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甲只穿18层》 解药 圆形的浮空舞台中央，牧羽抱着一把深棕色吉他，脸上的微笑有几分僵硬。 因为他抽取的互动粉丝，刚刚问了他一道“送命题”。 ——“听说帝国元帅要和我们联邦联姻。传说中和元帅联姻的外交部成员，不会是阿羽吧？”粉丝见牧羽微笑着没作声，又重复了一遍。 …… 星际时代，网络直播早已支持全息投影技术。牧羽看似站在浮空舞台中央，其实这只是他的全息投影，而在舞台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观众们的虚拟网络形象 牧羽在现实中的本职是联邦外交部成员，在星网兼职音乐主播。自从他的本职工作被网友扒出来，之后的每一次粉丝互动问答，总是离不开与外交部相关的问题。 只要不涉及机密，大部分问题牧羽都能解答。但这一次的问题太过敏感，竟涉及帝国元帅的婚姻，粉丝的提问话音刚落，直播间内瞬间炸开巨浪。 帝国元帅向渊是帝国军队战时最高统帅，他的一举一动牵扯整个星际的和平，自然，他的婚姻也会受到全星际的关注。 管理员不得不将发言权限提到最高，以免直播间星网崩溃。饶是如此，文字弹幕也接连不断，不少粉丝的全息形象差点被卡出直播间。 互动粉丝的虚拟形象是一个白白的兔子头，看起来人畜无害。兔子头无辜地眨着两只红眼睛， 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问出了什么爆-炸性的问题。 牧羽嘴角往上弯了弯，只一秒，他便调整好表情，换上官方的营业笑容，和粉丝打着太极：“具体信息请等待官方通告，另外请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这么说元帅的联姻对象，真的是外交部成员！”兔子头兴奋道。 牧羽的表情出现一瞬的停顿，双眼微微睁大，带着几分与往常气质不同的呆萌，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粉丝是在套话。 看到牧羽反常的神色，粉丝几乎立马坐实传言的真实性，一时间，弹幕里全是关于牧羽和联姻的讨论。 【我嗑的cp终于成真了！祝福阿羽！】 【前面的乱说什么，只知道元帅的联姻对象是外交部成员，谁说是阿羽了？cp粉不要乱脑补行吗？】 【外交部里和元帅是旧识的，除了阿羽还能有谁？】 威斯帝国的元帅向渊常年在星际战场，很少在联邦境内出现。联邦外交部内能和向渊扯上关系的职员，除了牧羽找不出第二个。 元帅的联姻对象是牧羽几乎是板上钉钉，直播间的讨论方向很快就转到另一个方向。 【元帅和阿羽绝配，帝国和联邦颜值天花板！】 【呜呜一年前元帅英雄救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 但也有人并不看好这一桩联姻。 【求cp粉别乱嗑了，阿羽和那个精神力废掉的人结婚有什么好。。。】 【向渊就是个空有军衔的荣誉元帅，手下连一个兵都没有。阿羽这时候被推出去联姻，怕不是被卷入什么政治阴谋……】 【别阴谋论好吗，好好一桩联姻，你们这样乱猜恶不恶心！】 …… 弹幕里吵得不可开交，忽然一声吉他的拨弦音调刺破争吵。 虚拟直播间内灯光乍灭，在一片漆黑中，只剩唯一一束冷白光源，从左上方斜入舞台，将舞台中央那人照亮。空气中漂浮着发光的微尘，舞台上黑发青年手持吉他，没有刻意的造型和化妆，只穿着最常见的休闲装，却在冷光下如北极星闪耀。 聚光灯下，观众只能看清牧羽修长的剪影，阴影掩藏了他的表情，只有幽蓝的瞳孔微微反光。 直播间内弹幕霎时停止，数十万人同时噤声，此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只聚焦在舞台中央。 牧羽站在圆形舞台中心，手拨琴弦，开始轻声吟唱。 星际时代，音乐表演进入纯电子形式，人工智能可以模拟出最契合大众审美的声音。吉他这种古早乐器，仿佛被时代洪流抛下的一颗古旧螺丝钉，早已无法与计算机制作的音乐相抗衡。 但牧羽从未顾及这些，仅凭着他从古董市场随意淘来的一把吉他，硬生生在表演多元化的星际直播里杀出一条血路。 柔和的音波从舞台中心向外扩散，不再需要管理员的任何干预，台下观众无人发出杂音，纷纷沉醉在牧羽的弹唱中。 照例弹了几首简单小调，牧羽收起吉他时，观众还未从沉浸的情绪中脱出，似乎完全忘记他们之前在弹幕里的争吵。 牧羽见粉丝们的注意力被歌声转移，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和粉丝道别之后，一溜烟登出星网，身影从直播间内消失。 * 牧羽刚关掉直播软件，终端屏幕上接连弹出一连串新信息。他点开提示，信息来自直播间的管理员。 管理员语气有些着急，一口气连发三条： 【直播间里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房间里现在快炸锅了，要不要制止一下？】 【元帅的联姻对象真的是你？】 牧羽盯着最后一个问题，嘴角微微上扬，回了三个字：“是真的。” 牧羽安抚好管理员的情绪，向后仰倒在座椅上，缓缓揉了揉太阳穴。 不但直播间里的传闻是真的，就连成为元帅的联姻对象，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牧羽想要和元帅联姻。 为此，他已足足筹划了一整年。 * 牧羽退出直播间后，粉丝们还在激烈争论。大体都是在争吵这次联姻对于牧羽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噩耗。 其实直播间里的阴谋论，与联姻事件背后的真相几乎一致。这一场看似光鲜的联姻，其后掩藏了好几方势力在暗处的角逐。 三个月前，威斯帝国的元帅向渊赢得对抗异族的最后一场战役，刚从战场上退下来。帝国对外宣称回元帅返回皇城接受嘉奖，实际上是因为元帅身负重伤，失去了s级的精神力，无法继续留在战场。 向渊回到帝国之后，名义上还是元帅军衔，实则被夺取兵权。再加上他的精神力受损，过去在帝国树敌无数，家族也早已败落，与其结仇的政敌蠢蠢欲动，知晓内情的人都不会愿意和他联姻。 这是联邦内部人员暗中流传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和精神力被废的帝国元帅联姻是自寻死路。牧羽作为联邦外交部成员，当然也清楚这个半公开的秘密。 在知情者看来，牧羽同意与元帅联姻的行为，无异于自跳火坑。 终端屏幕再一次弹出新信息，随后是一条视频通话请求，发出请求的人备注为“温特议员”。 牧羽点击同意通话。 与此同时，他的外貌竟然在快速发生改变。只转瞬之间，从黑发蓝瞳变成了金发碧眼，五官也在顷刻间变成另一副模样！ 视频接通，屏幕上出现一张几乎塞满视频窗口的胖脸。这位名为温特的胖议员拿出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兴奋道：“刚刚得到的消息，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被推出去联姻的倒霉蛋是牧羽。” 牧羽撩起他刚刚变出来的金色卷发，漫不经心道：“那么我就提前恭喜温特议员，解决掉一个潜在对手了。” “牧羽和帝国的废人元帅联姻，相当于自动放弃和我竞争下一届议员的资格。和一个精神力被毁的废物结婚，他在帝国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胖议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他眼中闪过几分阴狠，急切道：“等牧羽和那个废人元帅完婚，还请克里斯议员帮我一把，斩草除根。” “当然。你帮我晋升议员，我帮你除掉牧羽，这个交易很公平。”牧羽的嘴角挂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戏谑，丝毫不在意胖议员对“牧羽”的恨意。 胖议员痴痴盯着牧羽的双眸，在这双蓝色瞳孔的注视下，胖议员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星空。 他眼中的阴狠逐渐化作痴迷，金发议员的一颦一笑，丝丝抽走他的灵魂。他的瞳孔轻微震动，随后逐渐放大，失去原有的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等胖议员终于找回神智，视频通话早已结束。只留下他书桌上一份不能见光的秘密合约。 * 牧羽关掉视频通话，他的外貌再度发生改变。耀眼的金发开始快速加深，逐渐变成黑色，与此同时，淡蓝色的瞳孔逐渐变作蔚蓝，偏小麦色的肤色变得白皙，原本微微下垂的眼形变成眼尾上挑的猫眼……仅几秒的时间，气质柔和懒散的“克里斯议员”一改内敛神色，慑人的魅力再也收束不住，变回了黑发蓝瞳的“音乐主播牧羽”。 如果胖议员此时在场，恐怕会惨叫出声。他刚才竟然当着正主的面，“当面密谋”暗杀。 牧羽是他，与胖议员密谋的“克里斯”也是他。无论是牧羽还是克里斯，都是他的马甲身份。 牧羽侧头看向镜子，镜中的黑发青年眉眼精致，从“克里斯”到牧羽，从外形五官到每一根睫毛末梢，看不出丝毫破绽。全星际不存在任何一种技术，能做到如此惟妙惟肖又快速便捷的外貌改变，他却能随心所欲，变化自如。 因为牧羽并非人类，而是一个在三年前掉入时空裂缝，来自异界的倒霉魅魔。 有胖议员给出的消息，他与元帅联姻的事情几成定局。牧羽心中升起几分如释重负的激动，在他的手腕上，一道外形如藤蔓的黑色文身缓缓浮现。 如果星际位面还有第二个魅魔存在，对方看到牧羽手臂上的“文身”，一定会发出一声叹息。 这其实是一种专属于魅魔的诅咒，说明被诅咒的魅魔正在走向生命尽头。 牧羽拉起袖子，将“文身”遮住，随后看向一份关于元帅向渊的资料，资料上面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 牧羽想要和元帅联姻。 因为向渊是破除诅咒的“解药”。 龙 牧羽点开终端中一份经过多次加密的文件。 文件内是一个人的个人资料，左上角附着他的全息立体形象。 资料内的那人穿着黑色军装，腰后别着一把银色长刀，发色银白，左眼处有一道划破眼皮的细长伤口，眼神冰冷如刀，正视前方。 牧羽扫过资料，无意间与全息投影的双眼对视，仅一瞬的视线交汇，他却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莫名感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感。 牧羽愣了愣，再次定睛看向全息投影中的男人，那种危险感消失不见。 回过神后，他只能感叹，不愧是帝国元帅，一张随意拍摄的“证件照”也带着几分杀气。 一年前，牧羽和元帅第一次偶遇，那时元帅的头发还是黑色，也是这般…… 牧羽轻抚下巴，站起来凑近元帅的全息投影，仔细观摩一番后，慎重得出结论。 ——也是这般冰冷又威厉，像血液没有温度的龙。 可惜这只龙被剔去了逆鳞，搁浅在浅滩，难以再翱翔九天。 帝国的社会规则与联邦不同，上流社会的人一旦失去精神力，几乎等同于失去一切。元帅的s级精神力被毁，无异于从云端坠入谷底。 这些年元帅行事雷厉风行，在帝国有不少政敌和仇人，与元帅有过恩怨的这些人都在暗中窥视，等待复仇的时机。 如直播间内的粉丝所担心的那样，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与元帅联姻绝不是一个好的决定，甚至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普通人会担心人身安危，但牧羽不是普通人，他甚至不是人。 在牧羽原来的世界，魅魔是一种既强大又弱小的高级魔物。 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的魔法属性特殊，能蛊惑位于食物链顶端的高危魔物。弱小则因为他们只能使用蛊惑类的魔法，肉-体也不如其他魔物坚韧。 在魅魔族群中，存在一种名为“魅魔诅咒”的东西，是魅魔无力抵抗的威胁。 受到诅咒的魅魔，生命力会逐渐被抽空，逐步迈向死亡，最后连灵魂都会碎成碎片，彻底从这个世界消亡。 这样的“消亡”比普通死亡更加可怕，是所有魅魔避之不及的恐惧之源。牧羽曾目睹过一个倒霉魅魔灵魂消散的过程，对方死前的挣扎至今刻在他脑海里。 那是比深渊还要冰冷，比魔窟还要扭曲的痛苦。牧羽只是看着，都仿佛能切身体会到那种痛苦。 而现在，他不幸身受诅咒，正逐步向他的心理阴影靠近。更可怕的是，灵魂消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旦诅咒爆发，他将长时间被困在冰冷的痛苦之中。 向渊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诅咒“解药”，无论向渊此时的处境如何糟糕，无论他与向渊联姻会遭遇什么危险，这些危机和诅咒比起来，不过是一点毛毛雨。想要解开诅咒，他必须接近向渊。 自从元帅在战场受伤，无法再使用精神力后，帝国的皇帝将元帅召唤。皇帝既忌惮元帅在战场留下的余威，又想让他发挥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便找了个借口，暗中施压让元帅与联邦联姻。 不久之前，帝国皇帝放出消息有意让元帅与联邦联姻。听说这条情报之后，牧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穿着“克里斯”这个马甲，利用胖议员将他推选为联姻对象。 刚才在直播间内，他故意做出被人套话的表情，也是为了联姻做舆论铺垫。接下来只需要等待舆论发酵，等联邦的小道消息通过星网扩散到帝国，试探帝国那边的回应。 * 在星澜联邦的联姻舆论发酵的同时，威斯帝国的名流上层也在为这场联姻做着各自的谋划。 帝国皇宫为元帅提供的办公室内，副官卓骁抱着一摞比他头顶还高的资料，正试图将资料放进资料柜。 一名身着白色军装的士官敲门后，在办公室门口站定：“我来接手深渊魔物的资料，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谁让你过来的？”副官卓骁从半米高的资料背后探出头，冷声问道。 卓骁身材纤瘦，肤色苍白，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此时他托着厚重的文件夹，仿佛一棵努力撑起石头的瘦弱豆芽菜。他眼神再冷，也给不出半分威慑力。 白军装扫过卓骁瘦弱的胳膊，眼中有半分轻蔑，用机械的声音重复道：“我来接手深渊魔物的资料，资料都整理好了吗？” 副官卓骁冷下脸色，“哐”一下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两步上前想要去拎白军装的领口。 “别瞎走。”一声懒散低沉的指令从侧面传来。随后屋内响起军靴与地面碰撞的凌乱声音，仿佛有人正在办公室内吊儿郎当地穿鞋。 卓骁的动作一下就收住了。 “别瞎走”这三个字的指令，像是在命令卓骁不要轻举妄动，又像是在警告第二军团的士官不要乱跑到他们的管辖范围。 卓骁分不清这指令是对谁说的，他索性站在原地，等下达指令的人出来。 绿植盆栽后走出一个身影，他肩上松松垮垮搭着一件黑色军装外套，银白色的发丝凌乱又随性，他的肩章上有一颗造型别致的银色十字星，代表他拥有着帝国最高军衔。他抬手将帽子随意扣在脑袋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白军装头一次亲眼见到帝国元帅，还未开口，先受到几分震慑，他看见对方向他一步步走过来。他吞了吞唾沫，努力克制住后退的冲动，想要完成使命。 “谁让你过来的？”向渊懒懒道。 白军装僵立在原地，他以为他能中气十足地撒谎，出口的声音却几乎破音，他嘶哑道：“是……是第二军团长……” “哦。”向渊没追问，抬手碰了碰白军装左臂上的臂章，军装上的臂章代表士兵所在军团，同时也代表了军团的荣耀。这名白军装的臂章是一个金色日轮，说明他隶属帝国第二军团。 向渊随手将这枚日轮形状的金属章摘下来，像抛硬币一样在手上抛了抛，转身对准卓骁桌前的笔筒投了过去。 叮当—— 金属章撞在笔筒侧沿，在桌上弹了一下，掉进桌边的垃圾桶。 “啧，”向渊遗憾道，“没中。” “要赔你一个吗？”他回头看向白军装，问道。 白军装连一个客套的微笑都挤不出，也不知自己含含糊糊说了什么，转头逃离门口，快步走向走廊深处。 这个来自第二军团的白军装，直到快步走了近百米，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汗水将军装黏在他背上，耳边的发丝也缓缓滴下两滴水珠。好在这周围没有什么人路过，才不至于暴露出他的丑态。 他刚才领着上级的命令故意去找茬，却没想到会被人拿走了臂章。 这样的屈辱对于一个帝国军人来说，足以掏枪反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代表着第二军团荣誉的臂章，在他眼前被人摘下，又被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他是想反抗的。但他想起向渊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冷漠，危险，又好像只是随意一瞥，什么情绪也没有。但那一刻，他只想转身逃跑。 白军装摸了摸手臂，原本放置臂章的地方空空如也。他狠狠闭了闭眼睛，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将今天所受的屈辱找回来。 却没察觉自己的手指，正控制不住地颤抖。 * “元帅……”副官卓骁看向门外，推了推眼镜道：“您刚才其实没必要出来。” 只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士官，他一个人足以解决。 向渊歪在沙发上，丝毫不顾及军装被他皱巴巴的压在身-下。他翘着腿，随意翻着一份纸质军事资料，懒懒道：“我可不想在办公室里收拾人类的肠子。” 办公室角落，有一块地毯的颜色比周围深上许多，仿佛血迹无法清洗干净的罪证。 副官卓骁闻言似乎有些尴尬，他将眼镜扶正，从口袋里摸出一瓶消毒喷雾，给桌上的文件夹消毒。而在他腰间的装备扣上，别着一柄没有刀鞘的细剑。细剑长约一米，剑尖却带着一道弯钩，像极了能钩出动物肠子的刑具。 确认文件夹消毒干净，卓骁摘下白手套重新将半米高的文件抱起来，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和联邦联姻的那件事情，如果陛下问起来，您打算怎么拒绝？” 向渊翻过一页资料，随口道：“下周四怎么样，适合结婚吗？” 卓骁推了推眼镜，打开电子终端，准备草拟一份婉拒联姻的正式文件：“您随便找个理由就行，我来写回绝的报告。” 三秒钟后，卓骁猛地抬头：“您要和那个花瓶结婚！” 得到元帅的肯定，卓骁脖子僵住，手指却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三秒不到就调出联姻对象的资料。 【牧羽，联邦外交部普通职员，兼职音乐直播间主播。】 【被人扒出他在外交部的工作后，直播间人气暴增，但他仍旧维持每周直播一次的频率，并未刻意发展直播事业。】 【一年前曾随行联邦外交部出使帝国，负责部分文书工作。在出使过程中与元帅向渊结识，曾传出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卓骁盯着资料最后一段，眼神有几分疑惑。一年前的外交场合他也在现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元帅当时只和联邦的外交人员见过一面就返回战场，哪来的时间英雄救美？ 他最后将视线移向牧羽的照片，一双蓝色-猫眼撞进他的视线。他盯着照片，有一瞬间的失神。 卓骁忍住往终端显示屏上喷消毒剂的冲动，他掏出眼镜布狠狠擦了擦眼镜，仿佛能将刚才的影像从脑子里擦除。他承认，这个花瓶的确有几分姿色。可是他横看竖看，实在没能从这份平平无奇的履历里，看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人……只是一个外交部小职员。”卓骁委婉道。 元帅竟然要和这种平平无奇的小虾米结婚？ 向渊嗯了一声，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疑惑道：“沙发被打扫过？我放枕头下面的东西呢？” 卓骁满脸黑线。 他就知道，除了元帅，没人敢在军方办公室的沙发下面藏游戏机。 “下周四结婚，你安排一下。”向渊重新躺回沙发，随手撕了页军事报告把脸盖住。 卓骁看着元帅那副恨不得把床搬过来的德行，低头忍痛将“回绝信函”改为“结婚策划”。 * 第二天，牧羽刚到办公楼，元帅将婚期定在周四的消息已经传遍整栋大楼。 联姻对象是牧羽也在外交部内部正式公开，昨晚和牧羽的马甲视频通话过的胖议员，还特意路过外交部走廊，给牧羽一个意味深长的阴森微笑。 外交部的同事听说和元帅结婚的倒霉蛋是牧羽，纷纷过来为他献上祝福，眼神中却掩藏不住对他的担忧。 等牧羽和元帅结婚，他在联邦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在帝国也不可能进入政界。一个事业正值上升期的潜力种子被联邦推出去当外交道具，所有同事都感到十分遗憾。 牧羽看着这些同事眼中深藏的痴迷神色，连忙将他们打发掉。 他知道这些人对他的热情并非出自本心，精神力不足的智慧生物和魅魔长时间相处，难免会受到精神方面的影响。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在他马上就要离开了，等他走后，这里的一切都将恢复正常。而他则能破解魅魔诅咒，从灵魂消亡的恐惧之下解脱。他再次翻出元帅向渊的资料，那张全息影像中的形象与他记忆中的元帅完全相同。 像这样稳重，威严，一看就执行力极强的人类，一定是站在种群顶尖的稀有个体。 他不禁对几天后的联姻产生了一些期待。 可惜…… 与牧羽相隔半个星界的另一边。 向渊歪在沙发上，翘着腿，盯着游戏机，抽空吩咐副官：“帮我把文件拿过来。算了，你帮我签，空不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关于元帅一定是执行力极强的人类精英这件小事# 冰冷威严血液没有温度的龙（x） 咸鱼懒癌（√） 婚礼 这场政治联姻没有走太多流程，快到全星际的吃瓜群众都没反应过来。联邦和帝国刚刚达成一致，就已经确定好了婚期。 在牧羽离开联邦，前往帝国之前，他收到两份礼物。 一份礼物包装精美，内容丰富，售价9999星币。盒子里附着一封手写书信，上面写满赠送者对克里斯议员的倾慕之情。 另一份礼物是网购热门款，从包装到内容都充斥着敷衍的气息，售价9.999星币。电子留言板上留了几句阴阳怪气的祝福，送给外交部职员牧羽。 两份礼物都来源于同一个赠送者——那个总是在擦汗的胖议员。 “克里斯”和“牧羽”都是他的马甲身份，牧羽忍住发笑的冲动，将这两份礼物签收。 他其实一直很好奇，胖议员为何会对“克里斯”这个身份产生如此高的好感。 在魅魔不主动使用能力的情况下，智慧生物只有在与魅魔长期相处后才会受到影响，进而对魅魔产生极高的好感。他一直以为“牧羽”和“克里斯”的形象都平平无奇，“克里斯”与胖议员只见过几次，牧羽也没有对他使用过魅魔的能力，胖议员的好感实在来得费解。 在牧羽原来生存的世界，他只是一个普通，或者说“不合格”的魅魔。 他空有强大到足以穿梭时空的魔力，却从未成功使用魅魔的能力觅食，还时常被其他同族嘲笑排挤。和他多说一句话的魅魔都会被连累，他唯一的朋友只会在没人的时候悄悄来找他。就连他的导师，也时常看着他叹息摇头，惋惜他是个毫无魅力的魅魔，魅力低到用不出天赋技能。 然而当他意外来到星际世界后，这边似乎总会出现几个审美奇特的人，竟然会被他影响心智。 从理论上讲，智慧生物对美的追求总是殊途同归的。就像不论龙族还是矮人，都会认同月光精灵的美貌。 为何在这个世界，人类的审美会产生偏移？ 来自同族的排挤，和星际人类的好感，两者反差太大，牧羽百思不得其解。 实在想不通，索性不再细想。几个小时之后，无论是克里斯议员还是外交部职员的身份，都会被封装起来，成为他人生中一段已经告一段落的历史。 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破解魅魔诅咒的旅程。 * 时间过得飞快，在万众瞩目的星期四，婚礼如期进行。 结婚典礼位于帝国皇家花园，衣着华丽的宾客在奇花异草间穿行，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花房内形成各种七彩景观，为这场婚礼添上几分梦幻的色彩。 这一场婚礼同时受到联邦和帝国的关注，所以一切用度设施，都依照帝国最高标准。 三年前，星际世界陆续出现各种人类从未见过的新物种，人类将其称之为“深渊魔物”。最开始人们还会因为这些新奇物种而震惊或担忧，经过三年的磨合，人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将这些深渊魔物当成把-玩观赏的猎奇资源。 饲养深渊魔物在帝国贵族是一种彰显地位的流行风尚，牧羽和元帅的婚礼以最高标准置办，当然少不了深渊魔物的身影。 会场持续飘散着白色的花瓣雨，这种白色花瓣来源于一种名为“沉眠樱”的深渊魔物，人类发现这种植物能持续向空气中播散花瓣，极具浪漫气息，便将其当做各大重要宴会场合的标配。 透过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牧羽终于看到即将与他结婚的对象。 向渊的对外形象一向着黑色军装，今天他的礼服也是军装改制，领口，袖口，纽扣的设计都带着军装的元素，透着几分禁欲。 银白色的头发被向上梳起，额头有几丝碎发，既不显得刻板，也不会不够庄重。 与外界流传的形容一模一样，现实世界中的向渊，沉稳中带着逼人的压迫感，常年征战让他周身携带着几分凌厉的气息。 牧羽死死盯住不远处的向渊，看的却不是对方出色的外形。 命运轮-盘！ 牧羽努力按捺住激动的情绪，看向向渊的眼神更加热切。 他在向渊的身上看到了“命运轮-盘”，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足以让他感到兴奋。 命运轮-盘是解开魅魔诅咒的关键。他来到星际位面已经整整三年，这三年间，他一直在寻找破解魅魔诅咒的方法，直到一年前，他在向渊身上发现了命运轮-盘，才会制定接近向渊的计划。 此时命运轮-盘近在眼前，他却不能冲过去确认，实在让人心痒难耐。 牧羽正全神贯注地寻找命运轮-盘，而在其他人看来，他这是在目光火-热地盯着向渊。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命运轮-盘上，完全没有察觉其他宾客的眼神。来往宾客有人看到牧羽热切的眼神，低声讨论间，终于引起向渊的注意。 牧羽还沉浸在终于找到命运轮-盘的欣喜中，忽然看到向渊转身，两人对视。 在分析元帅的资料时，牧羽仔细观察过对方很多次。但看照片和看真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照片中偶尔会出现的锋芒感，在现实中只会更甚。这不到一秒的视线交汇，激起牧羽属于魅魔本能的警戒。 他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听到对方低笑一声，向他走过来。 “累不累？”他听见向渊低声道。低沉的嗓音中流露出熟稔的关切，仿佛两人相识已久，真的是温情满满的恋人。 十米开外，有摄像机在捕捉婚礼会场的画面。牧羽心道元帅的“业务能力”真强，也连忙进入状态，主动靠近向渊身侧，同时缓缓摇头表示不累。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先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向渊抬手搭在牧羽肩膀上，引导他往休息区走。 被触碰到的瞬间，牧羽的身体有些僵硬。 向渊的身高比他高半个头，他侧头去看对方时需要微微抬头。从斜下方往上的视线，能看见向渊凌厉的下颌线，和略严肃的表情。 他收回视线，脸上维持着公式化的微笑，神经缓缓绷紧。他其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气场威严，周身散发压迫感的人。 这种人大多意志坚定，不受外物所动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类人是魅魔的克星。 * 向渊引导牧羽来到休息区，这里没有其他宾客，只有少量四处走动的服务生。 刚进休息区，两人间刻意伪装出的温馨气氛消失不见。 牧羽坐在凳子上休息，向渊则走到门边，看向玻璃墙壁外的会场。双方无人开口，休息区内只有白色花瓣在空气中漂浮，更显得气氛安静而僵硬。 网上传言说他们在一年前有过浪漫的相逢，爱情的火花也由此诞生。实际上，牧羽刚才和向渊见面的第一眼就能确认，对方完全不记得一年前的偶遇，只当他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对于牧羽来说，其实也是如此。他对向渊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资料文件。 他们的婚姻是掺杂着各方势力斗争的政治联姻。陌生，防备，不适应才是正常状态。 但牧羽并不担心这种戒备，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计划。他精心打造的“牧羽”的身份，完美契合向渊的一切需求。 自从向渊精神力被毁，被迫离开战场之后，皇帝对向渊的忌惮和猜疑从未消失，才会使用各种手段，迫使向渊和联邦人联姻。 而牧羽的出现，完美符合皇帝的期望。履历普通，背景单纯，既能代表联邦，又不会对向渊有任何助益。是皇帝试探向渊忠诚度的完美工具人。 向渊失去军权的依仗，又被皇帝猜忌防备，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他的处境几乎是四面楚歌，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刻。 牧羽有着“完美工具人”的伪装，又能提供最符合向渊需求的帮助。只要他不作妖，就能一直留在向渊身边，寻找破解魅魔诅咒的方法。 牧羽正自顾自地脑补着他的自救攻略，忽然听向渊冷不丁道：“你太紧绷了，放松一点。” 牧羽条件反射正坐，随后忽然反应过来，他干吗像在被导师训话。 一定是向渊和导师的严厉气势太相似的原因。 他正了正衣领，忽然对自己产生几分怀疑。这么严肃正经的人，他真的能搞定吗？ 此时，有几位宾客玩累了，向休息区缓步走来。 向渊原本远远站在门口，和牧羽连一点眼神交流都没有。见有宾客靠近，他抬手叫过服务生，拿起一杯水后，走回去亲手递给牧羽。仿佛他会出现在门口而不是一直陪伴牧羽的原因，仅仅是为了帮牧羽找饮品，俨然一副完美恋人的形象。 牧羽接过水杯，见证完向渊前后变脸的全过程，不自觉感慨，太专业了。 比魅魔的变脸速度还快。 *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玻璃花房外，每一寸草坪上照射的阳光，都有人工智能进行调节；花房内，每一片飘散在空中的白色花瓣，都有电子数据掌控。任何意外情况，都能在三分钟之内得到解决。 从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不知不觉，婚礼已经进行到最后的祝词环节。等司仪走完流程，这场婚礼就能圆满结束。 星际人类只知道沉眠樱好看，却不知道这种魔法植物的另一种功效，沉眠樱的花瓣能缓解紧张情绪。在白色花瓣的包围之下，牧羽不自觉地放松神经。 正当他以为婚礼能在这种宁静平和的氛围中结束时，他忽然听婚礼司仪道：“现在让我们进行婚礼的最后一个流程，请两位新人甜蜜亲-吻十秒钟！” 台下传来鼓掌声。 牧羽顿在原地，从脚底开始往上僵硬，连头发丝都快竖起来。 这场婚礼举办得匆忙，没有提前排演，牧羽也没有了解过人类的婚礼习俗。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人类结婚，是要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接吻的？ 可是亲-吻这么亲密的事情，真的可以和仅见面过两次的陌生人做吗。 他看向一步之遥的向渊，近距离对视下，向渊周身的气场更能让他感到压力。如果不是站在婚礼舞台上，牧羽见到这种类型的“魅魔克星”，必然是会远远逃开的。 和这样的人亲密接触，他宁愿去恶龙山洞和魔龙大战三百回合。 此外，作为一个从未成功使用过天赋技能的魅魔，牧羽对能力的认知，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属于导师每次见了他，总会连续摇头三次的级别。接吻这种“高级技能”，他只在围观同族觅食时见过。 如果将他对魅魔能力的认知等级换算到星际世界，差不多相当于小学三年级。 矮人听了沉默，精灵见了落泪。 牧羽呆立在舞台中央，看着面前浑身散发冷气的“爱人”，即将面临魅魔生涯的最大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虚假的魅魔：举手投足暗含引诱，一颦一笑皆为蛊惑 真实的魅魔：亲亲？！魅魔生涯最大挑战！惊恐.jpg（x 感谢在2021-08-28 17:34:59~2021-08-29 20:3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秃头作者的乌发读者 10瓶；demon、墨殇羽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吻 台下都是围观宾客，不远处也有摄像机在拍摄。牧羽逃无可逃，为了解开魅魔诅咒，为了他的小命，他只能硬着头皮正面迎敌。 他看见向渊的脸在向他快速凑近，索性把双眼一闭，装起了鸵鸟。 黑暗中，他感觉肩膀被人搂住，有热源与自己咫尺相隔，随后嘴唇被热源轻轻碰了一下。 他愣住，温热的触感非常轻微，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向渊的嘴唇只是与他轻轻贴住，十秒钟的时间一闪而逝，在主持人倒数到最后三秒时，牧羽还没有什么接吻的实感。 他想起魅魔同族在觅食时，偶尔也会和被觅食对象接吻。即使他从未亲自实践过，也能感觉到魅魔的吻和现在这个吻似乎有点不一样。 现在这个，是不是……太平淡了？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很快结束，牧羽松了一口气，刚想退开，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共鸣，源自于他苦苦寻找三年的命运轮-盘！ 魅魔诅咒的破解方法，是一种无法被文字记载的玄妙体验。导师曾经告诉牧羽，诅咒破解之法无法被描述，但当他亲眼见到时，他一定能第一时间意识到。 牧羽曾无法理解导师这句话的意思，在他进入星际世界的头两年，他几乎一直在漫无目的地漂泊。 直到一年前，他与元帅向渊相遇，命运轮-盘悄然浮现，如同牵引命运的锁链，将两人的命运牢牢维系在一起。 命运轮-盘更像是一种灵魂能量，只能被对应的魅魔看到，同时也是魅魔灵魂的映照。不同的魅魔灵魂不同，看到的形状也不尽相同。牧羽依靠灵视，仔细观察命运轮-盘的形状，感觉这块轮-盘十分像一块倒计时时钟。 轮-盘呈正圆形，材质是灰褐色的石头，轮-盘的圆盘上雕刻着环形抽象线条花纹，大体是几个同心圆中间被锁链贯穿，看上去像是某种魔法回路。 这些魔纹与传统的魔法阵不太一样，牧羽仔细辨认，勉强辨认出魔纹正中的纹路的意思是“封印”或者“禁止”。 剩余的魔纹他都看不懂，只能移动视线观察其他地方。石面上下左右刻着四个花体数字，而一枚黑色的细长指针正在缓缓顺时针移动。 牧羽脑中忽然出现一种预感，这枚指针或许代表着他的生命倒计时，当倒计时归零，预示着他的生命终结。现在指针已经走到四分之三的位置，说明他的生命仅剩下四分之一。 他快速算了算，从他身上出现代表诅咒的“黑色文身”，到现在大约三年，而轮-盘刚好走过四分之三。 那他的生命，岂不是只剩最后一年了！ 一想到灵魂消亡的巨大痛苦，牧羽暗自着急。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抵抗灵魂受损的恐惧，更何况是灵魂碎成比灰尘还细的渣渣。 情急之下，牧羽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要将倒计时指针拨回原来的位置。 破解诅咒的方法无法用文字描述，只能依靠魅魔自己的感觉。他确信这就是破解诅咒的正确方法。 命运轮-盘近在眼前，牧羽顾不得其他，条件反射收紧双手，想去触碰命运轮-盘的指针。 台下忽然响起欢呼和鼓掌声。 在旁观者的角度，台上的这对新人竟忘记了司仪倒数的十秒钟，正在忘情地热吻。 向渊眼中闪过几分疑惑，司仪读秒结束后，他本想退开，与他呼吸交融的牧羽却忽然紧紧抓住他，似乎在努力地想要与他靠近。 牧羽身材偏纤瘦，身高堪堪超过他的下巴，和他站在一起，牧羽的身形更像是个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在身高差下，牧羽努力踮起脚尖，动作笨拙又生涩。 可惜此人仿佛不会接吻，只会闭着眼睛和他贴住。 台下的欢呼声更甚，有人在激动之下忘记社交礼仪，在人群后吹起了口哨。 在喝彩声下，向渊只能一手搂住牧羽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将这个“吻”真正的进行下去。 正逐渐靠近命运轮-盘的牧羽心情大好，他使用灵魂拟态出的手指触碰道命运轮-盘，石制的轮-盘触感冰凉，指针近在眼前。 正当牧羽即将触摸到指针之时，一只黑色利爪突然从轮-盘背后伸出来，一爪子挠在牧羽手上。牧羽猛地缩“手”，却稍慢一步。属于高等魔物的灵魂，竟然被那黑色利爪下轻易撕破。一股火-辣辣的痛楚，如电击从灵魂窜到牧羽指尖。 与此同时，先前那种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画风一转，浅尝辄止变成了登堂入室。一股强烈的，如暴雨狂澜的热吻奔涌而来。清淡的气息化为火-热，温和的动作也突然激烈。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含着侵略与凶狠，牢牢将他锁定，让人逃脱不得。 牧羽被迫仰着头，被动地接受着这个激烈的深吻，他感觉齿间被人撬开，氧气正在被夺走，嘴唇有点痛，心跳也在不停地加速。指尖的火-辣感早已被他遗忘，他听见砰砰的心跳声，震得他耳膜发麻，台下的喧闹和起哄仿佛距离他很远，又让他羞耻万分。 等……等等？ 牧羽的大脑被刺激过度，已经停止运转，只愣愣地微微睁眼。 眼前便是那双他在资料上看过无数次的眼睛，左眼有一道细细的伤疤，颜色比周围稍深，为这双眼睛添上几分野性。这双眼睛正盯着他，深邃之下，有看不懂的情绪。 他脑中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能跟着向渊的引导，在这种陌生的感觉中漂浮。 * 牧羽保持着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直到他嘴唇微肿，恍恍惚惚走下舞台，才缓缓回过味来。 原来这就是接吻…… 他悄悄捂住额头，碎发从指间冒出几缕，略显狼狈。 在别人口中“甜蜜醉人又沉沦”的接吻，真是…… 太恐怖了！ * 他分不清是向渊这个人恐怖，还是接吻更恐怖。 总之他现在大脑混乱，对“接吻”这种行为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敬畏感”。 魅魔的狩猎对象涵盖人类，精灵，兽人等一切智慧种族。狩猎方式则是使用魔法，引导智慧种族产生情-欲。他无法理解他的魅魔同族们，是怎么做到和各种陌生人亲密接触的，更无法理解他们为何会乐在其中。 他不禁感叹，能从容游-走在各种类智慧生物中的魅魔同族们心理素质过硬，竟然能对如此奇怪的事情习以为常，难怪他总是被同族们取笑。 他揉了揉头发，心里对一直谆谆教导他的导师忏悔三秒钟。 是他资质太平庸，连累了导师的名声。 “等等。”背后传来向渊的声音，牧羽僵着脖子站定。 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向渊，恨不得马上拔腿逃跑。 他回过头，不自觉看到向渊的嘴唇，他想起刚才的窘境，差点连退三步。 向渊在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抬手到他的脸侧。牧羽被这个动作惊了一跳，后退半步，又突然想起两人的表面关系，迫使自己停下。 “嘴唇破了。”向渊递给他一张纸巾。 牧羽这时才察觉到嘴唇上有轻微的刺痛感，含糊着接过纸巾。 “今晚还有一个晚宴，不要迟到。”向渊又道。 牧羽满口答应着，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向渊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才呼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转角处，向渊抬起右手，指腹上蹭了一丝猩红色。 他将血迹缓缓擦干净，眼中闪过几分兴味。 从舞台上接吻到刚才的对话，他总共对牧羽做过三次试探。每一次得到的回应，都与他的预期不同。这个联邦派过来和他联姻的“花瓶”，并非他想象中的傀儡。 十分的，有趣。 * 一个小时后，牧羽坐在吧台边，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酒杯，玻璃杯里面盛着满满一杯橙汁味的“反省”。 经过一个小时的调整，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并且对他在向渊面前的表现从头到尾反省了三次。 是他业务不够熟练，才会因为一个吻，被打乱节奏。 他举起酒杯，将他的“沉痛反省”一口饮下。重新找回冷静后，他细细回忆刚才看到的东西。 在属于他的命运轮-盘上，他看到了雕刻成花纹的魔法阵，但光凭魔法纹路，他看不懂这个魔法阵的效果。只能认出其中有“禁止”或者“封印”的元素，说明命运轮-盘上封印了某些东西。 此外还有一点让他十分在意。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命运轮-盘上似乎缠了一头黑龙？ 当然，以命运轮-盘上的迷你体型，用“头”这个量词不太合适。 导师曾经说过，魅魔能看到的诅咒解药，同时也是该魅魔灵魂的映照。牧羽对他看到的命运轮-盘有强烈感应，但那头黑龙绝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它有着如熔金的双瞳，漆黑的鳞片，以及锋利的獠牙利爪。 黑龙的外形如此可怕，和他这种友好善良，随和温厚的好魅魔扯不上半分关系。 那黑龙虽小，攻击却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牧羽凝视着右手食指，黑龙在他灵魂上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灵魂损伤是极难修复的伤口，就算是高等魔物魅魔也无法承受。他只是被轻轻挠了一下，伤口却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修复。如果硬碰硬，恐怕他还没碰到轮-盘，就被黑龙挠死了。 有黑龙盘踞，他根本无法触碰命运轮-盘，也无从解开诅咒。 牧羽本以为接近向渊之后，诅咒也能水到渠成地破除。没想到会出现意料之外的阻碍。 他必须找到向渊，再去确认一次黑龙到底是什么。 距离晚宴还有一定时间，牧羽做好心理建设，打算立刻去找向渊。 他起身离开吧台，在大厅内瞎转一圈，没有看见向渊的身影。对方只提到过让他晚宴不要迟到，却没说过下午会在哪里，他只能从会场由外到内依次寻找。 * 大厅侧面走廊内，有几个人站在隐蔽处小声交谈。 牧羽余光看清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当即停下脚步。 不远处，向渊的副官卓骁正站在走廊一侧，被周围几个人挡住，面色冰冷。 牧羽调查过向渊的资料，自然认识他的副官卓骁。 卓骁跟随向渊征战多年，虽然军衔只到少校，但一直是向渊身边的得力战将，与向渊关系紧密。如果想和向渊和平共处，与卓骁建立友好关系是十分必要的。 他放轻脚步，靠近卓骁的方向，听清卓骁和另一人的对话。 “都是老熟人，别这么条条框框。”和卓骁说话的那人是个黑脸络腮胡，身高体胖，手臂上的肌肉撑得衣服紧绷绷的，白色的军装被他穿出一股匪气。 络腮胡说着仿佛玩笑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如此。他身侧跟着两个手下，将卓骁的去路截住，也挡住了其他人看向此处的视线。 围住卓骁的几人又高又黑，而卓骁皮肤苍白身量单薄，两相对比之下，卓骁仿佛一个被流-氓欺负的瘦弱书生。 “把你们元帅的武器借出来用几天呗？反正我们的‘大战神’以后再也不会上战场了，神兵利器放在花瓶手上，多浪费。”络腮胡笑着拍打卓骁的肩膀。 卓骁沉着脸色，没有回话，眼镜镜片挡住他眼中的冰冷，从第三人视角看来，他仿佛在单方面受欺负。 一旁的牧羽搞清楚现场情况，思索几秒后，故意加大脚步声走过去。 络腮胡等人听到脚步声，纷纷回头。 “哟，这不是今天的主角吗。”络腮胡阴阳怪气道。 卓骁看清来人是元帅的新婚爱人，以为牧羽不清楚情况，悄悄暗示他赶紧离开。牧羽却仿佛没看见，反而靠近几人几步，笑道：“听到有人在谈论我的‘爱人’，当然要过来看看。” “那正好。”络腮胡道，“卓骁副官正考虑把‘银晖’借给我们兄弟几个见识见识，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银晖是向渊的专属武器，陪伴向渊多年，这些年征战沙场，这把让异族闻风丧胆的武器几乎与向渊齐名。 卓骁想要开口否认，却被牧羽抬手制止。牧羽道：“早就听说帝国的第二军团骁勇善战，尤其擅长使用精神力武器。” 络腮胡被夸了一通，自傲之色更甚。他以为牧羽妥协，正想挟着卓骁去找武器，却听牧羽冷不丁又道：“可是，元帅的武器，您用得了吗？” 向渊的专属武器，只有拥有s级精神力的人才能将其激活。联邦和帝国加起来，s级精神力者只有两人。络腮胡显然是无法激活这把武器的，更别说使用。 牧羽的语气冷淡又不屑，就差把“您配吗”三个字大声喊出来。 这句话似乎踩到络腮胡的痛脚上，他脸色立刻垮下来，冷声道：“联邦人，没人教过你该怎么说话？” 牧羽面色不改，毫不退让：“几位这么自信，就不怕登上明天的联邦新闻？” 牧羽是联邦人，与元帅的联姻带着强烈的政治色彩。如果结婚第一天就闹出丑闻，倒霉的绝对不止牧羽一人。 况且，向渊前途已断，可以不要脸。络腮胡等人却必须爱惜羽毛。 络腮胡脸色阴沉，又摸不清牧羽的底细，只能冷哼一声，挥手将手下带走。 * 待络腮胡等人走后，牧羽看着卓骁瘦削的身材，心中有几分好奇。卓骁是跟了向渊好多年的老部下，就算只担任文职，无法做到骁勇善战，至少也不该纤瘦单薄。 可这位副官身材瘦弱，气质内敛，戴着一副眼镜，浑身找不出半分锐气，看起来似乎不太擅长战斗。在帝国军队之中，算得上独树一帜。 “您是在找元帅吗，我可以带您过去。”卓骁推了推眼镜。 牧羽收回心思，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找向渊上。 而在牧羽身后，卓骁从口袋中掏出一瓶消毒水，往络腮胡触碰过的肩膀上喷了两下。抬手时，露出他后腰别着的一柄钩形细剑，那弯钩幽幽泛着蓝光。 * 在副官卓骁的带领下，两人穿过好几个走廊，来到休息区的某处客房。 客房是提供宾客住宿的地方，今天的婚礼仪式不会过夜，按理说除了特殊情况，客房不会对外开放。 向渊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牧羽感到几分古怪，但他很快收回心神，心中有升起几分紧张。向渊威严冷漠，周身充满压迫感，他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人。 卓骁轻轻敲门，门后传来懒懒一声：“进。” 卓骁推开门的那一刻，牧羽终于看见他寻找已久的元帅。 一小时前，在他印象中威严神武，严肃高大的帝国元帅，正穿着松松垮垮的居家服，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客厅的全息投放屏正放映着一部动画电影，如果牧羽没记错的话，这部电影的年龄定位大约是12-16岁的青少年。 “帮我把杯子带过来。”向渊头也不回，盯着投影屏幕懒懒道。而他口中的“杯子”，距离他的右手只有不到两米。 牧羽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甚至想退出去重新开一次门。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木鱼：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深渊之书】 -人物篇- 涉密等级：秘密 威斯帝国元帅向渊最讨厌的事情： 1，玩游戏 2，看动画片 魅魔克星 卓骁也不多问，几步走进客厅将杯子递给向渊，动作极为熟练，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做。 “元帅，”卓骁委婉提醒道，“牧羽先生也在。” 向渊这才回过头，发现房间里多了位客人。他和牧羽打过招呼，示意他也去客厅一起看电影。 牧羽还没从向渊前后的反差中回过神，等他坐到向渊旁边的沙发上，心中升起一股极大的混乱。 这个瘫在沙发上连一步路都舍不得走的人，真的是帝国元帅？ 双胞胎？克隆人？或者对方也是魅魔同类，换了张元帅的脸来逗他？ 依照牧羽对星际人类的了解，精神力越强大的人类，往往都拥有强烈而明确的欲望，以及实现目标的严格执行力。向渊曾经是帝国精神力强者第一人，按理说向渊应该雷厉风行，绝不可能性格懒散。 难道精神力受损之后，连性格也会发生改变？ 牧羽看着歪在沙发上不挪步的那个人，只能悄悄掐大腿一把，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实。 卓骁把他送过来之后就离开了，客房里只剩牧羽和向渊两人。荧幕上播放着一只猫和一只老鼠打来打去的全息动画，夸张的音效在客房里回响。 向渊盯着屏幕神色认真，如果只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在看什么绝密军事情报。 牧羽则大脑空空，他先前准备好的腹稿全部报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瘫在沙发上的元帅搭话。 几经思考后，牧羽决定先引起向渊的注意。 “大厅里好像有一些宾客在找我们，说是有惊喜活动……”牧羽道。 “骗你的。”向渊道，他顺手扔给牧羽一个橙子，自己则拿起一个苹果，一边懒洋洋道，“我不出现，对他们才是‘惊喜’。” 牧羽目测了一下，这盘水果是副官卓骁离开前特意摆放的，刚好在向渊右手一臂范围之内，向渊不用起身就能拿到。 见普通的话题引导没用，牧羽决定换一个话题：“刚才我和卓副官在走廊遇到几个穿白色军装的人，他们说想借用一下银晖。” 银晖是向渊的专属武器，精神力武器几乎是精神力者的第二生命，对于不熟的人来说，借用武器约等于挑衅。 牧羽自以为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却听向渊漫不经心道：“想玩就借给他们玩玩吧。今天没带，过两天来拿也行。” 牧羽瞪大眼睛。 这么大方的吗？不是说帝国军人重视他们的武器，如同重视他们的妻子。 老婆也可以随便外借？ “他们的臂章是金色日轮，好像是第二军团的人。”牧羽又道。 听说帝国第二军团和元帅向渊不合，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牧羽心道这样够不够刺激。 向渊忽然从沙发上坐起来。牧羽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突破口。 只要是智慧生物，都会有各自的欲望和仇恨，精神力越强，拥有的欲望越明确，更何况是曾拥有s级精神力的向渊。只要找到向渊在意的事情，他就能快速摸清向渊的性格。 “喝水吗？”向渊道。 牧羽被问懵了，刚才说了那么多，的确有些口渴，便条件反射点点头。 “饮料在冰箱里，旁边有杯子。”向渊顺手将手中的空杯子递给牧羽，“帮我倒一杯咖啡，不加糖，谢谢。” 牧羽懵懵懂懂接过空杯子，去旁边倒了一杯咖啡，等他将咖啡递给向渊，他忽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在给向渊倒咖啡？ 他恨不得一拍脑袋。 还能不能好了！现在是喝咖啡的时候吗？ 看着悠然靠在沙发上的向渊，牧羽记忆中描绘过无数次的威严元帅形象，碎成了渣渣。 以往不管他说什么，其他人类总会对他产生超出平均的善意，让他大部分时候都无往不利。这还是他来到星际世界后，头一次遇到无处下手的情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魅魔克星？ * 晚上九点，婚礼晚宴正式开始。 会场里播放着悠扬的音乐，宾客们手提金丝笼，互相炫耀着他们花大价钱买来的深渊魔物。这些深渊魔物奇形怪状，越是猎奇，越能引起帝国贵族们的惊叹。 舞池中央，由全场瞩目的一对新人领舞。牧羽在婚礼之前曾恶补过交际舞，在向渊的引领下，也算跳得有模有样。 牧羽看似从容，心里却压着一块石头。 他和向渊在客房里独处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脑子里嗡嗡嗡的，全是猫和老鼠打来打去的动画特效音。 最让他备受摧残的不是魔音灌脑，而是他终于搞明白缠在命运轮-盘上的黑龙是什么。 命运轮-盘是牧羽的灵魂映照，黑龙却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如果不是他的东西，那么黑龙就只能属于向渊了。 牧羽曾经在古籍上看过一则记载，当智慧生物受到精神重创时，灵魂会剥离出碎片。对于灵魂力强大的生命体来说，如果灵魂的碎片一直无法归位，则有可能化形为其他形态。 向渊受过重伤，精神力和精神状态遭受双重重创，所以牧羽看到的黑龙，应当是向渊的灵魂碎片。 向渊曾经是帝国和联邦的最强精神力者，灵魂也尤其强大。黑龙只是向渊的一块灵魂碎片，却能一爪子把身为高等魔物的牧羽挠伤。牧羽无法硬来，想要触碰命运轮-盘解开诅咒，只能想办法让黑龙这块碎片回归灵魂本位。 作为魅魔，破坏灵魂他很擅长，修补灵魂他却闻所未闻。 牧羽抬头看见向渊近在咫尺的下颌线，仿佛听到自己生命倒计时在“咔哒咔哒”往前狂奔。 …… 一曲结束后，音乐由激昂换作平缓，愿意跳舞的人继续跳舞，其他宾客则手持香槟，在舞池周围各自闲聊。 牧羽和向渊离开舞池后，不少宾客将两人团团围住，分别和他们聊天。 向牧羽搭话的宾客，大多是好奇联邦的生活和风俗；围在向渊周围的宾客，则是好奇他们两人的“恋爱史”。 牧羽看向几步之隔的向渊，对方正敷衍地对某个中年宾客点头，表情冷若冰霜，俨然一副冷酷元帅的形象。 如果是在认清向渊本性之前，他会认为这是元帅气场冷漠，寡言少语，拒人千里之外。现在他越看，越感觉向渊只是在犯懒，懒得说话。 正当牧羽以为晚宴就要在平淡的寒暄中度过时，宾客中有人没控制好音量，在一片窃窃私语中突兀道：“听说向渊被夺了军权，那他原来管理的部队怎么办？” 那人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看了一眼向渊，满脸尴尬。周围有不少人听见他的问题，为了维持晚宴最后的体面，没人出声回答。 在死寂中，忽然有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牧羽顺着人群的视线看过去，冷笑者是一个穿着军装的棕发男人。 “他的部队被分配给其他三个军团了，所有人军衔连降三-级，地位连新兵都不如。”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恶意满满补充道，“不过这些人都很听话，很好用。” 有人在新婚典礼上趁机找茬，其他宾客都遮掩着八卦又兴奋的目光，想要看向渊会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以为向渊会当场翻脸，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向渊只轻描淡写道：“帝国能者居高位，不知道一年之后，这些地位连新兵都不如的士兵，会不会变成你的上司。” 无论是联邦还是帝国，所有人都知道，向渊带领的第四军是全星际对抗异族的主力军。只有最优秀的士兵，才有资格加入向渊麾下。 所以向渊所说的话，其实是棕发男子最害怕的未来。 看到向渊被找茬，牧羽灵光一闪，忽然想到破解困境的思路。黑龙是向渊的灵魂碎片，而向渊灵魂碎裂的原因，是因为他受到精神创伤。 三个月前，向渊身受重伤退下战场。他先后失去s级精神力，兵权被夺，部队解散，被迫政治联姻，现在连个小喽啰也敢在婚宴上找他麻烦……是个人都得精神创伤。 所以，如果帮向渊夺回他失去的一切，帮他重回帝国政治巅-峰，是否就能修复他的精神创伤，让他的灵魂碎片归位？ 作为一个业务熟练，经验丰富，慧眼识珠的优秀魅魔，牧羽瞬间整理好他破除诅咒的自救计划： √第一步，取得向渊的信任，降低黑龙的警惕 √再帮助向渊解决目前的困境，减少向渊的精神压力 √然后帮向渊振兴势力，夺回权力 √顺便帮向渊恢复精神力创伤，让黑龙回归向渊的灵魂 √最后，拨动命运轮-盘指针，解开诅咒，异界漂泊的可怜魅魔就可以回家啦！ 牧羽：…… 牧羽用力揪了揪头发。这个计划的步骤，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先不说向渊的内忧外困，光是帮向渊重振势力这一点，难度就堪比把皇帝陛下的爱犬培养成大学生。 更何况……这位元帅大人和他最初的想象有点不同，不对，是非常不同。 灵魂消亡比普通死亡痛苦一万倍，他现在是不是直接抹脖子比较好？业务熟练，经验丰富，慧眼识珠的优秀魅魔动摇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向渊是一条咸鱼。 …… 牧羽走神的片刻，棕发男人对向渊的挑衅还没有结束。 每当棕发男人想方设法试图激怒向渊时，总会被向渊轻描淡写两句话顶回去，越发显得他仿佛一个跳梁小丑。围观的宾客窃窃私语，言语间掩饰着对棕发男人的嘲笑。 他的情绪逐渐激动，终于失去最后的理智，嚣张道：“你麾下的所谓精英，现在只是我手下的几条狗，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你确认他们能活到爬到我头上的那天？” 挑衅归挑衅，这样的威胁却明显过界。宾客的细碎交流声突然消失，看向棕发男人的眼神纷纷变得有些古怪。 棕发男人感觉不妙，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听到叮当一声，看见向渊从侍者托盘中拿过一杯酒，随手将杯中的酒水洒掉，眼神冰冷地向他走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棕发男人紧张道。 “听说外界一直很好奇第四军的训练方式，想试试吗？”向渊抛了抛手中的空酒杯，语气懒散。 棕发男人咽了咽口水，他当然听说过向渊训练部下的方式，其他军团的士兵曾一度将其当成一种恐怖类的都市异闻传说。他当即慌乱无比，只能一边大声警告一边不自觉向后退。 向渊恍若未闻，一步步向他靠近。脚步声在落针可闻的会场里，带着摄人的压迫感。 眼看着向渊逐步向他靠近，棕发男人终于回想起此人曾经在战场上的杀名。根植在脑海深处的畏惧感被激活，他慌乱后退，先撞倒身后的餐桌，又连着桌上的餐具器皿一同摔在地上，浑身狼狈不堪。 逐步逼近的压迫感击碎了他的理智，他突然将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一把形似手-枪的金属武器，虚张声势道：“别过来！我警告你，这可是精神力武器，你没有精神力，已经不能用了吧……” 周围一圈的宾客哗然退开。并非畏惧棕发男人手中的武器，而是不愿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威斯帝国严令禁止在城内使用任何精神力武器，一旦犯戒，等待他的是最严苛的惩罚。 有人见势不妙，已经叫来了会场巡逻的警卫。棕发男人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句，就被几个警卫制服。 被警卫拷走之前，棕发男人听见向渊淡漠的声音： “帝国军队欢迎竞争，但如果哪一天，我听说有人用见不得光的手段送帝国军人去送死……” “你不会想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在场者纷纷白了脸色，无人敢在此时提出质疑。 这场突发的小矛盾，以挑事者被警卫押走收场。宾客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人精，在警卫离开后，重新挂起微笑悠然聊天，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牧羽站在原地，看向不远处的向渊，心中涌起浪潮。 如同外界传言，他和向渊在一年前曾经有过一次相遇。 外界传闻说向渊英雄救美，其实只是误会一场。但在一年前的那一天，还是帝国第一战将的向渊刚从战场上回来，头发丝都带着杀气。仿佛只要他存在一天，帝国乃至星际的人民都能安居乐业，永远不再承受异族侵害之苦。那一幕画面深深刻在牧羽脑海，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向渊是一柄利刃，比如钩银月还要锋利。 他这样的人，不该，也不能止步于此。 代表诅咒的黑色浮纹在牧羽的手臂悄悄蔓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要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个月后…… 木鱼：退货！退货按钮在哪里！qaq #关于某业务熟练，经验丰富，慧眼识珠的优秀魅魔的一些黑历史# 近卫队 结婚典礼圆满结束，牧羽累了一天，仰倒在床上不想动弹。休息了一会儿后，他打开通讯终端，最消息里全是来自朋友和同事的祝福。 牧羽挑选重要的优先回复，几分钟后，他看着这一排排信息，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些同事会如此情真意切，多半是受了魅魔的影响。 长时间与魅魔接触的人类，如果精神力不足，会不由自主的被魅魔的容貌蛊惑。就算是他这种被评价为“魅力低洼”的魅魔，也有蛊惑人心的天赋技能。 牧羽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仅仅因为外貌产生的情感会令人感到空虚，仿佛魅魔与其他生物之间，只存在觅食与被觅食的关系。 与此同时，联邦外交部门办公室内，还有两个职员在熬夜加班。其中一人盯着屏幕上的新闻，忽然感叹道：“牧羽竟然这么快就离职了，真舍不得啊。” 另一人点头表示赞同。 “为什么舍不得，就因为他长得好看？”有人忽然在办公室门口酸溜溜道。 两名职员回过头，看见说话的是一名身材肥胖的胖议员，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因为外貌。您不在我们部门工作，没和他相处过，不会懂的。”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 被发了好人卡的牧羽关上灯，临睡前，通讯终端忽然收到一条推送。 【世纪婚礼，激情热吻三分钟！！！】 点开是婚礼接吻环节的现场视频。 画面中牧羽和元帅深情热吻，相拥对视，仿佛真的是一对终成眷属的恋人。 牧羽：…… 下面的评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长。 【谁说我们家阿羽和元帅是政治联姻的，陌生人能演出这么深情的眼神吗？】 【呜呜呜我的cp是真的！！！我今天能吃八碗！】 【元帅看牧羽的眼神好温柔啊，这应该是元帅头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这颜值，嗑了！】 【阿羽脸好红，是害羞了吗嘻嘻】 牧羽看完报道，僵着脸，下床将终端锁进距离床头最远的抽屉，然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是根木头。 一分钟后，他突然一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尴尬到缩成一团。 听说有一种叫凤凰的生物，死亡之后可以一键重启，现在改变物种还来得及吗？ * 第二天一早，牧羽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从抽屉里摸出通讯终端时，又想起昨晚看到的那条新闻，顿时浑身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将结婚典礼的接吻画面从脑中清空，摸了摸手腕上浮现的黑色纹路，让诅咒的危机感重新填满大脑。 昨晚他苦思冥想，还是没想出修复向渊灵魂碎片的方案，他打算多和向渊接触几次，先收集情报。 牧羽和向渊结婚之后，就近住在向渊办公点附近的别墅区。据卓骁介绍，向渊喜欢睡在办公室，几乎不会回别墅，所以牧羽不用担心同居的尴尬。 二十分钟后，副官卓骁准时出现在别墅门口，负责带牧羽前往向渊的工作地点。 …… “是这里吗？”牧羽仰着头，面前的摩天高楼直插云霄，几乎看不到顶，大楼外墙贴着金色墙砖，整栋楼闪闪发光，透着一股浓烈的金钱气息。 “是这边。”卓骁带着牧羽转了一百八十度。 在摩天高楼的阴影之下，有一栋矮小照不到阳光的小楼，破旧的墙皮脱落，黄一块黑一块，看起来十分凄凉。 矮楼门口架着一个可以就地抬进古董店的老式摄像头，一只三花野猫蹲在摄像头上，嘶哑刺耳地喵了一声。 “挺……复古。”牧羽尴尬笑笑。 卓骁推了推眼镜，掏出一双白色手套戴上，然后双手撑住矮楼的笨重大门，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牧羽有点担心铁门会倒下来。 两人刚进入矮楼，听到大厅里传来对话声。 “最迟拖到下周，你们必须搬走。”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冷声道。 而在白色制服对面，坐着一位十三四岁的金发少女，少女穿着一身与办公楼格格不入的蕾丝长裙，头发，脖子，手腕上戴着成套的绿宝石装饰，双手还戴着一副丝质的白色手套。 此时她手持白瓷茶杯，正姿势优雅地饮茶，对咄咄逼人的白制服视而不见。 牧羽看向卓骁，卓骁解释道：“是皇帝陛下的人，来监督近卫队的遣散进度。” 近卫队名义上只是向渊的警卫员，实际上是向渊特意培养的一个精英团队，负责执行各种超难度任务，相当于向渊的一柄利剑。皇帝下令拆分向渊的部队后，绝大多数士兵被调配到其他三个军团，只有近卫队无人接管。 据牧羽所知，卓骁其实也是近卫队的一员，如果真的要将所有近卫队成员遣散，卓骁也是其中之一。 卓骁此时还在为他介绍办公环境，下周却要从这里被赶走，也不知道卓骁现在是什么心情。 另一边，负责协调的工作人员似乎有些为难，对白制服迟疑道：“能不能再宽限几天，万一元帅改主意了呢？” 白制服冷笑道：“区区一个名誉元帅，能决定什么……” 不等白制服说完，前一秒还坐在沙发上饮茶的少女身形一闪，竟然瞬间出现在白制服身后。 “你刚才说什么。”一柄细长的匕首抵在白制服脖子上。 杀气逼人，白制服立马失了嚣张神色，结巴道：“近……近卫队必须搬走……” “下一句。”少女冷声道。 白制服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道歉：“是我嘴快，对元帅不敬……” 少女仿佛没有听到白制服的道歉，她缓缓道：“你想留下你的舌头，还是你的牙齿？”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精神压迫感在大厅里扩散。在巨大的精神压制下，白制服差点膝盖一软当场跪倒。 “爱丽。”如砂砾般粗粝的声音从沙发后传来。 双腿发软的白制服不自觉抬起头，眼中生出恐惧。向他走过来的男人身高超过两米，浑身肌肉虬结，仿佛一座小山。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背心，露出的手臂和脖子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再加上他黝黑的皮肤和冰冷的眼神，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牧羽这才注意到沙发后面还有一个人，这个男人的身形过于强壮，牧羽先前竟把他又宽又平的后背当成了背景墙。 “我只……只是来稍微提醒一下，请不要介意……”白制服被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中，快要被无形的压力压扁。 “滚。”男人动了动手臂，皮肤上青筋浮动，大臂的肌肉几乎有白制服的腿那么粗，吓得白制服提起文件包快步逃走。 等白制服离开后，男人忽然转身走向牧羽这边，向牧羽伸出手：“词锋。” 牧羽与他握手，修长的手臂和对方的粗壮肌肉形成鲜明对比。两人站在一起，身形偏向少年体型的牧羽，硬生生被衬得小了好几号。 牧羽克制住抬头仰视的欲望，充分理解到白制服为什么会被吓走。 这仿佛一座山的压迫感，不是一般人能随意顶得住的。 牧羽和词锋互相自我介绍之后，跟在词锋身后的矮个子少女才挪步站出来，从词锋高大的身影后方探出头。 少女提起她嵌满绿宝石的裙子，缓缓抬起右手。 牧羽差点以为对方想和他握手，在他伸手之前，少女抬起的右手向外画了半个圈。挂满长裙的绿色宝石叮当作响，她微微向下俯身，卷发从耳边滑落，她的右手向右平举，同时左手背在身后，双□□叉转了四十五度，高跟鞋又向后后退半步，低头向牧羽行礼。 这是一套极为繁琐的古典帝国贵族礼仪，看上去仿佛半只舞蹈。 少女重新抬头时，她矜持道：“斯托克家族直系成员，原第四军团向渊元帅麾下瞭望者执行副队长兼近卫队副队长，爱丽·温莎·斯托克，很高兴认识您，元帅夫人阁下。” 这一长串如绕口令的称谓，和突如其来的正式，让牧羽感觉有些出戏，只能努力回忆着帝国的贵族礼仪回礼。 另外，“元帅夫人阁下”是什么鬼称呼？ 大块头和小女孩的资料牧羽早就看过，两人都是近卫队的精英成员，算得上是向渊的左臂右膀。 能在向渊的近卫队办事的人，气场平均两米八。身高超过两米的词锋就不说了，就连身材娇小的少女爱丽，浑身也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锋芒。 难怪两人一生气，遣散近卫队的白制服就跑了。站在两米高的“小山”面前，谁能有勇气赶人？ 牧羽一行人正式进入办公区，大块头和少女忽然转身拐进一间办公室，似乎有事在忙。牧羽有些好奇，跟过去看了一眼。 十分钟前，仅凭一句话就把白制服吓走的大块头词锋，正在沉着脸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衣着华丽的少女爱丽，也在指挥着某个职员帮她搬东西。 “搬走的时限是下周四，现在就得准备。”卓骁解释道。大块头和少女在收拾行李。 牧羽愣了愣，所以刚才的气场两米八，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该搬走还是得搬走吗？ “解散近卫队是皇帝陛下的指令，没有人能违抗。”卓骁皱眉道。 向渊的部队被拆分后，近卫队是他身边最后的手下。等近卫队也被遣散，向渊就真正成了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的“荣誉元帅”。 正如昨天的晚宴冲突，看似是向渊轻易压制找茬的棕发男人，但在场者心里都清楚，曾经的元帅又如何，失去了精神力和所有部下，不过是英雄末路。 办公室内只有搬动重物的声音，近卫队最后的成员正在一点点抹除他们留下的痕迹。下周四之后，人走茶凉，近卫队曾经的荣誉也将不复存在。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根据牧羽昨晚对向渊的观察，向渊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只有提到向渊的手下，才会真正激怒他。这说明向渊看似懒散，实则很重视这些曾经的部下。 精神力受损，兵权被夺，现在连最后的部下都要被遣散。牧羽心中连连摇头，向渊这也太惨了，难怪灵魂会裂开。 这些事要是放在他身上，他不但要裂变，他还要聚变！ 与此同时，牧羽忽然想到，近卫队的解散或许是他的一个机会。近卫队是向渊的精英部门，如果他能帮助向渊保下近卫队，既能让黑龙放松对他的警惕，还能试探向渊的灵魂能否被修补。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牧羽心里做好打算，独自前往向渊的办公室。卓骁作为被遣散的近卫队之一，留下来和另外两人一起收拾行李。 牧羽走远后，少女爱丽忽然问：“元帅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骁面无表情：“我昨天才认识他。” 他看向走廊另一头牧羽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有几分感慨。他原本以为牧羽是一个普通花瓶，但此人昨天的表现，打破了他最初的刻板印象。 “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卓骁的眼镜反过一道白光。无论是在婚礼上与元帅热吻，还是在走廊偶遇时帮他解围，都说明牧羽并非他简历中写的那么普通。 “是么。”爱丽看向牧羽离开的方向，抬手轻轻挡住嘴，矜持微笑，“能让卓副官说出这种话的稀有品种，一定非同寻常了。” * 牧羽站在办公室门口，莫名感到有一点紧张。 一门之隔后，就是向渊工作的地方。昨晚向渊眼神冰冷，气势凌人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而他取得向渊信任的机会，很可能只有一次。 他做好心里建设，轻轻敲门。门后传来脚步声，让他的心跳悄悄加速。 嘎吱—— 门开了。 向渊穿着松松垮垮的居家服，扣子只随手扣了一颗，腹肌都露在外面，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刚才还在睡觉。 “有事？”向渊懒散道。 牧羽脸上的营业式微笑瞬间就垮了。什么紧张，严肃，认真之类的情绪，都飞去了索马里海沟。面对这样的向渊，怎么可能紧张得起来！ 这人知道自己的部下就要被赶走了吗？还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元帅今天不需要工作吗？”牧羽重新挤出一个笑容。 向渊把门打开后，返回办公室倒在沙发上。他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还没有睡够，含糊道：“现在还早。有事会有人来找我。” 牧羽看了一眼报时器，时间已经跳到上午十点。看向渊这幅神态，如果没人来找他，他恐怕能直接睡到下午。 “我听说卓副官他们下周要走了？”牧羽道。 向渊点点头，表示他知道此事，转身走进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动作悠闲地洗漱。 知道卓骁他们要被遣散，竟然还是这个反应？！ “卓副官他们好像很不舍，有办法让他们留下来吗？”牧羽试探道。 向渊关上水，漫不经心道：“只是遣散去其他星区，又不是调去外太空，想见面很容易。” 言下之意是，没必要让他们留下来。 牧羽本以为向渊早就想好了对策，才会不在意遣散指令。没想到此人竟然什么准备都不做，坐待调令下达。 他不信向渊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手下，更何况是和他出生入死的近卫队。 不下点猛料无法让向渊露出破绽，牧羽一狠心，也顾不得什么礼貌问题，冲进盥洗室道：“被拆分的第四军部队有军队背景，没人敢对他们下手。近卫队被遣散之后却只是平民，这些人跟着你立功最多，仇人也最多。你就不怕他们被遣散之后，活不过三天？” 砰。 牧羽话刚说完，感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向渊双手撑在他耳边两侧，低头看着他。 牧羽本能抬头。 那一刻，他仿佛与深渊下的魔龙对视。 马甲+1 牧羽浑身肌肉紧绷，心跳不住加速。这是魅魔察觉生命危险时的本能。 命运轮-盘再次浮现，轮-盘上的魔法花纹清晰可见，代表封印的魔法阵悄然被点亮，散发着淡淡荧光。被激怒的黑龙亮出獠牙，在牧羽的命运轮-盘上盘旋缠绕，仿佛扼住牧羽命运的咽喉。牧羽趁机多看了命运轮-盘两眼，黑色的指针缓缓旋转，距离倒计时的终点又近了几分。 被向渊禁锢着上下审视，牧羽心中叫苦不迭，他好像一不留神玩脱了。 “你知道的似乎很多？”向渊在他耳边轻声道。 那语气平缓随意，牧羽却如临寒冬。 两人的距离极近，向渊身上的温度将他完全包裹。向渊刚刚还在洗漱，水珠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滴落，在过近的距离之内，这种湿热的氛围会让人产生口渴的错觉。咫尺的气息之下，牧羽恍如被冷血动物盯上。 “只是合理推断。”牧羽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悄悄观察着黑龙的心情，他举起双手，努力表现出他的善意，“我经常看见帝国伍军人意外殉职的新闻。联邦一般不会这么做，他们喜欢用更隐秘的手段。” “我记得你是……外交部？”向渊的手指顺着牧羽的耳侧缓缓下滑，看上去是一个过于亲密的举动。但牧羽知道，他的手指正压在他的颈动脉上。 “外交部职员还懂这些？”向渊的手指停在牧羽颈侧，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外交部普通职员当然不懂，但我懂。”牧羽抬起头，直视向渊的双眼，认真道，“如果我有办法让近卫队不被遣散，解除他们的生命危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牧羽快速说完之后，闭上嘴巴，心中有些紧张。 与向渊的近距离对峙，让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压力。 外界传闻向渊的s级精神力被毁，无法再使用精神力战斗，他也确认过对方的医疗报告，精神力的确被毁了。但他刚才一直处在极度的精神压制之下，难以克制的产生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或许昨晚挑衅向渊的棕发男人，也受到了类似的精神压制，所以会被向渊两三句话吓到失去理智。 牧羽说完后，向渊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他的手指在牧羽的颈侧摩-挲了一下，似乎在判断对方的心跳速度。 牧羽脖子上酥痒难耐，这样的接触让他有些别扭。他努力忽视脖子上的感觉，开口道：“你不问我是什么条件吗？” 向渊微眯双眼，缓缓打量被他压制在身-下的牧羽。因为紧张，牧羽的眼尾有些发红，两人的碰撞中，有水珠滴落在牧羽的脖子上，又顺着皮肤向下滑到锁骨，沾湿了他的衣领。半透明的衣物和水痕，带着一股呼之欲出的脆弱感，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向渊忽然起身，压在牧羽身上的阴影随之消失，他终于能喘过气来。 “行。”向渊随口道。 只随意扔出一个字，向渊便放开牧羽，转身回到盥洗池，对着镜子胡乱梳头。 留牧羽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样就答应了？ 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怀疑，就这么随口同意和他合作？ 承诺给得太过随便，反而让牧羽十分没有安全感。仿佛对方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暂时敷衍他而已。 “你真的答应了？”牧羽确认道。 “嗯。”向渊折腾好头发，似乎心情不错，还有闲心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向渊看起来心情舒畅，牧羽却看见命运轮-盘上的黑龙在甩着尾巴，代表它情绪恶劣。黄金瞳孔与牧羽对视，似乎看出牧羽十分在意它身-下的命运轮-盘，黑龙龇了龇牙，作势咬上轮-盘。 牧羽惊得差点跳起来，这个反应取悦了黑龙。猩红的舌头舔了舔獠牙，黑龙懒洋洋盘在轮-盘上，眼角瞥向牧羽。与此同时，向渊哼着歌回到办公室，慵懒倒在躺椅上看书，顺手拿了一根疑似棒棒糖的东西含在嘴里。动作与黑龙完全一致。 像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冲突，向渊好心分了一支“棒棒糖”给牧羽。 “谢谢。”牧羽讷讷接过，一边偷看黑龙一边问，“那卓副官他们那边……” “不是有你吗。”向渊一口答道，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牧羽欲言又止。 他这样，真的算是成功了吧？ 他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说服向渊，按理说他应该很高兴，因为他这代表他迈出了破解诅咒的第一步。 可现在的情况，的确很难让人产生什么成就感。 就好像新婚的妻子在婚后的第一个清晨，查询丈夫的喜好，学习烹饪课程，花费大量心力准备了一桌精美的早餐。 丈夫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说了一个字：“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任谁也不会感到幸福或者满足。 等等。 他为什么要举这样的例子，还把自己代入新婚妻子？ 牧羽连忙将脑中的发散思维打散，努力调节着心中的郁闷，和向渊道别离开。 ……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阖上，坐在躺椅上哼歌的向渊忽然抬眼。如果亲卫队的任何一人在场，便能知道向渊此时心情极为恶劣。 倒不是因为牧羽。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逐渐冰冷。他刚才竟然在与牧羽对视时，有过一瞬间的恍神。 如果牧羽不是来和他做交易，而是来刺杀他的，他刚才不死也会受重伤。 他回想起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那种飘忽的感觉再一次涌上脑海。 这种奇异的共鸣感，他只在深渊魔物上感受过。但牧羽无疑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所以刚才的感觉，是错觉，还是他精神力受损的后遗症？ 他扔开书，拿起通讯器，沉声道：“让近卫队过来。” * 牧羽十分庆幸魅魔不会像人类一样脱发，就算他现在浑身上下堆满了压力，也不用担心秃顶问题。 走进向渊的办公室之前，他只带着一个难题。离开向渊的办公室之后，难题却变成了两个。 一是不知道向渊是否在敷衍他；二则是，他虽然自信满满对向渊保证能让亲卫队不被解散，实际上他现在毫无思路。 他一路郁闷，从办公楼走到办公楼后方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只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后院。 进入花园后，他脚步顿了顿，又突然加快脚步。从离开向渊的办公室起，他就察觉有人在跟踪他。身后的视线冰冷又刺骨，仿佛一根扎在背上的利刺。 他原来的世界，有一种被称作“随行鳆”的魔法生物，喜欢跟踪潜行，从背后偷袭。这种生物常年躲藏在阴影中，用冰冷的眼神窥视猎物，在猎物松懈的瞬间，它便会冲出来咬断猎物的气管。 牧羽现在就感觉仿佛被随行鳆盯上了，被窥探的感觉会让人本能的神经紧绷。他走到某个石头花坛旁边时，忽然弯下腰，假装从地上捡东西。 花坛附近刚好有个台阶，从牧羽的斜后方看，他仿佛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在牧羽“摔倒”的那一瞬间，只见一只“大老鼠”嗖的一下突然窜到他面前。之所以形容为“大老鼠”而不是“猫咪”，仅仅是因为那东西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粗暴，他只能看见一团飞速移动的黑影，完全没有猫的灵巧优雅。 随后他手臂一紧，被人扶住。 牧羽重新站起来，看见扶他的人竟然是那个穿蕾丝长裙的少女，爱丽。 牧羽回头看了一眼爱丽刚才的藏身处，距离他现在至少有五米。她是怎么一眨眼从那么远的地方“窜”过来的……难怪会被他错认成老鼠。 “元帅夫人阁下，贵安。”等牧羽站稳，爱丽又开始像跳舞一样行她的繁琐贵族礼。 这种不合时宜的正式，带来一股淡淡的尴尬。牧羽试图缓解气氛：“真巧，你也来花园散步？” 原本只是一客套话，爱丽却表情一凝，扬声强调道：“只是巧合，斯托克家族的人绝不会跟踪。” 牧羽愣了愣，没想到有人能将不打自招贯彻得如此标准。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斯托克家族听起来有些耳熟。现在忽然想起来，这是帝国的某个传承已久的知名贵族。 “我不是故意跟过来的，只是想请您帮一个小忙，”爱丽清了清嗓子，重新恢复她的优雅和高傲，“能不能请您问问元帅，近卫队解散之后，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牧羽心念一动，突然感觉这是一个套话的机会，他面露为难道：“恐怕不行。我刚才去见过元帅，他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不可能！”爱丽立刻反驳。随后察觉自己音量太高，连忙收声。 上钩了。 牧羽连连摇头，故作遗憾道：“可惜事实如此。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可能呢？” “元帅为了我们去找过姜明中将三次，要不是姜明中将被人收买，原本近卫队是不用被遣散的。”爱丽正色道。 牧羽在记忆中搜索姜明中将的名字，几秒钟后，他对爱丽露出一个微笑：“原来如此，抱歉，是我误解元帅了。” “另外，如果想要跟踪，不要在身上佩戴贵金属和珠宝。”他笑道。 * 向渊曾为了近卫团，去找过一个叫姜明的中将，说明此人很可能是保住近卫团的关键。 牧羽回到他和向渊的别墅，确认别墅内没有任何信号拦截设备后，他打开终端，输入一长串代码，进入一个背景纯黑的登录界面。 从牧羽来到星际世界，到现在已经足足三年。由于魅魔的能力特殊，这三年的漂泊中，他在这个世界留下过大量马甲身份。 魅魔的能力让他可以随意更换容貌，之前的议员“克里斯”也只是他的大量备用身份之一。众多的身份让他得以自由游-走在星际的各个领域，而他现在要启用的，便是他曾经使用过的一个马甲——情报商人。 为了搞定这个叫姜明的人，他需要先掌握此人的情报。 真会玩♂ 背景纯黑的登陆界面同时出现三个名字，这三个账号，都是牧羽在进行情报交易时创建的虚假身份。 姜明中将虽说军衔高，但身后没有支持他的势力，在帝国只是一个新起之秀，身份不算重要。所以牧羽直接在情报市场搜索姜明的名字，就能找到一大堆相关信息。 牧羽使用昵称为“亚当”的账号，随便购买了两条相关情报，忽然注意到情报市场灌水区突然开始刷屏。 【什么情况，亚当竟然上线了？！】 【亚当大大买的什么情报，有好人分享一下吗？（一生平安）】 【上面的开什么玩笑，亚当买什么情报的情报也是一条情报。拿钱来买，拒绝白嫖！】 【亚当大佬还在线吗，请问您有没有帝国元帅向渊的私生活照片，越私的越好，有大客户找我要，高价收，在线等，急！】 什么叫“越私的越好”？ 牧羽眼看着情报市场的新帖不断刷新，暗道失策。他太久没使用情报商人的身份，忘记亚当这个身份在业内早已赫赫有名，一举一动都会被这些嗅觉敏感的情报贩子察觉。 他又匆匆购买几条与姜明无关的情报混淆视线，以免被人察觉他在刻意调查姜明。 被他打包购买的几条情报中，意外混进一条关于向渊的信息。牧羽看见向渊的名字，突然起了几分兴趣，点进去看了看。 情报标题是：【绝密！帝国元帅向渊绝密日程！】 如果情报为真，一国元帅的日程安排的确算得上机密。牧羽打开情报，却看到里面写着： 凌晨五点：起床，凌晨五点半：早操训练，早晨七点：早饭，早晨八点，晨间会议…… 从凌晨五点到晚上十二点，每一个小时都安排得密密麻麻。 牧羽差点憋不住笑，这也太离谱了。 这条情报的内容换成：睡觉，睡觉，吃饭，睡觉，吃饭，睡觉，吃饭，玩游戏，睡觉……恐怕还真实一些。 * 办公室内，向渊正随意翻阅着一份文件。 星际时代，几乎所有资料都是电子信息。只有需要绝对保密的资料，才会采用纯纸质作为载体。向渊手中的文件封面，印着赤红的“绝密”二字，帝国内拥有查阅权限的人，不超过五个。 “行李收拾好了吗？”向渊道。 在办公桌另一边，近卫队的三名精英，卓骁，爱丽，词锋整整齐齐站成一排。 “还差一点。”爱丽嘴唇动了动，低声道。 “我不记得近卫队有拖延的习惯。”向渊道。 “不能留下来吗？”爱丽连忙抬头。 爱丽话音刚落，房间内另外两个同伴看向她，眼神中有几分复杂。 “可以留下来，星尘军欢迎成员自主加班。”卓骁好心提醒道。 “近卫队只是名义上解散，星尘军的活动照旧。”他补充道。 “哎？”爱丽愣住。 星尘军是向渊麾下一只秘密队伍，而近卫队则是星尘军在明面上的掩护。即使近卫队解散了，也不会影响向渊对星尘军的统帅。 爱丽听完解释，恨不得当场把卓骁和词锋暗杀了！ 她作为星尘军和近卫队的副队长，竟然完全没看懂近卫队解散的逻辑。 她一甩袖子，几点眼泪溅到卓骁手上。卓骁皱起眉，对于他这种间歇性洁癖来说，美丽少女的眼泪和魔兽的鼻涕没有半分区别。 他掏出消毒水狠狠往手上一阵乱喷。 “行了。”向渊将几个手下的闹剧压住，他将手中的文件扔向三人，“调研部新传回来的资料，都看看。” 文件附的照片上，印着一些畸形可怖的未知生物，在星际，它们被统称为“深渊魔物”。如果牧羽在场，或许能叫出其中一些“怪物”的名字。 照片的背景呈现大片的黑褐色，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在这些怪异物种的身侧，堆满了被啃食过的人类残肢。 这是超越人类认知的东西，而最能带来恐惧的，往往是这些“未知”。 “这是b级高危种？”卓骁推了推眼镜，仔细翻看资料。 从三年前起，帝国陆续发现大量新奇生物，这些来自异界的未知物种绝大部分无害，然而也存在少部分会对人类带来危险的品种。 对人类的无害的深渊魔物，被帝国贵族当做炫耀身份的“宠物”，被称为“观赏种”。对人类有害的深渊魔物，则被称为“有害种”。而在“有害种”中，存在部分危险性极高，无法被普通武器消灭的高危险魔物，被称为“高危种”。 观赏种数量繁多，被帝国贵族当成宠物，帝国已无力尽数扑杀，只能尽力控制有害种和高危种的扩散。向渊的星尘军，则是直接对皇帝负责，在暗中处理危险深渊魔物的组织。 皇帝忌惮向渊的实力，却始终不敢真的对向渊下手，便是因为星尘军的存在。 “不，只是c级。”爱丽纠正道，她指向高危种魔物的肢体，“看这里，这是魔物的惯用伪装态。” 提到正事，爱丽周身的气质骤然变化，真正成为星尘军中的利刃。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三人被打发回自己的岗位，爱丽得知自己不会被遣散，高跟鞋在地板上哒哒的跳来跳去，卓骁眼中却有几分凝重。 他并非担心调研部传回来的高危种魔物，而是担心来自帝国内部的危险。 元帅统领的第四军，曾是帝国的守护神。然而从元帅在战场重伤的那一天起，仿佛一切都变了。 曾经各自为政的帝国一二三军团，竟然突然联合起来，和皇帝一起逼迫元帅放弃军权。元帅为了保护并肩作战的战友，更不想在成功驱逐异族之后引起国内动荡，主动将第四军团拆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一切又是那么的蹊跷。所有知情者都会怀疑，在最后的战场上，一向仿如战神的元帅为什么会突然身受重伤，甚至失去精神力？帝国一二三军团为什么会暂时放下互相之间的矛盾，突然联合起来针对元帅……这些一环套一环的噩耗，处处都透露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比天灾更可怕的，是隐藏在暗处的人祸。 这着实有些讽刺。在帝国乃至人类面临未知生物入侵之时，对他们造成最大威胁的，却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的人类。 元帅虽然并未明说，但卓骁也清楚，近卫队的解散，虽然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实质上的损害，但失去近卫队这个组织的掩护，星尘军之后的行动肯定会受到掣肘。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近卫队被解散。 * 牧羽坐在书桌边，盯着终端上的资料来回翻阅。 几分钟前，他从情报交易市场搞到了姜明中将的个人资料，此人似乎不太懂隐藏个人资料的重要性，情报市场随意淘来的资料意外的详尽。 姜明是帝国第一军团的中将，出生于帝国某边陲小镇，家境贫寒，因为成年时被测出a级精神力，命运由此改变。从姜明参军到他成为中将，此人为了仕途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是个将欲望写在脸上的人。 上个月，姜明接到任务，负责监督向渊第四军的拆分工作。实际上，皇帝并未直接下达遣散近卫队的指令。近卫队不得不解散的原因，其实是姜明公报私仇，姜明似乎非常厌恶向渊，在遣散指令中悄悄加码。 看到这里，牧羽的思路已经很清晰了。只要说服姜明放弃遣散近卫队，近卫队就能继续留在向渊手下，而他也能顺势试探黑龙的反应。 如何说服姜明，成了保下近卫队的关键。牧羽仔细研究姜明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心中逐渐浮现出一套对策。 * 精神力越强大的人类，欲望也会相应越强烈。与懒散咸鱼的向渊不同，精神力达到a级的姜明是一个忠实于欲望的人，这种特质不仅体现在他对仕途的追求，也体现在他平日的休闲娱乐上。 每到周末，他都会前往一个叫“醉纸”私人俱乐部玩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撒钱，一度被“醉纸”的老板标注为vvvip客户。 牧羽原本计划在“醉纸”与姜明偶遇，结果发现这个私人俱乐部是会员制，不接待普通客户，而注册成为新会员需要半年的等待期。牧羽穿过来后，常年在联邦活动，身份也是联邦人，别说俱乐部会员，连威斯帝国的身份证都没有。 好在他在调查“醉纸”的资料时，偶然发现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是向渊的粉丝。接下来的问题就简单了，带着向渊去刷脸就行。 当然，前提是向渊愿意陪他跑一趟。 …… 以上就是牧羽再一次站在向渊办公室门口踌躇的原因。 他敲开门，毫不意外又看见向渊在偷懒。 牧羽将原委大致说明，希望向渊能带他去一趟“醉纸”。 “不去。”向渊一口否决。 牧羽没想到向渊会拒绝得如此果断，此人的懒惰程度恐怕已经深入晚期。 “只是带我进去，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旁边等着就行。”牧羽道。 向渊将手上的书合上，从沙发上坐正。牧羽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手中的书接过来放好，顺手将茶几上的杯子递过去，俨然一副精英管家作态。 “你带我进去，我帮你打扫一周的办公室卫生。”牧羽道。 “你真想去？”说这话时，向渊的表情有些古怪。 牧羽没注意到向渊的表情异常，只听出他语气有所松动，连忙点头肯定。 “两周。”向渊道。 “成交。” * 几小时后，当向渊带着牧羽走进“醉纸”俱乐部大门，牧羽终于明白，向渊为什么会一口拒绝他，又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难怪这家俱乐部入会条件如此严苛，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俱乐部！ “醉纸”俱乐部内装潢风格奢靡，充斥着一股纸醉金迷的气息，大厅内四处穿行的服务员每个人标配兔耳黑丝，有男有女，全身的布料加起来还没有牧羽一件外套多。 俱乐部内饲养着大量观赏种的深渊魔物，这些魔物在帝国属于高级奢侈品，只有同时拥有金钱和地位的上流社会才消费得起。俱乐部内却随意散养，足以见背后老板的豪横。 只不过这些魔物都蔫耷耷的，看起来精神状态欠佳。 大厅里不时有俱乐部会员路过，顺手抓住一个兔耳服务员一阵亲密举动。限制级的画面远远超过牧羽的接受范围，他看得浑身僵硬，恨不得抓着向渊扭头逃跑。 只怪他查资料时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姜明身上，没有细查这家俱乐部的背景，才会陷入如此窘境。 “请问两位先生有提前预约吗？”兔耳服务员主动上前问道。 主动凑过来的兔耳小姐姐画着浓妆，红艳的嘴唇几欲渗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牧羽对这种人工制成的香味非常不耐受，扑面而来的浓烈香水味几乎将他熏晕过去。 他缓缓摇头，两眼发黑，强烈的香味刺激让他渗出生理性眼泪。他仿佛看到空气中有几颗星星在旋转，晕乎乎道：“没有……” 这幅神态放在其他人眼里，就变了一个味道。 来这家俱乐部的客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少有牧羽和向渊这种颜值超标的。本来两人刚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现在两位客人中，较纤瘦的那一位被服务员问了一句，竟然就红了脸，眼尾上挑的猫眼中似乎渗出水色。 俱乐部里哪里见过这样的客人。 如同野兽闻到了血腥气息，整个大厅的兔耳服务员都聚了过来，一口一个“客人”、“先生”、“老板”……将牧羽和向渊围堵在中间。 胆子大的兔耳服务员已经忍不住往两人身上凑，一边充满暗示性地介绍俱乐部的“特殊服务”。 牧羽彻底懵了，身为“小学生级别”的魅魔，他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他暗道不该选这个地方偶遇姜明，只差当场痛呼一声“我真傻，真的！”。 他感觉头晕，胸闷，还有深深的后悔—— “客人真的不想试试我们的服务吗？”有不死心的服务员想将手往牧羽身上放。如此好看的客人，睡不到，摸摸也是好的。 “不了……”牧羽浑身一抖，后退半步，不小心撞在向渊身上。他努力板着脸，强撑着镇静，唯有微微颤动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适和抵触。 向渊从进门那一刻起，就一直站在旁边看戏。他被牧羽轻轻撞了一下，低头看见对方的手指在颤抖。原本作壁上观的向渊忽然伸手，将晕头转向的牧羽圈进臂弯，一众兔耳被他利落挡开。 他握住牧羽的左手，十指相扣，抬起手展示在所有兔耳服务员面前。 “不需要其他人服务，单独开一个房间。”他语气散漫，仿佛习以为常。 十指相交的两只手上，两人的无名指戴着同一款戒指。 兔耳服务员们看清两人的婚戒，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三秒之内散了个干净。 牧羽晕乎乎的，听到身后有服务员窃笑：“原来是夫妻呀，来我们店是情趣吗……” “真会玩。”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深渊之书】 -物品篇- 涉密等级：秘密 蓝堇木：一种廉价香料，被人类用来制作香水，味道浓烈，便宜大碗，但对魔物有轻微毒性。初次接触蓝堇木的魔物对其毒性反应强烈。感谢在2021-08-31 17:36:37~2021-08-31 20:3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缅因橘猫 3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失控 天花板上挂着一面镜子正对着床，半透明的纱织床幔透着一股旖旎。 牧羽睁开眼睛，天花板上属于他的倒影也睁开眼睛，四目相对，那双蓝色的眼睛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紫光。 时间仿佛停顿了两秒，牧羽一只手支在身后，缓缓从床上坐起。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重心向后，微微仰头，发丝从耳边滑落，脖颈曲线舒展，露出精巧的喉结。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姿势，却生生带着几分蛊惑的韵味。 向渊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从牧羽睁眼的第一刻，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向渊走到床边，抬手想去碰牧羽的额头，确认他没有烧傻。在即将碰到牧羽额头的那一刻，牧羽有意无意一歪头，嘴唇在向渊手指上轻轻蹭了一下。 嘴唇碰到微凉的手指，牧羽嘴角带着几分笑，仰头用余光去钩他。 这样的神色太过异常，向渊微微皱眉，忽然钳住牧羽的下巴，迫使牧羽与他对视。 “你是谁？” 牧羽双眼徐徐眨了一下，猫一样用脸颊去蹭向渊的手指：“牧羽呀……” “你的真名是什么？”向渊道。 “真名？”牧羽歪了歪脑袋，像是没听懂向渊在问什么，但他立刻将问题抛在脑后，注意力回到向渊身上。 他双手扶着向渊的双臂，缓缓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在牧羽靠近的瞬间，向渊本想制住他的动作，却忽然注意到牧羽脖子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纹路。 他确信牧羽脖子上原本没有纹身，一手将牧羽压回床上，单手解开牧羽的扣子，想拉开衬衫确认。 谁知这给了牧羽可乘之机，向渊还没看清牧羽的脖子，自己肩上反而先搭上两条手臂。手臂交叉收紧，牧羽借力抬头，轻轻咬住向渊胸前第二颗纽扣。牙关一错，那颗纽扣被灵巧解开。 胸口是一股温热的气息，向渊动作停了一下，轻啧一声。 “别乱动。” 牧羽的领口被他拉开，脖子上光洁一片，并没有什么黑色纹路。 与此同时，正咬着扣子的牧羽忽然皱眉，意识出现一瞬的恍惚。 牧羽再一次睁开眼睛，这一次他的神态与先前的异常状态完全不同。他感觉太阳穴一阵抽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双眼逐渐重新聚焦，牧羽看见天花板上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是一张大床，床上交叠着两人，被压在下方的那人有着一双蓝蓝的瞳孔。 两双蓝眼睛“对视”，他脑子努力转了好几秒，猛然意识到那竟是自己！ 残缺的记忆缓缓回笼，他猛地仰头，看清近在咫尺的向渊。 齿间还咬着向渊的纽扣，双手也搂着别人的脖子。牧羽从头发丝开始僵硬…… 牧羽：…… 他刚才好像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醒了？”向渊一眼看出牧羽的前后差异，起身站在床边，懒懒问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牧羽硬着头皮道。 “你晕过去了。”向渊道，“你对某些香水过敏？” 牧羽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他以前从未接触过如此浓郁的香水，更别说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香水包围圈。 但除此之外，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总不可能是他太过紧张，被衣着清凉的兔耳娘和兔耳小哥吓晕了吧。 实在是太丢人了，他恨不得把向渊的记忆清空。明明是他雄心壮志地来这里找人，结果刚进门自己就当场晕倒。 但是……仅仅是这样吗？ 他实在想不起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以那样的姿势恢复意识。 他偷偷看了一眼向渊的衬衣，第二颗扣子已经被解开，露出一小片胸膛。 金属扣子冰凉凉的味道还残留在齿间，牧羽尴尬到无以复加，恨不得再晕过去一次。 “还没清醒？”向渊见他面色绯红，凑近他抬手又碰了碰他的额头。 “醒了！”突然靠近的气息，和额头上突然的冰凉触感，让牧羽差点蹦起来。 没醒也被吓醒了。 他拿起杯子猛灌了几口水，试图恢复冷静。 他偷偷瞥了一眼天花板上的情趣镜子，还有床头的一大堆奇怪道具，心中升起强烈的警惕。这个地方比他年少不知事时误入的恶龙洞穴还要危险，必须要慎重行事！ * 尽管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离开这个地方，但任务还没有完成，牧羽绝不会临阵逃脱。 他一边埋头乱走，一边心中反复默念，祈祷等他保下近卫队，盘在命运轮-盘上的黑龙能对他好一点，就算不让他摸摸轮-盘指针，让他摸摸龙也行。龙族在他原来的世界也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顶尖种族，他还没摸过呢。 根据黑市资料，姜明每次来“醉纸”，最喜欢待在地下一层。这家俱乐部娱乐设施丰富，在地下一层设置了好几处风格各异的酒吧娱乐室。其中最受姜明青睐的，是位于地下一层中心的清吧。 牧羽找到姜明时，清吧内气氛不太对劲，不但没有雅致轻松的氛围，空气里反而带着几分火-药味。 “拖出去，打一顿。”清吧僻静处，男人的声音冷漠又残忍。 被几个壮汉压在地上的青年奋力挣扎，满口脏话地怒吼道：“谁敢碰我，我是威尔逊家族的人！是帝国贵族！” 清吧内围观群众一众哗然，能来醉纸俱乐部的人都非富即贵，但在帝国得罪贵族，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 男人却像被针戳到了指甲缝，猛地掀起一杯茶泼在地上那人脸上，冷笑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我最讨厌的就是贵族。一群光鲜亮丽的酒囊饭袋，趴在帝国背上的吸血虫。” “拖出去，把衣服扒光再打。贵族不是最好面子吗，今晚让你颜面丧尽。” 趴在地上的贵族一边哀嚎着，一边被壮汉拖走。牧羽看向下达指令的男人，感觉今晚的任务风险似乎不小。 僻静处的男人正是牧羽今晚的目标——姜明。 与资料中的照片相同，姜明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许是出身帝国最脏乱的底层，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眼睛里总是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戾气。 但与资料中的寸头发型不同，此时的姜明头发偏长，处理成细碎的小波浪，用定型药水仔细固定在头皮上，光光的像个大西瓜。 一个人的欲望倾向，总会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表现出来。姜明是个不懂得掩藏的人，无论是他的个人资料，还是他内心深处的渴求，都明晃晃摆在台面上，将他的老底揭了个干净。 他头顶的“大西瓜”是帝国贵族的流行发型，贵族男性曾以梳这种发型为荣，能彰显地位和身份。姜明也梳了这样的发型，可惜他似乎不知道，这是帝国几十年前的“流行”，现在梳这样的发型，只会被贵族们暗中嘲笑。 姜明与贵族青年的冲突结束后，清吧内恢复平静。围观者回到自己的位置，静静听着舞台上的演奏。 牧羽看向舞台，上面的三位演奏者都在弹吉他，场面有点不伦不类。 像姜明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人，总是喜欢弄一点“上流的爱好”附庸风雅。在环境雅致的清吧听人弹奏古典乐器，便是其中的一种。在乐器几乎被淘汰的星际时代，吉他这种“古董级”乐器，的确能为姜明这种人，刷上一点“风雅”的绿漆。 在场这么多“风雅人士”，却没有一个人看出演奏者的问题。 “第二段弹错了。”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舞台上的音乐演奏。 所有人扭头看向声音源头，看见酒吧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身姿优雅地倚在门口。 酒吧内光线暧-昧，变幻的阴影打在闯入者脸上，配合着他利落的站姿剪影，带着一股奇异的神秘感。 演奏突然中断，演奏者沉下脸色，当即反驳道：“不可能！” 的确不可能弹错，因为舞台上三个人，就没有一个在真正的“弹奏”，三人只是将手指放在吉他上装样子。而酒吧内的背景音乐，是提前准备好的录音。 舞台上的演奏者不会弹，台下也没人看出他们的手指键位不对，双方秉持着同样无知的默契，在自欺欺人中一起套上“高雅”的新衣。 “哪儿来的蠢货惹事，知道台下坐着什么人吗？”一个壮汉从柱子后跳出来，伸手要扯牧羽的衣领。 牧羽一侧身轻巧避过，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姜明。对方正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介意吗？”牧羽走到舞台边，指了指表演者手中的吉他。 在场的人都想看看这个闯入者能搞出什么花样，便让表演者将吉他递给牧羽。 “哪家的公子哥吗？来这里找茬，没看见刚才那人的下场吗。”有人在台下嘲讽道。 “那他今晚倒霉，刚好遇上‘那位’在场。要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肯定会被揍成猪头，打断腿，脱光了扔出去。”另一人猥琐笑道。 牧羽没理会台下的嘈杂，接过吉他轻轻拨弦，发现所有的音准都不对，也不知道多久没调过。他一边调整音准，一边状若无意道：“三个人同时做同一件事情，如果其中一人失误，受过的却是三个人，怎么想都有些不公平。” “刚才我只听到第二段有弹错的地方，却没听清失误的是谁，不知道三位中是哪一位失误了？”牧羽说话时并未看向三位演奏者，反而看向台下的姜明。 姜明面色晦暗不明，眼神里多了一抹深思。 不等三名演奏者互相推卸责任，牧羽忽然拨弦，与录播音乐完全不同的音色在房间里流淌开来，音波的震动带着沁人心脾的震撼。 近距离观看演奏的感觉，与先前的录播完全不同。饶是在场者没一个“古乐器”内行，也意识到台上三名演奏者是骗子。以前听的音乐都白听了，吉他的音色原来是这样的！ 牧羽随手选了一首与先前风格迥异的快节奏歌曲，即兴演奏中间最激烈的一段。音乐响起三秒之后，台下幸灾乐祸的，对牧羽有敌意的，等着看笑话的人，全都忘记之前的不愉快，沉浸在音乐的节奏中。 动感的节奏，和表演者潇洒的动作，调起台下观众最激烈的情绪。每一下节拍仿佛都踩在心脏上，牧羽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都能将观众的情绪点燃。 台下听得起劲，但牧羽的目的并不是来演奏，在所有人情绪最高昂时，音乐戛然而止。 “献丑了。”牧羽将吉他还给演奏者。 观众还沉浸在曲调的余韵中，回过神时，台上只剩下三个满脸通红的表演者，和台下意犹未尽的声音。 台下观众纷纷鼓掌，请求着再来一曲，牧羽只看了一眼姜明所在的方向，随后扬长离去，留下-身后一阵阵遗憾的声音。 台上三人自知被人看穿，心虚不已。如果是在平时被人揭穿，他们都不会如此紧张。偏偏今晚有传说中的姜中将在台下，要是惹得对方不高兴，恐怕连俱乐部都会受到牵连。 等他们忐忑看向台下‘那位’，却发现那边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卡座。对方在牧羽下台的那一刻，就随之离开了。 * 知道有人跟在身后，牧羽并未放缓脚步。他选了一个半开放的茶室，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 茶室只有门那侧有墙壁，另外一边是石雕围栏，一低头就能看到一楼的喷泉花园。如果与姜明的谈判发生什么意外，他还可以从围栏跳进花园撤离。 一分钟后，茶室门被敲响。姜明推开门，缓缓走进茶室。 “不愧是向渊的人，消息灵通。我刚遇到一点小麻烦，就能找上门来。”姜明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十分冰冷。 姜明从光线更暗的那一侧走出来，牧羽本想点头示意，抬眼忽然注意到姜明衣服上戴着一个金属胸章。 那胸章上刻着几个同心圆花纹，中间以一道锁链贯穿，是他命运轮-盘上的魔法阵花纹！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夫妻情侣度假房内，向渊背靠沙发，视线停留在通讯终端电子屏幕上。 最新信息栏内，有一份刚刚收到的文件，里面是牧羽的个人资料。 与两人结婚前互换的资料相同，这份暗中收集的资料也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异常。但这种过分的“正常”，反而是一种反常。 这只能说明，他的身份是假的。 除此之外，牧羽刚醒时的举动也非常不对劲。先前性情大变的异常状态，不得不让他在意。 向渊关掉牧羽的资料，在终端中输入另外一份指令。几分钟后，他拿到了醉纸俱乐部今晚的顾客名单。 牧羽提出要来醉纸俱乐部时，他对牧羽的目的并不感兴趣。但联想到牧羽此前和他的可笑约定，以及对方尚且不明的身份，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打开俱乐部顾客名单，果然在其中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姜明。 他不知道牧羽是如何知晓说服姜明就能阻止近卫团解散的。外界传闻皇帝下令解散近卫团，没人会怀疑一个不知名的中将。他清楚姜明这个人，能从帝国最底层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绝非什么好说话的善类。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牧羽在大厅浑身僵硬的模样，连几个兔耳服务员都能吓得对方往他怀里钻，牧羽遇上姜明这种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揉了揉头发，感觉麻烦无比，随后豁然起身，出门随手叫住一名服务员。 “姜明在哪。”向渊道。 服务员愣了愣，没想到有人敢直呼姜明中将的名字，还敢打探他的位置。服务员为难道：“很抱歉，这位客人，我们有规定，不可以……” 服务员话还没说完，向渊抽出一张黑色卡片，晃了晃。 服务员看清卡片的图案，面色一白。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卡片，当时拿出卡片的那位客人一脚踹在他老板的肚子上，老板却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脑袋贴在地上。 他不懂卡片代表着什么，却知道老板对持有者的态度。他定了定神，连忙道：“请您稍等，我这就申请调取监控。” 一分钟后，向渊站在茶室门口，考虑要不要干脆破门而入，直接把牧羽打包带走。 忽然，他听见茶室内似乎有争执的声音。 其中一人声音较粗，多半是姜明。那人得意笑道：“向渊现在不过是只过街老鼠，谁看了都想踩一脚。要怪只能怪他是个有名无实的草包，我偏要近卫团解散，你还能去找皇帝陛下撤回指令？” 另一人声音清冷，属于牧羽。他冷冷道：“元帅这些年为帝国做了多少贡献，你们这些接受荫蔽的人，连最基本的羞耻心都没有吗？” “荫蔽？”姜明冷笑道，“帝国需要一个鼓舞人心的‘吉祥物’，向渊不过是个最适合被包装的贵族花瓶，被宣传部的溢美之词捧上神坛。谁会感激一个花瓶的‘荫蔽’？” 向渊对这些陈谷烂麻子早已厌倦，他正打算推门而入，忽然听到姜明抬高了声音，怒道：“你就这么爱向渊？” “当然。”另一人没有一秒的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婆当众表白，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冲进去求婚？ #醒醒，你们早就结婚了#感谢在2021-08-31 20:39:17~2021-09-01 20:4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h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黑色的毛茸茸 茶室外，向渊推门的动作顿了顿，表情变得几分古怪。 一门之隔内，牧羽的表白说得斩钉截铁，一点犹豫都没有。倒不是他真的对向渊有什么想法，而是因为爱情是解释他行为动机的最好借口。 十多分钟前，牧羽在地下酒吧故意引起姜明的注意，将其单独引到茶室，伺机说服姜明放弃遣散近卫队。而站在姜明的视角，牧羽和向渊只是政治联姻，没有任何为向渊办事的理由。 这种情况下，牧羽要给自己无条件帮助向渊的行为给出解释，不需要解释前因后果又充满说服力的最佳理由，无疑是他深爱向渊。这才有了牧羽不得不大声宣扬他爱慕向渊的那一幕。 为了打消姜明的怀疑，牧羽每每提到向渊，必然赞口不绝，满目憧憬，丝毫不知道他说的这些羞耻度爆表的话，都一字不漏被门外的向渊听了个干净。 茶室内，牧羽和姜明的争执越发激烈。牧羽怎么也没想到，姜明对向渊的怨恨竟然能那么深，而一个能爬上中将之位的人，气量竟然能这么小。 根据他查到的资料，姜明最近遇到一个不小的麻烦。他的上司安排他和另外两个同事办事，工作途中有一名同事饮酒误事，却拒不承认，上司懒得分辨是谁坏的事，干脆让三人一起承担责任。 牧羽之前在酒吧舞台上说的意有所指的话，便是在暗示此事，借此吸引姜明的注意力。 原本两人聊的好好的。牧羽抛出能帮姜明摆脱黑锅的承诺，姜明原本喜出望外，没想到他一听牧羽的条件是“放弃遣散近卫队”，他就像发怒中的公牛，瞬间失去理智，宁愿帮人背黑锅受处分，也不愿意答应牧羽的条件。 按理说姜明这种满脑子升职加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混入贵族圈子的人，稍加鼓动就能掌控。也不知道向渊对姜明做了什么，才会让姜明如此怨恨他。 此外，还有一点让牧羽十分在意。他刚才注意到姜明的衣服上别着一块金属胸章，胸章上的花纹和他命运轮-盘上的魔法阵十分相似，出自同一种魔法逻辑。 按照牧羽对星际世界的了解，这个世界虽然有“深渊魔物”存在，却没有人类懂得如何使用魔法。那姜明胸章上的魔法阵是哪儿来的？ 直至此刻，牧羽才忽然意识到，难怪导师要让他来这个世界破解魅魔诅咒，或许星际世界与魅魔诅咒有着超乎他想象的联系。 牧羽盯着金属胸章走神的瞬间，姜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两人越谈越崩。终于，姜明一拍桌子，冷笑道：“就算被撤掉军衔，我也要拆掉近卫团，让全帝国看清这个贵族草包的嘴脸。你好好等着，下周四之前，我必让向渊手下再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被姜明反复挑衅，牧羽也升起几分火气，反击道：“那我就等着，看到时候是近卫团被遣散，还是你先被撤销军衔。” 茶室外，向渊听清两人的争执，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如果牧羽光是靠着谈判，就能让姜明打消遣散近卫队的念头，那反而才是怪事。近卫队的解散木已成舟，他也从未将牧羽的承诺放在心上。 况且，有些路，注定只能他一个人走。 * 牧羽和姜明不欢而散。牧羽放完狠话，气势汹汹离开茶室，往外冲了十多米，忽然想起这里是不可描述的俱乐部，到处危机四伏，他走路的速度立马就慢下来了。 他祈祷能安安稳稳找到向渊，然后立马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天不遂人愿，刚走到转角，他就迎面和一个服务员小哥装撞上。 小哥的制服套装并非兔耳，而是一种尖耳朵，细尾巴的生物。牧羽一眼看出，这位小哥是在角色扮演一种名叫“恶魔”的深渊魔物。 对方娇滴滴“哎呀”一声，主动和他道歉，一面笑嘻嘻伸出咸猪手要帮他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牧羽浑身一哆嗦，和姜明正面对线的气势瞬间就没了。他连退三步想要拒绝，在浓烈的香味刺激下，脑中再度出现熟悉的眩晕感。 不远处，向渊看着牧羽的前后变化，不由失笑。 前一秒面对手段狠厉的中将，还是浑身炸毛的猫，下一秒却能因为一个娇滴滴的服务员小哥，缩着尾巴怂成一团。 在牧羽眼冒金星之前，向渊主动走过去，一手将他揽住，在他耳边刻意用温柔的声线低声道：“宝贝玩得开心吗？” 向渊本以为他这是在帮牧羽救场，没想到怀中的人僵硬得更加厉害，就差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他看见牧羽红彤彤的耳朵，感觉十分有趣，于是再次凑近，在牧羽耳边动了动嘴唇。 其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两人显得很亲密。 一旁的服务员小哥看出他们是一对，满口都是祝福两人感情和美的话，牧羽闻言更加尴尬，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回家吗？”向渊忍住笑。 “啊？”牧羽僵硬点头，同手同脚往前走，“哦，好。” “方向反了。”向渊拉着人转了半个圈，越发感觉有意思。 直到彻底离开醉纸俱乐部的范围，牧羽才像重新装上电池，突然恢复状态。 向渊再逗他，他也没什么反应，眉眼间带着几分沉重，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向渊忽然想起，牧羽今晚来醉纸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找姜明谈判。两人谈崩了，牧羽现在当然不会开心。 他在茶室外曾意外听到牧羽大声说喜欢他，这让他心中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 他这个正主都不在意的事情，竟然会有人替他皱眉，是因为对方口中的“喜欢”？不管牧羽接近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份体验都算得上新奇。 为了回报牧羽给他的这份新奇体验，两人分开时，他塞了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给牧羽。 牧羽摊开手一看，竟然是一只掌心大小的黑色小兔子，茸茸的一小团，像个煤球，大约是醉纸俱乐部的纪念品。 “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向渊懒懒道，转身走进那栋掉皮的小破楼，“两周的卫生，别忘了。” 牧羽捏着兔子，不明白向渊为什么要送他这个。 等他回到别墅，将兔子放在书桌上，他忽然注意到兔子头顶两只长长的耳朵，然后不可避免的回想起被兔耳女郎兔耳小哥包围的恐惧。 他背后生出一层冷汗，终于想通向渊送他兔子的目的。 这是要提醒他，时刻警醒今晚的遭遇，时刻保持警惕！ 想当年他每次外出闯祸，在外面遇到各种生死危机，事后导师都会送他一份能让他回忆起恐惧的小物件。有时候是毒蟒的鳞片，有时候是怖狼的指甲，让他一看见这些东西，就能自我反省一次。 没想到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的向渊，还能有这份好意。牧羽心中甚为感激，将小兔子妥善收好，摆放在书房内最显眼的地方。 * 第二天，牧羽起了个大早。距离近卫队被遣散的倒计时只剩三天，牧羽和姜明还各自放下狠话，三天一过，不是将对方逼上绝路，就是被对方将军。 最后三天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有和姜明的对赌在先，这一次，牧羽放弃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打算采用一点简单粗暴的方式。 在星际漂泊的三年，牧羽在星际情报黑市一共培养了三个身份，这三个身份在情报市场都曾留下骇人听闻的战绩，是黑市的风向标，一举一动都会被情报贩子慎重关注。 昨晚，他同时登录他在情报市场的三个身份，几乎以刷屏的方式，在情报市场内悬赏大量情报。包括悬赏联邦议员竞争制度的漏洞，帝国皇帝的爱犬有哪些玩具，帝国元帅向渊喜欢什么味道的棒棒糖……诸如此类，都是些乱七八糟，偏偏又十分难收集的情报。 一晚的时间过去，牧羽再次打开情报市场，整个情报站点几乎被牧羽搅起风暴，一眼看过去，情报页面内全是鱼龙混杂的信息。 【亚当大大最近是要做什么大事吗？怎么连续买了这么多情报？】 【大佬的思维你不懂，说不定别人只是一时兴起。】 【不可能是一时兴起，最近肯定有大事发生，昨晚小白大佬和黑牙大佬都上线了，还一起发布了大量悬赏令！】 【卧槽！太恐怖了，异族要入侵了？联邦要解散了？皇帝要驾崩了？这三个人上一次同时出现是什么时候！】 【我记得上一次三位大神同时出现，向渊元帅直接开着战舰从战场赶回来了！当时还以为元帅要造反！】 情报贩子们的讨论中，亚当，小白，黑牙分别是他的三个身份。这三个昵称来源于他朋友养的一只地狱三头犬。三头犬的三个脑袋各自有一个名字，刚好对应这三个身份。 昨晚他用这三个身份，发布大量情报悬赏，一是为了引起高端情报贩子的关注。二则是为了搅浑水，让人摸不清他的目的。 他即将调查的这个人，身份太敏感，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所以不得不采用这种迂回又粗暴的方式，为自己打掩护。 牧羽大致浏览过情报市场的新增信息，页面内还在刷新与他三个马甲相关的讨论，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他新创建了一个小号，在混乱的市场中抛出一条不起眼的“情报交换请求”。 【这里有联邦议员竞争制度的漏洞信息，换秦书公爵的近况资料，有人换吗？】 无人关注的小账号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很快就被其他讨论刷下去。牧羽没有继续发布信息，守着情报市场耐心等待。 二十分钟后，有人找上他，带来了他想要的资料。 ——秦书，姜明的顶头上司，他的下一个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　　【深渊之书】 -人物篇- 涉密等级：秘密 元帅的秘密小爱好： 元帅喜欢黑色的毛茸茸。（1/3）感谢在2021-09-01 20:46:01~2021-09-02 20: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sh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秦书 秦书，男，二十八岁，威斯帝国公爵。 四年前与帝国第一军团军团长结婚，婚后涉足军队领域，以帝国贵族的身份负责管理第一军团后勤，实际上掌握着与军团长不相上下的权力。他名义上没有军衔，实际上算是姜明中将的顶头上司，他的态度等同于第一军团长的态度。 此人不在军队系统，却能插手军方的事情，全倚仗他与第一军团长的婚姻。但他曾多次私下表示想要自立门户，证明他今天的地位靠的是他自己，而非与军团长结婚。 这也是牧羽选中他作为目标的原因。 秦书地位崇高，拥有压制姜明的权力，又不像第一军团长那么难以接近。最重要的是，别人都知道他是“倒插门”，偏偏他不甘心一直戴着这顶帽子。他拥有旁人所渴望的一切，地位，权力，金钱……却仍旧渴求着一份有些可笑的认同感。 拥有明确欲望的人最好掌控，只要能提供对方最迫切想要的东西，就能建立稳定而公平的合作。 牧羽打开秦书近期的行程资料，换上一身正装，准备直接去会会这位帝国公爵。 * 秦书最近经常出现的地点，在一家位于城郊的魔物主题咖啡厅。牧羽蹲守在咖啡厅附近，耐心等待秦书出现。 十多分钟后，秦书的身影出现在咖啡厅门口，但他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堪称古董的镜子，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他的头发。 直到将每一丝头发都规规矩矩别在耳后，秦书对着镜子检查左右鬓完美对称，才将镜子收好。 进门前，秦书似乎似乎注意到什么，看着门口两株装饰性绿植皱眉叫来服务员。 牧羽装作准备去咖啡厅的顾客，缓缓走近，听清秦书和咖啡厅服务员的对话。 “原来的野香草怎么换掉了？”秦书道。 服务员并不负责店内装饰的业务，胡乱找了个理由：“客人您好，换下去的那一盆被虫蛀了。” 秦书却一秒拉下脸色，不满道：“原来的那株左右生的叶子都是四十五片，现在这株一边四十四片，一边四十三片，不对称。” “让老板把上次的盆栽换回来。”他不满道。 秦书说完，缓缓整理了一下袖口。他今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西装，看似和其他顾客没有太多差别，但细看他的发型，袖扣，领带夹，几乎每一处能展现精致的地方，都透露出一丝不苟的考究。 这种考究不但体现在衣物材质上，还体现在设计对称性上。他的衣着竟然是完全对称的。 秦书走进咖啡厅，牧羽连忙跟上。进门前，牧羽顺便看了一眼门口的盆栽，郁郁葱葱的植株叶片缠绕在一起，人工造型扭成麻花状，也不知道秦书怎么一眼看出盆栽叶片不对称。 进入咖啡厅后，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咖啡厅内环境雅致，因为是深渊魔物主题咖啡厅，厅内驯养着好几种温顺的“观赏种”魔物，平日里养不起魔物的普通人，都可以来咖啡厅上手摸一摸。 牧羽感到几分奇怪，这家咖啡厅虽说环境不错，还有奢侈品魔物作为卖点，咖啡厅地处偏僻，魔物也都是比较常见的品种，普通的小富商人就能饲养，秦书作为帝国权利中心的顶层，为什么会经常来这种“朴素”的地方？ 除非，是想做一些不想被同圈层的人看见的事情。 牧羽选了一个角落，假装在等人。三个卡座之外，秦书刚好找到自己预定的位置，停在某个卡座旁边。 牧羽悄悄探头，看见秦书正对面，坐着一位穿着蓝色长裙的年轻女人。两人有说有笑，聊了几句后，秦书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后缓缓推到女人面前。 女人拿起首饰盒中的宝石吊坠，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随后将其放回盒中，看起来非常高兴。 牧羽仔细辨认女人的容貌，没能将她与资料库中任何一人对上号。 出-轨？ 牧羽收回视线，眼中多了一抹深思。如果真的是出-轨，那么他的计划就要做出一些调整了。 和秦书谈笑风生的女人有一头黑色直发，脖子上带着一串色泽温润的珍珠项链，看上去气质沉静温和，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信任感。 而坐在他对面的秦书，举止优雅，浑身带着一股贵气，举止言谈都不似常人。 如果只是随意瞥过一眼，的确会认为这是一对情侣在约会。但牧羽用咖啡厅刊物挡着脸，在旁边观察许久，都没看见两人有任何亲密举动。 趁着周围有人路过，他干脆换了一个座位，坐到两人背后的卡座。 落座后，他终于听清两人的对话。 …… “伊利亚黑钻是最受联邦上流社青睐的彩色宝石，如今已经几近绝矿，我们在伊利亚州探测到的这支矿脉，很可能是全星界最后的黑钻矿脉。”黑发女人的声音从牧羽背后清晰传来。 她缓缓道：“联邦有很多珠宝商人想与我们合作，但我认为，如果能和公爵您达成一致，开拓帝国的黑钻市场，才是我们的荣幸。” 秦书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他拿起首饰盒中的黑钻项链，陷入沉思。 战争期间，全人类面临异族入侵的危机时，联邦和帝国才勉强结盟。如今异族已经被向渊的第四军团彻底击败，再也无力和人类对抗，联邦和帝国的关系也大不如前。 在皇帝的威慑下，帝国高层严禁与联邦过多交流。从十年前起，帝国与联邦之间就架起了鸿沟。无论是双边贸易，还是信息交流，都需要通过严格的审核。即使是位居公爵的他，也对联邦那边的信息了解不多。 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和这个女人合作，几乎等同于一次赌博。 女人见秦书犹豫，脸上的微笑越发温和，她循循善诱道：“据我所知，帝国并没有黑钻的矿脉。如果能垄断最后的黑钻供货口，您在帝国一定能开拓出一片只属于您的新市场。” “之前给您的黑钻石样品，您加工得很漂亮。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这块黑钻就送给您了。”女人将首饰盒推向秦书，“像这种能彰显地位的珍贵宝石，放在您手上更加合适。” 秦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区区一颗免费黑钻不会影响他的心态，反倒是女人口中的一句话，让他动了心思。 ——一片只属于他的市场。一片由他独自开拓，而不是依靠他的婚姻的市场。 * 坐在秦书正后方的牧羽听完两人的对话，终于明白秦书和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难怪秦书会选择如此偏僻不起眼的地方，和女人单独见面。他想通过这个来自联邦的女人，秘密垄断黑钻石矿脉，当然不想让任何帝国高层发现。 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生意合作，牧羽还需要纠结该如何插-入两人的对话，但两人洽谈的是联邦黑钻，牧羽立刻就有了对策。 因为这个女人口中的“联邦黑钻矿脉”，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黑钻石矿”是一件多年前的联邦丑闻。天然的黑钻石绝矿之后，有人起了歪心思，谣传在联邦发现新的黑钻矿脉，实际上矿脉里的钻石矿，是一种名叫“食石猴”的魔法生物的排泄物。这个世界的人类不了解食石猴的习性，将食石猴光泽剔透的粪便当成了黑钻石矿。 当年牧羽看到传说中的“黑钻石矿”时，都不知道应该先笑还是先犯恶心。 食石猴的粪便量有限，联邦人挖两下就没了，这才察觉矿场根本没有黑钻石矿脉。这件丑闻波及范围很广，连联邦议员都被牵扯其中，所以在丑闻被揭穿后，联邦将真相封存，帝国和联邦的高层之间少有往来，秦书无从得知这些内情，也是正常的事情。 …… 牧羽起身走进洗手间，镜子中他的外貌快速改变，几秒种后，黑发蓝眼变成金发碧眼。低调沉静的气质化作浮躁张扬，他对着镜子微抬下巴，勾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十足的花花公子作态。 牧羽再次回到咖啡厅，走近秦书和黑发女人的卡座，黑发女人正微笑着罗列与她合作的好处，而秦书看似还在犹豫，他轻轻点动的手指已经出卖他早已心动的情绪。 “我的签证只到下周，周一就必须返回联邦，恐怕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女人为难道，“如果您打算与我们合作，还请您尽快给我们答复。” 从联邦到帝国，往返一次需要办理大量手续，经常会被对面拒签，非常不方便。听闻女人马上要离开，秦书终于下定决心。 “给我看看合同……”秦书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打断。 “真巧，没想到能在帝国遇见你。”牧羽撩了撩他刚变幻出来的金发，自来熟的坐到女人对面，转头看向秦书道，“这位是？” 黑发女人面露尴尬：“请问您是？” “这就忘记我了吗，真是绝情。”牧羽伸手搭在沙发椅背上，张扬道，“上次见面是在黑钻石矿脉剪彩仪式上，我还送了你一块钻石。” “我记得你当时和温特议员站在一起，威廉议员也在。那天天气不好，剪彩仪式差点因为暴雨暂停，还好威廉议员紧急联系了气象台，人工驱散乌云。” 牧羽拿起桌上装黑钻石的盒子，随手抛了抛，吊儿郎当笑道：“不过也不怪你忘记我，我也是看到黑钻石才想起你的。” 牧羽对面，黑发女人的脸色快速变化好几次，最后所有表情都被她充满亲和力的微笑给强压下去。 “原来是您，抱歉，是我刚才眼拙。”黑发女人挤出这几个字，心中惊疑不定。 她根本没去过什么“黑钻矿脉剪彩仪式”，也不认识什么温特议员，威廉议员。这个金发男人，恐怕是将她认作了剪彩当天出现过的其他女人。 她不敢承认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因为这个金发男子说出了太多矿脉剪彩仪式的细节，很可能是真正出席过矿脉剪彩的联邦高层！ 如果她否认与金发男子见过面的事情，相当于变相承认她根本没参加过矿脉剪彩，势必会引起秦书公爵的怀疑。 听闻牧羽也是与黑钻矿脉相关的联邦人士，秦书对牧羽也起了几分兴趣，两人互相自我介绍之后，牧羽忽然道：“秦书公爵是想承包矿脉的生意？” 黑发女人白了脸色，她没想到自己横跨半个星界在帝国行骗，都能遇到联邦的矿脉正主。她正想借口身体不适，找机会溜走，又听牧羽笑道：“那您一定要与我们这位大美人合作了，她是矿脉的最好代理人。” 黑发女人动作一顿，没想到峰回路转，金发男子竟然在帮她，看来是真的把她当成某个熟人。她连忙重新挂上谦虚的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那我们先看看合同吧。”黑发女人抓住机会，想骗秦书尽快签订合约。 “等等。”牧羽抬手制止。 “公爵大人，请问您听说过联邦的‘黑钻石致富计划’吗？”牧羽一脸正色，扶正领带，仿佛即将签订合同的商业精英。 秦书摇摇头，听到这个风格诡异的名词，忽然生出几分警惕。 不给他疑惑的时间，牧羽继续道：“黑钻石致富计划是目前联邦最有潜力的项目，越早参与这个项目，就能越早获得利润。只要站在风口上，大象也能起舞。什么是风口，黑钻石的未来就是风口。如果您现在投入资金，带上您的亲朋好友，等我们的项目赚钱了，就会给您返利。您每拉一个人参与项目，被您拉进来的投资者会多分给您一份利润，您拉进来的投资者还可以去拉他们认识的人……” 一套标准的传销话术，牧羽说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都不带喘气。每一句都直击退休老头老太的心脏，绝对充满“诱-惑力”。 “公爵大人，投钱吗？”牧羽微笑。 秦书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不对劲了，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傻。一旁的黑发女人听完牧羽这一段绕口令，已经彻底懵了，根本看不透牧羽这是什么路数。 “他……我不是……”黑发女人支支吾吾。 秦书也不想再听无用的解释，脸色黑如锅底，对咖啡厅角落一招手，阴沉道：“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鱼：朋友，您听说过安利吗？：） 跨服聊天 “等等，公爵您别误会，我其实不认识这个人……”被拖走前，黑发女人凄声大喊，全然没了之前的亲和温柔。 她有苦说不出，根本没搞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自称与矿脉有关的男人，又为什么会声称认识她？ 就算想抢她的生意，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啊！谁家抢生意的方法，是让自己一起被客户赶出来？ 可惜经过牧羽一番搅局，秦书已经彻底不相信她，任黑发女人如何辩解，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几个身材健硕的警卫，黑着脸站在女人和牧羽面前。不需要警卫动手，两人主动站起来，快步走向出口。 被赶出咖啡厅后，黑发女人灰溜溜地逃走。胆敢欺骗帝国公爵，被赶走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要不是秦书嫌事情闹大了太丢人，敢骗他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另一边，牧羽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领，站在咖啡厅门口并未立刻离开。 他悠闲地端详了一会儿门口的盆栽，想要数数这盆栽的叶子是不是真的不对称。 他才数到第八片叶子，刚才气势汹汹赶他出来的警卫忽然走过来，低头恭敬道：“这位先生，公爵大人请您过去一聚。” 来了。牧羽心中了然，秦书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 牧羽回到咖啡厅，还没入座，秦书先道：“谢谢。” 没说为什么道谢，也没解释为什么把牧羽叫回来。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揭过此事。 “重新认识一下，克里斯，前联邦议员，来帝国做点小生意。”牧羽递出一张名片。 现在的人习惯纯电子办公，互相之间的联系早已用不上名片这种古老的载体，互换名片成了一种老派的礼仪。 秦书笑着接过，脸上多了几分正式。他刚才已经叫人查过这个金发男人的身份，的确是联邦议员，而且还不是一个普通的议员。 此人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从前过往的简历，在某天异军突起当选联邦议员。而在他成功成为议员之后，仅仅就职不到几个月，又突然辞职不干，抛弃了这个无数人抢破头都得不到的职位。 在帝国，只有一种人的履历，会像他这般古怪。 ——古老家族势力培养的暗棋。 这种人或许没有巨大的权力，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代表身后势力的未来动向。他们是这些势力在联邦和帝国安插的棋子，无论在明面还是在暗处，都是在为背后的势力做事。 如果克里斯真的是这种人，那他宁愿辞去议员工作也要出现在帝国的原因，就十分值得人在意了。 他自称来帝国做点“小生意”，但若考虑到他背后的身份，恐怕“小生意”的规模会远超他的想象。 秦书默默观察着“克里斯”的举动，对方一改初次登场时的花花公子行径，各方面礼数都十分周全，一举一动成熟稳重，一看就是经过大家族的培养。 除此之外，秦书在悄悄观察时，视线无意识停留在“克里斯”的衣着上。很多人喜欢在西装左侧口袋里放一块手帕，或者佩戴一支钢笔。但“克里斯”身上什么也没有。 十分的……对称。 这让他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克里斯”在他心中的形象又顺眼几分。 在帝国皇帝的压制下，帝国贵族很少有机会接触联邦。联邦和帝国之间，仿佛两个互相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世界，双方都不了解另一边的世界是怎样的。秦书一直想和联邦高层建立一点联系，如果“克里斯”真的是什么势力的暗棋，或许他能成为一个合适的中间人。 思及此处，秦书试探道：“今晚的事情见笑了，不知道克里斯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也不是我家的生意，主要是我爱人那边。”牧羽皱眉道，“他工作忙不过来，只能我来跑一趟腿。” 秦书敏锐察觉牧羽语气中敢怒不敢言的抱怨，属于“倒插门”的雷达被突然激活，他心中揣测，难道遇到一个同类？ 秦书在猜测牧羽是不是倒插门，牧羽则在思考，如何让秦书对他放下芥蒂。借着黑钻石的事情，他已经成功刷了秦书的一波好感，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进一步拉进两人的关系。 正当此时，牧羽的通讯器忽然响起来，他抬手一看，找他的人竟然是向渊。 秦书示意牧羽先接电话，不用顾及他。牧羽想起传闻中秦书不甘心当“倒插门”的事情，忽然心生一计。 他指了指通讯器，无奈道：“家里那位。” 秦书了然点头，悄悄侧耳倾听。 牧羽接通通讯，听对方说完后，语气泰然道：“嗯。” 牧羽：“知道了，这种小事，以后交给我的副官处理。” 牧羽：“那让有空的人来做。上周五刚来的新人不就挺闲的吗，让他去。” 牧羽：“我现在有事要忙，没其他事就挂了。” …… 通话结束，牧羽对秦书淡然一笑：“一点小事也给我打电话，缠人。” 秦书点点头，表示赞同，心中却掀起波澜。 他以为牧羽也是借着妻子家的地位，才爬到如今的位置的“倒插门”。一般来说，这样的家庭结构中，“倒插门”的一方总是家庭地位低一些，是万万不敢和妻子以这种口气讲话的。 没想到牧羽和妻子说话时如此硬气，简直可以称之为“倒插门”楷模！ 秦书对牧羽的三分好感，瞬间飙升到九分，一时间看这个金发青年哪哪都顺眼，恨不得和他当场结拜，好好讨教一下如何在家里“重振夫纲”。 牧羽收回通讯器时，秦书忽然注意到他的通讯器制式与普通通讯器不同，属于军队设备。 “你爱人是军方的人？”秦书试探道。 牧羽点头。虽然向渊都快变成光杆司令了，好歹也算个荣誉元帅，他自称军方家属也不是撒谎。 秦书得到肯定的答复，心中更为震惊。妻子是军方的人，此人竟然还敢如此嚣张。他推己及人，要么是牧羽谦虚了，其实他的家世背景也非常可观；要么牧羽本人能力极强，深受背后势力的重视。 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招揽，就一定要他成为朋友。 经过这几分钟的接触，牧羽在秦书心中的地位已经摆到非常高的位置。 秦书心知能让如此人才专程跑一趟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小事。于是他再一次试探，想要搞清楚牧羽来帝国到底是做什么“小生意”。 “其实做生意都是小事，”牧羽神神秘秘道，“我来这边，主要是为了见一个人。” 秦书被提起了兴趣。 “今天能和公爵您偶遇，有幸与您结交，我就稍微透露一点给您。”牧羽道。 牧羽用手指沾了一点柠檬水，在桌子上写下“牧羽”这两个字，然后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满意地看到秦书眼中出现震惊。 言至于此，双方都知道话不能继续说下去，便保持着相同的默契，将桌面上的名字擦掉。 牧羽不往下说，是因为要给秦书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 秦书眼中的不往下说，则是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了帝国和联邦的政治敏感区间，互相心里有数即可，不适合明说。 “牧羽”这个名字，他是上周四才听说的。听说原第四军军团长，帝国元帅向渊不得不和联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花瓶结婚，他虽有同情，但也仅此而已。 他原本以为向渊的部队被拆分后，向渊前程已断，再也没有合作价值，便对向渊的动向毫无兴趣。 然而现在，他先入为主的观念开始发生剧烈改变。他面前这位名叫克里斯的金发青年的身份不简单，那么克里斯不远万里，跨越半个星界也要见的“牧羽”，肯定也不简单。 联邦不可能让自家的精英和一个“废人”结婚，除非这个“废人”还有隐藏的利用价值。所以这是否可以说明，向渊并非外界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前途断绝的“废人”？ 难道向渊精神力被毁的消息，背后有诈？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让秦书一时难以理清思路。他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一口饮尽，将脑中的思绪暂时压下去。 他竟突然有些庆幸，还好黑发女人骗他在这里约见，才能偶然遇到这位金发前议员，让他得知一桩，可能影响第一军团未来的帝国机密。 想通“牧羽”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的逻辑，秦书背后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重要的情报，必须立刻通知他的妻子，第一军团长。 而第一军团以后对待向渊的态度，也必须立刻做出调整。 …… 牧羽悄悄观察秦书的表情变化，见秦书已经完全陷入他设置的思维陷阱，又对秦书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达成只有两人知道的无言默契。 他现在心中五味杂陈，快乐和痛苦缠在一起。开心是因为他心知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愁苦则是因为刚才那通电话。 因为刚才和向渊通话的时候，他面上装作云淡风，嚣张无比，实际上他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事实上，刚才的完整通话是这样的： 向渊：“两周的卫生，你忘了。” 牧羽超凶：“嗯。” 向渊：“下午有人要来，四点前赶过来。” 牧羽超凶：“知道了，这种小事，以后交给我的副官处理。” 向渊：？ 向渊：“卓骁？” 向渊：“卓骁下午有事，没时间。” 牧羽超凶：“那让有空的人来做。上周五刚来的新人不就挺闲的吗，让他去。” 向渊：…… 上周五刚到办公楼报道的新人，正是牧羽本人。 向渊：“你现在不方便说话？” 牧羽超凶：“我现在有事要忙，没其他事就挂了。” 向渊被牧羽的嚣张提起兴趣，拖长了音调，戏谑中带着威胁：“行啊，那等你忙完，我们再来好好算算，到底有没有事？” 牧羽超怂：qaq 搜查 牧羽越回想对话的细节，心中升起的忐忑越强烈。 他竟然用如此欠揍的语气和向渊说话……等他处理完秦书的事情回去，向渊会不会认为他是个不守承诺，背信弃义的骗子，当场派黑龙把他的命运轮-盘当成磨牙饼干，给两口嚼吧了？ 还有，什么叫等他忙完了，再算算到底有没有事？ 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他仿佛已经看到黑龙甩着尾巴，嘴下的轮-盘一口一个嘎嘣脆的场景，抬头还得对着秦书强颜欢笑，装作他很淡定，很潇洒，很习以为常的模样，心中哪里一个“苦”字了得。 电光石火之间，他脑中已经草拟出一篇忏悔稿，只希望元帅大人有大量，生气可以，惩罚可以，千万别提高对他的戒心。 “抱歉，家里还有一点事，今天就到这里吧。”秦书站起身，主动和牧羽握手。 牧羽看出秦书眼中的急切，猜他要赶回去将今天意外探知的“爆-炸新闻”告知他的妻子，心满意足和他道别。 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他只需要再换回“牧羽”的身份，和这位公爵大人“偶遇”一次。 * 三天后。 流金大厦位于威斯帝国皇城的中心区域，建筑墙体采用特殊纳米材料，通体呈现金色，即使是没有光照的夜晚，看上去也闪闪发光，壕无人性。 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以流金大厦为核心，辐射周围方圆五里的区域，突然进入紧急状态。 道路清场，商家关门，所有居民以应急避难的模式，在十分钟内被全部驱散。迷彩制服的军队将流金大厦团团围住，即将展开一次机密等级为a的临时行动。 “各单位注意，随时保持警惕，确保没有一只老鼠漏网。中将到场前，就地等待指令。”行动队长轻点夹在耳朵上的通讯器，沉声下达指令。 特别行动队包围圈背后，一只三花老猫哑着嗓子，敷衍潦草地喵了一声，悠哉悠哉钻进流金大厦旁边的小破楼里。 三分钟后，姜明中将到场，看清行动队长竟然包围错了目标，差点把鼻子气歪。 行动队长被他狠狠踹了一脚，姜明怒道：“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都能搞错！事关深渊魔物的机密，搜到就是官升三-级，所有人都长点心！” 行动队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指挥队伍从流金大厦调转方向，将队员聚拢到旁边的小破楼周围。 砰！小破楼的陈旧铁门被一脚踹开，一群持枪士兵鱼贯而入，守在大厅的几个工作人员受到惊吓，还来不及发出尖叫，被士兵一跃而上，压制在地上。 “第一军团临检，都老实一点！”行动队长扬声警告。 突入，压制，排查……每一个步骤井井有条。眨眼之间，行动队伍已经完成对大厅的控制，甚至没有惊动其他楼层。 姜明站在队伍后方，扫视一楼大厅，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带出来的这支队伍，是他精心挑选出的战将，压制向渊的残兵绰绰有余。 他自以为突击行动万无一失，却忽然注意到大厅的角落里坐着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 少女身着蕾丝长裙，正持着白瓷茶杯，淡然品茶。大晚上的悠哉喝茶，一看就是贵族做派。姜明冷下脸色，眼中闪过厌恶。 “还没到近卫队的解散期限，姜明中将有何贵干？”爱丽放下茶杯，抬起下巴瞥向姜明。 “只剩不到四个小时，有什么差别。”姜明冷笑道。 “在近卫队正式解散前，你们无权再上前一步。”爱丽道。 几个小时的细枝末节，根本不在姜明的考虑范围，他无视爱丽的警告，挥手示意行动队继续上楼。 “你想得罪斯托克家族？”爱丽冷声道。 他最烦的就是贵族。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被贵族压制，贵族能为了几只观赏种魔物一掷千金，家境贫穷的人却连做精神力检测的钱都付不起。威斯帝国就是因为这些贵族蛀虫存在，才会一直攻不下联邦。 姜明出生在帝国最贫穷混乱的区域，为了让姜明获得检测精神力的资格，他的父亲甚至找黑市卖掉了一只眼睛。 他能获得今天的一切，靠的是父亲的牺牲，和他自己从血海中杀出来的狠劲，与帝国贵族的温室花朵有天壤之别。 眼前正坐着一朵娇花，姜明冷笑一声，心中泛起恶意，挥手下达突进指令。 然而事情并未朝姜明所想发展，不等行动队冲向爱丽，所有人脑中突然出现“嗡”的一声蜂鸣，笼罩在所有人身上的压制感，变作充满攻击性的精神入侵。有精神力稍弱者，当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有人奋力挣扎，突然捂着脑袋弯腰呕吐。 一楼大厅霎时变得混乱无比，先前井然有序压制全场的行动队变成一锅热蚂蚁，行动队成员用尽全力才能保持直立，看向爱丽的眼神中充满恐惧。 他们早听说过向渊手下近卫队的威名，亲身感受过后，才明白传闻到底有多恐怖。 姜明凭借他过人的精神力，一步步从最底层爬到今天的位置，他一向以他的精神力为傲。可是在爱丽的攻势下，他却感到了几分吃力。他眼中几乎绷出血丝，气急败坏道：“你们要违抗陛下的命令，想要造反？” “都给我上，把枪架起来！” 没人敢违抗姜明的指令，行动队成员强撑着抵抗精神干扰，努力站起来，将枪口瞄准不远处的爱丽。所有人的手指都轻轻颤抖着，因为他们都清楚，与高级精神力者近距离战斗，几乎等同于去送死。 爱丽回头扫视，数十个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她的额心，她轻蔑一笑，随后缓缓抬起右手，在半空中做出一个“握紧”的手势，宛如即将收割性命的死神。 忽然，有人在走廊另一边，平平淡淡喊了一声：“爱丽。” 爱丽的动作突然停住，几乎同时，笼罩在众人身上的精神压力瞬间消失。 “元帅。”她深深低下头颅，弯腰行礼。 “你冲动了。”向渊缓缓道。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或者威胁，仿佛只是一句闲聊，爱丽却用力低着头，紧紧握住双手，额角悄悄浮出一层冷汗。 “姜明中将有空来做客？”向渊倚着栏杆，懒懒瞥向楼下。 “元帅手下的待客之道，不敢恭维。”姜明甩开额头上的汗水，讽刺道，“只是一次临时检查，元帅不会拒绝吧？” 向渊挥了挥手，随意道：“都回到自己的岗位，让他们查。” 见向渊竟然轻易妥协，姜明摸不清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迟疑片刻后，姜明一挥手，带着队伍冲向二楼。 姜明从特殊渠道得到消息，向渊这里有关于深渊魔物的机密信息。向渊早已失去兵权，近卫队也即将被遣散，他无权保管帝国最高机密。 姜明嘴角往上勾了勾，一旦他从向渊手中搜到深渊魔物的资料，不但能借此对向渊兴师问罪，还能凭借机密资料，一举抵消上司即将扔下来的惩罚。 有巨大的利益诱-惑，姜明带人搜索的动作更加粗暴。见到柜子就砸，见到抽屉就搜，几乎把办公楼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 绕是如此过分的挑衅，曾经如雷贯耳的元帅仍旧面色平淡地倚在门边，看着他们搞破坏。 行动队的人埋头搜查，背上被冷汗浸湿。 近卫队的几名成员正站在他们旁边，冷冷看着他们的举动。无论是差点让他们全军覆没的少女爱丽，还是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都给他们极强的精神压力。 那冰冷的眼神，和随时都能夺走他们性命的危险感，让这些士兵回想起战场上直面异族的恐惧，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被一群野兽撕碎。 “把这里给我砸开！”姜明一脚踹在一个铁皮柜上。 行动队长上前砸了几下，柜子门被砸开，里面零散塞了几个文件夹，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一行人刚准备从这个房间撤走，姜明忽然脚步一顿，往铁皮柜下方的地板敲了敲。 “这里是空的。”姜明冷笑道，“下面藏有东西。” 终于翻到可疑的东西，姜明喜形于色，连忙让手下拿着工具过去。 一直倚在门口看戏的向渊忽然开口，懒懒道：“如果你还想当你的中将，劝你别乱动。” 向渊说得随意，同时抬手对屋内的近卫队做了一个手势。 房间内，无论是卓骁，词锋，还是爱丽，在看清向渊的表情后，不约而同互相对视一眼，随后眼中染上几分杀气。 那是一个“清除”的指令。 不止是清除入侵者，还包括清除他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如果姜明不识趣，接下来……不论是姜明，还是他带来的这些人，都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姜明被向渊忽然冷下的声音震慑，心中没来由升起几分不安。他的精神力天赋极高，强大的精神力往往会带来超人的第六感。每次他莫名感到不安，都预示着事态的危险。 他摸了摸他梳成小卷紧贴头皮的头发，他怀中一直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他父亲的左眼是一个黑漆漆的空洞，这么多年来，仿佛一道凝视着他的深渊。 ……深渊魔物的资料，是一个通往上方的机会，一个将帝国贵族踩在脚下的机会。 “看来这里真的有问题。”姜明抬高音量，试图掩饰他的心虚，“给我砸开。” 被姜明点出来的几人硬着头皮，在卓骁等人的凝视下往铁皮柜走。每往前一步，都仿佛距离绞刑架更近一分。 手持爆破锤的人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住手上的颤抖。正他抬起爆破锤，即将凿穿地板的那一刻…… “住手！”有人突然在门外喊道。 姜明被人打断，面色不善地盯着爆破锤，冷声道：“不让我砸开，就是和第一军团作对。我看今天谁敢阻止我。” 站在门外的人轻笑一声，随后缓缓走近。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才过了两三天，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就换人了？”房间外，牧羽的声音缓缓靠近。 姜明刚想发作，却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竟然在牧羽的带领下，满脸阴沉地从屋外走进来。 好好学习！ “姜中将可真厉害，才几天没见，就升职到可以代表第一军团的位置了。”牧羽拖长了声调，每一句都踩在姜明的雷区。 姜明面沉如水，被人当着他顶头上司的面挑拨，他阴沉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那谁有资格说话，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吗？”牧羽回头看向秦书，“秦书公爵有资格说话吗？” 姜明看到上司的阴沉脸色，恨不得跳过去把牧羽那张叭叭乱拉仇恨的嘴缝起来。 秦书站在人群后，狠狠瞪了姜明一眼。牧羽退开半步，等着看秦书会怎么收拾姜明。 一天前，牧羽又策划了一次偶遇。这一次用的是他本来的身份，专程等秦书来试探他。 自从他用“克里斯”的身份，和秦书在咖啡厅分别之后，他便发现有人在暗中调查他的资料。他的履历平平无奇，但在秦书这种人眼里，“普通”反而更能引起他的注意。特别是在“克里斯”的刻意渲染之后，秦书的想象力有多丰富，牧羽的身份就能有多神秘。 于是在丰富的自我脑补下，秦书主动抛出橄榄枝。牧羽也不客套，直接表明愿意结盟的态度，顺便为这位新盟友上了一点小小的辣椒味眼药水，带他来看看他部下的行事作风。 “姜明，道歉。”秦书冷声道。 姜明难以置信，他才是第一军团的人，向渊和牧羽不过是两个毫无合作价值的弃子。秦书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站在牧羽那边。难道他连两颗弃子都不如？ 公爵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只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对……对不住。” 可惜在场没人在乎他道不道歉。 “听说姜明中将要在明天遣散近卫团，不知道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呢，还是第一军团长的指令？”牧羽又道。 明知牧羽的每一句话都是语言陷阱，姜明却不得不答。无论是皇帝还是军团长，都不是姜明惹得起的人。他只能僵着脸，咬牙切齿道：“是我自作主张。” “不愧是能代表第一军团的人，真有主见。”牧羽轻轻鼓掌。 噗嗤——门外有围观的职员忍不住笑出声。 牧羽阴阳怪气的功底太强，无论姜明怎么说，都会踩进陷阱，可算是帮他们除了一口恶气。 姜明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了，脸色涨得通红，偏偏在拉偏架的顶头上司面前，他什么也不敢反驳。 秦书见闹剧差不多结束，冷声道：“第一军团从未下达过监督近卫团解散的指令，今后也不会干扰近卫团的活动。” 姜明猛的抬头，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秦书这番话，几乎等同于告昭天下，第一军团会站在向渊这一边。在各方势力都与向渊撇清关系的现在，这样的选择太过反常。 房门边，向渊淡淡看了秦书一眼，没有做出其他表示。 秦书见向渊反应平平，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便继续示好道：“这次是我的人贸然行事，多有得罪。不知道元帅能否给个机会让我赔罪，今晚一起去鸿月台共进晚餐？” “等等！”姜明甩开压住他的人，不甘心道，“那边的地板下面有暗格，向渊不想让我打开，说明里面的东西有问题。公爵您也不想帝国出现叛徒吧！” 那里有他搏上前程也要找到的资料，一旦证实向渊私藏机密资料，秦书公爵绝对会重新站在他这边。 原本可以默契略过的事情，被姜明抖到明面上。向渊和秦书都面色一沉，看向姜明的眼神已经不带温度。 “不过是个误会，没必要较真。”秦书抢先道。虽然他也好奇地板下面有什么东西，但他更不想得罪向渊。 向渊却忽然道：“这么好奇，那就给他看看。” 副官卓骁接到指令，在地板特定的某处扣响几下，木质的地板自动弹开。地板内，有一块地砖大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叠纸。 卓骁将那叠纸取出来，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移过去。 本以为藏在地板下面的文件，就算不是军事情报，也肯定会涉及什么秘密。结果众人定睛一看，纸上竟然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儿童画。 向渊随意解释道：“小妹的东西，一直放在这里，忘记取出来了。” 姜明瞪着那几幅画，眼睛都快抽筋了。他拼上前程想要找的秘密，竟然就是这么几张儿童画？ 他带领第一军团的手下突击搜查，本就是自作主张，如果搜不到有用的东西，接下来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最可怕的是，他本以为向渊在皇城孤立无援，他的顶头上司却不知为何竟然站在向渊那边！ 图纸上笔法拙劣的画着一只猫和一只老鼠咧着嘴笑，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姜明仿佛看到他的军衔被连降三-级的落魄下场，仿佛看到父亲对他失望的眼神，空洞的眼窝将他拖入黑色深渊，绝望逐渐将他包裹。在催人发狂的压力下，姜明突然抱住脑袋瘫倒在地，一边抽搐着一边痛苦呻-吟。 牧羽差点被瘫倒的姜明砸到，他退后一步，心说不至于吧，只是让姜明道个歉，何必行此“五体投地大礼”？ “精神力失控了？快把他带出去。”秦书皱眉道，同时安排最近的军医赶过来。 见牧羽不明白姜明为何会突然失控，秦书为他解释道：“高级精神力者随时有失控的风险，姜明是a级精神力者。” 精神力失控？ 牧羽忽然想起他在星际听说过的一些传闻。 所有人都知道，越是高级别的精神力者，拥有越明确的个人目标，或者说是越强烈的欲望。姜明是a级精神力者，所以他爬向社会上层的欲望非常强烈。 但与此同时，高级精神力者也会承担相应的精神负担，精神力越强，精神负担越强，也越容易失控。 当高级精神力者的欲望明确而强烈时，这种精神负担会被完美压制。而当精神力者产生动摇，或者迷茫的情绪时，被压制的精神负担就会跳出来作乱。 精神力失控的人，轻者头疼，重者精神力暴走，变成只知屠杀的野兽。 像姜明这种肌肉抽筋，痛到晕倒的情况，看起来严重，其实只是轻症现象。 牧羽以前没见过精神力者失控，还没意识到精神负担的恐怖性。今天亲眼见到了，他不由咽了咽口水，悄悄去看向渊和他的近卫队。 这可是一窝子的高级精神力者，要是失控了得多恐怖？ * 一小时后，鸿月台餐厅，一行人在休闲区闲聊。 秦书好几次暗示，想要和向渊建立一点超出皇帝管辖的关系，都被向渊绕开话题。秦书无法确认向渊是有意回避，还是真的没听懂暗示，心里逐渐升起几分焦躁。 “失陪一下。”秦书假装去洗手间，走远后，他点燃一根烟冷静了一会儿。 他已经能完全确定，向渊目前的困境，全部都是他故意抛出的□□。 先前那叠儿童画被取出来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幼稚粗劣的画面上。但他注意到，那些儿童画的纸张，其实是一种记录机密等级为“绝密”的军事情报专用纸。 纸张材质防水防火，在特定环境下会变色，每一张纸都有唯一的对应编码，不可能被随意拿走，去做其他用途。 这种绝密等级的纸张，即使是他，也只偶然见他的妻子，也就是第一军团长用过几次。 目前联邦与帝国关系虽不友好，但也没有开战的势头。异族也早已被向渊的第四军驱散，在帝国境内，能与“绝密”沾上边的，大多与深渊魔物有关。 能掌握这种级别的机密，这说明无论向渊的精神力是否真的被毁，他都有极高的合作价值。 如果是别人掌握深渊魔物的资料，秦书还不会太过在意。但向渊不同，那可是能驱除异族的煞神。一旦将向渊与深渊魔物联系在一起，原本作为观赏宠物的深渊魔物，忽然变得神秘而恐怖。 难道深渊魔物存在足以威胁人类的危险性？秦书被自己脑补的推测惊出一身冷汗，那有可能是足以改变整个帝国的大事。 必须把还在边境巡逻的军团长叫回来！ * 包厢内，牧羽正站在休息区一角，假装聚精会神研究盆栽，实则心里排着几个小人在跳草裙舞。 有秦书发话，向渊的近卫队不用再解散，同时也相当于收获一个公爵队友。秦书在帝国几乎可以代表第一军团的态度，与秦书交好，等于多了一份强大助力。 最重要的是，来餐厅时牧羽趁机看了，黑龙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所改观，之前牧羽一靠近它就龇牙，现在却只是盘在命运轮-盘上懒懒用眼神警告。第一步总是最难的，只要证实了黑龙的态度能被软化，牧羽有信心让它对自己完全放下戒心。 “你从小在联邦长大？”牧羽正慢慢研究着，忽然听坐在沙发上的向渊问他。 他感觉有些奇怪，向渊为什么会突然关心他的事情。但他也没多想，依照他伪造的的简历答：“嗯。这是我第二次来帝国。”上一次是他作为外交人员出使帝国。 “你喜欢野香草？”向渊又问。 牧羽走到一盆植株前，拨了拨盆栽的叶子，摇头道：“我只是好奇它的叶子是不是左右对称。” 这株盆栽和咖啡厅门口的是同一品种，植株被人工变成麻花状，难以看出自然状态的形态，更难数清它左右的叶子数量是否一致。 牧羽数了半天没数清，想要坐回去休息。他刚转身，忽然一只手向他伸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抬头正好撞见向渊冰冷的眼神。 “你是哪边的人。”向渊冷声道，“皇帝，还是第二军团？” “你说什么，什么哪边的人？”牧羽没回过神。掐在脖子上的手没有用力，让他得以自由呼吸，但掐住他的手宛如铁钳，无论他如何反抗，都纹丝不动。 “野香草是对叶香在帝国偏远地区的地区叫法，你只来过帝国两次，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向渊冷声道。 牧羽恨不得在脸上写一个冤字，他根本不知道什么野香草，对叶香，他只是前几天碰巧听到秦书这样叫。 “我不是哪边的人。我的目的，我一开始就说过，”牧羽气坏了，“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牧羽话刚说完，脖子上的束缚忽然消失。一秒前掐住他脖子，声音冷得几乎掉冰碴子的向渊，突然对他温和一笑，抬手抚开他的额发，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额头上触到温热，亲-吻一触及离，牧羽仿佛被烫了一下。 牧羽已经被向渊这一套操作搞懵了，又掐又亲的，这是什么新型拷问技巧吗？ 他一抬头，刚好看见黑龙森白可怖的獠牙，正在他脖子附近晃悠，似乎在思考如何下嘴。 这黑龙怎么还翻脸无情的！明明来的路上还好好的，还悄悄用尾巴蹭他，现在竟然扭头就不认人了。 黑龙是向渊的灵魂碎片，某种意义上讲，黑龙的反应会透露出向渊的真实想法。但最可怕的还不是黑龙的獠牙，他怎么感觉轮-盘指针的旋转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分！ 旋转的指针仿佛强力抽水泵，正丝丝抽走他的灵魂，牧羽挣扎起来。 被向渊掐脖子，牧羽还没有什么反应。但被突然亲了一下，他就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慌乱无措地挣扎。 向渊不知道牧羽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情绪激动。怀中的人动来动去，他干脆用手将牧羽束缚住。 不等牧羽回神，向渊又宠溺道：“你提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与此同时，返回的秦书恰好看见两人“柔情蜜意”的场景。而向渊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不远处的秦书听见。 秦书愣了愣，以为自己看到了向渊和牧羽的新情报，连忙在心里的情报小本本上补充一句：元帅夫妻不止是合作关系。 向渊达成目的，松开牧羽，拉着牧羽的手回到座位，还记得帮他把椅子拉开。 “怎么了？”向渊关切道。 向渊以为牧羽被吓到了，准备做点补救措施，低头却看见牧羽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牧羽摇摇头，根本没听清向渊在说什么。从突然的亲-吻中回神后，他正沉浸在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撼中。 什么叫敏锐，什么叫敬业，什么叫专业！ 从开口第一句话就在试探，表情和内心完全相反，翻脸比翻书快，就连黑龙这种灵魂碎片也有样学样，说变脸就变脸，比他家乡的高级魅魔还厉害…… 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条件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向渊问道。 坐在沙发对面的牧羽走神半秒。自从他发现向渊的本性，这还是他头一次在这间几乎变成娱乐室的办公室里，看见向渊如此正经的说话。 如果沙发周围没有堆满垃圾，就更好了…… 向渊的办公室仿佛被姜明的人犁了一遍，到处都是砸坏的破烂。牧羽小心翼翼把脚从一堆废纸里拔-出来，生怕踩到什么藏在废纸里的重要资料。他正襟危坐，不知不觉也被染上了几分严肃。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我想找一件东西。” 纸上画着一幅简笔画，看上去像是一株果树。 这棵果树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是一种用来制作传送卷轴的魔法植物，名叫“卷轴树”。但卷轴树并非牧羽的目标，只是他抛出来的一个幌子。 昨晚他通过秦书，阻止近卫队被遣散，本以为能借此机会和黑龙搞好关系，没想到他却一不留神因为一株植物露出马脚，反而引起了向渊的怀疑。 可见走捷径害人匪浅，他痛定思痛，制作了一个全新计划，保准能让向渊出任总督帅，脚踩第二军，重新走上人生巅-峰！ 等向渊修复了灵魂创伤，到时候他想拨轮-盘就拨轮-盘，想摸龙就摸龙，黑龙体型再大十倍，也无法阻止他解开魅魔诅咒。 脑补的画面越来越离谱，牧羽连忙将白日梦打住。他将计划的第一步引子递给向渊，有些忐忑向渊是否会遵守承诺。 向渊不知道牧羽脑中正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接过画纸，或许是画技太灵魂，他辨认几秒后，道：“有其他情报吗？” 牧羽点点头，调出星界地图，在某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点下一个标记。 向渊原本懒散倚在沙发上，看清牧羽想去的地点后，忽然来了精神。 “有意思。”他眼中闪过几分兴味。 * 副官卓骁送走牧羽之后，并未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走进大厅侧面的员工电梯，电梯门关闭后，在电梯按钮上输入一串特殊数字。 电梯缓缓下行，经过了这栋建筑物的地下一层，地下二层……仍旧在继续往下降。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金属门外的白光刺进电梯轿厢，这里是和地上楼层完全不同的区域。 高亮度的日光灯让地下几如白昼，巨大而空旷的地下区域，空气调节器发出细微响声。这片区域几乎全由玻璃墙进行隔断，只有少数房间装备遮光百叶窗。衣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各个玻璃房间内忙碌，透明走廊内不时有穿黑白两色制服的人经过。 卓骁走出电梯轿厢，看向早已抵达的向渊。 “资料收好了？”向渊道。 卓骁点点头：“都放在档案室的暗格里。” 帝国的情报涉密等级从低到高，依次划分为秘密，机密，绝密。被卓骁收起来的那些资料，都是阅读权限不超过五人的绝密信息。 卓骁犹豫半晌，他开口问道：“元帅，今天秦书公爵有意帮我们掩饰，为什么您还是让我把资料拿出来？” 虽然那些资料看起来都是乱七八糟的儿童画，但让绝密资料见光，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人多嘴杂，不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会更麻烦。”向渊道。 姜明和秦书带来的人太多，难保不会有多嘴的人。如果任他们传出“元帅的办公室有神秘暗格”的消息，后续的麻烦只会无穷无尽。 曾经逼迫向渊放弃兵权的那场兵变中，帝国第一二三军团都有参与。但这其中，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都是凑数的墙头草，真正引导局势的，是一直与向渊作对的第二军团。 秦书作为第一军团的代表，虽然不是朋友，但也不算势不两立的敌人。相比于情报泄露的风险，只能赌秦书是个识趣的人。 “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先过去。”向渊率先走向由玻璃组成的巨大地下建筑。 向渊手下有一只名叫“星尘军”的秘密军队，这里是星尘军的指挥基地，但也不全是。 一名白大褂从玻璃墙壁另一边走过，在他的胸牌上，竟然刻着一个金色日轮，代表着他隶属帝国第二军团。 帝国皇帝深谙制衡之道，不可能将事关深渊魔物的事情全部托付给向渊一人。 这栋巨大的地下建筑内，既有向渊的星尘军，也有第二军掌控的皇家护卫队。两支队伍明争暗斗，正好满足皇帝不想让任何一人一家独大的心理。 “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会去一趟荒星区。”向渊忽然道。 卓骁愣了愣，不明白元帅为何会突然想去如此偏远的地方。 帝国一共有二十个星区，荒星区位于帝国边境，是帝国版图中最危险的几处区域之一。那个地方不但人烟稀少，没有现代化管制，还是除皇城外，深渊魔物最多的地方。 帝国皇城的深渊魔物，绝大多数都是对人类无害的观赏种。荒星区的魔物，却大部分都是会伤人的有害种。这其中还隐藏着大量无法被普通武器消灭的高危种魔物。 “第二军的人，不太-安分。”向渊看向玻璃墙壁后，科研人员身上的金色日轮纹章。 向渊和第二军团长黎昭同时负责深渊魔物的相关事务，两人的工作各有侧重。向渊的星尘军主要分布在“调研部”，负责调查和监控世界各地的魔物动向。而黎昭的皇家护卫队主要为“科研部”成员，负责研究分析魔物的数据资料。 荒星区原本是向渊的队伍在负责，黎昭却在任务划分时主动将荒星区揽过去，只留了几名星尘军的成员互相监督。 近来荒星区的驻军给出的信号一直是“一切正常”，对于魔物横生的荒星区来说，这种现象十分可疑。 此外，牧羽想要的东西也在这块区域，这样的巧合，让人难以忽视。 “帝国一二三军团都在注意我们的动向，突然动身，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卓骁提醒道。 向渊思索几秒，道：“我记得你们追踪过一个通缉犯，在荒星区出现过。” 卓骁恍然大悟，调出一名星际通缉犯的资料，道：“我会对外宣称，在荒星区发现通缉犯a13的线索。” 卓骁汇报完工作，离开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牧羽先生的说辞我已经核实过了，三天前，他的确和秦书公爵在咖啡厅偶遇。” 关于牧羽的目的，卓骁其实也非常在意。 近卫队不用被遣散，几乎全是牧羽的功劳。虽说近卫队只是一只名义上的队伍，元帅真正的势力在星尘军。但若是缺了近卫队在明面上的掩护，星尘军的行动也会受到限制。 自从元帅失去s级精神力，帝国所有上层对他们避之不及，牧羽这几天的行动，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卓骁收好资料。至少在现在，他希望牧羽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向渊点点头，示意卓骁可以离开。 以他目前的判断，牧羽不像黎昭的人。 但还需要观察。 * 别墅内，牧羽握着一块金属胸章陷入沉思。 金属胸章是他从姜明那里捡来的，姜明失去意识后，胸章在挣扎中掉在了地上，牧羽趁机捡起来，顺便向姜明的手下打听了两句。 姜明的手下说，这块胸章其实也是姜明捡到的，失主似乎是一名帝国贵族，姜明以为佩戴胸章是贵族时尚，便顺手给自己戴上。 具体失主是谁，姜明的手下也不清楚，便将胸章拿给了牧羽。 牧羽盯着胸章上雕刻的花纹发呆，这些纹路与命运轮-盘上的魔法阵极为相似，出自同样的纹路风格，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可惜线索已经断了。 牧羽没有思路，便把胸章扔在一边，转而思考他接下来的计划。 向渊同意带他去荒星区，代表他的新计划一切顺利。 牧羽让向渊帮他寻找卷轴树，但卷轴树只是引导向渊前往荒星区的路标，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向渊发现隐藏在荒星区深处的一种能源石。 异族被驱散之后，帝国和联邦的结盟开始松动，双方的竞争转向科技和能源方向。然而从百年前起，帝国和联邦的能源技术就陷入瓶颈。 如果向渊能利用源石，引起帝国能源革命，那他重回帝国顶点只是时间问题。 等向渊夺回失去的一切，那条凶巴巴的黑龙便会回归灵魂本位，再也没有“黑饿势力”阻碍牧羽旋转命运轮-盘。他也能自由拨动轮-盘，破解诅咒，解除性命之忧。 金属胸章的谜团被他抛出脑外，破解诅咒的进度才是第一要务。牧羽越想越开心，见时间还早，便换上一个猫猫头的虚拟形象，登录星网开了一场临时直播。 碰巧在线的粉丝惊喜万分，连忙去各大社交平台召集同好，直播间内观看人数直线飙升。 等牧羽几首歌唱完，直播间内的人数比往常还多了不少，似乎增加了不少生面孔。 “下周会出一趟远门，周末没有直播，大家不用等我。”牧羽道。 听说下周没有直播，粉丝们一片哀鸿遍野。但有人很快注意到细节，激动问： 【是和元帅的蜜月旅行吗！】 【肯定是啦，阿羽和元帅刚刚新婚，当然要外出度蜜月啦～】 【难怪阿羽今天这么开心，唱的都是轻松的歌。】 牧羽一愣，几乎跟不上粉丝的脑回路。他开心是因为终于和向渊达成一致，能出发寻找回家的材料。另外，他都快把结婚的事情忘了，粉丝们怎么立刻就能联想到度蜜月…… 【阿羽准备去哪里度蜜月呀？】 【还是别公开吧，万一很多人跟过去就不好了。】 【阿羽记得多拍拍照片，要元帅，想看！养眼！】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讨论，仿佛牧羽已经在度蜜月的路上。忽然，直播间内冒出一些与寻常不同的声音。 【政治作秀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度蜜月。】 【婚礼之后牧羽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有人相信他和元帅是真结婚？】 【这个所谓的蜜月，不会只有牧羽一个人去吧？嘻嘻】 牧羽和向渊结婚之后，他也多了不少黑粉。有人是不相信向渊和他之间有爱情，有人则是单纯看他不爽。 牧羽原本不想搭理这些风凉话，却看见弹幕区内，忽然冒出几张照片。 照片中，牧羽和向渊正站在某观景亭角落，向渊一手搂住牧羽，一手轻抚他的额头，然后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两人看上去亲密无间，是相爱已久的恋人。 牧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鱼：火星的票怎么定，今晚就走，急 A-13 从拍摄角度可以判断，照片是偷拍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镜头的存在。 难怪向渊一秒变脸，从威胁到亲密都不带换气，原来是发现有人在偷拍。 牧羽回想起额头上那一瞬间的触感，浑身僵硬成一根木头。 他无比庆幸今天突然兴起，给自己套了个猫猫头虚拟形象，不至于在粉丝面前暴露他“菜鸡魅魔”的本质。 平时直播间出现什么状况，牧羽都能自如应对。然而一旦牵扯到这种类型的问题，牧羽就变一块木鱼。用力砸一下，也只能瓮声瓮气“咚”一声。 这也是他以前被其他魅魔嘲笑排挤的原因之一，可谓是“魅魔之耻”。 好在有了这几张照片，不需要牧羽引导，弹幕区的杂音就被刷了下去。 【说是政治联姻的，麻烦出来看看，你家对象看你能有这么温柔吗？】 【打脸来得可真快哈哈】 【今日份狗粮（1/1）】 …… 夜晚，牧羽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疼痛叫醒。 剧烈的灼烧感在皮肤上漫延，牧羽拉开袖子，借着淡淡月光，看见代表诅咒的黑色浮纹竟不知何时扩散到了他的手臂上。 每当他心神不宁，或者身体虚弱的时候，诅咒就会跳出来刷存在感。 魅魔的诅咒作用于灵魂，灵魂受到侵袭时，身体有时候会启动自我防卫机制，封锁牧羽的灵魂，让他进入一种半失去意识的状态。 这种状态有时候是魔力失控，有时候是仿如饮酒过度的“断片”。 牧羽搓了搓手臂，看那黑色浮纹缓缓淡下去，心中生出几分忐忑。浮纹无故出现，仿佛对他的警告，催着他加快破解诅咒的速度。 诅咒发作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只希望他去荒星区时身体不要掉链子，万一像在醉纸俱乐部里那样“断片”，露出什么马脚就糟糕了。 被诅咒打断梦境，牧羽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担心命运之轮的指针转到哪里了，一会儿想知道黑龙对他的态度怎么样。 他睁圆了双眼，白天发生的画面在脑子里反复回放，直到月亮下山，他才缓缓闭上眼睛，从诅咒的阴影下解脱。 十秒钟后，他猛地坐起身，眼中没有丝毫睡意。那张偷拍照片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怎么赶都不出去。 导师都没摸过他的脑袋，向渊他怎么敢！ 好气。 * 与向渊的懒散不同，向渊的手下办事效率极高。仅隔了一天，卓骁就通知牧羽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牧羽早就收拾好行李，兴致勃勃赶到约定地点。 卷轴树所在的位置被称为“荒星区”，位于帝国边境，这两年才被划入帝国版图。威斯帝国一共二十个星区，除开皇城，就属荒星区最为特殊。因为荒星区不但荒凉偏僻，还是整个帝国最危险的区域。 牧羽在三年前到过荒星区，并且在这里发现了卷轴树的幼苗，那时候的卷轴树还未成熟，无法制作传送卷轴。他便顺手记下卷轴树的位置，打算等他解开魅魔诅咒之后，再回来取走卷轴树。 然而他前脚刚走，这块原本无主的区域就被帝国纳入版图。随后被帝国标记为危险区域，禁止普通民众入内，只有拥有军方权限的人才能进入，荒星区也变成了荒星禁区，外界再也无从知晓荒星区内部的情况。 …… 牧羽赶到港口，窝在小破楼办公的向渊，竟然财大气粗包了一艘私人飞船。 他登上飞船，看见向渊正半躺在椅子里睡觉，副官卓骁则滑动着一个电子屏幕，对身边的几个队员下达指令。 牧羽没想到向渊会带这么多人，好奇道：“卓副官，这些人是？” 卓骁见人到齐了，下达起航指令。 “昨晚接到的情报，我们一直追捕的一名a级星界通缉犯，在荒星区附近出没。这次多带点人，可以试试能不能顺便追捕他。”卓骁解释道。 追捕a级星界通缉犯？向渊还负责这种业务？ “这名a级通缉犯比较危险，犯下的罪行涉及军方机密，只能由军方出面追捕。”卓骁道。 能被标注为a级，那就是联邦和帝国联合通缉的超级罪犯。罪行涉及军方，那就罪加一等。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牧羽还没见过这么高级别的罪犯。他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传说中的超级罪犯能长成什么模样。 见牧羽有兴趣，卓骁好心将图片放大，送到牧羽眼前。 然后牧羽就呆滞了。 因为他看见自己的脸放大在他面前，额头上还特意用红色画笔，标注了一个【a13·危险！】 牧羽不自觉摸摸脸颊，他怎么变成a级通缉犯了！ 确切的说，他以前用过的某个马甲，怎么就变成a级超级罪犯了？ “牧羽先生知道a13？”卓骁见牧羽表情不对劲，疑惑道。 “不，我只是有点惊讶。”牧羽艰难道。 卓骁点点头，赞同道：“的确挺令人惊讶，我见到这张照片前，也没想到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会长成这样。” 过于好看了一些。 “我们已经跟踪追捕了a13一整年，您要是有什么线索，请一定及时通知我。”卓骁道。 有线索，线索就在你面前。 还主动登上搜捕飞船，他这算不算自首？牧羽欲哭无泪，连忙点头应下。他看了一眼通缉令下面的悬赏金额，心一下就凉了，一晃眼甚至没数清有多少个零。 很好，要是走投无路，还能把自己卖了大赚一笔。 抬头再看画面上的通缉犯照片，高清□□，五官和神色和他现在的模样有几分相似。牧羽僵着脖子，悄悄看向向渊那边，对方竟然也在看他！ 仿佛已经识破，他就是那个已经被通缉一整年的a级通缉犯。 牧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僵硬的微笑，心惊胆战找到自己的座位，小心脏砰砰直跳。他竟然一不留神，自己栽进狼窝。 前往荒星区探险的兴奋感荡然无存，牧羽蔫耷耷地靠在座位上，看谁都像要来捉他。到处危机四伏，他宛如一只落入猫窝的小仓鼠。 飞船已经起航，窗外的星空辽阔而神秘，一眼望不到边际。 帝国版图辽阔，飞船正前往位于帝国版图边境的荒星区。 牧羽看向窗边，仿佛在欣赏星空。实际上，他的视线凝固在飞船窗舷上的金属防护栏上，越看这反光的金属材质，越像监狱的铁窗。 “安全带系牢了吗？”飞船工作人员提醒道。 牢！ 牧羽悄悄抖了一下，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飞船，可不就像一座“牢”。 …… 想跳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鱼：通缉犯竟是我自己.jpg　　感谢在2021-09-07 20:22:20~2021-09-08 20:4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懦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荒星区 飞船抵达目的地后，向渊带来的人分为两支队伍，其中一支队伍由大块头词锋带领，和牧羽等人并不同路。 牧羽看向词锋身高超过两米的雄壮背影，疑惑道：“他们有其他任务？” “词锋负责追查通缉犯a13的线索，等任务结束后会和我们汇合。”卓骁解释道。 牧羽又看了看词锋比他大腿还粗的胳膊，如果对方发现他就是通缉犯a13，恐怕一根手指就能把他骨头掰断。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只求词锋等人走得越远越好。 …… 两支队伍分开后，向渊带领众人通过荒星区门卡。这里的外部守备十分森严，向渊挂着元帅的身份，也被审查了好几遍才得以入内。 牧羽心中感叹帝国驻军守备严密，抬头却发现不远处有几个衣着破旧的壮汉正在闲逛。 “那些人怎么进来的？”牧羽疑惑道。 “不像拿到通行权限的人。”卓骁眼中也闪过几分疑惑。荒星区只允许特定人群入内，普通人根本拿不到进入权限。 前面几个壮汉穿着造型各异的衣服，举止言谈也吊儿郎当，并不是驻守荒星区的军人。 元帅这次带人进入荒星区，主要是为了调查第二军在荒星区的动向，看荒星区的异常状态，此行或许还会有其他收获。 在牧羽观察几名壮汉时，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 向渊带了十多个部下，都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军装，一举一动带着军队的利落气息，对外具有极强的威慑性。几名壮汉看到有军队的人在对面，连忙挂着笑，向他们走过来。 “几位长官也来狩猎？”当先的一名壮汉头上绑着一根红头巾，凑过来的同时，从怀里摸出一根香烟。 帝国贵族以饲养深渊魔物区分-身份阶级，导致皇城深渊魔物泛滥。皇城区域没有时空裂缝，不“产”魔物，所以帝国贵族饲养的那些魔物，都是星际猎人从世界各地捕捉的。 荒星区是帝国最危险的区域，魔物泛滥，吸引了大量星际猎人。但荒星区早就被帝国列为禁区，普通星际猎人原本无权进入此区域。 向渊动作熟稔地接过香烟，问：“狩猎？你有狩猎许可证？” 红头巾表情一僵，连忙又从怀里掏出几支香烟，一边赔着笑脸，试图蒙混过关：“上次不是已经查过了吗。几位长官辛苦了，先来根烟。” 没有向渊发话，十多名手下面无表情，没人会接红头巾的香烟。红头巾见势不妙，又拿出一瓶酒想要塞给向渊。 向渊只似笑非笑看着他。 牧羽只觉得好笑，红头巾贿赂谁不好，竟然敢公然贿赂帝国元帅，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十多名手下动作悄无声息，将红头巾几人从三个方向包围。红头巾早就注意到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他纠结几许，一咬牙，将酒瓶收回去，转身从同伴的背包里掏出一件东西。 “费了两周才猎到的好东西，长官您看这个怎么样？”红头巾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向渊。 向渊端详了一会儿，勉强点点头，站在一旁的卓骁收到指令，将东西收下。 红头巾苦着脸走了，牧羽缓缓呆住，元帅的形象再次碎成渣渣。 如此熟练的打劫受贿，平时是做了多少类似的事情！ 红头巾等人的身影消失后，卓骁拿出红头巾交出的“贿赂”，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道：“的确是虎纹鸟的尸体。元帅，要不要把那些人抓起来？” 向渊思索片刻，他转身道：“丢掉。继续前进。” 卓骁将虎纹鸟的尸体扔进草丛，顺便将手上的三层手套也摘下来。牧羽看他一层一层脱手套的动作，感觉有些滑稽，便扭头问：“卓副官有洁癖？” “间歇性洁癖。”爱丽做了个不太符合她优雅淑女形象的表情，撇嘴道。 洁癖还有间歇性的？ 牧羽搞不懂人类的奇怪癖好，注意力很快被虎纹鸟的尸体吸引。 看清草丛中的尸体后，牧羽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卓骁口中的“虎纹鸟”，他竟然认得。那是一种生活在魅魔峡谷附近的群居鸟类，正确的名字叫“食脑雀”，身上有黄黑相间的花纹，喜欢食用中小型哺乳动物的大脑。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魔物，和皇城那些对人类无害的观赏性魔物完全不同。卓骁等人能一口叫出食脑雀的名字，说明他们早就接触过这种危险魔物。 草堆里，虎纹鸟的尸体被红头巾等人做过防腐加工，死鸟的双眼呈现不自然的暗红色。牧羽看着那只几乎冒着黑气的红眼睛，没来由地感到几分不安。 他此行的目的是引导向渊发现能源石，与深渊魔物无关，他只能压下不安，暂时跟随队伍往荒星区深处前进。 走着走着，牧羽注意到队形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见过虎纹鸟后，队伍里的气氛明显紧张不少。卓骁领路，爱丽断后，其他人分别布局在周围，将牧羽和向渊两人围在中间，不留一丝缝隙。 卓骁称，队伍中只有他和向渊是无法使用精神力的普通人，所以必须重点保护。 向渊这种连走路都嫌费劲的咸鱼，被保护在中间当然心安理得。牧羽却越发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些重要的问题，却一时想不通到底疏忽了什么。 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在异动出现的第一秒，爱丽“嗖”的一下冲过去，一道亮光闪过，只听“砰”的一声，一道黑影从草丛中飞射而出，猛的撞上树干，几乎嵌入树心。 牧羽愣愣地看着树干上的空洞，他实在难以理解，身材娇小的少女爱丽，武器竟然是一柄几乎与她同高的巨型斧头！ 那斧头的金属头部比爱丽的脑袋还大，一斧头砸下去，路边的石头都在震。 “这是在做什么？”牧羽忍不住问。 爱丽提起斧头，血水顺着斧头不住往下流，斧背上沾满可疑的红黄残片，大约是什么东西的脏器。砸成酱的那种。 “这个地方很危险，必须要提前排除隐患，元帅夫人阁下。”爱丽想提着裙子向牧羽行礼，却因为手中拎着一柄大斧头，动作有些别扭。 牧羽不明白爱丽在紧张什么，疑惑道：“那好像只是一只魔栗鼠？” 爱丽却摇头，凝重道：“您或许辨认不出来，这并非皇城的观赏种魔物，而是会袭击人类的有害种，还请您提高警惕。” 爱丽警告的话还没说完，草丛里再度传来异响。爱丽正和牧羽交谈，不在队伍外围，来不及赶过去。卓骁距离草丛最近，便从腰间抽出一柄极细的弯钩剑，亲自走向发出响动的方向。 与此同时，草丛中突然跃出一道巨大的黑影，一只身量足有棕熊大小的熊形魔物从天而降。在棕熊跳出那一瞬间，卓骁飞身跃起，正面迎向魔物的攻击。 在整支队伍中，外表最具迷惑性的人其实是卓骁。爱丽的实力牧羽是见识过的，十多个手下也都是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冷面酷哥。只有卓骁身材单薄，戴着眼镜，总是负责指引队伍或者分析现状的工作，几乎没见他出手过。 牧羽第一次见到卓骁时，卓骁正被几个白军装拦在婚庆典礼的走廊上“欺负”，他当时就十分好奇，卓骁这样的“文弱书生”，为什么会在第四军的近卫队里。 “等等！”爱丽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同时拉住牧羽，往远离棕熊的方向跳开。 下一瞬间，锋利的钩剑刺入棕熊的肚皮，棕熊在空中难以调整姿势，卓骁却动作极为灵活，他在半空中双腿一抬，从棕熊挠向他的利爪上借力，一个前空翻跃到棕熊背后。随着卓骁翻身的动作，钩形剑尖搅入棕熊的内脏，将棕熊的整个肚皮从中间剖开！ 只听“哗啦”一声，棕熊热气腾腾的内脏被牵扯而出，尽数泼到爱丽刚才站立的位置。 浓郁的腥臭和血味扑面而来。棕熊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卓骁也一甩钩剑上的血迹，稳稳落地。 “抱歉，没控制好力道。”卓骁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过一道冷光，看不出他脸上有半分歉意。 爱丽差点被内脏泼个正着，气得根本不想理他。 牧羽几乎都懵了，他现在五感封闭，只能闻到棕熊内脏的味道。向渊递给他一张手帕，似乎早有预料，看向卓骁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嫌弃。 近卫队中卓骁最少出手，并非因为他迟钝或者实力不济，而是因为近卫队其他人都嫌弃他战斗方式太脏。 这就是“间歇性洁癖”的真实含义吗？牧羽惊恐。 棕熊内脏爆开的画面还在牧羽的脑中反复重播，牧羽终于想通，他先前产生的不安来源于何处。 帝国的深渊魔物大多是皇城那种对人无害的品种，对于普通人来说，深渊魔物只是一种猎奇的奢侈宠物，和危险扯不上关系。卓骁等人却清楚的知道，深渊魔物中存在危险品种，甚至为其划分为“观赏种”，“有害种”等危险等级。 这说明向渊的队伍不但对深渊魔物有深入研究，很有可能还在猎杀对人类有潜在危险的魔物。 “这些东西……会吃人？”牧羽试探道。 “高危种的深渊魔物都极度危险，一旦发现，就地处决。”卓骁一甩钩剑，在细剑尖端的弯钩上，还挂着一截破碎的棕熊肠子。 同样来自深渊的深渊魔物牧羽咽了咽口水，要是不小心泄露了他是魅魔…… 他盯着卓骁剑尖挂着的那截肠子，忽然感觉脖子有点凉。 …… “魔物的肚子里有东西。”一名手下拨开魔物的内脏，似乎发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深渊之书】 -物品篇- 涉密等级：公开 卷轴树：一种可以用来制作魔法卷轴的植物。为其命名的魔法师是个“取名恐惧症”患者，在他苦思冥想三个日夜后，终于想出这个简洁精妙，又不失高雅的名字。 他十分满意。感谢在2021-09-08 20:44:56~2021-09-09 20:3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星猎 间歇性洁癖卓骁将手伸进地上那堆热气腾腾的内脏中，翻动着纠集在一起的肠子，从魔物的胃袋里掏出一个菱形的金属块。 “是星尘军的……”爱丽见状，阴沉下脸色。 向渊统领的地下组织“星尘军”，每一名成员都配备有特制定位仪器。这颗菱形的金属块，是星尘军成员的定位装置。在魔物的胃袋里找到它，说明它的主人很可能已经牺牲了。 荒星区的魔物一直由第二军暗中监视，向渊麾下的星尘军只安插了几人从旁监督。他早怀疑荒星区的情况有异，星尘军成员的死亡算是印证了他的推测。 “还能启动吗？”向渊道。 卓骁拿出一套设备，将金属块放上去。 “上面留有信息。”卓骁道。 那是一副临摹的抽象图案，画着几个绕在一起的圆圈，以及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卓骁等人看不懂这画的是什么，牧羽一时好奇，凑过脑袋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竟然也是个魔法阵的图案，与命运轮-盘上的画法十分相似！ 牧羽心跳悄悄加速，难道在这里，也能找到与命运轮-盘相关的线索？ 定位仪器启动后，设备显示屏上亮起一个地点，指向距离众人大约三公里的某处。 “过去看看。”向渊下令道。 * 荒星区在两三年前被帝国设置为禁区后，原本定居在这里的零散集居点都随之荒废。现在的荒星区像是一片被遗弃的土地，道路被新生的杂草冲破，破败街道两边，偶尔会有几座烂得不成样子的房屋。 牧羽一路走得忐忑，向渊下令改变前进方向时，他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隐约听到一个叫“星尘军”的组织。 这是他从未在情报市场见过的名词，说明它的机密程度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联想到他对向渊等人猎杀深渊魔物的猜测，他这只24k纯种深渊魔物只能捂紧小马甲，不敢乱说话。 定位仪指引的地点，是一栋三层高的老旧建筑。 那栋房子不似其他房屋那么破败，门口竖着一块金属牌，上面阴刻着代表第二军团的金色日轮。 “第二军团……”卓骁皱起眉头。监控荒星区魔物的任务原本应该在暗中进行，第二军团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一推开门，屋内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劣质酒味。这栋房子门口挂着代表第二军团的牌子，屋子内却更像是一家酒吧。角落里有一个简陋的吧台，吧台旁边挂着一面墙的武器，大约也能进行武器交易。 星尘军的定位仪，能定位同队队友的位置。他们根据魔物肚子里的定位仪找过来，却没有发现星尘军的成员，说明另一名成员很可能也死亡了。 在酒吧里喝酒的人，大部分和之前的红头巾偷猎者打扮相似，并不是驻守的军人。也有穿着白军装的人在酒吧内休息。 看到此情此景，一行人终于明白荒星区内为何会有如此多不相干的人。驻守在这里的第二军早就被偷猎者收买，荒星区门口那些森严的哨卡，都是应付上级审查的面子功夫。 一行人基本穿着军装，在第二军团的势力范围太过惹眼，向渊便命令部下把军装换掉。 向渊等人暂时离开，只剩牧羽和爱丽留在原地。 牧羽心中一喜，他一路上被向渊的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根本找不到引导向渊去找能源石的机会。他不敢暴露自己来过荒星区，更害怕加深向渊对他的戒心。要是向渊视他为敌人，他更无法接近盘在命运轮-盘上的黑龙。 现在终于获得单独行动的机会，当然不能浪费。他两三句话把爱丽忽悠到一边，自己在酒吧内四处走动。 酒吧内吵闹又混乱，敢在荒星区偷猎的猎人都是亡命之徒，喝酒之后更是一点就着的炮仗。酒瓶和桌子腿四处乱飞，牧羽好几次差点被飞溅的碎玻璃片砸到。 经过人群时，牧羽忽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刀疤脸在欺负一个穿黑色兜帽披风的人。 “大哥行行好，这些钱都给您，您放过我吧！”黑色兜帽抱着头到处乱躲，被打得嗷嗷惨叫。 刀疤脸一脚将其踹翻，踩在他背上，嘲讽道：“这几个钱算什么，把东西交出来。” 牧羽站在人群后，这才注意到黑色兜帽的左手上扎着一柄匕首，整个左掌被刀刃贯穿。 刀疤脸踩住黑色兜帽，慢条斯理把他左手的匕首拔-出来。鲜红的血迹喷射出来，先前还在求饶的黑色兜帽却咬着牙，没有发出半声闷哼。 “把星猎徽章交出来。”刀疤脸道。 星猎徽章？牧羽听到这个关键词，努力挤到人群前方。 被压在地上的黑色兜帽只攥紧右手，死死盯着地面。 “你的惯用手是右手吧，这一刀下去，你以后还拿得起剑吗？”刀疤脸将匕首在黑色兜帽右手上比划，声音阴冷道。 黑色兜帽仍旧盯着地面，与先前求饶的神态截然不同。 “本来不想伤人，既然你不松手，我就只能把你的右手剁下来了。”刀疤脸冷笑一声，抬起匕首狠狠往黑色兜帽右手刺下。 匕首将下方的物体刺穿，刺中的却不是黑色兜帽的右手，而是一截断掉的凳子腿。 刀疤男刚察觉不对劲，脖子一歪，脑袋被另一根凳子腿狠狠砸中。 “什么人！”刀疤男猛地起身，怒吼道。 又一根凳子腿飞射而出，刚好砸中刀疤男的膝盖。刀疤男脚下一软，差点对牧羽跪下去。 牧羽抛了抛最后一根凳子腿，对刀疤男比划了一下，笑道：“还想试试吗？” 一个乌合之众，牧羽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他话刚说完，突然注意到几个白军装面色不善，向他缓缓聚拢。 牧羽有些无奈。他其实不是很擅长拳脚功夫，收拾几个乌合之众还可以，单挑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帝国军人，恐怕会有些麻烦。 如果这些人真的要动手，他只能老老实实使用魅魔的能力了。 他不太喜欢使用魔法，况且爱丽还在不远处，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混在人群中的白军装越靠越近，有人还悄悄掏出了武器，牧羽调动许久未用的魔力，准备将这些人一次性搞定，降低被向渊发现的风险。 忽然，他注意在这几人身后，向渊的人竟然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了。他连忙停下魔力运转。 但与此同时，靠他最近的那人已经拎起铁棍，狠狠向他脑袋上砸来。 “傻了？”向渊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耳侧，“不知道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9 20:35:56~2021-09-10 20:5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玺 20瓶；马甲三两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危险罪犯 牧羽重新看向黑色兜帽手中的徽章，难怪他感觉这块徽章看起来那么眼熟，原来是他自己的。 三年前，牧羽曾使用过一个叫“游猎”的马甲，以星际猎人的身份四处活动，也是使用游猎身份期间，在荒星区发现了卷轴树和能源石的踪迹。 徽章是星际猎人协会发给他的身份证明，他记得他的星际猎人马甲还算知名，徽章也是协会为他特别定制的，和其他人的徽章有些微的不同，但是早就被他搞丢了。他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能在黑色兜帽手中再次见到失物。 牧羽看着他手上的徽章，心情十分复杂。他只是随便救下一个人，这样都能碰到他以前的粉丝。 与此同时，他忽然想到一个既能不暴露身份，又能引导队伍方向的办法。 既然他无法亲自带领队伍去找能源石，不如去找一个向导。只要将他所知道的信息，都推到向导身上，就不会被向渊怀疑。段一帆拥有星际猎人的执照，又了解荒星区的地形，刚好可以当他们的向导。 两人交流片刻，牧羽很快摸清对方的基本信息。 这个穿黑色兜帽的星际猎人名叫段一帆，前不久才成功注册为合法猎人，他急缺一大笔钱，于是选择了猎人圈里知名的淘金地——荒星区。 段一帆被打得鼻青脸肿，说话时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伤口。但他一旦提起和游猎相关的事情，就完全忘记脸上的伤，叭叭叭说个没完。 牧羽原本还能插嘴说上两句，后来几乎变成段一帆兴致勃勃地演讲，牧羽只能尬笑着点头。 向渊和卓骁交代完事情，回头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牧羽坐在一张木桌旁边，看上去有些走神。他对面坐着一个扎了很多小辫子的男人，对方正面色亢奋，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牧羽余光瞥见向渊的身影，宛如看到救星，连忙和向渊打招呼。 牧羽指了指段一帆：“他了解荒星区地形，说可以当我们的向导。” “卷轴树的位置我听说过，”段一帆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通往卷轴树的路被驻军截断了，但我知道另外一条路。” 说罢，他拿出地图，开始讲解荒星区驻军在荒星区内修建的各处围墙。 这是向渊的部下未曾传回的情报，卓骁等人听得认真，牧羽却在一旁越听越绝望。他来荒星区的真实目的，是不动声色引导向渊发现能源石，卷轴树只是一个幌子。没想到他新找的这个向导，竟然真的知道卷轴树的位置…… 那他还怎么带向渊兜圈子找能源石？ * 牧羽一行人离开酒吧后，一条消息被紧急送到荒星区驻军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的，竟然是牧羽他们的老熟人——姜明。 “紧急集合！”姜明看清情报上关于向渊和牧羽的描述，按下召集部下集合的按钮，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在皇城他没办法对向渊做什么，但是在无人看管的荒星区，就算杀人也无人能阻止。 * 有了段一帆做向导，一行人不再漫无目的地乱走，直奔卷轴树所在的方向。 一路上段一帆喋喋不休，嘴巴就没停过，满口都是对星际猎人游猎的崇拜。牧羽听得头皮发麻，有一种不知道该开心还是尴尬的迷之羞耻。偏偏他作为当事人，却无法阻止段一帆继续吹捧。 “这个是魔栗鼠。”段一帆拎起一只魔栗鼠，放进草丛里放生，遗憾道：“八百星币一只，没有捕捉的价值。” 星际猎人游-走在星际各个偏远星区，探索未知领域，狩猎各种珍奇物种，对深渊魔物的价值也了如指掌。一路上，众人遇到不下十种魔物，段一帆都能一眼认出来。 “刚才飞过去的是白爪鹰，三千星币，喜欢从背后偷袭。最近驻军在收购这种魔物的尸体，只要尸体完整，卖得价钱比市面更高。”段一帆指向天空中一只黑色巨鸟。 “你知道的挺多。”向渊似笑非笑道。 一旁的牧羽一看到向渊露出这个表情，心中猛地拉响警报。和向渊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明白了，向渊每次这样笑，接下来准没好事。 段一帆浑然不觉，将所有功劳推到自家偶像身上：“这些都是游猎的狩猎手记上记载的内容，在‘游猎手记’出版以前，没人知道这些危险魔物的习性。” “游猎手记？”卓骁听到关键词，从前面走过来。 “荒星区的猎人几乎人手一本，里面的内容都是可以救命的东西。”段一帆见有人对偶像的作品感兴趣，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还被精心包了书皮，能看出时常被翻阅的痕迹。 “魔栗鼠在一百三十一页，白爪鹰在六十四页，都是游猎曾经记载过的物种。”段一帆对手记中的内容如数家珍，翻开对应书页向卓骁展示。他怕左手的伤口弄脏手记，还专门向卓骁借了一只手套。 牧羽从旁边偷偷看了一眼，恨不得把以前的自己掐死。 这不是他随手写的旅行日记吗！三年前，他刚孤身穿到星际世界，在这个世界看到魔物老乡倍感亲切，于是一边流浪，一边顺手将老乡们记下来。 他记得这本日记不小心被他搞丢了，没想到时隔三年，竟然被人印刷出版，还流传到“人手一本”的程度。 这本日记里记录了太多深渊魔物的信息，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能够写出来的东西。段一帆或许不知道这背后代表的含义，但向渊这种人，肯定能由此推断出些什么。 “估计是游猎编撰的吧……具体内容不一定是他写的，上面的内容也不一定准确。”牧羽试图分散众人对这本书的注意力。 谁知这句话仿佛踩到段一帆的尾巴，他一下子瞪圆眼睛，扬声道：“当然准确！” “这些年，我去过游猎手记中提到过的所有地方，只要是记录过的深渊魔物，就没有出错的情况。”他强调道。 他翻出手记，展开其中一页，开始他的推论：“我推测游猎写手记时起点在荒星区附近，因为他最开始记录的物种只出没在荒星区周边。然后他一路旅行，前往威斯帝国的首都，在首都滞留至少半年之久。半年之后，他的行踪消失过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联邦境内……” 段一帆一边对照游猎的旅行日记，一边将对方的行动路线娓娓道来。 卓骁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忽然问道：“游猎现在的行踪你知道吗？” 段一帆摇摇头，遗憾道：“游猎在一年前就消失了，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联邦首都附近的一座小城市迪林市，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一直想攒钱去联邦看看，说不定在联邦能找到更多线索。”段一帆畅想道。 卓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白光：“游猎的行动路径和a13有百分之八十的重合，最后的出现地点也都是迪林市。” “a13是谁？”段一帆好奇道。 “星际a级通缉犯。”卓骁冷声道，“一个极为狡猾的危险罪犯。” 段一帆愣了愣，仿佛无法接受偶像和星际通缉犯有联系，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巧合吧？” “如果只是巧合，两人的行踪重合度未免太高了。”卓骁道。 段一帆也生出几分动摇，迟疑道：“a13犯了什么罪？” 牧羽在一边竖起耳朵，他也非常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竟然会被联邦和帝国联合通缉。 卓骁只冷冷一笑：“足够让他老死在监狱的罪。” 队伍后方，爱丽正好在擦拭她的斧头。阳光照射下，斧刃反射出一道白光，一片落叶飘在斧刃上，被切成利落的两半。 牧羽被反光晃了一下，脑中冒出斧头抵在他脖子上的画面。这斧头能把魔栗鼠一锤砸成鼠片，想必也能一锤砸碎魅魔的脑袋。 他现在就是后悔。他怎么就一时脑抽，找了个话唠向导！ 这几年牧羽仗着可以随时更换马甲，没有太过在意隐藏行踪，谁能想到他随意丢弃的某个马甲，竟然还有狂热粉丝存在。 卓骁和段一帆提到的，a13和游猎最后出现的地点迪林市，刚好是他换上“牧羽”这个马甲的起点。在这个城市，他曾作为星际主播而走红整个星网。 所幸两人都对“星际主播牧羽”初次走红的地点不了解，没有进一步推测出a13和游猎的去向，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迪林市……听起来有点耳熟。”向渊忽然对牧羽道，“我记得你去过。” 牧羽心跳一窒，他怎么忘了还有向渊这个bug存在。从他穿越到现在整整三年，向渊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到危险的人类。 “是吗。”牧羽僵硬笑笑，“迪林市就在联邦首都附近，我可能去周边旅游过。” 向渊敲了敲左手指节，仿佛在回忆。 牧羽的心跳逐渐加速。 几秒种后，向渊道：“是联邦外交部的活动。” 牧羽闻言连连点头。恨不得大声强调：是外交部的职员活动，和他星际主播牧羽一点关系都没有！ …… 好在牧羽的紧张并未持续多久，就被突发状态打断。 “有东西。”一直在警戒周围的爱丽发出警示，整个队伍在一秒钟内，切换成防御阵型。 “来了。”爱丽握紧斧头，看向周围的草丛，神经紧绷到极致。 “是黑刺獾！”段一帆看清躲在草丛中的深渊魔物，紧张道，“小心，这个东西很难对付！” 与此同时，一只背上长满黑刺的黑刺獾从草丛中冲出来，直奔段一帆面门。卓骁隐晦地用眼神示意，负责警戒的几人站在原地，没有立刻拦住黑刺獾。 段一帆浑然不觉，他发出一声惊呼，同时突然掏出一个小型喷壶，对准黑刺獾用力一喷。 他捂着脸咳嗽几声，挥手对赶来救援的人示意道：“我没事，一点小意外。” “游猎设计的驱兽喷雾，一秒见效，好用吧？”段一帆举起他手中的喷雾炫耀。 卓骁缓缓道：“好不好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手上这一小瓶恐怕不够。” 段一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顺着卓骁的视线迟疑过头，在他身后，一群背负黑刺的深渊魔物，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将众人包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鱼：抓a13和游猎，和我牧羽有什么关系.jpg 精英 段一帆脸色都吓白了，在游-走星际各地这么多年中，他从未被如此多深渊魔物围攻。 他掏出一柄剑，一边迎敌，一边匆忙交待：“要是我死了，麻烦各位帮我把我的徽章邮回协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向渊的部下们以一个奇特的阵型，将冲过来的黑刺獾尽数斩杀。段一帆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但他很快就发现，现场根本没有他使力的机会。 他愣愣地看着向渊的队伍战斗，脑中第一个蹦出的词汇，竟然是“优雅”。 跟向渊出来执行任务的，都是近卫队的精英，在过去的异族抗争中，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斗，早已在战斗中培养出无可匹敌的默契。 背上长着黑刺的深渊魔物不断往人群里冲，近卫队在向渊和牧羽周围围绕一圈。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近卫队配备的都是冷兵器，只见这些人手起刀落，黑刺生物还没近身，就已经被切成碎片。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近卫队默契配合的动作，显露出一股带着从容的优雅感。 段一帆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尴尬，和这些人的镇定自若比起来，他就像个傻子。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他晃了晃手中的驱兽喷雾，没话找话对牧羽道：“我还是第一次被黑刺獾袭击，没想到游猎设计的驱兽喷雾这么好用。” 不，他没设计过。牧羽一脸无奈。 他没有狩猎深渊魔物的必要，所以从未设计过针对深渊魔物的武器。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扣上的高帽子。 “兄弟你是什么来头，你的这些同伴怎么这么猛？”段一帆惊叹道。 救下他的这两位，到底是什么来头，才能在手下聚集如此多高手。 老兵下岗再就业…… 牧羽很想这么说，可惜向渊就倚在旁边的树上看《游猎手记》，他们的对话说不定会被向渊听到。 他正想打个哈哈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忽然看到段一帆正准备用手去拨弄地上的碎肉。 “等等！”牧羽连忙阻止道。 段一帆动作顿住，疑惑地看向他：“这东西难道有毒？” “不是毒。”牧羽解释道，“黑刺獾背上的黑刺，其实是它们外翻的胃部。这些黑刺上沾着它们的胃液，带有极强的腐蚀性。” 一滴透明的液体从黑刺上滴落，落在旁边的枯叶上，冒出一缕青烟，叶片也被融出一个大洞。 “所以这东西在攻击的时候，是把内脏翻出来的！”段一帆三观都快碎了，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生物。 “它们真正的表皮藏在里面，只有胃部捕捉到足够多的食物，或者确认周围安全时才会翻转回来。”牧羽点点头，他回想起黑刺獾将胃部收回去后毛茸茸的外表，打趣道，“其实它们长得还挺可爱。” 段一帆对着碎肉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随后凑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些情报的，我在游猎手记上都没见过。” 牧羽愣住，他刚才看到段一帆的手差点被腐蚀掉，顺口为他做出解释，没有考虑太多。等他说完，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旁边还站着个向渊！ 他偷偷往向渊那边看了一眼，对方仍旧歪歪斜斜倚在树边，盯着手中的书，似乎没注意到他和段一帆的动静。 牧羽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段一帆高深莫测道：“记载过这些奇特物种的，可不止游猎手记。” 段一帆被他忽悠得晕头转向，牧羽则看向周围，眼中有一抹深思。 黑刺獾是群居生物，一个族群里最多能有上千只黑刺獾。近卫队虽然杀得轻松，但一时半会儿还杀不完。 在段一帆试图用手去触摸黑刺獾之前，牧羽其实根本没想起黑刺獾的黑刺上沾满了强腐蚀性的胃液。 因为近卫队的动作实在太熟练了，他们手持各种长兵器劈砍，决不让黑刺獾近身，也从未试图空手与黑刺獾接触。就算有漏网之鱼跳到跟前，他们也只是向侧面避开，不和黑刺獾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没人做出危险行为，这也导致牧羽没想起黑刺獾的危险性。 单只的黑刺獾攻击力不强，但黑刺獾都是群居，如果被几百上千只黑刺獾包围，相当于在和上千只酸液弹战斗。对于星际人来说，这些腐蚀液来源于异界，没有破解的办法，一旦被腐蚀液沾到要害，几乎等于死路一条。 近卫队的人看起来战斗轻松，却不知道这背后付出过多少代价。牧羽几乎可以想象，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第一次遭遇黑刺獾，被酸液溅满全身时，是多么恐怖的场景。 以牧羽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帝国的人喜爱饲养深渊魔物，只当它们是宠物，皇城内也从未听说过有魔物杀人的情况。相比之下，只有联邦才有魔物伤人的案件。牧羽本以为是帝国皇城的人比较幸运，没有遇上危险魔物。 联想到卓骁等人对魔物危险等级的划分，以及他们对黑刺獾的了解，牧羽更加确信了，帝国一定存在某种地下组织，在暗中猎杀魔物！ 魔物牧羽再次裹紧马甲，感到一阵恶寒。 “小心！”段一帆忽然大喊。 在牧羽走神的片刻，一只黑刺獾突然从天而降，正对着牧羽的脑袋。 牧羽来不及躲闪，听见“砰”的一声，段一帆被向渊一脚踹到草丛里，自己则眼前一晃，天旋地转，随后以头朝下的方式被向渊扛在肩上。向渊扛着他一跃跳开两米。 卓骁注意到竟然有漏网之鱼，将其一刀斩杀后，低头道歉。向渊只点点头，让卓骁保持阵型。 段一帆捂着肚子从草丛里爬起来，庆幸道：“多谢多谢，差点就死定了。” 向渊淡淡应了一声，重新走到树边。 牧羽头朝地面，看着地上的草丛和石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向渊是不是忘了什么…… 快把他放下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场剧小】 qaq！抱主公是说明明演导：鱼木 深渊 牧羽脑袋朝下，只能看到一小块地面。他不需要抬头，就知道这样的场面有多丢人。 好在其他人都忙于应对黑刺獾，没人有空调侃他。 除了正把他扛在肩上的那个人…… 牧羽终于如愿以偿，和黑龙产生了亲密接触。 他倒挂在向渊肩上，黑龙似乎头一次见这种稀罕场面，从轮-盘后探头出来围观。黄金的双瞳眨巴两下，欣赏够了，还伸出尾巴，在牧羽腿上哒哒拍了拍，仿佛在品鉴自己猎到的猎物。 牧羽气极，他是想过摸龙，但不是龙摸他！ “我自己能走，快放我下来。”牧羽在向渊肩上小幅度地挣扎。 向渊突然松手，牧羽猛地失去重心，快速往下坠，又在即将栽倒的前一刻，被向渊单手提起来。 太刺激了。 牧羽一下一上，仿佛在坐过山车，他跌跌撞撞站定，用力深呼吸。 毫无缘由的，他隐隐感觉向渊好像生气了。 “两次了。”向渊淡淡道。 “什么？”牧羽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随后他看见向渊忽然从腰间掏出一副手铐。 “我在想，”向渊将手铐在指尖转了转，“是一趟一趟去救你方便，还是把你捆在身上比较轻松。” 牧羽盯着向渊手中的手铐，心有余悸。这个比刚才的过山车还刺激，他还以为向渊识破了他的身份，要把他捉走了！ 原来是在说他两次遭遇危险的事情。 他今天走神了两次，两次都差点被攻击。难怪向渊会生气，让懒癌跑来跑去救人实在过分，简直是咸鱼克星。 其实也不怪他走神。黑刺獾的胃液对于人类来说，是无药可解的致命腐蚀液。对于魅魔来说，大概就是恶心了一点，并没有太大危险性。他刚才就算被黑刺獾砸到，最多就是弄脏一套衣服。 “没有下次，”牧羽举起双手，反省一秒，努力表现诚恳，讨价还价道：“还是算了吧。” 他悄悄看向向渊背上的黑龙，黑龙瞥了他一眼，猩红的舌头在命运轮-盘上威胁般地舔了一口，又懒懒蜷缩回去睡觉。 有黑龙的反应，牧羽暗自放下心，应该是没问题了。 向渊凝视他一秒，总算把手铐收回去。 …… 最后一只黑刺獾被杀死，这场突袭终于结束。近卫队无人受伤，手中的刀刃却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只能就地扔掉。 地上堆满了黑刺獾的尸体，段一帆看着这些碎肉忍不住叹息。 “一只黑刺獾一万星币。”段一帆道。这些被切碎的肉块却根本带不走，相当于一堆无法搬动的金山。他正缺一大笔钱，他看着黑刺獾的尸体，仿佛饥民看着一堆塑料面包模型。 他幽幽看向近卫队，像看一群暴殄天物的野蛮人：“游猎曾经说过，浪费猎物就是浪费生命。这些小哥太奢侈了。” 不，他没说过！ 牧羽真想好好问问，这些奇怪的传闻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新鲜的黑刺獾，除掉胃部，可以做成刺身，蛋白质是牛肉的八倍。”牧羽安慰道。 …… 一小时后。 “真香！”段一帆两眼放光。 他捧着一碗黑刺獾刺身，对近卫队竖起大拇指，“这些小哥刀工可真好，这肉切的，薄如蝉翼！” * 近卫队简单打扫战场后，众人加速离开原地，在一小时后找到一处空地休息。 黑刺獾肉被加工成新鲜刺身，作为今天的晚饭。此时夕阳西下，即将入夜，不再适合赶路，他们便在空地安营扎寨，打算在这里露宿一晚。 “游猎曾经说过，精致的调味是对食材最好的尊重。”段一帆对着被切碎的黑刺獾双手合十，表示他的“尊重”。 牧羽已经放弃纠正这些奇怪传闻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用“游猎”这个马甲，就让这些谣言随风而去吧。 “游猎还说过，深渊魔物是来自深渊的馈赠，深渊是一道恰到好处的筛子……”段一帆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继续念叨。 所有与深渊魔物打交道的人类都知道，现存的魔物来自一道深渊。 这道深渊，便是连接各个位面的时空通道。 不同的位面世界之间，有时候会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这道裂缝连光都能吞噬，一旦掉进去，就会落入时空缝隙。 只有实力强大的魔物，才能自由通过深渊进行时空穿梭。实力弱小的则只能凭运气，稍不注意就会被深渊下的乱流撕碎。 牧羽看似行事低调，很少表现出攻击性，其实是魅魔族群中的佼佼者。他拥有其他魅魔难以理解的强大魔力，才能毫发无损通过深渊来到星际世界。 有深渊在，只有极为少见的强大魔物，和无害的小魔物才能进入其他时空，仿佛一道维持时空平衡的筛子。 事关魔法界的信息，牧羽一下子蹦起来。其他传闻可以乱传，有掉马风险的这条绝对不行！ 他打断道：“你之前用过的驱兽喷雾，还有吗？” 段一帆好不容易找到炫耀偶像的机会，转眼忘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他连忙拿出一瓶喷雾送给牧羽，顺便附上一段长达八百字的五星好评。 可惜牧羽的小伎俩并不起效，段一帆还想继续往下说，爱丽突然蹭一下站起来。 “馈赠？”她冷声道。 段一帆敏锐察觉爱丽脸色不对，只讷讷点头。 “如果没有元帅的牺牲，帝国生灵涂炭，星猎还敢将深渊魔物当成‘馈赠’？” 段一帆不知道牧羽等人的身份，更不懂爱丽为何会突然提到帝国元帅。 他只能凭借直觉，迟疑问道：“元帅不是光荣退役了吗……” “那不过是权贵糊弄民众的……” “爱丽。”卓骁冷声喝止。 爱丽自知语失，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火-药味在扩散之前就被压制，爱丽闭嘴之后，段一帆也不敢说话。牧羽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向渊正靠坐在一片树荫下偷懒，脸上还盖着一顶帽子，仿佛完全没听到有人提到自己。 牧羽生出了几分疑惑。 那些传闻，向渊他真就一点都不在意？ “……牧羽先生？”卓骁抬高音量，似乎已经叫了好几次。 牧羽突然回神：“怎么了？” “只是提醒您一下，您和首领的帐篷在那边。”卓骁悄悄使了个眼色。 他不再称呼向渊为“元帅”，有外人在场，为了避免以后出现意外，牧羽和向渊的戏也必须做全套。 “原来你们是一对啊，难怪老大一路上都在看你。”段一帆笑着拍拍牧羽的肩膀，已经熟门熟路叫上了“老大”。 牧羽冷汗都快下来了。向渊竟然在看他。看他做什么，难道是发现他身上有疑点？是游猎，还是a13的马甲露了马脚？ “知道了，谢谢。”牧羽压下心中的忐忑，努力回忆他今天有没有露出破绽。 …… 两个小时后，荒星区进入夜晚。向渊不用守夜，早早躺在帐篷里偷懒。 牧羽帮忙收拾完营地，站在帐篷门口，脚下仿佛生根发芽，十万个不愿意进去。 “关一下灯。”向渊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 “哦。”牧羽条件反射走进帐篷，左脚刚进门一步，他在心中扇自己一个巴掌。 原来他早就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段一帆：游猎曾经曰过…… 木鱼：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所谓自由 寂静的夜，可以是安宁的，可以是寂寞的，可以是恐怖的……但对于现在的牧羽来说，只有脑门上大写的两个字。 尴、尬。 从名义上讲，他和向渊也是结婚超过一周的“合法夫夫”了。但这一晚，还是两人头一次躺在同一个空间睡觉。 帐篷内一片漆黑，牧羽一只手盖在眼睛上，不敢睁眼。魅魔的瞳孔和人类构造不同，夜视能力比人类更强，他很害怕向渊无意往他这边看一眼时，可能会发现他的两只眼睛像猫一样在“发光”。 “你是不是想说话。”黑暗中，牧羽忽然听到向渊的声音。 牧羽心道向渊怎么知道他没睡着，便讷讷道：“我在想向导的事情……他好像不是普通猎人。” “他用的是帝国贵族剑法。从家里跑出来的小少爷。”向渊道。 帝国贵族？ 那他为什么这么缺钱，甚至以身犯险跑到荒星区来狩猎？ 牧羽不自觉睁开眼睛，还好右手还盖在眼睛上，他又连忙将眼睛闭上。今天白天遇袭时，段一帆只出手过几次，向渊竟然仅凭借那么几秒的功夫，就看出对方的来历。 他就说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拿到星际猎人的资格证，原来段一帆还是个贵族。 他想起段一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和唉声叹气感叹黑刺獾能卖多少钱的神态，实在难以将他和家规甚严的帝国贵族联系在一起。 “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很强，成长还需要时间。”向渊道。 牧羽愣了愣，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牧羽推测向渊大约在夸人。 星际世界的人类精神力强度与欲望挂钩，两者虽然不是简单的正相关关系，但强者往往有着明确的目标或者欲望。段一帆是个目标清晰的人，这反过来说明他有成长为一个强者的可能。 其实不只是星际世界，就连牧羽原来所在的魔法世界，也有类似的现象。魔力越强大的生物，欲望越明确。 但牧羽是个例外。 相较于其他欲望明确的同族，他是个连食欲都没有的异类。这或许也是同族们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他将乱七八糟的记忆扔出去，感叹道：“难怪段一帆那么喜欢游猎。他说他想像游猎一样，成为最自由的星际猎人。” 帝国贵族规矩那么严苛，段一帆估计是受不了了，才会跑出来“追求自由”。 牧羽说完，没听到向渊的回应。 帐篷里沉默了一会儿，在牧羽以为向渊已经睡着时，他忽然听到耳边轻声道：“自由是一种放纵。” 这片寂静中，向渊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牧羽却没来由感觉心脏一沉。 他突然感觉这个夜晚，安宁、寂寞、恐惧，或者尴尬都不曾存在。 有的只是一种沉重，让他想要立刻起身，坐起来好好看清向渊此刻神情的沉重。 他收紧手指，压制住这种冲动。几秒种后，沉重感荡然无存，仿佛刚才突然变化的气氛，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向渊没有再说话，牧羽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猜测对方是睡着了。 正当他准备放松下来，松开手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一阵热源在向他靠近。 热源与他的距离越来越短，最后停留在他耳侧。牧羽浑身的肌肉都僵了，他敢百分百确定，向渊此时正停在他身边看着他。 向渊保持着原位没动，牧羽紧紧捂住眼睛装睡，心中惊疑不定。 向渊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坐起来看他，难道是发现他和a13长相有几分神似？ 时间每往后推一秒，牧羽心中的压力就加大几分。他感觉他快被身侧的温度烤熟了，忍了又忍，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他猛地将手拿开，睁开双眼想看看向渊到底在做什么。 半秒之后，他差点流眼泪。 生理性的那种。 向渊根本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盯着他，而是坐在自己的睡袋那边，在看着手中一份笔记本模样的东西。 而牧羽感受到的热源，只是一个放在他身侧的灯。 他之前用手捂住眼睛，不知道向渊何时放了个灯在两人之间。而他习惯了黑暗，突然睁开眼睛，本就比人类更敏锐的瞳孔猛然受到刺激，光线让他眼眶泛红，差点当场“哭”出来。 向渊欲言又止，黑龙也从他肩膀上探出头来，四只眼睛一起看着他，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傻。 “我睡了。”牧羽郁闷地倒回去，“含泪”入睡。他还要策划明天怎么引向渊去找能源石，他心里苦。 向渊按掉了灯源开关，帐篷里重新恢复黑暗。如果牧羽刚才没有那么急着闭上双眼，或许就有可能注意到，向渊手上的笔记本拿倒了。 向渊悄无声息地关上终端里那份关于牧羽的资料，黑夜重新回到寂静之中。 * 第二天。 根据段一帆的说法，荒星区驻军在荒星区内修建了好几道围墙，也不知道围墙背后是什么。这些围墙刚好将通往卷轴树的道路截断，他们只能绕远路。 在荒星区守卫的驻军由帝国第一二三军□□人轮值，但向渊这边的人都清楚，目前是第二军掌控了荒星区的局势。驻军与偷猎者沆瀣一气，莫名死亡的星尘军成员，还有这些围墙……他们才到荒星区两天，已经发现了太多异常。 段一帆指引众人避开围墙上的哨塔，成功潜入围墙另一侧。 半途中段一帆还偶然发现了一种珍稀品种的深渊魔物，却碍于害怕惊动驻军，不敢上手捕捉。等离开了哨塔监控区域，段一帆一路追悔莫及，满口都是被他放跑的巨额星币。 牧羽想起昨晚向渊推测段一帆是从贵族家里跑出来的小少爷，他疑惑道：“你很缺钱？” 段一帆苦着脸点头：“我想去攒钱去联邦看看。” 帝国和联邦各占据星际版图的一半，实力相当，两国之间泾渭分明。有帝国皇帝的刻意控制，所有想出国前往联邦的国民都要通过严苛的审查，此外，通过审查的幸运儿还得付一大笔签证费。光是这笔签证费，就阻挡了绝大多数想要跨界的帝国人。 段一帆掏出口袋中的星猎徽章，小心摸了摸之后又放回去。 牧羽想起昨天众人在篝火边的交流，段一帆说他想攒钱，是为了去联邦寻找游猎的线索。 “遇上游猎我是不奢求了，能捡到一点他用过的东西也好啊。”段一帆捧脸畅想。可谓痴汉典范。 牧羽一身鸡皮疙瘩，他代表游猎表示拒绝。 “这比大海捞针还难吧。”段一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段一帆左手的伤口还未愈合，绷带上偶尔还会渗出血。牧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了一块毫无意义的皮革徽章，宁愿双手被匕首刺穿。 人类的恢复能力很差，如果双手被切掉了，是无法恢复原状的。 他无法理解段一帆此时的想法，就像他无法理解他的同族为什么会一致的排挤他。 同族的魅魔总是说…… 他是个怪物。 一个空有强大魔力，却没有心的怪物。 牧羽见段一帆情绪低迷，似乎很难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突然想起向渊在醉纸俱乐部门外，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脑中复习了一下向渊说那句话时的神态，然后走到段一帆身侧，酝酿一会儿后，沉声道：“有些事情，没必要强求。”说完后他还将自己的表现和向渊对比了一下。 声音要沉，眼神要酷，整体的神态要潇洒。 很好，他给自己打九十分。 等他自我评价完，回头看见段一帆还是蔫耷耷的，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说话。牧羽立刻反思，难道是他学的不够到位？ 明明他自己听到向渊说这句话时，就感觉很厉害啊。 难道是他没有像向渊那样，说完之后送段一帆一只玩偶兔子？ “你也觉得是强求吗……”段一帆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游猎行踪飘忽，遇上他的希望几乎为零。” “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别人总说我这是在逃避责任，但游猎曾经说过，自由是智慧生命的浪漫，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本能。”话说得直白，段一帆好像有些害羞，他挠挠头发，又道，“我真的很想见见他，他就像一种证明，能告诉我现在的选择没错。” “然后把这块徽章亲手还给他。”段一帆拿出游猎的徽章。 自由是智慧生命的浪漫…… 牧羽愣了愣，这句话他好像还真说过。 他忽然想起昨晚向渊轻飘飘的声音，他说，自由是一种放纵。 他也学着段一帆挠挠头发，他完全不明白向渊和段一帆在说什么。对于一个诞生在异界的魅魔来说，人类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难。 * 时间并不会给牧羽留下太多纠结的机会，他还有亟待完成的任务在等着他。 昨晚他做梦都在想，如何在不引起向渊怀疑的前提下，引导众人发现能源石。 后来他发现，笑死，根本做不到。 所以他改变了行动策略，他打算亲自把能源石带回来。 他打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趁机脱离队伍，失踪一段时间之后，再假装发现神秘矿石，返回队伍带向渊等人过去。 几十分钟后，队伍停留在一处断崖边休息。 牧羽走到断崖边，伸出脑袋往下张望。断崖的高度正好，是脱身的绝佳机会。 他装作看风景，距离断崖边缘越来越近，然后“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脚下一崴，往断崖下方栽倒。 一切都在往计划的方向进行，然而在向下坠落时，他突然感觉脚上缠住了什么东西。在天旋地转中，他抽空往上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抱头痛哭。 他怎么不小心把向渊拖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夜晚的木鱼：●_● 作妖 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牧羽深切而沉痛地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只需要往断崖下一跃，之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谁能想到他会挂到一根藤蔓。 更离谱的是，向渊身为帝国元帅，身手不该是拳打帝国，脚踢联邦吗？竟然会被区区一根藤蔓给拖下山崖！ 他看向不远处暂时还没醒过来的向渊，眼中几乎溢出幽怨。还好这个断崖是他特意挑选过的，摔不死人。否则他好不容易做好的诅咒破解计划，就要中道崩殂了。 然而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听到头顶有石块松动的声音，随后几块碎石从山坡上滚落，正对着向渊所在的位置。 牧羽来不及思考，猛地往向渊那边扑过去。然后他听见一声清脆的敲击声，眼前似乎冒出了几颗星星。 昏过去之前，他还有空胡思乱想。 还好他是魅魔，脑壳硬。 * 不知道过了多久，牧羽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视觉还没有完全恢复，看到的画面仿佛笼着一层黑纱。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缓缓移动，然后他听见向渊的声音。 “醒了？” 牧羽终于彻底清醒，他抬起头，感觉额头一阵疼痛，随后他发现自己在向渊背上，正朝着某个方向在缓慢前进。 他左右环视，辨认了一会儿，忽然挣扎起来：“方向错了。” 向渊停下脚步，把他放下来。 “你认得出方向？”向渊道。 牧羽呆住。他根本没法解释，总不能说这地方他来过吧。 他们已经从山崖下面离开，不知道向渊背着他走了多久，现在两人正位于一片雨林之中。高大的乔木遮挡了天空，连太阳都看不到，也无从辨别方向。 即便如此，牧羽也认出来了，向渊目前挑选的方向其实是正确的。 大部队有段一帆带路，知道卷轴树的位置。如果他们也朝着卷轴树的方向走，用不到两天就能汇合。 然而牧羽现在的目的地根本不是卷轴树，而是另一个方向上的能源矿石。 为了让向渊调整前进方向，牧羽硬着头皮指了另一个方向，道：“我感觉是往那边走。” “不是那边。”向渊一口否决，“我和卓骁联系过，现在的方向没错。” 牧羽感到一阵绝望。 向渊竟然知道正确的前进方向，那他还怎么把对方往能源矿石引？ 向渊继续背着他前进，牧羽在他背上浑身难受，满脑子都是近在咫尺的能源矿石。 眼看着他们距离能源矿石越来越远，牧羽越发着急。现在的难题是，他想让向渊主动发现能源矿石，又不能引起对方的怀疑，暴露他的身份。 纠结中，他想起卓骁提起a13时冰冷的眼神，爱丽锃亮的巨斧，被砸成一张饼的魔栗鼠片，还有大个子词锋比他腰还粗的大腿…… a13的身份事小，魅魔的身份事大。他实在难以想象，万一被人发现他也是深渊魔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但与此同时，他又想到向渊。 想到一年前他初见对方时，向渊还是万人景仰的元帅，他的精神力即使是收敛着，也能让方圆百米的人备受震慑。看到他，牧羽总会联想到站在家乡食物链顶端的龙族。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现实甚至显得有点荒诞。 能源矿石是一个改变荒诞现实的机会。在这个世界漂泊这三年，他早就发现帝国和联邦出现了能源技术瓶颈。开采能源矿石是他原来世界的技术，星际再折腾一百年，都不一定能发现这种新能源的使用方法。 牧羽趴在向渊背上，黑龙此时就在他耳边。这条黑龙似乎睡着了，双眼微眯着，明明已经睡过去，尾巴仍嚣张地左右摆动，仿佛在宣誓领地。 此刻牧羽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正逐渐归零的生命倒计时，而是这凶巴巴的黑龙睡着了，竟然有点可爱。 但这看起来讨人欢喜的黑龙，其实是向渊被撕成碎片的灵魂。 牧羽收回视线。他想要改变这荒诞的一切，他想要让向渊发现能源矿石。 他仿佛做下什么重大决定，一咬牙，大声道：“等……等等。” 向渊放他下来。 “我口渴。”牧羽道。 向渊解下水壶递给他。 牧羽接过水壶，仰头奋力喝完，大言不惭道：“还是口渴……” “我听见那边有水声，我们先过去找水吧……”牧羽越说越小声，底气逐渐不足。向渊摔下来后和卓骁联系过，明明已经知道正确的前进方向，他还偏偏要往另一个方向走，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是在作妖。 但一想到不远处的能源矿石，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一次委婉请求：“想喝水……” 向渊盯着他，微微眯眼。牧羽被盯得头皮发麻，不确定向渊是不是烦了，但他见向渊还没有同意，继续低声嘀咕：“去那边就有水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迎面一道清风，吹起他的刘海。 随后他听到“砰”一声巨响，眼前一晃，耳边似乎有什么断裂的声音。 牧羽睁开眼睛，两只眼睛立刻瞪圆了。 向渊竟然一脚踢断了一棵树！ 碗口粗细的树就在他身侧倒下。牧羽一个哆嗦，小心脏砰砰直跳。 他愣愣地看着树倒下，听到向渊问他：“还渴吗？” 牧羽点点头，又连忙疯狂摇头。 不渴了，不渴了。再渴，断的就不是树了。 向渊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往他身上招呼，而是从他手中拿过水壶。 那棵树的断面在不断涌出水分，这应该是某种可以充当应急水资源的植物。向渊重新接了一壶水，递给他。牧羽苦着脸接过。他本来就不渴，刚才那一壶水下去，早就喝不下了。 水壶中的树汁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草木腥味，魅魔闻了根本承受不住。但自己作的死，跪着也得继续下去。他忍着腥味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差，只是有点怪。 向渊看着牧羽坐在树边，从山崖上摔下来后，牧羽浑身沾着泥土，额头上还糊着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那血迹是从头发里渗出来的，只胡乱擦了擦，伤者似乎根本不在意头上的伤口。 他想起自己清醒时，牧羽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旁边有几块沾着血迹的石头。 他轻啧一声，拿走牧羽手中的水壶，将里面的树汁倒掉。 “上来。”向渊蹲下-身。 不用继续喝树汁，牧羽如蒙大赦。他道：“我自己能走了。” 他从树边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忽然两眼发黑，撞到一棵树上。然后他老老实实趴在向渊背上，回头幽怨地看了一眼能源矿石所在的方向。 没能说服向渊，只能找其他机会了。他痛心疾首。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向渊并未继续往正确的方向前进，而是选择了他说有水声的方向。 “先去找水。”向渊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木鱼：感动！ 元帅：？ 木鱼老老实实趴好：不敢动！ 危机 好人啊。牧羽趴在向渊背上，心中感叹。 路都懒得走的咸鱼竟然在背他！要是让卓骁他们看见，恐怕会怀疑他们元帅被掉包了。 他在心中感谢了向渊十八次，转而思考他面临的下一个问题。 他原本计划独自找到能源矿石，然后借口偶然获得，把矿石带给向渊看。现在向渊也跟着他一起掉下来了，他无法单独行动，便只能想办法带向渊找到能源矿石的位置。 他刚才借口口渴想喝水，成功让向渊改变前进方向。现在他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让向渊走到合适的位置，在刚好有能源矿石的地方停下。 第二个问题没有困扰牧羽很久，因为向渊突然停下了。 不等牧羽开口提问，向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牧羽连忙闭上嘴巴，侧耳倾听。 树林间，只有清脆的鸟鸣和沙沙的树叶声，牧羽没有听到任何异响，但魅魔的本能让他注意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股气息在向他们快速靠近，大概率来者不善。 牧羽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出现袭击者。而是正在快速靠近的袭击者没有发出丝毫异响，他作为魅魔只能依靠辨别深渊魔物的气息才能发现对方。 向渊现在无法使用精神力，竟然能比他更早一步，察觉到袭击者的存在。 十多秒钟之后，深渊魔物的气息更加靠近，牧羽终于听到空气中的细微响动。有灌木丛被摩擦的声音，有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掩盖在虫鸣鸟叫中，十分杂乱。 零乱的声音说明对面的深渊魔物不止一只，向渊不打算与对方交战，背着牧羽改变前进方向。 牧羽趴在向渊背上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缓了。他其实很想让向渊放他下来，魅魔的恢复能力很强，他现在已经不头晕了。 在树林间穿行的过程中，他注意到向渊采取的前进方式十分奇特。向渊看似在不断变换前进方向，然而几次变换之后，总会回到正确的道路。 追踪他们深渊魔物在跟着转了几个弯后，脚步声明显少了许多。在向渊再次重复一次绕弯后，身后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 “待在这里别动。”向渊把牧羽放下，让他藏进一堆灌木丛里。 “甩掉他们了？” “还有一只。” 牧羽还想开口再问，却见向渊一边远离他藏身的位置，一边抬手抽刀，面不改色将刀口划向手臂。 鲜血瞬间爬上刀刃，又被向外甩在地面上。 血腥味顺着与灌木丛相反的方向飘散，牧羽躲在灌木丛里，被向渊突然的举动震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向渊竟然用自残的方式掩盖他的气息！ 与此同时，受到血腥味刺激的追踪者从丛林后露面。 伴随着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一只体长足有两米的灰色巨狼，从丛林后缓缓走出。 牧羽感觉有些不妙，他认出这只灰色巨狼是他原来世界中，一种名叫“怖狼”的生物。在他原来所在的世界，怖狼是一种充满攻击性的危险物种。 导师为了提醒他怖狼的危险性，还送了一个怖狼利爪的标本给他。他一直将那片锋利的指甲留在家里，用以警示自己。 牧羽不清楚向渊的实力如何，他想冲出去帮忙，又怕枉费了向渊的好心。 在他思考的同时，向渊已经手持武器，缓缓走到怖狼身前与其对峙。 向渊的精神力武器名为银晖，牧羽之前只在资料图片上见过。从外形看，银晖是一柄通体银色的短刀。然而短刀刀背，带着造型夸张的曲线倒钩，如果被银晖的刀背攻击到身体，会被直接钩下一层皮。 向渊用右手挽出几个刀花，发出呼呼破风声。 刀刃上残留的血液随之四散，周围的血腥味大盛，怖狼的注意力被血味吸引，发出呜呜的威胁声，亮出它森白的獠牙。 而与怖狼咫尺之隔的向渊，眼中闪过的不是谨慎，而是带着几分嗜血的兴奋。他微蹲蓄力，没有任何防御的姿势，以承受最大风险，也是最能造成伤害的方式，径直攻向怖狼！ 交战只在转瞬之间，牧羽听见银晖出鞘的声音，眼前闪过一道刀刃反光。那一闪而逝的光亮，如同被死神撕碎的灵魂。 在牧羽反应过来之前，那柄银色刀刃就刺入怖狼的心脏。猩红的血液从伤□□开，飞溅到旁边的树干和灌木丛上，点点滴滴汇聚成一股股血流，快速渗入棕黑泥土。 牧羽不自觉愣在原地，看向向渊沾了血的背影。鲜血顺着银晖刀刃的纹路流淌，为银色花纹染上一层血光。 强烈的画面冲击让他备受震慑，在牧羽的印象中，向渊平日里总是懒散又随性的，即使在释放压迫感时，外泄的气势也带着几分克制。但在这一瞬间，收敛与控制被血腥冲破，极具侵略性的杀气毫无保留的释放，这样恐怖的杀气，牧羽只能想到家乡最危险的几种物种。而那些最危险的魔法物种，无一不是世界级的灾难。 牧羽感到几分不对劲。 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才是向渊的本性？ 在牧羽看不到的方向，向渊微垂着眼帘，眼中的杀意还未消散。 草丛中有敌人的声音在悄然靠近，但他没有动，反而背朝敌人，故意露出破绽，享受着这种危险不断逼近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敌人越来越强烈的杀意，还有几乎到临界点的仇恨。 就像一根不断绷紧的弦，承受的压力逐渐加强，直待最终崩断的一瞬。 沙—— 一只体型稍小的怖狼突然从草丛里窜出，冲向向渊的后背！ 向渊的手指微微收紧，银晖发出嗡嗡共鸣。 但事情并未像向渊的预判发展，牧羽成了最大的变数。在向渊转身挥刀的刹那，足以斩碎头骨的力道被骤然收住，他猛然收手，挥刀轨迹折过九十度，刀光切断一片落叶！ 金属的刚性撞击声清脆入耳，与此同时，几米外的参天树干出现一道深刻刀痕！ 向渊微微皱眉，看向牧羽的背影。 一秒钟前，牧羽躲在一旁的灌木丛里，眼看着新出现的怖狼就要从向渊身后扑上去。 怖狼是攻击性很强的魔物，其发出的叫声，能对生物产生精神干扰。向渊无法使用精神力，如果遭遇魔法攻击，会难以防备。 危急时刻，牧羽也顾不得什么隐藏身份了，先一步冲到向渊背后。 他正对怖狼，双眼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紫光，凝神道：“退。” 代表死亡的威压倾泻而下，怖狼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危险，喉咙中发出恐惧的呻-吟。它不敢直视牧羽的眼睛，低下头颅，前肢贴地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颤抖着向后退缩。在退出一定距离后，怖狼扭头钻进身后的灌木丛。 怖狼夹着尾巴逃跑了，牧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让向渊被魔物偷袭。 但他随即又紧张起来。灌木丛内的窸窣声逐渐逃远，而真正的危险却在逐渐靠近。 他背向着向渊，心中忐忑不安。相比于有害种魔物怖狼，向渊身上的威势才真正的慑人可怖。 沾着血腥味的气息粘稠而浓密，杀-戮后的煞气尚未散尽，他能感受到向渊身上仍旧沸腾的血液，以及犹如实质的杀意。 他听见向渊的脚步声在一步步向他接近，背后的冰冷血味，仿佛死神在耳边呵出的冷气。 向渊看到了吗，看到他刚才使用魔法的瞬间了吗？ 如果他发现他是深渊魔物，他会怎么做…… 逮捕他，还是杀掉他？ 而在他身后，向渊正缓缓向他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5 20:40:36~2021-09-16 21:0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岁见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