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之咒[咒回]》 Lus 01 / 序 爱、愛、love、liebe、l'amour、amor、amore…… 热爱,深爱,挚爱。 肤浅的爱,虚假的爱,贪婪的爱,放纵的爱。 病态自私的爱,盲目痴愚的爱,扭曲畸形的爱,歇斯底里的爱,万劫不复的爱。 喀嚓、喀嚓—— 腕骨被折断,紧接着是踝关节。 这声音让人联想到秋日的枯叶。 冰凉的食指沿着额头向下,鼻、唇、锁骨、胸骨。 沉稳有力的心跳传达至指尖,一秒,两秒。 咔哒、咔哒—— 钟摆骤停,薄弱的理智顷刻间崩塌。 视野一片花白,迷恋演变成狂热,最终又在怨恨定格。 朦朦胧胧,躯体摆脱了某种非物质的桎梏。 泛着银光的小刀精准地刺入左心房,干净的画布描绘出强烈的欲望。 温热的,鲜活的。 喷涌而出的液体是甘甜的琼浆。 我可以吃掉你吗? 我好爱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排雷: 1.小白文,文笔没有,ooc严重,私设很多。 2.时间线反复横跳,一切为剧情服务,章节标题更改代表当前卷完结。 3.「序」可能出现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4.作者老咸鱼了,我佛系写,你们佛系看。 * 薛定谔的接档:五条先生的黑天鹅[综] 【亡者的骸骨上长出了翅膀。】 不死原飞鸟,生于1999年3月5日,卒于1999年4月4日。 七年后,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从硝子口中得知六眼同窗把别人家的小孩偷偷带来学校,还藏在了宿舍里。夏油决定亲自去看看,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报警。 前来应门的罪魁祸首丝毫不见心虚,甚至撺掇他一起搞定追兵。 「……■■少年院欢迎你。」 「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听完对方的解释,夏油默默收起了手机。 白发好友嗤笑一声,躲在他身后的小孩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脑袋。 「您、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春日的暖阳自天窗倾泻而下,薄雾般的光柱宛如屏障将双方分割开。 多年以后,十九岁的不死原飞鸟抱着一束狐尾百合走出花店,他倏然意识到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他们站在真实的里侧,而曾笑容温柔的少年独自徘徊在境界外。 出神之际,戴着墨镜的最强咒术师大步迎来,并肩而立的两人十指相扣。 ——别哭啊,飞鸟。 cp:还是悟子哥 Lus 九月底的一个周末,室外温度不到二十。仍穿着夏季制服的伏黑惠行走在莺张走廊上,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左手拎着大号超市购物袋,空出来的右手正点开某人第一百零八条讯息。 划重点:今天的第一百零八条。 ——到了。 聊天气泡刚刚生成,对面秒回。 [五条老师:钥匙换地方啦,在花盆底下。] [五条老师:顺便帮我拍一张他的睡颜照,别被发现了。猫猫贴贴.jpg] [五条老师:绝、对不能偷看脖子以下哦!即使是惠我也不会原谅的!] ——谁要偷看啊! 伏黑惠额头青筋直跳,收起手机眼不见为净。总有一天得把line卸载掉,顺便拉黑这家伙的邮箱。 他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当前时间刚好十二点整。五条悟口中的花盆孤零零地摆在角落,白底格纹,黑褐色的腐叶土里种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主茎萎靡,叶片枯黄,明显无人照料。 啧。 花盆被搬至一旁,地板上多了一把黄铜钥匙。伏黑惠直起身,将钥匙插进锁孔。这是最常见的弹子锁,通过钥齿卡入锁芯,再往右小弧度旋转,‘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室内一片昏暗,给人的感觉像是贸然闯入危机四伏的猛兽巢穴。 伏黑惠站在玄关处把门关好,从鞋架上取下特意为他准备的拖鞋。往前慢走几步,踏进兼作卧室与客厅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曼妙的脂粉香,混杂了橡木苔、麝香与琥珀,或许还有其他种类的香料。极富侵略性的前调如水中涟漪转瞬即逝,清甜的中调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只留下冬日暖阳般温润而旖旎的柔情万种。 被卧室主人当作枕边香的香水和最强咒术师日常使用的是同一款,这两人根本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 伏黑惠半眯着眼,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变化。他曾来过多次,对室内的布局了如指掌。 左手边是一扇嵌有磨砂玻璃的棕红色木门,通往卫浴间,实木格栅拼凑出简单的几何图案。右侧矗立着纯白雕花六门衣柜,顶端直达天花板。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宽度超过两米的双人床,伏黑惠神色恹恹地绕过床尾走向另一侧。采用寄木细工制作的行灯就摆在床头柜上,他摸索着按下开关。霎时间暖色调的光线穿透六角麻叶纹样,驱散一室昏暗。 行灯旁还放了一瓶用量过半的香水,充满女性气息的瓶身贴着金色商标——penhaligon\'s artemisia[注1]。 而后一盒拆封的、着实不适合未成年人接触的■■用品猝不及防闯入视野。伏黑惠咬了咬后牙槽,目光如刀扎向裹着毛毯好梦正酣的青年。 整整三秒,对方浑然不觉。 “飞鸟哥,十二点了。” 没有任何反应,怒气值上涨百分之五。 “飞鸟哥,醒醒。” 青年背对伏黑惠,呼吸频率始终如一。散落在纯白枕套上的发丝仿佛沁了墨,暗沉的色泽将光线一寸寸蚕食吸收。他似有所感地蹭了蹭枕头,半梦半醒间把毛毯拉至下颌又沉沉睡去。 “……啧。” 耐心彻底告罄,伏黑惠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远处摆着一套香槟色真皮沙发,围在中间的是一张法式烤漆象牙白茶桌。他快步走了过去,近前才发现桌上散落的酒具与空瓶。 少年冷着脸放下拎了许久的超市购物袋,还有背在肩头的帆布双肩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视线扫过右侧靠墙放置的玻璃酒柜—— 很好,一周不见空了三分之一。 闪光灯的惨白光线在室内骤然亮起,‘咔嚓’声响过半秒,‘罪证’已发送至五条悟的line账号。伏黑惠收起手机,绕过沙发。 挤得满满当当的书柜正对大床,间隔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个特别定制的唱片架。它整体固定在墙面,黑红相间的木块拼成了骷髅头的模样。伏黑惠随手取下一张专辑,封面印着一个女人的侧身像。她头部的骨骼略微扭曲,未着寸缕的后背是另一张放大的脸。 专辑名:a virgin&a whore[注2]。 靠近落地窗的听音重器外观设计得十分大胆,他曾因好奇查过它的牌子——acapella,产自德国,型号是triolon excalibur mk3[注3]。一大一小的红色号角安装在反射着冷光的‘长剑’上,对应了名字里亚瑟王的圣剑。至于价格……发烧级不太够用,烧成灰了比较恰当。 把唱片放入未断电的机器,指示灯随之亮起。 如泣如诉的前奏描绘出月下娓娓道来的少女,中途插入的鼓点与电吉他蔑笑着撕破了宁静的假象。暴戾与悲凉交织成一曲献给虚无的赞歌,过电般的酥麻感沿着脊椎直冲颅腔。 你在渴求什么?这里空无一物,这里只有死亡。 伏黑惠怔愣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按下暂停键,回过头时身后的沙发上坐着本应熟睡的青年。对方似笑非笑地朝他勾了勾食指,散去薄雾的红眼睛波光潋滟。 “在享受吗?惠。” “……你的错觉。”伏黑惠语气很平淡,旋即又补充了一句:“之前那里放的是布鲁斯。” “挪到‘蝶骨’了吧,大概。”青年不负责任地道。“去看过津美纪了?” “嗯,你最近又喝酒过量了。” “没有哦,只喝掉约定好的份额。” “无意义的诡辩留给五条老师吧,他应该很乐意跟你探讨所谓的‘份额’是指一天一瓶,而不是攒下七瓶在同一天喝掉。上次你宿醉后胃疼,他砸了你的酒柜。再有下次,你大概率要戒酒了。”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有栖川飞鸟没精打采地戳了戳茶桌上的购物袋,摞在一起的西红柿跟洋葱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 不然呢?伏黑惠瞥了他一眼。“我稍微收拾一下,然后准备午餐。” “交给你啦——”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光脚踩在地板上。嘴里哼着之前播放的那首金属乐,慢悠悠地走向不远处的唱片架。形状近似蝴蝶的骨头位于额骨、筛骨和颞骨、枕骨之间[注4],有人称其为人类进化过程中为数不多的浪漫。 “惠。” 正将空酒瓶丢进垃圾桶的少年稍稍抬头。 “关于津美纪的情况,我想到了一个人。”有栖川飞鸟取出一张封面被涂成绛红的唱片,冷漠而又狂暴的色块拱卫着一双无机质的眼睛。 “差不多快二十年没见过她了,给我点时间。” 两个单亲家庭的结合,伏黑津美纪成为了伏黑惠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去年盛夏因源头未知的诅咒陷入昏迷,至今仍未清醒。五条悟安排她住进了咒术高专,由校医家入硝子全权负责。 “惠,你有在听吗?” 几乎是出于本能收拾好最后一个空酒瓶,伏黑惠感到自己的嗓子眼堵着枚冰块。他想要呼吸,想要吞咽,但太疼了,他快窒息了。 有栖川飞鸟把唱片放回原位,侧头望向半边身子暴露在光影里的少年。那双沉寂的黑眸罕见地流露出茫然与无措,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应该晚点再提这件事,最起码也要先把人找到。 “惠,物理失忆能接受吗?” “哦。” “我饿了。” 伏黑惠沉默着给垃圾袋打了个死结,准备走的时候再带出去。超市购物袋里有新鲜的食材,原计划是做意大利面。厨房是公用的,就在走廊的另一端。 钝痛的指节握住门把手,背后那恍若实质的视线烧掉了他残存的虚张声势。 “飞鸟哥,解咒的概率是多少。” “一成。” “那就拜托你了。” “啊,交给我吧。” “还有……” “嗯?” “把衣服穿好。” 有栖川飞鸟不解地歪了歪头。“穿好了啊。” “我是让你穿上裤子!”伏黑惠怒吼道。 “好过分啊,惠。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穿不穿无所谓吧。” “……”伏黑惠干脆利落地摔门离去。 ——况且,睡觉的时候穿长裤很不舒服啊。 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挽起袖口,长度盖过大腿的衬衫明显尺码偏大。自脚踝蔓延至小腹的黑色咒纹与白皙的肤色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藤蔓状的纹路好似活物般依附在紧实漂亮的肌肉上。被衣物遮盖的后背是另一种咒纹,像极了某种异端生物的羽翼。 他从衣柜翻出一套常服,步伐轻快地走进了卫浴间。 被主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处于静音模式,亮起的屏幕显示收到了一百零八条新的line讯息,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音视频通话。 作者有话要说:  高清人设图在wb,搜:晋江狰。 * 附注: [1]潘海利根-致命温柔,女香。香水主观且私人,爱怎么用怎么用。之前工作日喷了点大地,同事(女)说想贴贴。 [2]这张唱片是‘eternal tears of sorrow’很早的专辑了,豆瓣评分9.1,旋律死亡金属,比较经典的一首是‘the last one for life’。摇滚入门可以尝试‘枪花’‘nirvana’,还有被各种视频用烂的‘nightwish’。虽然主唱换了又换,但托马斯是灵魂。我喜欢的乐队还蛮多的,‘epica’‘arch enemy’‘after forever’‘eternal tears of sorrow’‘apocalyptica’‘within temptation’‘xandria’等等。工作后听得少了,老专辑单曲重复。 [3]卖肾也买不起的设备。 [4]百科。 Lus “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伏黑惠循声望去,结束沐浴的青年正半倚着门。贴合身形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的一小块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自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锁骨滑入衣领,留下一道半透明的水痕。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将托盘里的意大利面端上茶桌。 “嗯,可以用餐了。” 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挪了过去。饥饿状态下洗澡容易低血糖,这类说辞对任性自我的家伙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辛苦啦,惠。” 伏黑惠安静地点头,从茶桌底下拖出两个软垫。使用过的酒具已经清洗好收进了酒柜,‘临时餐桌’可供八人围坐,让人不由怀疑选购时就考虑到了它的多功能性。 “我开动了。” “意大利面啊,超喜欢的!”有栖川飞鸟盘膝坐在垫子上,手肘抵着桌面。他挥动银质餐具认真搅拌起来,争取让每一根面条都沾满酱汁。 青椒切丝去籽,火腿粒跟洋葱碎经由黄油爆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用冷水浸泡过的面条软糯弹牙,罗勒、黑胡椒的点缀恰到好处。 等不那么烫了,有栖川飞鸟卷起意面送入口中,冷落多时的胃终于停止了抗议。 “料理手艺进步了哦,惠。”说话间他从木盒抽出一张纸巾拭去唇边的酱汁,用餐的动作利落又不失优雅。 ——盐洒多了也算进步吗? 咽下口中的食物,伏黑惠睨了他一眼。“……你明明清楚这种话从你嘴里讲出来毫无说服力。” “诶,为什么?”有栖川飞鸟端起对方提前准备好的大麦茶,锤纹玻璃杯的杯壁聚满了细小的水珠。一次性喝掉三分之一,冰块相互撞击的声响清脆悦耳。 “因为你能面不改色吃下一份未经处理的鲱鱼罐头,还称其味道不错。”伏黑惠表情麻木地放下餐具,那杀伤力十足的气味他至今记忆犹新。 只要把食材做熟,不管是重油重盐重糖,又或者酸甜苦辣俱全,有栖川飞鸟皆来者不拒。特别是在发生了鲱鱼罐头事件后,伏黑惠一度默认此人味觉失调。 “啊,你说那个啊。”有栖川飞鸟一手托腮,尽可能不带主观色彩地描述道:“口感普普通通,咸,还有点酸。唔……闻起来比较奇怪。” 数日前,跟今天一样是个周末。伏黑惠按照惯例前往咒术高专看望津美纪,顺便‘投喂’生活自理能力甚至比不上玉犬的有栖川飞鸟。这项任务平时由辅助监督负责,周末则被白毛笨蛋强行交给了他。还美其名曰熟悉环境,顺便培养感情。当然,培养感情的对象倒不是有栖川飞鸟,而是未来学长学姐以及咒术高专。 那次他提前在家准备好了炸猪排便当,刚进学校就遇到了正在树荫下野餐的一年级三人组。寒暄之余禅院真希邀请他一起,理由是熊猫多准备了一人份的寿司。前辈的善意邀约不便推辞,索性应下。中途他去了一趟洗手间,结果某人往便当袋里藏了一个鲱鱼罐头。 当时伏黑惠并未察觉到重量的微妙变化,因为他自己的便当盒跟送给有栖川飞鸟的那一份放在了一起。 按理说具备一定常识的普通人收到鲱鱼罐头,大概率直接丢进垃圾桶。但有栖川飞鸟明显不属于这一行列,即使被告知‘来路不明’,他依然把它打开了,还丝毫没有浪费。 “已经超过奇怪的范畴了吧。”伏黑惠满头黑线地吐槽道。 “爱惜食物,人人有责哦。”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如鸦羽。“倒是狗卷同学让我比较意外,单看外表完全不像热衷恶作剧的类型。” 伏黑惠赞同地点了点头,据说出差归来的五条老师连夜把伊地知监督从家里召唤到学校,给这间屋子来了一次全方位的消毒,甚至火速购买了家电行最贵的一款空气净化器。 “你知道‘明太子’是什么意思吗?”有栖川飞鸟歪了歪头,虽然他精通多国语言,但‘狗卷语’超纲了。“他现在见到我就说‘明太子’,日常问好?” 危险正在靠近……留下心理阴影了啊,狗卷前辈。 伏黑惠:“大概?” 三两下解决完所剩不多的意面,再喝光杯子里的大麦茶。有栖川飞鸟神态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跟电量即将耗尽的机器似的左摇右晃。“吃饱啦,多谢款待。” 收拾餐具的间隙,伏黑惠扫了一眼正手脚并用爬上沙发的有栖川飞鸟。“飞鸟哥。” “嗯?”拖长的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少许沙哑。 “你的术式是什么?” “好奇?” “不算吧。” “唔,也对,认识这么久了不至于拖到现在。” “如果不方便——” “惠的话没关系。”有栖川飞鸟轻笑着眯起了眼,嘴角勾起的弧度耐人寻味。 ——是色/欲哦。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伏黑惠如罹电击,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一脸空白地转动僵掉的颈骨。 趴在沙发上的青年枕着自己的手臂,用毛巾擦至半干的黑发稍显凌乱。漂亮的红眼睛很容易引来某类特定人士的觊觎,眼尾那颗与瞳色相近的泪痣更添几分情/色之意。 这是一张超越了性别的昳丽面容。 伏黑惠条件反射般继续手上的动作,餐具整齐地堆入托盘。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一声不含恶意的低笑,以及某人难掩愉悦的清越嗓音。 “居然真的相信了?也太好骗了吧。” 伏黑惠:“……” “哈哈哈,你刚刚是不是还脸红了?” 伏黑惠额角蹦出一道青筋,正准备反击对方却不按常理出牌。 “惠。”有栖川飞鸟磨蹭着坐起,罕见地露出严肃的一面。“悟跟你说了什么吗?” “啊。”谈到正事,伏黑惠彻底没了脾气。前几天接到五条悟的电话,出差途中仍不忘排队买甜品的最强咒术师用一时兴起的口吻给他布置了接下来的课外作业,虽然更多时候聊的是‘按时投喂飞鸟’、‘突击检查酒柜’、‘总有偷腥猫惦记我的人’。 “他让我找你帮忙训练。” 闻言,有栖川飞鸟若有所思地轻点脸颊,关于这件事五条悟提前跟他商量过。系统化的体术他大概率教不了,术式方面倒找不出比他更适合的人。 “可以哦,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明天有随堂测试,只复习了一半。” “哈哈,没问题。” 等伏黑惠解决完厨房内的清洁工作,回来时便发现有栖川飞鸟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衬衫下摆卷起一角,腰侧如同刺青的墨色咒纹散发出异样的美感。 真的不是色/欲吗? 伏黑惠一边暗自嘀咕,一边走向落地窗。拢至一侧的窗帘放了下来,室内重新陷入昏暗。 ////// 傍晚时分,意识尚处于游离状态的有栖川飞鸟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他隐约察觉到身旁蹲着个人形黑影,姗姗来迟的警惕心在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后土崩瓦解。 “悟?” 甜腻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五条悟双手捧着青年的脸,拇指在那颗红色的泪痣上不安分地刮蹭着。萦绕在周遭的空气无形中压缩、沸腾,他缓缓贴近,彼此纠缠的吐息让室温进一步攀升。 “飞鸟……”暗哑的嗓音揭穿了从容的假象,苍蓝色的瞳孔幽深而专注。五条悟轻声唤出对方的名字,敏/感的指尖继续下移,最终停在了柔软的唇瓣。 而后鼻尖相抵,属于另一人的体温点燃了愈演愈烈的渴求。潜伏多时的空虚感正一口一口蚕食他濒临崩塌的理智,再亲昵的举动在此刻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我开动了。”如宣言般势在必得。 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五条悟的眼睑上轻轻扫过。微弱的火星化作劈啪作响的火苗,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甜蜜柔软的笑。 “唔、悟——” 强势而又凶狠的亲/吻引发了一连串破碎的喘/息,在得到回应后五条悟的动作逐渐激烈。青年囚困于他的臂弯,自脸颊蔓延开的绯红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他掌控着他每一次难以抑制的战/栗,这种全然信赖自己的神态让人食髓知味。 坠落,望不到尽头的坠落。 迷乱,思维不受控的迷乱。 密集的亲/吻在眼尾久久流连,忘了如何飞翔的鸟身陷密不透风的网。五条悟将挂在脖子上的绷带扯开,居高临下的捕食者目光极富侵略性。饥肠辘辘的雪豹贪婪地注视着猎物的表情,他不愿放过任何美妙的转变,更不打算给予对方逃离的余地。 “你不乖哦,飞鸟。” 在注意到时一切已经晚了,脆弱的喉管受制于人,又被绷带束缚了翅膀。有栖川飞鸟从失神中短暂地抽离,高仰起头大口攫取着赖以生存的氧气。尚未聚焦的瞳孔倏然撞进一片深邃而悠远的苍蓝,他仿佛受到牵引般伸出了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远方传来海浪极富规律的拍岸声。圆润的脚趾蜷曲着藏进了被子,红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想起早先那个关于术式的玩笑。 生气的悟也太凶了。 Lus 他好像变成了一尾鱼,无休止的风浪将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海渊。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山谷,石壁上长有众多不知名的苔藓。红色、黑色、褐色的海藻轻飘飘地舒展着身姿,寥寥无几的物种构成一幅凄绝荒凉的绘卷。 海水蓝得发黑,骤降的温度带来彻骨的寒意。这是光线无法照射到的深海,溺水的鱼百无聊赖地吐着泡泡。 不多时,凭空出现的苍蓝色光球温柔地将他包裹住,不断上升的同时距离海平面越来越近。 鱼在大海里飞行。 幻象如镜面破碎般化作若干星辰,轻颤的睫毛坠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有栖川飞鸟缓缓睁开双眼,头顶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温热的水流正不厌其烦地冲刷着疲惫的身体,未消的余韵让人提不起一丝力气。 待涣散的意识得以凝聚,他高仰起头,瞳孔中映入一双比七月流火更摄人心魄的蓝眼睛。 “……不生气了?” 五条悟紧了紧手臂,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的青年唇色艳红泛着水光,嗓音哑得不像话。 “生气。”他听到自己说,近乎耳语。“哄我。”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碰了碰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沿着鼻尖滑落。旋即痛感袭来,冷不丁被咬了一口,指背多出一道月牙状的齿痕。“别太过分了哦,悟。” 五条悟半眯着眼,湿漉漉的白发搭在前额。他握住青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月骨、三角骨、钩骨,恍若实质的目光耐心地描绘着从掌心到指尖的每一寸。这是一双堪称完美的手,修长白皙,仿佛没有温度。 “我遵守了约定。” “……说好的一周不超过三次吧。” “但我们两周没见了啊。” “所以你就——”有栖川飞鸟忽然哽住,他想起自己昨晚喝掉的酒,也是攒了好几天才一次性过足了瘾。“好吧,姑且原谅你。” “可我还没原谅飞鸟呢。”五条悟不依不饶地揪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交叠的手十指相扣。“伊地知送来的晚餐我让他放厨房了,等会儿我去热一下。养胃的药必须按时吃,禁酒一个月。” 一个月?! 有栖川飞鸟气势汹汹地转过身,视线触及到男人的眼睛时他却陷入了迷茫。有什么无法理解的情绪掩藏在平静的苍蓝之下,只一瞬便攫住了他的呼吸。 已经多少年了?想不起来,也不愿去想。那位仅数面之缘的魔术师曾断言他的胸口开了个大洞,无比漆黑连光都照不进去。不论是咒术还是魔术都无法填补,其名为伽蓝。 脆弱的肉/体承载着残缺的灵魂,以漂浮的方式无止尽地坠落。经由眼前这人单方面的填塞,空无一物的黑暗孕育出一枚种子。它鼓噪着、跃动着扎根于虚空,虬结的根系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狂野生长。 有栖川飞鸟可以不在意任何事物,唯独五条悟是个例外。 他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喉管处的肌肤格外柔软,平稳有力的脉搏在唇下砰砰跳动。 “我知道错了,别生气啦。” 含糊的嘟囔伴随着羽毛般轻柔的吻,五条悟笑眯眯地收紧了手臂。青年此时流露出的神态温驯而无害,内心萌生的愉悦却仅停留了一瞬。他残忍地杀死前一秒的自己,这番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举动不过是十年间的冰山一角。 “再泡五分钟,我给你带了「ふわもち邸」的甜甜圈。” “真的是给我带的?” “……当然。” “唔,那我就心怀感激地全部吃掉吧。” “分我一个?” “我拒绝。” “……” 拥坐在浴缸中的两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交换着呼吸,颜色迥异的发丝彼此纠缠在一起。趋于同步的心跳声逐渐放大,甚至盖过了若隐若现的潺潺流水声。 最后「ふわもち邸」的甜甜圈有一半进了五条悟的肚子,吃饱喝足的有栖川飞鸟被当成抱枕抱了一宿。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身旁空出来的床铺意味着最强咒术师又接到了新任务。他的睡眠时间一向比普通人长,更何况昨天还任由那个不知节制的家伙折腾了那么久。 洗漱完有栖川飞鸟稍微清醒了点,辅助监督送来的晚餐以清淡为主。空荡荡的胃得到妥帖的照顾,只可惜下半身持续传来的不适感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连接着充电器,大多数时候它的存在感稀薄到随时随地被主人遗忘。拔下,解锁,靠近屏幕边缘的新绿色图标多了一个提示红点。 与五条悟的聊天界面充斥着大段重复的‘飞鸟*n’、‘理我*n’,最新发来的消息显示时间是上午八点半。 [悟:我出门啦!猫猫wink.jpg] 有栖川飞鸟撇了撇嘴,今年二十七岁的男人明明比他年长一岁,某些方面却永久地停留在幼年期。 [铁锅炖大猫.jpg] 表情包发出不到半秒,状态更新成已读,紧接着他便收到一个‘脸红’的emoji。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有栖川飞鸟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转身前去应门。 “哟,晚上好。”身穿白大褂的家入硝子朝出现在门后的青年举了举右手,待进到玄关她脱掉米色高跟鞋,十分熟练地从鞋架上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最近有收到不错的高级品吗?” ‘高级品’指得自然是酒,用‘物以类聚’来形容二人的关系再恰当不过。有栖川飞鸟慢悠悠地走在前头,打开了通往广缘的推拉门。 “濑尾家算吗?” “北陆地区那个酿酒世家?不愧是大少爷。”家入硝子立刻来了兴致,直奔酒柜而去。传承了两百多年的濑尾家不仅在当地名声显赫,放眼整个日本同样不输于其他老字号。现任当家研发的新酒——「观者不语」大受好评,限量贩售的大吟酿更是让无数酒鬼盼眼欲穿。 “据说这一代的家主好像是位天赋非凡的女性,不过本人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也没上过任何纸媒。” “传闻是真实的哦。”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倚着门阑,旁观家入硝子在广缘摆好折叠桌。“濑尾静音,她很擅长‘看见’。” “‘看见’?” “嗯,她的眼睛比较特别。” “类似五条的‘六眼’?” “差不多吧,但不是一个体系。” 眼看酒跟单人份的酒具均准备妥当,有栖川飞鸟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从衣柜拎出一个软垫,旋即又在茶桌里翻到了烟跟打火机。他被勒令禁酒一个月,既然喝不着那就互相伤害吧。 戒烟四年的家入硝子:“至于吗?” 有栖川飞鸟动作有些僵硬地落座,后背贴着檐柱。他选择用实际行动来回应对方的冷眼,橙红色火苗点燃了细长的薄荷烟。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不甘示弱地开始自斟自饮。虽然一个人喝酒比较无趣,但青年自认为隐晦的视线堪称上等的下酒菜。 “最近两年五条那家伙越来越粗暴了,药膏还有吗?” “啊。”有栖川飞鸟将烟灰弹入瓶盖,他之前照过镜子,脖子附近的斑驳痕迹简直不堪入目,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已经结痂的齿痕。“压力比较大吧,上层一筐烂橘子,咒术界人手永远不够。” 果然毫无自觉啊,这个人。 家入硝子无意掺和进他们的私事,点到即止。 “上午新入职了一位辅助监督,估计明天就能见到了。第一个月是适应期,按照惯例会先分配到你这里。” “知道了。”有栖川飞鸟轻咬烟蒂,薄红的舌尖刮蹭着过滤嘴的海绵。蓝灰色的烟雾淡如薄纱,在夜风中徐徐散去。猩红的火光照进色泽相近的瞳孔,仿佛落入了揉碎的星光。 看到这一幕家入硝子半眯着眼,也难怪五条悟严防死守。她忽然就笑了,谁会相信这两人还未确立恋爱关系? “有栖川。” “嗯?” “五条等很久了哦。” 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让有栖川飞鸟怔愣了一瞬,他旋即起身从卧室把手机拿了出来。果不其然,line信息多了整整二十条。 ……我并不是指这个啊。 家入硝子默默扭头。 庭院里的八重樱仅剩光秃秃的枝桠,一到秋季叶子便掉光了。多年前这里还是某一届学生的宿舍,现在俨然成了私人领地。时过境迁,他们都改变了不少,其中有栖川飞鸟是变化最小的一个,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酒过三巡,家入硝子带着一身醉人的酒香踏出最外侧的铁门。头顶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她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摸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一条信息。 [我愿称你为最强。] [五条:?] [刚去蹭酒了,加油。] [五条:……] Lus 事实上见到那位新来的辅助监督已经是四天后,有栖川飞鸟的作息时间向来异于常人。睡醒直接去厨房的保温设备取餐,需要送洗的衣物也都用纸袋装好放在门口。他的日常生活并不需要其他方面的帮助,这直接导致两人迟迟未曾碰面。 今天是周五,临近傍晚有栖川飞鸟换上衬衫与休闲裤。进入十月以来室外温度不到二十,于是他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烟灰色v领羊毛衫。把翘起的一小撮黑发按下去,揣着银行卡跟手机走出了卧室。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占地面积极广,结界范围内甚至拥有数座连绵起伏的山丘。通过游廊连接的寝殿造建筑让人错以为置身于平安时代,庭院里主题为春夏秋冬的枯山水造景更添几分雅趣。外围遍布着数量繁多的鸟居、注连绳与石灯笼,沿着参道向上攀登将抵达一座座庄严肃穆的佛阁社殿。 有栖川飞鸟扫了一眼右后方的建筑群,对外宣称是宗教类学校倒也名副其实, 绕过综合运动场,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很容易迷失方向。他行走在树林间的人工小径,植物与泥土的芳香混合进清冷的空气中,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风,就像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本人都被隔绝在境界外。 彩色蜕变成灰白,头顶的夕阳是唯一活着的东西。 有栖川飞鸟放空思绪切断感知,凭借身体的本能继续前进。生长在鹅卵石缝隙中的野草抚过系带短靴,质地细腻的皮革多了道扭曲的湿痕。直到一片树叶脱离树枝,晃晃悠悠飘落在他的正上方,黑发青年才回过神来仰头望去。 只见边缘处染上一抹淡黄的小家伙以违反地心引力的方式停在了发顶往上十公分,某种无形的力量将它托在半空。 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伸手‘摘’下这枚树叶。大小不过手掌的三分之一,脉络清晰,叶柄弯成c字型。他静立片刻,旋即迈开长腿走出了树林。 沿着台阶向下,坡道的正前方是为教职人员提供的停车场,外来访客以及注册在案的咒术师使用的是另一个。此时场地内空闲的车位所剩无几,靠近出口的右侧车道停着一辆黑色雷克萨斯。 十分钟前联系过的辅助监督正站在驾驶位旁,一袭笔挺的西服衬托出女性独有的柔美身段。等离得近了便能发现她穿的是一双中跟布洛克鞋,复古的款式与牛津鞋类似。齐肩黑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五官清秀,给人的第一印象干练而不失锐气。 “初次见面,有栖川先生,我是川崎里奈。”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颔首:“下午好,川崎小姐。” 等上车后他报出一个地址,川崎里奈立即发动汽车踩下制动踏板。红色尾灯消失在学校大门外,不多时并入主干道畅通无阻地开往市区。 四天前,作为前辈的伊地知洁高曾反复叮嘱过——在怪人频出的咒术界,有栖川飞鸟这类存在仅此一例。虽然拥有特级术师的实力,但就读高专期间并未正式注册成为一名咒术师。从目前的情形判断,更像是同居人五条悟的附属品。 上层针对有栖川飞鸟下达的指令其中就包含了「每周仅允许一次外出」,这还是五条悟多番斡旋取得的成果。一旦踏出天元大人设下的结界,身边必须有咒术师或辅助监督全程跟随,否则将视为叛逃实施死刑。 问其缘由,性情敦厚的男人脸色铁青地摆了摆手,对此事三缄其口。 ——囚于笼中的鸟。 川崎里奈如是想。 “我们以前在哪见过吗?你……有点眼熟。”坐在后座的有栖川飞鸟忽然开口,他的语气听上去过分冷淡,似乎对答案毫不在意。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川崎里奈抬高视线望向后视镜。一身休闲装束的青年眉目精致,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右手搭在膝盖上。见她看向自己,嘴角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大概?也有可能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怎么会,川崎小姐说笑了。” 交通信号灯由黄转绿,川崎里奈重新凝视着前方的车道。右手拇指在食指上轻轻刮蹭着,如果车里只有她一人,大概会第一时间点一支烟。 随着植被逐渐稀少,道路两旁高楼林立。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车子驶入闹市区。从渺无人烟的郊外来到繁华的都市,跳出非日常的咒术界,莫名有种「这才是东京」的微妙感触。 有栖川飞鸟此行的目的地是名为「观星」的咖啡馆,这家店的招牌除了冷萃咖啡还有备受好评的红、白草莓塔。 此时临近下班高峰期,川崎里奈找到空闲的车位把车停好,两人一前一后推开了挂有风铃的玻璃门。 店内的装修极具特色,天花板被整个打造成足以乱真的星空。漆黑的夜幕闪烁着点点繁星,宛如一条波澜壮阔的光之河。镶嵌在墙上的灯具是初一到三十的月相,大厅中段的区域光线最为明亮。 质地与水银类似的珠帘将错落有致的桌椅分割开,装点空间的摆件大多选用了透明的水晶制品以及银白漆器。有栖川飞鸟按照惯例在沿街靠窗的座位落座,黑色大理石桌面光可鉴人。 当侍应生微笑着上前,川崎里奈仍沉浸在如梦似幻的环境中。她并非东京本地人,也鲜少了解这方面的资讯。没想到被高楼大厦包围的临街店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有乾坤。 “一杯冷萃去冰,不加奶不加糖。”有栖川飞鸟合上菜单,推向坐在他对面的川崎里奈。“这里的草莓塔每逢周末都供不应求哦。” “啊、啊不好意思。”川崎里奈面露歉意地笑了笑,“那就来一份吧,再加一杯冰水。” “二位请稍等。”侍应生语气温和地道。 川崎里奈收回打量的目光,视线掠过青年头顶。他们此时坐着的是木制双人秋千,藤蔓编成的吊绳上左右各挂有一个月桂花环。她不由想起关于月桂树的传说,以及桂冠诗人但丁。 “您知道月桂的花语吗?” 有栖川飞鸟微微睁大了双眼,说:“胜利、骄傲。” ——还有蛊惑。 川崎里奈将滑至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伊地知前辈告诉我您经常光顾这家店,是因为装修风格令人惊艳?” “唔,谢谢。” ……谢谢? 啊,原来如此,眼前的青年正是这家店的主人。 川崎里奈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我以为您属于「另一侧」。” 她的潜台词是没想到咒术界居然有人在东京开咖啡店。 “悟之前去国外出差,有家餐厅烤制的蛋糕让他念念不忘。于是我把人挖来日本,创办了「观星」。”有栖川飞鸟朝入职不久的辅助监督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暧昧的阴影。“这是秘密哦,他暂时还不知道,我特意让糕点师调整了部分辅料。” 最强咒术师?即使是她也略有耳闻。川崎里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伊地知前辈称这两人只是「单纯」的同居关系,但不结婚很难收场。之前或许还一知半解,现在她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前辈会在讲述过程中露出那种胃痛发作时的表情。 “其实开店挺正常的,我本人并不参与经营。有位同学之前在金融行业上了几年班,他才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有栖川飞鸟一手托腮,侍应生捧着托盘从旁边经过好几次。他打了个响指,一脸茫然的女孩这才如梦初醒般朝两人快步走来。 四寸大小的草莓塔看上去十分诱人,装水的杯子是常年卖断货的八千代锤纹星空杯。川崎里奈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尝过之后感觉有点偏甜。她就着冰水消灭了大半,放下勺子时暗自松了口气。 “您使用了……”为了避人耳目她只能省略掉关键性的词汇,反正对方也能听懂。“按照规定我必须向上级如实汇报。” 墙上的拱形窗被天鹅绒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有栖川飞鸟掀起一角目光专注地望着窗外:“你可以理解为麻瓜驱逐咒或者改良版的「帐」,在许可范围内哦。” 川崎里奈怔愣了一瞬,原来咒术师也跟普通人一样看过《h·p》。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被全心全意爱着呢。”有栖川飞鸟忽然感叹。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评价,川崎里奈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她也学着对方的动作掀起窗帘。店外的街道上满是神色漠然的行人,他们大多数刚刚下班。一整天的工作导致身心俱疲,连礼节性的面具都在无意识下自然脱落。 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直到视线范围内闯入一个黑眼圈有些重的男子高中生。 “是他?” “是的。” “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 此行收获颇丰的有栖川飞鸟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身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七宗罪中的色/欲也可以理解为过分的爱慕,这是诗人但丁的标准。虽然我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但他所背负的「罪」稍微有点夸张哦。” 川崎里奈:意义不明,请说日本语。 Lus 按照规定在时限内把人送回高专,川崎里奈神色莫名地望着青年走远的背影。她的掌心多了一枚再常见不过的树叶,背面略显粗糙。错综复杂的脉络像极了人体内的血管,边缘处微微泛黄。 「川崎小姐,你在学生时代手工课成绩怎么样?」 「普通?」 「叶脉书签做过吗?」 「嗯。」 「那就拜托你啦。」 这人未免也太随性了吧。 回到租住的公寓,川崎里奈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厨房灶台的不锈钢锅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从药店购买的氢氧化钠溶液混合清水已煮至沸腾。她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浸没了冰球。 ——我终于又见到他了,姐姐。 ////// 周六,上午十点。 刺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入室内,被强行唤醒的有栖川飞鸟睡眼惺忪地钻出了被窝。他顶着鸡窝头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翘起的一小撮呆毛蔫巴巴地抖啊抖。 “这也太早了吧,惠,我的起床时间可是十二点……” “你先把衣服穿好!” “不要,我头疼,除非你再让我睡两个小时。” “……你是小孩子吗。” 伏黑惠冷着脸打开了衣柜,清一色的白衬衫仿佛在嘲笑他。除了纽扣的样式有少许不同,他完全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差别。 第二扇、第三扇门被渐次拉开,挂衣杆上大了几号的衣服明显属于另一个人。 第四扇……风衣、长裤、羊毛衫,两米高的内置穿衣镜固定在门板上。他看到了自己愈发铁青的脸,还有为了训练特意换上的运动装。 “你其他衣服呢?” “像你身上这种?”有栖川飞鸟揉着眼睛反问道。 “上周约好陪我训练,最起码也要方便活动吧。”伏黑惠又打开了第五扇,领带、袖扣、墨镜分门别类地装进收纳盒,折叠整齐的贴身衣物挤得密不透风。 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光脚踩在地板上。“没必要哦,惠太弱了。” 柜门‘嘭’地一声被重重按了回去,伏黑惠额角青筋直跳:“……揍你啊。” “随时欢迎。”有栖川飞鸟毫无危机感地抓了把乱发,螺旋状的黑色咒纹好似活物般沿着小腿缓慢游走。他绕过杀气腾腾的少年,拿了两件干净衣物,进浴室前仍不忘挑衅道:“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结果真正的教学两小时后才正式开始,积攒的怒气在午餐期间一扫而空。伏黑惠跟着青年来到一处修建在地下的训练场,面积将近四个足球场大。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照明用的一排白炽灯安装在距离地面五米高的天花板上。 “我已经跟辅助监督打过招呼了,你可以随意使用咒力。这里有天元大人设置的结界,无需担心影响到外界。”有栖川飞鸟一手插兜,懒散的站姿看似松懈,实则毫无破绽可循。 “啊,我会全力以赴。”话音刚落,伏黑惠周身涌现出咒力凝聚的波动。手掌并拢,召唤式神的掌印早已熟稔于心。 “玉犬——” 轮廓模糊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呈放射状向外延伸。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仿佛雨滴跌落湖面般浮现朵朵涟漪,一黑一白两条威风凛凛的大狗自黑影中猛地窜出,粗壮有力的四肢支撑着结实的躯干。它们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敌人,锋利的犬齿轻而易举便能咬断成年人的咽喉。 比起性格温驯的家犬,更像充满猎食欲的野狼。它们低吼着、咆哮着,后腿与臀部绷得死紧。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勾了勾食指,这一小小的动作彻底激发了玉犬的凶性。一左一右交替前冲,短短数十米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极尽。腥风扑面,大张的兽口吐出鲜红的舌头。 ‘梆——’ 伏黑惠面露异色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玉犬白、玉犬黑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空气墙,脖子几近弯折。紧随其来的反作用力将它们高高抛起,哀嚎着摔在他脚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他注意力十分集中,所以看得非常清楚。两只式神被阻隔在有栖川飞鸟身前十公分左右的位置,空间波动产生的痕迹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五条悟使用无下限术式,他或许会弄混也说不定。 “这就是你的术式吗?结界?” “差不多吧,更准确点的说法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全方位防御的咒力结界。”黑色咒纹沿着锁骨蔓延至脖颈,有栖川飞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招叫「懒惰」哦,是不是很贴切?既然我已经公开了术式,不如想想该怎么突破它。” 伏黑惠眉心紧皱,他主动解除了玉犬的召唤,两只大狗顿时化作黑色不明物融入地面。 “鵺——” 自半空俯冲而下的怪鸟形似猫头鹰,头部附有骨质面具。鸟山石燕创作的《今昔画图续百鬼》中曾出现与之同名的妖怪,但两者相差甚远。它既不是猿首蛇身,也没有虎足蛇尾,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都被归类于鸟兽,可以飞行。 缠绕着闪电的棕红色翅膀翼展将近四米,羽毛锋利而尖锐。在主人的命令下它保持滑翔的姿势掠过目标头顶,幽蓝色的电弧落在结界上劈啪作响。 与此同时,张着血盆巨口的大蛇从有栖川飞鸟脚下破土而出。连同以施术者为中心构建的透明结界一并衔入口中,再猛地甩向地面,鵺的第二次雷击紧随其后。 重心遭到破坏,有栖川飞鸟于半空调整好身形。没等落地,一条暗紫色的舌头从侧翼探出,直接拽着他砸进天花板,跟大蛇采取的方法如出一辙。 喂喂,这是把我当球吗?!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同样的攻击连续施展数次。花岗岩地面与墙壁多出十来个直径超过一米的坑洞,蛛网状的裂痕异常醒目。 半分钟过后,漫天烟尘中一个人影缓步走出。他虚握着拳敲了敲晕眩的大脑,这一连串节奏密集的攻击杀伤力无限接近于零,就是头有点晕。 “想象力值得表扬,但完全不行嘛,惠。”有栖川飞鸟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咧开一个恶趣味的笑。“接下来轮到我了,让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伏黑惠瞬间绷紧了神经,双手下意识摆出迎战的姿势。他深深吸气,再将重心前压。必须赶在对方使用术式前进攻!潜伏在地底的大蛇再次冒头,躲在坑洞里的虾蟇一跃而出。 看着冲向自己的式神跟少年,有栖川飞鸟双掌并拢,结出一个让对方呆立当场的掌印。 “玉犬——” “「浑」。” 有着黑色皮毛的动物彻底脱离了玉犬的原型,背部炸起的毛发像是一根根骇人的骨刺。无机质的兽瞳阴森地盯紧猎物,喉咙深处传出压抑的嘶吼声。 十种影法术,禅院家的相传术式之一,以影子为媒介操纵十种式神。[注1] 为什么眼前这人能使用跟自己一样的术式?! 继承了同类力量的「浑」呲露出雪白的尖牙,现身时带来的压迫感是玉犬黑的数倍。空气的流动几乎陷入了凝滞,伏黑惠心跳如鼓,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究竟是—— 形似鬼魅的捕食者倏然近在咫尺,自斜下挥出的利爪泛着幽幽寒光。伏黑惠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防御动作,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飞了数十米。激流擦过耳际,后背接触地面时骨骼不堪重负地发出悲鸣声。 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涌入鼻腔的血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虽然咒力能够强化身体,但刚刚那一击直接洞穿了附在体表的力量。伏黑惠挣扎着站起,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他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留在场地内的碎石扎破衣服钻进了皮肉,导致伤上加伤。 式神也被迫解除了。 “之前悟带着你做任务,祓除的咒灵基本都是二三级的杂鱼。明年四月你将正式就读咒术高专,任务过程中遇到一级的概率大大增加。”有栖川飞鸟微微眯起了双眼,用陈述性的语调吐出异常冷漠的字眼。“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悟对你的训练太温柔了,他明明很清楚只有直面死亡才能激发出术师的潜能。比起口头传授所谓的理论与经验,我个人更倾向于实战。 “要逃吗?惠。” “开什么玩笑。”伏黑惠艰难地稳住身形,缓缓抬头。毋庸置疑这人跟禅院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 “术式复制?” “很接近了。”有栖川飞鸟姑且点点头,得到指示的「浑」只一息便出现在少年身后。凭借两条后腿直立的凶兽裹挟着劲风,跃起时比人还高出一截。 ……根本躲不掉,目前拥有的式神也都用过一遍了。 榨干最后一丝咒力覆盖各处要害,千钧一发之际伏黑惠左脚蹬地抬臂格挡。他的目的是在攻击到来的同时借助这股力道跳离原地,尽可能将伤害减至最低。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场地上空回荡,被狠狠抽飞的少年撞上不远处的墙壁,身后形成了直径超过两米的凹陷。手臂软绵绵地垂在一旁,视野内只余一片鲜红。 肋骨断了三、四根?出血量…… 可恶,眼皮好重,无法思考了。 伏黑惠隐约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模糊的黑影遮住了头顶的光线。 “你合格了。”有栖川飞鸟俯身捏住对方的下巴,通过瞳孔扩散程度判断出伏黑惠还能接收到外界传递的讯息。 “正确答案是「嫉妒」,教学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出自公式书。 Lus 伏黑惠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务室的病床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坐在窗台眯着眼睛晒太阳。 “哟,感觉如何?”有栖川飞鸟屈起一条腿,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殷红的夕阳为他昳丽的面容笼上一层迷离的光晕,暖风吹动窗帘模糊了季节感。 “家入医生替你治疗过了,既然醒了就去准备晚餐吧,活动一下有利于复健。” 伏黑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反转术式只能治愈外伤,他现在还处于失血过多全身乏力的状态。 “哈哈哈,开玩笑啦。”有栖川飞鸟用手臂枕着侧脸,像极了趴在屋檐下犯困的大猫。“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伏黑惠:“……” 被恶狠狠瞪了一眼的有栖川飞鸟仍是笑眯眯地撩拨着少年敏感的神经,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在注意到伏黑惠的视线牢牢锁定着他手臂的黑色咒纹,于是趁机提起术式相关的话题。 “惠,五条、禅院两家向来势同水火,你知道缘由吗?” 他们关系不好? 伏黑惠偏了偏头,眼神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解。 “很久以前在一次御前比武中双方家主同归于尽,五条家的那位是觉醒了六眼的无下限咒术师,而禅院家家主使用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换言之,你跟悟拥有同等的资质。考虑到个人差异,我无法断言你的未来。既然他把你交给了我,那就先定个小目标吧。”有栖川飞鸟竖起食指,嘴角噙笑。“入学前取得一级咒术师资格。” 毫无疑问,这人是认真的。 伏黑惠:“……飞鸟哥你是不是忘了,狗卷前辈也才刚晋升二级。” “狗卷同学?咒言师成为特级也只是时间问题。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训练你要怎么活下来。” 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用陈述性的语调继续说道:“你觉醒术式时我用「嫉妒」复制了术式本身,这一过程强调的是「解剖」,而「贪婪」能将其再现。想要彻底掌握复制得来的能力需要自行开发以及大量的练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即使能够再现无下限术式,我也不会尝试去使用它,不具备六眼的无下限术师只能算得上二流。 “而十种影法术,相关资料禅院家禁止外人借阅,你现在姓伏黑。当然,我也不建议你回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族。” 伏黑惠沉默着点头,他早就做过选择了。六岁那年放学回家,途中遇到一个白发墨镜男,从此他和津美纪的人生发生了脱轨式的转折。咒力、咒术、诅咒,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词汇构成了如今的现实,外表可疑的最强咒术师担任起他们的监护人。 咒术界一向人手不够,即使再忙五条悟也不忘关注姐弟两的成长。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了有栖川飞鸟,初次见面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没有温度,没有自我,就像具备一定生理机能的异物,存在本身便游离于常识之外。 “我稍微查了点资料,通过十种影法术召唤的式神某个部位会出现类似纹章的符号。据《先代旧事本纪》记载,天玺瑞宝是由营都镜、边都镜、八握剑、活玉、死反玉、足玉、道反玉、蛇皮、蜂皮、杂布这十种宝物制成,故也称为十种神宝,[注1]而式神身上的符号与神宝纹章几乎一模一样。除此以外布瑠之言——ふるべ ゆらゆらと ふるべ……[注2]” 说到这里有栖川飞鸟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伏黑惠,原本心神恍惚的少年在他念出这句祷词时犹如遇敌炸毛的黑猫。 “别紧张,不使用咒力跟掌印效用等同于「かしこみ」[注3]。《先代旧事本纪》同样提到了布瑠之言,饒速日尊被赐予十种神宝,口念祓词摇动神器可祛病除灾使亡者复活。另一种说法,布瑠之言能祓除一切污秽,是最强之咒。我了解到的只有这么多,十种影法术跟天玺瑞宝是否存在某种联系仍不得而知。至于布瑠之言,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它无法复活亡者。”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伏黑惠撑着上半身坐起,嗓音干涩:“你调伏了祂?” “咦?稍微有点意外哦,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的实力已经强到能调伏魔虚罗了。”有栖川飞鸟揶揄道。 果然这人根本不打算正面回答自己。 被子下缠满绷带的手微微握紧,伏黑惠沉声道:“「色/欲」、「懒惰」、「嫉妒」、「贪婪」,你的术式是……七宗罪。” 天主教教义中对人类恶行的分类,罪行程度由重到轻依次为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注4] “你猜?”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直起身,然后他就又被瞪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使用的能力确实跟七宗罪一一对应。等等,好像跑题了吧,说回你的问题。如果在刚刚的训练中我想杀你,逃跑无望的情况下你打算如何应对?” “……魔虚罗,同归于尽。” 于是被瞪的人变成了伏黑惠。 “简直糟透了,在那之前你尸体早凉了。”有栖川飞鸟一脸不悦地从窗台一跃而下,他拍了拍手直接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悟不是教过你吗?关于咒术战的顶点——用咒力构建施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在领域内术式将被赋予必中效果,使用者的能力也会随之上升。[注5]既然无法突破我的防御结界,使用领域将其中和是既简单又高效的做法。” “哈?”往日被旁人误解为表情缺失的伏黑惠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暴躁,嗓音顿时拔高了不少。“简、单?你自己也说了领域展开是咒术战的顶点——” “所以我之前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有栖川飞鸟直接打断了对方,理所当然地道:“你,伏黑惠,拥有与悟等同的资质。我可不希望未来某一天你在和杂鱼战斗时莫名其妙来一招同归于尽,认清自身能力的极限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而蠢货连死法都显得过于好笑。” “……” “我想看哦,惠。”有栖川飞鸟倏然俯身,漂亮的红眼睛宛如橱窗里流光溢彩的宝石。他神情专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对方慌乱无措的脸。 伏黑惠小小的抽气,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靠。“你、你指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十种影法术的生得领域啊。”有栖川飞鸟伸手戳了下伏黑惠的额头,旋即侧过身扭头望向窗外。 “复制的术式无法触及到领域,大概是某种规则吧。所以我很好奇,惠的领域究竟会呈现何种姿态。” “……那就做给你看。” “咦,这么干脆?” “啊,因为我想揍你很久了。” “哈哈哈哈哈,我感受到你的怨念了,好可怕——”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应声道:“请进。” 川崎里奈手里拎着两个纸袋,打过招呼后她径直走向靠墙摆放的圆桌。病房内没有配置其他的家具,除了桌椅就只剩角落里的垃圾桶。一个个半透明保温盒从纸袋内拿出,不稍片刻桌面便显得有些拥挤。 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拖着椅子缓步上前。他向来不挑食,食材做熟即可。即便如此,尽职尽责的辅助监督依然细心地考虑到了营养搭配问题。 “麻烦你啦,川崎小姐。” “您客气了。”川崎里奈颔首道,紧接着她替伏黑惠在病床上架好小桌板,比起另一边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给病号准备的晚餐是一份寡淡无味的白粥。 “……谢谢。”面对这再正常不过的食物,伏黑惠暗自松了口气。他还记得上学期感冒发烧在家休息,监护人出差于是前来看望的人变成了有栖川飞鸟。堆满茶几的甜点、炸物让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第二天直接喂了垃圾桶。 川崎里奈刚离开没多久,房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 “惠——贴心又帅气的五条老师带着绝赞的草莓塔来探病啦。”突然出现的五条悟迈着大长腿几步走到病床前,放下印有星星与月亮的纸盒后用轻浮的口吻调侃道:“这不是挺精神的嘛,看来飞鸟手下留情了哦。” 伏黑惠神色恹恹地瞥了他一眼,你管这叫手下留情?结果男人直接无视了他,笑眯眯地黏上了正专心用餐的黑发青年。 “想我了嘛?飞鸟。” “唔,好像没有。” “……我也饿了诶,可以一起吗?” “撒谎,我闻到巧克力的味道了,还有和菓子。”有栖川飞鸟推了推趴在自己肩窝的大型猫科动物,结果完全推不动。他果断放弃,往碗里夹了一只表皮酥脆的炸虾。刚递到嘴边,浓郁的鲜香加速了唾液分泌,然而下一秒直接被人叼走。 “……悟?!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不许抢!” 五条悟扬起嘴角,充耳不闻。“很美味哦,多谢款待。” “绝交半小时。” “不行,太久了,最多十分钟。” 伏黑惠冷漠脸:毁灭吧,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来自百科,天玺瑞宝。 [2]布瑠之言。查了相关资料,也请教了@机械松鼠,再加上《双星阴■师》的设定,又掺了点自己的理解。 [3]敬祈,敬祈。日语相关请教了@机械松鼠,她说那边抽卡之前会说这个,再加几个双掌合十的表情包,笑死。 [4]来自百科,七宗罪。 [5]来自公式书。 * 感谢投喂: 读者“日月与君”,灌溉营养液+102021-09-10 09:18:16 读者“驼驼”,灌溉营养液+162021-09-10 01:51:10 读者“九笙夙离”,灌溉营养液+22021-09-08 21:14:18 读者“雲”,灌溉营养液+12021-09-08 10:37:19 读者“驼驼”,灌溉营养液+182021-09-07 23:40:41 读者“虾皮不皮”,灌溉营养液+52021-09-07 22:36:26 读者“冥星夜月”,灌溉营养液+12021-09-07 21: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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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甬道铺有白色瓷砖,缝隙中残留着内容物不明的污迹。头顶电压不稳的白炽灯频繁闪烁,黑灰色的水泥墙向外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有栖川飞鸟步伐轻快地踩着伊地知洁高的影子,没由来的联想到小成本恐怖片里的惯用场景。 倒也没什么差别,这一整排除了验尸房就是停尸间。 “我们到了,前辈。”伊地知洁高在靠近配电箱的房门外停下脚步,神情拘谨地推了推眼镜。“家入医生正在里面等您。” “谢啦,伊地知。” 有栖川飞鸟抬手轻叩金属门,屋内立刻传出一道声线柔美的女声。他握紧触手冰冷的金属把手,推门而入。 配备了无影灯的验尸房光线异常明亮,待眼睛适应明暗变化后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走了进去。他先是朝家入硝子打了声招呼,随即将视线移向堆满‘肉块’的解剖台。 那东西已经无法称之为「人」,大团大团虬结在一起的脏器组织凭借肉眼难以判断究竟出自哪个部位,肌肉与血管缠绕着断裂的骨骼。由于室内的低温台面凝结了一层暗红色的泥浆,还算完好的头骨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眶。 紧随其后的伊地知洁高面色苍白如纸,尽管早些时候便经历过一次视觉冲击。他腿肚发软地站在墙角,愣神之际忽然听到青年吹了声口哨。非常突兀,一股凉意沿着尾椎直冲头皮。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避而远之。 “未免也太干净了吧。”有栖川飞鸟饶有兴致地靠近解剖台,接过家入硝子递来的医用橡胶手套。他拨弄了两下布满裂痕的头骨,又从颅腔里挖出一只浑浊的眼睛。通常像这类脱离常理的死状在咒术界并不算罕见,但眼下的肉块完全感知不到咒力残秽。 “死因是外力挤压?” “对,据我观察他应该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捏碎」了。”家入硝子点头道。 “那「肉块君」还挺幸运,起码过程无痛。”有栖川飞鸟摘下手套丢进一旁的水槽,冷淡的语气令人辨不清情绪。 ……肉、块、君? 伊地知洁高蓦地抬起头,被镜片遮住的眼睛不见丝毫怯懦。浓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大脑,恐惧与愤怒则灼烧着他的心。 “有栖川前、前辈,请您尊重死者,他是一名祓除过数十个一级诅咒的咒术师,「肉块」之类的词汇还请不要再说了。” 有栖川飞鸟诧异地回头,印象中这个敦厚老实的学弟鲜少有发怒的时候。明明双腿打着颤,却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为什么?” “啊?”伊地知洁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堆肉块还能被称之为人?即使连家入医生都无法将他拼成完整的形体?” “没错,他叫吉勇幸太郎!” “看吧,果然很幸运。” “您——” “伊地知。”有栖川飞鸟往前踏出一步,不带感情地纠正道:“人类一旦死亡便彻底切断了与世界的联系,名誉、财富、亲朋好友通通被排除在个体之外。而死亡本身是一件极其私人的事,生者无法共情,死者亦无法再涉足此间。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用「肉块」来称呼比较客观,毕竟……” 有栖川飞鸟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解剖台:“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形容词了。” 叙述性质的语调不含任何攻击性,甚至剥离了主观色彩。伊地知洁高不经意间握紧了拳,视线掠过那双无机质的红眼睛时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又是这样的眼神,即使认识的人死去也无动于衷。如此看来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名为有栖川飞鸟的人类有着比诅咒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内核。 他朝前方鞠了一躬,旋即大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有栖川飞鸟不解地望着颤动的铁门,转头去看始终保持沉默的家入硝子。“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被询问的对象撩起耳侧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圈把玩。青年的表情明显娱乐到她,连带着勾起过去的一幕往事。 “稍微改变一下说话方式,你应该会更受欢迎。” “我有在努力学习,而且进步很大。”有栖川飞鸟出言反驳道。 “这倒是。”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发尾擦过眼角那颗黑色的泪痣。“不过,以五条作为参考对象恐怕是你这辈子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悟很好。” “……我没意见。” “你脸上写着「这人没救了」。” “那是你的错觉。”家入硝子单手插兜,缓步走向靠墙摆放的一整排铁皮尸柜。“继续吧,晚点跟朋友约了一起喝酒,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别让我加班。” 接下来她向有栖川飞鸟展示了另外一具稍微完整些的尸体,经过初步缝合起码能看出大致轮廓。 “有什么想法吗?” 有栖川飞鸟仔细观察着体表已经结霜的肉——男人,重点放在几处暴力撕扯开的创口。“从尸体的死亡方式可以分析出被害者遭受了何种形式的袭击,关于这方面你比我更擅长。” “啊,他的死因是失血性休克,肢体被拆解了。”家入硝子沉吟道。 “唔,跟另一位的情况非常相似,没有留下咒力残秽。但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杀人者的情绪、动机通通感知不到,这很不寻常。”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食指在脸侧轻点。“即使是一流的诅咒师也做不到这么完美。” “那就只能暂时归类于意外死亡了。”家入硝子将尸柜推回原位,一边思考交给上头的报告要怎么写。咒术师这个职业本就比任何人更接近死亡,作为校医她早已见惯了各种死状凄惨的尸体。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有栖川飞鸟笑了笑,跟在家入硝子身后往门口走去。“死者的罪会被带往地狱,生者的罪却如影随形。他们是被「爱」杀死的哦,强烈的、过分忘我的爱慕。” “色/欲?” “色/欲。” “能找出凶手吗?” “很遗憾,不能。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注1],但「罪」所呈现出的形态只有七种。东京在各都道府县中人口数最多,密度也位列第一,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携带着数量不等的「罪」,想凭借这一点找出凶手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我每周只能出去一次,限时三小时。” 回到荒凉的前院,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阴天容易犯困,告别了家入硝子他准备回卧室午睡。结果刚进屋就发现落在床头柜的手机正疯狂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足足二十三个。 来电人,五条悟。 电话一经接通,整整两秒的沉默让有栖川飞鸟以为手机出了问题。“悟?我在。抱歉,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飞鸟?’经过无线信号的传播,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嗯,发生什么事了?”有栖川飞鸟跟没骨头似的陷进了沙发里,比起语音通话外出任务的五条悟更喜欢用line联系他。 随着「帐」缓缓上升,白发最强咒术师自一处家族陵园中走出。他眼部的绷带并未取下,这种程度的诅咒根本用不到六眼。 “惠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他在学校把同学当成条幅挂在了教学楼外。我今天暂时回不去,邻县「窗」的成员发现了未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 有栖川飞鸟怔愣片刻,旋即哑然失笑道:“连这方面都遗传到了吗?基因真可怕。” ‘是啊,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嘛。’ “需要我替你跑一趟学校?” ‘拜托啦,飞鸟。’ “好。” 挂断电话的一小时后,有栖川飞鸟出现在琦玉市立浦见东中学,随行的辅助监督是仍在适应期的川崎里奈。校园内一片寂静,两人抵达时刚好是上课时间。 途径广场边的第一校舍,有栖川飞鸟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朝右后方的第二校舍走去。 “您以前来过这里吗?”川崎里奈好奇地问。 “入口的宣传栏贴了指引图,第一校舍是低年级的教学楼。”有栖川飞鸟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惠的班主任现年四十一岁,男性,连续五年被评选为年度优秀教师。三年级的学生将在两周后前往京都进行修学旅行,为期三天。” 明明只在路过时扫了一眼…… 川崎里奈压下内心的惊讶,紧跟在青年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 Lus 第二校舍很快就到了,教职员办公室位于一楼走廊的中段。有栖川飞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签好字的支票递给川崎里奈,面对后者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说:“支付学生的医疗费,顺便把惠带出来。速战速决吧川崎小姐,我们必须在时限内赶回高专。” “您不打算进去吗?”川崎里奈挑眉。 “由我来解决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而且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恭维话就免了,作为辅助监督协助您本是分内之事。” 川崎里奈收了支票朝教职员办公室走去,站在大楼入口处的有栖川飞鸟悠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市立学校的校舍基本大同小异,操场、体育馆、礼堂等等必备设施一应俱全。他低着头离开了教学楼,漫步在花圃边的无人小径。 道路旁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寒蝉开始了凄切的鸣泣。 不远处有一张供人休憩的长椅,有栖川飞鸟拢紧大衣快走几步。待落座后他拿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条讯息—— [我到了,辅助监督正在同校方交涉。] [悟:猫猫贴贴.jpg] [悟:东京今天挺冷的,外套穿了吗?] [嗯,还在大阪?] [悟:[图片][图片][图片]] [悟:[图片][图片][图片]] [悟:[图片][图片][图片]] [悟:在觅食哦。] 对方一次性发来九张照片,有栖川飞鸟依次点开。 镜头里五条悟取下了眼部的绷带,白色短碎发自然地搭在前额。结着冰晶的苍天之瞳如琉璃般澄澈清透,星河融入了晴空。在他身前的餐桌上摆着不同口味的芭菲,还有一份少了大半的香蕉船,从背景来看应该是一家知名度颇高的网红甜品店。 接下来的几张五条悟的脸几乎占据了画面的二分之一,叼着银质小勺‘wink’、戴上墨镜吐舌,甚至还有一张下巴搭在桌面鼓起包子脸。 [悟,你太抢镜了。] [悟:???] 时间在闲聊间悄然流逝,校园内的广播传出一道短促的电流声。有栖川飞鸟抬起头,悠扬的乐曲随之响起。前奏刚播放了数秒,他便认出这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已经放学了吗…… 安静的校舍逐渐变得嘈杂,走廊上隐隐传出频率不一的脚步声。有栖川飞鸟收起手机,试图从成群结伴的学生中找到川崎里奈的身影。大约过了五分钟,喧嚣重归宁静。他离开长椅,朝教职员办公室走去。 路过某间教室时一个本该被世人遗忘的名词倏然钻入耳内,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呆立在原地。 “绫子,你听说过「地狱通信」吗?” “嗯?那是什么?” “都市传说?我也不太清楚。午休期间遇到了三班的今村,她告诉我只要在凌晨零点登录「地狱通信」的主页就能将怨恨对象流放地狱。” “咦?!好可怕!” “噗,都说了只是都市传说啦。网络上什么类型的人都有,无聊的家伙弄出这种恶作剧性质的网站也很有可能哦。” 被留下来值日的两名女生旁若无人地交谈着,站在后门处的有栖川飞鸟神色莫名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地狱通信、地狱少女…… 就在这时,推拉门滑动的声响唤回他飘远的思绪,一身西服打扮的川崎里奈步伐轻快地走出了教职员办公室。跟在她身后的伏黑惠背着斜挎包,表情漠然。察觉到教室外的动静,负责值日的女生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有栖川飞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转身离去。 直到三人上了轿车,川崎里奈才抬头看向后视镜。 “您发现咒灵了吗?有栖川先生。” “这倒没有,学校很干净,惠应该定期清理过了。” “那您刚刚?” “只是不想被人注意到罢了。”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像是在说‘还请包容我的小任性’。 川崎里奈不由松了口气,她对「帐」的掌控还算不上特别熟练,目前仍处于修行阶段。 适应期的存在正是为了让辅助监督尽快学会如何使用「帐」,像伊地知洁高这种高专毕业生则不需要经历这个过程。倘若在规定时限内没能达到要求,高专方面会给出两个选择。一,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二,成为「窗」的一员。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浦见东中学,汇入主街道后车速逐渐提升。 有栖川飞鸟闭上双眼靠着椅背,坐在他左侧的伏黑惠神色恹恹地散发着低气压。 “怎么了,惠?” “没什么。” “正好明天双休,今晚住我那吧,隔壁的空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我知道了。”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有栖川飞鸟复又开口:“你那套与人相处的「规则」我还蛮欣赏的,保持彼此的距离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是一种既高效又成本低廉的防御手段。学校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兴趣知道,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他偏了偏头,睁开的双眼流露出不容置喙的锋芒。“名为人类的个体依靠常识而活,因怨恨产生的冲动则会让人突破理性的桎梏。稍有误差视野将变得狭隘,只能借由异常的认知进行自我肯定。一旦积累的负面情绪突破某个临界值,即使是普通人也能轻易跨越那道分界线。” 这番不含指责的话语引起了川崎里奈的注意,她紧握方向盘,大拇指刮蹭食指的频率与力度已经无法单纯用烟瘾来解释。 车厢内近乎凝滞的气氛犹如冷硬的巨石压在胸口,伏黑惠眉心紧皱:“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有栖川飞鸟睨了他一眼,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现阶段的你若是意外死亡,悟会很困扰的。” 雷克萨斯穿过咒术高专的正门时,三小时的外出时限已经所剩无几。率先下车的伏黑惠独自走在最前面,步频接近140。 有栖川飞鸟茫然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眼底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解。直到川崎里奈出言提醒,他才推开了右侧车门。 “有栖川先生,您认识伏黑君多久了?” “八年。”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刚认识八天。”川崎里奈按下锁车键,转向灯闪烁两次。“我先告辞了,有事电话联系。” “……辛苦了。” 直到晚餐上桌,有栖川飞鸟终于收获了一枚伏黑惠的正眼,尽管理由是后者坐在他对面。 “生气了?” “食不语。” “你以前没这么多规矩啊。”有栖川飞鸟吸溜着豚骨拉面嘟囔道。 时间来到七点过半,在厨房忙完的伏黑惠准备把书包拎去隔壁。有栖川飞鸟举着形似郁金香的高脚杯,灿金色的酒液在光线下折射出迷离而清冷的光晕。 “……你还在禁酒期。”伏黑惠微皱着眉,说这话时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赞同或类似的情绪。 “不是酒,是无酒精香槟。”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浅尝辄止,旋即来到沙发前。“先别急着走,我有话要问你。” 伏黑惠把书包放回原位,从茶桌底下拖出软垫。 “最近你有从同学那里听到过「地狱通信」吗?” 有栖川飞鸟稍稍俯身:“哪怕是可信度极低的传闻。” 眼看这人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伏黑惠不由认真回想起来。 “……好像是有那么一两次。” “啊啊,果然出现了。”有栖川飞鸟抓了把散落的额发,细软的发丝穿过指缝又滑至脸侧。“跟想象中一样,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伏黑惠不明白对方话语里的含义,于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广为流传且年限足够长久的都市传说才会诞生新的假象咒灵,这还只是基本条件。 “很简单,因为「地狱少女」是真实存在的。”有栖川飞鸟抿了口香槟,又将酒杯放回茶桌。“午夜零点整,心怀怨恨之人方可进入名为「地狱通信」的网页。往输入框内填上怨恨对象的名字,地狱少女便会出现在委托人身旁。” “诅咒师?”伏黑惠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所谓委托应该是指达成某个条件后与地狱少女建立契约,这一过程类似于束缚。 “错。”有栖川飞鸟双手交叠,视线移向杯中不断上浮又破裂的气泡。“她出生于安土桃山时代一个信仰山神的小村落,距今已有四百多年。村子里有「送七」的习俗,每隔七年将一名七岁女童当成祭品送进大山,以此祈求山神保佑下一个七年五谷丰登。日本普遍认为「七」乃阳数,是吉利的象征。而在西方「七」同样具有特别的含义,比如上帝花七天时间创造了世界。 “本就饱受村民冷眼的女童被选中实属意料之中,双亲不忍她惨死山野,联合她的表兄把人藏在了山里,每晚送去饭食与换洗衣物。然而田地连年颗粒无收,人心惶惶。六年后察觉到蛛丝马迹的村民找到了她,为了严惩这家人,用铁锹打死她的双亲。重伤的少女被推进深坑,活埋她的第一铲土正是来自相依为命的表兄。 “含恨而死的少女爆发了身体里的灵力,复活后她开始向村民复仇,所到之处火光遍野,整个村子被烧成了焦炭。翌日清晨,黄泉的化身之一以三眼人面蛛的姿态现界,祂称其没有下地狱的资格。成为地狱少女,消除人类的怨恨是唯一的赎罪方式。于是她有了新的名字,叫阎魔爱。” 听完这段毛骨悚然的往事,伏黑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有栖川飞鸟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他才动作迟钝地抬起头。 “「现阶段意外死亡」指的就是地狱通信吗?” Lus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普通人也能跨越那道分界线。”有栖川飞鸟倚着酒柜,漫不经心地讲述道:“一旦与阎魔爱建立契约,怨恨对象会被立刻流放地狱。作为害人害己的代价,委托人死后无法转生,将在地狱永世彷徨。我原以为消除怨恨的机制已经被取缔,毕竟现在地狱的实际掌管者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工作狂。” “……别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出这种信息量过载的话啊。”三观惨遭重塑的伏黑惠面无表情地吐槽道,今晚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死后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咒力、诅咒本就脱离常识,但与地狱相比后者在概念上属于超规格级别。 “这不是重点。”有栖川飞鸟喝光了第二杯酒,再次开口时用酒杯挡住了右眼。“怨恨是会生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能将人变成丧失理性的野兽。” “你见过她吗?地狱少女。” “没,我只是「截取」了她的相关资料,对于地狱的认知也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 “……意义不明,二十多年前你才刚出生吧。” “嘛,过了今晚就忘了吧,应该不会有人因为被揍一顿就把你流放地狱。普通程度的怨恨无法连接上地狱通信的网页,这一前置条件我还是能够确认的。” 两人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伏黑惠拎着书包去了隔壁。被充当客房的卧室面积约十二畳榻榻米大小,布置与高专学生宿舍别无二致。从衣柜里找到以前留下来的换洗衣物,旋即走进了浴室。 这个世界依然有着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他无意去质疑地狱少女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成为咒术师便意味着总有一天会承受来自他人的诅咒,甚至被杀死。憎恨很简单,某种意义上它能让人感到安心,就像人类与生俱来的原罪。 ////// 周五,「观星」咖啡馆。 接连数日的强降雨后东京迎来了久违的阴天,灰白的天光并不刺目。有栖川飞鸟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沿街靠窗的座位,此时正神态悠闲地啜饮着冷萃咖啡。 坐在他对面的川崎里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第一时间连上店里的wifi。伊地知洁高发来了数十封邮件,内容大多与辅助监督的工作有关。等候附件下载的过程中,她端起冒着热气的果茶抿了一口。 这家店使用的玻璃杯剔透莹润,器型典雅。加以金箔点缀的璀璨星空、与流苏纹浑然天成的淡蓝烟波,还有以富士山为主题的深邃猩红。咖啡杯则选用了濑户烧粗陶胚底裂纹釉的工房风花系列,粉彩花卉栩栩如生。 川崎里奈一时看得入神,直到文件下载完毕的提示音响起。多亏某人定期光顾「观星」,她才有了上班期间的下午茶时间,还是公费吃喝的那种。只可惜这份福利仅持续短短四周,适应期一过就得正式上岗了。 十分钟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着实有些枯燥,川崎里奈不免感到头疼。她揉了揉额角,将平板移向一旁。 “有栖川先生,您究竟在看什么?” 时间必须是临近下班高峰期的周五,在固定的座位点一杯咖啡。偶尔透过窗户观察外界的街道,之后赶在时限内返回高专。事实上第一次被带进「观星」她便产生了类似的疑问,明明坐拥整片星空,所做的事却跟浪漫毫无关系。 “观察人类。”有栖川飞鸟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观察人、类?”川崎里奈重复道。 “因为很有趣啊。”有栖川飞鸟轻笑着放下了窗帘,懒洋洋地一手托腮。具备魔眼的某部分特殊能力者可以通过「注视」发动效果各异的魔术,就像五条悟的六眼拥有三百六十度的远距离视觉,还能看穿咒力轨迹。而他所做的只是单纯的观察,学习的同时自娱自乐。 “那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川崎里奈又问。 “科学依据表明人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间段是上午,当然前提得拥有高质量的睡眠以及良好的身体状态。在这期间处于工作、学习环境下大多数人会习惯性地戴上应付当前场合的面具,包括通勤途中与陌生人进行短暂的接触。川崎小姐应该比较有经验吧?我听闻你之前在某家大企业任职。而到了下午上班族与学生结束一天的工作、学校生活,回家途中他们会无意识卸除用以防御的伪装。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我确实看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因术式带来的影响,有栖川飞鸟可以感知到「罪」的存在。缠绕在个体灵魂上的罪,与对方言行举止呈现出来的差异于他而言就像五条悟痴迷各式各样的甜食。傍晚时分,人们精神、肉/体积攒的疲惫导致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惕,面临突发状况的表现逐渐趋向真实。话虽如此,上午也算不错的时间段,内外形成两个极端,但他起不来。 川崎里奈略微思索了一下:“……您不觉得这番话听起来很像反派人物吗?”而且是有大病的那种。 有栖川飞鸟愣了愣,旋即哑然失笑。 “不要对我抱有奇怪的期待哦,川崎小姐,我从来就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好人。” “啊是吗。”川崎里奈重新拿起进入休眠状态的平板,刚看完一页资料她忽然听到对面的青年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被曾经的同学揪着衣领骂过「人渣」嘛。”有栖川飞鸟抿了口香浓的咖啡,提及这番完全可以归类为黑历史的经历时他并没有表露出愤怒或类似的情绪,就像不相干的旁观者在讲述某段毫无代入感的故事情节。 “他倒是没用「人渣」这个词,原话有点长,稍微总结一下意思差不多。” 川崎里奈轻点屏幕,眼神愈发微妙。实不相瞒,想见见这位勇士。或许是她从脸上看出了端倪,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说: “你见过他,不止一次。” “谁?”川崎里奈问。 “七海建人。” “……您果然还记得。” 有栖川飞鸟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里有一座宫殿啊,随时可以提取哦。” 咖啡喝完,安静躺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短暂的震动。五条悟的line账号被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模式,所以不是他。 慢吞吞地解锁,点开聊天软件。 [家入:[图片][图片][图片]] [家入:刚送来的,还很新鲜。] [家入:有什么想法吗?] 放大的高清照一片血肉模糊,与数日前在验尸房看到的那两具尸体相差无几。有栖川飞鸟激活输入栏,快速编辑了一段言简意赅的文字。 [毫无疑问凶手是同一个人。] [事发地?] 家入硝子回信息的速度跟她本人的行事作风完全一致,效率至上。 [家入:就在东京,距离「观星」二十分钟车程。] [高层打算怎么处理?] [家入:一级术师死亡,五条现在在京都,按照以往的惯例大概率是派出数名辅助监督进行走访调查。] [没效率。] [家入:嗯。]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收起手机去柜台结账,川崎里奈先一步去了附近的停车场。 刚推开咖啡馆的大门,有栖川飞鸟微微眯起了双眼。这种感觉……他倏地侧头看去。 数十米开外的红绿灯路口,等在斑马线另一端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秋季校服的男子高中生正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他身型单薄,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眼睑下方的黑眼圈异常醒目。当信号指示灯变成绿色,其他人纷纷迈动步伐,人群即将穿过马路中央时他才后知后觉地踏上斑马线。 等离得近了,有栖川飞鸟发现少年抱在怀里的双肩包沾上了少许污渍,深色外套也湿了大半。 校园霸凌吗…… 他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拍了一张高清正脸照。背负的「罪」又增加了,让辅助监督查查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 看头像换墙头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9-12 21:10:16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21:19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21:14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19:37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19:27 读者“wuil北鹤”,灌溉营养液+452021-09-13 02:14:19 读者“抹茶布丁”,灌溉营养液+102021-09-12 13:29:19 读者“日月与君”,灌溉营养液+102021-09-10 09:18:16 Lus 两周后,川崎里奈将调查结果连同午餐一并交给了有栖川飞鸟。黑发青年刚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卧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光脚踩在地板上,沿途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 “给其他人看过了吗?”有栖川飞鸟用毛巾擦拭着湿发,旋即在沙发落座。茶桌摆放着数个半透明保温盒,虚掩的盒盖根本挡不住食物的香气。他随手将毛巾丢到一旁,端起味增汤小口喝了起来。 “没,这是您私下交待的工作。”川崎里奈回答道。 唔,鲷鱼好鲜。 有栖川飞鸟一脸餍足地半眯着眼,直到汤碗见底才偏头看向桌角的文件夹,厚度十分可观。他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解锁后在屏幕上轻点。“辛苦了,川崎小姐。我往你账户转了一笔钱,算是加班费。” “多谢。”川崎里奈欣然接受,任务目标的家庭背景有点复杂,调查过程中只能另外聘请数名私家侦探。前两年在大企业上班攒下的工资几乎全部花光了,垫付的金额让她濒临破产。 享用完午餐有栖川飞鸟拿起文件夹翻看,第一页列出来的是较为简单的基本信息。 姓名:乙骨忧太 年龄:16岁 出生地:宫城县仙台市 …… …… 六年前一场车祸导致他的青梅竹马祈本里香当场死亡。 “原来如此。”有栖川飞鸟停下翻页的动作,看到这里总算弄清楚了那分量不同寻常的「罪」从何而来。前两次遇见乙骨忧太他只察觉出这个少年被诅咒了,但并未联想到对方身上寄宿着过咒怨灵祈本里香。 “去他学校看看吧。” “现在吗?”川崎里奈问。 “嗯,眼见为实嘛。”有栖川飞鸟从沙发上站起,走向衣柜。“你今天还有其他工作吗?” “暂时没接到通知。”川崎里奈一边收拾茶桌一边回答道,在青年纠结于大衣选深色还是格纹时她已经动作利落地换好了垃圾袋。“校长之前交待过,一切任务以您的指示优先。”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取下另一件烟灰色羊绒外套,双排扣的款式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套上白色棉袜,在玄关处换好短靴,再把手机、银行卡装进衣兜。做完这些他拉开厚重的房门,回头看向身后的川崎里奈。 “那就跟我走吧,或许能看到有趣的东西也说不定。” ////// “这就是您指的「有趣的东西」?”驾驶座的川崎里奈将车停至路旁,透过后视镜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了另一双瑰丽的红眼睛。 有栖川飞鸟侧头望向窗外,街道对面的高中不知何时围起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堵在校门口的人群挤挤攘攘一片嘈杂。 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试图替自家杂志社抢下第一手新闻,某地方电视台甚至派来了一辆转播车,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现场连线。被推出来面对媒体的校方工作人员点头哈腰地擦着汗,布满皱纹的老脸挂着近乎扭曲的笑。另外还有一批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察,他们耐心十足地驱散着看热闹的行人,几番交涉却收效甚微。 暗沉的天幕下深红的警灯不停闪烁,与苍白的闪光灯交替照在众人脸上。冷漠麻木、狂热忘我、大义凛然,表情各异的人脸构成了一幅色调阴郁而诡异的油画。 有栖川飞鸟扬起嘴角,无机质的瞳孔掠过一道冷冽的光。校园上空涌动的负面情绪渐渐凝聚成一股狂暴的激流,旋转、扭曲,毫无规律地朝四面八方探出蛛丝般的触角。过了今晚此地大概会有新的诅咒诞生,粗略估计应该是二级。 “我也很意外哦,川崎小姐。人类的精神世界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整整六年相安无事,直到最近才开始失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少年简直是怪物嘛,估计高层已经开始行动了。” “搞不懂您究竟在称赞还是嘲讽,总之刚刚有几辆辅助监督用车开过去了。”川崎里奈从储物盒找到一包薄荷糖,拆开塑封袋后往嘴里丢了一颗。“接下来去哪儿?回高专?” 有栖川飞鸟轻点脸颊,思考之余他拿出了手机。 果不其然,某些耳熟能详的新闻网站首页大图已经替换过了,照片拍摄地正是乙骨忧太就读的高中。整篇稿件洋洋洒洒上千字,极其详细地描写了被霸凌者使用各种手段进行反击,导致四名男生身负重伤。中间还掺杂了数行意义不明的旁白,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弱者如何唤醒深埋的勇气,对悲惨命运的背刺等等。 啧,消息封锁大失败,作者不当编剧着实屈才了。 “我倒是想去「探监」,但上面绝对不会允许我贸然接触特级被咒者……”有栖川飞鸟沉吟道。 “特级?!”川崎里奈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只是初步判断,我先打个电话。” “需要我回避吗?” “不需要哦。” 提示音刚响起一声便被人接通,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说:“没在忙吗?悟。” 听到这个称呼川崎里奈立刻收回视线,专心吃糖。 有栖川飞鸟在电话中简单讲述了一下乙骨忧太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同时提到他查过对方的资料了。古代三大怨灵之一菅原道真的子孙,五条家的远亲。 “有兴趣吗?悟。” 「呵,当然。」 “明天回东京?” 「等不到明天了,高层下达的判决大概率是执行秘密死刑。晚点去「かんだ」怎么样?很久没有一起外出用餐了。」 “上个月才去过「すきやばし次郎本店」吧,不过我没意见,他们家珍藏的葡萄酒相当不错呢。” 高层下达的禁令在五条悟陪同的情况下允许暂时解除,有栖川飞鸟朝川崎里奈比了个「回高专」的手势。轿车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完成掉头,校门口的媒体仍未散去。校方工作人员苦着脸换了只手擦汗,警车又多了几辆。他顿感无趣地仰靠在座椅上,细软的黑发擦过柔软的皮革。 “惠今晚放学后会直接过来,把他带上吗?” 另一边正赶往车站的五条悟身形一僵,驾驶座的辅助监督还以为这位最强咒术师又发现了新的诅咒。 “真不巧呢,惠跟棘他们约好了要去一家新开的家庭餐厅。”白发男人笑眯眯地说着并不存在的约定,等挂断电话他立刻拨通了伏黑惠的号码,全然不顾对方此时还在上课。 “惠,你今晚是不是邀请了一年级三人组外出聚餐?” 伏黑惠:哈?! 「记录——11月东京某高校」 「前往调查的术师■■■■相继死亡。」 「……」 「四名男学生身负重伤,目前正送往东大附属医院实施抢救。」 「……」 「判决:乙骨忧太秘密死刑,立即执行。」 「记录人——伊地知洁高」 Lus 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乙骨忧太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自从被关进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时间感逐渐错乱。一天,还是两天?记不清了,失去了参照物连活着的真实感都体会不到…… 注连绳编织而成的简易结界将他围在了桔梗印的正中央,体内的咒力受到阻碍无法正常运转。数米外的墙壁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覆盖范围直达天花板。这是一处针对特级危害物打造的监牢,整体结构与鸟笼无异。 乙骨忧太缓缓抬头,一盏小巧的竹编行灯落入视网膜。照亮方寸空间的烛火无风自动,脚下黑黢黢的细长人影宛如水中浮萍盲目地摇曳着。突然,眼部传来的刺痛感令大脑一阵晕眩,意识涣散间他抓住了椅面。陷入掌心的木料粗砺冷硬,尖刺扎进皮肉带出一点殷红。 好疼…… 在这个连黑暗都噤若寒蝉的房间,丧失求生意志之人的精神与肉/体双双步入腐朽。紧接着思维僵化,容纳非物质的内核发出清脆的龟裂声,再陡然间崩塌。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乙骨忧太条件反射般抱紧了自己,眼前的幻觉顿时消失无踪。他浑身颤抖着望向前方唯一的出入口,半透光的障子门后空无一物。不、不对,那里确实存在着什么东西,强行唤醒了里香所剩无几的理智。 她—— 在恐惧。 心脏剧烈地跳动,周遭的一切仿佛褪色成黑白默片。乙骨忧太直勾勾地盯着半空的某个点,一片死寂中尖锐的耳鸣声愈演愈烈,直至响彻整个颅腔。 障子门拉开了二分之一,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睛。 “午安,乙骨同学,昨晚睡得怎么样?”陌生访客突兀地出现在门口,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常见的寒暄台词。 没关系的,里香,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 乙骨忧太瑟缩着低下了头,指甲无意间碰到掌心的伤口。绵密的疼痛源源不断地扩散,霎时间那一小块皮肤烫得惊人。 “你在害怕吗?”上半身没入阴影中的青年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用一只脚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还是,她在害怕?” “抱、抱歉。”乙骨忧太苍白着脸嗫喏道,随即再次陷入了沉默。 “啊,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有栖川飞鸟缓步走了进去,他身后的空间在某种外力的作用下发生了不自然的扭曲,来时的安全路线被「重置」了。 “冒昧打扰,先做下自我介绍吧。有栖川飞鸟,我的名字。” 乙骨忧太踟蹰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走在街上或许会被误认为是明星而引起骚乱。虽然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男性略有不妥,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更准确的词汇。错觉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午安,我是乙骨忧太。” 有栖川飞鸟往前踏出一步,堪堪停在了注连绳旁。他扫视一圈,不太高兴地开口道:“果然不能对那些烂橘子抱有期待,连待客的椅子都没准备。” “不好意思。”乙骨忧太不知所措地抱紧了膝盖,这一动作也让对方注意到了他此时连鞋子都没穿。 “为什么道歉?” 有栖川飞鸟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保持一手托腮的姿势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经历了一番变故清隽的面容憔悴了不少,眼角稍稍下垂,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和无害。单薄的长袖略显宽松,肤色呈现出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倒是黑眼圈一如初见时那般浓重。 “你,蛮有趣的。” “诶?”乙骨忧太怔愣了一瞬。 “既非善人,也非恶人,只想普普通通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呢?乙骨同学。”有栖川飞鸟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接着开口道:“十岁那年成为被咒者,你的人生就已经脱离常规了。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早就认清现实了吧。还是说正因如此,才必须拽着一根脆弱的蛛丝试图自我拯救?” “我不知道……” “嗯嗯,你还年轻嘛。” “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所以同意了上层的秘密死刑?” “是的。” 有栖川飞鸟挑了挑眉,视线掠过落在乙骨忧太身后的一把小刀。刀刃部分像蔓草般扭曲成一团,在阴影中闪烁着银光。“死亡可不是结束哦,乙骨同学。顺带一提,那四名男生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真的吗?太好了!”乙骨忧太由衷地为霸凌者感到高兴,甚至忽略了暗藏深意的前半句。得知这一消息压在心头的巨石移开了少许,连那双照不进光亮的黝黑瞳孔都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我、我差点以为他们——” “死了?” “是……” “你背负着很麻烦的东西呢,比如罪恶感。不过这并不是缺点,至少证明了体内寄宿着过咒怨灵的你依然保有人类的价值观。换言之,这是你给予自己的惩罚。”有栖川飞鸟轻点脸颊,注连绳的影子宛如活物般攀上了他的脖颈。“乙骨同学,要一起出去吗?” “不。”乙骨忧太拒绝了他的邀请,低声呢喃道:“一旦离开这里,里香会失控。” 有栖川飞鸟歪了歪头,被衣袖覆盖的手腕缠着一条正吞食自己尾巴的小蛇。他忽然就笑了,猩红的瞳孔涌动着疯狂之色。“那,需要我帮你解咒吗?” 解咒? 乙骨忧太蓦地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哦,杀了她自然就解咒了吧。”有栖川飞鸟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本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不过祈本里香的灵魂将被彻底抹消,无法前往地狱接受审判。” “地狱?” “是的,如果由我负责解咒,她也就丧失了转生的资格。” “不、不行。”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啊,其实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并不是祈本里香诅咒了你,而是你诅咒了她。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考证。所以去咒术高专吧,乙骨同学。学习如何使用咒力,然后查明真相。”有栖川飞鸟用棒读的方式念出了五条悟替他准备好的台词,结果乙骨忧太仍然犹豫不决。 “你知道吗?有人说「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注1]」,而但丁认为爱是人一切行为的根源。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但有一点我能够确认——强烈的、忘我的过分爱慕与伤害他人同样是「罪」,等到了清算那天只能独自承担。使用祈本里香的力量去救人吧,善行抵消恶行,假如哪天解咒成功了,她也不至于在地狱承受数百年的刑罚。”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乙骨忧太一脸认真地询问道:“地狱真的存在吗?有栖川先生。” ——地狱在人心。 ////// 赶在时限内返回高专,有栖川飞鸟直接把乙骨忧太交给了川崎里奈。中途入学需要办理一系列手续,原本就读的高中也还有一部分收尾工作。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伏黑惠已经等了半小时了。 来到位于地下的训练场,果不其然海胆头少年浑身写满了暴躁二字。 “抱歉,悟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我替他跑了一趟。” 伏黑惠瞥了他一眼,玉犬白、玉犬黑自黑影中遁出。“那就开始吧。” “要试试调伏新的式神吗?” 有栖川飞鸟提议道:“满象怎么样?很实用哦。”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悟子哥名言。 * 谢谢投喂~。 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5 15:3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