并不想跟他打。” 听了这话,苏酥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做得对,没有必要去争那一时之气,你也不要气馁,他习武这么多年,比你厉害很正常,明知不是对手还要为了这种无聊的事逞能,那样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见苏酥安慰自己,楚寒也是一笑,说道:“你倒是看得通透,放心,我心里有数。” 苏酥说道:“那样就好,怎么样,这次出去有没有见到我二爷爷?他过得好不好?” 看着苏酥的眼睛,楚寒说道:“当然见过了,不然我这次出去做什么,你放心,他过得挺好的,老人家虽然一个人住,但是身子骨硬朗,又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整天都挺开心的。” 苏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又围着楚寒转了一圈,说道:“这一走就是半个月,不过还好在过年之前回来了,不然的话,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楚寒有些无奈,面对苏酥,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只好转移话题,说道:“你知不知道师父在哪,我要汇报一下这次任务的情况。” 苏酥摆了摆手,说道:“别找了,我爹才没那么闲整天呆在山里,你前脚刚出山门,他后脚就走了,说是参加天玑国新皇帝的继位仪式。” “天玑国?” 楚寒一怔,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注意到苏淼没在山里,以往的时候,每天早晨,苏淼总是在半山腰的院落里等着几位弟子过去请安。 说是事务繁忙,可实际上看着却想着一个闲散在家,整日里修身养性,渴望得道成仙的富家翁。 天玑国他也有些印象,刚来金钱镇的那一天,他遇到的那个用鞭子把他卷到路边的马队就是天玑国负责护送兰洁郡主到齐天宗学武的。 兰洁郡主他没有见过,据说是一位武道天才,被齐天宗看中,直接选入了内门。 苏酥说道:“嗯,就是,兰洁那个婊子明明没有参加外门的测试就加入了内门,以为自己是个郡主就整天在玉屏峰上耀武扬威的,现在好了,他爹谋朝篡位,把天玑国的皇帝给杀了自己当,郡主一下子变成了公主,气焰越加嚣张了。” 看着苏酥的样子,楚寒就知道她和那个天玑国的什么公主不对付,但这些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说道:“既然师父不在,那么吕师兄和肖师兄在不在,我想去拜会一下他们。” 苏酥撅起嘴巴,轻哼一声,说道:“找他们干嘛,他们忙着呢,肖师兄最近要破境入无章,进入炼精化气的阶段,大师兄在帮着护法,估计没个天是出不来了。” 楚寒一怔,炼精化气,这就是洗髓境后面的境界,无章境的第一个阶段。 苏淼曾经告诫他们,习武一道,易筋c易骨c洗髓都是小道,在为后面的境界打基础,只有踏入无章境,一身武功才算得上真正登堂入室。 不过他考虑这些还太远,自身目前还是易筋境,尚需打通任督二脉,易筋境方才能够圆满。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自己凭借着内力上的优势,已经把这个就算一切顺利也要年才能贯通的境界几个月内就修炼到如此地步,已经很让他满意了。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下山了。” “啊,你这就下山了啊。” 楚寒说道:“师父和师兄都不在,我现在身份仍是外门弟子,留在这里不太好。” 苏酥又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不好,你除了看师父,看师兄,就没想着看看我这个师姐,没心没肺的白眼狼,真是白对你这么好了?” 师姐。 楚寒有些无奈,他说道:“师姐,我们这,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苏酥说道:“喂,你跑了半个多月,就说这两句话,就算见过了?” 楚寒说道:“你想如何?” 听到这句话,苏酥脸上的忧伤瞬间变成了狡黠的笑,她一把拉住楚寒的手,说道:“走,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感受着手中的滑嫩和温润,轻轻握住苏酥柔弱无骨的小手,楚寒一颗冰冷的心瞬间融化,砰砰跳动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如在云端,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苏酥拉着他往哪里跑,他就只好跟着。 只不过眼前明显是下山的路。 快到山门,看着前面守门的两个内门师兄,苏酥也是松开了楚寒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被风吹乱的衣衫,轻咳一声,随后一本正经的走了出去。 楚寒尚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跟在后面,转身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这条路楚寒知道,但是他从没有走过。 因为进入山门的第一天,方勇就跟他们说过,外门弟子的活动范围有限,在这齐天宗,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是去不得的。 这条路就是其中一条。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望远镜? 这条路又通往哪里? 楚寒不知道,但是很明显,他并不想触碰这些无由端的麻烦。 可是前面苏酥已经跑了过去,看他不跟来,就转身冲他挥手,让他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跟上。 楚寒见四周无人看守,心里也是叹了口气,提刀纵身而上。 苏酥似乎也很着急,见楚寒跟来,立刻转身纵身飞掠。 她师从玉屏峰,同时兼具离火一线天的内力和玉屏峰的绝学浣花飘舞轻功,身形飘摇,如没有重量一般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动作看着轻柔,可速度极快且不可捉摸,一时之间,楚寒竟然有些跟不上。 还好后面苏酥逐渐放慢了速度,楚寒才没被拉开太远,只是全力赶路,让他来不及注意四周景象,等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一破败的亭子,琉璃的瓦片碎了大半,四面通往亭子的小路已经长了没膝深的野草,草蔓中间,隐约能够看到一些造型古怪的石像,也早已被雨雪风霜摧残的不成样子。 这个地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都说不出的荒芜。 这些都不算什么,楚寒相信,在这连成一片的大山里,像这样的地方绝不算少。 可最关键的是,只一抬头,峭壁直立,山峰如剑一般直插天穹,宛如诸神降临,无匹的气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占星峰。 齐天宗七峰里最神秘的占星峰,每次宗门大比,他们的名次既不会太前也不会太后,取得一个看得过去的成绩便草草收场。 他们也几乎不参与宗门内部的争斗,整日只龟缩在自己的山峰上,研究一下天相,没事练一练宗门绝学,如非必要的话,甚至不会与外界交流。 按理说,这样子与世无争下去,在齐天宗的地位一定会逐渐下降。 可是偏偏,齐天宗无论谁也不会无端招惹他们,反而都想尽办法拉拢,该给的资源一点都不少给。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楚寒不知道。 他看着坐在凉亭木凳上的苏酥,此时的她往那花裙子外面套了一层青衫,柔顺的发丝挽在脑后,用一条绸带系起,看着就像是一个秀气的小公子。 苏酥也看着楚寒,那双勾人的美眸已经笑成了一对月牙。 他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有意思的地方?” 苏酥切了一声,说道:“这里有什么意思。” 她指了指一旁的那座巨峰,笑着说道:“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在上面,我曾经跟父亲去过一次占星峰,上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只是管的太严,平时连我都去不了。” 楚寒说道:“那现在就能上去了吗?” 他的心里已经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只是因为今天,还有最近发生的很多事。 他向来是一个谨慎的人,最近却一直在做冒险的事情。 苏酥说道:“白天的时候当然上不去,但是晚上就不同了,我观察了很久,看守的师兄交班的时候,山门大概会有一炷香的空闲。”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随即满脸不信的说道:“不可能,我看过天柱峰看守交班时的样子,不见到下一班人到来,前一批人绝不会走,别说一炷香,几乎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会给你。” 苏酥银铃般笑了两声,说道:“这不一样,天柱峰是天柱峰,当然不会犯这种缺漏,但这是占星峰,等你见到天柱峰的弟子,你就会发现,即便他们在那里守着门,你有时都能找到进去的机会。” 楚寒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陪苏酥在这里等着,已是黄昏,看守交班的时间已经不远。 估计是快到了时候,楚寒和聂云二人动身前往占星峰山门。 两根高耸的石柱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谁也看不懂的铭文,立在这里已经不知多少年,风吹日晒满是岁月的痕迹。 果然,这大门前竟然空着,连一个看守都看不见,只有几个身着青衣的普通内门师兄进出。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慌张,大着胆子,就这么施施然的往里面走,竟也无人盘查,无人询问。 一切都极为顺利。 可是到了这里,就连苏酥都不敢直接顺着阶梯往上去,齐天宗门规森严,即便她是苏淼的女儿,犯了错误,也必然要受到惩罚。 苏酥轻声说道:“跟我来。” 楚寒跟在她的后面,跟着她拐进一条小路,看着她拔出长剑,三两下把前面挡路的野草砍了个干净,就这么一直走,直到一处五丈高的山崖前方才停了下来。 苏酥转头,说道:“背我上去。” 楚寒说道:“你的轻功比我好。” 苏酥说道:“会弄脏我的裙子。” 楚寒有些无奈,只得矮下身子,任凭苏酥趴到自己的背上,一双小手撑着自己的肩膀,听她兴奋的催促:“我保管你绝对没有见过上面的东西。” 听了这话,楚寒心中也是有着些许好奇,叮嘱她抓紧,别摔下来,便手脚并用的向岩壁上面爬去。 他爬的很稳,没一会儿就到了顶山,站定之后四下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刚要发问,就看见苏酥跑到一旁,伸手拨开了一片厚厚的草丛,其中竟掩映着一条上山的小路。 他不禁说道:“你不是说就来过一次占星峰吗,怎么会连这种地方都知道。” 苏酥拍了拍手,说道:“我也是猜的,七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这是占星峰上山的小路,后来听说因为一次山体滑坡被砂石掩映住,也就废弃掉了。” 楚寒跟着她钻进草丛,果然看见这条道路有不少位置都被砂石彻底的埋住,寻常人等,若不会轻功,根本就过不去。 可这对他们两人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泥沙越来越少,到了最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突出于半山腰的石坪。 石坪上一个人也没有,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四下里空旷无比,只有石坪中央有一个斜立在地面的巨大石柱。 准确的说,是类似于石柱之类的东西。 见到这玩意儿,楚寒是真的被惊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能在齐天宗见到这种东西。 苏酥快步跑了过去,用手拍了怕,得意的笑道:“我发誓,你绝对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过这东西。” 楚寒顾不得理她,连忙走了过去,想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在石柱的底部抬头向上一看,透过那没有一丝杂质的无色水晶,整个天空都仿佛被放大了,甚至能够看到月亮之上的环形山。 望远镜! 过了好一会儿,楚寒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一旁的苏酥,小姑娘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如画的美景中,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撞破 小姑娘吃惊的样子很可爱,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铺在她的身上,如穿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又如九天之上的玄女下凡,透露着一股不真实的美。 楚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可以拥有这么大的魅力。 又或者这种魅力只是对他起作用。 他的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的时候,所有的冷厉尽数化作了温柔,就如同一只毛茸茸的,人畜无害的小动物,也许这也是她愿意亲近他的原因。 苏酥一怔,偏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她说道:“你看星星啊,看我干什么?” 楚寒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不断的点头,连嗯了好几声。 可是看着头顶的星空,他的心里却无法如星空一样沉静,砰砰直跳,一团乱麻,找不出丝毫的头绪。 苏酥说道:“星星真好看,我从来没这样看过星星。” “嗯。” “好想这样一直看下去。” 星星再好看,也要看和谁一起看,有些人让你忍不住逃离,可有些人,就让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放下片刻。 楚寒低头沉默,无言以对。 他不敢去看苏酥。 可苏酥这时候站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夜色中。 月光下。 四周是落针可闻的静,楚寒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感受着空气中那种暧昧的气氛,内心一片慌乱。 他该怎么办,伸手去抱住她? 理智告诉楚寒,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因为他和苏酥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可能。 如果让苏妙人知道,不,即便是苏淼知道,他和苏酥之间有一丝一毫的逾矩,他都必然会失去现有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他很清楚,虽然苏妙人现在看重自己,但是以苏妙人的性格,绝不会允许楚寒超出他自己掌控的事情。 可是他看着那双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硬不下心。 他不想放弃,他直面过自己的内心,所以他清楚自己的想法。 楚寒又何尝想放弃这个早已钻进自己心里的小姑娘呢? “两位,这里是观星崖,你在这里窥探上天,上天同样也在窥探着你们,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听了这话,两人皆是一怔,楚寒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高了警惕。 在这里遇到占星峰的弟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酥很生气,可是她抬头看到迎面走来的那个人的时候,忽的一怔,神色古怪的说道:“修明师兄?” 听了这句话,对面那人也是一怔,说道:“苏酥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身穿一件青色花软缎劲装,腰间绑着一根深蓝色卷云纹绅带,一头墨黑色的发丝,有着一双流星般的俊目,身躯挺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算得上英俊。 楚寒注意到,他的腰间挎着一把刀,墨绿色的刀柄,墨绿色的刀鞘。 魏修明刚吃完晚饭,闲来无事,四处溜达,全然没有想到,大半夜的竟然会在这处废弃已久的观星台遇到人。 他没想着山上为什么会有女弟子,只觉得,身为占星峰首席弟子,绝不能任由师弟师妹在观星台这种神圣的地方做出有伤风化的事情。 可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名女子,竟然是苏酥。 苏酥显然也认识魏修明。 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魏师兄,你就当没看到我们好不好,我们马上就走,这就下山。” 看着她这副样子,魏修明是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他又决不能出卖她。 不是因为心软,只是因为他的师父和苏酥的父亲,翻天龙王苏淼是至交,他也一直视苏淼为一位可敬的长辈,而他自己,和吕聪肖无义又是好友。 魏修明瞥了一眼楚寒,又看向苏酥,说道:“走?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想怎么下山?” 听了这话,苏酥一怔,要等到守门的弟子换班,起码要到明天早上。 不过她仔细查探过,占星峰夜间守门的弟子经常偷懒睡觉,只要等到后半夜,想要下山,也是有着不小的机会。 可是在魏修明面前说这些,就好像在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占星峰的弟子都是懒鬼,门派看守都是摆设,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不是被你发现,逛你占星峰就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 这样总归不是太好。 她说道:“修明师兄啊,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们既然能上来,也就有走的方法,你就当没看见我就行了。” 魏修明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但是他很爱较真,也很负责。 有上来的方法。 什么方法? 魏修明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危机感,想着自己占星峰天衣无缝的防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两个武功算不上高强的师弟师妹都可以轻易上山,要真遇到了敌人,那可怎么得了? 他认真的说道:“苏酥师妹,还有这位师弟,我可以当你们没有来过,但是你们一定要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上的山。” 苏酥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寒已经皱紧了眉头。 他看着周围的山势,这山崖处在半山腰,前路被对方挡住,后面就只有那一条草丛掩映的废弃石阶。 不如对方熟悉地形,想逃的话,机会不大,而且既然已经被对方认了出来,逃也没有意义。 他说道:“这位师兄,我们此次上山绝无恶意,只是对这望远镜比较好奇,至于怎么上的山,这种事情,不用我们说,你自己一查就知道了。” “望远镜?”魏修明一怔,随即笑道:“你是说千里镜吧,我跟你说,这可是我们占星峰的宝贝,常人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的” 楚寒发现,眼前的这位师兄真的很容易跑偏。 “不对不对,你说我自己一查就知道?” 魏修明终于回过了神,他可不笨,楚寒此话一出,他就猜出一定是占星峰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稍微思索一番后,他正色说道:“夜间寒冷,齐天宗规矩森严,我也不便留二位做客,不如这样,由我护送二位下山,二位就此离去如何?” 这样当然最好。 苏酥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师兄,那你不会出卖我们吧。” 魏修明哭笑不得,“绝不会。” 有了这话,苏酥就放心了,她虽然和魏修明不熟,但是却知道,他说的话,是绝对算数的。 苏酥和楚寒对视一眼,便一同拱手对着魏修明行了一礼,齐声说道:“那多谢师兄了。” 苏酥忽然问道:“对了师兄,我听说这个石崖不是已经废弃许久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吃饱了饭出来溜达溜达。” 苏酥沉吟片刻,说道:“师兄您可真闲。” “” 对他们两人来说,这一个晚上注定是难以忘怀的,有些画面,即便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有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 对魏修明来说,就无比的诡异了。 两个不守规矩的师弟师妹被他撞见,不仅丝毫不怕,气焰嚣张,而且态度蛮横的要求自己假装没看见,仿佛犯错的不是他们,反而是撞破他们好事的自己,无奈的是,即便如此,他还要想方设法的大半夜不睡觉帮着他们脱身。 自己也是,大半夜瞎溜达啥。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鬼上身 既然是跟着魏修明,下山自然不能再走这条废弃的小路,三人直接到了占星峰上山的大道上,迎着刺骨的寒风,不紧不慢的走着。 魏修明目不斜视,楚寒和苏酥却忍不住一双眼睛四下里打量个不停。 和天柱峰不同,占星峰的建筑多是圆顶开天窗的高楼,窄窄的一间屋子向上直垒了六七层,看在眼里说不出的新奇和怪异。 楚寒忍不住问道:“魏师兄,占星峰的弟子每日就在研究天相,星斗吗?” 听了这话,魏修明想了想,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也算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也不光是研究这些,白天的时候我们也练武,否则的话,因为占星峰的绝学若是练不好而在宗门大比里丢人,师父脸上也挂不住。” 楚寒心里很是佩服,这样的江湖中,还能有这样专心研究学问的人,实在是难得。 他说道:“魏师兄超凡脱俗,境界不是我等可比。” 听了这话,魏修明忍不住笑了一声,调侃说道:“天柱峰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了?” 楚寒也一笑,说道:“何来奉承,句句皆自肺腑。” 听到这里,苏酥轻哼一声,说道:“这星星有什么好研究的,整天挂在头上,好看不就行了,修明师兄,我看你还是省省心专心练武吧,我爹说了,凭你的天资,若是一心专于武道,吕聪师兄绝不会是你的对手。” 魏师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苏酥师妹,上苍有灵,不可妄议,至于武功进境,我并不强求,一切随心即可。” “好一个不强求,好一个一切随心。” 看着迎面而来的青衣弟子,魏修明先是一怔,随即笑道:“闻人师弟,许久不见,这么晚了,怎么有时间来占星峰玩耍。” 来人长衫及地,背负长剑,虽是少年,却隐有一副宗师风范,正是一剑峰闻人泽宇。 他笑了两声,拱手对着魏修明躬身行礼,朗声说道:“家师拜访慕容峰主,在下来此做个捧剑的童子随侍左右,尽些绵薄之力,顺道欣赏一下占星峰如画美景。” 说着,他瞥了一眼魏修明身后的楚寒和苏酥,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光。 魏修明也是一怔,立即说道:“怎么,叶师叔出关了?” 闻人泽宇点了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他说道:“刚刚的事,家师只一出关,便立即来了占星峰见慕容峰主,应该是有要事相商。” “嗯,叶峰主既然来了,那必然是有大事,只希望不会是坏事。”魏修明脸上少见的显出了几分忧色。 闻人泽宇笑了一声,说道:“魏师兄不用担心,在这天南地界,即便天塌下来我们齐天宗都扛得住。” 魏修明叹了口气,说道:“一切事情,苍天皆有预示,我昨日夜观天象,紫薇冲南,是大乱的征兆,想来最多不过年。” 对于星相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闻人泽宇并不如何感兴趣,只是笑了笑,就又说道:“这不是天柱峰的苏酥师妹和楚寒师弟吗,真巧啊,在占星峰都能碰到。” 苏酥冷哼了一声,说道:“是啊,运气真是不好,在哪里都能碰到你这个瘟神。” 被苏酥这样说,闻人泽宇也不生气,他只站在那里,拦在山道之前。 楚寒说道:“一天之内连续碰到两次,还真是巧。” 闻人泽宇像是把白天的恩怨都忘了一般,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楚寒的肩膀,说道:“或者说是有缘。” 四目相对,电光激射。 可这个时候,魏修明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掐指一算,心道一声不好,立即说道:“闻人师弟,师兄我还有一些事情急需下山,恕不能奉陪了。” 闻人泽宇说道:“师兄这是哪里的话,若是因为我而耽误了大事,那才是罪过。” 魏修明点了点头,说道:“那谢过师弟了。” 说着,他对着身后的苏酥和楚寒二人说了一声跟上,便健步如飞的向着山下跑去。 闻人泽宇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睛微眯,心底有些疑惑。 同样是齐天宗弟子,楚寒和苏酥出现在占星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正如他现在也在这里一样。 可关键的是,他今天来这里,遵从一剑峰峰主叶千行,也就是他师父的命令,提前探查过,占星峰今日并没有其他峰的长老或弟子前来。 那么楚寒和苏酥,这一个玉屏峰的女弟子,一个百炼峰的外门弟子,又是如何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出现在占星峰? 三人下了山,魏修明又送了几人一段距离,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再晚上那么两刻钟,就赶上占星峰每三个月一次的封山令,那时候,没有峰主的命令,就是我都无法送你们下去。” 苏酥吐了吐舌头,说道:“还是修明师兄最好了。” 楚寒亦出声说道:“多谢魏师兄。” 魏修明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苏酥,反而转头看着楚寒,说道:“你就是楚寒吧,我听过你的名字。” 楚寒说道:“我就是楚寒,师兄有何指教。” 魏修明摆了摆手,说道:“指教谈不上,我修为尚浅,也看不太准,只是给你提个醒,希望你多多留心。” 楚寒说道:“洗耳恭听。” 魏修明说道:“我先前以望气之法观你气运,见你头顶阴气笼罩,凝而不散,多半是沾染亡魂所致,虽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但活人沾惹死人,总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劝你最近一段时日刀封鞘中,能不染血就不染血。” 头顶阴气笼罩? 楚寒有些迷糊,可看着魏修明如此郑重,心里也是禁不住怀疑,毕竟自己手上的人命不少,说他被厉鬼纠缠,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世间真有鬼怪? 魏修明看着楚寒的神色,怕他太过担心,于是又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只要静修一段日子,在这阳世间,阴物自然敌不过活人身上的阳气,自然而然就要灰飞烟灭。” 听了这话,楚寒也不是如何在意,毕竟在这个江湖上,百人斩,千人屠的魔头也不是没有,没听说哪个武林高手因为阴物纠缠而没了性命。 他拱手说道:“多谢魏师兄,师兄之言,师弟一定谨记在心。” 魏修明点了点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楚寒笑了笑,说道:“魏师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魏修明叹了口气,说道:“我观师弟眼眸,深邃漆黑如幽潭,怕是戾气伤身,敢问师弟心中是否有什么不平的事情?”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笑着说道:“多谢师兄关心,我这黑眼睛,是天生爹娘给的,自生下来那天就是如此。” 魏修明也笑了,他说道:“如此最好,看来是师兄多想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 楚寒和苏酥一起向着魏修明行礼,说了声师兄慢走,等抬起头来,眼前就已经不见了魏修明的影子。 已是午夜,四周静谧无声,远处的黑暗如风扑来。 楚寒看了苏酥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今天是我们运气好,看你下次还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任意妄为。” 苏酥却是全然不听他说话,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神色古怪的说道:“你被鬼上身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变故 苏酥显然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并不怕鬼。 听了魏修明的话,只以为楚寒身边头顶全是厉鬼阴魂,围着他啧啧叹息,美丽的眼睛中闪着异样的光,满是兴奋。 楚寒于是更加无奈。 夜色已深。 两人已经有些困倦,护送苏酥回玉屏峰之后,楚寒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里一片黑暗,连先前银白的月亮都躲在了乌云的后面。 楚寒没有点灯,从柜子里抱出被褥,扔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团。 眼睛一闭上,困倦便如潮水般涌来,没多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的世界是无比奇妙的。 他站在一片辽阔没有边际的草原上,脚下软软的,头顶没有太阳,也不知道时间,只听风儿出过,从南到北,往来不停,却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白霜在草叶上发亮,像是在绿底上绣着银白的锦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想要思考,想要回忆,可是大脑却一片空白。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雷一般的响声,他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山川中部,巨大的冰甲崩裂,缝隙中流淌着雪水,沉寂的土地再次暴露在阳光下,尽情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楚寒的心里忽然有些慌乱,又有些兴奋,他看着远处的景象,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二天早上,楚寒像往常一样很早就醒了,天还未亮,他就穿好衣服爬了起来,洗了把脸,浑身酸疼,疲惫如跗骨之蛆一般纠缠着他。 他觉得自己病了,可又找不到病因,心里想着魏修明昨晚说的话,忽然有些烦躁。 他握紧了自己的刀。 杀人的刀。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稳定,刀锋森寒,雪亮刀光在院子里闪灭。 可他的心却已经开始犹豫,他还是受到了魏修明话的影响,不知道自己最近还应不应该动用这把似乎有着魔力一样的刀。 他站在院子里,赤日乾坤刀一套刀法使完,体内内力奔腾,火热的气息顺着毛孔四散而出,化作了白色的蒸汽,在身畔发出嗤嗤的响声。 离火一线天的内力至刚至阳,运行几周之后,楚寒只觉得自己浑身肌肉都得到了舒展放松,那股疲惫的感觉渐渐淡去。 只是楚寒仍有几分心悸。 他左手握着刀鞘的中段,离开了小院,打算去天柱峰的静室研究武功秘籍。 晨雾很大,放眼望去,群山就像披着一件巨大无比的乳白色的轻纱罩衣,只露出些青黛色,增添了一丝神奇的色彩。 踏上小路,路过一个又一个的院子,不时能够听见人们或懊恼或欢快的交谈声,离得近些,甚至可以听到武器破空的声音。 到了天柱峰脚下,楚寒递上令牌,给两位内门师兄恭敬的行了礼,随即上山。 走到半山腰,他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矮出天柱峰一大截的百炼峰此刻正处在翻腾的云雾中,而雾气尚还在他的脚下。 空气清新而又寒冷,四周连虫鸣都听不见,隐约只能听见几种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 楚寒走到了静室内,手中拿了一本《三十三路地躺刀》,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慢慢到了中午。 楚寒走出静室。 一切都很平静,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可是他站在这空无一人的石道上,心脏却砰砰的跳了起来。 心慌。 不安。 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他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只让自己不要多想,便向着山下走去,打算吃完饭之后便立刻回到天柱峰,下午去静思崖练功,以此打发时间。 中午的时候,天柱峰的山道上隐约能够看见一些内门的师兄弟,他们也很正常,独行的健步如飞,成群的相互攀谈有说有笑。 可当他们的眼睛看向楚寒的时候,无疑都有些惊愕,随即这种惊愕就化作了一种厌恶,或者是其他什么审视的目光。 总归不是什么好的眼神。 楚寒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吕聪和肖无义还在闭关,苏淼尚未归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会让这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发生这样的转变。 他这般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闻人泽宇的影子,想到昨晚的相遇,心里顿时一膈应,只想着若是只自己还好,要是把苏酥也牵扯进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的步子加快,就到要走出山门的时候,看门的内门师兄看着他的后背,沉声说道:“我劝你现在最好留在天柱峰。” 楚寒的身形一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转身对着守门的师兄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师弟突遭变故,尚不知原因,请师兄解惑。” 那位师兄剑眉鹰目,长得算不上英俊,但却很有辨识度,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他的样貌。 他说道:“你昨晚是不是去了占星峰?” 楚寒没有说话,不清楚状况,他不能承认任何事情,只是他的心里绝不平静。 知道他和苏酥上占星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闻人泽宇,一个是魏修明。 很大的机会是闻人泽宇。 但有没有可能是魏修明呢? 楚寒不知道,他昨日第一次见到魏修明,不了解对方,无法做出判断,同样的理由,他都不能相信任何人。 守门的师兄说道:“无论你去没去过占星峰,这件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传的这么广,都说明有人在对付你,这件事是你理亏在先,一旦下山,便要独自面对一切,现在留在天柱峰,苏淼长老回来之前,谁也无法对你做什么。” 楚寒再次行礼,说道:“多谢师兄指点,此事容我再想一想。” “嗯,自己的事,终归要自己去解决。” “是。” 楚寒退回了静思崖,他没有练刀,盘膝坐在石坪的中央,漆黑的宝刀横在膝前。 他在思考。 魏修明没有对付自己的理由,那么做这件事的就只可能是闻人泽宇。 违反门规,偷上占星峰,他思来想去,能被人抓住把柄的就只有这件事。 而且这件事可大可小,只是看如何处理。 那么他现在最大的不利就是信息的滞后,留在天柱峰等苏淼回来,或许会得到一时的安全,但那样太过被动。 守门师兄的建议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在这段时间内,闻人泽宇想做些什么安排,自己不但无法阻止,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到时候应对起来也是措手不及。 想清楚了这一点,楚寒即刻动身,立即就下了山。 走到天柱峰山门前,他与守门的师兄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去见苏妙人 他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今天的百炼峰似乎也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所有人在见到楚寒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一怔,露出某种古怪的神色。 楚寒没有说话,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趁着饭点儿,先去了一趟食堂。 食堂中的人不多不少,上百张桌子坐了一大半,不少人已经吃完离去,楚寒端着饭菜,来到南宫海和聂云身边坐下。 二人看了他一眼,神色同样的古怪。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饭,吃一口菜,扒一口饭,不快不慢,不慌不忙。 最后他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将空着的大碗往桌子上一放,这才开口说道:“究竟出了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不要再看盯着我看了,我脸上又没有花。” 南宫海嗨了一声,说道:“其实也不是啥大事,虽然身为兄弟,你小子无声无息的泡到了翻天龙王的女儿也不告诉一声,确实有些不够意思,但放心,兄弟不会怪你,毕竟无论说到哪里这都是长脸的事情。” “去一边儿去。”楚寒的心情更加烦躁,转头看着一旁的聂云,说道:“你有什么消息。” 聂云从他吃完饭就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收拾好面前的碗筷,就站起身,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漠,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了。 楚寒没有挽留,他皱着眉头,看着聂云单薄的背影,有些疑惑,完全猜不到女孩儿心里在想些什么。 南宫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安慰的语气说道:“兄弟,放心,这些都是小事,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我爹就有八个老婆,不照样是南宫世家的主人?” 楚寒拿开了他的胳膊,不想理他,看着现在才坐过来的独孤雁,说道:“最近如何?” 独孤雁说道:“比你好。” 楚寒说道:“这谁都看得出来。” 独孤雁说道:“你得罪什么人了?” 一旁的南宫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种事,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独孤雁点头,说道:“确实,虽说门规确实有规定,各峰弟子没有长老手令,不得踏入其他峰的范围,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楚寒你是苏淼的弟子,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独孤雁说的很有道理,南宫海也点头赞成。 但现在的问题是,有人想对付他,那个要对付他的人绝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寒听了他们的话,心里想着这几个字,脸色却越加的苍白。 真的会是这样吗? 忽然间,他知道了,苏妙人的计划或许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保密,他被当做杀手培养的事情,各峰应该都是心知肚明的,他甚至猜想,齐天宗七峰每个山峰都会有类似的人物。 此次事件,若是闻人泽宇想对付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他只需要把这件事说出来,然后等着就可以了。 这件事其他峰不会管,甚至连占星峰都不会管。 能够处理他的,会处理他的,只有自己的师父,翻天龙王苏淼。 自己和苏酥去占星峰私会,这样的消息传到苏淼的耳朵里,以苏淼的性格,他会有什么样的态度,苏妙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又会怎样去处理这件事? 楚寒不敢想,也想不到。 即便花了再大的代价去培养,他的作用也只是去杀人。 他说道:“我吃完了。” 他起身走出百炼峰,沿着山路不停的走着。 齐天宗七峰,玉屏峰最是秀美,像沙巾般的薄雾缭绕着巍峨的山峰,飘飘摇摇,像在水中沉浮。 群山妩媚,美人更美,玉屏峰上到峰主下到弟子,整座山峰看不到一个男子。 楚寒来到玉屏峰之前,三丈高的石拱门迎面而立,上书玉屏二字,笔力秀美苍劲。 守门的是两个女孩儿,左边那位少女十七八岁,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水汪汪的眸子,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周身透着一股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的气息。 姑且称之为大师姐。 右手边那位看着稍微小一些,约莫十四五岁,一张圆圆的脸蛋,媚眼如丝,桃花玉面。 姑且称之为小师姐。 她们的手中都拿着剑。 大师姐见楚寒走了过来,立刻厉声说道:“来者止步。” 楚寒停下脚步,拱手行礼,不敢有丝毫逾矩。 见此,大师姐脸上表情稍微缓和了几分,说道:“你是什么人,哪个峰的弟子,可有师长手令?” 楚寒说道:“这位师姐,我叫楚寒,百炼峰外门弟子,这次来这里,只是想跟师姐打听个事。” “你就是楚寒?”旁边的小师姐忽然也来了兴趣。 楚寒注意到,二人听到他的名字,脸上的表情瞬间也变得有些古怪,只不过眼神又和天柱峰还有百炼峰的弟子有些许不同。 消息传得真是又快又广。 楚寒心里感叹,恭声说道:“正是在下。” 大师姐也是乐了,说道:“既然是你来了,那么一定是来问苏酥师妹的事情吧,要不要我帮你传个话?” 楚寒没有否认,因为他来这里本就是因为苏酥,他需要知道苏酥现在的状态,才能做出判断,下一步他应该做什么。 楚寒说道:“不用,在下只是想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师姐若是知道的话,能否告知一声,万分感谢。” 大师姐说道:“谢倒是不用,人既然在我玉屏峰,那还能有什么事,你无需担心。” 楚寒一颗心稍稍放下,却又生疑窦。 以苏酥的性格,出了这样的事,她绝不可能这般了无声息的像是消失了一般。 果不其然。 小师姐看着楚寒,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是没事,只是一大早的就被师父禁了足,不让出山门半步,她想出来见你的,但是没办法,你可不准怪她啊。” 楚寒心里记下,暗生警惕,平静的说道:“那是自然,这个时候,留在山上不出来对她才是最好的。” 听了这话,小师姐一双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转头对大师姐说道:“我就说嘛,小师妹没有看错人。” 大师姐没有理会她,只是撇了撇嘴。 楚寒越加头痛,整个齐天宗所有人都认为他和苏酥之间有事情,他就算是长着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 他只有先回来,去往天柱峰。 他决定去见一眼苏妙人,这很冒险,但亦是个机会,只要对方肯听他解释,说出缘由,那么一切还有机会。 毕竟就算苏淼回来,真正在这件事上做主的还是苏妙人。 起码在楚寒看来是这个样子。 微风吹过山岗。 他尽力让自己的心保持冷静,脑海里不断思忖着待会儿的措辞和面对苏妙人应有的姿态。 只是楚寒没有注意到,他握刀的手已经攥的越来越紧。 那刀漆黑如夜。 让人绝望。 拜别了玉屏峰的师姐,他又重新回到天柱峰。 他想上山去见苏妙人。 平时的话,虽然没有苏妙人的手令,天柱峰的任何弟子都不允许跨过天柱峰的中段,进入那片终年不散的大雾中,但是楚寒每次去,也不见什么人拦他。 可今天不一样。 楚寒刚刚走进那雾里面,就看见面前不远处的石阶上盘膝坐着一个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位师兄 这个人一身粗布麻衣,双目微闭,没有眉毛,鹰钩鼻,双颊无肉,不知是因为年纪还是因为挂上了霜雪,他的头发和胡须皆变成了银白色。 楚寒没有见过他,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停住,抱拳恭声说道:“天柱峰弟子楚寒,参见前辈。” 这身穿麻衣的老者缓缓睁开双目,晦暗的眸中一缕精光闪过,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就是楚寒?”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心中有些不安,他说道:“正是。” 这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一张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他说道:“我是苏妙人的三弟子,我姓聂,你可以叫我聂长老。” 楚寒愈加恭敬,轻声说道:“参见聂长老。” 姓聂的长老嗯了一声,说道:“是家师苏妙人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楚寒没有什么意外,恭声说道:“弟子尊听教诲。” 聂长老干笑了一声,那声音犹如凄厉的鬼,又像是怒号的阴风,从地狱吹来,刺激着人的耳膜,总之不像是一个人在说话。 他说道:“家师让我告诉你,苏淼才是你的师父,你既然是苏淼的徒弟,那么有什么事情就去找苏淼,不要来找他。” 苏妙人贵为天柱峰峰主,自然不是一个外门弟子相见就能见的。 楚寒的脸色变了。 苏妙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是,他虽高居天上,但依旧俯瞰众生,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那么苏妙人又知道多少? 他不见自己,是已经放弃了自己,还是只想给自己一个考验,看看自己究竟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楚寒不敢确定,今天的意外太多,他已经不能再靠猜测来继续接下来的行为了。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几乎束手无策。 一切的通路都被封死。 出了这种事,他找不到任何人的帮忙,而且,现在看来似乎一切只有等着苏淼回来,由苏淼来处理这件事情。 他回想着和苏淼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对方答应收他为徒,虽然是因为苏妙人的干涉,但是苏淼仍旧尽心尽力的教导自己,把他当作自己的徒弟,而不仅仅是一个杀手。 楚寒甩了甩混乱的脑袋。 “不行,这依然只是猜测,苏淼会不会听我解释,这是另外的事情,那么我必须再做一手准备。” 他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抬头看着眼前的聂长老,说道:“弟子谨记。” 聂长老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又闭上了他的眼睛。 楚寒躬身行礼,随后退下。 他顺着石阶下山,来到半山腰,一转头便上了一条小路,越过无数庭院,最终在一道黑色的木门之前停下。 门扉紧闭,院墙高耸。 这是二师兄肖无义的院子,他在闭关破境,大师兄在给他护法,应该还不知道外面的事。 楚寒实在想不出办法,只能来找们。 他脚尖一点,翻过院墙。 拜苏淼为师这么久,这是楚寒第一次来二师兄的院子。 平日里二师兄为人刻板冷峻,高傲至极,手中细春寒一展,永远都是一副别人欠你几百万,煞气逼人的样子。 但是这院子却是出人意料的秀美,简单中透着几分雅淡。 小院不大,地面用青石板铺就,中央置一石桌,四方摆有石凳,不远处桃树掩映,足有十几株,树下是花坛,坛中间有流水岑岑。 其院中只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穿石绕岩,努力向上生长。 楚寒算了算日子,二师兄闭关破境入无章,无论成不成功,到了这个时候也该出关了。 最迟不过明天。 而他不知道苏淼什么时候回来,可能是半月后,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正是现在。 他只有在这里等着,不能耽误一刻。 天阶夜色凉如水,乌云笼罩,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悄低落,在地面晕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楚寒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在角落里找了把破伞撑起,半边身子仍旧被雨水打的湿透。 他的心里有些烦躁。 雨停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楚寒运起内功,蒸干了身上的水汽。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子忽然一怔,一股莫名的压力在面前的房间内忽然升起。 楚寒只觉得自己的皮肤表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自主的就要运行内力与之对抗,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在山林之中,被一头老虎盯住一样,只要松懈一刻,就要丢掉性命。 那杀气纯粹的让人脊背发寒,一旦将你锁定,你将无处可逃。 这就是无章境? 楚寒心里感慨刚刚生出,忽然间,这股本越来越强的杀气瞬间便衰弱下去,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楚寒就几乎无法感受到二师兄的气息。 他的心也提了起来,禁不住有些为二师兄担心。 屋子里许久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漆黑的屋子里点起了灯,烛光透过窗户映射到了窗外的地面上。 接下来,大师兄吕聪打开门,脸上的表情绝算不上好,看着院中的楚寒,轻声说道:“进来吧。” 楚寒立即起身跟在吕聪身后走了过去。 走到屋子里,他分别对大师兄和二师兄行礼,说道:“见过两位师兄。” 这个时候,他才抬起头。 只见二师兄肖无义身上裹着素色的夹袄,坐在右手边的椅子上,腰板儿挺得笔直,脸色却苍白的厉害,嘴唇乌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他有些担心,说道:“二师兄,你——” “我没事,不过和前几次一样,破境失败,受了些反噬,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肖无义摇了摇头,说道:“说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楚寒迟疑了半刻,随即将这两天的事,从头到尾,全无隐瞒的在两位师兄面前讲了出来。 听完之后,吕聪说道:“应该是闻人泽宇的手段,不过我觉得没什么,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小师弟和小师妹一个未娶,一个未嫁,郎才女貌,若是真的凑成一对,岂不是也挺好?” 肖无义亦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师父护短,别说占星峰没有追究的意思,就算他们想要追究,师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放心吧。” 楚寒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这两位师兄,并不知道自己和苏妙人之间的约定。 并不知道苏淼是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才收他做的徒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鞭笞 楚寒迟疑了一下,说道:“多谢师兄,只是师弟还是有些担心,希望到时候等师父回来,两位师兄能帮我跟师父解释一下。” 肖无义和吕聪对视一眼,二人目光中皆是有些疑惑。 黑暗中,烛光摇曳,倒映着飞蛾的影子。 吕聪说道:“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事瞒着我们。” 面对师兄的质问和坦诚,楚寒心有愧疚,再次拱手行礼,说道:“不瞒师兄,确实有事,不过我不能说,这事,师父和师祖都知道。” 肖无义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一如既往的坚定和让人安心。 他说道:“没关系,在这个世间活着,谁都有些秘密,放心吧,师兄相信你,等师父回来,我们跟你一起去见师父。” 信任。 二师兄这种毫无缘由的信任让楚寒内心触动很大,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一声谢谢。 拜别了两位师兄,楚寒忽然无比的安心,这种安心是师兄的承诺带给他的,也许并没有什么帮助,但是有时候,别人的支持,亦是一种力量。 楚寒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 他没有着急上山,先在院子里练刀,然后就又来到了食堂吃早饭。 一路上那种异样的目光少了不少,楚寒也不在意,因为这件事情,对于这些同门的师兄弟来说本就只是一件毫无关系的谈资,有人不喜,有人看戏,但总归说多了便没有意思。 依然跟聂云和南宫海一桌,他吃完东西,想要说话,可聂云又沉默着离开。 楚寒有些无奈,无聊的跟南宫海打趣了两句,聊了聊最近百炼峰上发生的趣事,例如刘家的小子打了王家的少爷,西北的蛮子推了柳正则的院墙,被柳正则揍成了猪头,等等。 楚寒心满意足之后,便起身去往天柱峰。 昨夜的雨不算小,淅淅沥沥的雨点洗刷掉屋顶的灰尘,四周散发着一种泥土的清香,同时也让人的心情更加愉悦。 他的步子依旧那般稳健,直到来到天柱峰脚下,再次见到那位守门的师兄,事情才发生了变化。 照例,楚寒把苏淼的令牌给对方查看,可是这一次,对方接过令牌之后,却是没有立刻还给他。 守门的师兄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道:“苏淼师叔回来了。” 楚寒的心情有些沉重,点了点头,道谢之后就上了山。 他知道,此时两位师兄必然已经来到了苏淼的身前,如果顺利的话,那么一切都已不成问题,只是前面等待着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楚寒不知道。 他只有去面对。 他来到了那熟悉的院门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伸手敲了敲门,早已白发苍苍,精神头却越加强健的管叔帮他开了门,看了他一眼,只是叹气,也不说话,就挥手示意他进去。 楚寒也不犹豫,像往常一样,熟悉的走进正厅里。 苏淼身上穿着宽大的衣袍,盘膝坐在最前方的蒲团上。 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在,楚寒也寻了一空着的蒲团一下,像以前一样跟师父问安。 苏淼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转过头看着肖无义,视线没有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一刻。 见此,吕聪和肖无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那意思,大概就是此事他们已经跟师父解释过了,让他无需担心,一切皆是一场误会。 楚寒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用眼神回敬了自己的谢意。 苏淼也如往常一样,先听大师兄汇报了一下几人最近的修行进度,点评一番之后,顺道解答一下几人在平日练功时的疑惑。 到了最后,楚寒也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苏淼不愧是苏淼,果然不是闻人泽宇的那点小计俩能够算计到的,自己真是杞人忧天,外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一说,就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苏淼说道:“吕聪,无义,你们二人先去练功吧,我有些事情和你们师弟要说。” 吕聪和肖无义对视了一眼,便低头跟苏淼行礼,缓缓退出房间,退出院子。 房间里只剩下了师徒二人。 楚寒率先开口,恭声说道:“师父有何教诲?” 苏淼面无表情的说道:“没什么教诲。” 听了这话,听着那话语中冰冷的意味,楚寒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 他沉默不语。 苏淼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只有一个女儿。” “弟子知道。” 轰隆一声响,楚寒只觉的忽然间,一股巨力打在胸口,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倒飞而出,撞碎了一张桌子,三张椅子,直到撞到了承重的雕花柱子上才停了下来。 打翻的砚台砸在他的头顶,漆黑的墨汁混合着猩红的血水,成了某种诡异的暗红色,覆盖了他的小半张脸,流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一张嘴,便有鲜血从口中吐出。 苏淼咬着牙,冰冷的声音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他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只有一个女儿,那你怎么敢去勾引她,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 楚寒伸手抹了抹脸上的血水,却总是抹不干净,他就不再抹,只是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的头发凌乱不堪,满头满脸的血,手上是血,衣襟上也是血。 不过虽然他看着狼狈,实际上,他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然在颤抖。 浑身上下,每一块儿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彻骨的寒意笼罩了整间屋子,惊天的杀气从身前这个人的身上迸发。 楚寒心里莫名的惊惧,仿佛眼前站着的苏淼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知名的怪物,妖魔。 在这种力量下,他根本无法反抗。 他咬着牙说道:“我没有。” 苏淼冷哼一声,大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条软鞭,是数十条铁丝扯成的荆棘条。 破风声自耳边袭来,楚寒下意识的想躲,可是却没有躲开,鞭子直接打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飙风,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楚寒闷哼一声,咬着牙忍住疼痛,站定在原地,说道:“师父,你听我解释。” 又是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撕裂绸衫,扯开皮肉。 苏淼冷声说道:“不用了,你的两位师兄已经替你解释过了。” 楚寒一怔,他心底有些疑惑,既然已经澄清,那么以苏淼的精明,又如何不会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他跟苏酥之间根本没有什么。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的师兄诚心对你,你竟然连他们都骗!” 楚寒已运起内力抵抗,可这一鞭子下去,直接打在他的气穴,那一身浑厚的内力尚未来得及发挥作用,便轰然散去。 楚寒的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那些对苏淼不切实际的幻想真的可笑,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对自己好? 他轻声说道:“师父,我跟苏酥师姐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您说我欺骗了大师兄和二师兄,那么又有什么证据呢?” 听了这话,苏淼的脸因为愤怒变得通红,他再次挥动了手中的鞭子,说道:“证据?苏酥亲口跟我说的算不算证据?她已经承认了,说你们是真心相爱的,还说让我成全你们,说有人要对付你,让我去救你,你让我怎么跟她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阿猫阿狗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脑海里一时间全部都是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她的心里也是喜欢自己的吗? 他没有说话,没再想解释,身上的疼痛渐渐麻木,耳边苏淼的呵骂声也逐渐模糊。 楚寒醒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场噩梦,否则的话,为什么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那有些发黑的,熟悉的屋顶。 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他想要爬起来,可是只稍微挪动一下手臂,剧烈的痛楚就从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传来,疼的他眉头直皱,头顶隐隐有青筋凸起,过了好半天,才稍微缓过劲儿来,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别动,你伤的很重。” 声音中所蕴含的只有冷漠,可是却让楚寒的心稍稍放下,他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云站在一旁的小桌旁,将调理好的药物全部倒进砂锅里,这才冷声说道:“昨天晚上,苏淼吩咐我上山把你抬下去。” “哦。”听了这话,楚寒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情况,也不再动弹,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说道:“谢谢你。” 聂云没好气的说道:“不用谢我,要谢的话就谢你自己吧,流了那么多血都没有死,你的命可真硬。” 听了这话,楚寒只是笑了笑,他的命当然很硬,不硬的话他早就死了。 聂云没有说的是,她上山见到楚寒的时候,楚寒整个人瘫在地上,靠着柱子坐着,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 他似乎昏迷了,可是他的眼睛仍旧睁着。 他已经没有了意识,可他的眼里仍冒出野兽般凶恶的光。 过了一会儿,聂云端着尚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过来,在他的床边慢慢蹲下。 她说道:“自己能喝吗?” 楚寒很想逞能说自己可以,但是那剧烈的疼痛仍让他心有余悸,一动起来,仿佛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不受他的控制。 他说道:“恐怕不能。” 聂云说道:“那我喂你。” “多谢。” “不用。” 聂云手中拿了一个木勺,舀了一勺药,用嘴轻轻的吹了吹,便递到了楚寒的嘴边。 楚寒喝着汤药,眉头皱的更加厉害。 聂云看他这个样子,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太苦?” 他说道:“没事。” 聂云点了点头,继续给他喂药,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的体质很不错,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恢复了。” 药喝完了,聂云把碗放下,院子里就有了动静,有人在喊楚寒的名字。 声音很熟悉,但楚寒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聂云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楚寒无法动弹,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小心。” 过了一会儿,聂云走了进来,重新坐在床边。 楚寒说道:“是谁?” 聂云说道:“朱四九。” 听到这个名字,楚寒想起是谁了,当时,他一刀砍掉了朱四九的手,不过后来和对方也就渐渐没有什么交际了。 楚寒说道:“他来干什么?” 聂云说道:“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你受伤的消息,提着剑来找你,自称练成了左手剑,要与你决一死战,报断手之仇。” 楚寒皱了皱眉头,闻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分不清楚是自己身上的还是聂云身上的。 他问道:“你杀了他?” 聂云摇了摇头,说道:“同为外门弟子,就算是有理由,只要你出手杀人,也会被其他人孤立。” “所以?” “所以我把他的左手也砍断了,如果他以后还想找你报仇,怕是只能练腿法了。” 楚寒说道:“他练不成腿法的。” 聂云说道:“为什么?”c 楚寒说道:“他的腿太短。” 聂云一怔,说道:“想不到,你也会开玩笑。” 说着,聂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仔细的帮他掖好被角后,起身就走了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床被褥,一张草席。 看着她这个样子,楚寒有些疑惑,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聂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开始打量一旁的长桌子,点了点头,边铺床,边说道:“走了一个朱四九,难免会来第二个朱四九,以你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只猫都能要了你的命。” 楚寒有些感动,说道:“谢谢。” 聂云没有看他,麻利的整理着被褥,说道:“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是你的影子,你要是死了,影子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虽然这样说,可楚寒心里仍旧感激,聂云虽然只是来照顾他,但是在外人看来却并不是如此。 她一个女孩儿抱着被褥来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对于她的名节又会有怎样的影响? 楚寒只有把这些恩情都记在心里。 他说道:“你刚才说,朱四九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难道我受伤的事情还没人知道?” 聂云说道:“嗯,我昨天连夜把你背了回来,谁也没有告诉,苏淼长老也下令,这件事要严密封锁。” 接着她又说道:“不过这样的话,朱四九一个外门弟子能够这么快的得到消息,八成也是苏淼告诉他的。” 楚寒说道:“不可能,苏淼如果想杀我,昨天就杀了,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聂云说道:“也许,他是怕被苏妙人责怪,不想让你死在他的手里。” 楚寒说道:“那苏淼也不会告诉朱四九,在他看来,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他也知道,朱四九绝对杀不了我。” 聂云想着楚寒身上的绷带,以及绷带下面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至今仍心有余悸。 她冷笑一声,说道:“你已经被裹成了粽子,还这么自信,觉得朱四九杀不了你?” “嗯。” 楚寒极为平静的说道:“凭他,绝对杀不了我。” 聂云无意跟他争辩,只让他好好养伤,便独自一人来到了院子里,捡起一旁沉重的斧头,麻利的劈开院子里的柴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朱四九 楚寒很虚弱,他的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过多,力气也流失的严重。 除了断了两根肋骨,其他的都是皮肉伤,只要不伤及内腑,好好休养,痊愈是迟早的事情。 但正因如此,他发现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在他的丹田深处,一股清凉的药力慢慢散发而出,速度不快,量也不大,却在一刻不停的温养着他的身体。 自己体内的朱果药力竟然还有着残留! 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楚寒立刻开始主动运转内功,去催动体内药力的散发,这个过程很顺利,不多会儿,楚寒苍白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三分血色。 和最开始那几乎源源不穷的药力相比,丹田里的残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万年朱果不愧是世间神物,效果依旧好的超出了想象。 起码最表层的皮肉开始迅速的愈合,伤口处皆有一种清凉和麻痒的感觉,不在像之前那么疼。 到了晚上,聂云端来了一碗糁汤,据她说这是她家乡那里的特色,记忆中,最好喝的糁汤就是她母亲做的。 一回忆起来以前的生活,平日里冷冰冰的聂云脸上是少有的温柔,可楚寒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为什么要来齐天宗,她口中那个幸福的家又怎么样了。 不需要问。 这世间可怜的人太多,总需要相依取暖。 这汤做法也不难,把麦米放在水中浸泡一夜,然后放入正在熬煮的鸡汤中,等到麦米软而不烂,加入姜粉,花椒粉,胡椒粉,少许盐兑成的调料汁,兑入凉水,煮沸。 等到盛出的时候在碗底打上一枚搅碎的鸡蛋,热汤一滚,那味道说不出的香浓。 楚寒只闻了一口就觉得口齿生津,想要尝尝味道却又难以启齿,只能躺在那里,等着聂云喂给他喝。 好在聂云没有忘记他行动不便,拿着一个小小的汤匙,小心翼翼的把糁汤喂到他的嘴里 浩月走到窗前,聂云透过楠木窗棂展目远望,轻声说道:“你的院子里真美。” “那个?” “怎么了?” “我想尿尿。” “” 七天后。 百炼峰。 这天早上,太阳没有出来,远天是一望无际的云,头顶灰蒙蒙的。 一处普普通通的院落里,朱四九正坐在床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儿,上面缠满了白色的绷带。 他的两只手都没有了。 他明明听说,楚寒已经身受重伤,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只需要动动手就可以杀死他,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现在这种状况。 光明,前途,未来的一切,似乎都连着他左手的失去而离他远去了。 他已经孤单一人,现在这幅样子,就连原先整天一起喝酒吃肉的好友也不愿意再亲近他,只留他一个,在这冷清的院子里等死。 他的脸色因失血变得苍白,现在的他,比一个种田的庄稼汉还要虚弱。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心,连同着他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朱四九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不是因为他身体上的缺陷,而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齐天宗是不会养一个废人的。 想到这一点,朱四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屋子里又冷了一些,恨不得再也不爬起来,直接钻到被窝里。 可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他就注意到,门口的光影处有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那里,沉默,安静,却又让朱四九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只觉得喉咙处一阵干燥,像是在沙漠中脱水将死的旅人,简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雪亮的刀锋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对方显然没有什么怕不小心弄伤他的意思,刀锋贴上来的一瞬间,他的脖子就破开了一道血口。 黑影就是楚寒,他站在那里,手握着刀柄,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朱四九,脸上无喜无悲,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说道:“我说,你答,说错就死,摇头就死,如何?” 朱四九只有点头。 楚寒也点了点头,说道:“第一个问题,那个叫你来杀我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朱四九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像是要哭一样,他说道:“没有好处,他只是告诉我,你得罪了天柱峰的长老,被放弃了,而且受了重伤,我很轻易就可以杀死你,报我的断臂之仇。我错了,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楚寒没有回答,接着说道:“第二个问题,那个叫你来杀我的人,是谁?” 朱四九说道:“闻人泽宇,一剑峰的闻人泽宇。” 果然是他。 楚寒这般想着,冷笑一声,说道:“你还真是个蠢货,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就可以杀死我,他自己怎么不动手?” 听了这话,朱四九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双目氤氲,流出了悔恨的眼泪,他说道:“是啊,我被他骗了,他是在利用我!楚寒,你放心,从今以后,闻人泽宇就是我的敌人,我和他不共戴天。” 他信誓旦旦的说出了这些话,可楚寒却是直摇头。 “怎么了?”朱四九觉得自己口中越加干燥,他想要喝水,却不敢动。 楚寒的眸子深处涌出一阵冷意,他说道:“第三个问题,你怎么这么蠢?” 朱四九瞳孔微缩,张大了嘴巴,却依旧没有叫出声来。 刀光一闪,鲜血顺着刀刃汩汩流下。 楚寒面无表情的扶起朱四九的身子,将他搬到床上,盖好了被子,细心的替他掖着被角儿。 “你没有必要杀他的。” 楚寒直起身子,转头看着依在门框那里放风的聂云,说道:“我不杀他,他以后再来杀我怎么办?” 聂云说道:“他杀不了你。”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总归是个麻烦。” “随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楚寒说道:“苏淼已经收了我上山的令牌,但是却并没有明确的通知我,要和我解除师徒关系,那么,他就还是我的师父。” 聂云说道:“他这么对你,你还当他是你的师父?” 楚寒咧嘴一笑,说道:“当然,那可是翻天龙王苏淼啊,这齐天宗外门弟子中,谁不想拜他为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除夕夜里的交谈 年节到了。 楚寒这一段时间几乎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休养生息,没事的时候就研究在静室里得到的武林秘籍,日子过得轻松却也充实。 没有出去,没有上天柱峰,连外界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日子过的就像深山里不问世事的隐士。 即便平日往来,也仅限于南宫海,聂云,独孤雁三个较为熟悉的人。 经此一事,平日里那个让百炼峰众多外门弟子无比羡慕,拜了翻天龙王苏淼为师的楚寒就像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一样泯然众人。 今天是一个传统的庆典,各种欢庆,只是为了庆祝新春迎接新的一切。 楚寒也不闲着,跟着其他外门弟子一起,他拿着小胖子南宫海写的对联往门上一贴,从食堂借了一个萝卜,中间挖空,倒上油,弄了点棉花搓成灯芯放在里面,等入夜点着了之后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微风吹拂,火苗摇曳,却总是不熄灭。 今天四处都张灯结彩。 春节的灯,最能烘托出节日的气氛。 百炼峰上有一盏很大的,带有琉璃灯罩和青绸外砂,能挂起来的油灯。 下午的时候,食堂里的大师傅早早的把那盏灯拿出来,灌满油,灯罩和灯伞擦得锃明瓦亮,挂在百炼峰顶那高高的灯柱上。 天一黑,就把灯点亮,火苗跳跃,能窜起一丈多高,隔着十几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至于七座主峰,除了望南峰一片漆黑,如同鬼蜮,其他六峰皆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时不时能看到巨大的焰火从山顶腾起,在半空中炸开。 过了一会儿,远远地能够看到望南峰的峰顶也挂起了一盏小灯,在剧烈的山风中摇曳,舞动,渺小却总归不像之前那般死寂。 楚寒不太适应热闹的场景,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歇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如计划好的那般开始收拾行囊。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道:“怎么,你要去哪里?” 听了这话,楚寒笑了一声,暂时放下手中的东西,说道:“你怎么来了?” 苏酥今天没有如往日一样一身潇洒劲装,反而换上了一件淡蓝色刺绣小宫装,樱红色衣裙,身披藕荷色纹烟纱净面。 以往飘逸的黑发编成了几个细小的辫子,大部分头发挽在一起,堆在头顶,用一红宝石钗固定住。手上戴着一个鎏金水波纹镯子,腰系闪绿网绦,上面挂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脚上穿的是撒花蝴蝶缎鞋。 她依旧如往日那般明人。 苏酥说道:“怎么,我不能来?”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只是师父他老人家知不知道你来这里?” 苏酥说道:“当然知道。” 楚寒干笑了一声,说道:“他会杀了我的。” 楚寒无意间抬头,看到了苏酥的眼睛,她虽然在笑,但是那美丽的眼瞳中却闪烁着泪花,眼前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又岂会什么都不知道? 苏酥说道:“放心吧,不会的,我已经说服他了。” 苏淼是能被说服的人吗? 楚寒觉得不是,可是,如果说世间能有一个人可以说服苏淼,那么那个人不是他,不是两位师兄,甚至不是苏妙人。 那个人只会是苏酥。 他是个好父亲,对于女儿的任性又会有什么样的办法?可即便如此,想要说服苏淼,苏酥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楚寒忽然觉得有些奇妙,他笑着说道:“还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苏酥说道:“哪里奇怪了,我是她女儿,他当然要听我的,不说这些了,你猜猜我今天干什么来了?” 楚寒说道:“给我送饺子。” 苏酥一皱眉,不高兴的说道:“不算数,你怎么一猜就猜对了。” 楚寒只是笑。 苏酥把食盒打开,端出了两盘模样精致的饺子,好在量不多,不然已经吃过饭的楚寒一定吃不下。 后来回忆,楚寒只记得这一天月亮很圆,至于饺子是什么味道的,他全然记不清了。 吃完饭之后,楚寒坐在树下的石阶上,抬头无聊的看着月亮,苏酥则小心翼翼的坐在他的旁边,轻声说道:“你大晚上的收拾行李是要去哪?” 楚寒说道:“去江湖。” 江湖很远,却又很近。 苏酥轻哼了一声,说道:“别给姑娘整这些玄乎的,到底是在哪,你给我说清楚,否则的话,姑娘我可不让你走。” 楚寒无奈,只好说道:“我打算去一趟金门寺。” 苏酥说道:“金门寺?那里在南边儿接近两千里,不仅地方荒凉,里面的和尚也是无趣的很,整日里肉也不吃,酒也不喝,是个正常人过去都能被逼疯,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力气练功。你去那里干什么?” 楚寒说道:“我去那里学艺,听闻整个天南,唯有金门寺的洗髓功法最为精妙。” “你要去金门寺当和尚?”苏酥跳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楚寒,大声说道:“不行,你这是背叛师门!” 忽然,她眼中的泪花再次跳了出来,说道:“楚寒,我知道父亲这次做的很不对,但是求你原谅他好不好?我发誓,他再也不会干预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 楚寒站起身,认真的说道:“放心吧,再怎么说,苏淼依旧是我的师父,齐天宗依旧是我的宗门,我不会去当和尚的。此事和师父无关,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 听了这话,苏酥仍然不信,她说道:“可是洗髓经乃是金门寺的不传之秘,你若不拜入金门寺当和尚,他们怎么肯教你?” 楚寒开玩笑的说道:“直接问他们要,不给我就抢,抢不来我就去偷,办法那么多,总归拿得到。” 听了这话,苏酥破涕为笑,抬头看着楚寒的眼睛,说道:“你坏死了。” 楚寒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酥扶着他的肩膀大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楚寒,柔声说道:“真的非走不可?” 楚寒点头,说道:“非走不可。” 苏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楚寒说道:“时间可能会有点长,我也不知道,两年之内吧。” 他不能迟疑,必须暂时的离开齐天宗。 他知道,即便他应对的方法再如何巧妙,自己依旧只是一个外门弟子,面对一剑峰长老的弟子闻人泽宇,甚至还有自己的师父苏淼,地位的差距让他都没有任何的机会。 如果想要反击,就必须再两年后的宗门大比中胜出,成为内门弟子,然后向上爬,来到齐天宗的高层,真正拥有并掌握自己的一份地位时,才有可能。 而想要地位,就必须要有实力。 “你自己去?”苏酥说道。 “嗯。” “那好,我等你回来。” 远天忽然有大片的焰火升空,整个天宇被照的明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伴随着众人的欢呼从远处传来,热闹而又欢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拜别 回想以往过年的时候,楚寒总会偷偷的跑出溪北巷子,拿上酒鬼老爹藏起来的银子到镇子上瞎转,一会儿跟着这家放爆竹,一会儿看那家放礼花,怀里手中满是各种各样的零食,不把钱花光,不把东西吃完绝不会回去。 回到家之后,自然要被酒鬼老爹一阵毒打加责骂。 楚寒也习惯了,屡教不改,只是每次回去都要给酒鬼老爹带上一壶没掺水的黄酒,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两碟花生,打完骂完父子俩再面对面的喝上两杯。 相比于以往的那些日子,今年的年节,真的有些无趣。 多了很多东西,却又少了很多东西。 楚寒心中莫名的有些伤感,可随后,这种伤感就被他压到了内心最深处好好的藏着。 天色已晚,楚寒送苏酥离开,两人并肩走着,夜风微凉,百炼峰的山道周围依然摆着无数的萝卜灯,有些已经息了,有些还在风中左摇右晃。 小路很长,步子很慢,给人一种似乎能够永远走下去的错觉。 但终归没多时就到了尽头。 “早点儿回来。” 楚寒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一个字也没说,就转头没入了黑暗里。 回来的时候步子也不快,黑暗中,灯火零星,一个人,一条路,慢慢的走着,安静无比,他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但或许是因为走得太慢,他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李师兄。” 背着剑的李凡心今天刮掉了脸上的胡须,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更换上了一身造型古雅的青衫,和平时的邋遢样子多有不同,竟别有几分出尘气息。 他从远处踱步而来,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和楚寒迎面相遇。 他瞥了一眼楚寒,又瞄了瞄不远处的玉屏峰,似有所悟,调笑的说道:“呦,喜欢丢尸体的小鬼,看来传言不假,你真的泡上了翻天龙王的女儿。” 楚寒眉头一挑,平静的说道:“只是传言而已,倒是师兄,今晚可是春风得意的很啊。” “哈哈哈哈哈。”李凡心似乎喝了不少的酒,伸出手指着楚寒的脑袋,说道:“你的胆子还真是大,算了,即便我不教训你,苏淼那老东西也会教训你的,他只有一个女儿,谁都不能碰,这是他的底线。” 楚寒说道:“李师兄,你喝多了,苏淼是我的师父。” 李凡心的身形有些摇晃,却依旧满脸笑意的说道:“没有没有,喝多倒不至于,今天去望南峰跟师父稍微喝了两杯,一会儿我还要去见欢妹呢。” 楚寒不知道他口中的欢妹是谁,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在望南峰的师父是谁,只是看着李师兄的动作,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刀。 只见李凡心伸手往背后一捞,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铁剑就到了手中。 天地间骤然一静。 李凡心眉头一皱,说道:“晃眼。” 他手中长剑一挥,平地忽有风起,惨白色的剑气纵掠而出,一剑连斩灯火一十七。 等楚寒再看向他的手时,李凡心已经收剑,拍了拍他的肩膀,飘飘摇摇的从他身边走过。 楚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拾起被李凡心斩灭的一盏萝卜灯,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萝卜灯本身没有半分损坏,只有灯芯最上端的那一丝一毫被剑气搅碎,顺带灭掉了火苗。 十七盏灯尽是如此。 这等控制力,这等剑术,如果刚才那醉酒一剑不是斩向地上灯火,而是斩向自己,那么自己挡不挡得住? 楚寒不确定。 只是他想着,实力如此强劲的李师兄,在这齐天宗中尚且混到如此地步,那么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如果铁了心的要去和闻人泽宇作对,下场绝对极其惨烈。 必须尽快走了。 楚寒这般想着,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天柱峰山门前。 守门的师兄换了人,不过仍旧认识楚寒,他说道:“楚师弟,很久没有见到你来了啊。” 楚寒抱拳行礼,说道:“前段日子师弟行为多有不端,引得外界误会,给师父丢了人,师父一怒之下收走了我上山的令牌,今日年节,特地来给师父拜个早年,顺道有些事情想向师父禀报,烦劳师兄通报一声。” 那师兄也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楚寒师弟不要客气,这等小事,交给我就行,这样吧,你先回去,等中午的时候再来,苏淼师叔见不见你,我都给你一个准信。” “好,那就多谢师兄了。” 中午时分,楚寒又来,依然是那位师兄,寒暄了两句之后,他就把那块儿熟悉的令牌交还到了楚寒手上。 楚寒接过令牌,上了山。 敲开院门,依旧是管叔把府门打开,兴高采烈的把他迎了进去,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屋子里领,边走还边说什么千万不要跟你师父顶嘴,低头好好认错就行。 穿过院落,一直到了正厅之前,管叔才不舍的松开了他的袖子。 楚寒走进正厅,一进门就看到了苏淼,一身灰色的绸衫,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楚寒恭敬的行礼,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那些事先想好的认错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只好自嘲的笑了笑,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苏淼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天,苏酥跟我说了很多事,每一天都在劝我,甚至以死相逼。” 听了这话,楚寒的心一颤,他哽咽的说道:“师姐费心了。” 苏淼说道:“我也年轻过,我很清楚,这件事是我不近人情,但是我毕竟是她的父亲,我担心她只因为一时冲动而误了自己一生。” 楚寒微微低头,说道:“师父,弟子明白,徒弟这次来,就是想跟师父请示,打算去南边儿江湖游历,见一下世面,一两年后再回来。” 听了这话,苏淼一怔,他转过身看着楚寒,思索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嗯,去吧,记得回来,我永远是你师父。” 楚寒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苏淼,这才发现,他两鬓的白发比之前看起来更多了,像时苍老了几十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野地里开青楼 两千里路很远,山高水长,即便楚寒胯下骑着日行千里的骏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到达金门寺。 他骑着马儿,沿官道奔行两百里,方才在这荒郊野地遇到一处有人烟的地方。 这是一处客栈,装饰的像官家的驿馆,大气古朴,热闹非凡。 但楚寒知道,这条道路早已偏出官道十几里,这里不可能是驿馆,即便长得再像。 约莫是还没到开始热闹的时候,偌大的客栈里只零星坐着几个客人,他们四散分开,少有坐在一起的,多只自顾自的吃着饭。 忽然间,雷霆声卷地而来,撕破了客栈里的平静,有识马的豪客立刻抬头四处查探,找寻是何人骑的这罕见神骏。 一阵“唏律律”的马嘶声,雷霆声骤然而止,枣红色的骏马上,年轻的骑士一把扯死了缰绳。 骏马喷着滚滚热气强行止步在客栈门前,少年飞身越过马头落在地下,抄住缰绳。 枣红马王神骏无比,野性未驯,约莫是正爽利狂奔时被人扯住有些恼怒,低嘶数声,人立而起,铁蹄猛地就要踢向黑衣的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握住缰绳的尾端,急退一步,避过了两只碗口大的铁蹄,随即手腕一抖,以缰绳为鞭,响亮的抽打在枣红马王的脖子上。 骏马吃痛,不甘的挣扎两下,最终还是老实了起来。 早就注意着外面动静的老板娘见此立刻走了过来,看着黑衣少年眼泛桃花,笑道:“客官真是好本事,快进来坐,店里好酒好菜,热水房间应有尽有。” 少年人正是楚寒。 他一转头,只见这妇人看着约莫三十岁,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插着碧绿的翡翠头饰,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倒也算的上风韵犹存。 楚寒又打量了一眼客栈大门,笑着说道:“地方还算不错,就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好酒?” 老板娘笑了一声,丰腴的身子故作媚态的直往楚寒身上靠,用酥人骨头的声音说道:“客官,店里面有窖藏多年的女儿红,只要喝过的,人人都说好。” 见她这副样子,也不知道这女儿红是酒还是人了。 楚寒松开缰绳,说道:“牵马,酒菜上齐,再来一间客房,烧好热水,吃完了东西我要洗个澡。” 说完,他也不理会羞恼的老板娘,径直走入客栈里边儿,挑了个远离人群的靠窗位置坐下,手中长刀拍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等着。 他注意到,这里的装饰本不应该这般漂亮艳丽,像是书画中的女儿闺房,但是实际上,这里却只是一家客栈。 楚寒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也不在意,只是在这里安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菜还没上,客栈里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这个开在荒郊野地里的客栈,客人却一批一批的走了进来,络绎不绝。 有头戴遮面斗笠,手提长剑的江湖侠客,有形骸放浪,手持折扇的风流公子,有长相猥琐,神色慌张的梁上公子,亦有挺着大肚子,带着小厮的富甲商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男人,仅仅上个菜的功夫,这偌大的客栈就几乎已经坐满。 有认识的人在低声私语,欢快交谈,独自前来的人脸上亦闪着兴奋。 楚寒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太在意,这里越是奇怪,来的人越多,反而说明这里越安全。 他只是一个过路的旅人,安全,这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没过一会儿,他所要的菜就端了上来,稍微尝了几口,就断定这些客人必定不是冲着这些菜来,佳肴看着艳丽,味道却只是一般。 夕阳的光芒格外地浓艳凝重,好像是纯金的溶液,透过半开的窗户,慢慢的流到了桌子上。 楚寒就着菜,吃了三张大饼,至于那壶老板娘特意给他端上来的女儿红,他只闻了一口,就断定这壶酒只是水掺的少了些,和以前自己家在巷子里酿的酒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他一口没喝。 楚寒吃完之后,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才发觉这里果然古怪,往来之人,吃饭的吃饭,吃完饭的人既不结账也不走,只占着张桌子坐下,可就是如此,老板娘也不生气。 他们坐在那里,像是再等待着什么,只是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 天色越来越暗,客栈里面也暗了下来,几个四处忙活的店小二连忙拿着火折子给四下里挂着的灯笼点上火。 可客栈太大,火光仍稍显幽暗。 外面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这个时候,老板娘扭着腰从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喊了一声,说道:“客官们,时候到了,还请上楼,姑娘们马上就到!” ???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 姑娘,哪里来的姑娘? 他忽然明白了,难怪装饰的这般艳丽,原来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客栈,而是一家山野妓院。 楚寒笑了一声,摇头上了楼,拿着自己的木牌儿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门。 房间里灯火通明,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前,镂空的雕花窗柩美奂绝伦。 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上面搭建着十几层粉黄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无风自动,亦美如梦幻。 屋子中央是一个大木桶,里面正冒着热气,烧好的热水中铺满了各种颜色的花瓣,有一股淡淡的鲜香味儿。 楚寒脱掉衣服,爬了进去,泡在这有些烫人的热水中,只觉得连骨子里都有种酥麻的感觉,舒服的几乎呻吟出声。 他闭上了眼睛。 把门从屋子里反锁,没有任何起身开门的念头,有些好奇,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开门的话,那个原本该是自己房间里的姑娘会如何走进来。 想到那个老板娘,楚寒忽的有些惊悚,心道那个所谓的姑娘不会就是她吧。 正这般想着,他的身子忽然紧绷,浑身强劲的肌肉虬结在一起,只需要一发力,身子底下的木桶立刻就要炸开。 可是下一刻,他绷紧的肌肉就松懈了。 纤细光滑的躯体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诱人的呻吟声伴随着热腾腾的鼻息吹拂着他的耳垂。 尚还没看清样子,他就听到了女子那宛如黄莺出谷,温柔似水的声音。 她问道:“公子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儿 楚寒听了这话,笑了一声,伸手一扯,姑娘那柔弱无骨,轻飘飘的身体就被拉入了木桶中。 小姑娘岁数不大,面颊红红,眼睛大大,面容尚还带着几分青涩,身体却已经成熟的让人垂涎欲滴。 更让人兴奋的是,小姑娘的身上只披了一层透明的轻纱,此刻也被水浸透,紧贴着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和没穿没什么两样。 她趴在楚寒的胸口,满脸通红,小嘴微张。 楚寒看着她的小脸,说道:“我门还没开,你就进来了,本事果然是比我想的大得多。” 小姑娘只笑了笑,丝毫不害羞,伸手轻轻抚摸着楚寒的胸膛,柔声说道:“奴婢这点本事,哪里能和公子相比,如果婢子没猜错,您是要从远方来,到远方去,从不在一地停留许久的浪子刀客,对不对?” 楚寒认真的想了想,说:“这倒也不算错。” 小姑娘嗤笑一声,用青葱一般的手指在楚寒的胸口画着圈,撩拨着楚寒的心弦,低垂着眼睑,轻声说道:“今晚能够留宿于此,让婢子伺候您一晚上,也是缘分。” 楚寒说道:“这样或许好,或许不好,但称之为缘分也不为过,只是我该怎么称呼你?” 小姑娘笑了一声,说道:“称呼只是一个代号,如果你非要纠结,那么就叫我月儿吧。” 月儿。 她的声音很好听,笑的也很好看,态度优雅,装束清淡。 也许她并不算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可是她走进来的时候,像是暮春的晚上,在氤氲的水汽里,有一种模糊的美感,说不出的诱惑。 她的眼眸温柔如春月,氤氲出了些许水雾,可她看到楚寒手中闪着乌光的透骨钉,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尖锐。 柔软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月儿”干干的笑了一声,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家伙,洗澡的时候面对一个几乎没穿衣服的姑娘,竟然还会拿出这种东西。 她说道:“公子这是何故,是想玩些别的有意思的东西吗?” 她的身体轻轻扭动,用大腿摩擦着楚寒的下体,脸上的红晕更盛。 她宛如一条水蛇,柔媚无骨的躯体完全趴在了楚寒的身上。 轻声说道:“也不是不行的。” 楚寒说道:“虽然我也很想,但今晚实在不行。” 说着,楚寒忽然间站起,一伸手便抓住了蛇的七寸,掐着“月儿”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少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天旋地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眼前一黑,被楚寒扔在了一旁的大床上。 楚寒走到床边,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则又到一旁的柜子里寻着一床被褥,打算在椅子上先凑活一晚。 房间的隔音很好,若不是楚寒五感超常,绝不会听到隔壁那的声音,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和烦躁。 他微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用棉被把自己包的紧紧地,用心的压抑着自己的欲望。 即便在睡觉的时候,他的手中依旧握着刀,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第二天一早,他醒了,早早的下了楼,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回到楼上。 自己吃了一半儿,剩下的留给床上的女孩儿。 楚寒有些担心,怕自己的力气用大了,弄伤了这个女孩儿,毕竟她没有做错什么。 女孩儿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日光透过窗子照射在床头,暖暖的,让人脸上发痒。 “月儿”也就这样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锦被就从身上滑落,露出浑圆的酥胸。 她也不在意,直到她注意到,在窗户前坐着,直盯着她看的楚寒,这才惊叫一声,重新钻进了被窝里。 她说道:“色狼,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慌张,愤怒和害怕三种情绪,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让楚寒觉得很奇怪,对方昨晚上明明是自己钻到自己怀里的,如今竟然好像全然把这件事忘记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昨晚用的力气太大? 这可有些不太妙。 楚寒没有起身,任凭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懒洋洋的说道:“这是我的房间,而且姑娘你忘了,昨天晚上,我们还一起洗澡呢。” “月儿”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青涩的小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恐惧,脱口而出:“坏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楚寒道:“巳时三刻,还早,不到吃正午饭的时候,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睡什么睡,你误了我的大事!” 楚寒说道:“恕我冒昧,姑娘,你们这一行,白天的时候不都是挺轻松的吗?” “月儿”冷哼了一声,想要起床,可是却发现自己身上只有一件穿了跟没穿一样的薄纱,床上也根本没有别的衣服。 她伸出一只手指着楚寒,说道:“旁边的柜子里有我的一套裙子,你帮我拿过来。” 可听了这话,楚寒只是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轻声说道:“想要我帮你拿衣服也可以,但是要告诉我,你,或者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月儿有些生气,她羞愤的说道:“你们这些男人,连这种事都要找个由头羞辱我们吗?” 楚寒笑了一声,说道:“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在我看来,你们这些姑娘实在是太过神秘,晚上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客栈,第二天天还未亮又突然离开,这可不是一般青楼会做的事情。” 月儿冲他大喊,说道:“所以才说你坏事,若不是你,我早就回去了,怎么会现在还留在这种地方?” 说着,她又焦急的自言自语道:“完了完了,这下子楼公子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楼公子?” 楚寒有些疑惑,可尚还来不及发问,一旁的房门便被人敲响,中年的仆役在外面喊道:“里面的公子,可有什么事情,我听您房里动静不小。” 听了这话,楚寒偏头看了看床上的月儿,只见对方满脸乞求之色的冲着自己缓慢摇头,先前的嚣张气焰半点儿也看不到了。 楚寒只觉得好笑,大声说道:“喊什么喊,再影响小爷睡觉,小心我一刀劈了你的脑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楼公子的密道 一听这话,门口那小厮连忙赔礼,可是语气倒不见丝毫害怕,只是也很快退下了。 楚寒转头看着床上只裹着一层棉被的月儿,说道:“人已经走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该告诉我了吧。” 月儿说道:“你先把衣服给我。” 人一走,她复又变得理直气壮。 楚寒轻哼了一声,手中把玩着银质的酒壶,冷声说道:“也好,我只是个路人,本没有必要管这里的事,赶紧穿好衣服,我直接把你交给老板娘,你会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他就起身,作势要去柜子里拿衣服,可这个时候,一旁的月儿又开口了。 她说道:“慢着!” 楚寒转身笑着问她:“怎么,我现在同意给你拿衣服了,你难不成还要反悔?” 月儿轻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坏东西,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确保我的安全。” 楚寒说道:“那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了。” “你!” 楚寒复又坐下。 月儿咬着牙,看着坐在那里的楚寒,想着这酒怎么没毒,有毒直接把你毒死算了。 楚寒也没理会她,只将那酒壶中掺了水的女儿红往嘴里一灌,想要解解渴,可还没等月儿开口,楚寒手中的银壶瞬间被捏的变了形。 他的脸色也变了,变成某种诡异的乌青色。 这酒有毒! 他谨慎了一整夜,硬是在最后关头放了松,他忽然间长身而起,仰着头,将一颗解毒的药丸扔进了嘴里,猛地咬开,药液便流进了喉咙。 药已入腹。 下一刻,楚寒便栽倒在地,打翻了一桌子的碗筷器皿,他的眼睛开始发黑,身体僵硬没有知觉。 “月儿”看到这一幕,心里也是一惊,不过也是找准时机,立刻便翻身下床,趁着这个时候到一旁的柜子里找到衣裙穿了起来。 等她穿好衣服,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身后有一个中毒倒地的人物。 可当她转过身,却发现,刚才还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坐在了原来的椅子上。 楚寒的脸上仍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乌青色,但是比方才也好了不少,他正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目光比刀子还要锋利,垂在椅子一侧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刀柄。 楚寒想不太明白,酒壶是纯银的,一直放在身前,从昨夜到现在,屋子里也一直没有别的人进来。 可是他还是中了毒。 只喝一口,便已中毒,如非他先前早早的吃了解毒丸,此刻或许早已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他没有去质问眼前的小姑娘,因为他同样确认,从昨儿个到现在,这小姑娘也根本未曾碰过这酒壶一下。 他翻转酒壶,将壶中美酒全部倒出。 温暖的阳光顺着窗户照进瓶口,酒壶底下仿佛有寒光一闪。 他皱着眉头,伸手在酒壶底下一抹,手指间就多了一根银白色的毒针。 毒针只有一寸长,纤细脆弱,毫无着力之处,而这银质的酒壶,壶底却足有半寸厚,把毒针从酒壶底下打进去,针尖儿上的毒酒全部溶在酒里。 楚寒几乎立刻就找出了问题的答案,可是并没有什么用,毒是从针上来的,那这毒针呢? 毒针又是谁,在什么时候打进来的呢? 楚寒想了想,这毒针绝不可能是在老板把酒递过来时打进去的,因为根本没有必要,直接往酒里下毒,比这要方便的多。 而且他真的确信,昨晚这屋子里绝对没有进来过别的人,如果真有人进来,走到他的身边拿起他的酒壶他还无所觉,那么那个人即便是杀了他,他也没有办法。 最关键的是,他想不到,什么人会在这里对自己下手。 楚寒的目光冷如刀锋,冷冷的说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我?” “月儿”摇了摇头,苹果般的俏脸已经吓成了苍白色。 楚寒很累,齐天宗的解毒丸效果很不错,毒到现在已经基本无法威胁到他的生命,可是他仍然觉得一说话,一呼吸,自己的食道就开始火烧般的疼。 而且他的肌肉也早已麻痹,虽然正在恢复,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使不出多少力气。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外面传来了动静,一群人乌压压的挤在了门前。 至于他们说什么,楚寒听得清楚,大概是什么确认,宝马,还有什么楼公子之类的,他再次确认,这件事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或者说那位尚未露面的楼公子脱不了干系。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说过,再来吵我,我就一刀劈烂你的头!” 说着,他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月儿”,可是对方似乎也知道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不怕他,反而在柜子的角落里翻来找去。 “公子,我们听到了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您开下门,让小的进去收拾一下。” 这小厮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连楚寒说要劈烂他的脑袋竟也吓不住他,楚寒知道,对方应该也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中毒了。 而且外面绝不止一个人,他们开始推门,并不算粗重的门栓在几个汉子的齐齐用力下,发出吱嘎的响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门外确实不止一个人。 头戴野花的老板娘酥胸,就那么抱着膀子站在房前。 门前有两个大汉正在一齐撞门,她身旁还有五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提刀待命,只要门一开,就立即冲进去,不管屋子里的人死没有,先乱刀砍上一通再说。 她算的很好,昨晚来的客人,到这个时候大概也都走了个干净,唯一没有算准的,就是自己这房门似乎真的有些结实,两个大汉硬是嘿咻嘿咻撞了十多次才给撞开。 门一开,她还未动,身旁五个黑衣人就提刀冲了进去,可是过了好半天,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老板娘觉得有些奇怪,往屋子里一走,这才发现,这房间是空的,里面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她皱着眉头,说道:“跳窗户跑了?” 一旁的大汉检查了一下打翻的碗筷,地上被捏扁的酒壶,看着上面清晰的指痕,心里也是一惊,回答说:“他确实中了毒,从这跳下去,后面楼下皆是锋利的石头,绝对要出事。” 老板娘冷哼一声,说道:“那你们说说,房间就这么大,他到底去哪了?” 一旁的大汉想了想,忽然打了个激灵,脸上浮现出一抹恐惧之色,战战兢兢的道:“恐怕恐怕是楼公子的密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分三意三心散 楼公子的密道。 一听这几个字,准确的说,一听到楼公子,连带着一旁的老板娘和几个打手都怔住了。 这个人,仿佛连名字都有着无匹的震慑力。 打手们有些迟疑,他们转过头,看着一旁的老板娘,其中一个开口问道:“老板,怎么办?” 老板娘很想说没什么,是那个公子哥儿碰巧自己找到的密道,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她的身子却在发抖,恐惧占据了他的内心,一想起那个温文尔雅的面孔,她就觉得心在狂跳。 她强自镇定下来,说道:“还能怎么办,立刻飞鸽传书通知楼公子,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 “是!” 一名打手领命退去,老板娘却偏头看了眼一旁开着的橱柜,果然,橱柜后面的隔板被掀开了。 楚寒就在这密道中。 密道很长,不宽,堪堪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行,两边的墙壁用砖头砌上,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 地道中没有灯,却不是很黑,有微弱的天光从头顶的缝隙露了下来,一闪一闪的,犹如跳跃的火苗。 走在这密道中,楚寒依旧很谨慎,即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他依然紧握着手中的刀,催促着前面带路的“月儿”抓紧赶路。 可“月儿”并不在意,她说道:“你放心吧,这密道是楼公子的东西,楼公子没有说话,那老板娘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进来一步。” 楚寒不明白这个道理,摸了摸鼻子,说道:“楼公子,我先前听你说过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听了这话,“月儿”抱着膀子打了个哆嗦,说道:“你竟然连楼公子都没听说过,真是孤陋寡闻。”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仔细回想了一下近些时日听师兄弟们经常说起的那些个江湖豪侠,愣是没有想起来,其中究竟有没有一个姓楼的。 他说道:“这位楼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物,这么厉害,我没听说过他,好像还是一种罪过了。” “月儿”摇了摇头,说道:“罪过称不上,只是你可要小心了,这密道的尽头就是楼公子的宅院,若是解释不清楚,得罪了楼公子,那就可是死路一条咯。” 楚寒一只手扶着一旁的墙壁,虽然身体开始莫名的发热,但是他感觉到力气正在一点点的回到自己体内,心里一喜,说道:“你是楼公子的什么人?” “月儿”听了这话,轻哼一声,说道:“楼公子是我的老板,当然,硬要说的话,他是我的仇人,也是我的恩人。” 这关系可真乱。 楚寒这样想着,脑袋仍有点发晕,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既是你的恩人,又是你的仇人?” “月儿”边走边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楼公子不喜欢下人随便议论他,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楚寒说道:“在这密道之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楼公子又怎么会知道。” 可无论楚寒怎么说,“月儿”还是不开口,只说道:“待会儿到了楼公子家的宅院你可要注意点,楼公子最在意规矩,平时他可以对你很好,但只要你坏了一点儿规矩,他就会杀了你。” 楚寒撇了撇嘴,心道你这个小丫头事情还真多,那个楼公子要是真心对你好,又怎么会让你通过这密道到那黑心的妓院里面去服侍男人? 可他没说,小姑娘也没说。 两人沉默的走在昏暗的密道里,过了一会儿,“月儿”才开口说道:“看,前面就是出口,马上就到了。” 可她一转头,就吓了一跳。 楚寒苍白的脸忽然变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冷汗刷刷的滚落。 “月儿”一怔,说道:“你的毒还没有解?” 楚寒咬着牙,双手提紧,但仍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厉声喝道:“快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毒!” “月儿”看他的样子,也是有些着急,说道:“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楼公子早年配置的三分三意三心散,先前看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连楼公子的毒都能解开呢。” 楚寒也是后悔,这齐天宗的解毒丸,虽然号称可解百毒,但对付这明显不同于一般毒药的什么三分三意三心散,却远远不够。 密道里一片昏暗,有些潮湿。 楚寒已经趴在了地上,他想用双手支撑地面,却根本使不出力气。 他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吃了农家扔在桌子底下的砒霜,身子卷曲抽搐,不停的呕吐,已然在劫难逃。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那些被他吐出来的,也许只是心中的悲苦。 楚寒说道:“我就在这里,你先出去,不要跟任何人说我的事,不,你也不能走。” “月儿”没好气的说道:“你别这么不讲道理好不好,这毒只有楼公子有解药,你不出去,怎么求他把解药给你。” “我不会求任何人!” 他几乎没有意识,是咬着牙,红着眼睛,用出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月儿”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面对着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她一把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哈着气,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的,我一定会救你,撑住,等着我回来。” 然后她就走了,快速的往前跑了几步,推开密道上面的挡板,就离开了。 楚寒一个人趴在这密道里,眼前发黑,浑身发热,只觉得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脑袋里有一个小人在拿着一柄大锤在发疯的敲着。 他的指甲抓在一旁的砖墙上,深深的嵌入了墙壁里,流出淋漓的血。 他的另一只手仍紧紧的握着刀。 楚寒一动都没有动,默默的收拢着体内紊乱的内力,努力让他们沿正确的道路前进,而不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在体内乱窜。 过了好一会儿,月儿没有回来,楚寒却已经盘膝坐了起来。 他仍在大口的喘着粗气,头顶呈现出明显的紫黑色,脑袋发晕,但总归比之前好上不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任督二脉 楚寒没有动,他感觉自己越加的虚弱,毒性被他用内力强行压在体内,随时都有可能复发。 这毒药是楼公子的,那妓院的老板娘显然也是楼公子的手下,就连月儿也是楼公子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楚寒就觉得他可以信任这个只知道用月儿来称呼,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所以他留在这里,没有走,一动不动,呼吸,心跳,身体内所有的活动都被他压抑到了极点。 有只拇指肚大小的黑蜘蛛爬到了他的身上,沿着他的胳膊爬上肩膀,默默的支起了网。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反正这密道中已经一片漆黑。 楚寒忽的睁开了眼睛,他很困,只能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以便看清眼前的火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肩膀上的那只蜘蛛顺着蛛网飞快的逃开了。 “你还活着吗?” “月儿”有些害怕,她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把火折子递了过来。 “没死。”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月儿”吓了一跳,一屁股往后坐下,连火折子都掉在了地上。 黑暗中,有一只手捡起了火折子,重新递到了她的眼前。 “月儿”接过了火折子,借着那点微光,仔细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眼前这个人,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真的没死啊,怎么样,体内的毒解了吗?” 楚寒静静的看着她,或者说,他的视线早已模糊,只是在看着眼前的那一团火。 他用平静的语气,有些虚弱但仍然坚定的声音说道:“怎么,你不是去给我找解药了吗?” “啊?”即便看不清楚,“月儿”仍旧低下了头,她的目光有些躲闪,略有些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解药在楼公子那里,除了他,谁也拿不到,我把你的事跟他说了,他只是说,等你死在密道里面,自然会给你收尸的。” 她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眼前的这个暴躁讨厌的男人会绝望,会愤怒,会变得不可理喻,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家伙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坐在那里动也没动。 或者说,他早已没有了动弹的力气。 楚寒说道:“谢谢。” “月儿”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你可别说谢谢,我什么都没做,总归,你不要怪我就行。” 楚寒笑了笑,他脸上的表情极为的平静,实际上他的内心也是如此。 他就要死了。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种情况,他可以表现的如此平静,甚至有些心安。 “月儿”莫名的有些悲伤,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悲伤,她的岁数还小,朦胧的悲痛已经笼罩了她,她自己却连自己为什么悲痛都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说道:“我再去求求楼公子。” 说着她就要走,她本不想再去,因为她知道,即便楼公子再疼爱她,也不会允许自己三番两次违背他的意愿。 换句话说,楼公子一定会杀了自己。 可是这个时候,楚寒出声制止了她,他说道:“不用,我说过,我不会求任何人。” 他不想求人,也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他而求人。 “月儿”说道:“可你会死的。” 楚寒说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听了这话,月儿一怔,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黔驴技穷。 她说道:“什么办法?” 楚寒冲她笑了笑,虽然这笑容比哭还难看,但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只是说道:“你先出去,好好活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自己了。” “月儿”说道:“你可别骗我,要是我一走,你立刻就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楚寒说道:“你会相信我的,正如我相信你,人生在世,生死之事本就难以捉摸,我未必会生,但也未必会死。” “月儿”说道:“好玄乎,我听不懂,但我相信你,你一定要活着啊。” 楚寒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他已说不出话。 “月儿”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就退了出去,不远处传来木板开合的声音,密道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 楚寒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但总归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有些冒险。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却也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密道里没有风,楚寒没有动,可蜘蛛网却飞快的颤动起来,小蜘蛛再次逃开。 天寒地冻,密道里也是极为寒冷的,砖墙上的水珠都结了冰。 可是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这些冰融化了,整个密道里面的温度开始迅速的上升。 冰变成水,水变成白色的蒸汽,蒸汽透过风孔冒出地面。 这一刻,楚寒的身体犹如烧红的烙铁,皮肤表面尽是赤红色的纹理,那是鼓胀的青筋。 楚寒不知道这三分三意三心散是种什么样的毒,也无从去解,他只奋力的催动着浑身六十年的离火一线天内力。 这样做会让毒素迅速的融入血液,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在乎了,时间过得太久,他中毒已经太深了。 他只能去赌。 赌他打开任督二脉的瞬间,靠着人体的自净功能,将体内的毒素全部排出去。 当然,还要那打通任督二脉,真像他所听说的那般奇妙,拥有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他体内内力无比的强大,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只有一次机会。 一鼓作气,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失败了,他就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去催动第二次,而且会因为剧毒攻心而瞬间毙命。 对于这个过程,楚寒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能依靠直觉来探索,可以说是惊心动魄,但他的心却也异常的平静。 他闭着双目,身体变得如火炭般着烫,每一寸皮肤都变得通红,他的身旁忽然有了光,那是蛛网着火时发出来的。 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仿佛是把他整个人都撕开然后乱七八糟的重新拼接在一起,通红的血从他的皮肤表面毛孔中溢了出来,把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血人。 下一刻,那些鲜血开始干裂,结痂,皱巴巴的贴在他的皮肤上,身体周围尽是些血红色的蒸汽。 这个过程很痛苦,也很漫长,稍微分心一点,便会失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的马呢? 但好在,楚寒是幸运的,就在他的忍受能力快达到极限的时候,身体内经脉中那股闭塞的感觉消失了。 一切都变得畅通。 他的肌肉微微颤动,身体表面血色的结痂就开始碎裂,脱落,紧随而至的是紫黑色的,粘稠的,腥臭的液体,从他的毛孔中一点点流了出来。 速度很慢,持续了不知多久,反正等楚寒睁开眼睛的时候,密道中已经有了细微的光亮。 天已经亮了,楚寒一动,身体上干硬的脏泥便被纷纷抖落,连带着一些干老的旧皮。 他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喉咙干渴,仿佛燃起了一团火。 那木头制成的挡板就在前面不远处,楚寒想了想,不知底细的情况下还是不想冒险。 他一手提着刀,扶着墙壁艰难的走着。 任督二脉打通了,他的身体却被这莫名的毒素折腾的疲惫不堪,过了一会儿,他回到了客栈,推开挡板从衣柜中走出,重新回到了他的房间里。 地上打翻的东西都消失了,房间重新被收拾干硬,甚至于,房间的中央连热腾腾的洗澡水都准备好了。 楚寒先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即脱掉衣服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便推门走了出去。 时间还早,店里没什么客人。连老板娘此时都无聊的坐在门槛儿上发呆。 楚寒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的脚步无比的轻柔,就像是一只猫,轻巧的避过小二,跑堂,来到了后厨。 随手拿了几个馒头,打了一壶凉茶之后,他又重新挑了一间房子进去。 等到把东西都吃完,楚寒才感觉浑身轻松,整个人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抬头看着头顶层叠的纱幔,想了一会儿,将长刀放在自己的手边,慢慢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变得平缓。 没过多会儿,他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推开房门,隐约能听见楼下有些吵闹,大厅里也终于来了客人。 楚寒顺着楼梯信步走了下去,步子不快,但却很稳。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右手空无一物,左手握着刀鞘的中段,锋利银白的刃藏在刀鞘中,杀机却已经悄悄显现。 他的样子很显眼,更没有丝毫的躲闪和掩饰,以至于,店铺里的伙计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稍稍的惊愕后,眼中便充满了恐惧。 “老板,老板,你快过来看看这是谁?” “大惊小怪的,吵什么吵!”老板娘的心情不错,虽说昨天的事不太顺利,但好在楼公子给她回信,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奖赏了她献马的功劳,让她好好把店经营好就可以了。 可现在这一抬头,她脸上所有的喜悦都消失了。 “这位公子,您昨儿个早上去哪了,我这一众奴才找了半天都没有找见您。”老板娘脸上泛出苦涩的笑意。 楚寒冷笑一声,他的目光如刀子般锋利,看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要后退,根本连和他对视都做不到。 察觉了这一点,老板娘的心里也是一沉,暗自骂道真是群废物,枉费了她平时花那么多银两好吃好喝的养着。 楚寒说道:“我的马和包袱呢?” “包袱?包袱就在楼上,我就让人去给您拿,小六子,昨天让你收起来的,还不快去给公子拿包袱?”老板娘的脸上带着一股焦急的神色。 小六子接到命令,可上楼必须要经过楼梯,他看着挡在楼梯上的楚寒,又面色为难的看了老板娘两眼,竟是一动都不敢动。 楚寒道:“只有包袱?” 老板娘头顶直冒冷汗,扑通一声,便是跪在了地上,哭着喊道:“公子啊,您那匹马儿,昨儿个被楼公子看重,然后给要去了,您现在找我要,我也没有啊,要不,您去找楼公子要?” 忽然间,一股劲风自脑后传来,楚寒身子向旁边一闪,让过这一刀,随即肩膀一提一靠,就将一个八尺高的汉子撞得连连后退。 可还没退出两步,大汉就停住,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然后猛地一扯,他只觉得自己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便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轻松至极,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手持凶器的汉子,在这个少年人手中竟如婴孩般毫无反抗之力。 店里零星的几个客人见到这一幕,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纷纷出声叫好。 胡三是西边儿山上的强盗,仗着手中一柄斩马刀,一身力气与招功夫,聚集了一众流匪,也是在这一带打出了赫赫凶名,但凡从此经过的商队旅人,都要给他点过路费,稍有不从便有性命之忧。 如今天这般,带着几个兄弟出来喝花酒,去楼公子的产业里来玩一玩,对胡三来说,是最常有,也最让他喜欢的消遣。 只是能见到有人敢在楼公子的地盘儿闹事,这还真是头一遭。 他看着楼梯上站着的楚寒,先前还没太在意,只是这时猛地抬头一看,一时间竟觉的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凶恶。 他心里自嘲的笑了笑,心道看面相不过一少年,估计毛都没长齐,真是自己吓自己,随即冲着楚寒说道:“兄弟好本事。” 楚寒瞥了他一眼,说道:“阁下也不弱。” 他这句话纯粹就是江湖同道之间的相互吹捧了。 只一说完,胡三哈哈大笑,说道:“过奖了,我这桌上有美酒,要不要来喝一杯?” 楚寒道:“在下暂时没有喝酒的兴致。” 胡三脸上笑意一滞,面色阴沉了下来,借着些微熏意,冷声道:“阁下这是不给面子咯?” 楚寒道:“不给又如何,给又如何?” 此话一出,胡三还未动,他身边三名裹着野兽皮裘,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汉子就是提着兵器站了起来。 “好!”胡三一拍桌子,转头看向一旁的老板娘,笑道:“花三娘,我们兄弟帮你解决今儿个的麻烦,卸了这小子的双手双脚,你今晚免费陪我们兄弟几个耍一耍如何?” 听了这话,老板娘脸一红,似乎有些犹豫和为难,直说道:“几位爷,这楼公子送来的天上仙女你不要,反而倒是要我这黄脸婆,是几个意思啊。” 说着,她竟扭了扭纤细的腰肢,胸前的两个大馒头似乎是要顶破衣衫跑出来。 胡三咽了一口口水,哈哈笑道:“楼公子的仙女是好,可是太嫩还不懂事,咱也尝过不少滋味儿,每次都跟做梦似得,哪有老板娘你会服侍人?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兄弟我也不想坏了楼公子的规矩。” 老板娘咬了咬嘴唇,一跺脚,说了句那就随相公去办,便立刻逃也似的躲到了胡三身后。 几个大汉见此也都是大笑出声,一把将老板娘揽入怀中便开始毛手毛脚的占起了便宜,完全没有将一旁的楚寒放在眼中。 风卷入林,呼呼作响。 看着下面几个人不堪入目的样子,楚寒眼中毫无波澜,平静的说道:“所以,我的马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抗棺材的人 楚寒的声音很轻,但却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即便再如何纷乱的环境中,只要他的声音传出,总能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胡三笑着摇了摇头,脸上表情颇有些失望和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一手提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斩马刀,冷声道:“小子,爷爷这把斩马刀重三十六斤,全力之下一刀可以斩断奔马,我奉劝你不要反抗,乖乖的让我卸掉你的胳膊腿,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他说的很认真,也是事实,但有一点令胡三疑惑的是,眼前的这个公子哥儿,竟似一点儿也不怕。 楚寒确实不怕,眼前的胡三,若只是在易骨境,倒也算得上厉害。 只是现在,怕是天底下任何的一个易骨境,在他的眼中都不够看。 楚寒道:“我也劝你一句,乖乖的把你那把破刀扔下,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否则的话,下一刻就让你脑袋搬家。” 胡三摇了摇头,单手撩拨着额前的刘海,笑道:“唉,这世上啊,还真是有那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听了这话,楚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说道:“确实如此,太多了。” 胡三冷哼一声,他一转头,几个对俏丽老板娘正动手的弟兄立刻停了手,站在那里讪讪的笑了笑。 老板娘也是一怔,她可是丝毫不怕,即便这胡三再如何穷凶极恶,也不敢在楼公子的地盘儿上对她动手。 花三娘道:“胡三爷,您这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这弟兄们摸也摸了半天,便宜也占了个干净,到底还动不动手啊。”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无论原本如何,女人开口的时候,就只会流着哈喇子点头称是了。 胡三也是如此,他笑道:“这就动手,花三娘你看好了,我这第一刀斩他右边儿臂膀,让他这辈子啊,再也拿不起刀。” 胡三气势正盛,自信十足,连带着花三娘心中的担心也消弭了不少。 他转过了身,往双手上吐了口唾沫,这才握紧刀柄,冲着楚寒嘿嘿的笑了笑,说道:“小子,以后可别怪爷爷,爷爷我这也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谁让你年纪轻轻,却敢在爷爷这里如此张狂!” 话音未落,胡三的刀已经蓦然举过头顶! 下一刻,刀光闪灭,楚寒似乎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任谁都知道,他已经动了。 只是他手中的刀太快,出鞘时没人看清,回鞘时亦没人看清,空气中只闪过一道模糊的影子。 比那道模糊的影子更清楚的是血。 飚飞的鲜血。 胡三的血。 头颅横飞,血溅三尺。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几个盗匪和老板娘都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楚寒根本不理会死去的胡三,在他看来,这个人该死,所以他死了。 他只看着老板娘,说道:“有些人,总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老板娘和那几个人惊恐的望着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嗯,地上这么多血,一会儿来了客人影响多不好,你们几个,把这里收拾一下。” 几人一怔。 楚寒说道:“还不快去?” 胡三的几个手下立刻行动了起来,搬尸体的搬尸体,擦血迹的擦血迹。 楚寒的目光再次转到了老板娘身上,他说:“我相信老板娘不是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时务的人。” 花三娘怔了下,随即苦笑一声,看着眼前的楚寒,说道:“有什么事情,公子吩咐便是,我这一妇道人家,难不成还敌得过您手中的刀不成?” 她又开始装模作样,楚寒也不在意,懒得理会,毕竟一个人生性如何,他也无法改变。懒得去改变。 楚寒道:“你说,我的马被楼公子要走了,你跟我说一下,这位楼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武功如何,势力如何?”c 花三娘目光躲闪,犹疑了一会儿,最后瞥了眼楚寒手中的刀,一咬牙,道:“其实是我主动把马献给楼公子的,最近楼公子花重金悬赏宝马,但凡献马者,赏黄金千两。” 说了半天,仍是连半点儿楼公子的信息都没有透露,不过却也成功引起了楚寒的兴趣。 楚寒听了这个数字,心里一动,想着那匹马儿跟着谁都是跟,毕竟是个宝贝,楼公子花钱总不是为了吃马肉,要是真的能换成一千两黄金,他倒也不在意。 他说道:“那我的一千两黄金呢?” 花三娘道:“什么黄金?” 楚寒眉头一皱,盯着她道:“你把我的马儿一千两卖给了楼公子,我想问,我的黄金呢?我怎么一点都没看见。” 花三娘哭喊了一声,说道:“哎呦喂,我的大爷啊,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要主子不再冲我发火就行了,哪里还敢开口要钱?” 没了宝马还没有黄金,这当然不行。 楚寒说道:“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没有黄金,你哪里会那么勤快的办事,而且。” 花三娘道:“而且什么?” 楚寒道:“据我所知,楼公子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别人不能违反他的规矩,他自己更不会主动去违背,既然说了,找到宝马,就要奖赏一千两黄金,那么怎么会没有?” 花三娘语塞,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只来此一天的年轻公子,会比自己还要了解楼公子。 楼公子当然守规矩。 但是黄金现在真的没有。 恰这个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大笑自门外传来,那人说道:“那是当然,楼公子说过,要给找到宝马的人一千两黄金作为赏赐,自然一分都不会少。” 话音刚落,那人就已经进门。 来人剑眉鹰目,形貌俊美,高足八尺,身穿一件青色裰衣,腰间绑着一根佛头青鸟纹腰带,肩上扛着一具棺材,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站定在原地,把那棺材扔在地上,冷声说道:“一千两黄金都在这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说着,他伸手在那丈许长的棺材上一拍,上百斤重的棺材盖便横飞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滚儿,轻巧的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一根根的金条整齐的排在棺材的底部,色泽金黄,十分诱人。 楚寒眯了眯眼,没有去看黄金,反而睁眼看着抗棺材来的人,说道:“楼公子这人除了有些喜欢强买强卖,倒也算得上厚道,竟然派人亲自把黄金给我送了过来。” 那人冷笑,拍了拍面前的棺材,抬头看着楚寒,笑道:“马儿是花三娘献给楼公子的,那么这黄金自然没你的份儿,这棺材,才是给你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给自己带口棺材 楚寒没什么意外,他本来就不觉得那个什么楼公子会给他一千两黄金。 他只看着眼前的俊俏公子,“你是?” “免贵姓徐,单名一个龙字。” 徐龙。 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花三娘是真的又喜又惊。 喜的是,连楼公子座下左护法徐龙都出现了,那么这件事,到这里也应该就结束了。 惊的是,他一出现,那么证明楼公子必然已经对这里的事了如指掌。 对于办事不利的人,楼公子很少会给其第二次机会,她先前侥幸被原谅了一次,绝不会有第三次。 徐龙看着楚寒,楚寒也看着徐龙。 这一刻,两人的眼中都只有彼此,仿佛多日不见的情人,连地上摆着的黄金,此刻看起来都不那么重要了。 徐龙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是个好念头,不过有一件事需要清楚。” 楚寒道:“什么事?” 徐龙道:“活人不需要棺材,而楼公子让我给你送一副棺材,一定是想让我杀了你。” 楚寒看着眼前的徐龙,从他的头发看到眉毛,再看到嘴巴,最后看到他的手,他的脚,直将他的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 最终他确认,眼前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远不是刚才的胡三可比,单论境界,也至少达到了易筋境。 如果他没有打通任督二脉,对上徐龙,估计很快就要败下阵来。 可是如今,一切都尚未可知。 楚寒道:“也许楼公子只是想让你把棺材带过来。” 徐龙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你说得对,身为奴才,本就不应该妄自揣测主人的想法,只是,我还是要杀了你。” 楚寒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 徐龙说道:“因为我很不喜欢你的眼睛,只看到一眼就让我觉得厌恶,说实话,见到你之前,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种人。” 楚寒道:“因为这个就要杀我?” 徐龙道:“这还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楚寒摇头,“只凭这个理由,你是绝对杀不了我的。” 徐龙冷笑,说道:“杀人靠的不是理由,而是武功。” 楚寒道:“以武功杀人,你以为是上策还是下策?” 徐龙冷笑,“可以是上策也可以使下策,但智谋杀人,还有反抗之力,武功杀人,却让你毫无办法。” 楚寒道:“这就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徐龙道:“也许。” 楚寒道:“但我不是秀才,你也不是兵,我们都是人,人要杀人自然都需要理由,今日你要杀我,所以我要杀你,这是我的理由。” 徐龙冷哼一声,说道:“你这理由听起来不错,但是没有意义,最终比的,还是武功。” 楚寒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怎么还不动手?” 楚寒的话简单明了,徐龙也是会意,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拉开架势。 楚寒握紧了刀柄。 徐龙亦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那剑上镶金雕玉,华美至极,亦有三尺寒光惊心动魄。 四下无声,有北风卷地而起,飘摇而过,带起了大片的黄沙。 在场的人不多,却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眼也不敢眨,生怕战斗开始错过一瞬。 武功这种东西,本就是时间磨练出来的,三年练成的剑术,和十年练成的剑术本就不同。 徐龙曾练剑二十年,日日磨剑,练剑,在他遇到楼公子之前,他的一生,最重要的,唯一的东西就是剑。 这样看来,和他相比,楚寒的武功就远远算不上什么了。 徐龙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出手了,手中的剑看似千变万化,可是最终要人性命的,却是只有一招。 这一剑快若电光,冷如蛇蝎。 他一动,楚寒也动了。 刀法无限,拔刀只是其中的一种,楚寒练得最多的招式,也是拔刀。 这一刀自鞘中喷涌而出,带着火炭般的灼烫,径直撕开面前冰冷的空气。 一时间,徐龙只觉得身处一个偌大的火炉中,连呼吸到肚子里的空气都是热的。 徐龙眯了眯眼,睫毛被空气中的燥热烧的有些蜷曲,但是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楚寒的这一刀虽快,但也无法越过他的剑,而以他手中之剑的变化,虽然会被这一刀封住,但下一个瞬间就要冲破对手的防御。 每一招每一式徐龙都看的很准,算的很稳,一直以来,但凡是他觉得能赢得战斗,他都赢了,无一失手。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 刀剑相击。 徐龙看着楚寒的动作,发力的方式,瞬间就想到了接下来的招式,还如何应对,如何反击,如何置人于死地。 可他还没有动,脸色却一变再变。 “怎么可能!”徐龙惊呼。 楚寒的这一刀没有半分留手,他自己也没想到,如今自己全力施展,六十年的离火一线天内力竟是如此强悍。 这一刀直接劈断了徐龙的宝剑,斩碎了他的衣衫,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条深邃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 二十年的剑,六十年的内力,高下立判。 几乎是立刻,徐龙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刻也不敢放松。 竟是直接无视了尚站在他眼前的楚寒,开始原地打坐,手指连点身上几处大穴,止住了血,然后立刻从腰间掏出了无数个小药瓶,往嘴里倒了几颗丹药,又拿出一大堆粉末状的药品往伤口上洒。 楚寒看着他,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刀。 他有些疑惑,亦觉得有趣。 楚寒道:“尚还未分出胜负,你怎么就疗起伤来了?” 徐龙一边忙活,一边说道:“胜负已分,你的内力确实超绝,是我大意了。” 说着,他苦笑一声,“受了这样的伤,再打下去,即便能赢,我也活不成了,还不如现在停下来疗伤,赌上一赌。” 徐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已经感受到了痛苦,伤口处的血肉已经变成了黑色,仿佛被无形火焰炙烤过的木炭。 而且这种火焰还在延伸,不断的烧灼,要将他的骨头,内脏,他整个人都烧个干净才要罢休。 他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楚寒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警惕之心从未放下。 他平静的说道:“方才你说过要杀我,我也说过要杀你,既然是要分生死,那么你我二人,只要有一人活着,这场战斗就未结束,希望你能明白。” 听了这话,徐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大意。 以自己的境界修为,再小心谨慎一些,绝不会如此。 但是没有用。 徐龙自己也知道,今天他大概是必死无疑了。 楚寒忽然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棺材,说道:“你倒也是聪明,来时知道给自己带口棺材,免得曝尸荒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楼外楼,天外天 徐龙在原地坐得好好的,一听这话,立刻气的面部充血,就是一口血吐在地上。 猩红的血液落在实木的地板上,冒出滚滚的热气,不像是血,反而像是一碗热油,周围之人看到这一幕,皆是一阵心惊。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楼公子手下的左护法,实力强劲的徐龙,在这个少年面前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连一刀都挡不住。 楚寒说道:“你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了,即便我不动手,你也活不了,而且在你生命最后的这段时间内,都是无比痛苦的。” 徐龙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拼命的阻止着伤势的扩散,但是伤口太大,无论他做什么,看起来都像是没用的挣扎。 他几乎已经放弃了。 徐龙道:“杀了我!” 他的声音颤抖中带着几分痛苦。 楚寒也在看着他,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说道:“既然想死,那么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还有着自缢的力气吧?” 徐龙瞪着眼睛,目眦欲裂,头顶布满青筋,无比的狼狈,再没有一丝先前宠辱不惊的样子。 他低声吼道:“快点快点杀了我!” 楚寒点了点头,右手缓缓抬起了他的刀,可就在这时,徐龙猛地低头。 寒光一闪,一根尺余长的铁刺从他的背后射了出来,以楚寒现在的动作,根本无法拿刀去挡,只能闪身躲避。 可是事发突然,那铁刺又太快,即便楚寒已经侧身,仍在楚寒肩膀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割下了一大块儿血肉。 感受着肩膀上撕裂般的痛楚,楚寒怒从心头起,转身提刀就要砍人,可等他看向徐龙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趴在地上,胸口鲜血流了一地,连内脏都淌了出来。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看着徐龙的尸体,喃喃说道:“多谢,你又教会了我一件事情,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确认真正的把他杀死,才能收手。” 说完,他便转身,看向了一旁的花三娘,对方与他刚一对视,就蹬蹬蹬退了好几步。 吓得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楚寒道:“楼公子的庄园在哪?” 花三娘一怔,随即说道:“顺着房间里的密道,一直走就可以到了。” 楚寒道:“总是走密道有些失礼,我想正面登门拜访。” 花三娘面露苦色,带着哭腔说道:“大爷啊,您可饶了我吧,您这样干,楼公子一定会杀了我的。” 楚寒面色不变,只静静的看着她,说道:“你如果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空气中飘荡着隐约的杀气。 花三娘的脸色变得苍白。 她害怕了,从楚寒眼中,她仿佛看到了冰冷的刀锋,一地的鲜血,那是无边无际的修罗场。 尸山血海中,只有这个男人持刀而立,宛如神魔。 她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也不是不能说。” 楚寒道:“那就快说。” 花三娘面色迟疑,可是一抬头,余光瞥了一眼楚寒手中的刀,那抹迟疑顿时消失不见。 她说道:“从这出门上驿道,往东走五里地,有个楼氏庄园,楼公子,就是那里的主人。” 楚寒点头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花三娘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奉劝你,最好立刻就逃,千万不要去那里找楼公子。” 楚寒轻哼一声,说道:“为什么?” 花三娘道:“你虽然战胜了徐龙,我承认,这一点很令我意外,但是楼公子跟徐龙这些人不一样。” 楚寒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同样是人,能有什么不一样?” 花三娘道:“当然不一样,像徐龙,他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江湖人,而楼公子不同,他平时做事,从不喜动用武功,即便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花三娘的话等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楚寒不得不承认,人和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猪的区别都大。 楚寒拿了一根金条揣在怀里,便离开了客栈,按照花三娘所说的,上了驿道,往东走了五里地,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皱了皱眉头,又走了两三里路,前面只剩下一座光秃秃的大山。 楼公子会不会就藏在这山上? 楚寒没有半点上山的兴趣,他知道自己被耍了,像楼公子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迎面行来一牛车,车上坐一老汉,半眯着眼睛,身子随牛的动作慢悠悠的晃荡,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 楚寒上前两步,拦在牛车面前,拍醒了赶车的老头儿,出声道:“老人家,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个楼家庄,究竟在哪里啊,我总是找不到。” 老汉一怔,说道:“老汉我在这活了一辈子,还从没听说过什么楼家庄,小子,你是迷路了吧?” 楚寒一怔,苦笑一声,说道:“也许吧,被一个不懂事的婆娘给耍了,那敢问老人家,您可听说过楼公子?” 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女人嘛,总是喜欢耍男人,你也不用在意,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跟女人一般见识,要找楼公子,可不要到楼家庄,而是去天外楼。” 楚寒道:“天外楼,呵呵,看我这脑袋,敢问老汉,这天外楼怎么走。” 老汉拍了拍牛屁股,眯起眼睛似又要睡觉,轻声说道:“楼外楼,天外天,好死不死活神仙,青年,不要命的话就过去,往西边走上十里地,你就到了。” 楚寒没有动,只站在原地看着老汉的牛车静静走过,想着老汉嘴里哼着的歌,忽然开始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去那天外楼。 可是一想起那匹脾气暴躁的枣红马,还有那个叫“月儿”的姑娘,这犹豫立刻就消失了。 相比于他的刀,自己带来的那种近在眼前的死亡,花三娘还最终是选择了站在楼公子那一边。 这绝对不是因为情谊。 楚寒知道,花三娘绝不是那种重情重义的女人。 那样的人,在如今这世道已经越来越少,要碰到一个,那可不容易。 她这样做,只是因为在花三娘眼里,楼公子远比他要恐怖的多。 骗楚寒一次,她可以有机会逃命,但是骗了楼公子,那么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 楚寒这般想着,随即迈开了步子,满心好奇的前往了那楼外楼,天外天。 他也想见识一下,这所谓的楼公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梨子与刀 这世上有天外楼,天外楼中有姓楼的公子,可他从来没说过天外楼是自己的。 但是他从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 楼公子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等他长大了,在所有人看来,这天外楼,就应该是楼公子的。 寒风呼啸,这正是雪精灵盛开的季节。 整座庄园仿佛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橙花香气迷雾中。 那香香甜甜的味道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可是却将人紧紧的怀抱,在发稍,在脸庞,在心上。 让人无法自拔。 楚寒来到这一片花海前,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在梦里一样,十分美丽,百分心安。 入眼尽是一望无际的雪精灵花,有几条纤细的,石头铺成的小径,在花海中影影绰绰的忽闪忽现。 楚寒就走在这样的一条小路上,他只有走在这里,因为除了这一条路,他看不出此地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 他也不急,只看着太阳辨别方向,往西边又走了一会儿,雪精灵花组成的海洋也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两丈高的土坡,楚寒快速前冲两步,便飞身走了上去。 上了土坡,看着眼前的景色,楚寒也是一怔。 眼前是连成一片的房屋,红砖绿瓦,几百间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的景象着实难得一见。 可是别说天外高楼,放眼望去,直到房舍的尽头,他连一栋两层的建筑都看不见。 楚寒也没有停,他的手中拿着刀,安静的走着。 房屋之间隔开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街,街上也是热闹,有卖卤煮的小贩儿,卖糖葫芦,小首饰,小零食,各种瓜果蔬菜,油盐酱醋的,应有尽有。 唯一看不到的就是店铺。 楚寒走了一会儿,如一个路人一般走在长街上,听着街上小贩那有些无论走到哪里,都显得有些熟悉的呵卖声。禁不住有些疑惑。 几乎所有人都是在这些长街上摆摊,没有人开一家店铺。 他也没有问,过了一会儿,他竟是看到了方才给他指路的老人家。 老人家此时正蹲在小街旁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地方,身后是一个幽深的死胡同,里面堆着杂物,身前摆着一块儿破旧的白帆布。 帆布上摆着的东西很奇怪。 楚寒这才发现,相比于奇怪的街道,满街的商贩,这位先前路上遇见的老人家才是一个真正有意思的人。 他在卖东西。 帆布左手边摆着几个大梨,整整齐齐的聚在一起,个大皮黄,就像一个大肚子葫芦。 这个时候,别说这般黄澄澄的大梨,就是其他的蔬菜水果,想要吃到都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这老人家,竟就这般随意的将大梨摆在身旁,而一旁之人,竟是没有一个在意和觉得奇怪。 至于那帆布右手边,则并排摆着几把刀,刀柄皆统一胶着一层牛皮筋,颜色黝黑,样式不算出众,但极为吸引人。 楚寒蹲了下来,一手拿起一个大梨,说道:“老人家,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 老人家抬头看了他一眼,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道:“小伙子,来了这天外楼,要买东西就买,不买东西就走,老夫可不跟男人有缘,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楚寒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老人家,不是我不想买,只是你这梨子看着鲜亮水灵,放在这里半天却都没有人买,不会是有毒吧。” 老人家轻哼一声,一把夺过楚寒手中的梨子,在嘴里啃了一口,咯吱咯吱的咬着,汁水飞溅,香甜的气息隔着空气都能闻见。 老头说道:“看见了没,有毒的话老夫早就被毒死了,之所以没人买,那是因为老夫这梨子卖的贵,没人买得起罢了。” 楚寒道:“只不过是一个梨子而已,能有多贵?” 老头轻哼一声,说道:“确实,再好吃的梨子也只是一个梨子,不过你买我一个梨子,我就送你一把刀,所以价钱才会有所不同。” “我可不可以只要梨子,不要刀?” “不行,非要不可。” 事先说的明明白白,楚寒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老人家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楚寒瞥了眼一旁的几把刀,说道:“老人家,就是你这几把刀,看着也绝不是很值钱的样子。” 他说的是实话,这几把刀,除了看起来有些粗糙,和一般铁匠铺里的刀并无多少不同。 老头没有理会,只是径直抄起一把,说道:“此刀长尺半,刀背厚重,刀刃细却坚韧,斩断人骨不费吹灰之力。” 说着他放下一把,又拿起了另一把,“此刀长一尺,直而无锋,但尖端极其锐利,上面刻着三个血槽,可以轻易洞穿半寸厚的铁甲而不会损坏,与人激斗,你只需把它刺进人的身体,眨眼的功夫就能把他的血给放干净。” “还有这一把,刀长两尺,前端略弯,是柄曲刃刀,优点,呵呵,我倒也说不清楚,只能说杀起人来极为顺手。” “还有这一把,一柄匕首,剔骨削肉,最是锋利。” “这一把前楚制式军剑,长三尺余,厚重坚韧,虽是后来仿造,但也具备极高的收藏价值。” 老人抬起手,还要接着介绍下去,但楚寒一挥手,就阻止了他。 楚寒道:“说的好听,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这里有柄古刀,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听闻此言,老者定睛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刀柄,说道:“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这刀身上还刻了两个古字,对不对?“ 楚寒一怔,随即冲着老人一拱手,说道:“果然慧眼,老人家,那您说一说,这两个字念什么?” 楚寒把刀柄拔出三寸,露出那两个古字之后,在老者眼前一晃,复又迅速收了回去。 老者沉吟片刻,说道:“没什么好稀奇的,旧唐时的小书而已,刻的的北辰二字。传闻旧唐陈家大子,一生铸刀无数,无一不精,北辰也是其中一柄。” 北辰。 楚寒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字,随即又在地上抓起一个黄澄澄的梨子,笑道:“老人家您说了这么多,这梨子一定很贵,说个价钱,也不知道我买不买得起。” 老者笑了笑,说道:“买得起,买得起,只要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 楚寒怀中恰好有从那棺材里拿出的一根金条,不多不少,正好十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儒生 楚寒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者,笑了笑,说道:“那可还是真贵。” 他站起身,因为旁边来了一个人。 当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整条街都逐渐变得安静,人们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无比宁静。 他们只是飞快的开始收拾东西,然后迅速退回了身后的屋子,关上门,对外面的一切事情都不再关心。 唯一没有动的,就还有楚寒身边的老汉。 老汉抬头看着眼前的楚寒,一双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梨,嘴巴张也未张,仿佛在问他,拿了梨,剩下的十两黄金在哪里。 楚寒哭笑不得,手往怀里一掏,一根金条就扔了出去,说道:“十两黄金,你查一下。” 老汉捡起黄金拿在手中掂了掂,点头说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楚寒亦点了点头,伸手在那一堆刀中挑起一把断骨的砍刀,在手中掂了掂,在眼前看了看,竟是极为顺手,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到这一幕,老汉笑了笑,“还真是一个不肯吃亏的。” 这时一旁新来的那人也是瞥了老汉一眼,脸上露出阴冷的笑。 来人肤色白皙,俊朗的眉,清丽的眼,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 一身干净的儒装,腰间配着一柄装饰一样的宝剑,唯独是那股笑容,总是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 这个人是谁? 他难道就是楼公子? 楚寒看着他,说道:“听说我的马在这庄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否告诉我一下。” 儒生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说不出的欢快。 他说道:“不知是什么样的一匹马?” 楚寒道:“一匹枣红色的马,比一般的马脾气要暴躁的多,体型也大上一圈。” 说到这里,那儒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那匹马,是花三娘送过来的。” 楚寒眯起眼睛,他的手已经紧紧的握住了刀柄,轻声说道:“那么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我急着赶路,还得用它代步呢。” 儒生笑了笑,一扬手,四下里指了一圈,放声说道:“这里有八百间房子,那马儿就在其中一间,你可以一家家的去问,如果你不急着赶路的话。” 听了这话,楚寒笑了笑,转头看着一旁的老汉,认真的说道:“我看这个人挺不顺眼的。” 老汉笑了笑,指着楚寒手中的梨,说道:“要不尝一尝,挺甜的。” 楚寒道:“不了,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等会儿再吃,现在吃的话,我怕等会儿拉肚子。” 说着,他已经将梨重新放回了摊子上。 老汉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这是我亲自种的梨,绝不会拉肚子的,不过,我看他也挺不顺眼的。” 此话一出,儒生脸色顿时一变。 随即他放声大笑,平地似有风起,浑厚的内力透过声音震破空气,传到耳朵里震得耳膜生疼。 楚寒冷笑。“分形魔音,虽不知道有什么用,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还真是稀罕。” 儒生一笑,说道:“你还有些眼力。” 楚寒道:“碰巧听说过。” 儒生点头,向前迈出了第一步,与此同时,他的手也覆上了剑柄。 两人一起动了。 楚寒右手拿着那把断骨的砍刀,儒生手中拿着杀人的长剑,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两人交错而过,兵器交错,火星飞溅。 儒生转过身,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静似磐石。 楚寒也转过身,感受着右臂上那道纤细的伤口,眉头微皱,觉得有些奇妙。 眼前这个人的武功他从没有见过,却是觉得很熟悉,就像是见过了无数次一样。 他的刀斩空了,露出破绽,对方可以一剑刺向自己的喉咙。 但这破绽却是假的。 只要儒生出剑刺向他的喉咙,楚寒就有了反击的机会,他自认演技天衣无缝,这一破绽露的也是凶险至极,稍有不慎就要命丧当场。 可眼前的这个家伙竟是完全不中计,一剑轻飘飘的掠过他的手臂,毫不恋战。 如果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感觉的话,那就是“贪婪”,从小到大在巷子里见过无数个阴险狡诈的人物,但凡活的长久的,都会给他这种感觉。 楚寒再次举起了刀,依然是那把断骨刀。 忽然间,他的瞳孔微缩,因为儒生又出手了,这一剑极为直接,在胸前飞刺而来,速度极快,且威力绝伦。 青蓝色的剑光,如闪电飞虹,其尖端甚至隐约能够看到寸许长的剑芒吞吐。 楚寒有些吃惊。 不说所修秘籍,内力,单论剑法上的境界,眼前这个人已经足以与柳正则比肩。 面对这一剑,他没有去逃,径直一刀斩出,于电光火石间准确的劈中了儒生的剑尖。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剑尖剑芒碎裂,儒生也被这一刀逼的连退七步,每一步都踩碎一块儿青石板,直到第七步,才将那股力道全部泄尽了大地里。 这下轮到儒生震惊了。 他七岁开始练功,时至今日已经有二十年,二十年份的淳厚内力,加之精深的剑术,让他足以在年轻一代叱咤风云。 可今日,对面这个看起来年纪绝对不算大的人,却给了他一种深渊般的感觉。 那深不见底的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条奔流的江河,而刚才的那一刀,也仅仅是河水里翻涌出来的一朵浪花。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朵浪花,依旧让他无法招架。 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事实就是如此。 以楚寒那六十年份的离火一线天内力,如果换算成品阶一般的普通内功,几乎相当于两百年的修为。 楚寒敢来此地的依仗也是如此,他虽然境界不够,但眼力却是了得。 以力破巧,无章境以下,几乎无解。 这天外楼虽说有天外二字,也算得上一个世外桃源,但那么巧就可以遇到一个无章境的高手,在他看来,仍是极为的不现实。 儒生定了定神,冲楚寒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楚寒一怔,顿时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儒生也是极为的聪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进攻,楚寒只需要正面去挡,靠着强盛的内力就可奏效,甚至于取胜。 但是如果楚寒率先出手,被对方抓住破绽反击,那样的话,即便楚寒的内力再如何雄厚,儒生也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 楚寒只是笑了笑。 手中斩骨刀垂在身侧,大踏步直接朝着儒生走了过去,速度不算慢,但也绝称不上快。 他丝毫不怕,若论招式精妙,通习过赤日乾坤刀,研究过无数刀法秘籍,本身天赋又极为惊人的他,又怎么会怕呢? 见识c眼界。 这种东西,和时间有必然的关系,但这种关系又完全称不上绝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厮杀 可当他的招式真的使出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一招竟是如此的简单。 就那么一刀直直的砍了过去,就像是菜市场上的屠夫每天做的一样,拿着菜刀劈砍猪肉。 面对这样的一刀,被当成一只肉猪的儒生反而也极为的郑重。 他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扶着右手手腕儿,径直上前一步,对着楚寒的喉咙就刺了过去。 决定胜负的东西可能是境界,可能是内力,也可能是见识,但有时候,可能也是某种极为简单的东西。 比如你手中的刀长尺半,而我手中的剑足有三尺长,大家一起攻出去,一定是我手中的剑先刺穿你的喉咙。 越简单的道理越真实。 任何的剑术或者刀法大师在面对这种简单问题的时候,也很有可能变成某种初学者。 楚寒看着迎面而来的剑尖,面色不变,手腕儿下压,刀锋也急转直下,砍向儒生的手腕儿。 儒生也变招。 眨眼间,两人已经贴在一起,刀和剑也黏在一起,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双方就全力对拼了数十招,雄浑的刀罡和剑气直接在青石的地板上留下十数道深邃的划痕。 飞舞的火星在两个人之间接连崩开,雄浑的力道透过兵器不断震颤着两人的双臂。 只是短短的交手,楚寒就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位儒生,单论武功境界,已经和自己的二师兄肖无义不相上下,所输的东西,也只是内力和功法而已。 但这些差距,又全然被他所展现出来的剑术拉近了不少。 楚寒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十分精深奇妙的剑术,只不过,在儒生手中展现出来,那把剑就仿佛活的一般,犹如凶猛阴险的毒蛇,随时准备取你的性命。 忽然之间,儒生的身形变得模糊,楚寒尚未看清他有什么动作,只觉得如移形换影一般,直接在眼前消失。 楚寒眼一花,眼前甚至还存留着儒生的残影。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没有用眼睛去看,在儒生动的那一瞬,他就出手了,左手中尚未出鞘的长刀向后一捣,正中了儒生的肚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儒生疼的弯下了腰,而楚寒恰好回身,再一刀纵劈而下。 以他这一刀使出的力道,足以将儒生整个人劈成两半。 可儒生亦不慌不忙,一剑扫向楚寒双腿。 楚寒冷哼一声,右脚抬起,直接一脚蹬向儒生那张干净漂亮的脸。 可这个时候,儒生竟是丢下手中长剑,双手抬起,极为准确的接住了楚寒踹过来的腿。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猛地起身,双臂用力,直接将楚寒甩了出去。 楚寒只觉得剩下一条左腿在地上全无着力之处,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头朝下栽向地上。 而这个时候,儒生则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剑,冰冷的剑锋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极细的闪光,直飞向楚寒的肚子。 楚寒左臂撑向地面,右臂持刀在身前一挥,挡住了飞来的剑刃,却被儒生飞起一脚踹飞出去几丈远,撞断了路边摆着的一根石柱子才停了下来。 这一下的力道绝对不轻,足以折断人的骨头,震裂人的内脏。 楚寒就在那里躺着,一动不动。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但是即便这个时候,儒生只是拾起了地上的长剑,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丈外的楚寒。 他的双脚站定在原地,竟是连动也没有动。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老头儿拍着手大笑,说道:“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一个不肯趁人之危的人,佩服佩服。” 儒生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着眼前的楚寒道:“不要装了,即便你躺在那里,我也不会松懈,依旧会全力以赴的跟你打,然后杀了你。”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大概有三息的时间,楚寒动了。 他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管身体有什么动作,那双漆黑的眼睛则是始终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儒生。 儒生道:“花三娘说的不错,你果然有一双令人生厌的眼睛。” 楚寒笑了笑,吐出嘴里的血渍,笑道:“你的眼睛倒是挺好看,跟个娘们儿似的。” 儒生也笑了笑,说道:“看来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花三娘没有干掉你,确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楚寒皱了皱眉头,“花三娘怎么了?” 儒生道:“她死了。” “死于这柄剑下?” “她还没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楚寒面色微变,说道:“月儿呢,她也死了吗?” “或许吧。”儒生面无表情。 楚寒有些疑惑,“或许?” 儒生道:“我这里姑娘虽多,叫月儿的有不少,但能跟你扯上关系的倒是一个都没有。” 楚寒心中又起了新的疑惑,在他与楼公子之间,月儿必然是一个极为深切的联系,但现在,眼前的这位儒生竟像不知道月儿的存在一样。 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过去,这种疑惑就烟消云散。 下一刻,楚寒握紧刀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凉风骤起,枯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随风漫飞。 两道人影忽然狠狠地撞在一起,当真就是不留痕迹的撞在一起,钢铁的凶器在身前寸许之地翻飞,火花四溅,仅仅一瞬间就发生了恐怖的攻防。 寂静的街道上,钢铁与钢铁碰撞,交错在一起,在空中炸开无数的火花。 轰鸣的声响震颤着人的耳膜,如天神在擂动战鼓,如雷声隆隆。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儒生,在这一刻撕破了所有的伪装,正如他身上被刀罡撕裂的衣衫。 那衣衫下面,是钢铁般结实的肌肉! 力量。 无与伦比的力量在兵器,在两人之间传递。 直到他们的肌肉和骨头在颤抖,发出诡异的声响。 直到他们的虎口崩裂,溅出淋漓的鲜血。 剑意苍茫,刀光森寒。 而此时,西沉的太阳正在举行隆重的告别仪式,火红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 夕阳的余晖下,两道渺小的人影仍然在进行着蛮不讲理的暴力对拼,诡异的带着某种极为庄重的仪式感。 鲜血淋漓。 当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地面的青石板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 谁也不知道两个人究竟流了多少血。 但那暗淡的光影里,一个人已经倒下,一个人仍然站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乘风再行两百里 楚寒缓慢转身,带着一身的疲惫,来到老人的小摊前蹲下,对于那个刚刚才艰难战胜,却已经倒地的对手,竟是没有哪怕一点的在意。 楚寒伸手把刀扔了回去,说道:“你这刀好用是好用,可是刃口太脆,完全不像你所说的那般斩断人骨都毫发不伤。” 老头瞥了一眼那满是豁口的砍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无奈的说道:“你难道还嫌不够,此一战,你就砍断了他身上十七根骨头,自己身上也断了八根,而且你砍的不光是骨头,还有皇极剑,若非这把刀用料不错,而且实在太过厚重,早已被削成碎片了。” 楚寒道:“皇极剑?听起来挺值钱的。” 老头点头道:“当然值钱,那把剑不仅是传世的宝剑,而且是古物,若用钱来买,至少也得万两黄金。” 楚寒笑道:“那我可得收好。” 老头极为不屑,“拉倒吧,即便值钱,那也是原本,现在已经被砍成了这个样子,和一块儿废铁无异。” 楚寒轻哼了一声,说道:“那也是我赚了,用十两黄金一把的刀,直接砍废了万两黄金的剑。” 老头道:“你赚个几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楚寒和老头对视一眼,在原地笑了起来,直到笑的弯了腰,捂着肚子,楚寒才在身上擦了擦血迹斑斑的手,看着眼前的老人,说道:“楼公子,我真的想问一下,月儿现在如何了?” 楼公子? 说来真的可笑,楼公子是天外楼的主人,无数人眼中超脱世外的高人,楚寒又怎么会叫这么一个街边卖梨的老头儿为楼公子?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你问这个干什么,据我所知,你们之间的交情不足以让你为她拼命,你也不是一个会为别人而拼命的人。” 老头没有否认,他竟然真的好像就是楼公子! 那传说中的楼公子! 楼公子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楚寒,其中满是疑惑和好奇,又像是某种期待。 他又在期待些什么? 楚寒点了点头,“你说的都对,我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会为了别人拼命。”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老人表明了自己的疑惑。 楚寒道:“说到底,我做这一切,还是为了我自己。” 楼公子摇头,笑道:“不像。” 楚寒道:“哪里像,哪里又不像?如果我今日不来,此事就会赌在心里,就如同放了块儿石头压着,然后日日煎熬,一生都不得安宁,那么你说我来还是不来,不来的话,我这一生都将无比难受。” 楼公子点了点头,说道:“那确实是该来。” 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眼楚寒,叹息道:“你心里这样的石头,怕是堆积了不少吧。” 楚寒道:“何以见得?” 楼公子道:“不经历这种痛苦和悔恨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楚寒无所谓的笑了笑,复又看向楼公子,说道:“你呢?心里又是否也有这样的石头?” 楼公子道:“我常听人说,人生在世间,必然要遭受痛苦,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也经历过痛苦,但很可惜的是,我的心里并没有这样的石头。” 楚寒不以为意。 楼公子以为他不信,又说道:“如果我心里有石头,我必定仍然光鲜的站在世人眼前,而不是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如今的样子? 楚寒说不准,如今的楼公子,看起来无比的落魄,却又有着一种超然的洒脱和不羁。 楚寒道:“也许吧,只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楼公子道:“我喜欢与人聊天,但不喜欢接受别人的讯问。” 楚寒道:“你可以把这当成聊天。” 楼公子道:“我也不可以。” 聊天总使人心情愉快,但是讯问的语气,总让人心生反感。 楚寒道:“如果你非答不可呢?” 楼公子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非答不可的,而且,就如你所说的,那么我心里也会多出一块儿石头,那样一定比死还难受。” 楚寒眉头一皱,冷声道:“所以你选择去死?” 楼公子摇头,“生死之事,本就不是人能够选择的,这种事情我早就看透了。” 楚寒嘲讽的笑了笑,“你看透了?” 楼公子这次终于不再摇头,他说道:“你方才说我选择死亡,不过是因为你自信可以杀死我,而你之所以有这种自信,纯粹是因为你左手中的那把刀还未出鞘,还有你体内远超常人的内力,我看了许久,最终仍是觉得,当这把刀出鞘的时候,必然如同惊雷降世,无人可挡。” 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刀未出鞘,就有无限的可能,我曾经从一本书里这样看过,所以我也没有把握挡住这一刀,但我思来想去,这种机会总有,而且你的内力似乎也并不如我,听完我说的这些话,你还有方才的自信吗?” 楚寒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一切都没有逃出楼公子的眼睛。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因为身上的伤势,也因为楼公子嘴里所说的话。 他何止没有自信,现在的他,简直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他低估了对方,高估了自己。 眼前的这个老人,简直深不可测。 楼公子看他这个样子,笑了笑,“但我若一出手,你就要死,你信不信?” 楚寒道:“信。” 楼公子道:“那你还不走?” 楚寒摇头,“不走。”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说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太懂,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舍生取义?” 楚寒道:“没什么生不生,义不义的,正如我方才所说,这个时候走了,一生都会后悔,这是我不愿意去做的。” 老人叹了口气,“看来那个女孩儿对你很重要啊。” 楚寒想了想,觉得这不是原因,说道:“也许也没什么重要,只想看她平安,就足够了。” 老人笑了笑,“真是个蠢货,为了这种小事,就不惜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亏得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个做事谨慎的人。” 楚寒笑道:“我先前也在拼命,你怎么会以为我谨慎?” 老人摇头,伸手拿了一个梨在嘴里咬了一口,说道:“拼命和谨慎之间并没有绝对的矛盾,你之所以拼命,是因为你知道对方拼命也拼不过你,我看了许久,也觉得皇惊天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这就是谨慎,怎么,要不吃个梨,很甜的。”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不渴。” 老人微微一笑,他分明看见楚寒嘴角已经干裂,可他仍然不吃,只因为怕这梨中有毒。 也对,酒中可以有毒,梨中为何么不可以有? 他先前可被楼公子的毒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楼公子已经老了,甚至担不起公子这个称呼,但是对于眼前这个见到他真面目,仍叫他公子的年轻人,他很是好奇与欣赏。 他说道:“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你未来必然要做很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每一件都对你极其重要,有那些事在等着你,你不应该在这种小地方冒险的。” 楚寒意味深长的看了楼公子一眼,他有种被看透的感觉,眼前这个老人,像是有着某种魔力,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前世今生。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人一刻都不想再待。 楚寒道:“你看的很准,但是,如果我连这一点的危险都不敢冒,换句话说,我在这里就开始胆怯,那我未来又能做什么事呢?” 楼公子点头道:“有道理,所以你求死?” 楚寒摇头,“不,我求活。” 他极为认真的说道。 楼公子道:“可我看不到你任何活命的机会。” 他很自信,也有实力。 他甚至一击就可以杀死对手。 楚寒道:“我倒是看到很多。” 楼公子道:“我说过,我一出手,你就要死,而你总也无法阻止我出手。” 楚寒点了点头,忽然说道:“但是你也无法阻止我出刀,你也说过,当这把刀出鞘时,你也没有百分把握挡住他。” 楼公子道:“我有九分的把握挡住,剩下的一分,也不是因为你,而是给了天地变数,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楚寒点头,“但既然仍有变数,你就不会出手,因为你并不会冒这个险。” 楼公子笑道:“我为什么不会冒这个险?” 楚寒道:“因为你不敢,也因为,你心中确实没有石头,你是个洒脱的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困扰自己。” 楼公子不说话了,他只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梨,上面有他的牙印。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家伙也是极为的聪明。 过了老半天,他才叹了口气,说道:“不懂,但是看来,那些压在心里的,所谓的石头,给了你很多勇气。” 楚寒摇头,说道:“只有痛苦而已,至于勇气这种东西,我更相信是我与生俱来的。” 楼公子脸上又浮现出了笑意,摇头道:“真是怕了你了,算了,随我来,去看你的马和姑娘。” 说着他便开始起身,也不理会地上的摊子,就要往一边走。 楚寒想了想,仍是纠正道:“马是我的,人可不是我的。” 楼公子笑道:“那是谁的?” 楼公子复又转头看他。 楚寒正色道:“是她自己的。” “真是个蠢货。” 楼公子的步子很轻快,健步如飞,丝毫不像是一个老人,楚寒跟在他的身后,顺着这街道一直往东走。 没一会儿,街上摆摊的人纷纷出来,等几个着黑衣的人搬走了地上的尸体,擦干净了地上的血迹,街道上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只不过人们不时的瞥向楼公子离去的方向,一个个眼神中都满是崇敬。 转过十七条一模一样的巷子之后,楚寒才发现,这个地方也不是全部都一样。 前面的地势远比这里要低的多,差距足有整整两丈,里面种着漫山遍野的雪精灵花,借着银白的月光,可以看到,在那无边的花海中,有着两座吊脚的三层阁楼。 远远的看过去,那里能看到无数身穿彩衣,提着彩灯的姑娘在上面追逐打闹,充满了欢歌笑语,如梦似幻,有如天上的仙女。 楚寒停下了步子,楼公子也不再上前。 楼公子道:“她就在上面。” 楚寒道:“上面有多少位姑娘?” 楼公子道:“两百零八位。” 楚寒道:“你记得可真是清楚。” 楼公子道:“确实,我虽然老了,但是记性不差,她们每一个的名字都是我取的,但最奇妙的是,她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我是谁,她们每一个人都以为皇惊天才是楼公子。” 楚寒道:“怪不得她们,就连皇惊天自己,怕是都以为自己就是楼公子。” 楼公子点了点头,说道:“他确实费尽心机。” 一个人费尽心机,想着去做另外一个人,从而忘却了原本的自己,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楚寒道:“为什么不给她们一个正经的营生?” 听了这话,楼公子嗤笑一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少假正经了,青楼又如何,哪里不正经了?只因为你这一句话,时间千百青楼里的姑娘就要受世人唾弃,再说你以为我是谁?神仙吗?” “你不是楼公子吗?”楚寒嘲讽道。 听了这话,他复又恢复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模样,略带忧伤的眼睛看着脚下的雪精灵花,洁白纯净,不染尘世。 “楼公子又如何,终归不过只是个代号,等我死了,不过也是一抔黄土,和这世上的其他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楚寒道:“听说金门寺里的高僧能够烧出佛骨舍利。” “金门寺。”楼公子沉吟了一会儿,“原来你是要去那里,不错,那里确实是个好去处,斋饭做的,比其他寺庙要好吃的多。”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楼公子转头看着他,说道:“你笑什么?” 楚寒道:“没笑什么,那个,我还要赶路,等我找到我的马,就先走了。” 楼公子笑了笑,说道:“怎么,不上去看看她?” 楚寒道:“没有必要,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她们。” 楼公子道:“为什么?” 楚寒笑道:“男人之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快带我去牵马,趁着月色正好,让我再赶两百里地,好找个驿站歇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刘十三之死(二合一) 刘十三一手拄着四尺的长刀立在身前,看着兄弟们在眼前大肆搜刮,心里说不出的得意与兴奋。 他这个人爱面子,从二条街上的小流氓,到如今的南疆一刀,之所以拼命也要混到现在,所有的动力都是因为面子。 为了面子,他可以依照别人的看法而活,也可以去杀任何人。 如今,方圆五百里,敢不给他面子的人已经不多。 而他一切的面子,都是因为手中的这把刀。 这把刀就像是他的血液,至于其他的一切,都是可以靠着这把刀得到的。 包括兄弟,金钱,女人。 金钱是身外之物,女人不过是泄欲的工具,他很在乎,但大多数时候都很不在乎,而兄弟,在他看来,兄弟越多,越有名,他就越有面子。 三辆马车并排成行,翻倒在一边,拉车的牲口安静的站在一边,想要逃走,却脱不开缰绳,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踏步。 十几具尸体散布在一边,倒在血泊里。 对于刘十三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桩很普通的的生意,以他如今的身份来说,甚至有些掉价。 如果不是有人特意拜托,他甚至都不会亲自出手。 刘十三的十二个兄弟已经将车里值钱的物品全部收罗在了一起,现在在搜索身体身上的那些个人的金银细软。 对于他们来说,车上拉的货物不值钱,也是要给雇主的,这些金银细软,外加雇主给的酬金,才是他们这一趟的报酬。 搜罗到的东西不多,但是刘十三却很需要。 这看起来很可笑,毕竟在这片地方,他也是个大人物。 可是面子越大,花钱的地方也就越多。 他很缺钱,有时候还是得精打细算过日子,比如,尸体上这一双鹿茸皮的靴子,还正好合脚,不脱下来实在就太可惜了。 “哈哈,大哥,你看这是什么?”兄弟里个子最高的金刚腿老宋手里拎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满脸的兴奋。 老宋这个家伙是兄弟里刘十三最看不上的,虽说大家都是粗人,但他却是最粗的一个。 平日里也不管什么古董玉器,珍惜宝贝,眼睛里只认金子最值钱,大的女人最漂亮。 如今正搜刮饭钱的时候,别人找银子,他反倒找到了一个小姑娘。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孩儿太小了,连给兄弟们发泄一下都不行,否则的话,还能省下待会儿去青楼的钱。 刘十三面无表情的瞧了他一样,没有说话,随即转过头继续去看其他兄弟搜罗银钱。 老宋见此面色也是变得难看。 他心里有些堵,他有些不服刘十三,但是对方手中的刀比他利,如果他还想在这鬼哭崖吃这口饭,就必须低头。 他随手把小姑娘丢在地上,一把抓住身上的刀扔在一边。 这把刀不错,足以斩掉人头而不卷刃,他此刻扔掉刀,只是要做另一件事。 他解开裤带,寒冷的天气里露出满是汗毛的大腿,即便他身强体壮,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姑娘大概是吓傻了,只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哭不闹,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把裤子脱了。”老宋命令道,他心里有火,需要发泄一下,只不过眼前这个小姑娘太小,估计承受不了他的体型。 但是他不在乎,死了就死了。 人这一生有很多要求,不管有理没理,只要你愿意去做,总有实现的可能。 不过老宋这个要求就没有实现。 小姑娘没有脱下裤子,也没人理会老宋,只因为这条路上又来了别的人。 先是刘十三,接着是正在翻检尸体的兄弟,最后是正撕扯着小女孩裤子的老宋,目光全部都转向一旁的大路,只有小女孩儿还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强盗。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在耳边渐渐响起,一匹灰黑色的骏马出现在众人眼前,缓步靠近。 马上的骑士是个浑身黑衣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中带着些许红润,隐藏在许久没刮而生出的胡茬中,似乎是喝醉了酒,但他的眼中又是无比的清醒。 似乎正是命运的残酷,让一个无辜的旅人忽然间闯进了这个血腥的世界。 刘十三的兄弟们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看着楚寒,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脸上已经带起了狰狞的笑意。 刘十三的眼睛亮了,他目不转睛,却没有去看马上的骑士,而是在看骑士胯下的战马。 他是个门外汉,懂骑马,却不懂看马,但即便如此,他也看得出,眼前这匹灰黑色骏马,是难得一见的神骏。 骑上去一定很有面子。 只不过这个年轻人实在太镇静了,他的眼眸扫过众人,居高临下的目光充满了审视的意味,甚至有些轻蔑。 这种眼神刘十三很熟悉,那是猎人在看猎物时的眼神,只不过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马上,完全没有去管那年轻人如何。 他的兄弟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其中几人不着痕迹的向侧翼移动,抄向年轻人的后方,不是要偷袭,反而是防止年轻人逃跑。 骑士轻轻一扯缰绳,停在刘十三十步开外。 他注意到了身后之人的动作,但是毫不在意。 轻抚了马儿的脖子,令骑士尴尬的是,这样做没有起到任何安抚的作用,反而让这匹本就暴躁的马儿更加愤怒,吃哼哼的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大团的口水和鼻涕示威。 “嗯?”刘十三觉得有些意外,他抬起头,看着马上的骑士。 骑士仍未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中满是冷漠。 他说道:“你就是南疆一刀刘十三?” 刘十三神色一凛,“正是在下,你是何人?” 他的心里忽然开始谨慎,对方知道他是谁,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显然不光是对他们的行程有所了解,还必定有所依仗。 刘十三的手已经悄悄地握紧了刀柄。 骑士高声喝道:“一百五十里外,有位老汉花五两银子取你性命!” 五两? 刘十三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样可不行。”骑士轻微摇头,眼中神色越发失望,到了最后,甚至演变成了某种不屑。 “我现在如何?”刘十三皱眉。 “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值得我用剑。” 刘十三没有动,他阴沉着脸,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骑士,而他的兄弟们却早已没忍住,开始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现场满是血腥,却又诡异的充斥着某种欢快的气氛。 强盗这种东西,远不是书中故事里,一个俊俏公子提着柄细剑三下五除二就能对付得了的。 现实是,世间总有一些自以为厉害的人去某某山某某寨挑明要杀某某人的所谓高手,想要借此扬名,却最终一去不复返,徒留世人说笑的故事。 强盗喜欢自己被低估,因为那样就会有越多的人送死,他们也就会有越多的钱。 眼前这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家伙,显然又是一个来送死的剑客。 众人嘲讽着大笑,却悄无声息间缩小了圈子,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被十三柄钢刀围住。 即便是最恼火的老宋,此时眼中也带上了些许嗜血的兴奋。 唯独刘十三,他的神色有些郑重。 他握刀的手越来越紧,粗大的指节有些苍白,他缓缓提起自己的刀。 刘十三说道:“死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c 骑士思忖了一会儿,“以往杀人,我就不喜欢说话,现在更不想,今日唯独对你破例一次。” 刘十三冷笑,“那倒是我的幸运了。” 骑士道:“算是吧,不过不要想着我会放了你,毕竟收了钱的,杀手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刘十三道:“有屁快放。” 骑士点了点头,偏头看向一旁的老宋,道:“那边儿的糙汉,赶紧把裤子穿上,这天气也不嫌冷,还有,多大的人了,一点儿眼力都没有,那妞儿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充其量就是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老宋嘿嘿冷笑,说道:“瓜娃子,要不你下来替他,你虽然也长得糙了些,但老子却也不在乎这些。” 骑士面无表情,只说道:“本来没人花钱买你的头,还准备放你一马,省点儿力气,但现在我决定,杀完刘十三就杀你。” “哈哈哈哈哈”老宋仰天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宋的功夫不弱,只比刘十三要差,之所以还在跟着刘十三,也是如之前说的,他眼力差,分不清值钱的东西,没人跟着他的话是做不好抢劫这门生意。 刘十三没有笑,他动手了,在兄弟们的眼皮子底下,在骑士最为松懈的那一瞬。 这算是偷袭。 爱面子的刘十三已经五年没有使出过这种手段了,这一刀电光火石,和往常一样,快的超乎寻常。 几乎所有的强盗都在看马上的骑士,等着他人头落地,他们为此而兴奋,乐此不疲,所以也不知道战斗已经结束。 唯有老宋,他在看着刘十三,看着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希望能从中看出破绽,以便将来能够杀死他,取代他。 他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很久,他有这个想法更久。 所以他看到了。 骑士收起剑,和那华丽的剑鞘相比,他的剑反而普通至极,就像是一个薄铁片,粗陋而又不堪。 他的脸色未变。 刘十三还是没动,到了这个时候,在场的人已经逐渐明白,刘十三其实已经死了。 有一点和普通的匪帮一样,他们对老大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不同的是,他们不会因此而慌乱。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强,如一头凶残的野狼,此时非但没有逃走,反而开始围着猎物打转。 他们也在寻找机会。 可骑士没有停。 他飞身下马,动作简洁而又明快,三两步迈出,径直冲到老宋身旁,将手中的剑刺进了他的心脏。 钝剑刺穿皮甲和心脏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老宋的眼中带着恐惧,和骑士那冷漠的眼睛对视,于是更加恐惧。 然后他就死了。 再然后,所谓强大的狼群一哄而散。 现场留下的,除了几匹惊慌的马儿正在那匹灰黑色的骏马面前瑟瑟发抖外,就只剩下了十几具尸体,骑士,和那开始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儿。 骑士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上的黑衣稍微染上一些血迹,但和周围的鲜血相比,这一点点的鲜血到让他显得干净的多。 他尝试着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说道:“别害怕,强盗们,已经被我赶走了。” 可小女孩儿还在抖,他能理解,就是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也会吓得全身发抖。 小女孩儿眼中泪水打着滚,支支吾吾的说了一个字。 “冷。” 骑士一怔,随即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就像是一个中年大叔在搂自己的女儿。 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有些得意,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臭流氓,快放开我!” 骑士松了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同时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更加觉得有趣。 小女孩爬到马车上,伸手扯出一件宽厚的狐裘裹上,又从一名强盗的腰间拿了一把十分精致的短刀别在身上,这才满意的转过头看着骑士。 她说道:“我叫翟贞,你也可以叫我小贞。” 骑士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在意,说道:“你不怕?” 翟贞白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你好像很厉害,他们那么多人都打不过你。” 骑士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太好听,起码不够威风,虽然随便起一个外号去骗小女孩儿这种事情他丝毫不觉得羞愧,但是今天却总觉得嗓子里仿佛进了沙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好说道:“我是杀手,杀手没有名字。” “还不就是不想说?”翟贞轻哼一声,她什么都明白,“你这么厉害的杀手,在暗河榜上应该有你的名字吧?” 骑士想了想,觉得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脱口而出:“如果暗河榜放新榜了的话,我应该排在第二十一位,不过你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如此奇怪,竟然还知道暗河?” 翟贞想了想,伸手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一具尸体,说道:“我爹也是杀手,暗河榜第九十七位,刚刚倒在那里的那个就是,这样看来,你确实比他厉害的多。” 骑士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去。 翟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说道:“你其实把名字告诉我也没关系,因为我以后要一直跟着你,总归要有个称呼。” “啊?” 王二狗忽的转头,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个情况。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用剑的和尚 楚寒原本计划用七天的时间赶到金门寺,可如今过了一个月,跋山涉水,一刻也没有耽误,金门寺离他却还隔着八座大山。 若不是路上遇到一位恰好要去金门寺拜佛还愿的贵妇,自告奋勇走在马车前帮忙探个路,随着别人一道走,估摸着再等一个月,他也到不了金门寺。 妇人是天玑国人士,名字叫什么清,说的时候含混其词,楚寒没听清,即便听清也不知道。 只是这妇人看起来无比尊贵,平日总待在马车里不露面。 赶车的老仆和十个全副武装的武士护卫左右,即便楚寒已跟着走了两天,仍没放下丝毫戒心,不让他靠近马车三丈以内,只让他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楚寒也不在意。 虽然在一起走着,但双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能让自己跟在后面,不至于走错路,楚寒已经很高兴了。 他看过,如果他真的想要暴起杀人,那十个护卫虽然精悍,也绝挡不住他。 这样平静的日子来到了第三天。 距离金门寺也越来越近。 依旧是无聊的山路,穷山恶水,四周景致初始时看还有些意思,看得久了,直让人连睁眼的欲望都没有。 前面的马车忽然停下。 楚寒也跟着停下,他不觉得意外,这几天里,像这样的情况他已经遇见了好几次。 前面挡路的无论野兽还是山贼,都拦不住这几个侍卫,每次都有意外的收获。 强壮的侍卫长双臂伸展,把三百担的强弓拉成满月,一松弦,只听嗡的一声,面前林子里冲出的一只大野猪才刚露头就被射穿了脑壳,接着冲势跑出了一丈远,踉跄两下便是栽倒在地。 侍卫长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周围几个护卫也是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他们都很安静,生怕发出半点儿声音惊扰了车中的妇人。 安静是安静,却没有人放松警惕,几乎是射完一箭,侍卫长就紧跟着取出了第二箭。 这野猪匆忙逃窜,出现在了大路上,人群前,明显是被什么东西追赶才如此慌不择路。 侍卫们都不担心,他们一个个功夫都不错,平日里也曾参与过皇家秋狩,即便是有花豹,甚至老虎出现,随便一个人出来也能控制住场面。 一旁的楚寒也百无聊赖的抬起头,只当这是旅途路上的一个小插曲,有比没有如何,总归要比这看腻了的山间野景要好看得多。 说不定晚上还能分到几斤猪肉,不用再啃干硬的粗饼。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野猪出现的丛林,平静的等待着,树叶摩擦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侍卫长又悄悄的挽弓。 忽然间,一个黄色的影子从丛林里窜出,几乎是下意识的,侍卫长松开弓弦。 噗的一声,鲜血飞溅,黄色的影子瞬间栽倒在地。 侍卫长脸上的得意与兴奋之色更重,也不见他人反应,就低头想看看死在自己箭下的是花豹还是老虎。 可是等他定睛一看,一张连顿时变得煞白。 这黄色的影子竟是个人。 还是个披着袈裟的和尚! 他立即翻身下马,连着几步跑到那和尚身前,见和尚只是被箭射穿了小腿,顿时松了几口气。 如果让信佛的夫人知道他失手错杀无辜,虽然不会要他的命,但是总不会有好果子吃。 伸手探了探和尚鼻子,果然有气,只是这和尚身上的伤口众多,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虽不知道是怎么弄得,但看着实在狰狞恐怖。 到了现在,如果再不加救治,恐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侍卫长转头大喊:“快拿药来,还有救!” 可是随行的侍卫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睁着眼睛,张大嘴巴,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吃惊和不敢相信。 侍卫长一怔,他知道,自己手底下的这群人,虽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也是身经百战,即便是面对生死危机,也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究竟是怎么了? 侍卫长浑身一紧,吐了口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一截粗大的剑尖缓缓冒了出来,带着淋漓的鲜血。 鲜血如泡泡一般从胸口汩汩冒出,可奇怪的是,却没有一滴血流到地上。 剑尖刺破胸口,再拔出来,不过是两三个呼吸的事情,但是就这么短的时间,侍卫长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他浑身的血肉,都仿佛被这把诡异的剑吸光了。 剑柄握在和尚的手里。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宛如一个死人,可他此刻就站在那里,手中提着剑,看着地面上的尸体,咯咯地笑着。 山道寂静无声。 毛骨悚然。 “怎么了?” 马车里的妇人出声问道,她的声音清脆,带着某种威严,高高在上。 一名侍卫冲着马车拱手抱拳,说道:“启禀夫人,遇到一个杀人的妖僧,侍卫长大人已经惨遭毒手。” “妖僧?”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皆是有些诧异。 这两个人,一个人是车厢里的妇人,另一个就是那山路上站着的僧人。 妇人尚在马车里,表情如何尚未可知。 但眼前的僧人已经抬起了头,他的脸是雪一般的苍白,甚至已经带上了些许铁青色,像是一个死人。 他笑了,露出满嘴洁白的牙齿,恐怖而又诡异。 怪僧道:“贫僧师承金门寺天正大师,虔心礼佛十二年已久,何来妖僧之说?” “原来是金门寺的高僧。”妇人听了金门寺三个字,就全然忘记了害怕,伸手就要去掀开车帘。 可是车夫一伸手,就拦住了夫人,低声说道:“外面天寒,夫人不必动身,此人气色诡异,行为古怪,出手就取人性命,怎么可能是金门寺的高僧,一定是个江湖骗子。” “骗子?”听了这话,妇人的手果然缩了回去,想了想,说道:“那由你们处置吧。” “是!”车夫躬身行礼,随即转头对着几名侍卫道:“快些了结了他,为侍卫长报仇,这妖僧古怪,要万分小心。” “领命!” 其余九名精悍的护卫也是纷纷应是,五人护卫马车,其余三人直接拔刀就冲了出去,呈刀锋状突进,丝毫不敢大意。 护卫悍不畏死,可胯下平时那同样勇敢的战马到了那僧人身前一丈之处,却是直接停住,无论护卫怎么抽打,死活不愿意再走一步。 一时间,三名冲上来的护卫也是恼羞成怒,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僧人。 而僧人却没有看他们。 他只看着那辆马车。 他方才听到了,那是女人的声音。 很美丽的女人,温柔的女人,温暖的女人,这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僧人眼睛盯着前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他,过去,过去,只要进去了那马车里,你就不会再痛苦和难过了。 僧人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太愿意挪动脚下的步子,他在害怕。 虽然他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害怕。 最近这段日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往日里想也不敢想的。 自从他得到这把剑的那天起,这个声音就在不断的引导着他,或者说,诱惑着他。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从北方大殿里,他在佛祖面前奸杀了上香的高小姐之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仔细想想,他觉得自己又没有什么错。 也对,自己有什么错? 谁让高小姐长得那么漂亮,还要趁着大殿里没人的时候独自一人来上香? 自己以前虽有想法,但是可也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好的机会。 机会有了,那么为什么不去做? 他的眼中已只剩下了。 三名骑士下马,拔出腰刀,低喝一声冲着僧人冲了过去。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勇气和决然,钢刀的锋锐带着几分铁器和干涸血液的味道。 可僧人却连看都没看他们,他只是举起了自己的手,开始挥动手中的剑。 那把剑长足四尺,足有成人的巴掌宽,剑柄上密布着斑驳的云纹,剑身铁青,古老苍劲的花纹在靠近剑格处汇成了狰狞的虎头。 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这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光,妖异到了极点。 僧人的动作不快,极为简单,就那么平平一挥,三柄上乘的钢刀就断做两截。 他又一挥,三颗人头就高高飞起。 马儿受惊,不住的向后退去,马车旁的人也是瞪着眼睛,被这一幕震惊到了极点。 血液溅了一脸,僧人也不在意,他反而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的血液。 力量。 他感受到了身体内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这一刻,他只觉得,只要自己去做,世界上就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伸手拔出腿上的,和肩膀上的箭,伤口处留下了一个干枯的肉洞,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仿佛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了一滴血。 他看着前方,赶车的车夫已经挽起强弓,却迟迟没有松弦。 他没有把握。 他与僧人那惨白的眸子对视,清楚地感受到,如果自己这一箭失手,那么自己就要死。 随着僧人一步步靠近,一旁的几个骑士也是头皮发麻,禁不住的就要往后退。 车夫的头顶流下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他的箭术足以百步穿杨,但是此时敌人离他不过十步,他却没有半点儿把握。 他一咬牙。 铁箭已出!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黑影从马车旁冲出,不知何时,马车旁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车夫大惊失色,他的职责就是护卫这车中妇人的安全,可是此时,有人到了马车边上他都没有发现,实在是该死。 僧人也是一怔。 他对于眼前的利箭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小心些,自己还握着剑,就不可能会输。 楚寒也觉得奇怪。 他刚才看到了这僧人出剑时的恐怖,那一瞬间,就连他也只觉得汗毛倒竖,想要策马转身。 可此时他来到了这僧人身前,才发现,这僧人的剑术确实至简,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厉害。 准确的说,这僧人的剑术,更像是一个初学者,不把手中剑当剑,反而当成了烧火棍。 可剑就是剑,如果你把他当棍用,是用不好他的。 僧人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如跳舞一般穿过了自己的剑锋,然后拔刀。 和自己的剑相比,那把刀实在是太过穷酸,可直到那雪亮的刀光来到身前,斩在他的肩膀上,他才反应过来。 血! 他果然还是有血的! 楚寒在看到血的那一瞬间,心安了不少,是个人,不是妖魔。 只要是个人,就可以被杀死。 当啷一声,铁剑坠地。 此刻僧人的手臂依然紧紧的抓着剑柄。 僧人的臂膀处,鲜血一点点的流出,而地上那条胳膊,本就干瘦的皮肤却是迅速变黑,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枯树枝模样。 僧人大吼了一声,吐出鲜血,挥动仅剩的左臂,一拳砸向楚寒的脑袋。 楚寒看着从侧面飞来的拳头,心道这一拳倒是有模有样,起码比他所使出来的剑术要好得多。 只是这僧人实力最多不过易筋,甚至还多有不及,这有声有色的一拳根本没来得及碰到楚寒的衣角就停下了。 楚寒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僧人喉咙处的血洞,转身看着车夫,称赞道:“厉害。” 车夫抹了一把头上冷汗,看着楚寒的眼中多了几分恭敬,抱拳说道:“多谢。” 他明白,若非楚寒出手,自己这一箭绝不可能命中,而自己一定也已经死了。 楚寒点头,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反而俯身蹲下,看向了地上的那柄剑。 此时这把剑上的血气已经消散,放在那里,除了样式有些奇怪,看起来和普通的铁剑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一脚踢开干枯的胳膊,没用什么力气,可那胳膊却如被火烧过一般,立即断成几节。 楚寒心里一惊,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抓那剑柄。 他总觉得诡异的不是这僧人,而是这把剑。 不知不觉间,车夫已经到了他的身旁。 他同样看着地上的那柄宝剑,说道:“我早年游历江湖之时,曾听说有魔教之人以自身血肉饲养魔兵,威力恐怖,不受控制,这难不成就是其中一种?” 楚寒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听过这样的事,不过这把剑还是最好不要碰。” 车夫道:“不要碰?那怎么办,就扔在这里,要不然丢下悬崖?” 扔了? 楚寒看着那柄在地上静静躺着的宝剑,心脏忽然砰砰的跳了起来。 他竟有些舍不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幻境 楚寒摇了摇头,说道:“扔在这里,若是被旅人拾到也是害人,不如先带到金门寺里,让寺里面的大师来处理它吧。” 车夫似乎有些犹豫。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铁剑,说道:“这位少侠,我知道这话有些无理,甚至有些忘恩负义,但孙某人肩负重担,还是不得不说。” 楚寒闻言一笑,说道:“孙大哥有话就说,不必藏着掖着。” 这位车夫的身份显然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嗯,兄弟大度。”车夫神色凝重,说道:“此剑实在太过诡异,依孙某猜测,可能有惑人心智的功效,如果楚兄弟非要收着它,为了主人的安全,恕不能同行了。” 楚寒一怔,说道:“孙大哥放心,我曾发过誓,此生必然不会用剑。” 车夫仍旧不信,“恕在下无法冒险。” 楚寒犹疑了一瞬,抬头说道:“那好吧,反正此行路途已不算遥远,我就先启程上路,祝孙大哥你一路顺风了。” 车夫也是一拱手,“一路顺风。” 说着,楚寒从包袱里扯出一块儿青花绣布,将这铁剑一裹,就背到了背上。 翻身上马,赤兔也是嘶鸣一声,扬了扬前蹄,极为不满的向前迈开步子。 楚寒伸手拍了拍赤兔的脖子,安抚了下暴躁的马儿。 他知道赤兔为何这样,即便是他,也是觉得有些吃惊。 一般单手宝剑,有十五斤就算极重了,传闻中有绝世剑客使八十斤玄铁重剑,挥舞起来,足以纵横武林。 而这柄宝剑,最少百斤以上。 什么人才会用这样的剑? 楚寒策马而走,跑了一天一夜,这才寻了一处鸟无人烟的石坪,将马停下。 取下背后的宝剑,摘掉花布,捧在手里,楚寒就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冷。 这是杀气和鲜血。 楚寒看着这把剑,就捧着这么一小会儿,他就已经脸色苍白。 真的无法想象,凭先前那僧人的武功,是如何使用的这把剑。 楚寒看着剑柄上的云纹,目光变得有些缥缈。 他想要试一下,握住这剑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发誓,只握一下就立刻把剑收起来,起身赶往金门寺。 这样想着,他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握住了剑柄。 这剑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大冬天里,竟然呈现着某种温润的感觉。 可最让楚寒意外的是,他分明能感受到这剑的重量,沉重异常,可是拿在手里,却又轻如鸿毛。 这感觉矛盾而又诡异,仿佛是握住剑的一瞬间,自己的力量也随之增强了。 楚寒忽然瞪大了眼睛,熟悉的世界消失了,在他的眼前,黑暗之门洞开。 无数只白骨利爪从里面深处,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眨眼的功夫,楚寒被那些白骨利爪抓住了四肢,恐怖的力量撕扯着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从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传来,直欲将他撕成碎片。 楚寒咬了咬牙,闭上眼睛。 这一切实在太过诡异,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根本无法把眼前的一切当成现实。 不是现实,那么就是幻觉。 幻觉的来源就是手上的剑。 想到这里,楚寒就要松开手,可是楚寒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这剑如同活物一般,剑柄先是变得通红,随即如铁水一般融化,直接吞噬了楚寒的手,沸腾的变形,仿佛有什么魔鬼要从里面冲出。 即便修炼了离火一线天,手就是手,肉体凡胎,也无法承受如此高温。c 按理说,楚寒的手应该已经废了,他的血肉早就应该被铁水吞噬了干净。 可偏偏,他还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 可楚寒宁愿自己现在可以拔出刀,一刀将自己的手给砍断。 那不是他的手,那是剑,他能感受到,这柄诡异的剑,已经变成了他手的延伸。 白骨拖动着他,向着那个深邃的口子中涌去,楚寒运起内力,手臂用力,想要扯断白骨,可是那白骨竟如钢铁般坚固,任他怎么动都动不了。 楚寒深吸了一口气。 幻觉。 如此真实的幻觉?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可是他右臂下意识一挥,胳膊上的白骨就裂开,铁剑的剑刃扫过白骨,如同热刀切开黄油,根本没有一点点的阻隔。 时间停止了。 楚寒莫名有这样的感觉,他站在一块儿不知名的土地上,在一个黑暗的大殿里,想动,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又回来了。 诡异的剑,霸道的剑,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石道上,静静的插在石缝里。 剑的背后,石道的另一端,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整个包裹在铁青色的铠甲中,五根手指缓缓合拢,握住剑柄,一扬手,噌的一声就把剑拔了出来。 紧接着,黑暗退去一步,将那整个人都露了出来。 楚寒看清楚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包裹在铁甲中的武士端坐在王座上,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 他目光如剑,双手扶着剑柄,坐在那里,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楚寒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似乎要冲破胸膛,跳出身体。 他的脸涨得通红,头顶,脖子上,青筋毕露。 “不是你。” 铁甲中的武士摇头,他的身影如山,顶天立地,铺天盖地的威势直要将人的灵魂碾碎。 楚寒只听到了这三个字,就看见武士缓慢摇头。 他没法思索,因为脚下的大地裂开,如同一个深邃的旋涡,将他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楚寒睁开了眼睛。 生命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周围的景色不变,他依然站在原地,动也没动,静静的握着剑柄。 他甚至还没有把剑拿起来。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把剑? 那个浑身被铁甲包裹着的人又是谁? 楚寒不知道,但是他有一种预感,自己早晚会见到他,他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楚寒没有任何的害怕,他看着手中的剑,再无一丝一毫的恐惧。 不知为何,他甚至有些期待。 期待那浑身铁甲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楚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的话,他怎么会这么想,可他最终还是没有丢下这把诡异的剑。 他把剑背在背后,骑上马背,继续前进。 金门寺已经近在眼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佛门宝珠 金门寺在金门镇,金门镇在金门县,金门县有一座巨大的门楼,高有五丈,叫金门楼,横在县城入口处,已有两百三十七年。 这就是金门。 金门不是金色的,看起来,除了壮观,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制建筑。 可只有真正懂行的人才明白,这金门,虽不是金子做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门楼通体由金丝楠木制成,每一处角落,每一个雕刻,都无比的细致,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稳稳的立在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金门县里最出名的还是金门寺。 这座天下名寺,每一年举行法会的时候,都有来自世界各地,无数的信徒千里迢迢赶来烧香还愿,贡献出无数的香油钱。 楚寒此时已经牵着马,来到了金门县的街道上。 道路有两丈宽,路的两边,是小摊和店铺,至于路上,就全部都是人了。 楚寒来的很不是时候,再等三天,就是金门寺法会举行的时候,长长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但凡有辆马车上了道,必定就要被人群堵得半个时辰也未必能挪动几步。 楚寒也很无奈。 在这个世界,他所去过的任何一座城镇,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人。 好不容易挤到了路边,这才松了口气,想要找间客栈休息一下。 毕竟先前想的虽好,可洗髓经终归还是金门寺的镇派之宝,即便是苏妙人亲自来要,也绝对要不走,他来此也并非是为了这洗髓经。 就在这时,一个和尚靠了过来,双手合十,点头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从北方沃土而来?” 楚寒一怔,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也是松开缰绳,回礼道:“大师是?” 这和尚身披一淡黄色佛衣,肥头大耳,宝相庄严,一副悲天悯人之相,看起来在佛门中地位不低。 和尚道:“阿弥陀佛,老衲是谁并不重要,只是施主,我观你印堂发黑,魔气缠身,近日是不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若是往日,楚寒见着这种情况,早就一挥袖施施然离去,说什么大师您骗人也不要找我,你看那边的那个老太太,她看起来就比我要好骗的多。 可是现在,他身上背着那把诡异的剑,而且就在金门寺这种天下第一佛寺前不远,联想到这两点,他的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楚寒道:“大师,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老和尚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串橙黄色的佛珠递到楚寒手上,说道:“这串佛珠是金门寺内慧明法师开过光的,你戴在手上,便有佛光护体,量那魔气再如何强盛,也不能动你分毫。” 楚寒心里感动,心道这金门寺果然是世间宝刹,自己只是走这一遭,就遇到这么一位高僧。 楚寒道:“多谢大师。” 楚寒拱手回礼,眼中满是真诚。 大师见此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欣慰的笑,说道:“既然收了佛珠,就拿出一点身上财物献给佛祖,当香油钱吧。” 楚寒一怔,说道:“不瞒大师,在下匆忙赶路,身上盘缠,已经没有了啊。” 大师摇了摇头,说道:“施主,你可要想清楚啊,这香油钱不是给我,而是给佛主的,你若心不诚,就算是带着这宝珠,也没有用的。” 楚寒一笑,道:“可我身上真的没有钱。” 大师道:“没钱你还来客栈里住店。” 楚寒道:“说来惭愧,大师,我来客栈正是想求店家施舍一些,免得我露宿街头。” 四目相对,大师已经急眼。 自己行骗多年,从未遇到,也从未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大师伸出手指,颤抖的指了指楚寒,带着哭腔说道:“可你已经拿了我的佛珠,多少总要给一点儿吧。” 楚寒道:“大师放心,在下虽穷,但是礼佛之心甚足,等哪日飞黄腾达,必定给佛主重塑金身。” 大师咬牙切齿,哪日飞黄腾达?你怎么不说来世飞黄腾达? 大师叹气,伸手指了指楚寒背后包裹在花布中的剑,说道:“我佛慈悲,若是真的没钱,我也不会难为你,把你背后的东西给我。” 砰! “啊!” “你怎么打人!?” 大师躺在地上,捂着半边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楚寒。 楚寒则看着自己的拳头,陷入沉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人,他本想再与这假和尚说上两句,然后就走得。 可他听到对方想要他背后的这把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挥出了拳头。 那一刻,没缘由的愤怒和怨恨顷刻间就控制了他的心。 想到这里,楚寒心里一颤,冷声说道:“江湖骗子一个,在这金门寺前都敢冒充佛门大德,打你一拳算轻的。” 动静不小,周围围观之人原来越多。 和尚心虚,见势不妙,立刻爬起来钻进一旁的小巷子里,不见了踪影。 楚寒见此也是一怔,心道这假和尚也有几分本事,先前他还在担心,以自己方才那一拳,寻常人等,不死也要残废,而现在看来,老和尚只是掉了颗牙,起身拍拍屁股就走了。 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天下英豪啊。 楚寒这般想着,转身进店。 另一边,金门寺的山门前,带剑的剑客已在山门前坐了三天三夜,放言挑战金门寺武僧,至今无一人应战。 锦衣的剑客身旁站着一位清秀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色的袄子,在一旁正忙活,架起铁锅,烧起热水,从腰间掏出一包腊肉就要往锅里倒。 王二狗闻到肉香,也是睁开了眼睛,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我的大小姐啊,这可是在金门寺前,我们就不能收敛点儿,吃顿素斋吗?” “收敛?”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说道:“和狗哥你比起来,我已经收敛多了,这天底下年轻剑客中,还没听说过一个敢堵着金门寺前挑战的。” 王二狗轻哼一声,说道:“别人不敢,我为什么不敢,大爷今生就是要做那常人不敢做之事。” 翟贞心中一动,柔声说道:“可你这样实在是太辛苦了,看金门寺这态度,估计就是再等三天,也不会有人出来应战的。” 王二狗撇了撇嘴,低声道:“我要是寺里面的和尚,我也不应战,他们是天下名寺,我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剑客,和我打,掉价。” 翟贞心道这道理你不是都懂? 她说道:“那你为何还一直在此?” 王二狗嗤笑一声,说道:“金门寺掉价,可我不掉,最多只是丢脸,金门寺前人来人往千千万,只要我在此坐上一天,名声就大上一天,别说三天,就算在这里再坐三个月,我也不介意。” 翟贞叹了口气,把腊肉全部倒进了锅里,说道:“你这个人啊,为什么那么重名,依我看,你武功那么好,多赚点儿钱才是最重要的。” 王二狗笑了笑,说道:“钱当然重要,但是你看见周围那些人了没,他们现在看着我,嘲笑我,寺里面的和尚也看不起我,他们认为和我打,是丢脸,但是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要让这个天下都知道我!让这世间所有人,都不能再瞧不起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铁皇 王二狗说的意气风发,一旁的翟贞却用手戳了戳他的后背,小声道:“那个人,是不是来找咱们的啊。” 王二狗一怔,顺着翟贞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黄色僧衣的僧人从山门中缓慢走出,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尺二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面色祥和,不喜不悲,一手在身前施佛礼,一手在背后持金刚棍。 直走到王二狗身前十步远,他才停住。 于是周围的路人也停住。 无论是前来拜佛的,还是其他的武林人士,都把目光看向了这里。 跳梁小丑般的无赖剑客只当是笑话,但金门寺门徒的武功,还是值得一看。 僧人看着王二狗,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在此坐了三天,想必也累了,不如就此离去吧。” 王二狗看着他,表面上依旧大大咧咧,可是心里却是一紧。 眼前这个僧人虽然看着年轻,长得也无比普通,但是气机浑然一体,内力安稳不动如大地,只静静的站在这里,就让他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王二狗道:“你叫什么?” 僧人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觉远。” 王二狗点了点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道:“嗯,觉远和尚,你好,我是天南剑神。” 僧人笑道:“施主说笑了,剑神大人远在齐天宗望南峰,龙渊剑十年未曾出鞘,年纪已经接近五十岁。” 王二狗一怔,也不觉得尴尬,只沉思了一瞬,说道:“原来这个称号已经有了啊,那好,如此我便是剑仙,你看如何?” 他的语气竟是无比认真。 僧人道:“我觉得不妥。” 王二狗皱眉,说道:“哪里不妥?” 僧人道:“世间但凡神c仙c圣三个称号,要的不光是绝对的武功,还有品德,且都不是自封,而是天下人封的。” 王二狗说道:“那像我这般自封的是什么?” 僧人道:“遍地都是。” 王二狗想了想,忽然说道:“狗屎也遍地都是。” “嗯?”僧人摇了摇头,说道:“施主不要误会,小僧不是这个意思。” 王二狗摆了摆手,说道:“我管你什么意思,说我是狗屎我也无所谓,让我走可以,从你们寺里找个能打的,胜了我,或者,用你手上的那根棍子把我打走,否则的话,就把它拿回去烧火!” 觉远和尚看着眼前的王二狗,忽然有些不太理解,江湖上的流氓大抵就是如此,可他总觉得眼前这个流氓有些不同。 他自小在金门寺中长大,习武二十年,功力精深,却也很少接触俗世人情。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会赖在这里不走,寺里又不管他饭。 王二狗说道:“怎么,大师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觉远笑了笑,说道:“不干什么,施主既然执意要打,那么在下倒也不在乎和施主切磋下武功。” 听了这话,王二狗眼皮一跳,随即摸出腰间宝剑,说道:“那边地方宽敞,去那里,别弄坏了我的棚子,丫头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呢。” “这是自然。”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欢呼出声,他们就怕这一架打不起来,现在好了。 两人往一旁走了走,只站在原地不动,他对自己的武功很自信,并不打算先出手。 王二狗就不同了。 他与人交手不多,以往交手,也只是杀人,从未与人切磋。 对他来说,能先出手,就绝不要第二个出手。 自从上次和楚寒分开,在俏寡妇家里醒来之后,发现身上多了份剑法秘籍,他就整日练剑,进境神速,直到这几日才有停歇。 和尚不动,他就出手了。 只听噌的一声,剑光一闪,周围之人还未看清王二狗的动作,惨白色的剑气就已经到了觉远身前。 觉远眉头微皱,手中金刚棍在身前一立,不见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挡住了王二狗的这一招。 觉远看着眼前的王二狗,说道:“阁下应该刚入洗髓境没多久,易筋境待得时间也不长吧,空有如此好的资质,却因进境太快而荒废,真是可惜。” 王二狗没听太懂,他说道:“有什么好可惜的?” 觉远道:“如果你的内力和我一般无二,我绝挡不住你这一剑。” 王二狗笑了声,说道:“就这事啊,你挡住了我这一剑,那这一剑呢?” 说着他又刺出了一剑。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剑被人挡住,他的武功从来就不好,一剑被挡住就来第二剑,只要剑未断,人未死,他的剑可以一直刺下去。 这一剑在觉远看来,依旧如方才那一般“软弱无力”,可是似乎又有不同。 这一剑比方才更快! 何止是快,简直如光似电! 顷刻间,鲜血飞溅,铁棍横飞,觉远连退三步,看着手腕儿上的伤痕,还未反应过来。 周围围了足有几百人,看着这一幕,也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有背剑的公子目瞪口呆。 “是金门寺轻敌,派出的弟子太过年轻吗?” “不,那可是棍僧觉远啊,金门寺年轻一代中,能胜过他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 “那岂不是说这邋遢剑客还真是一位高手?” “不不,我看着不像,应该是觉远轻敌,毕竟方才那一剑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平平无奇,而且内力波动低微” 轻没轻敌,只有觉远自己知道,他看着手上的伤口,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身武功尚未来得及施展,就这么迅速的败了。 王二狗瞥了觉远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胜利的愉悦,只是有些得意。 他说道:“话这么多,等你打得过我再说吧。” 说着,王二狗已经回头走了几步,来到原本的棚子底下坐着。 翟贞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松了一口气,复又怨声道:“那和尚还真是中看不中用,亏得我先前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你这一剑看着没多厉害,他就败了。” 王二狗摆了摆手,说道:“你个小姑娘管那么多干嘛,赶紧把汤给我盛好,饿死我了,再说,他哪里中看了,有我中看?” 翟贞连忙点头,“对,你可要多吃一点,我觉得他们输了这一局,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出来的,应该就是寺里面的厉害人物了。” “这一剑不错,很厉害。”楚寒抱拳道。 听了这声音,王二狗一怔,抬头一看,“楚寒?你怎么会在这!” 他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之色。 楚寒道:“来金门寺看一看,这位是?” 王二狗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笑道:“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翟贞,路上落难被我救了,翟贞,这位是楚寒,我最好的兄弟。” 翟贞对着楚寒福身行礼,说道:“见过楚大侠。” 楚寒点了点头,对着翟贞一拱手,随即又看向了王二狗,说道:“我看你方才那一剑,用的是乱风剑法中的刺剑式,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不过如此威力,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啊。” 他说的是实话,这一剑看着平凡,招式简单,内力也一般,单单就是一个快字,已经足够。 如果让楚寒去应对那一剑,他就必然要靠一身内力去强压,而且需要率先出手,否则别无他法。 王二狗笑道:“原来这剑法叫乱风剑法,不错不错,我先前练的时候,总觉得其中有些招式太过别扭,就自己瞎改了一通,怎么顺手怎么来,走,去客栈里喝酒吃肉。” 话说的随意,可是没有着极佳的天赋和绝顶的悟性,这武功秘籍,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一听这话,翟贞有些困惑,她说道:“等等,你不是说就要坐在这里,就算坐三个月也要坐的吗?” 王二狗叹了口气,指着翟贞对楚寒说道:“所以说啊,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自己在这丢人没什么,我兄弟来了,还能让你陪我一起丢人?” 楚寒还没来得及说话,翟贞就说道:“那我呢,我刚刚也在这里跟你一起等的。” 王二狗摇头道:“那不同,是你非要跟着我的。” “无耻!”翟贞咬牙。 可说话间,王二狗已经迈出了去客栈的步子。 楚寒转身对着翟贞歉意的笑了笑,也是跟了上去,他很意外,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王二狗。 这难道就是缘分? 楚寒绝不会承认自己和一个男人有什么缘分,他跟在王二狗身后,手中提刀,背上背着一把四尺的长剑。 回到客栈里,两人挑了一个包间,楚寒出钱,极为讲究的点了四荤四素,八个菜,一个汤,外加上好的女儿红两壶。 他说道:“金门寺这么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二狗喝了一口酒,先赞了一声淳厚,这才道:“兄弟,你可知道,我这辈子这么多年,直到这几个月,才开始喝这没掺水的美酒。” 楚寒摇头,“不知道。” 王二狗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们兄弟见面,不提这腌臜事,我来金门寺,想的自然是如何扬名立万。” 楚寒稍微想了想,便看清了王二狗的想法,摇头笑了笑,说道:“你练剑的天资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你就从易骨境到了洗髓境,和你一比,我宗门里的那些什么天才师兄弟,连屁都不算。”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事实,但不可否认,王二狗就喜欢听这样的恭维。 他哈哈大笑,说道:“什么易筋,洗髓,我不知道,我就想好不容易有一本秘籍,照着练就是了。” 他边说边吃,风卷残云一般扫荡着酒菜,像是一个三天没吃饭的乞丐,面对一桌子的美食,根本顾不上跟楚寒说话。 一旁的翟贞见他这个样子,也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啊,这个样子下去,估计这辈子是娶不到媳妇了。” 王二狗哼了一声,说道:“好男儿何患无妻,再说,本大爷注定要浪迹天涯,真要找女人,也就是为了生个娃,给我留个后就够了。” 翟贞骂道:“你这样子,以后看你去哪里给我拐一个嫂子回来。” 楚寒在一旁看着,只是笑。 他看着两人在一旁打情骂俏,只觉得心里一片温暖充实,期盼这样的日子永远都会存在,这样的宁静将来也能享受。 王二狗吃了一会儿,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弟弟,你发没发现,这金门寺附近的武林人士有很多?” 楚寒喝掉手中的第十八杯酒,吃掉了第十八口牛肉,不慌不忙的说道:“那又怎么了?” 王二狗道:“世间信佛的人虽多,但是这帮整日里提刀拿剑,砍人脑袋的莽汉,还真没有几个信佛的。” 楚寒道:“不是来信佛的,那他们来干什么,怎么,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王二狗四下里瞅了一眼,“嘿嘿,热闹还真有,不知道兄弟有没有听说过铁皇?” “铁皇?”楚寒还真没有听说过。 王二狗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铁皇,相传二十年前,有个男人手持一柄绝世重剑,剑锋所向,举世无敌,在江湖中有着无数的追随者,甚至组建军队,攻城略地,战无不胜,被他的追随者称为铁皇。” 楚寒笑了声,说道:“铁皇,这么厉害,那么后来他人呢?” 王二狗道:“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据说当时铁皇如日中天之时,金门寺都要避其锋芒,可是后来不知如何,铁皇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 王二狗道:“对,就是消失了,整个铁皇宫,几乎都是靠着铁皇的个人武力支撑起来的,平日树敌又多,以至于他一消失,没过多久,铁皇宫也就分崩离析。” 只不过是这样? 楚寒觉得这些并没有什么意思,就算铁皇以前再厉害,他现在也已经消失了。 楚寒道:“单凭一个故事,可不会吸引到这么多的武林豪杰,说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王二狗故作神秘的说道:“可就是最近,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在这金门寺中,发现了铁皇当年的传承,《铁皇经》和铁皇剑。” 不知为何,楚寒忽然想起了自己背后的那柄剑。 他点了点头,说道:“一本珍贵的武功秘籍,确实足以让各路人士为之疯狂。” 王二狗道:“嗯,据说铁皇当年资质平庸,就是因为后来无意中得到了这《铁皇经》,才得以称霸武林。” 楚寒思索一瞬,忽然说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 王二狗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倒不清楚了。” 翟贞轻哼一声,说道:“我看呐,这就是金门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怕他们的法会没人来,来给自己增加点儿知名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拜访金门寺 听了这话,二人皆是一笑,金门寺是天下名寺,即便在天南之外,远在中州,都有着不小的名气,根本不会使出这样低级的手段。 根本没有必要。 无边的世界里,无论经历何种灾劫,或正道占了上风,或魔道乱了天下,佛道都始终存续。 和世间诸多佛寺相比,金门寺的规模并不算大,佛祖的金身也算不上有多特别,只是无论是对佛门的重要性,还是在众多佛门信徒心中的地位,金门寺都是独一无二的。 金门寺就在金门山中。 金门寺的历史极为悠久,根据典籍记载,大周尚未建国,神武帝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人迹罕至的金门山深处就有树木倒下,楼台新起,塔殿渐作。 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金门寺中的僧人极为低调,虽说总是举行大型的法会,但那些真正的得道高僧,却是很少在世间现身。 一般他们就是年轻时在寺中练武念经礼佛,年老了依旧如此,直至最后圆寂。 正因如此,很少有人知道,金门寺中有多少无法预料的高手,江湖中无论正道魔道,也都对金门寺极为敬重,无人敢轻易触犯山门威严。 无数的历史与传说造就了金门寺与众不同的地位,无数年来,不知有多少悲壮肃穆的传奇故事在此发生。 也正因如此,金门寺的法会,也逐渐成为天南一带极为重要的节日。 此时,金门寺的法会还有两天,各国的使团就已经纷纷赶来,金门县也因此变得极为热闹。 青石板铺就的宽敞大街上,两侧民宅二楼三楼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旗子与幡,上面多写着什么什么酒家,什么什么客栈,甚至还有卖佛像赚钱的。 无论如何,反正楚寒没有在这里感受到多少金门寺法会的郑重氛围,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菜市场上逛街的错觉。 相信金门寺中经历过许多次法会的普通僧人,和小镇上居住了一辈子的百姓,都已经记不清为什么要举行这个法会,对于他们来说,这场法会更多的只是一个纯粹的盛大节日。 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享受节日的气氛。 金门镇里此刻已经多了很多游客,他们不知道来自何方,但却不约而同的喜悦和高兴。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和这些游玩气氛格格不入的武士。 他们来自天南的各个宗门,身上背负着宗门交予的沉重任务,肩膀上担子很重,除了少数几个没心没肺的,大都神色凝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街边女孩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手中的糖葫芦吃完了,想再吃一根,却没有钱买,因此而伤心难过。 小孩子的心就是那么单纯和简单。 楚寒把一根棒棒糖放到她的手里,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女孩儿立刻就不哭了,说了声谢谢大哥哥,就被一旁找她的母亲喊走了。 “你还真有闲钱。”王二狗抱拳站在原地,衣衫飘摇,背负长剑,打扮的人模狗样。 翟贞也恭敬的站在一旁,着一身青色衣裙,瘦瘦小小,也真的像是一个温婉暖心的小侍女。 但是楚寒知道,这只是像而已,等到没人的时候,翟贞可是经常百般嘲讽,说的王二狗经常无话可说。 楚寒觉得这样也挺好,男主外,女主内,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楚寒道:“这点闲钱你也有。” 王二狗道:“我现在是有,但就算买了糖葫芦,我也会自己吃。” 楚寒笑了笑,他理解王二狗的想法。 三人隔着长街,隔着流水潺潺的金门河,看着眼前平静喜乐的小镇,看着人群中相互追打的孩子,总觉得这种地方,和什么纷乱争斗之类的,都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王二狗道:“话说,你为什么要一直背着这么一个大方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宝贝?” 楚寒一怔,说道:“不算什么宝贝,里面只是一柄剑。” 王二狗道:“一柄剑?那我倒要看看。” “不行!”楚寒几乎脱口而出,声音又急又利,一旁的王二狗和翟贞皆有些惊愕。 翟贞道:“不过是一柄剑而已,不看就不看,哪来那么大的脾气。” 王二狗瞪了她一眼,喝道:“闭嘴,男人家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 这话一出,翟贞也是吓了一跳,晶莹的泪珠立即就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楚寒见此,连忙说道:“妹妹误会了,我之所以不拿出来,不是小气,我是个刀客,这辈子都不会用剑的。” “听听。”王二狗道,“我兄弟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翟贞伸出袖子,擦了擦眼睛,说道:“那是因为什么?” 楚寒道:“这把剑是不祥之剑,谁看了就要倒大霉的。” 这话有些敷衍,但是楚寒不得不这么说,眼前这把不明来历的剑,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可他又控制不住一般,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把它背在身上。 不多时,三人分开,王二狗带着翟贞去了镇子上闲逛,楚寒则自己一个人继续走,路上不断的找人打听。 楚寒就这样走着,来到了金门寺的后山。 小镇热闹非凡,这里却依旧安静,不时有飞鸟啼鸣,林间隐现古刹一角。 金门寺的后山没有通往正殿的路,如果想去正殿,过两天等法会真正开始,直接从正面过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楚寒此刻依旧正大光明的走在这条安静的山路上。 他不远千里而来,本就不是来参加什么法会,而是为了磨练己身。 当然,如若能够得到洗髓经,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这件事,就算是楚寒自己,都觉得不太现实。 难不成再绑一个寺里的僧人,强行逼他交出洗髓经? 想到这一点,楚寒就是摇头一笑,不说能不能找到这样的机会,就是有机会,他也不会下手。 他此次来这里,用的依然是齐天宗弟子,翻天龙王亲传弟子的身份,前来拜访金门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说假话 金门寺有很多的长老,不论是做什么的,武功可能会有高低,但年纪都不会小。 然而若只提到长老二字,便可以让外人知道是谁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慧明法师。 所有人都说,慧明法师是整个金门寺最智慧,最开明的一个人。 这句话楚寒远在齐天宗的时候都听到过,想来也不会是假的。 和其他的长老不同,慧明法师本不是金门寺落第,是二十年前,从别处加入金门寺的游方僧人,第一次入金门寺,就是在寺门前扫地。 二十年的时间很长,但说来也不算长。 反正是不足以让一个扫地的小童成为金门寺最受人尊重的长老。 可偏偏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慧明法师用自己的智慧和德行,让寺里面的每一个僧人,上至长老,下到洒扫的小童,甚至寺外的信众,都对他无比信服。 他行走世间之时,感世人悲苦,曾无数次耗费自己功力,为百姓疗伤治病,遇瘟疫不退,遇山洪最后一个撤走,甚至因此伤了根基。 如果说,这世间只有一个好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慧明法师。 楚寒站在山道上,忽然定住了步子,看着山林里若隐若现的寺庙,看着山间那些高耸的佛像,想着这位慧明大师,心情有些异样。 这芸芸众生,有百态尽显,可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自然都有他与众不同的一面。 尚未见到真身,透过这座大山,这沉静庄严的佛寺,楚寒就能够感受到,这么一位品行高洁的佛宗前辈,一定是慈悲温和而且智慧无双的。 凭借自己那点儿卑劣的小心思,是绝瞒不过对方的。 他时刻提醒自己,面对这样的人物,自己决不能透露半点儿真实的想法,只当自己是单纯的来寺庙之中拜访,要时刻保持尊敬。 可楚寒想了想,觉得这一切纯粹就是自己瞎担心。 就算是自己的师父亲自前来,也未必有什么机会见到慧明大师,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弟子了。 山林幽静,鸟鸣不断。 正在这时,山道上一位年轻僧人缓缓而来,个子高瘦,面色黝黑,神情从容宁静。 他走到楚寒身前,面色有些古怪,试探着问道:“敢问施主,可是齐天宗翻天龙王苏淼座下弟子楚寒?” 听了这话,楚寒也是一怔,对方怎么会知道? 自己一个小人物,金门寺绝对没有必要派人调查自己,那么一定是齐天宗,或者说是自己的师父,提前给金门寺通了信。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寒笑道:“正是在下,真是的,这点小事也需要让宗门提前派人通知,楚某实在是惭愧。” 这小僧一笑,说道:“施主不必惭愧,齐天宗并未派人通知,施主今日前来,家师早已猜到。” 猜到? 这种事情也能猜? 楚寒笑了一声,说道:“令师是寺里哪位长老?” 僧人面带微笑,点头说道:“阿弥陀佛,家师法号慧明,已在山上等候多时,施主,请跟我来。” 听了慧明两个字,楚寒面色微变,不敢大意,只是紧紧的跟着这位黑衣僧人的身后。 和之前在寺门前遇到的那位棍僧觉远不同,眼前的这个脸色黝黑的和尚,正是那位传闻中慧明大师的亲传弟子,看起来更加的坚毅c沉稳。 更加的纯净。 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可是却没来由的觉得,眼前这位的武功,一定比那所谓的棍僧觉远要强。 楚寒有些紧张,他说道:“敢问小师傅,我此次去见慧明大师,不知道需要注意些什么。” 僧人笑道:“施主不必拘谨,家师为人一向随和,还有,贫僧法号灵九,你叫我灵九就行了。” “好的灵九师弟。”楚寒道:“传闻慧明大师常年居于山中,不见外客,又怎么会知道我前来拜山?” 灵九解释道:“楚师兄,我叫你一声楚师兄吧,这我也不清楚,只听诸位师兄弟说,家师慧眼已开,常能看到一些一般人看不到的事情,此次预见施主前来,并不算什么。” 楚寒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灵九说的,楚寒当然不信。 这就和平日里街上遇到的,那些看你一眼就猜人姓名,说是能够预知未来的江湖骗子没有区别。 况且慧明大师要是真的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今日来迎接自己的必然就是棍棒,而不是这位看起来面色和善的亲传弟子了。 可灵九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 但在楚寒看来,必然是齐天宗派人过来过,而且这个人多半是苏妙人。 楚寒道:“慧明大师平日里经常接见外客?” 灵九道:“家师独自在山中修行多年,不问世事,除了几个老友,亦不见外客多年。” 楚寒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说道:“既然如此,那慧明大师为什么要见我?” 楚寒忽然间心中一紧,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微微躬身,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了一般。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要去,不要上山,不要去见慧明!” 那声音犹如洪吕大钟,一瞬间就占据了楚寒的脑海。 他瞬间止住了步子。 灵九转过头,看着楚寒脸色苍白的样子,有些诧异,关切的问道:“楚师兄,你怎么了?” 楚寒喘了一大口气,随即抬头看着灵九,干笑两声,说道:“没什么,一口气没有顺上来。” “可你的脸色?” 楚寒一扬手,说道:“我说我没事,灵九师弟,还是快些领路,别让慧明大师等的时间长了。” 灵九狐疑的看了他两眼,见他坚持,也没再继续询问,只是点了点头,让楚寒自己小心,有什么事就跟他说。 楚寒继续跟着灵九上山,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 他知道,这必然是身后的这把剑在作怪。 不让自己去见慧明,那么这把剑,或者说,那个全身包裹在铁甲里的人,和慧明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不敢去见慧明? 心脏上的压力并未消失。 楚寒并不相信,一柄背在自己背上的剑就可以杀死自己。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剑毕竟就只是一把剑,除了让自己心慌,别的什么都做不到。 想清了这一点,他也就安心了,内功稍一运转,不适之感顿时消失。 他迈开步子,健步如飞。 慧明大师没有住在山顶,没过多会儿,二人就到了所要去的那座古刹,领楚寒坐下,觉远对着佛寺行了一礼,然后就退下了,只留楚寒一人。 楚寒坐在蒲团上。 坐在古刹外。 眼前的这座古刹和其他的古刹没有任何的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何不同,就只能说,靠近这座古刹,便会让人发自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佛性。 楚寒不懂何为佛,只是坐在这里之后,他的心境就越加平和。 古刹门扉紧闭,没有传出丝毫声响,像是里面没有人,可是楚寒知道,慧明大师必然就在这里面。 他已经闻到了斋饭的香味儿。 单单闻着味道,他就知道楼公子所说不假,这金门寺的斋饭,确实比其他寺庙的要好吃。 单单看着眼前的这道门,他就知道,灵九和尚说的果然也不假,慧明大师果然常年不见外客。 没人说假话。 楚寒解开背后的长剑,恭恭敬敬的放在眼前,对着眼前的古刹行礼。 他还没有说话,但是也决定今天不说假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隔门而谈 古刹幽静,过了半晌,面前的木门后面终于传出了一丝动静。 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 “施主因何而来?” 听了这话,楚寒眉梢一挑,他刚刚还决定一句谎话不说,可眼前这慧明法师只一问就让他哑口无言。 他说道:“不瞒大师,在下武功进境受困,因此想要通过外出游历来体悟武功,早就听闻金门寺在洗髓一境的修为颇高,特来此地求学。” “武功进境受困?”慧明法师笑了笑,说道:“施主,我观你骨骼惊奇,顶泛红光,想来无论是根骨天赋,亦是时运气脉皆是极佳,单就练武一道,说是上人之姿都是小瞧,天人都不为过,又怎么会在小小的洗髓境受困?” 听了这话,楚寒也是语塞。 慧明法师口中之话他并不能完全听懂,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 就算慧明法师真的懂这些玄而又玄的望气相骨之法,毕竟隔着一道厚实的木门,他连看都看不到自己,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楚寒笑道:“大师过誉了,在下不过一个江湖上无名的小人物,武功低微,哪里敢这样说。” 慧明法师道:“无名又如何,当你真的过上了名满天下的生活,你才会发现,还是无名的生活好些,更加自在。” 这次轮到楚寒笑出了声。 他说道:“大师,这种话,也就是您这种成名多年的人物才会说说,真要像我这种小人物,年轻人,谁不想着名满天下?” 慧明法师说道:“追名逐利,终究没有好的结果。” 楚寒道:“这只是大师的看法,追名逐利,男儿家若不再学着追名逐利,难不成还让女人替你不成?” 慧明法师道:“阿弥陀佛,施主,难道你的一生,就只为了名利二字?” “我?”楚寒道,“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说到了名利二字,楚寒下意识的就想到了王二狗,这个家伙极为热衷于追名逐利,可是要说他单纯为了名利而活,又绝不准确。 慧明法师道:“活着,这个追求说难不难,说简单又不简单。” 楚寒道:“对某些人来说简单,对某些人来说又很难。” 慧明法师道:“呵呵,看来楚施主真的比我这个和尚还喜欢打禅机,不如什么时候考虑一下,到我金门寺来侍奉佛祖?” 楚寒道:“只要大师把洗髓经给我,来这里侍奉几年佛祖我还是愿意的。” 听了这话,慧明法师哈哈大笑,说道:“施主说话还真是有趣,只是礼佛是一辈子的事,心不诚,动机不纯,还不如一刻都不见。” 楚寒道:“这依然是在大师来看,不如我跟大师做笔生意,我把头发剃了,来您这当和尚,您把洗髓经给我,我看多长时间的洗髓经,就当多少天的和尚,每日吃斋念佛,给佛祖擦拭金身,绝无怨言,如何?” 如何? 慧明大师已经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楚寒也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磕头认错,说道:“晚辈不懂佛法,一时失言,还请大师见谅。” 慧明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施主既然不通佛法,那老衲也就不与你说佛法,今日就说说这把剑,施主背着这把剑而来,那么可知道它的来历?” 楚寒抬头仔细的看着眼前的木门,想看看,这门上究竟有什么机关,可以让慧明和尚在屋子里面就能看到自己,看见地上的这把剑。 可是门缝里看人,总容易把人看扁,楚寒也想知道,这个慧明大师,透过一个小小的机关来看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路上在一个疯魔了的僧人手中得到的,那个人,自称是金门寺的门徒。” 慧明大师沉默了一瞬,说道:“他怎么样了?” 楚寒道:“他死了。” 慧明大师更加沉默。 楚寒道:“那个和尚和大师有什么关系?” 慧明大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关系,此事之前,我并不认识他,被这魔剑控制了心智,最后能够超脱而死,也算是一件好事。” 楚寒不言,在他看来,无论怎样的活着,都比死了要强得多。 慧明大师说道:“你可想知道这剑的来历?” 楚寒犹豫,最后说道:“在下来之前听说,金门寺附近有铁皇剑和《铁皇经》出世。” 空气中没由来的起了一阵寒意。 慧明大师说道:“此事知道的人很多,说来也没什么,你眼前的这把剑,就是铁皇剑。” 铁皇剑竟是一把如此妖异的剑。 那么铁皇呢? 他是不是也是一个妖异到了极点的人? 楚寒道:“大师可知道铁皇这个人?” 铁皇二十年前自江湖无故消失,慧明大师二十年前以一个游方僧人的身份来到金门寺,最后才声名大作,这一切真的太过巧合。 慧明大师嗯了一声,说道:“我确实知道他,无论他以前如何,都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了,我只知道,他现在是个死人。” “哦?”楚寒心里更加疑惑,他说道:“江湖传言,铁皇一生纵横无敌,难逢对手,这样的人却在二十年前无故消失,今人提到,余威犹在,大师又是如何知道他死了呢?”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没有人能够一直纵横无敌。”大师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就跟你说一说。” 楚寒道:“洗耳恭听。” 慧明大师说道:“我之所以知道他死了,是因为二十年前,他正是死在我的手上。” 二十年前铁皇正如日中天。 二十年前慧明只是个游方僧人。 可他却杀了铁皇。 楚寒伏地,“大师神功盖世。” 慧明大师再次叹息,说道:“不算,当年铁皇之死,也只是一个巧合,我动了手,杀了人,终究是犯了佛门戒律。” 楚寒道:“那也是除魔卫道,大师之德,这世界该当赞叹。” 慧明大师说道:“除魔卫道?呵呵,我若是真想如此做,现在就应该直接一剑杀了你。” 楚寒神色一滞,随即干笑两声,说道:“大师,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我们还是谈一谈这把剑吧,这铁皇剑。” 慧明大师道:“铁皇借助于《铁皇经》中的邪法,铸造出了铁皇剑,吞人血魂,武功一日千里,若非实在太过残忍,有损天道,铁皇最后也未必会落得如此下场,可铁皇虽然死了,但是这柄妖异之剑,却始终未灭,我怕其再次为祸武林,所以曾将其镇压在金门寺中,终日以佛经洗刷其上罪恶,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出了事。” 这事自然就是指那盗走魔剑的小和尚。 大师话语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他说道:“那小和尚之死,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我本应该直接毁掉这把剑的。” 楚寒看着地上的那把剑,这把剑离开他的后背已经许久。 他的眼睛死盯着剑身。 瞳孔上满是血丝。 他的手已经几乎控制不住的就要握住剑柄。 楚寒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小和尚,打扫寺庙时,无意中发现了这把剑,不断的忍受诱惑,最终还是被魔剑控制的样子。 楚寒咬破舌尖,清醒过来,随即说道:“那么大师为何不去毁掉这把魔剑?” 慧明道:“说来惭愧,我当时竟有些舍不得。” 楚寒道:“大师不必惭愧,经受诱惑,并能忍受诱惑的人,方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慧明道:“我希望你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楚寒道:“大师不必担心,我这个人,虽未必了不起,但此生必不会用剑。” 慧明笑了笑,说道:“这倒是奇怪,剑乃王者之兵,世间武人,虽练剑不精者居多,但确实练剑之人占了绝大多数。” 楚寒道:“这一点我不想多说,只希望大师明白我的决心。” 慧明道:“这世间有决心之人很多,但能经受诱惑的人却很少。” 楚寒笑了笑,说道:“比起剑灵惑人,我更相信是人心在作祟。” 慧明说道:“看来施主自认为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楚寒不语。 恰恰相反,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为了他自己的贪心,他可以忍受很多事情。 幼时的经历,半生的迷惘和不甘,都决定了,他的贪婪,绝不是这样一把小小的剑可以满足的。 他说道:“若是大师不信,这把剑今日就交给大师,也算物归原主。” 慧明道:“不不不,楚施主既然说了这种话,老衲又怎么会不信,这把剑既然到了施主手中,也算与施主有缘,不如由施主保管,等来日找着一位用剑,并且能驾驭他的英杰,到时赠剑便是。” 楚寒大笑,爽朗之声响彻山林,他再次清楚的感受到,这把剑对自己的诱惑又淡了一分。 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眼中已经满是贪婪的光。 他说道:“相比于这把剑,大师,我们还是来聊一下洗髓经吧。” 慧明道:“这事好办,《洗髓经》可以给你,只需你拜入佛寺,侍奉佛祖,洗髓经自然就可以给你。” 楚寒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大师不怕我得了《洗髓经》就立刻逃走,把这独门秘籍传的满天下都是?” “不怕。” 楚寒沉默了。 他的心里没有底。 这世间任何一门绝技,只要被公开,天下皆知之后,被人洞悉了弱点和破绽,就连屁都不算。 这件事也是每一个门派都需要杜绝发生的。 为了这种事,齐天宗靠的是铁腕和刀剑,据他所知,齐天宗内部就有这么一个专门负责此事的堂口。 里面的人都是绝顶高手,他们的任务,就是四处搜寻消息,但凡得知有谁得到了齐天宗的武功,就算只是可能,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在哪,只要他不是齐天宗的人,都绝对要杀死他。 而且据苏淼所说,负责这个堂口的,正是齐天宗的一位峰主。 那么从不杀生的金门寺呢? 他们是如何对待叛离寺门和偷学武功的人呢? 楚寒不知道,只是慧明越这样说,他越是不敢去直接练这洗髓经。 这其中神妙,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木门没有开,慧明法师就在对面,两人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可楚寒依旧觉得这天地间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说道:“大师这样说,似乎就是洗髓经放在我的眼前,我都不敢练了。” 慧明大师道:“施主的胆量绝对非同常人。” 楚寒道:“可我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 慧明大师点头,他说道:“你问我要洗髓经也没有用,早在我来金门寺之前,就已经洗髓成功,这洗髓经别说练过,就是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楚寒一笑,说道:“以大师的身份,只要想拿,想来总有办法。” 慧明大师道:“可我一直是一个很懒的人。” 楚寒道:“大师确实不是一般人。” 慧明大师笑了笑,说道:“有一件事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着跟我要洗髓经,即便知道我绝不会给你。” 楚寒道:“因为我知道大师你会帮我。”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唧唧,唧,唧唧。”鸟鸣声忽然打破了寂静。 翠羽黄尾的鹦鹉儿落在了眼前的铁皇剑上,唧唧地叫着,笨拙地扭头,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左顾右盼。 这种家养的鸟儿没有野禽敏锐,全然不怕人,更没有察觉到平静中极度的不安。 “下山去吧,你简直满嘴胡说八道。”慧明大师似乎很是失望。 楚寒不言,他随手撵开剑上的鹦鹉,捞起剑柄,扔在背上。 这个过程中,铁皇剑无比的宁静。 楚寒看着眼前的古刹,站起身,直起腰,眼神中那股刻意隐藏的冷厉彻底的释放出来。 他的声音依旧无比的恭敬,说道:“大师不愿以诚相待,在下自然满嘴胡言,也罢,我去了。” 楚寒转身。 慧明再次开口,“有一点,你和二十年前的铁皇一模一样。” “呵,哪一点?” 慧明沉声道:“你们,都是妖魔!” 楚寒神色不变,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冷笑,他说道:“也许吧,我没见过铁皇,甚至没见过你,随你说什么,但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有一点,我也和铁皇绝不一样。” 慧明大师道:“哪一点?” “他已经死了,可我还活着。”楚寒迈开步子,绝尘而去。 木门开了,鹦鹉落在老和尚的肩上,如同落在了一块儿枯木之上。 慧明大师身形消瘦,满脸褐色的半点,却异样的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他的脸上无喜无悲,眉宇间却带着几分忧郁。 一个活着的妖魔,行走在世间,又会给这人世带来何种灾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避雨 楚寒立刻下山,他的步子很急,也很稳定,他的心情有些糟糕,直到遇上灵九他才稍微放缓步子,最后在其面前停了下来。 “楚寒师兄。”灵九看着他,轻轻点头示意。 远远地就能看到他站在这里不动,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楚寒亦拱手行礼,“灵九师弟。” 相比于山上的老和尚,眼前这个肤色黝黑的年轻和尚,却是让楚寒莫名的亲近,只觉得对方身上那种坚毅的气质,更像是一个自己想象中的苦行僧人。 灵九道:“楚寒师兄这就要走?” 楚寒笑道:“大师都已经下了逐客令,那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灵九听闻此言,脸上显出几分歉意,说道:“师兄远道前来,照顾不周,还望见谅,不如我带师兄逛一逛这金门寺?” “逛金门寺?”楚寒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兴致,说道:“你们这金门寺,真是一点儿都不防着外人啊。” 灵九笑了笑,说道:“师兄真是有趣,这天下佛寺,还没听闻有哪一间不肯让香客入内的。” 楚寒点了点头,心情也好了几分,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师弟了。” 灵九道:“不麻烦,分内之事,师兄,请随我来。” “嗯。”楚寒亦点头。 灵九在前面走,楚寒跟在后面,这一次,可就不是只转后山,而是要去前方正殿了。 对于慧明法师这种大人物来说,一年一度的金门寺法会根本不看在眼里,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 可对于寺庙里的普通僧人,和年幼的小和尚,这法会,可是一年里仅次于新年的大日子,需要认真对待的。 他们认真的准备着,满心欢快,不敢有半点儿的马虎。 金门寺有正殿一十六座,上下相连,在山坡上呈阶梯状,而楚寒此刻跟着灵九,正走在这些古刹的中央。 脚踩着有些湿润气息的青石板,看着那些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草芽,冬去春来,让人感受到了浑厚的生命气息。 沿路边是十八罗汉的巨型石雕,个个宝相庄严,有不世神威。 金门寺装修不华贵也不破败,只是透露着些许岁月的凝重,让人每进一座佛殿,都忍不住要怀着敬畏之心。 “那边的那个是藏经阁,这边的是练武房,楚师兄,虽说齐天宗威势通天,但是真就武功来说,我们金门寺也绝不会弱上半点儿。”灵九看着楚寒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天真和得意。 楚寒也连连点头,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他可是清楚齐天宗力量,单是摆在明面上的实力,七峰中的任意一峰,都绝不是金门寺这种地方比得了的。 也许年轻一辈中,金门寺这种地方真有几个绝顶天才,但是在精英弟子数量和尖端战力的数量上,却根本没有可比性。 楚寒甚至认为,单凭天柱峰峰主苏妙人一人,就可以血洗金门寺。 当然这种想法是见过慧明法师之前,现在他发现,这个脾气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的老和尚,真的深不可测,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苏妙人给他的感觉一样。 灵九带着楚寒,想要多走一会儿,可是没走几步,这山间就有细雨垂落。 薄雾渐渐散去,先前被晨雾掩映的那些佛寺,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楚寒抬头望去,目光顺着古寺的屋檐看到了后山的山壁上,几个用绳子绑在腰间挂在山壁上的小和尚放下了手中的凿子,急忙从山壁上下来。 那里隐约能够看到一个高有五丈的佛像,面容尚未完全雕刻,雕工也粗糙,却已经有几分佛主威严。 灵九见他看向山顶,遂说道:“这是戒律院首座要求雕刻的佛主像,楚师兄,雨下起来了,我们快去一边避雨吧。” 楚寒心生敬意,说道:“寺中千百僧人诚心礼佛,实在是让人敬佩。” 灵九道:“礼佛乃是心中所愿,对我们来说,这必然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情,没什么好敬佩的。” 楚寒道:“灵九师弟果然很有佛性。” 二人见前面正殿已有一队人马过去躲雨,遂想一起过去,但是刚刚走到近前,两名着皮甲,带刀兵的护卫就拦在了二人身前。 其中一人说道:“贵人在前面休息,闲杂人等,切勿靠近。” 灵九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们只是去避下雨,大殿屋檐下面地方那么大,绝不会打扰到贵人。” 楚寒抬头一看,只见那屋檐下面横陈着数辆华贵的马车,但正如灵九所说,佛殿硕大,那屋檐之下,马车也不过占了其中一角。 看着这几辆马车的样式,说不定就是周围哪个小国的皇室,这不稀奇,对于天南一带,只要带几千人占几个城,就可以宣布建国。 是以这方圆几千里地,就有大大小小的国家不下几百个,各国的皇室宗亲,更是数不胜数。 见是寺里面的僧人,士兵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在人家的地盘儿,还不让人家避雨,总归有些太过嚣张霸道。 可是这个时候,一个皮肤白净,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瞥了二人两眼,说道:“不是说了吗,赶紧走人,为何还留在这里?” 楚寒说道:“这位公子,我们只是进来避雨。” 这年轻公子瞪了楚寒一眼,带着明显的不悦,说道:“避雨?哪里来的野猴子,如此不知礼数,我说的话你们难道听不懂,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灵九有些无奈,他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担心楚寒生气,可转头一看,才发现楚寒只是笑了笑。 楚寒看着眼前的年轻公子,说道:“敢问马车里是哪位贵人?” 年轻公子嗤笑一声,鄙夷的看了他两眼,说道:“通过这么低级的手段来接近我们,企图攀上高枝,你这种人,本公子看多了,快走。” 楚寒摇了摇头,转身对着一旁的灵九说道:“灵九师弟,那边还有房舍,我们去那里避雨吧。” 灵九点头,笑道:“楚师兄不在意就好。” 说着,楚寒完全没有理会这年轻公子就转身去往一边。 年轻公子受到冷落,脸色变得铁青,却一直没有发作,这可不是因为什么涵养。 他离楚寒站的太近,看着楚寒腰间的那把刀,想着对方若是突然拔刀出手,身后护卫估计也来不及支援,心中立即生出几分悔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 一百四十二章 下山 可是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楚寒和灵九已经走远,他心里再如何不甘,也只好看着二人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心道以后不要再被他碰到。 灵九道:“实在抱歉,本想带师兄散心,没想到却遇到这种事情。” 两人已经来到了一个人屋檐下,静静的看着外面晶莹的雨点在水面上怦然溅开。 楚寒道:“没什么。” 灵九道:“师兄大度,灵九佩服。” 听了这话,楚寒笑了笑,说道:“不是我大度,相反,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只是如果我和他争斗,未免就显得太过低级了。” 灵九笑了笑,说道:“楚师兄果然非同常人。” 楚寒道:“佛说众生平等,你这想法可不对。” 灵九道:“常人可不会说自己睚眦必报。” 楚寒摇头,“我只是不愿骗你。” 灵九开玩笑道:“若你愿意骗我的时候呢?” 楚寒也笑了,“那个时候,我说的话,半个字你都不要相信。” 雨没有下多久,雨水洗刷过后的空气无比清新,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儿。 很巧的是,在这个时候,楚寒又遇到了这个年轻人。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身边没有跟着好几辆马车,当然,也绝不是独身前来,他的后面跟着一位中年男子。 年轻人的面色极为难看,脸色通红,显然已经羞愧到了极点。 对此无人关心。 靠着习武之人的敏锐,楚寒下意识的就看向了中年人的手,那人的手白皙修长,虎口处隐约能够看到薄薄的一层茧。 这是一只很适合握剑的手,而且必然也已经握了很多年的剑。 这中年人身穿一连衫素锦花袍,背上负剑,极为从容且平静的带着年轻公子走了过来。 他们过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灵九。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灵九竟然是慧明法师的亲传弟子,所以特地前来道歉。 只说了几句话,对方就离开了。 楚寒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微凛,对方虽然在道歉,但是紧张羞愧丢人的却始终只有那年轻公子一人。 那个中年男子面色始终不变,声音里就透着一股从容的意味,总算语气还算温和,态度也是诚恳。 他这样的强者的诚挚道歉,就是挑剔如楚寒,也不得不接受。 但无奈的是,对方并没有跟楚寒道歉,他们的眼中只有灵九。 楚寒心里有些不快,但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只能接受。 理由和之前的白衣公子差不多,眼前的这位中年剑客,竟是一位无章境的高手。 虽未达到苏淼的层次,但想来也应和大师兄吕聪相差无几。 炼精化气,据苏淼以前讲解,一个武人,可以在易筋境的时候杀死洗髓境的高手,这可以说明其天赋异禀。 但一个武人绝不可能在洗髓境的时候正面杀死一个已经炼精化气的高手。 两者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境界,但是之间实力差距,却是不可以道理计。 其中具体缘由,楚寒没有到那一步,也不是十分清楚。 佛门法会即将到来,慧明法师这样的高人可以不在乎,楚寒却不可以。 他毕竟不是慧明法师,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慧明法师。 到那个时候,不知有多少大人物会齐聚金门寺,尤其是数日后,可能在寺庙中随意行走,就可能遇到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所以楚寒对眼前这个中年人的武功境界也没太在意。 今天在后山,他确实是在信口胡言,没有拿到《洗髓经》,他也绝不失望,毕竟本就没想着可以这么简单的就拿到,至于这法会,反而倒是计划中必须要来的。 灵九看了楚寒两眼,察觉了对方的心不在焉,说道:“师兄,请恕师弟多嘴,既然来此拜佛,最好还是多点诚心。” 楚寒摆手,“没有必要,我虽敬畏佛祖,但即便再如何的诚心,也都是装出来的,况且我本就不是出来拜佛。” 灵九闭嘴苦笑,只心道眼前这位楚师兄果然实在不愿骗人。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今日竟不觉得骗人是错,实在是犯了佛门戒律,心里也是警醒,默念罪过,决定待会儿回去抄写经文百遍。 细雨过后,空气变得越加严寒。 楚寒没有什么问题,一旁的灵九尚着单衣,已经瑟瑟发抖。 楚寒见此,好心把灵九送回了房间,他的房间里依旧冰冷,没有炭火,只不过不那么潮湿。 楚寒没有多嘴,这是灵九的生活方式,他无权干预。 就算灵九不是慧明法师的亲传弟子,以金门寺的财力,寺内僧人也绝不至于在天寒时也穿不上棉衣,只是灵九始终选择以折磨肉身作为修行,提醒自己时刻心诚。 约莫是为了方便信众上山拜佛,下山的石阶无比宽敞,尤其是比天柱峰的石阶宽的多。 天本就没晴,雨又忽然下了起来。 石阶上看不到人,只有几只捉虫的飞鸟,虽蹦蹦跳跳,却也沉默无比,楚寒一个人,背着沉重的铁剑,手里握着刀,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 离开前,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壁,那处尚未完工的佛祖石像正静静的注视着山下的世界,因为雨水而变得湿滑的面容,愈加慈悲怜悯。 按照佛门真理,世间因果报应皆有循环。 这句话楚寒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更加不能信佛。 因为他这辈子已经做了太多恶事,双手沾满鲜血,按照佛祖之言,总归是没什么好报。 而且他觉得自己未来也将做更多的恶事,双手沾染更多的鲜血。 想到这一点,楚寒对着佛像行了一礼,又借着无根之水洗了把手,最后在已经湿透的衣衫上蹭了蹭,就当是自己洗刷原有罪孽了。 下山的过程很快,因为楚寒的步子很快,他行在山道间,人已来到长街上。 长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只有左手边,隐约能够看到两个剑客在雨中生死决斗,沉默不语,剑光纵横斩破雨帘。 对此楚寒全无兴趣,迅速返回了客栈。 王二狗和翟贞此时也在客栈,二人不像楚寒那么倒霉,没淋到雨,反而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吃起了火锅。 楚寒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就加入了进来。 红油火锅。 锅里面热汤早已翻腾,翟贞把一盘切好的血旺倒了进去,隐约能够看到起伏的毛肚和鸭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慈悲 这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吃火锅,小小的一口锅里,葱姜蒜辣椒花椒,各种调料香料应有尽有,正如人生百态,酸甜苦辣无一不缺。 王二狗嘴里嚼着一截肥肠,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说道:“你去哪里逛去了,这么半天。” 楚寒搓了搓手,拿起筷子,轻声说道:“去了趟金门寺,发现还没到法会,山上的人就已经不少。” 王二狗点头,整个人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被褥,说道:“那是自然,意料之中的事情,寻常佛门信众,能在这金门县中寻着一处像样的歇脚地方已算是有些财力,但那些真正有身份,有手段的人,即便金门寺也不会怠慢。” 听到这里,一旁不住往锅里添菜的翟贞有些疑惑,说道:“金门寺虽然低调,但是也不至于怕了这些蛮夷小国吧,他们不是号称众生平等么,为何单单优待那些有权有势之人?” 楚寒点头,说道:“不怕是不怕,但是不同于其他门派,金门寺在俗世没有店铺,生意,时常还要下山济世救人,生活全靠信众接济,总不能得罪了这些有钱还肯出钱的大户。” 王二狗道:“按照和尚的话说,山上的那些人有慧根。” “哦,原来如此。” 不知为何,小姑娘翟贞对于楚寒的防备之心竟已完全放下,甚至比对王二狗还要亲近。 刚吃了两口,包房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有客人轰散,有碗碟被打碎,无比的热闹。 房间中的几人刚开始也没在意,可是过了一小会儿,这喧闹声则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砰地一声,房门打开,寒风涌入,五六个持刀的大汉涌入房门。 雪亮的刀锋闪着寒光,闪烁着人的眼睛。 王二狗慢慢的放下筷子,撇开身上的薄被,对着楚寒说道:“找你的?” 楚寒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其中一名汉子,问道:“几位兄弟找谁?” 为首之人一脸络腮胡,身材魁梧,胳膊比常人腰身还要粗,大冷天只披了一身单衣,健壮如牛,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冲着楚寒吼道:“哪个叫楚寒?” 至于他身后几人,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让人瞧一眼只觉得凶神恶煞,回头一想,具体长什么样子,也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楚寒松了口气,转身对着王二狗和翟贞笑道:“真的是来找我的。” 王二狗道:“需不需要帮忙?” 楚寒摇头,“不用。” “你就是楚寒!”不知道为何,这汉子嗓门奇大,话一出口,震得桌子上酒杯直晃,九环大刀往前一递,说道:“找你很久了,说吧,想怎么死,给你个挑的机会,不过全尸就不要想了,我们公子说了,今日一定要把你的脑袋带回去。” 公子说了? 只一句话,事情就清楚了个七七八八。 他本以为,那中年剑客带人来道歉之后,事情已经算是了结,但没想到,剑客把事情看得通透,蠢蛋公子还真的是个蠢蛋。 楚寒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真是的,来就来吧,也不挑个时候,没看见这边正在吃饭吗?” 汉子笑了笑,说道:“你的胆子倒是大,怎么,杀个人还有那么多讲究?” 楚寒道:“那是自然,讲究不光有,还多着呢,要不要我教教你。” 汉子道:“洗耳恭听。” 楚寒道:“吃饭的时候说杀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扫兴,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去外面说怎么样?” 汉子冷哼一声,移开长刀,冷笑道:“请吧。” 楚寒起身,走出门外,几名大汉亦紧随其后。 屋子里翟贞关上门,寒风停下,王二狗又拿起被子披上,筷子不停,一口口的吃着菜。 过了不久,屋子外面传来兵器交击的声音,和几个汉子愤怒的喊杀声。 这些都没有影响到他。 他神色平静,吃的无比认真,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变弱,楚寒也带着冷风推门而入。 楚寒依然坐在原本的位置,看起来就像出去上了个厕所。 他说道:“外面挺冷的。” 楚寒道:“确实,火锅有点儿辣。” 王二狗道:“辣一点更好吃。” “嗯。”楚寒点头,眼前烟雾缭绕,鼻子里满是花椒和辣椒的辛辣味儿,连他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儿都闻不见了。 大冷天里,围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火锅可以坐很多人,也可以发生很多事。 不一会儿,这火锅旁又坐了一个人,这个人来到这里,安静的坐下来,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想到的。 因为他本不应该坐在这里。 相比于陷入沉思的楚寒,王二狗倒是有些兴奋,他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人,说道:“觉远和尚,要不要来一碟肥牛肉?” 觉远坐在这里,听了这句话,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 当然也不是灵九那种天然黑,毕竟之前来看,觉远和尚长得还是挺白净的。 他只是心情不好,因为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出现在这里,面对眼前这种情况。 觉远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众生皆有灵,施主怎么下的去嘴?” 他痛心,他难过。 王二狗冷哼一声,说道:“因为我残忍至极,没有丝毫慈悲怜悯之心,是一个天生的大恶人,自然下的去嘴。” 此话一出,觉远低头,翟贞和楚寒觉得好笑,便哈哈笑了起来。 觉远道:“施主伶牙俐齿,你身因果,来世自见分晓,贫僧管不到,也不想管,反正贫僧今日也不是来找你的。” 王二狗叹了口气,对方都这样说了,他还能干什么?毕竟来世的事情他也管不着,只瞥了楚寒一眼,说道:“今天啊,来找你的人还真不少。” 楚寒道:“怎么,还舍不得这顿火锅?” 王二狗道:“那有什么舍不得的,这火锅里都是荤腥,他又不吃。” “这不就得了。”楚寒放下碗筷,转身面向觉远而坐,恭敬行礼,说道:“和尚找我来做什么?” 觉远仔细打量了楚寒一番,不知为何,神色忽然一凛,随后立即转为一副悲天悯人之色,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来此,是奉了慧明法师之命,防止你害人性命,没想到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楚寒笑了一声,说道:“小师父再回想一下,他叫你来,不是为了阻止我杀人,而是为了别的事吧。” 觉远一怔,说道:“施主为何如此言语?” 楚寒道:“没什么,只是慧明法师这样的人物,绝不会算不出,你根本阻止不了我杀人,所以我猜想,他必定还有别的事情叫你来做。” 觉远眉头紧皱,仔细回想一番,说道:“贫僧悟性太差,实在记不起,师叔究竟还让自己做些什么。” “快点,血旺都煮碎了。”翟贞惊声说道。 王二狗大惊失色,端着碗往前递,骂道:“特么的,你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捞起来。” 觉远听着这话,闻着空气中的味道,有些反胃。 楚寒道:“例如,他想在佛门法会的时候,再重新约见我一次。” 觉远实在想不出,楚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便他是齐天宗的弟子,苏淼的徒弟,能见到一次慧明法师,也应该是值得庆幸喜悦的事情。 怎么会像如今这般,不但不听从告诫,反而屡次出言不逊。 他说道:“施主,师叔之言,我已经带到,既然无法阻止你杀人,这是我的罪过,回头我自然会自罚,不过我劝施主多行善事,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终归会有因果报应。” 楚寒道:“你倒是慈悲,只是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觉远摇头,说道:“施主,以你的武功,只是制止或是打伤他们,都是极为轻松的事情,为何非要伤人性命?每个人都有父母,都有家人,你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就有可能会孤苦无依,会遭受苦难,甚至会死,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楚寒冷笑,说道:“他们来杀我,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再说,他们已经来杀我了,我还不能杀他们?” 觉远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实在” 楚寒一摆手,说道:“我不跟你争辩,你也说不过我,既然无事,那就回去吧。” 觉远摇头,说道:“不回去。” 楚寒有些意外,他说道:“怎么,想起来慧明法师要你给我说的话了?” 觉远道:“师叔的话,我早已带到,下面还有些话,是我自己要跟施主说的。” 楚寒笑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觉远道:“佛祖有慈悲之心,亦有雷霆手段,你若执迷不悟,佛祖自会降下惩戒。” 辛辣的空气中隐约有寒意流动,一旁的翟贞停下动作,连带着王二狗也抬起了头,神色古怪的看着眼前这个神色郑重的白脸和尚。 原因无他,只因这话中威胁意味实在太过明显。 楚寒有些无奈,说道:“觉远小师父,我奉劝你一句,以后若是威胁别人,一定要和别人拉开距离,或者挑有师兄弟在场,让对方无法轻易对自己动手的时候。” 觉远仍没反应过来,说道:“怎么了?” 楚寒道:“你一人,对我们三人,还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这个时候威胁我,你觉得我现在若是要杀你,你挡不挡得住?” 此话一出,觉远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他的头顶有冷汗滴落。 他的手下意识的就移向身后,要去摸地上的金刚棍。 可是王二狗说道:“别动了,吓唬你呢,若是真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楚寒叹了一口气,说道:“和尚,我打赌,你就算再练武三十年,天下无敌,只一朝踏足江湖,也绝对活不过三月。” 觉远不信,转身走了。 火锅也吃完了。 房间里仍旧飘荡着酒肉的气味儿,原本的人却已经不在。 楚寒回到了房间里,将身上的刀剑全部解下,盘膝坐在床上,开始修炼。 他的内功越加淳厚,进境飞快,虽未进入洗髓境界,对于这一境界也已经颇有研究。 练之以清虚其内,以轻松其体,内中清虚之象:神气运用,圆活无滞身体动转,其轻如羽,这是二师兄肖无义为他讲解洗髓境时所说的话,他至今牢记。 洗髓境对于轻功修炼者无比的重要,即便轻功一般之辈,武功若是达到了洗髓境,亦可以凭借体内真力,轻松横渡江河。 而轻功绝顶者,提升则是更大。 他现在缺少的就是一本洗髓境的功法,若有可能,《洗髓经》当然是上上之选,即便得不到,齐天宗的洗髓功法也同样是顶级。 说到底,他来这里也只是碰碰运气。 金门寺。 后山。 慧明法师坐在佛像之前,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不知是什么的经文。 他的身前,高有一丈的佛祖金身神情肃穆,隐藏在袅袅的青烟后面,低垂着眼帘仿佛在注视着饱受折磨的世人。 他的身后,披着佛衣的老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你已经十年不见外人,今日,为什么要见一个齐天宗的内门弟子?” 慧明法师道:“只是我想见他。” 相见便见,这个理由无比简单,却又透露着三分蛮不讲理的强大。 老和尚正是金门寺戒律院首座,威名远播的僧正和尚。 僧正道:“既得师兄赏识,那么这位楚寒施主一定颇有慧根。” 慧明摇头,“聪慧倒是聪慧,只是全用在了练武上,身上没什么佛性,终归只是个凡俗中人。” 僧正道:“既然如此,师兄为何还要见他?你可知道,你见了他这一次,在外面引起了多大的风波?” 慧明道:“那几条人命,罪过在我。” 僧正摇头,苦笑着说道:“几条人命倒是小事,只是现在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得知慧明法师特地在后山接见了一位齐天宗的弟子,得了点化,纷纷叫嚷着,要拜见你呢。” 慧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也不是不能见。” 听了这话,僧正也是一愣,随即大喜,说道:“师兄难道是要出山?” 慧明摇头,“不了,只是这一次,我根基已损,唯恐时日无多,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人世。” 僧正脸上忽然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上前一步,说道:“师兄——” 慧明笑了笑,说道:“你不用伤心也不要担心,人终有一死,这是迟早的事,这么些年我不问世事,对金门寺虽无增益,却也没什么影响,想必我死之后,金门寺依然能够长存世间。” 僧正伏地,嚎啕大哭。 慧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哭什么哭啊,我是快死了,但又不是现在,放心,还有段时日好活,稍微安排一下,法会的时候我只见三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慧明法师将在法会那天接见三个香客,消息一经放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金门县。 多年以前,慧明法师就已避世不见世人,专心侍奉佛祖,今日忽有如此传闻,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谁都知道,慧明法师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在普通人眼中,他是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善人,活菩萨。 在达官贵人的眼中,他高居神山里,位于神座上,也是这世间最为高贵的人物。 在江湖人眼中,他屡次损耗精气救人性命于水火,不光展示了精深的医术,还向世人展现了强大的内力修为,是深不见底的绝顶高手。 那些参加金门寺法会的武林人士和各地的豪族贵胄,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上金门山,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成为慧明大师眼中的有缘人。 单这三个字就有极大的含金量,他们在乎的或许并不是什么点化,只是这个名头。 楚寒三人大抵也是这个时候,才将将明白慧明这两个字之于金门寺,之于世人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正想发表些感慨,彼此间说些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悠扬且连绵不绝的钟声。 随着这钟声响起,有一缕霞光自山的另一边照了过来,广漠的云洋雾海正稳稳托出一轮红日。 庄严,肃穆,神圣的光自远方接天而起。 抬头向前看,隐约能够看到那佛祖石像脑后闪烁着七彩的光环。 这光环一闪而没,却让见到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竦然起敬,再也不敢放肆。 连一向猖狂,天不怕地不怕的王二狗都少见的变得规规矩矩,直扯着楚寒的袖子小声问道:“这金门寺好像有些门道,我前些日子还在堵门挑战,今日这般正大光明的上山,不会出事吧。” 此话一出,一旁的翟贞也是连忙点头,她说道:“是啊是啊,狗哥,我看那群和尚绝不会放过我们的,估计等我们一进佛殿,肯定就要关门动手,我们还是趁这个时候人多先溜了吧。” 王二狗心里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这样的话,他可以说,等小姑娘先开口的时候,味道立刻就变了。 起码在王二狗这里是如此。 他有些怕事,却又极好面子,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如果附和了小姑娘的话那实在太过丢人,有失自己的男子气概和大侠风度。 王二狗瞪了翟贞一眼,说道:“溜什么溜,胆子怎么这么小,今天我倒要看看,这金门寺能把我们怎么样。” 一旁的楚寒颇为无奈,他摇了摇头,以手扶额,不想看他们两个争吵,只自己一个人向山上走去。 他不知道慧明要搞什么把戏,只看着眼前景象,觉着一个佛门法会也能搞得如此热闹,还真是长了见识。 可这天底下,无论什么地方,人一旦多起来,想安静下的话,实在就是太难了。 好在今日上山之人虽多,但大都互不相识,即便有成群者,也多是原本同伴,彼此之间也无甚可聊。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清晰的吵闹声自远方传来。 金门寺山不高,也不低,半山腰处山风阵阵,已然极冷。 可就在这料峭寒风中,台阶中段那处供人歇息的石坪上有一个凉亭,凉亭边上有一棵不知道是什么的树,树冠很大,如一柄大伞,遮住了头顶的阳光,亦挡住了凛冽的寒风。 至于树下,早已经聚集了数十人。 那些人围在一起,有的起着哄,有的抱着膀子看热闹。 远远地,从人群的缝隙中,隐约能够看到是一男一女在争吵,具体的也不清楚。 楚寒绝没有半点儿围过去看的意思,他可不愿沾染这种麻烦,无趣而又毫无必要。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身边这两位可都是有热闹看都绝不会错过地那种。 “过去看看!” “走。” “看看那女的胸大不大!”王二狗的审美标准。 “胸不小,不过你看那屁股,够翘,绝对好生养。”翟贞的眼力极好。 楚寒看着这二人,有些无奈,极为不情愿的靠了过去,这才发现,情况跟自己想的略微有些不同。 人群中央围着的是一位衣裳华贵的年轻公子,不巧,正是先前找他麻烦的那位。 天下之大,缘分二字,大概说的就是这件事了吧。 至于他对面,那一排翠绿青竹下站着的,则是一位一身白衣的少女,个子高挑,面容白净温婉,眼神中却又带着几分俏皮和玩味儿。 身形瘦弱,看起来如春日里刚发的小百花一样弱不禁风。 只奇怪的是,楚寒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很熟悉,不是面容,只是气息,仿佛是看到了苏酥那个小丫头,可是又绝不相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寒总觉得,那女孩儿似乎也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年轻的公子说话了,楚寒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家伙,大概是周遭哪个小国的王子。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十分难看,用带着点乞求的腔调说道:“白姑娘,让我再陪你一会儿吧,你看,我是季米国的王子,家财万贯,日后等我登上皇位,你就是王后,怎么样,不要走好不好?” 十分标准老套的台词,楚寒却是第一次听到,故而觉得十分有意思。 他更感兴趣的,是眼前这个姑娘的反应。 因为在他看来,这姑娘姿容虽然美丽,但仍算不上倾国倾城,如何把这位纨绔公子迷成这个样子。 那白衣的姑娘瞧着眼前的年轻公子,又看了看周围,尴尬的笑了笑,一双大眼睛中露出一分歉意给周围看客,似乎在说,让你们见笑了。 接着她才重新看向眼前的年轻公子,正色道:“黄公子,小女子不是那般轻浮之人,你是王子也好,国王也罢,家财万贯我也不在乎,先前你要护送我来这金门寺,小女子推拖不得,只好跟着来了,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为何还要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那白衣公子脸色又变,已经变得有些着急,“白姑娘,我可是真心对你的啊!你看,你说你想拜佛,我不远千里派人一步不离的护送你来金门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白衣姑娘已经拧过头去,不愿言语。 周围之人也是一个个对着这白衣公子指指点点,有的说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男人,人家姑娘家都这么说了还不识趣,有的说小伙子,姑娘可不是这么追的,你条件也不差,死缠烂打对付一般姑娘或许有用,但是对付这种极品,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听着周围之人说的话,白衣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的似乎能够滴下水来。 他忽然说道:“你个小娘皮,别给脸不要脸,本皇子可以捧上天,也可以让你跌进尘埃里,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姑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依旧不言不语。 “白云锦!”年轻的黄公子怒极,咬着牙喊出了三个字,约莫是姑娘的名字,他说道:“好好好,你可以的,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程先生,帮我擒住他,回到国中,我便上书父皇,请求立青冥剑宗为国教!” 春宵苦短日高起, 君王从此不早朝。 家国之事,如此儿戏,众看客觉得热闹的同时,部分人心中亦是警醒万分。 只叹息日后这女子被这年轻公子掳回国内,大好河山中又有多少郁郁不得志的诗人会颂出这类佳句。 黄公子开出的条件算得上极为优厚,即便程先生颇为反感,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动心了。 他陪这黄公子走这一趟,护其周全,除却国王的嘱托外,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他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不是不管,因为在他看来,白云锦这个人究竟如何,终归只是一个小姑娘,根本没有让他动手的资格与必要。 程先生说道:“白姑娘,跟我走一趟如何?” “恐怕不好。”这声音沉闷中透着一丝粗犷,绝不是一个女子回答说话的声音,可听到耳朵中,又神奇的能让人感到安心。 程先生眉梢一挑,睁眼看着眼前的楚寒,乍一看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才记起之前见过。 他笑着说道:“哪里不好,如何不好?” 楚寒也看着他,脸上同样带着笑意,说道:“哪里都不好。” 他挡在白云锦身前,不是因为这个姑娘有多漂亮,而是因为这三个字。 白云锦。 她竟然叫白云锦。 远隔万水千山,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何其之多,但楚寒看着这个姑娘,听着这三个字,心中就认定了。 这必然就是他所知道的那个白云锦。 红衣鬼女的妹妹。 在飘雪山庄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 白云锦看着挡在身前的楚寒,脸上出奇的露出几分笑意,说道:“你看,有人不想让你带我走啊。” 程先生冷笑,“恐怕由不得他。” 楚寒握着刀鞘的左手越来越紧,冷笑一声,说道:“恐怕也由不得你。” 他在强撑,楚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坚持。 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位程先生的对手,为了这种男女之事,冒这种危险,他以前觉得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 甚至之前为了苏酥的时候,他都没有去选择得罪苏淼。 也许吧,不过有危险的时候,男人挡在女人面前,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他看着程先生的眼睛,只觉得对方的目光都成了两把最锋利的剑,森寒的杀气刺的他眼睛生疼。 程先生看着楚寒,冷声道:“少年人,英雄救美也当量力而行,你可知道我是谁,就敢挡在我的面前?” 程先生说这话无可厚非,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很多人,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立刻就要退走认输。 青冥剑主程青。 一旁的年轻公子显然也是认出了楚寒,见他挡在白云锦面前,心里更是生出了一种难明的情绪,这绝不为过,任何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会如此。 愤怒,耻辱叠加在了一起,让他双眼发红,大脑充血,冷声说道:“程先生,金门寺是佛门重地,不宜杀人,废他手脚即可。” 楚寒微微眯眼,冷声道:“呵呵,还真是好大的口气,我管你是谁,在这天南地界,我齐天宗当真还就没怕过谁!” 楚寒只能拿出齐天宗来挡灾,不可否认,在这片大地上,这三个字的分量还真的挺重。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周围之人无不动容。 齐天宗。 立刻就有不少人心中恍然,心道难怪如此,原来是齐天宗的弟子。 程青虽说是什么青冥剑宗的宗主,但和齐天宗比起来,却又根本不值一提了。 程青也是微微皱眉,他当然不怕楚寒,只是觉得这件事无比麻烦。 虽说仔细一想,他也能明白,隔着几千里路,即便自己杀了楚寒,齐天宗估摸着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弟子来找自己报仇。 但问题是,即便杀人,也不能这么大庭广众的杀,否则的话,传出去就是不把齐天宗放在眼里。 杀人这件事,果然有很多讲究。 程青心中叹息,觉得自己人到中年,想出来打拼一番事业为什么就是那么难?一切都跟自己想象中事与愿违。 他冷声说道:“齐天宗?呵呵,那也轮不到你管我们的闲事!” “喂喂喂,这话我可不爱听啊。”王二狗倒提着宝剑,没个正行的走了过来,似是又恢复了那个吊儿郎当的地痞流氓模样。 他来到程青面前,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江湖侠义,又怎么能说是管闲事?” 他站在了楚寒身旁,个子不高,没什么威慑力,可是楚寒却莫名觉得安心。 出手相助有时不在乎你能出多少力气,而是出手相助这件事本身。 楚寒听着王二狗说的那些话,虽然知道他只是信口胡诌,实际上只是想出来帮个忙,可就是不知怎么的,忍不住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姑娘从哪里到哪去? 热血是一件好事,年轻人都应该有热血,但有时候,热血并不能解决问题,起码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楚寒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应该冷静,任何的情绪波动都可能使得事情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他看着眼前的程先生,眼睛一瞥他的手,那双很适合握剑的手现在垂在身侧,纹丝不动。 他的剑则背在背上。 楚寒的刀就在手边。 楚寒心想,如果我的刀再快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在他的剑还没有出鞘的时候,一刀砍掉他的脑袋。 可是这种想法刚刚冒出,一个人就挤过人群,来到了众人之前。 他一出现,无论是楚寒,亦或是眼前的程先生,都收敛了自己的杀气。 这个人就是灵九。 灵九和尚着一身青衣,面色依旧如往日那般黝黑,只是相比前几日相见,身上多了件外袍,看起来不是那般单薄。 灵九说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法会即将召开,有何纷争,可否等法会过了再解决,别让佛祖看了笑话。” 程先生十分和善的笑了两声,他人在金门寺,又怎么会这点儿面子都不给? 他可不是年轻人了,没那么容易冲动热血,对他来说,凡事以大局为重才是根本。 他说道:“既然小师父如此说了,那我便不与他一般见识,如小师父所说,绝不会扰了佛门清净。” “如此便多谢程施主了。”灵九转头看向楚寒,“楚师兄,你看如何?” 楚寒一拱手,说道:“就依灵九师弟所言。” 灵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冲着周围之人低头行礼,轻声说道:“各位,如若不嫌劳累,不妨再上前几步,前面的石崖上特地为各位搭了暖棚。” 众人听了这话,知道没热闹可看,也不想在这寒风里多待,听到前面有暖棚,向灵九道过谢之后,便立刻向着山顶走去。 灵九冲着楚寒点头致意,他虽然还想再跟楚寒说两句话,但是慧明出山,仍有许多事情需要他这个弟子亲自处理,只好快步上山去了。 王二狗四下里瞧了瞧,说道:“这里风可真大,翟贞,走,我们去前面暖棚里避避风。” 翟贞有些疑惑,她问道:“狗哥,这里虽然有些冷,但大树挡着,半点儿风都吹不进来,去前面避什么风?” 王二狗瞪了她一眼,说道:“管那么多干嘛,我说有风就有风,还不快点儿走?” 然后他又看了眼楚寒,笑道:“兄弟,哥哥我衣衫单薄,实在太冷了,就先走一步,你不用着急,慢慢走,不着急。” 说完他便走了。 楚寒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比之王二狗,他的衣衫则更加的单薄。 他明白,王二狗这是在留机会好让自己与白云锦独处。 眼下这石坪上,除了几个步子稍慢的路人,就真的只剩下了他和白云锦两人。 他抬头看着白云锦。 白云锦在看着他笑。 崖坪上任何一人看着他们二人,都觉得很搭,起码要比那个什么国的什么王子要搭上很多。 白云锦先说话了,她福身行礼,单看动作,不像是一个江湖人,而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她说道:“多谢公子相助之恩。” 楚寒一怔,下意识的拱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分内之事,姑娘不必言谢。” 如果有人在的话,谁都能看出楚寒的窘迫,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云锦似乎觉得有趣,说道:“公子怎么不说话?” “啊?” 楚寒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他是第一次看到她的脸,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但总觉得有些古怪。 少女看着年纪不大,美丽动人,细而黑的眉,澄澈的眼睛,薄而红亮却又紧紧抿着的双唇,三千青丝如瀑般披在肩上,蒲公英般的洁白长裙静静的垂下,没有碰到地面,却又恰好遮盖了看不见她的脚。 这一段日子里,楚寒时常会想象,那夜和自己亲昵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性格如何,长相如何,身材如何。 身材倒不用想,他虽未用眼睛看过,却早已用自己的双手细细的感受过,终生难忘。 可是如今见面,这一张脸,却和他想象的没有半点儿相同,但又绝不会令他感到失望。 他忽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楚寒道:“姑娘以前可见过我?” 白云锦摇头,笑道:“公子真会说话,小女不过一山野村妇,这辈子第一次走出乡村,也是奉家姐之命,来寺里给佛祖上柱香,又怎么会见过公子?” 说完她又补充道:“不过如果公子去过隆平府的话,那可就要另算,因为我就住在隆平府。” 楚寒心里有些失望,只觉得先前欢快的心情都消失,连那一腔热血都冷掉了。 他平静的说道:“是我多想了,姑娘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但可惜,我并没有去过隆平府。” 这位白云锦的脸上倒没有什么失望,只是笑道:“怎么,那位姑娘真的这么像我?” 楚寒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没有见过对方,也说不上像不像,诚实的答道:“或许也没有哪里相像。” 白云锦道:“这样啊,那么她漂亮吗?” 楚寒道:“漂亮。” “真的?” “嗯,真的。” 眼前的女孩儿脸上透着欢快,高兴地说道:“你果然不是一个负心汉。” 负心汉? 想到这三个字,楚寒心里便有些迷惘,心,有谁把心寄放到了他的身上呢? 照这样说的话,苏酥倒是差不多,如果他没想错,聂云也有些可能。 但是白云锦,却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两人没见过面,起码楚寒没见过对方,连朋友都不算,那一番云雨,说的古怪些,倒更让楚寒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被采花贼夺了贞操一般。 想到这里,楚寒的脸色也有些古怪,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奇怪,不过是认错了人,怎么想的这么多。 他说道:“山间太冷,姑娘还是赶紧上山吧。” 白云锦道:“怎么,你不陪我上去?” 楚寒道:“在下不冷。” 他忽然想到自己这一身单衣,实在不像是不冷的样子,但他真的不冷。 白云锦道:“你真的很有趣。” 楚寒道:“姑娘想多了,若是你多了解我一些,你会发现,我这个人实在是无趣得多。” 白云锦道:“单这一点,你就比世间绝大多数人要有趣得多。” “”楚寒无言。 “哈哈哈哈哈”白云锦忽然弯着腰笑了起来,那模样,真真像是忍了很久。 楚寒眉头微皱,说道:“你笑什么?” 他心中更加奇怪,觉得自己今天就像是一个傻子。 白云锦道:“没什么,只是奇怪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女人还会拐弯抹角儿,你直接问,我是不是和你在飘雪山庄睡过的女人不就行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树下谈心 听了这话,楚寒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他何止像一个傻子,在这个女孩儿面前,他简直就是一个傻子。 楚寒忽然觉得很感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有这种情绪。 可就是感动。 他一把将女孩儿揽入怀中,闻着女孩儿身上的香气,收紧双臂,如久别重逢的夫妻,一刻也不愿意分离。 白云锦也是有些意外,她忽然笑了,用手温柔的拍着楚寒的后背,用最轻柔的声音在楚寒的耳边低声细语,“好了,不怕不怕,我在这儿呢。” 我在这儿呢。 楚寒究竟在害怕些什么?白云锦不知道,但是她一眼就看得出楚寒在恐惧。 寒风中,两个人紧紧的抱着,抱了很久。 天是如此的冷,情人的怀里是如此的温暖。 楚寒渐渐放松双臂,可白云锦依旧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回到了窝里的猫,收起了自己的爪牙,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眯起了自己的眼睛,嘴角噙着一抹笑。 一旁扫地的小和尚看到他们俩,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白云锦道:“你今年多大?” 楚寒道:“十四岁。”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果不其然,白云锦听了有些吃惊,啧啧的说道:“看你那么高的个子,竟然才十四岁,我原本还以为你至少有十七岁了呢?” 楚寒微微窘迫,说道:“你呢?” 白云锦道:“我比你大,我今年十五岁,所以你应该叫我姐姐。” 白云锦忽然有些得意。 楚寒也发现,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小姑娘才真的像是一个小女孩儿。 她比聂云,比苏酥,都更像是一个小女孩儿。 楚寒很想去反驳对方的话,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前世十几年,今世十几年,自己真正好好活着的日子,究竟有多少年,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这件事情。 自己虽然似乎懂得很多事情,但自己的心里,是不是依然藏着一颗孩子的心? 楚寒不知道,他只是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白云锦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离开了他的怀抱,忽然后撤一步,伸出滑嫩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道:“你啊,就是个孩子呢,走,去一边走走,带我逛一下佛寺?” 孩子? 你不也是? 楚寒这般想着,可他只是点了点头,“嗯,走吧,不过一会儿慧明大师挑选有缘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白云锦摇了摇头,说道:“不去,没有意思,一个老和尚而已,本姑娘可不稀罕跟他有缘。” 楚寒一怔,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有些新奇。 白云锦看着他,说道:“怎么,你觉得自己跟那个老和尚有缘?” 楚寒摇了摇头,赶忙说道:“不会,我已经跟他说过话了,和世间那些装神弄鬼的和尚比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约莫是因为从楚寒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白云锦很高兴,她拉住了楚寒的手,笑着说道:“那是,这个老和尚虽然厉害,但是作为一个和尚,实在是不称职许多。” 两人移步,来到树的另一边,扶着栏杆,看着诸天云海,日头高升。 楚寒道:“怎么,你认识他?” 白云锦道:“怎么可能,只是听说过他,你若是知道他是谁,绝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像传闻中那么伟大的人。” 无论好事坏事,传闻总是有所夸大。 只是,他是谁? 他不就是慧明和尚? 楚寒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说道:“他难道是铁皇?” 白云锦也是一怔,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楚寒竟然知道,她点了点头,说道:“对,铁皇李子文。” 楚寒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云锦道:“听我姐姐说的,她从不骗人。” 她从不骗人,你是不是一直喜欢骗人? 可楚寒此时完全想不到这些,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白云锦的话吸引住了。 慧明法师先前对他说,他亲手杀了铁皇,可眼前白云锦又说,他就是铁皇。 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听你姐姐说的,你姐姐,岂非就是那位? “红衣鬼女?”他几乎脱口而出。 白云锦点了点头,有些无奈,说道:“她自己总喜欢神出鬼没,也难怪世人这么称呼她。” 楚寒疑惑的问道:“昔日纵横江湖的铁皇,又为何会成为金门寺的僧人?” 白云锦摊了摊手,说道:“这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也许二十年前真有个和尚对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也就真的听了也说不定。可这终是佛门话语,杀了那么多人之后,躲进寺庙做些善事就成大师了?想的可真美。” 楚寒嗯了一声,说道:“那以你说该如何?” 白云锦秀手一挥,说道:“杀人抵命,欠债还钱,自古不变的规矩。不过,与我何干?” 她莞尔一笑,脸上认真之色跑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孩子般的俏皮与纯真。 楚寒陷入沉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当时把铁皇剑交给慧明,那么他为什么不要? 是想跟过去划清关系,还是真的知道这剑的险恶,故而想通过它来戕害自己? 不对,这说不通,慧明根本没有理由来害自己,倒更像是要把这剑传给自己,像是兄终弟及,子承父业一般。 “怎么了?”白云锦看着他。 楚寒解开背上的花布包裹,四尺长的大剑横在身前,托在手上。 白云锦微微眯眼,说道:“这是什么?” 楚寒道:“如果那慧明老和尚说的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铁皇剑了。” 听了这话,白云锦瞳孔微缩,忽然说道:“慧明知道铁皇剑在你的手上?” 楚寒点头,说道:“还是他告诉我,这把剑是铁皇剑,要不然我也不知道。” 白云锦思索一番,忽然伸出手去抓铁皇剑的剑柄,楚寒想去阻止,可是谁知白云锦看着柔弱,一出手,却是快如闪电,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但是他仍旧有些着急,他可知道这剑的凶险,他第一次握住剑柄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可是白云锦握住剑,看那模样却无半点不适,只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她说道:“此剑不算锋利,但是重量绝对当世之最,有力士持剑劈杀,足以将人连兵器带人一起劈成两段,挡也无法挡。”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道光,一手作刀,白嫩的小手抬起落下,铁皇剑那布满云纹的剑柄瞬间断裂,落在了地上,铛啷啷的滚向一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铁皇经 楚寒的眼睛随着那断掉的剑柄而动,直到那截剑柄滚到树下停下,露出一截发黄的羊皮纸,这才瞳孔微缩,径直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这是?”楚寒将那羊皮纸抽出,铺展开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眯着眼睛也未必看得清,“好像是一本武林秘籍。” 白云锦揉了揉发红的手掌,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得意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铁皇经。” 铁皇经? 铁皇剑的剑柄里藏着铁皇经,一直就在自己的手上,这样的事情,天底下有谁人想得到? 楚寒有些怔,总觉得有些不真实,这传说中的武功秘籍,得到的过程也未免太轻松了吧。 他说道:“真的吗?可看起来,并不像是内功心法。” 白云锦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铁皇经本就只是一邪门武功,不能等同于一般的内功心法来看。” 楚寒摇头笑了笑,随即将其递给白云锦,说道:“幸好不是内功心法,不然我已练了离火一线天,难不成还要自废内力去练这什么铁皇经?” 即便铁皇当年再怎么无敌,铁皇经也很难比得上,或者说,根本比不上离火一线天。 齐天宗七峰绝学,无论哪一种拿出来,都是世间顶级的功法。 可听了这话,白云锦却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比得上,你最好也不要去练,这铁皇经专攻洗髓一境,威力不知如何,但根据当年铁皇所展现的武功来看,着实是无比邪门。” 邪门? 武功只是武功,或有高低优劣之分,但是又哪来邪门一说? 楚寒眉头一皱,喃喃说道:“一门武功只针对一个境界,这怎么可能,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法,难不成当年铁皇练功不需要易骨易筋来浇筑根基?” 白云锦笑了起来,说道:“你皱眉的样子,像是一个老头儿。” 她刻意移开话题,也许是不想说,也许是不知道,但总归是不想再说这铁皇经了。 楚寒道:“也许我本就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是个孩子。” 白云锦把秘籍重新塞回楚寒手里,说道:“随你便,无论你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说着,她就转身,迈步踏上台阶,向着山顶走去。 楚寒道:“怎么,你不是说,山上没什么意思么,现在反倒还要去看一眼慧明大师挑选的有缘人是谁?” 白云锦嗤笑一声,说道:“确实没有意思,和铁皇那个家伙最有缘的人,现在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上面众多庸碌之辈,再怎么选,都选不出来了。” 楚寒沉声。 白云锦步子没停,楚寒犹豫了一瞬,立刻跟了上去。 不知何时,天空上遮了一层薄薄的云。 远处有些小山,也是灰色的,比天空更深一些,因为不是没有阳光,小山上是灰里带着些淡红,好象野鸽脖子上的彩闪。 悠扬的钟声响起,复又平静,整座山陷入了某种异样的庄严和沉默中。 楚寒迈开步子。 周围有很多人,他们都不说话,所以说话的那个人才越显特别。 白云锦说道:“我凡事都喜欢赢,不喜欢输,如你所见,我的武功很高,即便比不上我的姐姐,但也不会差上多少,起码这寺庙中,能当我对手的,绝不超过五人。” 这话何止是猖狂,简直是气焰嚣张到把在场的各路高手佛门高僧都踩到了泥灰里,还要假装好心的安慰一下,说你也不算太垃圾,勉强能当我的对手的那种无形嚣张。 周围之人,听之有些诧异,却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心道这样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大言不惭,在场各路豪杰,真要较真起来,怕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把你擒住。 唯有楚寒,他走在白云锦的身边,只能沉默以对。 他知道,白云锦说的是真的,而且这五个人,绝对不包括他。 白云锦继续说道:“能战胜敌人的感觉很好,我很喜欢那种感觉,对我来说,赢,或者说胜利,带给我的喜悦简直超过这世间任何一件事情,包括男女之爱。” 楚寒略微有些伤感,失落,但仍笑道:“你还真是单纯。” 白云锦摇头,“不,我要想赢很简单,小胜固然使人高兴,但是多了却也让人厌烦,唯有你所战胜的对手有足够让你战胜的价值,这种喜悦才会达到巅峰,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丝毫不像是一个女人?” 楚寒道:“不得不说,你这种想法,确实有几分孩子气,怎么,你姐姐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白云锦微微皱眉,她说了这么多,在对方看来,竟只是有几分孩子气? 她已经不算是一个孩子了吧。 她有些生气,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在她看来,需要她来安慰,而且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楚寒才是一个孩子。 孩子当然是用来迁就的,于是她说道:“那倒不是,我姐姐那个人,说起来,虽然凶名在外,但是实际上比我要温柔的多。” 这话说出来,连白云锦自己都觉得很别扭,让人有些想笑。 楚寒道:“还要往上去,你要去哪?” 前面已是佛门正殿,青烟袅袅,佛音阵阵,众多佛门高僧就在里面打坐念经,无数信众皆在外面等着,被他们一一越过,楚寒甚至瞧见了正在偷摸着吃糖炒栗子的王二狗和翟贞。 白云锦道:“当然,这台阶还没到最高处,我怎么能站在这里?” 连站台阶都要站在最高处,好胜心如此之强,这样的人,楚寒简直连见都未见过。 看他不说话,白云锦问道:“怎么了,不愿陪我登高望远?” 楚寒道:“为何一定要站在最高处,高处不胜寒。” 白云锦笑了一声,脚步不快,却一步未停,说道:“因为只有凭临绝顶,才能俯瞰群山,高处不胜寒?可只有最高处,才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风景。” 楚寒摇头一笑,始终与她并肩而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心里只想着,怎么也不能在这里就怕了。 白云锦继续说道:“战胜敌人的喜悦你应该能够体会的,别的我不知道,单说在飘雪山庄,你先后战胜了暗河榜的杀手还有飘雪山庄的供奉长老,皆是名气在你之上的人物,怎么,战胜他们有什么感觉?” 楚寒道:“他们都是我的敌人。” 白云锦点头,说道:“好,那么,战胜你的敌人感觉如何?” 楚寒认真的说道:“战胜敌人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相比于战胜,我更喜欢杀死我的敌人。” 白云锦呵的笑了声,说道:“原因?” 楚寒道:“没什么原因,因为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僧正大师 白云锦忽然抱住了楚寒的胳膊,抬起头,瞧着楚寒的眼睛,欢快的说道:“走,我们进佛殿。” 楚寒苦笑。 胳膊上的那股温润香气确实让人贪恋,但是楚寒却很无奈。 这个时候,他不能甩开胳膊,也不想这般直接走进去,因为无论如何,这样都着实太过嚣张了些。 而且没有人会以为白云锦嚣张,只会以为是自己嚣张,白云锦有嚣张的资本,他呢? 他心道,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会害人,诚不欺我。 连身后的王二狗,抬头远远的看着楚寒挽着少女,脚踩群雄的背影进入佛殿,都是心里赞叹,想着不愧是我兄弟,果然够嚣张,够霸道,够强势,自己若是能有这般气魄,一定倍有面子。 旁边一人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说道:“兄弟,这位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嚣张不讲道理,就这样闯进了佛寺,实在是不把金门寺放在眼里啊。” 王二狗摇了摇头,说道:“我之前虽出手相助,却实在是不认识这位仁兄是谁,竟然如此不把佛门放在眼里,一定会遭报应的吧。” “嗯,我看也是,不过我此时心中为什么有那么一丝羡慕嫉妒。” “兄弟你也练贱?” “当然,我看你也是贱中高手啊。” “哈哈,彼此彼此,等哪日切磋切磋?” 一旁的翟贞白了两人一眼,露出极为鄙视的眼神,然后立刻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吃着手中尚还热乎的糖炒栗子,不得不说,这寺里面和尚做的东西,比外面小摊上阿婆卖的还要好吃。 白云锦道:“其实我平时都不会如此嚣张的,只是今日遇到你,不知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你信不信?”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此时都进来了,总不能回头再走出去。 她依然趴在楚寒的胳膊上,神情柔美,模样无比的清纯却又略带几分诱惑,她的身上仿佛在发光,这个女人仿佛有某种魔力。 即便是寺里面最青涩的小和尚看着这样的一个女人,都忍不住要咽上一口口水。 僧正身上披着赤红色绣金线的袈裟,站在一旁,正中央是金门寺方丈,江湖中的泰山北斗天龙大师,他们都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二人。 楚寒仔细的看了几遍,发现慧明法师,所谓的铁皇,倒是没有在这正殿里出现。 趁还没有人说话,替楚寒着急的灵九赶忙跳了出来,他说道:“楚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长老们还在念经,即便选有缘人,也是在讲经之后,现在僧正长老的讲经会还没有开始呢。” 楚寒道:“原来如此,我走得晚了些,不清楚章程,难怪我说大家怎么都在外面等着。” 灵九正想待他出去,可僧正却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老和尚眉头紧皱,虽然知道慧明即将到来的死亡和楚寒没有半点儿的关系,但他仍忍不住将两者联系起来,怒从心头起,说道:“别人都在外面等着,为什么独独你走了进来,怎么,不清楚规矩?要不要老衲亲自教教你。” 楚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说道:“规矩?请问金门寺哪条规矩规定了,佛门信众,不能进大殿礼佛上香?如果有,大师告诉我,我立刻去外面给那些不知道的人说一说。” 僧正冷笑,说道:“你也算佛门信众?” 楚寒道:“我为何不能是佛门信众?” 僧正道:“证明给我看,如果你能证明,我今日就让你出去。” 楚寒道:“我信我的佛,与你何干,为何要证明与你看,还有,今日就算我出去,也是我自己想出去,而不是因为你让我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白云锦脸上带着笑,直接踮起脚亲了楚寒的脸一下,随即又害羞至极的缩了回去,轻声道:“你真厉害。” 见此,众多佛门长老无人不怒。 一旁的灵九也是赶忙低头,连声默念阿弥陀佛,喃喃说道:“妖魔妩媚蛊惑人心,师兄快些清醒。” 只可惜声音太小,楚寒根本听不见,怀中揽着美人,面对这佛门大德,他竟也是一步也不想退让。 即便这个时候是他不占理,他也想强词夺理的站在这里,似乎是想要证明什么,但仔细一想,这般行为实在是幼稚可笑的很。 这种简单的事情,若他平时,绝对很轻易就可以想清楚,可是现在的楚寒,绝算不上是清醒。 僧正说道:“佛祖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看来慧明师兄说的对,你果然毫无慧根。” 此话一出,佛殿中众多佛门弟子也是惊愕,眼前这个看起来对佛门颇为不敬的年轻弟子,竟然见过慧明大师。 要知道,他们中,入门稍微晚上一些的,整日留在寺里,数年来没见过慧明大师一面的也不是没有。 楚寒道:“我有没有你们口中的慧根并不重要,也不关你们的事。” 僧正面色阴沉,压低声音说道:“的确是不关我们的事。” 楚寒道:“既然不关你们的事,那就不要管,等我给佛祖上一炷香后,拜完了我的佛,自然会离开。” 佛殿里足有数百名僧人,无论武功高低,一人给上楚寒一拳,楚寒立刻就要横死当场。 可楚寒知道,这寺里僧人虽然习武,武功或许还不低,当真正会出手的却是不多。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平生以来,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架都没有打过。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僧正口中呢喃,忽然间,袖袍无风自动,鼓荡而起。 他低喝一声,如雷霆在佛殿中炸裂,楚寒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嗡鸣,空白了一瞬。 等他缓过神来,就见着一宽厚布满老茧的手掌迎面拍了过来,直打向他的胸口。 手掌未到,掌风已至,如针扎一般刺着楚寒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佛门大慈大悲掌,这一掌若是打实了,一整块儿的大青石也能碾成齑粉,更不要说一个人。 楚寒眯眼,手掌抬起,同样低喝一声,浑身内力涌动,一掌打了回去。 轰! 烟尘大作,狂风涌动,一帮离得近些的小和尚立刻被掀翻在地。 即便是灵九这等高手,也是双手合十,蹬蹬蹬连退了三大步才稳住身形。 而楚寒和僧正二人,皆是向着身后飘去,等身形站稳,楚寒擦了擦嘴角儿的血迹,感受着右手手臂上传来的痛楚,微微咬牙,也是彻底清醒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扶着柱子吐血的僧正和尚,心中一凛,知道出事了。 楚寒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上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犹如被千百根针不停的刺着,可他此时却顾不得疼痛,只在皱着眉头思考,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亡与罪恶 灵九目眦欲裂,上前一步,直挡在僧正身前,一身浑厚的气势散发而出,肃杀的气息竟不比僧正弱上多少。 楚寒知道,自己能打赢僧正,纯粹是因为对方轻敌,认为自己年纪轻轻,直接以内力碾压,自己就毫无还手之力,可谁知自己的内力其实远在他之上。 但是眼前的灵九不同。 平时他看起来虽然无比和气,但是只凭着眼前的这股气势,就能断定,他的境界必然在无章境。 楚寒心中哀叹一声。 别说自己打不过,就算能打过,他也绝不想与灵九交手。 可是这一切又能怪谁? 他只能怪自己。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楚寒决定,从今日以后,面对漂亮的,让自己在意的女人,绝对要时刻保持冷静。 但以后的事情,现在又哪里说得准? 楚寒道:“走!” 白云锦道:“怎么,我还在这里呢,你不用怕。” 楚寒瞪了她一眼,说道:“好,那你留在这里,我走。” 白云锦叹息一声,忧伤的说道:“唉,男人啊,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她表现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可是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她心中冰冷坚硬如顽石,根本没有一丝波动。 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是假的,那么先前呢?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楚寒已经分不清了。 情形也来不及让他多想,少林寺诸多棍僧已然开始行动,三两个刚刚接近他们的武僧被白云锦随手一挥,就一个接一个的吐血后退。 伤了这么多人,即便眼前是一群和尚,也是动了火,再留在这里绝不是好事。 他朝着灵九说道:“灵九师弟,今日之事,是在下的错,等他日有机会,一定登门认罪,今日先走了。” 说着他一跺脚,地面瞬间开裂,石块儿翻飞,他整个人如箭一般射出。 外面的人只见他冲了出来,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站在原地没动,觉得这事实在是蹊跷,奇怪。 白云锦嘴上埋怨,见楚寒一走,丝毫没有留下来殿后的想法,脚尖一点,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宛如仙女升空,瞬间便飘掠而出十几丈,走到了楚寒前面。 这等轻功,众人见了无不目瞪口呆。 尤其是先前季米国的那位王公子,他看着腾空而起的白云锦,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完全也没想到,明明只是一个长得好看,读过些书的山野村妇,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可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在他眼前闪过。 隐约能从空气中残留的气息中辨别出那是剑气。 王公子一愣,觉得脸生有些湿粘,便伸手一抹,结果就扯下了自己的整张脸皮。 这是何等的快剑。 这是何等的血腥。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感受着脸上的剧痛,无助的双眼中忽然闪现出巨大的恐惧。 惨嚎声震天而起。 而白云锦,依旧满脸笑意,连看都不想看这边一眼。 楚寒看着这一幕,越加心寒,贴着地面向一旁冲去。 他认为自己现在决不能停下来,在对方的怒火消除之前,这件事根本解释不了,尤其是他还跟白云锦在一起,单凭她姐姐的关系,佛门便绝不会放过自己。 他贴着地面冲出,撞翻人群,挤入山林。 白云锦瞥了楚寒去的方向一眼,叹了一口气,随即提神,看着冲过来的几名佛门老僧和王公子身边的那位程先生,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以她的轻功,想走的话,此地无人能拦她一步,但是她偏偏不愿意就这么走。 她正逃着,却忽的转身,向着程先生冲了过去。 程先生也是一怔。 他也很惊诧白云锦的武功,想着这样的一位高手跟在自己身边多日自己却仍然不知,忍不住就阵阵心寒。 可眼下,王公子被这妖女一刀削掉脸皮,这辈子估计是没什么机会继承王位了。 此事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以这王公子暴躁的心性,事后找起麻烦来,绝对要算到自己头上,所以他也不得不动手。 见白云锦翻身而回,他亦拔剑而出。 青冥剑气纵横数丈,在空中画出一道晚辈的弧光,然后被白云锦一指击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先生隐约看到,白云锦的指间有铁色的寒光一闪。 可他来不及多想,因为白云锦的攻击并没有停止。 程先生心里一惊,也不后退,只在一瞬间刺出一十七剑,寒光四射,杀气凛然,剑剑不离白云锦周身要害。 可就在他的剑刺出之后,眼前白云锦的身形竟已消失了。 等她再出现在程先生视野里的时候,穿着白色绣粉红蔷薇花的小鞋已经踩在了程先生的肩膀上,只是一瞬间,程先生的半边肩膀就塌了下去。 好在程先生也是经验丰富,生死关头,一剑撩天而起,炽热的剑光逼得白云锦后退,他也从半空中跌落,摔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狂喷鲜血。 这个时候,即便白云锦的武功超乎想象,她也不能再追击了。 眼前的几位佛门高僧,实力皆是不弱,甚至有两人武功不在她之下,即便是她也只能凭着轻功在此周旋,若是还想去对那身受重伤的程先生出手,纯粹是自寻死路。 白云锦尝试了几次,想再伤一人,可是几次出手,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差点伤到自己。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退走,竟无一人拦得住她。 祠堂里很黑,僧正躺在熟悉的床上,身底下垫着平日里睡觉绝没有垫过的软垫子,身上盖着平日里绝没有盖过,信众赠与佛寺的蚕丝被。 他这一生多疾苦,未觉得苦,只以为侍奉佛祖,该当如此。 可这一生没有过的享受,反而好像都在这一天里享受到了,僧正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于是他就笑了起来。 已是傍晚。 太阳落下,仅剩的一丝光辉被假山遮住,屋子里没有点灯,暗无天日。 黑暗如风扑来。 僧正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兄,你说,我无故动怒,是不是犯了佛门戒律。”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慧明一个人守在他的床边,那些侍奉他的小和尚,在喂完药之后,在僧正醒来之前,就已全部回去了。 慧明道:“即便是佛门弟子,又有谁能终生不犯戒律?你这一辈子,只是控制不住这脾气,作为金门寺戒律院首座,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僧正笑了声,说道:“师兄,认识那么多年,实在没有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慧明道:“我说的是实话,师弟你这样的人,即便死了,也能产生莫大的作用,不像师兄我,死了就死了,世人只知道金门寺死了一个老和尚,或许有人会伤心几天,但更多的人,都只是拿此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僧正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师兄,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所以,不要死啊。” 慧明叹息一声,说道:“师弟,谢谢你。” 僧正道:“那个楚寒,他如何了?” 慧明道:“各路江湖豪杰,正在附近帮忙搜捕。” 僧正道:“少年人多狂傲,今日之事怨我不怨他,你吩咐一下,不要再为难他了。” 慧明道:“这恐怕不行。” 听了这话,僧正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说道:“师兄,你多日不出山门,太低估自己的影响力了,只要你一开口,别说不难为,就是让他们把楚寒供起来,都有可能。” 慧明摇了摇头,说道:“以他的武功,不足以去对抗那些人的搜捕。” 僧正道:“什么意思,师兄,我怎么,听不太懂你说话。” 慧明道:“师弟,对不起,我只是想有个传人。” 僧正道:“灵九师侄天资”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忽然明白了。 慧明想要的,并不是一个佛门的弟子,他虽已遁入空门多年,但仍旧没有忘却那些前尘往事。 僧正呵呵的笑了两声,孤寂而又悲凉,“你修了这么多年的佛,什么都没有修出来。” 慧明低头,面露愧色。 他说道:“我本就不如师弟佛法艰深。” 僧正道:“好在师兄这么多年所做的善事是真的,即便没有专心侍奉佛祖,但我仍替天下百姓谢师兄济世救人的恩典,不过师弟我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慧明笑了笑,说道:“回不了头了,我已经快死了。” 快死了? 人死了的话,曾经所有的罪恶,那些犯下的过错,又是否会随着人的死而消散于世? 僧正不知道。 他只知道,即便慧明这样死去,佛祖也不会原谅他,那些死去之人的冤魂也不会原谅他。 僧正摇了摇头,说道:“师弟还有一点不明白,那楚寒虽打伤了我,却也并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些豪杰,绝不会为此而拼命追杀他,师兄又怎么会确定他就会被逼到去练铁皇经?” 慧明道:“师弟说得对,确实不会。” 僧正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我知道师兄绝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慧明叹息一声,说道:“我会把你的死讯公布出去,说,谁能为你报仇,我就传他毕生功力,以佛法为他洗精伐髓。” 僧正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看来,即便我死后,世间也当不得安宁,这是我的罪过,但这件事中,那些即将被楚寒杀死的人,罪过却不在他,而在你们。” 慧明道:“师弟大德,师兄敬服。” 僧正道:“该敬服的人是我,师兄归隐多年,只一出手,便能拨动风云,届时无数英杰打生打死,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中了你的计。” 慧明没有否认,因为事实如此。 即便楚寒死了,铁皇经也已出事,最终无论死上多少人,总会有一人得到铁皇经。 铁皇剑。 在佛门镇压多年的铁皇剑,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寺内年轻僧人发现并带走? 即便如此,又怎么会那么快消息便传的漫天都是? 到时候有人提着楚寒的脑袋来金门寺邀功,也会发现,当初得到的许诺也无法兑现,他也不能有怨气,因为慧明那时候已经死了。 谁又能对一个死人做什么事情呢? 僧正想着想着,忽然叹息一声,说道:“只凭一己之力,无声无息之间,就能做到这些,师兄果然厉害。” “你想多了。”女子调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僧正一怔,转头看去,待看清那女子样貌,当即气血翻涌,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云锦。 僧正道:“我师兄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会帮助他?” 白云锦笑了两声,说道:“他一个穷光蛋老和尚,一身内力这些年也废了大半,能给我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而且,如果不是这样,我男人也不会去练那铁皇经。” 僧正道:“不练,你这样的女人,只要说一句,让他去练铁皇经,他还不是要乖乖的听你的?” 白云锦道:“不不不,虽然他看起来很笨,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我越是让他去练,说这铁皇经多好多好,他反而会越怀疑。” 她咯咯的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而且,这样的话,他练了铁皇经,日后发现这东西的坏处,怎么都不会怨到我的头上。” 她的笑声有如银铃般清脆,她的人看起来清纯而又可爱,可所说出的话语,却残忍而又邪恶。 正如飘雪山庄时,燕落天所说,她不是人,而是妖魔。 僧正叹息一声,“妖女。” 白云锦笑的愈加放肆,冷声道:“正因为我是妖女,所以他若是个正常人,又怎么能够配得上我?” 慧明道:“不要说了。” 白云锦果然不再继续笑,只平静的说道:“怎么,老和尚,下不去手杀自己的师弟?要不要我帮你动手?” 慧明神色萎靡,神情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悲伤。 凉风骤起,枯黄的树叶飘飘摇摇地随风漫飞。 他睁开浑浊的双目,慢慢的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风愈大,像魔鬼在低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林中雨中刀下 雨不停的下着。 楚寒躲在低矮的山洞里,洞口处野草掩映着,隐蔽至极,若不是一只野兔恰巧跑了进去,这种环境下,即便是他也很难发现。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这只是一个大一些的石头缝。 里面同样是低矮潮湿,漆黑一片。 楚寒靠在石头上,隐约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背后,有什么小东西悄悄的爬过。 他的眉头皱了皱眉,咬着牙,手里握着滴血的刀,腰间伤口传来的剧痛,以及那不断想要昏昏欲睡的异样感觉,都在时刻提醒着他,要清醒。 清醒是最重要的。 三天。 他已经被整整追杀了三天。 昏暗的山林中,四处皆是迷雾和瘴毒,他有些迷失了方向,甚至不用别人追杀,他就可能死在这林子里。 他原本想去西南方向,但是并不确定脚下这条路就是正确的。 但他没有办法,他只有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根据树叶树枝树干来判断出来的方向是正确的。 相信自己,走过前面的山岗就可以找到野果和清泉。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 山岗后面和山岗前面并没有什么区别,四处皆是虬结裸露在地面的树根,铺在地上的草堆掩住了巨大的石块儿,粗大的树干宛若巨神的肢体,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可他不能停,他知道,追杀的人就在身后不远,好在这场雨水摧毁了他留下的痕迹,不然他有可能已经被追上。 好在他跟着这只兔子发现了隐蔽的山洞。 只可惜,这只兔子钻进了更小的石缝,远远的跑开了,看得到,却始终无法触及。 还未得到就已失去。 这种感觉还不如本来就没有遇见。 他贴在石头上,用干裂的嘴唇吸吮着青苔,汲取着来之不易的水分。 过了一会儿,他跌坐在地面上,头顶零星的雨水洒下,砸在他的额头,溅出朵朵水花。 饥饿。 腹中的饥饿让楚寒无比的痛苦。 这种痛苦甚至比身上见骨的伤口更让他无法忍受。 毫无疑问,这森林中有很多吃的,四处都能找到食物。 可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仔细查探,只能落荒而逃。 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就连楚寒自己也想不清楚,他很累,饥饿已经无法让他太过清醒的思考。 可是他只有前进,没有任何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要说退后。 后退只有死亡。 因为那里有很多人,很多把刀,很多把剑在等着他。 他们如饿狼般潜入山林,带着贪婪的目光,无尽的欲望,高举的大义旗帜,前来取他的性命。 这些天,他躲开了很多人,也遭遇了很多人。 那些人,有的死在他的刀下,有的他不是对手,侥幸得以脱身逃走。 他的呼吸声渐渐变细,眯眼,握刀。 寒冷。 无缘无故的寒冷。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再次笼罩了他,这种模糊的感觉,现在他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知道,那些来杀他的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他又需要拿起刀,去杀人,去反抗。 不反抗就得死。 不杀人就得死。 那么他只有去杀人,只有去反抗。 他没有起身,因为他的确很累,也因为他不想再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只期待这个山洞足够隐蔽,对方根本发现不了。 饥饿,疲倦,伤痛 常人遇到他这样的情况,估计早已崩溃,而他依旧在苦苦坚持着。 过了很久,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楚寒拨开草丛,现在的他,即便想后退也没有办法了。 四处一片漆黑,他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前进,更不用说辨别方向。 他不能不走。 他知道,这群围堵他的人都极为精明,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放弃奔走,最终只有被猎人牢牢的围住。 可四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随时都有可能有敌人冒出来,可能是一把刀,可能是一把剑,也有可能是淬毒的暗器。 楚寒不能去想这些,再想下去他简直要发疯! 他的衣衫褴褛,身上的伤势泡了雨水,已经开始发炎,脑袋也开始发昏。 他走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又走了很远。 有多远? 也许是五十步,也许是一百步。 他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树干很大,足以完全遮掩他的身躯。 风声很大,几步之外便听不见他喘气的声音。 这或许是唯一可以让他喘息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 然后风也停了。 黑暗。 远处的黑暗再次如风般扑来,寂静的可怕。 楚寒仍没有合眼,即便他已三天三夜没睡,没吃,只歇了这么一小会儿,喝了几口雨水和露水。 他忽的伸出手,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一把抓在了看似空洞的树干上,湿润的树皮都在他的指掌下断裂。 那是一条青花蛇。 幽暗的身体上闪着瘆人的磷光,若非是雨停了,月亮露出了一个角,楚寒可能就要死在它的口中。 无边的森林里,一条畜生都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然而和追捕他的那些人相比,这全然算不上危险。 他没有抓住蛇的七寸,黑暗中看不清楚,只是握住了蛇头,接触的一瞬间,恐怖的力量就把蛇头碾碎。 蛇死了。 不过接下来,楚寒找七寸倒是找的很准,他一口咬了下去,腥臭的蛇血进了他的嘴巴,经过他的咽喉,滑入食道,最后落进了他的胃里。 人类懂得生火做饭,懂得使用工具,而他此时反而开始茹毛饮血。 比起一个人,他此时更像是一个野兽。 但是楚寒仍旧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感受着温润的血液流进嘴里,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想死。 如果偏要有人死,那么他也希望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苏酥。 那个有些俏皮,每天会换各式各样花裙子的女孩儿。 不是因为她多漂亮,多温柔,而是因为她和现在的自己完全相反。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要去死,那么她选的一定是自己去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猎人 楚寒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因为他听人说过,记不得大概是什么人,也许是一个老酒鬼,只记得那是很久以前,约莫是在他帮死鬼老爹在妓院里付嫖资的时候。 男人在死的时候,脑海里总会闪过自己一生中那些念念不忘的女人。 就在这么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里,楚寒的脑中已经闪过了苏酥,聂云,高贵的王妃,还有那些个谁谁谁。 但想的最多的,却还是白云锦。 楚寒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两世为人,那唯一一次性生活,给他留下了几乎不可磨灭的印象。 楚寒站了起来,他活动了下手脚,确认自己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他是属蟑螂命的,喝了蛇血之后,虽然仍旧饥肠辘辘,但是他已经确认自己不会死去。 他的眼中有寒芒射出,杀气凛然。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抛却了脑海中的一切杂念。 如果你想做好一件事,必然要付出全部的精力。 现在他想活下去,那么女人什么的,只能被抛在脑后。 他重新握住了自己的刀。 北辰刀上闪着寒光。 宛如握住了世界的权柄。 他又重新迈开了步子。 夜色渐渐散去,天光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死灰色,天要亮了,可太阳并没有一点想出来的意思。 他抓起地上的落叶,使劲的搓了搓,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汁水涂得满身都是,掩映了身上血腥的味道。 他本应抬起的头忽然低下! 利箭! 闪着绿光的箭矢带着呼啸声从他的头顶掠过,夺得一声,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箭矢的尾羽仍在不住的发颤,发出嗡鸣的响声。 这种地方,出现了人,那便是敌人。 楚寒很快反应,事实上,他的手无时无刻都在抓着刀柄,只需顺着箭矢的方向冲出,挥动刀柄,便能将敌人斩成两截。 他的想法没有错。 这是一条死路。 除了追杀他的那些人,若不是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又有谁会走入这片山林? 除了这暗地里的一根箭,来人并没有躲避。 等到楚寒抬起头,他几乎立刻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这很稀奇。 在金门寺这边,他不认识什么人,至于追杀他的这些人,更是天南地北什么人都有。 但是眼前这人他认识。 程先生。 青冥剑宗宗主。 他的半边肩膀绑上了绷带,上面满是血污,同样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犹如乞丐。 和楚寒刚才一样,他也在喘息。 他在和白云锦一战中受了重伤,但仍旧坚持来杀楚寒。 铁了心的决定要杀掉他。 在此之前,他甚至已经杀死了被削掉脸皮的王公子。 在他看来,一个死掉的王子,远比一个没了脸皮的王子要强得多。 没人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三天里,他受的苦不比楚寒要少。 昨夜这一场雨,更是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 可他仍旧找到了楚寒。 在楚寒看见他的那一刻,他便握住了背后的剑。 青冥剑。 他的腰杆立刻挺得笔直。 从他握住剑柄的那一刻起,无论他身上的衣衫多破烂,他的衣衫有多狼狈,他都不是一名乞丐。 而是青冥剑剑主,一名高贵强大的剑客。 楚寒看着敌人的样子,很容易就判断出,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是程先生的对手。 如果自己抢攻,约莫就是自己靠着内力的爆发和赤日乾坤刀的强势,打一个措手不及,拼上个二三十招,然后死去。 如果等程先生先出手,那把看起来被雨打蔫了的剑,几乎立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不过交手在前,胜负在后。 胜负这种事情,不重要,紧随其后的生死才重要。 楚寒的武功不如程先生,但是战斗c杀人,这种事情往往不完全取决于武功。 如果运气好的话,自己甚至能够杀死程先生。 但一个人不可能总是运气好。 就算自己真的侥幸杀死了程先生,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在这昏暗的森林里,还有那么多的敌人,现在的他简直连一点代价都不愿付出。 楚寒退了。 他转过身,手脚并用的跑了起来,如丧家之犬。 这是程先生没有想到的,他还有着战斗的力气,虽然这几天经受了这样的折磨,但是他依然有信心,在交手的那一瞬间就要了楚寒的命。 他伸出手想要给弩箭上弦,可是艰难的扯开弩箭后,楚寒却已经闪进了茂密的丛林里。 程先生深吸了一口气。 肩膀上的疼痛愈加折磨人。 他嘴里啃着野果,同样双眼布满血丝,可是却没有了追击的力气。 准确的说,他精神上没有了追击的欲望,他所渴望的,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楚寒也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的就甩开了程先生,他难道已经虚弱到了这种程度? 楚寒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或许该留下来拼一下的。 但是他现在绝不会回头。 他已经逐渐冷静,不说这样行为的愚蠢,单是直觉,就告诉他不能回去。 更别提苏淼和吕聪师兄,曾经无数次的告诫他,无章境之上无章境之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境界。 落叶是湿的,泥土也是湿的。 这样的森林里,太阳不出来,潮湿会持续很长的时间。 楚寒脚踩在潮湿的地面上,用着从南宫海那里学来的三两招轻身手段,尽可能的节省着力气。 他根本没有必要走得太快,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确定自己走得方向是对的。 自己的前后左右,每一个方向,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一个敌人。 正这般想着,一个年轻的剑客就在身前出现了。 他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正打着哈欠,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和楚寒迎面相遇,颇为意外。 他看起来和楚寒一样年轻,状态极好,身穿一件平素绡锦袍,腰间绑着一根天蓝色涡纹带,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有着一双清澈的凤眼,体型健壮。 他连衣衫都无比整洁,就像那偶然路过,今日误入这林子的旅人。 他的手里提着剑,形式古雅,钢质极纯,很轻易就能看出这是一柄好剑。 剑是好剑,但是并不可怕。 楚寒的眼中没什么波动,甚至于,他的脚步都没有停,步子没有加快,也没有放慢。 他握着他的刀。 正如剑客握着他的剑。 这苍茫人世间,两个年轻的生命刚刚相遇,难道就要拼命厮杀,分出生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杜平谷村 年轻人提着剑站在原地,看着走过来的楚寒,仍是没有动。 他似乎是怔住了。 可是这种情绪仍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因为他从楚寒身上感受到了极为明显的杀气。 他也不想死在这森林里,所以打算反抗,自己身无长物,唯有剑术方面稍稍自信。 可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和年轻人一样,楚寒对于自己一直在练的刀法颇为自信。 只要刀在手上,无论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他都觉得自己有获胜的机会。 不过分贬低自己是好事,因为人需要自信,自信者方能成大事。 但有时候你的自信也会遮蔽你的眼睛。 楚寒高估了自己的状态,错判了眼前的形势,所以才会发生下面的事情。 就在他离年轻人还有三丈远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距离自己可以一冲而过。 当自己的刀完全挥出,手臂完全伸展时,刀锋必然要触及年轻人的身体。 于是他开始大踏步冲锋,但当他抬起脚,他才发现,自己的脚有些软。 蛇血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些许力气,可是这些力气却在刚才的奔行中消耗殆尽了。 他已经没有了冲锋的力气,那么可还有挥刀的力气? 楚寒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他的长处,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在战斗的时候,他总是比平时还要清醒。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出,自己只有一刀的机会。 即便这一刀挥出,也有可是是绵软无力的一刀,但他必须用这一刀来杀死对手。 否则的话,死的就是自己,这么近的距离下,他连退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下一刻,他才发现,脚下被树叶盖住,看似平整的土地上竟是一块儿光滑的鹅卵石,周围尽是深深的缝隙。 他一脚踩空,向前扑去。 几乎是踩空的一瞬间,他就准备运用轻功腾起,他虽然疲惫,可是脑海中却已经想到了接下来的招式。 只是等实施的时候,他才确认,自己果真虚弱到极点,连运起轻功都做不到了。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砸碎了几片潮湿的树叶,眼前一黑,直接就昏了过去。 楚寒一直以来运气都还算不错,今天也很好,不过若是只论眼前打架一事,他简直倒霉到了极点。 面前的年轻人依旧提着剑,看着倒在面前的楚寒,脸上满是错愕。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经历一定很神奇。 他伸出手,把剑架在了楚寒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似乎在想怎么下手,可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别扭,连他自己都这样觉得。 于是他就把剑收了起来,挂在腰上。 然后他架起楚寒的胳膊,把他背了起来。 楚寒的运气着实不错,因为年轻人并不是来杀他的杀手。 他走的很轻松,速度也很快,倒不是因为他轻功有多好,而是因为他的确对这里很熟悉。 这里是他的家。 他从小就在这长大。 他背着楚寒一直走,没有总往前,跳过一条小溪,转过几十个旁人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树丛,面前竟有人声传来。 等拨开前面的树丛,林间竟出现了一条小路,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平坦宽广的土地,一排排整齐的房舍。 还有肥沃的田地c美丽的池沼,桑树竹林之类的。田间小路交错相通,鸡鸣狗叫到处可以听到。 能看见人们在田野里来来往往耕种劳作。 这竟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村镇。 村口坐着一个老人。 老汉的眉毛胡子都花白了,但脸膛仍是紫红色的,显得神采奕奕。 他身穿崭新的青布棉袄棉裤,头上还包着一块雪白的毛巾,蹲在地上,乐滋滋地抽着旱烟。 看着年轻人,老汉睁开了微闭的眼睛,笑道:“成业,平日里出去总是带些野味回来,今天怎么捡了个人,难不成要换口味儿?” 年轻人叫谷成业,身形挺拔,英姿俊朗。 他笑着答道:“三爷爷,我可没馋到要吃人的地步,只是碰巧遇到,想着私塾里张先生说,见死不救,难称之为人,于是便把他背了回来。” 老人点头,说道:“嗯,是得多听张先生的,他是有大学问的人。” 说着,老人又瞥了一眼谷成业背后的楚寒,说道:“这人看着面色乖戾,明明已经昏倒,手上还拿着刀,只怕不是善类。” 谷成业笑道:“三爷爷莫要担心,他这手握刀虽然握的紧,但是浑身上下,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人道:“今天没有力气,明天呢?以后呢?依我看,救他可以,先把他手脚都砍了吧。” 老人极为平静且认真的说出了这段话,看他那模样,也是有些跃跃欲试。 谷成业有些无奈,他说道:“三爷爷,别闹,救人呢,就算他是个坏人,非要作恶的话,即便没了手脚也能为祸世间,再说还有我呢,他若作恶,我便一剑杀了他。” 老人点头,说道:“你的武功承自刘英雄,我自然信你,那你去吧,爷爷在这再抽袋烟。” 谷成业看着眼前的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三爷爷,你少抽点烟吧,不然一会儿奶奶又该说你了。” “知道知道,快去。” 谷成业走进了村子,见他背了一个人进来,无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皆是围了过来,兴奋的问个不停。 三十年前,为躲避兵灾,杜平谷村举村搬迁,来到了这片山林里,没有丝毫外面的消息,生活稳定,也一直没有搬出去的打算。 距离杜平谷村上一次有外人造访,已经有五年了。 “业子,活人死人啊。” “业兄弟,这小伙子壮不壮实,长得好看些的话,可以给我家虎妞说个相公。” “老杜家,你们可别瞎说,你家虎妞才几岁,我家云云还没出阁,而且是我先来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女人们一说起来,讲起了道理,男人们就没有了说话的机会。 谷成业越加无奈,他很尊敬自己的长辈,但是从小被这群大叔大妈围在一起指指点点,总是有些不耐烦。 他说道:“婶子啊,你们再不让开,别说壮小伙子,这活人都要变成死人了。” 在谷成业的努力下,楚寒终于从这群热情的大娘手下捡回一条小命,待在了一精致的小屋里面,躺在柔软带着紫兰香味儿的床上,舒服的睡着了。 期间谷成业给他喂了些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胡同里的陈年旧事 这巷子很深,青砖墙上面生着大片的青苔,潮湿而又阴冷,黑暗而又无情。 楚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瞬间他没有反应过来,他觉得胃里很空,饿的似乎连站都站不稳,只好用手扶住墙,才能勉强支撑。 他觉得自己该往前走。 因为前面是他的家,他很熟悉,走过千百次,家里就算再如何空旷,总会有点儿吃的。 他记得很清楚,老爹挨饿的时候,自己的房里也会藏点吃的。 也许这正是用得到的时候。 腰间鼓囊囊的,随手一晃就开始哗啦啦的响,似乎是卖酒得来的钱,原来如此,自己之前是出去卖酒了。 也对,自己不出去卖酒,还能去哪呢? 他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开当铺的宋老板真是个傻子,自己只不过跟他算了笔账,就多赚了他十几个铜板,今天真是赚大了。 他开始摸向腰间,果然,那把样式普通的,昨天刚磨得,自己最爱的短刀就到了自己的手里。 他很高兴,裂开嘴笑。 然后他就趴在地上,开始干呕,什么也吐不出,像是要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 该死,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竟然会这么饿! 过了老半天,他终于站了起来。 然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五个看着稍大一些的少年人围在了他的身前 这个时候楚寒正在窒息的边缘疯狂挣扎,有些人负责捂住他的口鼻,有的人负责按住他的手脚,轻松得很。 他们把楚寒拖到了一个堆垃圾的死胡同里,前面用木板遮挡着,这样一来,胡同里就变成了他们无法无天的场所。 他们在这里做了什么,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 即便知道,也不会做任何事。 楚寒的挣扎越来越弱,皮肤因为缺氧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这个时候,为首的男孩儿才冲着其他几个孩子使了个眼色,是以他们放开这个不太懂规矩的小个子。 他们刚一松开手,楚寒就跳了起来,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和呕吐,胃里什么都没有,自然什么都吐不出。 除了星星点点的血。 没等他吐完,为首的少年就抓着他的领子,轻松地把他提了起来。 他的力气不算大,只是因为楚寒太过瘦弱。 “喂,小杂种,以后赚了钱,要先过来先孝敬孝敬祖宗,祖宗们又不是不给你留饭钱,怎么能次次见着我们就跑?” 楚寒认出了他,崔哲,他是崔平的弟弟,算是这巷子里年轻一代最威风的头面人物。 打架第一的崔平,气焰远比自己这个弟弟要嚣张的多。 至于他身边的人,王久,张海,还有其余几个,他们在巷子里都有着厉害的长辈,算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唯有楚寒。 他老爹是个老色鬼,老酒鬼,还他娘的是个老怂逼。 “你最近的表现差极了,让我觉得很不爽,明白么?”崔哲脸上的横肉抽动起来,“以后再卖酒换了钱,一定要先来孝敬我们,知不知道?对了,卖酒之前,再把酒拿过来给哥几个尝尝!” 楚寒用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这小子还敢瞪我?”崔哲一个耳光扇在楚寒的脸上。 他的力气很大,这一巴掌下去,楚寒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的血丝越来越多。 楚寒仍是一言不发。 他记得很清楚,关于今天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崔哲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下,没来由的暴躁起来,估摸着是因为楚寒好像并不怕他。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喜欢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次楚寒的鼻子里也跟着冒出血来,很疼,还是很饿,但是这次疼更痛更加清楚。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用袖子把脸擦干净,顽固又沉默的抬起头来。 崔哲狠狠的把他扔在角落里,像是扔一个破麻袋,他狠狠的挥手,吼道:“给我打!别留手!把他的手脚都打断!” 几个孩子一拥而上,用一块垃圾堆里的烂布蒙住了他的头,肆意的拳打脚踢。 楚寒没有办法,他只有双手抱头,蜷缩成团,护住了脑袋和肚子,随便他们怎么打,很疼,但是他连一声惨叫都不会发出,不会让他们听见。 过了一会儿,几个少年人累了,气喘吁吁,停下手来。 楚寒没有死,他缩在角落里,鼻青脸肿,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发红,如果不是额头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那就是他的眼睛也出血了。 可他看着崔哲,仍是一模一样,让人厌恶,惊怒,心颤的眼神。 崔哲怕了。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怕,在这里,有很多年长的恶人都给他面子,只要他长大了,他就也不用依靠哥哥的名号,自己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恶人。 可他就是害怕看到楚寒的眼睛,像是活着的人怕死去的鬼,长着利爪的野兽怕在原地跳跃的火,毫无道理却又仿佛天经地义。 崔哲上前一步,一脚踩住楚寒的脑袋,狠狠的踩着他的脸。 一脚又一脚,不住的踩着。 “你真是个怂逼,和你的酒鬼老爹一样,那种人,估计你老妈子也看不上他,跟别的男人跑了吧。” “也对,那种男人,没有女人会看得上的,真不知道当初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跟他生下你,也许是个妓女吧,你老爹就喜欢妓女。” “对了,也许你的母亲就是个妓女,哈哈,你母亲是个贱女人,你老爹是个贱骨头,你也是个贱骨头,你们一家都是贱骨头。” 崔哲很高兴,隐隐有些得意,嘴里的话越来越污秽不堪,连周围的几个孩子也跳着脚跟着起哄。 他觉得自己戳到了楚寒的痛楚,终于真正“伤”到了这个仿佛不知疼痛的少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掀开了魔鬼的封印,触碰了龙之逆鳞。 他忽然踏不动了。 楚寒举起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活着的人世 楚寒猛地一扯,崔哲顿时失去平衡,仰面倒地,楚寒紧跟着扑了上去。 方才被打落的短刀不知何时又到了手上。 他手中握着狭小的刀柄,刀刃已经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但是他根本不在意。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刀并不算锋利,只是握在楚寒的手中,带着几分残忍和冰冷,狠狠的扎向了崔哲的眼睛。 崔哲慌乱之下,双手挡在眼前,刀锋刺穿了他的手掌,鲜血涌了出来。 楚寒不是很在意,他冷静而又疯狂,这一刀被挡住,只需拔出来再刺就好,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干什么。 他就如同一个机器,手臂抬起而又落下,鲜血四溅,伴随着崔哲的惨叫声。 崔哲的兄弟们这个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对着楚寒拳打脚踢,还有人抓着他的领子,企图把他从崔哲的身上拉起来。 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楚寒知道自己的敌人只能是眼前的崔哲,自己必须打到他,让他这辈子都威胁不到自己。 否则的话,被拉起来,被打倒,自己甚至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所以,无论多少拳头,多少脚落在他的身上,他都不为所动,只顾紧握着手中的短刀,一刀接着一刀的扎了下去,扎穿手掌,扎破眼睛。 崔哲的惨叫声和怒骂声渐渐小了,嘴里吐出的血越来越多,约莫连喉咙都堵住了。 他停止了反抗,楚寒身后的人也停手了。 他们明白,崔哲约莫是死了。 可楚寒并没有停手,他依然对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发着疯。 鲜血飞溅。 他们害怕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止不住的心颤,所以他们逃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寒停手了,估计是累了,他往后挪了两步,靠在胡同的角落里,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领子上都是血,鲜红的血,却远不及手上的血更加粘稠。 这里是骆家庄溪北巷子,死人是常有的事,今天是崔哲,明天可能就是自己。 没人会管,没人会问。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仅仅是因为有仇家的追杀? 这天下这么大,总有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他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窝囊,如果是因为母亲的死,那么母亲死了,你不应该想尽办法,拼了命的去报仇? 他想不清楚。 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手中仍紧握着那把短刀,刀刃上滴着血。 “你自己磨得?” 楚寒没有抬头,这个男人总是如此,事情不结束,他永远都不会出现。 楚寒有时候甚至怀疑,他就是希望自己死了,在这个世上好少了一个累赘,只是又不忍心亲自杀死自己。 楚寒撇了撇嘴,冲他笑了笑,惨白的脸上带着猩红的血,却连正眼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男人也不在意,他只是瞅了瞅地上的崔哲,一脚踢了过去,像踢破麻袋一样把他踢到了垃圾堆里,然后说道:“今天的晚饭我做。” 楚寒依旧没有说话。 男人道:“想恨我就恨我吧,你该学会杀人的,会杀人虽不是什么好事,但总归不容易被人欺负。” “呵?” 楚寒站起身,他想说两句话来嘲讽一下眼前这个男人,可是腹中那种没来由的饥饿感再次涌了上来,而且更加强烈,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都变得模糊。 温馨的小屋里,楚寒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交错的房梁,有些失神。 “你醒了?”说话的人声音很好听,如雨后林中叫着找吃食的黄莺,清脆又不让人觉得吵闹。 楚寒微微偏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有着绯红的鹅蛋脸,浓黑的大眼睛,身穿一件妆花织金锦绸衫,明明是个中原人的面貌,却偏偏透着几分异域风情。 楚寒道:“这是哪?你又是谁?” 这是哪里? 自己竟然没有死? 他的手指握了握,这种双手空空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惧,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刀正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才稍稍安心。 女孩儿很高兴,她笑着说道:“你放心,这里是杜平谷村,我叫谷月儿,就是我哥哥把你从林子里捡回来的。” 楚寒道:“别说了,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快给我吃的。” 他几乎快要发了疯。 饥饿几乎快要剥夺了他的一切理智。 谷月儿说道:“你别急,我这就去给你找吃的,马上回来!” 谷月儿说话算话,她果然很快就回来了,空手而出,满载而归。 可她一趟拿的东西根本不够楚寒吃,来来回回足有三趟,才拿够了吃的。 楚寒吃的很饱,这一辈子他简直都没有吃的这么饱过,以至于他的身体虽然有了力气,却仍旧连动也动不了。 他只看着眼前的谷月儿,有些吃惊的说道:“你是说,这里还是那片森林?” 死亡的森立里面生活着如此之多的人,如森林外面一样的人,生与死,动与静,这世界真是无比的奇妙。 楚寒心中有些触动,看着身上缠着的绷带,说道:“我睡了几天?” “三天三夜,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女孩儿有些脸红,或许是因为楚寒身上并没有什么衣服。 楚寒道:“你哥哥呢?” 谷月儿连忙道:“最近林子里有很多坏人,我哥哥去林子里巡视去了,以免他们祸害村子。” 小姑娘十分害羞,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敢正眼看楚寒,却又忍不住偷偷的去瞟。 楚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挪动了些身子,听着谷月儿的话,微微皱眉。 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吗? 他忽然说道:“我也是外面来的,可能也是个坏人呢。” 谷月儿一怔,随即温柔的笑了笑,说道:“不会的,你看着这么和善,你的眼里这么寂寞,如此寂寞的人,又怎么会是个坏人呢?”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谷月儿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张小脸似乎飞上了几抹红霞,十分好看。 楚寒也没有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微微愣神,随即笑道:“寂寞,我的眼神很寂寞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谷月儿听着楚寒调笑的语气,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话,有些生气,鼓着嘴巴说道:“本来就是嘛,不要小瞧了女孩子哦,你这个样子,哪个女孩子看不出来啊。” 这下子轮到楚寒无言以对了,他本就不擅长这些,不擅长与人交谈,更不擅长与女孩子说话。 他只是沉默。 女孩儿也不说话。 屋子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谷月儿忽然站了起来,她冲着楚寒说道:“你在这先休息,我去外面看看我哥哥回来了没,有什么事情你就跟外面的人说,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很好的。” “嗯。”楚寒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有事,不用管自己。 谷月儿一走,楚寒就站了起来,自己果然是蟑螂命,如此短的时间内,身上的伤势就好的差不多了。 虽然只要稍微一动,就疼的他龇牙咧嘴,眉头直皱,但他还是倒吸着冷气,穿好里衣和外袍。 他把自己的刀放在手边,感受着屋子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微微眯眼,没有想到敌人来的这么快,这么多。 好在他已经有了力气,决定拼死一搏。 窗户被偷摸的打开,外面明明很吵,可笑的是外面的人似乎还指望着他没发现。 楚寒冷笑,他决定那窗户一打开,就一刀斩过去,就算逃不走,他也不会让敌人好过。 可是等那窗户真的开开,楚寒举起的刀立刻就收了回去。 他重新回到床上,找了个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静静的窝着,脸色发黑,像是中了毒。 外面是杜平谷村热情的村民,很显然,他们对于楚寒这个外来人的热情已经难以抑制,听说他醒来,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的模样,跟他说说话。 楚寒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只要让他静下心来,外面的一切便很难再干扰到他。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声音有些严厉。 外面的声音散去了。 谷月儿也回来了,她推开门,又迅速的把门关上。 四下里一瞟,发现楚寒盘膝坐在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看着换好衣服的楚寒,也是一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飞出一抹红霞。 她说道:“我回来了。” 楚寒知道,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知道,他睁开了眼睛,看着谷月儿,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说道:“你哥哥呢?” 谷月儿看着楚寒,感受着那淡淡的眼光射过来,觉得脸上像是泼了一盆冷水。 她有些委屈,问道:“你找我哥哥做什么?” 楚寒道:“我想当面谢谢他。” 谷月儿说道:“不用的,你如果非要感谢他,他反而会觉得不好意思。” 楚寒道:“听起来,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谷月儿脸上那明显的失望之色不见了,她微微有些得意,说道:“那当然,我哥哥本来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楚寒笑了笑,兄妹之间的感情他不懂,这么多年,自己的生活极为匮乏,极为简单,无非是想尽办法的活命,搞钱。 他倒是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楚寒道:“那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谷月儿得意的笑道:“不知道,我哥哥经常出去的,有时候回来的很快,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来一次,不过他答应过我了,这次回来要给我带一头大野猪。” 楚寒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见到你哥哥时帮我谢谢他。” “可以。”谷月儿几乎立刻就答应了,可是她也马上反应过来,脸上带着些许错愕,说道:“怎么,你要走?” 楚寒道:“我不得不走。” 谷月儿有些急了,她上前两步,抓住了楚寒的袖子,说道:“为什么,你的伤势还没有好,又不认路,再走到森林里,会死的。” 楚寒道:“你先前不是说,林子里来了很多的坏人吗?” 谷月儿点头,她有些迟疑,轻声说道:“嗯,很多人,他们都带着武器,不过我相信你是好人,你留下来好不好,村子里的很多人都希望你留下来。” 少女的眼睛又大又圆,天真而又可爱,尤其是当其中带着泪珠乞求你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心软。 楚寒也不例外。 但是他的脸色不变,胳膊一甩,挣脱了少女的手,冷声说道:“你看错人了,相比于外面的那些人,我才是真正的恶人,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他们才会过来,他们都是来杀我的。” 谷月儿听着楚寒说的话,怔在原地,身子颤抖着,眼泪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她说道:“你骗人!” 然后她就回头跑了出去,楚寒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可紧跟着,立刻又有另外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看着四十岁左右,一头灰色短发,眼窝深陷,黑色的大眼睛却又囧囧有神,身量很高,宽松的素锦外袍穿在身上,却又被那鼓鼓的肌肉撑了起来,有些粗犷,看不出丝毫儒雅。 他说道:“听说你醒了?” 他一开口,就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别扭,若不是醒了,又怎么睁着眼睛站在自己身前。 楚寒拱手行礼,“阁下是?” 这汉子同样冲着楚寒拱手,看那样子,严肃认真,却又带着几分高傲。 他说道:“我是刘英雄。” 刘英雄? 楚寒道:“好吧,刘英雄,那敢问阁下名讳?” 刘英雄笑了笑,说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不是说了,我姓刘,叫英雄,刘英雄就是我了。” 说着他瞥了一眼身后半开着的门,说道:“你还真是厉害,敢把我们的谷月儿给弄哭了,看谷成业回来怎么教训你。” 听了这话,楚寒一怔,随即叹气。 刘英雄哈哈大笑,说道:“好了,既然我已经自报家门,那么你又是谁?” 楚寒苦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个呆子。” 刘英雄点头,“一个人若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呆子,说明他已经渐渐聪明起来了。” 楚寒道:“我叫楚寒。” 刘英雄再次拱手,“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不错,好名字。” 楚寒笑着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名字绝没有如此高雅的意思,只是懒得解释。 他说道:“不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刘英雄摇了摇头,笑道:“你既然不想说,那么我又何必问?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我也一样。” 听了这话,楚寒发现眼前这汉子虽糙,却实在是个妙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林中篝火 楚寒道:“虽然很想跟你聊一聊,但是抱歉,我确实要走了。” 刘英雄笑了笑,说道:“是因为这些日子进来森林的那些人?” 楚寒道:“也许吧。” 刘英雄道:“这样的话,你也许不用担心的,我们杜平谷村的客人要被别人冒犯的时候,就相当于冒犯我们自己,我们会为此拼命战斗的。” 空口无凭,但仅仅是听了这话,楚寒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他又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怀疑这样一位高义之人的话? 他向着刘英雄低头行礼,心道果然人如其名,不负英雄二字,正色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即便你们稍有损伤,我心中也要惭愧到极点,所以,我还是尽快走吧。” 刘英雄迟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成业说得对,你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坏人呢?” 楚寒摇头,认真的说道:“无论怎么算,我都算不上一个好人的。” “哈哈哈哈,有趣,真不明白,你嘴里的这个坏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刘英雄觉得楚寒很有趣。 他本以为,谷成业已经是这个世界上顶好的年轻人,可是见到了楚寒,他才发觉,即便是顶好的,也未必一定有意思。 楚寒道:“就是死了以后得下十八层地狱的那种。” 刘英雄叹气,说道:“你觉得你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楚寒道:“这是当然,所以能不死的话,我还是不要死的好。” “或许我可以帮你。”刘英雄说道。 楚寒道:“但我并不想让你帮我。” “笑话,这个世界上,任何人活着都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你也不例外。”刘英雄看着楚寒的眼睛,粗糙的大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背负了这么多东西,是走不快的啊。” 但人总要活下去,该背负的东西就一定要背负,这本就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楚寒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抓起包袱,向外走了出去,外面有不少人见到了他,却又奇怪的都没有人围上来。 不远处的小楼上,姐妹们正安慰着伤心的谷月儿,嘴里说着楚寒的坏话,可是谷月儿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走得不快,步子迈出,却坚决无比,孤独的仿佛一把刀,要将那混沌的天地给劈开。 可最终他还是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森林那重重的迷雾中,弱小的如同一只蚂蚁。 楚寒走上了这条路,没打算回头,果然如他所料,这杜平谷村的外面,已经处处都是人的气息。 这是血的味道,兵器上的血,陈年老血,杀人者留下的气息一生都不会散去。 这种气息在楚寒的眼中是如此的清晰,他冷笑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刀。 手中抓着一块儿女子的绣花绢布,同样带着淡淡的紫兰香气,估计是谷月儿偷偷放在他包袱里的。 他瞥了两眼,随手揣进怀里,没有丝毫迟疑和停顿,对着一旁的枯树径直一刀斩了过去。 刀风凛冽,刺骨的杀气带着冰冷的寒意,可刀锋未至,灼热的内力已经将树皮表面烧焦。 死亡。 鲜血。 惊飞的鸟儿。 聚拢过来的杀手。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了,这个躲在枯树里,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机会的杀手,到死也没想明白,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发现了自己。 楚寒迈开步子,他开始奔跑,如一只矫健的猎豹一般,在密林中蹿跳。 雾虽然很大,但天气不错,树叶的缝隙里,有太阳的光辉零星的照了进来。 总算能够辨别方向。 他一直往南走,只期望在那里能找到突破的机会,虽然他知道,在这林子外面,必然也有无数的杀手在等着他,在准备要他的命。 他或许该待在村子里的。 来杀他的人未必是恶人,应该说,他们才是占着大义的一方。 那样的话,他们又怎么会去屠戮无辜的村民呢? 一想到这里,楚寒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善恶之分,是否明理,这件事情说起来无比简单,但却又无比的复杂。 这世上有很多说起来名正言顺的牺牲,有很多为了正义而流着泪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总之,一个人如果为了公理和正义而战,那么他总是不会输得。 或许是敌人并没有什么组织,或者是他们也没有想到,总之除了第一个杀手之外,楚寒虽能感受到有人在追逐着他前进,却一个敌人都没有看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变暗,楚寒再次迷失了方向。 夜空中浓云密布,借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象一群专事毁灭的精怪,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天空骤驰。 楚寒的手轻轻摩挲着刀柄,无奈的笑了笑,说实话,自己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 他停下了步子,索性收拢了一些树枝,在原地点起了火堆。 伸手一掏,树洞里躲着的兔子再也没能像上次一般从他的手中逃脱。 小白兔很可爱,胖乎乎的小白脸上镶嵌着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三瓣嘴上还长着小猫一样的胡子,特别是它总把那两只长长的大耳朵竖得直直的,显得十分神气。 楚寒看着这可爱的小精灵,禁不住的笑了笑,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一伸手,扭断了兔子的脖子,十分麻利的洗剥干净之后,便将其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空气十分沉闷,风很大也很乱,烤肉的香味儿也不像平时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但终归会被发现的。 敌人并不傻。 除了孤独的杀手外,其他的人,敢来杀自己的,除了那些对自己实力极为自信的家伙,剩下的人也必然成群,不会给自己逐个击破的机会。 这两种情况都不好办。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羊皮纸,借着闪动的火光,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说实话,这所谓《铁皇经》并不算长,赤日乾坤刀中任一一招的招式拿出来,都不是这些文字能够描述的。 可是楚寒只看了两眼,就被这东西吸引住了,这铁皇经中记述的东西,着实比他预想的还要有意思的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那年刀锋正寒》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走火入魔 《铁皇经》有两卷,被摘录在了这羊皮纸上,楚寒也不知道是否完整,只觉得似乎并不算难。 甚至于,他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上卷。 至于下卷,与其说那是武功,倒不如说是某种邪术,和人没多少关系,全然围绕着手中的兵器去展开了。 他伸出拳掌,按照记忆中铁皇经上的描述,内力搬运,精气神内敛,一股酸胀的感觉在手臂上浮现。 楚寒并不在意,这是正常的现象,他在易筋境每次开辟新的经脉时,都有这种感觉。 不过一般武功,贯通奇经八脉,正经十二脉之后,内力已足以通达全身。 而这铁皇经的上卷,则要求的是开通一条全新的,贯通人体周身的经脉。 这样说不太准确,或者应该说,是寻求一种全新的发力方式。 如果羊皮卷上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只需不断搬运内力,根本也不存在什么破境,洗精伐髓之说,就可以不断地提升战力。 专攻洗髓一境? 楚寒这才发现,白云锦之前所说也并不准确,这铁皇经似乎并没有提及如何洗髓一事楚寒有些犹豫。 他忽然觉的不太对,一种古怪的感觉自体内忽然生出。 他停止了动作,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他体内的内力,似乎被锁住了。 原本在经脉中运转的内力,忽然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运转起来,无论楚寒如何努力,那些内力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 自己简直是自寻死路,这般想着,楚寒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意。 他听说过这种情况,无论是在苏淼的口中,亦或是那些谈及武学的书里,都曾提到过。 走火入魔。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确实走火入魔了。 难不成自己记错了口诀或是练功的时候出了岔子自己没有发现? 这都有可能,毕竟火光太暗,而且那羊皮纸上字又太小,看错了或者说记错了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盘膝坐在地上,尽量在自己失去知觉之前抑制住这种情况,否则的话,轻则功力尽失,重则爆体而亡。 楚寒出奇的冷静,他忍受着身上难以言喻的痛楚,脸色平静的将那羊皮卷再看了一遍。 他再次掌控了自己的内力,不过也只能让他们顺着羊皮卷上所说的方式再次运转,企图使失控的内力回到正确的轨迹上。 如果这正确的轨迹真的存在的话。 可是一个周天之后,他发现,身上的状况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 这是为何? 难不成这本《铁皇经》也是个阴谋,只为了让人走火入魔? 楚寒不信,如果一个人真的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将这些文字誊写在羊皮纸上,又铸了一把绝世的宝剑将其封存在剑柄内,只为了害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无聊到了极点才会这样干。 想要杀人的时候,办法总是出奇的多。 他深呼吸,冰凉的空气进入肺里,吐出来的时候,却如同带着光晕的火焰,几颗刚发出头的小草被他呼出的气息吹中,瞬间就枯萎了,宛如中了剧毒。 情况越来越严重,内力已经彻底失控,身体也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似乎那不受控制的内力只需再运行一周,楚寒就要爆体而亡。 如果不想死,他就要放弃所用的武功,到时候筋脉尽断,和废人无异。 似乎是到了抉择的时候,但是楚寒的脸上却是出奇的没有一丝的迟疑。 他仍旧在运转功力,一道道紫黑色的纹路在身体的表面浮现,隐藏在他的衣服下面,如一条条阴险的毒蛇。 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嘴唇变成了某种病态的乌青色,像是中了毒。 时间一点点过去,内力运转了一圈又一圈,竟诡异的在那崩溃的边缘维持住了一种平衡。 楚寒的头顶满是冷汗,不知过了多久,露水降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那些奔涌的内力之上,不敢松懈一刻,如果这个时候来个人要杀他,就算只是个拿着斧头,不怀好意的樵夫,他也一定死了。 正这样想着,就有人出现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先生。 他仿佛阴魂不散的鬼,游荡在丛林里,明明身受重伤,却依然没有被这死亡的森林夺去生命。 短短的几天里,他从一个精壮的,野心勃勃的中年汉子,变成了一个颓败的老人。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小看他。 他的剑上染着血,这几天里,任何对他稍有不敬的人都死在了这柄剑下。 他变得寡言少语,沉默而又疯狂,做着一些平时绝不会做的疯狂事情。 他自己同样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杀死楚寒,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而杀死他的,正是他自己。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也不知道,只是默默的在森林里寻找着楚寒的踪迹。 如天意一般,他再次找到了楚寒。 楚寒也看到了他,但可笑的是,他现在并不能动,只能像一块儿石头一样站在原地。 程先生没有说话,他提着手里的剑,一步又一步的向着楚寒挪了过去。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是他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他抬起手,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绝不算什么厉害的招式,速度不快,力度不够,全无宗师风范,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是它却足以刺穿楚寒的喉咙。 但这一剑被挡住了。 楚寒没有动,他甚至没有抬头,只看见一个白衣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用手中的剑挡住了程先生的剑,逼退了程先生。 这个人他见过,却并不认识。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谷成业。 他的确就是谷成业,手里提着一柄精钢剑,瞥了一眼身后的楚寒,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循着细微的踪迹追踪楚寒来到这里,花费了不少力气,也庆幸在最后一刻赶上,没有姗姗来迟。 谷成业也不想来,他已经救了楚寒一次,仁至义尽,接下来无论如何,都是楚寒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每一个哥哥都有一个不那么让人省心的妹妹。 他走神了一瞬,就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了。 谷成业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落魄的老人身上。 老人的手中拿着剑,暗淡的长剑,危险至极的三尺长剑。 程先生的眼神忽然变了,他看着眼前拿剑的对手,复又恢复了往昔的神采。 他知道,自己只要战胜眼前的对手,杀死楚寒,自己就能如往日般意气风发,甚至剑术上可能会更上一层楼。 实力的提升,不止是因为往日的苦修,有时候仅仅是因为你战胜了某个特定的对手。 不过这种情况往往只会在对决一些成名已久的高手,或者一些自己一直不曾胜过的人时才会出现。 他握紧剑柄,神色恭敬而又认真,仿佛手上拿着的不是剑,而是某种神物。 这种气势让谷成业心颤。 他学剑多年,从未碰见过如此可怕的对手,让他连交手都没交手,就忍不住想要逃走。 可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听先生说过,能压抑住自己恐惧的人才是真正的勇者。 谷成业没有经历过多少是非,但毫无疑问,他确实是一位真正的勇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