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修正系统》 001 复生 002 考验(一) 003 考验(二) 004 考验(三) 005 考验(四) 006 考验(五) 007 考验(六) 008 园子 009 齐王(一) 010 齐王(二) 011 齐王(三) 012 齐王(四) 013 齐王(五) 014 齐王(六) 015 齐王(七) 016 齐王(八) 017 齐王(九) 018 嗣子 019 刘妃(一) 020 刘妃(二) 021 刘妃(三) 022 刘妃(四) 023 刘妃(五) 024 刘妃(六) 025 刘妃(七) 026 刘妃(八) 027 刘妃(九) 028 花落 029 眼睛 030 后患 031 袁珠(一) 032 袁珠(二) 033 袁珠(三) 034 袁珠(四) 035 袁珠(五) 036 袁珠(六) 037 袁珠(七) 038 袁珠(八) 039 袁珠(九) 040 袁珠(十) 041 袁珠(十一) 042 袁珠(十二) 043 袁珠(十三) 044 袁珠(十四) 045 湘湘(一) 046 湘湘(二) 047 湘湘(三) 048 湘湘(四) 049 湘湘(五) 050 湘湘(六) 051 湘湘(七) 052 湘湘(八) 053 湘湘(九) 054 湘湘(十) 055 湘湘(十一) 056 湘湘(十二) 057 一生二(一) 058 一生二(二) 059 一生二(三) 060 一生二(四) 061 一生二(五) 062 一生二(六) 063 一生二(七) 064 一生二(八) 065 一生二(九) 066 一生二(十) 067 一生二(十一) 068 一生二(十二) 069 真假 070 境界 071 教导 072 报应 073 靖南王(一) 074 靖南王(二) 075 靖南王(三) 076 靖南王(四) 077 靖南王(五) 078 靖南王(六) 079 靖南王(七) 080 靖南王(八) 081 靖南王(九) 082 靖南王(十) 正文 083 靖南王(十一) 正文 084 靖南王(十二) 正文 085 靖南王(十三) 正文 086 靖南王(十四) 正文 087 靖南王(十五) 正文 088 靖南王(十六) 正文 089 靖南王(十七) 正文 090 靖南王(十八) 正文 091 靖南王(十九) 正文 092 靖南王(二十) 正文 093 靖南王(二十一) 正文 094 靖南王(二十二) 正文 095 靖南王(二十三) 正文 096 靖南王(二十四) 正文 097 靖南王(二十五) 正文 098 靖南王(二十六) 正文 099 靖南王(二十七) 正文 100 靖南王(二十八) 正文 101 靖南王(二十九) 正文 102 靖南王(三十) 正文 103 靖南王(三十一) 正文 104 靖南王(三十二) 正文 105 靖南王(三十三) 正文 106 靖南王(三十四) 正文 107 靖南王(三十五) 正文 108 靖南王(三十六) 正文 109 靖南王(三十七) 正文 110 靖南王(三十八) 正文 111 靖南王(三十九) 正文 112 靖南王(四十) 正文 113 靖南王(四十一) 正文 114 靖南王(四十二) 正文 115 靖南王(四十三) 正文 116 靖南王(四十四) 正文 117 靖南王(四十五) 正文 118 靖南王(四十六) 正文 119 靖南王(四十七) 正文 120 靖南王(四十八) 正文 121 靖南王(四十九) 正文 122 靖南王(五十) 正文 123 争论 正文 124 青简 正文 125 权诈 正文 126 问 正文 127 禁令 正文 128 路婴(一) 《重生修正系统》正文 129 路婴(二) 《重生修正系统》正文 130 路婴(三) 001 复生 131 路婴(四) 001 复生 132 路婴(五) 001 复生 133 路婴(六) 001 复生 134 路婴(七) 001 复生 135 路婴(八) 001 复生 136 路婴(九) 001 复生 137 路婴(十) 001 复生 138 路婴(十一) 001 复生 139 路婴(十二) 001 复生 140 路婴(十三) 001 复生 141 路婴(十四) 001 复生 142 路婴(十五) 001 复生 143 路婴(十六) 001 复生 144 路婴(十七) 001 复生 145 路婴(十八) 001 复生 146 路婴(十九) 001 复生 147 路婴(二十) 001 复生 148 路婴(二十一) 001 复生 149 路婴(二十二) 001 复生 150 路婴(二十三) 001 复生 151 除夕 001 复生 152 崇茂馆 001 复生 153 礼物 001 复生 154 说书人 001 复生 155 夜访 001 复生 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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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璧这时也看出来了,刘筠并不是容溪的随从,或者说,拥有如此才识的人不可能仅仅只是一名随从。 “你说得很好,我差一点就被你说服了。” 换作是平时,他或许会考虑采纳刘筠“事半功倍”的建议,但在这件事上,他的心意坚如磐石。 刘筠的脸色变得惨淡起来。 石璧的声音依旧低沉,只是少了几分冷酷:“放心,你不用陪着她一起死……” 容溪听见二人旁若无人地谈论着自己的生死,她心中的惊惶渐渐变成了绝望。 她抬起头,刘筠的身形正好挡在她和石璧的中间。 她看不到石璧,石璧也看不到她。 蓦地,她从座中跳起,用力推了刘筠一把,随即头也不回地、箭步冲向大门。 只有和她的下属们会合,她才能夺回一线生机。 刘筠猝不及防,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跌倒。 石璧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他反应迅捷,一把扶住刘筠双肩。 待二人站定后,容溪已被人押回议事厅。 刘筠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嘴里只挤出一个字。 “你……” “押下去。”石璧的右手仍按在刘筠肩头,说完,他轻轻将人推向容溪。 刘筠木然从容溪身旁走过。 几名守卫押着二人离开议事厅,何三恰好在这时闪身进来。 他来向石璧回报容溪随从众人的情况,接着又问,是否将容溪、刘筠二人分开看管。 石璧摆摆手,说道:“不必。你跟过去看看,两人什么时候开口说话、都说了些什么,你要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记下来,回报与我。” 何三领命而去。 西二营不设监牢,犯错违纪的兵卒除了接受棍棒伺候,还有一个阴森的去处。 那便是东南角落的黑屋。 容溪与刘筠正是被押送到这里。 说是黑屋,其实是由地面向下挖出来的一个深坑。它方圆宽窄不到一丈,四面无窗,入口用石板和棉布扣合,只留一个小孔通气。 刘筠借着石板开启时投下的日光匆匆一瞥,只看见四面不计其数的深浅不一的窟窿和一地没有来得及用沙土掩埋的秽物。 污浊腥臭的空气结成猎,捕获了这两个各蓄异心的女人。 要是能见容滨一面,容溪或许能够得到提前的告诫。黑暗和孤独是比棍棒伤痛更难以忍受的惩罚。 石板砰然合上。 容溪在左,刘筠在右。 两人强忍不适,静默不语。 一个苦思冥想着脱身之计,一个却在回顾石璧方才的一言一行。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时间似乎过得极快,又似乎过得极慢。 容溪一闭上眼睛,便看到她父亲责备的眼神,好像容滨身中瘴毒、被石璧带回西二营完全是她由于无能而铸下的过错。 她退到坑壁处,手掌抵在粗砺砂石上,只觉得心头惶惶、无处可躲。 拿不到清滌草,她炼不成驱瘴灵丹,救不了容滨。 石璧当着她的面张狂妄行,她也拿对方毫无办法。 她的父亲已经看穿了她。 她也看清了她自己。 除了一个鲎蝎部圣女的名号,她什么也没有,她什么做不了。 愧疚就像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啃食着她的信心。 她突然感觉到耳后有些发痒,不由得伸出手去。 她的手指只摩挲几下便抓住了元凶。 被她捻在指间的虫子大小只有尾指指甲的一半,是活跃在土层表面最寻常不过的蚁虫。 可是,寻常蚁虫怎么近得了她的身? 这一念头刚起,她又感觉到手背在发痒。 容溪发出一声惊叫,吓了刘筠一跳。 在这并不宽敞的黑屋里,容溪只是伸长双手、随便一摸索就找到刘筠所在的位置。 刘筠无法置身事外。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容溪紧紧抓住刘筠,喃喃自语。她并不是在向刘筠发问,而是此时此地只有刘筠这个大活人能够分担去她心中的一部分焦虑和惊慌无措。 “你做什么?”刘筠当即打了一下容溪缠过来的手,试图挣脱开去。 可惜,容溪已将她当成救命的浮木。 “怎么会有虫子?这里怎么会有虫子?”容溪用力摇着刘筠的手臂。 刘筠只觉得又生气又好笑。 石璧已经不再掩饰他对容溪的杀心,现在又把她们关在这个漆黑一团的地方,难道容溪还指望着石璧的礼遇?这间黑屋没有做过防治虫蚁的措施,根本一点也不出。 再说,堂堂鲎蝎部圣女,竟然会害怕虫子?容州遍地的蛇虫鼠蚁,鲎蝎部更是以御虫、饲虫立身扬名,圣女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害怕一只小小的虫子?这件事说出去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巫圣血脉天生就有克制毒虫的能力,你这是在逗我发笑吗?”刘筠冷冷说道。 容溪被这话刺中心事,顿时安静下来。 “它们……从来不敢主动接近我……”她靠在刘筠身边,低声说道。 鲎蝎部养了那么多毒物。别说碰触,连她的靠近都会令它们感到不安。 对她来说,受到蛇虫鼠蚁侵扰这种问题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这也是容氏一族引以为傲的令百虫颤抖而臣服的巫圣血脉的能力。 但是现在,一只小小的、普通到叫不出名字的虫子竟然爬到她的耳朵后、她的手背上,这叫她难以承受。 刘筠并不觉得问题如何严重。她初来容州时也十分厌恶这些扰人的虫蚁,后来她忍耐,再后来,她学容州人戴上了驱除虫蚁的药草香包。 此时,她身上戴着一个出自容氏之手的秘制香包。没有虫蚁凑近她,反倒是容氏一族地位尊崇的圣女紧贴她左右。 何其诡异! “刘筠,你不要怨我……”容溪终于开口了。小虫子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虽然虫蚁不再缠人,她却心有余悸。 “我身为鲎蝎部圣女,必须以大局为重。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如果我刚才逃脱了,我必定会回来救你。石璧要杀我,却没有要杀你的意思。这个风险,我非冒不可……” “哼……”刘筠冷笑一声,怒道,“大局为重?以你的性命为重、别人的性命为轻,这才是你想说的吧?” 赵玄要她死,容全要她死,她都能够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些事实。 但容溪口口声声说为了南沼、为了百姓,转头却做出弃她于不顾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容溪,如果我要你的性命来换清滌草、换你族弟的性命,你会答应吗?别拿什么圣女大任唬弄人,你死了,自然有别人来做圣女。我要你看清楚,你这一身圣女的皮囊之下,到底有没有藏着一颗私心?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容溪,还是要做圣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25 旧址(十一)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何三遵命守在黑屋外。 一开始,黑屋里还传出不少动静,可没过多久,里头竟然连走动的声响都消失了。 何三渐渐感到不耐烦。 他可不会傻傻地一直等下去。 伸手招来一个相貌敦厚的小卒,何三将石总管交代他的话对那小卒又交代了一遍。 忙活了半天,他连一口茶水都顾不上喝。现在,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好好歇一歇,最好睡上一觉。 看天色,还不到正午,营舍肯定没有闲人在。 果不其然。 一整排门扉敞开的大通间空荡荡的,除了值守的兵卒,半个人影也…… 不对,有人。 距离营舍大门最远、西面第一排屋舍靠近围墙的拐角处,有人正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最喜欢抢风头,连我的风头也……该死……” 人声之中还夹着接连不断的捶打声和一二闷哼声。 何三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事不关己。 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管这等闲事。 “我姓厉的名头在你这里不好使?拳脚就好使了……你说,是,不,是?” 配合着最后一问的,是三下利落的重击声。 何三顿时来了兴致。 他支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果然听到了另外两道附和的声音。 “还真当自己是神箭手,天下无敌了?你知不知道东箭一队将来的头儿姓什么?” “哼,他这种人,就是平时欠教训。” “我还是不解气!把他绑起来,吊到那边柱子上,让他知道什么叫做长脸。”这是那姓厉的说话声。 随后,何三听到一阵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和低沉的嘲笑声。他摇了摇头,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从容自若地守在离开营舍的必经之路上。 说笑着的三人拐了道弯,正从一排大通间前走过。 何三发出一声轻咳,冷不丁吓了三人一跳。 姓厉的少年站在中间,脸色微变。 他按住两名同伴,习惯地先捧了何三一句:“原来是总管身边的大红人,何支使。” 何三手一摆,推道:“什么大红人,没有的事。” “何支使过谦了。人人都知道,何支使深得总管重用,还……” 何三以呵欠打断了他的话,右手搭在左侧手肘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个捻动的手势。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左边那人反应过来,对厉姓少年耳语几句。 少年皱了皱眉头,勉强从腰间的暗兜里掏出一块颇有分量的碎银。 左边那人接过碎银,转手便塞给何三。 何三掂量掂量,眉开眼笑。 “那、行吧,你们也没有闹得很过分,走吧、走吧。” 他摆摆手,让三人通过。他的眼睛没有放过姓厉的少年脸上那股不忿之色。 待三人走远,他才慢慢向拐角处走去。 不大的空地上立着两根碗口粗、一丈高的柱子,柱身错落嵌着一些三指宽窄的小木块,供人练习攀爬使用。 此时,俞溢两脚悬空,双手手腕被粗绳缠绕着扯向头顶,就像一条死鱼一样被吊在柱子上。 他的头微微偏着,从何三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边肿起来的淤青的脸。 何三留在拐角的地方,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开口问道:“小子,痛不痛?” 俞溢似乎没听见,一点反应也没有。 俞舟堂出来的孤儿,骨子里的自尊远远比别人强。 何三继续说:“鲎蝎部九姓,对应着整个容州最有权有势的九个家族,刚才那姓厉的就是这九姓之一。” 俞溢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何三一眼。 “何支使……”他说着,嘴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何三遭到冷遇,却不是很在意。 “说是九姓,原来却只有八个,这多出来的一姓,是我们西二营石总管的石氏。”他说一句,又问一句,“其余八姓,除了主领鲎蝎部的容氏,你还听说过哪个?” 俞溢嘴一撇,牵动了伤势,脸上的神情也由不屑变成了忍耐:“一个也没有。今天要不是那个姓厉的自己跳出来,我还不知道,原来西二营卧虎藏龙呢!” 何三嘿嘿一笑。 这小子,嘴还挺硬的。 “现在你知道了,又如何?” “如何?该如何便如何。东箭一队,我是一定要进去的。” “好,有志气!”何三这才走过去,伸长了手,把他刚才从厉姓少年那里讹来的碎银塞到俞溢右脚的靴子里,最后轻轻拍了拍碎银的位置,说,“你想要飞黄腾达,单单靠志气是不够的,还要有脑子,还要有这个。” 俞溢低头看了看,并不说话。 “好了,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歇会去……”何三一边说着,一边伸了个懒腰,抬脚便要离开。 “喂,何支使!你不把我放下来?”俞溢语气焦急。 何三停下脚步,回头道:“那个……我刚才收了人家的……不太好……过一会儿,操练就该散了,你该不会是怕丢人吧?” “他们三个打我一个,我有什么好丢人的?”俞溢急着反驳。 “那就对了!”何三笑了笑。 这小子心性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紧走几步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俞溢面前。 来去匆匆。 俞溢愣住了。 只有靴子里那硌脚的事物能够证明,何三的出现并非他的幻觉。 …………………… 杯子里的茶还温热着,客人却已离开。 莫行川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忍不住连连叹气。 王妧离开离岛后的行踪和决心,他刚刚从六安口中得知。 近来密集的刺探已经可以确定是暗楼所为,这是所有消息中最好的一个。 其他消息一个比一个坏。 要是王妧回到容州,他还能以准备不充足,风险太大,劝王妧改变主意。 可现在人已经进了浊泽,他说什么都迟了。 另一个消息同样糟心。 二夫人郑氏费尽心思隐瞒的秘密被王妧探知,二人生出龃龉。王妧定下回容州的行程,郑氏却没有依照安排启程。如今,郑氏很可能被困在离岛。 他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二人折腾。 想到这里,莫行川坐不住了。 他本不该打扰留在滁州养伤的张伯,但是,眼下的情形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 暗楼、鬼夜窟、安州军督府,三者都是令人头疼的存在。张伯已经不能把姑娘的行为都当做是小打小闹了。 他铺纸研墨,开始写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26 旧址(十二)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浊泽的白天比黑夜少了一分神秘。 因为日光的照射,雾气变得稀薄,人眼也能看见更多夜里看不清楚的隐秘。 比如现在,王妧第一次看清了属于这座死寂树林的活物。 成百上千的黑翅蛾虫贴在枯树背阴面,鳞翅有拇指大小,铺展开来,重重叠叠,翅面的圆形纹络在日光下忽明忽暗,好像眼睛一样盯着过路的活人。 王妧握紧了手里驱除毒虫的香囊,不再细看,也不再去想这些大黑蛾在这枯木林中能以何物为生。 一行人的沉默被武仲的声音打破了。 “喂,这玩意你夜里捧着、白天也不撒手,它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武仲和邢念并排走着,一个抬头张望,一个低头看路。 邢念看得出武仲是王妧手下得力之人,对这样轻慢的态度也不好太过计较,于是随口应付了一句:“它时灵时不灵,我得盯着。” 青蛟军送给王妧的天池盘没有显露出功用,不知道被六安收到哪一个包裹里头了,武仲并没有留意。 他之所以发问,不过是看见邢念几次差点撞到树上去,想给对方一点提醒而已。 五行、八方、十干、十二支、二十八宿,再加上一枚不停转动的小磁针,已经吸引住邢念的全部注意力。 武仲见他听不进自己的话,撇撇嘴,不再理会。 打头带路的庞翔回头看了说话二人一眼,不经意间,瞥见王妧左手握着右臂、眉头微蹙。 他想起来了。 王妧在撤离离岛时受了伤,可她昨夜还勉强搭弓,打中了暗楼一个小头头。 武仲几步追上庞翔,凑近前嘀咕道:“老兄,什么时候到地方啊?” 庞翔年纪较长,在武仲面前却不敢托大。 他解释说:“武兄弟,我们上一次是直接越过屏岭进入浊泽,一路摸索,一路标记,才重新确定障鬼台旧址的位置。这一次,我们虽然绕了点路,但目标明确,相信我,很快就到了。” 想当初,以武仲为首的几人对他们这些鲎部旧众当成了找上门来的麻烦,十分排斥。要不是王妧坚定心意,他们说不定真的会被武仲一脚踢开。 庞翔很珍视这段和睦相处的时光,并希望它能够延续下去。 武仲笑着说道:“你这话,我信,不过嘛……” 他把头微微一侧,看向落后几步的庞翔的几个同伴。 其中有一人明显萎靡不振,似乎被一夜的疾走耗尽了心力。 庞翔一看,立即喊了一声:“老五,打起精神来!” 他们六人论年纪叙齿,庞翔居首,是大哥。 老五勉强露出笑脸,点头应答。可当庞翔转身前行时,他又故态复萌。 武仲不再多嘴,溜到王妧身边,把路婴挤开。 “这些人都靠不住。”武仲开始想念莫行川了。 他问王妧:“我们要在这浊泽里头待多久?” 这里除了瘴疠和毒虫,什么也没有。庞翔所说的那个巫圣时期的遗迹,王妧有意要去见识,而他却兴趣缺缺。 此时,莫行川肯定和暗楼的人交过手了。等他和王妧回到容州,万事俱备,哪里还有他的用武之地。 可是,王妧不回容州,他也不能回。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王妧的安危他不能不顾,其次还因为碧螺,那位姑奶奶为了几句口角和他赌气,他一个人回去肯定要看她的冷脸。 想到这里,武仲不免叹气。 “少则两日,多则四、五日。”王妧回答了他的问题,又说,“你唉声叹气做什么?我看,这里最靠不住的人就是你。” 武仲听她这么说,心有不服,当即嚷嚷说:“我?我最靠不住?比他如何?” 一旁的路婴被武仲气势汹汹地指着,竟也不害怕,反而掩嘴偷笑。 “他?”王妧带着反问的语气,“你要和一个小孩子比谁更可靠?” 武仲一时语塞。他愤愤瞪了路婴一眼,扭头就走。 王妧看着他的背影,无动于衷。 “姐姐,你相信我,我和庞大哥他们在这浊泽进进出出,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肯定比武大哥靠得住。” 路婴露出得意之色。 他胆子大,人又机灵,庞翔也经常夸他。 王妧没有接他的话,转而提起另一个话头:“路婴,你就这么跟着我们,你爷爷……怎么说?” 对路婴来说,这是一个严肃的话题,更是一个危险的话题。 若有一句话应对不当,他的下场就和小梅的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收起笑意。 “爷爷他、他不要我了……” 话一出口,路婴已红了眼眶。 他絮絮说起身世:“我是爷爷从路边捡来的。他会做木工,靠这手艺把我养大。他一直想把他的手艺传给我,可是我……我太贪玩了,不肯学。爷爷伤心了,他让我自己出去讨生活,他不要我了……” 路婴最后忍不住号啕大哭,引得前方几人纷纷回头看。 “我……我没事,就是想我爷爷了……”路婴对几人摆摆手,很快收了哭声。 庞翔特地折回来,告诫路婴说:“声音最容易传开,还会引来……不好的东西,你该知道轻重。” 路婴擦干眼泪,顺从地、安静地点了点头。 庞翔向王妧投去疑惑的目光,却没有得到一句解释。他只得继续向前,并逐渐加快步伐。 “真是个孩子……”王妧的声音低得只有路婴听得到,“如果你是为了活命的话,冒这风险,值得吗?” 讨生活和活命相比,差得远了。 路婴愣了愣,随即恢复正常,说道:“姐姐,我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王妧没有再追问。 地势骤然拔高,每个人都走得比先前吃力。 脚下的土地不再潮湿松软,而是变得干燥而坚实。 一棵小草破土而出,在这片晦暗的地界放肆地展露着自己独特的颜色。 王妧抬起头,放眼看去,一棵、两棵,三棵……数不清的草木纠缠交错,紧抱成团。 在这片绿意上方,一排巨石七零八落、勉强围成一道围墙,阻挡了几人前行的脚步。 这一路有惊无险,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随着王妧抬脚穿过巨石之间的空隙,障鬼台旧址像一个昏睡中的年迈之人,缓缓苏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27 旧址(十三)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一天前,小荷打听到暗楼的无头榜上新添了一个名字。 王妧。 小荷也曾想,王妧若因此而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她不敢表露出来。 她猜测赵玄离开丹荔园为的就是这件事,于是,她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手脚了。 可即便如此,她仍不忘留心着。 幸运的是,她等来了一次机会。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 小荷亲自动手,准备了三样小菜和一壶酒,随后提着食盒出了门。 供给赵玄的侍卫们起居的院落是小荷从前不曾涉足的地方。今天她来到这里,其实已经是忘了避嫌。 她远远看到一个中等身形的青年坐在廊下的阴凉处、手里抓着一块干饼往嘴里塞。 “高侍卫……”小荷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款款走上前。 高侍卫抬头看去。 认出来者后,他惊得一口干饼差点没咽下去。 高侍卫重重地咳了几下,才缓过来,伸出左手捞起搁在他跟前的那碗茶水便往嘴边送。 小荷见了这情景,不由得掩嘴偷笑。 她早就料到,饭时已过,她带来的东西正是高侍卫所需要的。 高侍卫是受王妧的指示回到丹荔园。得知赵玄不在园中,他只得驻足待命。 奔波了一夜,他本想好好歇息一番,谁知起了波折。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人还真是消息灵通。 等小荷走到廊下,高侍卫已经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他暂时压下惊疑,对小荷一拱手,说:“小荷姑娘,不知有何见教?” 一言一行,显得既生硬又冷淡。 小荷热脸贴了冷脸,顿时心生不悦。 她反笑道:“高侍卫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当初在陶然庄,高侍卫从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得到主子青眼,荣华富贵,指日可待。难怪你一转身就把旧日的交情都忘到脑后去了。” 高侍卫听小荷提到陶然庄一事,当即明白对方挟当日指点明路的恩情向他发难。 要不是小荷,他事先根本就不会知道那一天会遇到多大的风险,也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坚持到援兵出现。 他至今仍想不明白小荷为何要帮助他这样一个无名小卒。 日头又斜了一些。 高侍卫不得已退让一步,干笑一声,说:“小荷姑娘,你言重了。我早就想好好答谢你,奈何琐事缠身,实在是对不住。你有什么吩咐,请说出来,再难的事,我也一定给你办成了。只是,这里人多嘴杂……” 他望见四周无人,示意小荷不必再拐弯抹角。 小荷这才恍然大悟,眼神中露出警惕。她提着食盒向廊下阴影处走了两步,才压低了声音说:“我有办法让你再立一功。” 高侍卫皱着眉头,侧耳细听。 “暗楼有人要杀王妧。”小荷接着说,“这个消息十分可靠,你将它报与王妧,王妧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高侍卫嘴角一撇,像是有些不屑一顾。 小荷心中错愕。但她毕竟不是蠢笨之人,转念之间,她便猜到王妧已经知晓无头榜的事了。 正当她沉默不语时,高侍卫开口了。 “我正愁没法报答你,怎么敢抢你的功劳?像这么大的事,总应该先禀报公子,再下定夺。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 一番话堂而皇之,竟叫小荷无言以对。 高侍卫再接再厉,打发她说:“我不能在此久留,公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得去堂下侯着。” 他说着便要离开。 小荷一时情急,拦下高侍卫道:“你们不知道是谁要杀她!可我知道!” 她不知道。 但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打听出来。 高侍卫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小荷,单刀直入:“你想要什么?” 小荷愣了愣。 眼下的情形已容不得她多想,她脱口而出:“我想要的和你一样。” 没过多久,小荷手里提着一个空食盒走出了这处院落。 她志得意满,脚步轻快,回到姜乐的住处。 卧床不起的伤者十分警醒,一点小小的动静就叩开了他的眼帘。 “你好些了?”小荷问他。 姜乐点点头。 小荷微笑道:“等你好全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姜乐仍是怏怏的。 “你恨林鹿儿将你伤得这么重,我可以替你出了这口气。”小荷双眉拧起,似乎正在考虑如何实行复仇计划。 “不……”姜乐终于开口,“我……我不恨她,我只是心里难受……” 小荷凝眉暗叹,在床前的小凳上坐了。 为什么这世上像林菁一样单纯善良的人总是容易受到别人的伤害? 她的心情也变得低落起来。 “王爷戏弄了你。他早就知道林鹿儿是个蠢货,只要一点利诱就能让她出卖你。你有理由恨他们,但你没有理由作践你自己的身体,他们不会因此对你生出一丁点同情。”小荷说这话时显然带着几分真心。 “你知道……”姜乐惊讶道,“你知道赵玄不是好人,为什么还要留在他身边、替他办事?” 他的声音是虚弱的,小荷也不会将他的话当作质问。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没有遇到王爷,我家小姐已经被人害死了。我家小姐从小多病,吃斋礼佛,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照你看来,她也算得上好人了吧?可是,林家的人听说她想认祖归宗,个个都恨不得她早点去死。为什么?就因为小姐的娘亲身份不够光彩。” 姜乐听着小荷平静的述说,不由得想到花五娘和小宝。小宝也是个没有爹的可怜孩子。 “我替王爷办事,小姐她在京城就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没有人敢欺负她。”小荷继续说,“对我来说,王爷是我的贵人。我家小姐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可是你们两个人都只差一点就死了。好人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就算赵玄是恶人又何妨?就算她做了恶人又何妨? 她想要的东西,她会一点点地抢到自己的手中。 姜乐听她说了这么一番道理,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双眼微眯,脸上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就在小荷以为他已经昏睡过去时,他突然瞪大眼睛,问:“如果这世上真的没有好人的立足之地,你为什么还要救你家小姐,为什么还要救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28 旧址(十四)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巨石围墙之后,障鬼台旧址摘掉了灰暗的面纱,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 草木肆意横生,在乱石堆中攀援而上。 鲜艳的小花星星点点,静静地点缀着这张葱翠的锦缎,既带着妩媚的蛊惑,也带着冷厉的警示。 虫豸招摇着从几人面前经过,一眨眼又遁入草丛里,没了踪迹。 然而,天空依旧是一种灰白的颜色,像重病之人失去了生机,延挨时光而已。 “据说,障鬼台建成的时候,这里九块石头,每一块都高过三丈,五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现在却蚀损得不成样子了。”庞翔解下背后的包裹,将它放在脚边一块不及膝高的石头上。 王妧打量着庞翔所指的那块巨石。 黑色的石头高不过一丈,表面布满了沟壑一般的凹槽,带着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细腻滑润的质感。 她接话道:“据说?” “鲎部口口相传的传说。”庞翔一边指挥着同伴整理行囊,一边向王妧解释障鬼台的来历,“传说,容氏的巫圣力能通天,她搬来这九块巨石,建造了这座障鬼台。只要是处在障鬼台之中的事物便不会受到魑魅魍魉的侵害。单看这些草草木木,倒像真的有用一样。” 王妧问他:“当年你们就是在这里采到了清滌草?” 庞翔摇了摇头。 当年,他们整队人马惊惧交加,除了活命,再也顾不上其他事。在那种情形下,古叔的先见之明尤其难得。 “不,当时我们误打误撞遇到一片草地,过后也没有人记得住它的确切位置。” 庞翔带着王妧沿着巨石围墙环绕一周,最后才走向被巨石拱卫在中间的障鬼台。 障鬼台四面是斜斜的低矮的石阶,矮到让人觉得它们有些多余。 石阶之上,埋没在草丛中的方形石台同样低矮。 六尺见方的平整台面被湿气浸润,还沾着许多泥污和草叶。 庞翔将脚边乱长的杂草收拢成束,将它们当作工具清理石台。 最后仍有一部分尘土难以清除,沉积在台面正中间的一道斧凿的新月形状的凹痕中。 “据说巫圣身边跟随有一名使重斧的力士,也许这就是那力士留下来的。”他指了指新月凹痕,若有所思,“巫圣是人不是神,障鬼台就是几块破石头,厌鬼……厌鬼再怎么可怕,也还是容氏手里的棋子。” 他的目光越过王妧,放在台下忙活的同伴身上。 老三、老四、老六,三人已经在刚刚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上用油布搭建营帐。 王妧接着他的话说:“这颗棋子是带刺的,容全或许没有考虑到他究竟能不能握得住。” 厌鬼降世的消息传到靖南王耳中,靖南王一开始为何漠不关心? 这个问题困扰着王妧,直到庞翔带来了古叔的猜测,她才有了思路。 或许,对于厌鬼是真是假,靖南王和容全早已有了共识。 那么,萧芜带人冒险进入浊泽为的又是什么? 难道容全自知无法从鬼夜窟手里拿到清滌草,从而将目标转向浊泽? “你说得对。容氏的圣丹无法解除瘴毒,这件事若传扬出去,容氏岌岌可危。”庞翔的语气透着兴奋。 王妧却不如他乐观。 “萧芜已经看到我们进了浊泽,暗楼要取我的性命,一定会鼓动容全与我为敌,让容全相信我们正在阻挠他们的计划。而且,我们还要做好另一个准备。容全一旦得知将清滌草交给鬼夜窟的人是鲎部旧人,他必然会作出猛烈的反击。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必须抢在前头,找出对付厌鬼和瘴疠的办法,否则,不必暗楼出手,她也将一败涂地。 庞翔不由耸然。 他沉静下来,对王妧也有了新的看法。 营帐已经搭好,只有老五仍在帐前埋头苦干。抵达障鬼台后,他一直努力于为众人生起一个火堆。 邢念和路婴陪同武仲在障鬼台四周设置巡防的哨岗,至今仍未回来。 突然之间,天光一闪。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 轰隆隆的雷声滚滚传来,震得人心头突突直跳。 巨响尚未平息,豆大的雨滴已迫不及待地砸落在地上。 庞翔很快反应过来,让所有人进营帐避雨。 老五有些讪讪的,他好不容易生起来的一个小火堆还没挣扎两下就被雨水浇透了。 庞翔却在庆幸,他们带来的驱除虫蚁的药粉还没有用上,不致被大雨冲走。 一场暴雨夹着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渐渐停住。 一声高亢的虫鸣穿透油布,传进王妧耳中。 王妧从营帐中走出来。 雨水汇成小流、向地势低洼处流淌而下。 凝滞粘稠的空气变得清新,满目的绿意也愈显活泼。 她在障鬼台前找了一块稳当的石头立脚,定睛细看。 那只鸣叫的双翅飞虫停在一根突起的高枝上,吸引来了它的伴侣。 一切有声的、无声的活物因为这场雨而变得活跃、骚动。 一束光轻柔地洒在王妧的脸上。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片蓝天。 那是一种澄净的、纯粹的、她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看见过的蓝色,它夺走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吐出了胸中的浊气,仿佛全身心都融入到这片蓝色之中、变得通透无瑕。 “小心!” 一声大喝将王妧从失神中惊醒。 长矛截断了一条扑向王妧的花斑小蛇的身体。 庞翔快步冲向王妧,拉着她往高处的石台奔去。 王妧站在石台上,惊魂未定。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方才的双翅鸣虫上。 没料到,草丛深处探出两只刚硬的黑螯,一下子将高枝上的鸣虫钳住。 它的伴侣仓皇逃离。 鸣叫声消失了。 四周仿佛陷入了死寂,但仔细分辨,唰唰的啮啃声又似乎从未断绝。 生机勃勃的花草地转眼间变作惨烈的战场。 驱除虫蚁的药粉终于发挥了作用。嗜杀的活物们隐遁入草木深处。 王妧定了定神,向远处眺望。 迷瘴在枯木林间穿梭游荡。 丰沛的雨水所到之处引起了一串震荡。 枯木仿佛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偶然踉跄一下,将倒未倒。错开一眼再看时,它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 王妧看到武仲三人正匆匆往障鬼台的方向赶来。 她松了一口气,脚下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这一脚恰好踩在石台的新月凹痕上。 凹痕中蓄着雨水和泥沙。怪的是,方才还是盈满的雨水此时竟然只剩下一点未干的水痕。 王妧沉思片刻,果断抽出随身的匕首,用力地刺向泥沙正中的凹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29 旧址(十五)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凹陷的深度比王妧预想的更深。 匕首卡在凿痕底部的缝隙中,一只长着八条细丝般长脚的红蜘蛛沿着刃口爬上来。 王妧下意识丢开匕首,猛地起身,后退两步。 庞翔连忙过来查看。 红蜘蛛同样受到惊吓,顿时逃得无影无踪。 两道纤细笔直的石缝由新月凹痕的两端起始,横穿了整个被雨水冲刷过的石台。 竖立的匕首昭示着一个秘密正被人戳破了伪装。 “等等!”庞翔制止了王妧伸出的手。 王妧看向他,面带不解。 “这里头很可能藏着凶险,实在不宜轻举妄动。”庞翔解释道。 “但是......” 王妧正要反驳,却被巡防归来的武仲三人打断了。 “哈哈,你们怎么个个都变成落汤鸡了?”武仲发出几声轻笑,几步登上障鬼台。 薄雾重新遮蔽了天空。只有脚下的泥泞告诉着后来者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邢念跟在武仲身后。 “我们没有遇到雨。”他敏锐地觉察到地面的异样,插嘴说了一句话后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天池盘。 “对呀,这倒了。”武仲无所顾忌,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将靴子上混合着草叶的泥污抹在石台上。 落在最后的路婴见状,撇了一下嘴。 他走上前来,向王妧提起林中所见。 “我们找到了一些脚印。” 王妧心中警惕。 “有多少?” “很多。”路婴似乎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比萧芜所带的人马多得多。而且,他们似乎并不知道这处旧址,只知道在林子里胡乱晃荡。” 这足以说明他们不是鲎蝎部容氏的人。 王妧头疼起来。 就算是躲进浊泽,她也仍须应付除了迷瘴和厌鬼之外的其他麻烦。 路婴见她沉默不语,不由说道:“姐姐,你难道忘了吗?石璧在屏岭设了哨岗,还搜集了大量鲎蝎部的圣丹。浊泽里有什么异动,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王妧也猜测对方很可能是西二营的人。她不禁想,昨天深夜,萧芜所领的暗楼人马遇上的若是西二营的人,究竟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她对庞翔说:“有石璧在一旁虎视眈眈,容氏的危机又何止他们炼制的假圣丹。” 庞翔听后,顿时感到几分无措。 他的目光落在王妧的匕首上,武仲几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大小姐,你说得对,我不该......”庞翔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阻挠王妧拔出匕首。 此时,他向一旁退了一步,让出了自己所站的位置,说:“这里......还请大小姐裁夺。” 王妧没想到庞翔会突然改变态度。 正当她思索的时候,武仲已经好地挤上前查看起来。 “咦?”武仲低下身子,左手扶着膝头,右手伸长了要去够匕首的把柄。 “别动。”王妧却像庞翔阻止她一样、出声阻止了武仲。 她不想承认自己和武仲一样鲁莽冲动。 一天,甚至两天,她可以等。 “贸然拔出匕首,凶险难测。暂且等一等。” 武仲只得悻悻地收回手。 王妧最终决定,他们将在彻底搜寻过整座障鬼台后,再探索石台之下的秘密。 ........................ 萧芜带着暗楼的死士从浊泽撤退时,特地绕过屏岭,避开了西二营的视线。等到西二营的暗哨发现异常时,萧芜早已远遁。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何三不顾奔波之劳,将容氏人马已从浊泽脱身的消息带回西二营,向总管石璧复命。 石璧手下最得力的三人,项景坐镇屏岭,童五领着总管亲兵百人进入浊泽追寻厌鬼的行踪,而他何三则是居中传递消息,并精打细算、补充后备。 当然,没有人喜欢通报坏消息。何三也是如此。 坏消息总会带来坏心情,而坏心情总会带来坏结果。 这边,石璧的脸色刚露出半点不悦,何三心头随即一紧。 他连忙补充说:“领头那人是容全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名叫萧芜,如今他身受重伤,相当于叫容全断了一臂。容全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时半会儿的,他应该没有办法缓过来。” 何三低眉微笑,力图展现出他的功劳。 石璧仍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受伤?中了瘴毒?” 何三心神陡转,答道:“据称是箭伤。” “看来,是有另一方人马与容氏狭路相逢了。”石璧面色凝重,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三经过石璧的提醒,方才恍然大悟。他大气也不敢喘,更不敢随便接话。 石璧沉默了一会儿,吩咐何三道:“继续打探,看一看是谁瞒过了哨岗的眼线潜入浊泽,还有,容氏是否从浊泽里得到了什么。” 何三应了一声是。 石璧不再纠缠,问起另外一件事的进展:“神医还是不愿意出山?” 这个问题一样难住了何三。 他提起精神,委婉进言:“传闻说,靖南王前阵子生了重病,就是他妙手回春,捡回靖南王一条命。不是他不愿意出山,而是我们的诚意还不够打动他。” 石璧削薄的嘴唇轻轻一动,说不出是喜是怒:“你再备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去拜访他。” 何三唯唯诺诺,别无话说。 石璧在打发何**下之前,貌似不经意问了一句:“黑屋那边......容溪可有什么动作?” 何三道:“什么动作也没有,安静得很。” “留她活着还有些用处。”石璧随口又说,“给她的随从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 何三有些惊讶,再次确认道:“那个小婢女?” 石璧点点头,不再解释,挥手让何**下了。 何三只得听从。 他带着疑虑往大营东南方向的黑屋走去。 在西二营里,石璧是一位威严的总管,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逾越本分、打听一些不该打听的事。 等到何三做了石总管的心腹,不必他费心打听,所有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就像雪片似的,纷纷传进他的耳朵里。 何三自己也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唯有一件事,是他日日跟随在石璧身边亲眼目睹的,确凿无疑。 石总管不近女色,家中连个伺候人的婢女都没有。他年过三十,无妻无儿。军督府的蔡都督想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他却不留情面,一口回绝。 像石总管这样不解风情的人,怎么会突然关照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婢女呢? 何三想不通,急得直挠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0 旧址(十六)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何三再疑心,也不敢把手伸得太长。 他依照石璧的吩咐,把刘筠安置到一处僻静屋舍,还留了两名兵士轮流看管。 这里已经是西二营的最南边。 办完事后,何三抬脚往南门走去。 夜色越来越重。他走在小路上,却能看见不远处大路两旁点燃的篝火。 这时,他猛然瞥见几道人影聚集在大营南门围墙底下阴暗之处、交头接耳。 那几人同时发现了何三,又飞快作鸟兽散。 其中一人鬼鬼祟祟地回过头来,向何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因此,何三才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厉氏一族现任当家人的小儿子,也正是这位厉公子伙同其他两名兵士把俞溢毒打了一顿并吊在柱子上示众。 厉鸣。 何三想起了他的名字。 今天晚上,他本来打算前往屏岭,和项景碰头。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他悄悄去了营房旁边的巫圣堂。 堂前的庭院中,铁笼罩着燃烧的篝火,驱退了步步逼近的黑暗。 巫圣堂仅有的一位巫医今天不坐诊,只剩一个留守的药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一整天下来,药童只碰到了一个倒霉鬼。 堂内点了一盏昏昏的油灯。 此时,俞溢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闭目养神,一边脸依然肿得老高。 药童勉强帮助俞溢料理了伤处,无事可做,便守着油灯打盹。 何三推了推药童的肩膀,等他清醒过来,又让他去巫圣堂门口守着、见人来了就喊一嗓子。 这番动静虽小,俞溢却早已警醒,睁开了双眼。他全身一动不动,眼珠盯着蹑手蹑脚向他走来的人影。 “哟,醒了?倒吓了我一跳。”何三开口道,语气轻快。 俞溢认出了何三,却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 白天的时候,何三对他“见死不救”,他可没有那么容易就忘了。 “我来看看你的伤好点没有。”何三亲热地坐在木板床前,打量着俞溢的神色。 俞溢虽然一脸伤痕,精神却不差。 他的心事都写在奕奕的目光里。 何三笑了笑,用只有俞溢一人能够听见的音量,接着说:“顺便给你提个醒,厉鸣可没有打算放过你。方才,我在来巫圣堂的路上看见他们兄弟几个凑在一起,似乎正在商量着干点什么大事。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把巫医支走了,只留一个小药童照顾你。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小心出了点事......嘿嘿,追究起来,他们最多落个斗殴的罪名,而且,很可能连军法都加不到他们身上。” 何三调笑的语气激得俞溢心头气血翻涌。 他腾地坐起来,毫不意外地牵动了伤处。 可是,他忍受得了疼痛,却忍受不了何三的嘲讽。 “他们还敢在西二营里杀人?”俞溢的声音在静默中像小针一样扎人。 他意识到这一点,又极力压低了声音道:“他厉鸣能在西二营一手遮天?那西二营总管早就换他来当了。” “厉鸣倒也不是一定要你的命。”何三一句话稍稍平息了俞溢的愤懑,可下一句却直接在俞溢心里点了一把火,“只要你伏低做小,好好向厉鸣赔个罪,发誓永远不加入东箭一队,这样大事化小,谁还会揪着你那点小小的过错不放呢?” 俞溢这下明白过来了,何三就是故意来挤兑他的! 他板着一张脸,冷笑一声,说:“厉鸣这样****,早就有人看不惯他了,是不是?先前,我们西二营有个容氏子弟闯了大祸,却凭着容氏圣女的面子逃脱了惩罚,这件事在营里已经传得人人知晓。何支使,鲎蝎部九姓的面子到底有多重?够不够压死人呢?” 俞溢以为他的话能激怒何三,谁知何三却轻轻笑了起来。 “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子。”何三这话算是间接承认了俞溢的猜测,“所以,你现在是选择留在巫圣堂,等着他们对你下杀手,还是回到营房,替我好好盯着厉鸣和他的跟随们?” 他提出了两条路,让俞溢自己选择。 俞溢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何三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等立了功,你再开口也不迟。别忘了,我这是在保全你的小命。” 俞溢只得把话咽回到肚子里。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选呢? “好。” 何三见此,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朝俞溢挥了挥手,作为告别。 ........................ “五十死士,折了一半......看来,老天爷是真的要亡我。”容全躺在病榻上,面色灰白。 屋中点了太多的烛火。 站在下首回话的萧芜脸上映着异常的红光。 他有条不紊,应对道:“不,首领还有八族的支持。” 容全闭上眼睛,却仍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们?既贪婪,又懦弱,靠不住......靠不住。” 容全摇着头,动作轻微得叫人几乎无法看清。 “您还有圣女。”萧芜又宽慰他。 容全听后,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以为她够好了,现在她做得好鲎蝎部的圣女,将来也就能做好鲎蝎部的首领,顺理成章的......”容全顿了顿,过了良久才说,“她莽莽撞撞跑到西二营去,被石璧扣留为质,我还能指望她什么?” “首领若能原谅圣女,圣女一定会改过自新。圣女一片孝心,看着首领承受心疾之苦,她一定不会无动于衷。”萧芜在仍旧劝慰他。 容全愣了一会儿,喃喃道:“浊泽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这也是对圣女的考验。”萧芜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且坚决,“除了首领之外,还有谁能叫八族心悦诚服?难道首领你要将浊泽的秘密带到坟墓里?” 容全睁大了眼睛,却被烛火闪到。他只看到一片白光,而看不清萧芜的脸。 “你怎么......”容全的问话只说了一半,最后决定不问出来。 他的眼睛看向屋顶的横梁。 “将来,你们会需要她,她也会需要你们。” 萧芜没有接话,只是向容全行了一礼,随即静静退出了这间卧房。 屋外无人无灯之处,萧芜捂着胸口,露出了一脸痛苦的神色。 他一定会深深记住这一箭之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1 旧址(十七)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王妧稍微合了合眼,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火光让她感觉到安心。 障鬼台附近的树枝和杂草大都十分潮湿,很难点燃。 好在庞翔早已考虑到柴火不足的问题。 他们从浊泽外带来不少松木用于取暖和照明。 四下里静极了。 虫豸们屏声静气,仿佛正在为下一场战斗养精蓄锐。 只有燃烧的火盆偶尔发出哔剥的声响。 庞翔举着一支松明,在营帐前清点白天采集到的林草。 几人都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能下点笨功夫,把看得见、够得着的每一种林草都收集起来,再将它们带回容州交给谭漩处理。 王妧没有去打扰他。 不远处,邢念、路婴和老五围着一个小火堆,各自挑选了一块形状方正的石头当作凳子安坐着。 邢念和路婴凑得近些,偶尔轻声交谈一两句。老五则呵欠连天、恨不得倒头大睡。 武仲和其他几人不见踪影,想来是放哨去了。 这时候,邢念看见王妧,便站起来,请王妧坐下。 王妧摆摆手,她正要活动活动。 在庞翔的预警下,众人有意无意避开石台。王妧也决心信守诺言,并不往石台的方向去。 她向邢念和路婴询问巡哨的事。 得知武仲安排了轮值,且邢念即将前往南面的哨岗接替武仲,王妧决定随邢念一同前往。 邢念惊讶之余,也放心了几分。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武仲不对头。 大概从武仲和朱瑜的那次争持开始,他们青蛟军的人心里就种下了一根刺。 邢念心里很矛盾。他越是勉强自己和武仲好好相处,越是觉得武仲的举动轻佻无礼。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默念忍耐二字,尽可能地疏远武仲。 可惜,他的做法少有成效。 王妧是邢念认知中唯一一个能够让武仲敛迹的人。有王妧同行,他便无须忍受武仲的轻狂。 二人稍作准备,便要动身。 路婴眼巴巴地看着,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便该他到东面轮值。倘若他误了事,武仲肯定还有一肚子坏主意等着他。 “姐姐,你万事要小心……”路婴走向王妧,一副恨不得跟了她去的模样。 王妧对他说:“你也要小心。” 此时,林间刮起了大风,吹散了聚积的迷雾。 他们若是登上石台,便能发现南、西两面哨岗发出的火光扑闪几下,先后被一片如同夜色般浓厚的黑雾吞噬了。 王妧和邢念分别拿着一支松明火把,脚踩着被雨水浸润的地面,向浊泽更深处走去。 刚一离开障鬼台,王妧便听到一声古怪的哀鸣,像是有人被捂住了口鼻、竭尽全力才发出来的含混不清的呼救。 哀鸣一声接着一声。 她想分辨出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却没有成功。 她有些不安,脚步也变得迟疑。 邢念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天池盘上。 小磁针胡乱转动,他的心也被搅乱了。 昨夜,他们总共遇到了七次特殊的黑色瘴气,天池盘上的磁针相对地有七次恢复了功用。 这让他不得不将两件事物联系到一起:天池盘失灵的原因很可能就隐藏在黑瘴之中。 他知道这个推断太过粗糙、太过异想天开,谁也不会当真。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这个秘密埋藏在他心里,令他郁闷不已乃至于心生绝望。除了深入黑瘴探寻真相,他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路是他自己选的。 查明天池盘失灵的原因,既是为了告慰他大哥的在天之灵,也是为了安抚他自己愧疚的内心。 他一定要走下去,虽然前路九死无一生,他也一定要走下去。 “别动!” 邢念的心神被一声惊呼猛地拉回现实。他顿住身形,扭头看到王妧紧绷的脸,不由得警惕地扫视四周。 随后,他明白了王妧为何要叫住他。 一团烂泥几乎埋没了他的鞋面,这很不妙。 他想要向后倒退一步,抽身出来。 没想到,他刚一发力,一只脚还没提起来,另一只脚已不受控制地陷得更深。 他冷不防向后一倒,整个人跌坐下去,被烂泥紧紧地吸附住。 他失手丢了松明火把,却下意识地将天池盘高高托起。 浊泽化身成一只从沉睡中清醒过来的凶兽,一口一口吞咽着落入它嘴里的猎物。 王妧在两步之外,她脚下的土地潮湿却坚实。 “放开天池盘,快抓住我的手!”这个时候,她无比懊悔自己没有提醒邢念使用树枝探路。 就像当初,她第一次进入浊泽时一样…… 没有六安的提醒,她便如此大意吗? 事态紧急,容不得她分神。 她将身体伏在地上,竭尽全力伸长了右手,无奈连邢念的衣角都抓不住。 身陷泥潭的邢念看起来反倒比她镇定。 “没用的……”邢念估量着他和王妧的距离,他够得到王妧伸出来的手,王妧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将他拉出泥潭。 他不再挣扎,快速地把他对天池盘失灵和黑色瘴气的猜测说了出来。 最后,他才说:“我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了,请王姑娘替我转告将军,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相大白于天下,请他一定要对着我的牌位说一声……” “住口!你不准放弃!你不要动,我去找人来帮忙。” 王妧并不束手待毙。 他们刚走出没多远,邢念一定能坚持住,坚持到她从障鬼台搬来援兵…… 火光映着王妧的背影。 她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枯木林间。 邢念不想就这样安静地死去,他一动不动,嘴里却在念叨着平生的憾事。 “唉……本来答应老大要活着回去的……秋秋要哭死了……” “老鱼头还欠我三贯钱呢,真是便宜他了……” “什么鬼地方,什么破玩意儿,专克我们兄弟……” 黑暗遮住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先前飞快转动的小磁针已经找到了方向。 “赵九指……我错了,等死的感觉太可怕了……别怪我当时下不了手……反正,我就要去陪你了……” 他的身体哆嗦起来。 “娘……我想回家……” 低低的呜咽声向四面传出。 薄雾中,有一道黑影正在快速移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2 旧址(十八)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障鬼台空无一人。 营帐完好无损,不久前熊熊燃烧的火盆此时却被倒扣在潮湿的地上、逐渐熄灭。 这里还没有被黑暗完全侵蚀。 半人高的石台上,孑然竖立的匕首发出幽幽的冷光,像一盏明灯一样吸引着潜伏在草地间的大小活物。 王妧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她身旁的一个角落,但经过此处的虫豸通通对她视若无睹。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心绪不平,跌跌撞撞地走向营帐,想从行囊中找到救人的麻绳。 就在松明火把探入营帐内的一瞬间,一道人声响起,砸在王妧心头。 “大小姐,是你啊……” 老五颤抖的声音在营帐最里处传出来。 王妧轻轻呼出一口气。 “老五?庞翔和路婴呢?”她一边问,一边低头去找绳子。 “路婴,去东边轮值了。我大哥……西边出了点情况,他去查看。” 老五说得很轻缓,很谨慎。 王妧心中虽然有许多疑惑,但她的心神更多地放在邢念遇险上。 因此,她既没有听出话中的异样,也没有追问下去。 她很快找到一根绳子。 “随我去救人!” 她将绳子缠了几道,背在身后,同时往营帐外走。 老五发出了痛苦的喘气声,像小婴儿还没学会说话、只会哼哼叫唤。 王妧在霎时间觉察到了什么,恐惧攥住了她脑后的头发。 一记重击落下。 王妧应声倒地。 “你不能离开,我是在救你……是我救了你……”老五喃喃自语。 火光映着他苍白、汗湿的脸。 他没有说谎,他只是隐瞒了一件事。 枯木林间的黑瘴似缓实急,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它追逐着微风,一往无前,直到被一块凸起的高地撕裂。 起先,黑瘴如水花般激荡起来,随后又化成黑色游蛇围绕着高地逡巡不进,最终,它将高地包裹成一个黑茧。 茧中之蛹正在向上攀爬。 王妧惊醒了。 潮湿的泥土贴着她的脸,地上尖锐的冷意刺穿了她的双手和双脚。 她几乎无法起身站立。 四周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黑色瘴气距她只有一步之遥。 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据扑面而来的冷意行动。 脖颈上受到重击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 劲韧的草木挠动着她的掌心,她手上恢复了几分力气。 她双手微微颤抖,急切地在地上胡乱摸索。 苔藓、杂草、石阶…… 她仍在障鬼台。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石阶旁? 老五为什么要打昏她?现在,他人又去了哪里? 石阶之后是石台,石台之上是…… 黑瘴中伸出一只手,缓缓抓住了王妧的脚踝。 王妧心头一紧,冻僵的双腿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量。她抬起另一只脚,用尽全力向被抓住的脚踝处踢去。 她猜,她踢到了一只手臂。 那只手臂倏地收回。 王妧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爬上了石阶,把石台上的匕首当作目标。 她竭力保持着安静,可她的喘气声就像擂鼓声一样明显。 在这种情形下,王妧忘了一件事。 就在她昏迷之前,整座障鬼台的虫豸好像溺水者一样冲向石台这块浮木。 石台上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小腿传来一阵刺痛,王妧却顾不上了。她爬上石台,用双手丈量台面的长短,准确找到匕首所在的位置。 当她握住了匕首的把柄时,一双冰冷干枯的手从她身后握住了她的脖颈。 腐臭味充满了她的鼻腔。 她感觉到生命像积水一样决泄而出,而她却挣脱不开,阻止不了。 “啊!” 惊吓声从石台的另一端传来。 王妧朝声音的源头望去。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声音的主人正是老五。 “老五……” 被扼住的咽喉发出破碎的呼唤。 王妧得到的回应是带着更多恐惧的尖叫。她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手中的匕首。 可惜,她使不出十分力气,匕首纹丝不动。 就在她心中的紧张渐渐变成绝望时,一簇火折子的亮光突如其来,随即又消失在黑暗中。 王妧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尖叫声移动了。 它绕过石台,来到王妧的身后。 伴随着一声闷响,王妧感觉到她的脖颈挣脱了束缚。 她抓住机会,咬紧牙关,拔出匕首,握着它反手刺向身后。 然而,这一刺落了空。 袭击她的东西隐匿在黑暗中,随时可能再次袭来。 王妧不假思索,解下背后的绳子。 “老五!火!”她高声喊道。 “大……大小姐……”老五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惊恐。 火折子再次燃烧起来。 王妧瞥见石台下一道人形的黑影正朝浑身发抖的老五走去。 她将绳子的一端打了一个结,扔向老五。 “缠住它!” 火光再次消失。 王妧抓住绳子的另一端,跳下石台,与老五会合。 “跑!” 她推了老五一把,而她自己则朝着相反的方向拉紧了绳子。 长绳绕了一圈,将人形黑影缠住。 二人合力将黑影拖向石台。 这一次,王妧手中的匕首已经确定了目标。 刃尖陷入一片烂损的骨肉之中,一团黑瘴在王妧看不见的地方四散逸逃。 当王妧收回匕首时,她失去的生命再次回归。 不仅如此,她还有了额外的收获。 “清除一只厌鬼,寿命增加……一年。” “任务升级:清除厌鬼,数量不限。” 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腿处的刺痛变成了剧痛。 王妧支持不住,再次昏迷过去。 石台上的细缝悄然开裂,仿佛一只张望的眼。 …………………… 林中移动的黑影突然放慢了速度。 “嘿!原来是你在这儿鬼叫呢?” 黑影发出了嘲笑声,将沉浸在思绪中低声哭泣的邢念拉回现实。 “武……武兄弟?” 邢念心中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 绝处逢生之际,他又哭又笑,只是身体又不由自主地下陷几分。 黑暗中,武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挥舞的双手活力十足。 武仲没有急着救人。他叉着腰,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慢吞吞质问道:“你误了轮值,这事怎么说?” 邢念脸上的笑意突然僵住了。 “我……我不是……我……” 他期期艾艾,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慌乱的声音中还带着哭腔。 “我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安排得不够周全?你有意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3 旧址(十九)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拂晓时分,西二营平静的空气里被人投入了一颗石子。 何三突然惊醒了。 他猛地坐起来,按着心口,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喃喃道:“噩梦罢了……” 静寂中,睡意再次向他袭来。 当他重新躺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肆无忌惮地闯进他的耳朵里。 没来由的,他发现自己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何三闭上眼睛,伸手揉按几下,彻底清醒过来。 他一边起身披上外衣,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 摸黑走到门边,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谁?” 黑暗中,回应他的是一道慌乱而急切的人声。 “何支使,是我。” 竟是他睡前刚刚见过的俞溢。 何三仍然没有点灯。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随后打开房门,放俞溢进来。 门前庭院的篝火已经十分微弱,几乎就要熄灭。 这是天亮之前的至暗时刻。 何三轻轻合上门,俞溢已经迫不及待开口了。 “厉鸣要杀林都尉!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俞溢在进了屋后愈显慌张。 何三皱着眉,想起了刚刚做的噩梦。 他料到有事要发生,只是没料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这会不会太巧了? “厉鸣竟敢在营中杀人!你一定要阻止他!”俞溢见何三沉默不语,急道,“时间不多了,再迟一会儿,厉鸣就要动手了。” 何三沉声威胁道:“如果这事是你在胡编乱造……” “我保证,我刚才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俞溢的语气严肃至极。 “好。”何三当机立断,相信了他的话,又说,“这事要尽快禀报总管。你的伤怎么样,动得了吗?” 俞溢愣了愣。 “怎么,不是先去救人要紧吗?” 他看不清何三的脸色,也不知道何三发出了嘲笑。 “我确实是在救人,除了林都尉,我会救活很多人。” “你!”俞溢突然间怒上心头,一把抓住何三的外衣,“你就只知道邀功吗?” 两人离得极近。 何三反制住了他的手。 “这件事不仅仅关系到厉鸣和林都尉。你我都是蝼蚁一样的角色,千万不要操不该操的心。我不会独占这份功劳,你就等着步步高升吧。” 何三说完,甩掉了俞溢的手,转身往门外走。 他最后提醒俞溢道:“别忘了,你来找我,不正是因为现在只有我才会相信你的话吗?林都尉是生是死,老天都安排好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俞溢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是该好好想想,他来找何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屋外,天光已经有了发亮的迹象。 “砰!砰!砰!” “失火了——” “砰!砰!砰!” “快起来呀——” 敲门声和叫喊声响彻数座相连的营房。 窗外摇曳的火光触目惊心。 醒来的兵卒仓皇出逃,相互质询失火的地点。 俞溢混在嘈杂而混乱的人群中,脸上抹着遮人耳目的黑灰。 厉鸣的杀人计划是否破灭,林都尉能否死里逃生,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做了一件何三不希望他做的事。到了最后,他不是被厉鸣、就是被何三踢出西二营。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是平静的。 骚乱声传到议事厅时,厉鸣正气急败坏地冲着萧芜发火。 “跑了?你让人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厉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芜打断了。 “厉公子,计划出现一点变故,这是很正常的事。你不必心急,首领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叫大家功亏一篑。” 萧芜说着,已着手安排两拨人马分别去追击石璧以及追查营房失火的原因。 石璧的亲兵几乎全部被调往屏岭,此时或许仍深陷于浊泽,不可能回头了。 营中对石璧忠心不二的都尉已经全部身首异处。 石璧是死是活,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大局已定。 萧芜没时间听厉鸣聒噪。 他请厉鸣留下等候消息,转身又派出第三拨人马暗中查访,务要揪出那走漏消息导致暗杀失败的罪魁祸首。 东南角落,囚禁容溪的黑屋里只有黑夜。 当石板开启、第一缕天光照入这处狭小的屋子时,容溪的双眼因为受不了光线的刺激而微微眯起。 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巫圣高大的身影。 她是鲎蝎部的圣女——最接近巫圣的、地位至高的圣女,可她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巫圣显迹。 她的父亲说,这样的机遇会随着她年纪增长而变小。她虽然不甘,却无可奈何。 直到今天,多年的遗憾终于消失了。可她的心没有感到一分欣喜,也没有感到一分惆怅。 “圣女。” 萧芜背对着天光朝她伸出手,将她拉出了暗坑。 容溪脸色苍白憔悴,衣裳发皱、发酸且肮脏。 外边的一天一夜对她来说恍如隔世。 萧芜一抬手,四周的死士纷纷背过身去。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容溪披上。 “西二营已尽在鲎蝎部的掌握之中。”萧芜说道。 容溪点点头。 “你在障鬼台有什么收获?” 萧芜并不惊讶。他直白表示,一无所获。 容溪叹了口气,又问:“我父亲对我有什么吩咐?” “疗养心疾的丹方缺五味药草,圣女若能凑集它们,首领可以对圣女从前的过错既往不咎。” “我明白了。”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而且,她也有相同的打算。 容溪问起随她来西二营的侍从,包括容莎和容苍。 “他们经受了拷打,受伤不轻。我想,他们已经不适合留下来,继续侍奉圣女。那样只会让人误会圣女无能。”萧芜收起了谨慎和恭顺,他伸手一指,提出了一个必须被采纳的建议,“这八名死士从今往后只听从圣女调遣,赴汤蹈火,请圣女吩咐就是。” 容溪的嘴唇微微颤抖。良久过后,她才说:“就这么办。” 交谈的二人各自放下心头大石,只是,他们的脚步依然是沉重的。 日光照耀不到之处,石璧和他的心腹何三正像两只过街老鼠,被困在巡逻兵卒的包围圈中。 石璧没有想到,容全竟然养着一批实力不凡的死士。他更没有想到,能助他扭转败局的人此时距他只有一步之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4 旧址(二十)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王妧逐渐醒来。 交谈声忽远忽近,落入她耳中。 “还好大小姐没出事……” “百毒不侵……真像是巫圣血脉才有的能力。” “胡说八道!王氏祖宗十八代都没来过这个鬼地方!” 当武仲的声音加入时,交谈便开始转为争吵。 王妧也彻底清醒过来。 卷起的营帐门帘外是熹微的日光。 王妧首先看见的是路婴的身影。 少年侧身坐在固定绳索的木桩旁,心思却不知飞去了哪儿。 王妧起身活动了手脚,除了感觉到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一切无恙。 她探身出去,这才看见营帐前的武仲、老四、老五和老六几人。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 路婴精神萎靡,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见王妧走出营帐,他似乎放下了一件心事。 武仲走过来,对王妧说:“看样子,我们今天就能出去了。” 其余三人却面带忧虑。 王妧听见武仲的主张,当即正色道:“武仲,你随我去找邢念的……找到邢念。庞翔呢?我有话要和他说。” 她心里想着,她欠詹小山一个交代,却没看到武仲朝她身后挤眉弄眼。 “王、王姑娘……” 邢念从营帐另一侧绕了出来,毫无征兆地发出声音,倒吓了王妧一跳。 王妧一转头,便看到邢念穿着一身短窄的外裳、十分拘谨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她惊诧万分,伸手指着邢念,又指向武仲。 武仲得意忘形,走过去揽着邢念的肩膀,说:“不用找了,他就在这儿呢。” 邢念苦笑一声。 经过昨夜那件事,他算是彻底栽在武仲手里了。 庞翔借给他一套干净衣裳。对他来说,衣裳虽不够合身,却比脏衣舒适得多。 “是武大哥救了我。” 他被逼着和武仲叙齿,以后见面只能自称小弟,而称武仲为大哥。 王妧不知道这一节。她只在为邢念死里逃生而庆幸。 她是睡昏头了。 武仲当时就应该发现邢念没有及时赶到哨岗,而且,老五也知道她急匆匆回到障鬼台是为了救人。 事情不会在她昏迷的时候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时,庞翔闻声而来。 他脸上的神情和老四几人一模一样。 “大小姐,昨夜袭击障鬼台的……” “是厌鬼。”王妧要说的便是这事。 庞翔愣了愣。他只是有所猜测,却不如王妧这般笃定。 “这么个玩意儿,一刀就能放倒,鲎蝎部的人也太没用了。”武仲凑过来,说着风凉话。 “不,传说中,厌鬼是杀不死的。”庞翔语气沉重,“因为,他们早已是死人。” 其他人,特别是老五,都把头埋得很低。 庞翔让出他身后新踩出来的一条小道,看向不远处的石台,说:“当年,鲎、蝎两部一整队人马深陷浊泽,活着走出来的只有我们七个,其他人,全都死在这里了。它……他曾经也是我们的兄弟。” 石台前,一具枯瘦如柴的尸骨静静地平躺着,一点腐烂的迹象也没有。 微光照着它身上那层松垮的皮肤,黢黑的骨头透出诡异的重影。 “你打算如何处置?”王妧问庞翔。 将尸骨带回容州? 这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它现在看起来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尸骨,但我们也不能保证它不会再……死而复生。” 王妧听见“死而复生”几个字,心头骤然突突地跳了起来。 庞翔继续说:“昨天晚上,我们赶回障鬼台的时候,那团黑瘴仍在障鬼台四周游荡,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控制它……一股能够把人变成鬼的力量,叫死人无法入土为安的力量。” 他的气息变得急促,脸上的镇定也被打破。 王妧沉默着。 老四突然失声道:“三哥、三哥会不会也……”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悲痛,深深感染了老五和老六。 老五甚至背过众人,双肩微抖,轻轻抽啜。 庞翔这才向王妧解释了缘由。 “老三在西面布置了陷阱。昨夜,陷阱触动,西面却没有警示的翼哨声传来。我前去查探,发现老三倒地不起,只能先把他带回障鬼台。可是,今天稍早些时候,他……他瘴毒发作了。” 老五哭得更大声了。 “别号丧了,”武仲喝了老五一声,又说,“容家的小子都能拿药吊着命,我们采了那么多草草木木,你怎么知道没用?” 庞翔听着这话虽不客气、却还有一点道理,因此,他也没有替老五说话。 “老三暂时不能离开浊泽,老二提出要留下来照顾老三,我已经同意了。至于那副尸骨,还是烧了干净吧。”他深思熟虑,只能忍痛做出这样的决定。 老四无法接受:“我们兄弟六人,说好了要同生共死,把二哥、三哥留下来,算什么同生共死?” 老六也随声附和。 庞翔无言以对,他自认做出了最有利于众人的选择,却无法做到坦然面对老四的指责。 “这件事……这件事……” 他看着老四的眼睛,心里准备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沉默已久的王妧终于开口。 “虽然圣丹无法解除瘴毒,但容氏另有办法控制它,容滨就是个例子。老三不必非要留在浊泽。” “可是,瘴毒凶险,传出去势必要酿成大祸,到那时我们兄弟几人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容氏自私自利,我们怎么能学他?”这便是庞翔的顾虑。 他把自己的想法重申一遍,态度反倒变得更加坚定了。 其他人都不再发出异议。 武仲朝王妧使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私下说话。 “那边的石板在昨天晚上裂开了,开口处整齐平滑,没有人工是做不来的。石板底下有个暗格,里头藏着这个。” 王妧接过武仲递过来的麒麟匕首,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怎么会这样?” 武仲本想着暗中去查这匕首的来历,见此情形,他忙问:“姑娘认得这匕首?” 王妧点点头。 “它是我从前的随身之物。去年,我把它遗失了。” 武仲目瞪口呆。他知道王妧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可这话要是真的,也太匪夷所思了。 一张纸条随着匕首出鞘缓缓掉落。 晕湿的纸,模糊的墨。 麒麟匕首还带着它的使命。 王妧努力回想,终于想起她上次见到周充的那个寒冷的月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5 旧址(二十一)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晨光投进僻巷客店的后院。 门窗破损、摇摇欲坠,花盆倾倒,枝叶零落。 台阶沾染了血污,到处都是碎石和木屑。 随着晨雾蒸腾,血腥气味消散了一些,但仍刺激着在场之人的鼻腔。 “这一夜过得真不平静。” 莫行川扯了扯领口,胸膛还起伏不定。 他额角散落一缕短发,擦伤的脸颊渗出了几滴血珠。 相比之下,六安倒还保持着整洁。 “这个地方,以后都平静不了了。”六安说。 莫行川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都是哪一方的?” 昨夜来袭的数拨人马,只有最后这一拨算是高手,其余不过是探路的喽啰。 六安说道:“暗楼之中,对长老之位感兴趣的人不少,行动及时的却只有红姬、白先生和乌翎。虽然乌翎是这三方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但是,就算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不及红叶一个。” “这么说,姑娘能够杀死红叶,也是侥幸。” 六安没有过多解释大长老的暗算。 这段时间,他的心境起起伏伏,经过刘芷之死,他的心才定了下来。 “昨夜多谢你了。”莫行川随口向六安道谢,他知道六安不图他的感激。 果然,六安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用谢我。到时候,或许我还要借用一下你的人。” 莫行川看着他,伸手抹去脸上的薄汗:“哦?有借有还?” “有借有还。”六安肯定道。 两人相视一笑。 西厢,小桃揉着睡眼出了房门。 一大清早,邻居的妇人骂完了孩子,又在开始骂吵得她睡觉不安宁的猫叫和狗吠了。 小桃循声望了两眼,怯怯地躲去了院子。 她见到一地狼藉,顿时忘了隔壁的叫骂声,闷闷地过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泥土和花枝。 谈话被打断,莫行川并无不悦。 后院这些花木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桃在侍弄。它们被昨夜的暗袭波及,十不存一,实在可惜。 六安还有别的安排,见机辞别而去。 莫行川便和小桃一起粗略收拾了后院。 其他人都累坏了,已各自歇下,除了傅泓。她奉了莫行川的命令,仍一心盯着屏岭的动静。 屏岭地僻,春寒犹存。 天空被阴云笼罩,银色的雨丝随风飘舞。 “这鬼天气,就没一天正常过!” 戍守哨岗的两名兵士登上高高的岗楼,照例埋怨了几句坏天气。 他们的职分比进入浊泽的同伴轻松许多,也无聊许多。 “今天该有消息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谁知道呢。” “老天保佑,千万是好消息,要是再折腾一次......唉,都折腾不起喽......” 闲谈让人惰怠。 二人先后打了个哈欠,浑然不知有大队人马正从西二营的方向气势汹汹地赶来。 当日头高悬时,哨岗宿所已经变了天。 项景无力支撑伏倒在地,气息奄奄,口鼻糊着干结的血水,被人拖着来见容溪。 容溪面容憔悴,神情却十分冷酷。 八名黑衣死士垂手侍立在她身侧,一言不发。 “石璧在找什么?”容溪冷冷开口质问。 项景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其中一名死士走上前,亮出银针,顺序刺中项景的十根指头。 项景浑身微微颤抖。 他强忍着伤痛,抬起头,叹息一句:“圣女?该死的......” 死士一拳打中他的胸口。 重击之下,项景咳出一大口鲜血,抽搐几下便咽了气。 容溪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的冰霜也开始融化。 “你干什么!”她愤怒大喝。 对项景下了死手的死士低下头,从容解释:“您已经见到活口,而且,他的嘴里也吐不出什么了。” 言下之意,他让项景多喘几口气便是遵照主命、毫无违背。 容溪气极了。 不知谁递过来一根鞭子,被容溪握入手中。 长鞭破空,啪嗒一声打在顶撞她的死士身上。 死士肩头一低,当即跪倒在容溪面前。 “自作主张,找死。”这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低垂的脑袋显出十分的恭敬,而在没有人看见的角度,一个无声的笑容正在悄悄绽开。 容溪惊觉了什么,扔掉鞭子,好像被它扎了手。 “圣女,宿所已经肃清,公子也安置好了,所有人都在岗楼前待命。”随从前来禀告。 容溪恢复了镇定。 “我知道了。” 容滨被她带到屏岭宿所来。这里远离容州,人烟稀少,是个合适的去处。 她将深入浊泽,找到清滌草和鲎蝎部所缺的心疾丹方中的五味药草。至于找到药草救人后该做什么,她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蛇虫鼠蚁出现得越来越密集,有的甚至肆无忌惮地爬过她的鞋面。 她人生前十八年避开的所有蛇虫就像约定好了一样,争先出现,充斥她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正在密谋一场针对她的报复。 容溪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寒鸦嘎嘎叫着飞过宿所顶部的天空。 一行二十余人冒着细雨徒步向枯木林进发。 容溪手执长矛,神思恍惚。 她在清晨动身前得到了萧芜的警告。 王妧人也在这浊泽中,怕是已经和赵玄联手,意图抢占先机,夺去鲎蝎部首领康复的希望。 她时信、时不信。 王妧怎么看得上赵玄那副浪荡模样? 可话说回来,若有赤猊军相助,进入浊泽寻找药草岂不容易? 容溪叹了口气。 她并不希望和王妧在此地相逢。 一进入枯木林,路变得更加难行。 容溪一时没注意脚下,踩到一个水坑,沾湿了鞋袜。 眼下不比平时。 她失了照料,竟然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她选择忍耐着不适,装作若无其事。 可她还没走出两步,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有人扶了她一把。 脸生的随从出声询问,容溪却摆摆手,示意众人无事发生。 此时,一只黑油油的蝎子悄无声息地掉落在地,一头扎进水坑中,隐去行迹。 走着走着,容溪渐渐感到气短胸闷,头也发晕。 她脸颊上的红色胎记颜色越来越鲜艳,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蓦地,她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黑血来。 项景死去的惨状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惊惧交加,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圣女......中毒了?” 说话的人声音颤颤,不敢置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6 旧址(二十二)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俞溢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忧心忡忡,不敢贸然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厉鸣故意把暗害林都尉的事告诉他,现在林都尉死了,石总管和何三生死不明,西二营已然成了鲎蝎部的天地。 这里今后还有他的活路吗? 俞溢预想过自己会被踢出西二营,可没想过要主动设法出逃。 但眼下为了活命,他就是不想逃也得逃了。 营中的巡查变得更加严密。东、西、南、北四面,只有南面的布防稍稍宽松两分。 俞溢不得不往南躲避。 他已经做好了初步的打算。 容州城中有个耿老头,每隔三天便会送一批新鲜蔬食到西二营。 数一数,今天刚好是耿老头该来的日子。 耿老头和俞舟堂一直有来往,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 俞溢想借这份交情请对方帮忙。 顺利的话,天黑之前他就能混入送蔬食的车马,脱身离开西二营。 然而,他的计划还没开始便遇到了波折。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女子的质问声传入俞溢的耳朵里。 俞溢忙躲到一旁。 自从军督府裁减了西二营的饷钱,南面便多出不少空置的营房。 空屋无人使用,也无人守卫,是很合适的藏身之所。 俞溢暗自观察,处于争端中心的女子明显刚从其中一间空屋里走出来,她身后还有一扇敞开的屋门。 那女子年纪轻轻,容貌平平,衣饰也很寻常。 她衣袍的前襟上沾了一些尘土的污迹,但她的脸和双手是干净的。 与她对峙的是两名动作粗鲁的兵卒,俞溢一个也不认识。 此时,女子虽然受了惊,行动却并不慌乱。 她摆脱了其中一个兵卒的钳制,很快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势。 “容溪……容氏来了?” 即便处于下风,她仍带着一脸倔强不屈。 动手的兵卒揉着被打痛的腕部,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出卖我们圣女去讨好石璧,一个人在这里享清静,如今也该叫你尝一尝后悔的滋味!” 女子听了这话,又怒又恨,气势不弱反盛。 “后悔?你看清楚了,我是靖南王的女儿,你胆敢伤我分毫,看谁先后悔!” 那兵卒听到“靖南王”三个字,就像被击中要害一样,低下头后退两步,慌了手脚。 “好、好,靖南王。”他咬牙切齿念完这几个字,不再吭声。 身旁的同伴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才站出来,想结束这场争闹。 “刘姑娘,我们萧管事要见你,你是躲不掉的,还是跟我们走吧。” 刘筠瞥了说话之人一眼,态度没有一丝改变。 “萧芜算什么东西。想见我,叫他自己来请!” 俞溢听见这话,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他记得那萧芜是鲎蝎部圣女的随从。一介随从,如今竟指挥得动营中的兵卒,应该是得到了圣女的提拔。 而眼前这女子言行轻率任意,倒还真是带有几分王女的意思。 本来,俞溢躲得好好的,谁知就在二卒服软准备离开的时候,刘筠突然盯着他藏身的位置,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宵小之徒”。 俞溢心头一惊,差点露出马脚。 “谁在那里!”有人大喝一声。 俞溢暗叫不妙。 转念之间,他定下心神,现出身形,扭扭捏捏走上前。 “是我,丁所十七队,宋阿福。” 二卒露出警惕、疑惑之色。 俞溢既认不得二人,二人也认不得俞溢。 “你怎么会在这里?”在刘筠面前受了一顿窝囊气的那个兵卒终于打起精神,挺身出来。 俞溢支支吾吾:“上头安排我今天来这里值守,我是吃坏肚子才来迟了……真不是故意躲懒……” 二人似乎都放了心。 “谁安排你来的?” “是何三、何支使。” 俞溢应对得很小心。 如他所料,他得到了严词警告。 “何三是谋害圣女的要犯,罪孽深重。你要小心,不要误入歧途。” 俞溢听后满脸惊惶,唯唯诺诺。 二人这才满意。 原有的两名守卫已经被打发走,而刘筠却关上屋门,摆出一副不配合、不离开的态度。 二人商议一番,决定留下一人和俞溢一起看守刘筠,另一人则折返议事厅复命。 “我可不是害怕被责罚才留下来。哼!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等萧管事发话,我一定头一个要她好看!” 俞溢凝神听着回去复命的兵卒的脚步声,等人走远了,他才注意到身旁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真是气死我了!靖南王的女儿又如何?敢害我们圣女去那种腌臜地方受罪,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也一样该死!” 俞溢皱起眉头,耐心逐渐消失。 这种毫无来由的对鲎蝎部圣女的尊崇让他感到十分厌恶。 一声闷响落下,饶舌的兵卒闭了嘴、晕倒在地。 木门咯吱咯吱地,开了又关。 刘筠看着擅闯进来的俞溢,镇定道:“果然,西二营出大事了。” 俞溢对眼前这个举止安稳的女子心生好感。 他问:“你得罪了鲎蝎部的圣女?” 刘筠没有否认。 俞溢诚恳道:“西二营现在是鲎蝎部主事。圣女动身去了浊泽,不过,萧芜说的话也是管用的,他既然想见你,应该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不去见他,实在有些不智。” 这也是俞溢一时想不通、又心生好的地方。 刘筠仔细打量他两眼,忽然说:“我看,你行动鬼鬼祟祟,是被那件大事牵连了,对吧?” 俞溢叹了口气,点头承认。 “你还是快逃命去吧。石璧和鲎蝎部互不相容,我也和鲎蝎部互不相容,就算我虚与委蛇,也逃不过一死。现在,你该明白了?” 刘筠已有多日不曾与外人交谈。面前这个陌生的小卒表露出来的一点好心已经足够打动她,于是她说出了实话。 俞溢愣住了。 “我……” 他的心绪起伏不定。 一想到女子被鲎蝎部逼至死路,俞溢脑子里的万般念头最终归结成一个:“我救你出去。” 刘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真的能救你,只是,动作要快。”俞溢语气轻快而笃定。 两个人虽然都同样在挣扎求生,但各自想出来的办法却是不同的。 “也许只有找到石璧,我才能算得上是得救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7 旧址(二十三)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容溪从昏迷中转醒。 她躺在一张狐皮毯上,一睁眼,便看到无数高耸的黑色枯木深深嵌入灰白浓厚的云雾中。 天地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木笼,将她困在其中。 这就是浊泽。 这就是每个容州人夜里会做的噩梦。 容溪打了一个冷颤,随后感觉到唇舌发干。 她咽了咽口水,嘴里尝到一股丹丸的味道。 微苦,清凉,回味甘甜。 是圣丹? “圣女醒了。” 容溪循声望去。 一名黑衣死士双手托着一个水壶站在地上。 他神情平静,好像一句话也没说过。 容溪心生怒意,勉强坐起身,出声质问:“为什么要给我服用圣丹?” 死士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应对从容。 “因为圣女中毒了。” 容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吃力地站起来,一抬手,打落了死士捧着的水壶。 巫圣血脉,百毒不侵。 说她中毒了,岂不等同于说她不是巫圣血脉? “圣女息怒,请圣女责罚。”死士习以为常,递来一根鞭子。 容溪心神一震。 死士擅自行动后向她请罪,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 比起辩解求饶,他们似乎更善于承受主人发泄的怒火。 她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 一个只会咆哮发怒、却没有脑子的蠢货吗? 容溪突然感到泄气,也失去了追究下去的勇气。 “拿走。” 对于她的命令,死士们无不应从。 然而,脚底传来的灼热痛楚让她无暇思考萧芜的用心。 她正在被慢慢说服:死士没有说谎,她确实中毒了。 先是在西二营的黑屋,后来在屏岭哨所,虫豸蛇蝎毫不避忌地凑近她、试探她。 彼时她对种种异常之事放任不管,此时祸患临头,她后悔莫及。 四周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像小针一样扎人。 与之相比,脚下的痛楚仿佛也算不得什么了。 有随从走上前来,将几件未决之事一一请示。 圣女的身体是否无恙?是否派人将圣女中毒之事禀告给首领?是否暂缓探索障鬼台的计划? 容溪被问住了。这三件事,她一件也解决不了。 沉默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时间越长,容溪心里越是着急。 气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她的脑门。 一阵晕眩袭击了她。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时,面前的随从竟变成了她父亲容全的模样。 “刘筠要与鲎蝎部为敌,你竟然相信她的话?” “你不肯出力,不但会害死我、害死容滨,还会害死无数容州百姓。” “你不配做鲎蝎部的圣女,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容溪说不出反驳的话,只是捂起耳朵,后退两步,低下头不敢去看随从的脸。 众人看出些许古怪来。 林风吹过,树洞传出回响,时远时近,似哭非哭。 随从们听得周身寒毛竖起。 在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容溪已经走出了数步之远。 “都站住,别跟着我......”容溪喝住跟随在她身后的死士。 这一次,八名死士终于表现出几分犹豫。 萧芜的保证在这个时候不再管用。 死士追上容溪的脚步,而随从们稍一迟疑、视野中已失去了圣女的身影。 枯木瘦长的影子在飞快移动。 容溪忍痛向前奔跑,最终迷失了方向。 四面迷茫的雾气像是故意在戏弄她,几次截断了她的去路。 死士互有照应,倒是没有把她跟丢。 “为什么要跟着我!” 容溪发疯似的,捡起地上的石块,扔向迷雾中摇晃不定的黑影。 石块画出一条笔直的线,最后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它并没有打中什么。 六名死士将容溪围在中间。其余二人朝着石头投掷的方向深入雾气中查探,同样一无所获。 “这片树林影响了圣女的神智,是时候撤退了。” 死士做出一致的决定。 他们挟持住容溪,准备撤离。 容溪挣扎起来。 “混账!放开我!萧芜......”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连这八人如何称呼都不知道。 她何尝正眼瞧过他们? 他们又何尝真正地尊崇她圣女的身份? “你死了,自然有别人来做圣女......” 刘筠的话像惊雷一样在她的脑子里炸开,激起了她的斗志。 “放开我!障鬼台就在附近,你们擅自撤退,回去我一定重重治你们的罪。”容溪高声喊叫道。 她从来没有进入过浊泽,只在容全的房里见过一幅破旧的地图。 萧芜曾奉首领容全的命令带着人马进入浊泽,那么,他和他的死士也应该对那幅地图心中有数才是。 死士见容溪似乎已经清醒过来,却仍没有放开对她的钳制。 “查方位!”容溪又再喊叫。 有一人取出一方素帛,低头细看。 没过多久,那人抬起头来,说:“离标志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我们已经偏离了原本要走的路。” 他的言下之意仍是撤退。 “不行!我说了,继续前进。” 容溪提高了声音,却依然改变不了死士的决心。 她心里五味杂陈。 难道她只能认命了吗? “不、我不能回去......” 恍惚之间,容溪看到一道人影。 初入浊泽时,她希望不要碰见对方,但此时此刻,她却为对方的出现欣喜若狂。 “王妧!” 死士起初以为容溪又看到了幻象,并不理睬。 等到破空声响起,接连两名死士倒在利箭之下,几人才如临大敌。 “容溪,别来无恙。”王妧道。 算起来,二人也有月余时间未曾见过面了。 ........................ 容州城。 临街的小酒馆冷冷清清,没有客人。 一个驼背的老婆子抱着一把蒲扇坐在门边晒太阳。 年迈之人想借此祛除积攒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气。 贪玩的小童故意捡了许多路边的石子,对准老婆子手里的蒲扇扔了一个又一个。 酒婆子睁开了半眯的眼睛,搜寻了半天,才发现小童的身影。 就在小童再一次扔中蒲扇、拍手大笑的时候,酒婆子那一对浑浊的眼珠突然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 “小蛮,不得无礼!” 迟来的中年男子喝止了小童,也阻拦了酒婆子尚未实行的报复。 “白某冒昧造访,红姬长老可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8 旧址(二十四)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白长老,真是稀客。” 简陋的静室里,主客二人相对而坐。 “不愧是红姬长老,无论什么鸟儿、雀儿,只要飞进了容州地界,你总是第一个知道。”白先生笑着奉承道。 红姬的风寒还没有痊愈,精神也不太好。 强撑着病体来见客的她实在无法对眼前这副虚伪的嘴脸生出几分好感。 更何况,正是由于白先生窥知了青简的预言,故意引红叶来容州,才导致红叶身死。其用心何等险恶,她又怎么会轻易放下防备和敌意? “乌翎可不是什么寻常的鸟雀。她是只猎隼,所到之处,必要掀起腥风。这一点,白长老应该比我清楚。”红姬不冷不热。 乌翎在容州的行动屡屡受挫,可她红姬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最重要的是,这些操劳她原本不必承受。 白先生从红姬的话里听出一点怨怼之意,但他装作毫无觉察的样子。他更不会承认,乌翎对空缺的长老之位心生觊觎,这背后或多或少有他在推波助澜。 他干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放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 “腥风确实已经刮到眼前了。” 红姬盯着他打开木盒,看见盒中的锦缎上插着三枚闪着幽光的金针。 白先生发现红姬一时看不出金针的归属,特意提醒道:“黄三针回来了。” 红姬抬起眉头。 “那个叛徒?他还活着?” 真是稀。 白先生笑了笑。 黄三针离开暗楼的时候,红姬还只是红叶身边的一个执事,许多内情,她并不知道。 眼下,他有必要替黄三针分辩分辩。 “说起来,黄三针还不能算作是叛徒。大长老一直对他青眼有加。他动了离开暗楼的念头,大长老也只当他是想外出游历。这五年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子,他想回来、便又回来了。” 这番话令红姬想到了一个人。 她冷哼一声:“大长老会为他一个人坏了暗楼的规矩、插手各阁内部的事务?乌翎会看在大长老的面子上轻易饶恕背叛她的人?白长老,换作你是乌翎,你会这么做吗?” 红姬会这么想并不怪。 白先生眼波一转,回答说:“我呀?我可不像乌翎一样年轻了。据说,当年乌翎和黄三针,一个有意,一个无情。黄三针是为了躲避乌翎,才离开暗楼。若真是如此,黄三针归来不正合了乌翎的意?大长老维护黄三针也许只是顺水推舟。” 红姬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她是否相信了白先生的这番话。 一阵沉默过后,她才开口:“左右不过是个执事,他归来与否,有什么要紧的?” 白先生垂下眼帘。 酒婆子恰好在这时捧着茶盘进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白先生瞥了茶杯一眼,见到杯中茶水浑浊不堪,却没有说什么。 酒婆子步履蹒跚,又在红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才退下。 “乌翎和黄三针当年反目成仇的因由,还有另一种说法。”白先生放下茶杯说道,“黄三针是乌翎一手提拔的人,大长老对黄三针格外优容,乌翎本来十分欢喜。可是,黄三针却仗着大长老的威势,意图取代乌翎。乌翎这才容不下他。” 红姬冷笑道:“二人真有这样的仇怨,那黄三针归来,不正好给乌翎添堵么?” 白先生却在摇头,满脸痛惜之色。 “他们从前是龙争虎斗、你死我活,现在是珠联璧合、相辅相成,怎么会一样呢?” 至此,白先生才算彻底表明了来意。 “乌翎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你我若不联手,恐怕要被她一一铲除。” 红姬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单独一个乌翎不可怕,单独一个黄三针也不可怕,但若有大长老暗中相助,黄三针和乌翎冰释前嫌、握手言欢,那就难说了。 可她怎么能和白先生这种人联手? 她还没有弄清楚红叶是怎么死的,也没有查出白先生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她始终无法信任他。 白先生已然看穿了红姬的心事。 “你看我这记性。做客人的,没有空着手上门的道理。我准备了一点心意,今日之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请你笑纳了才是。” 他说得十分客气,也没有卖关子。 一张卷起的纸条被他轻轻展开后放在小木盒旁,其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这人是百绍国主的侄女在离岛安排好的退路,留或不留,悉听尊便。”白先生解释道。 红姬又惊又疑。 这份礼物表面是示好,细思之下却带着威吓的意味。 离岛是她的手够不着的地方,白先生若有心和她作对,她恐怕要栽一个大跟头。 但是,她的任务机密至极,谁敢泄露出去? 她正犹豫不决时,白先生又开口了。 “要说乌翎和黄三针之间毫无嫌隙,谁会相信?可是,一时的龃龉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最终还是会联手。黄三针毒术超绝,七年前就制出了号称暗楼第一的‘断魂’。就算你拱手让出那个位置,假以时日,暗楼还有你我说话的份吗?除掉乌翎,于你、于我,好处不言而喻。” 这好处便是,两人不必再针锋相对去争一个长老之位。 到了这里,红姬总算松口。 “要是被我发现你在耍什么诡计......” “任凭处置。”白先生接过话头。 “好。”红姬换上一副笑脸,“你我既然要联手,少不了要安排几个传话的人。我看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孩子还算机灵,你把人留下来吧。” 她不动声色提出要求,倒叫白先生吃了一惊。 “那孩子毛毛躁躁,做不成事,我会另外......” “何必另外安排人?上一次,你让她送信给红叶,我就见过她了。她是个机灵的小鬼,就算有些不懂事,要学好也不难。就这么定了吧。” 白先生面有难色,却还是答应下来。他身边已经没有几个能用的人了。 “小蛮。” 他出声唤小蛮进来,并把方才的决定告诉她。 小蛮撇嘴不语。 见白先生神色凝重不似平常,她才答应一声,随后小心翼翼看了红姬一眼。 红姬满意地点点头,并让酒婆子带小蛮下去。 二人又商议了几件事,白先生才起身告辞。 静室中只留下红姬一人。 她一口喝下杯中冷茶,喃喃自语。 “好处,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39 旧址(二十五)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最后一名黑衣死士倒在血红色的蕨藓中。 一滴血溅上路婴的脸颊,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武仲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风停歇,血腥的气味在空中弥漫。 王妧的脸色并不比路婴好多少。 她蹙着眉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头流淌,而她无力排解。 “小心点,查一查他们的衣领和袖口。” 武仲让没有受伤的庞翔和邢念一起动手,果然找到了用红线绣成的槭树叶的标志。 “没错,这八人和我们前天夜里遇到的黑衣人是同一伙的。”邢念肯定道。 武仲嘀咕了两句,眼睛却瞟向一旁愣怔的容溪。 庞翔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理会近在眼前的鲎蝎部圣女,他最应该做的是照料受伤的老四。这一点虽然很不容易,但他做到了。 枯木林寂静无声。 迷雾退去,危险仿佛也已经远离。 “唉......” 容溪的一声叹息,将王妧从万千思绪中拉回现实。 “你叹什么气?”王妧还没有弄清楚容溪此时的境况,只觉得对方的神态有些不对劲。 “我......” 容溪的目光在王妧脸上移动。 她不想把中毒的事告诉王妧。 她甚至还没有接受萧芜派来的八名死士已经全部身死的事实。 “你是鲎蝎部的圣女,什么时候允许别人骑到你头上去了?” 这样失魂落魄的容溪是王妧没有见过的。容溪到底经受了什么打击,才放下了从前被她挂在嘴边的身为鲎蝎部圣女的骄傲? “谁、谁敢?”容溪反驳时的语调透着虚张声势的颤抖和不安。 王妧压低了声音:“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他们逼你来浊泽做什么?” 容溪抿着嘴,飞快地摇了摇头。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王妧退让一步。她说:“罢了,我们正要离开这里,你要是愿意,就跟上来吧。” 容溪猛地抬起头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你......你们怎么要离开?”她用惊惶的目光环视四周每一张脸,声音尖利,“王妧,你到浊泽来,是因为相信我的话吗?你相信厌鬼降世吗?” 王妧沉默了。她相信厌鬼降世,不是因为容溪的话,而是因为她亲眼见过。 不过,她还是说:“我相信。” 容溪似乎松了一口气,又问:“他们......是赤猊军的人?” 王妧顺着容溪的目光看向庞翔几人,摇了摇头。 “他们是我的人。” 容溪这才放心,声音也变得平和许多:“我还不能走。” 她的处境,王妧是不会理解的。 若是找不到丹方中的那几味药草,空手回到容州,她一定得不到她父亲的原谅。 最叫她惶恐不安的是,失去她父亲的支持,她还能保住圣女之位吗? “对了,你是鲎蝎部的圣女,厌鬼降世,你理当前来查探。御毒虫,驱毒瘴,对你来说应该不在话下。那我就祝你旗开得胜好了。”王妧故意说道。 容溪明明受到那八名黑衣人的胁迫,却不愿意说出内情,那么她也没什么好话。 “等等!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鬼地方?”容溪一时情急,也忘了掩饰自己的恐惧,说话时带上了哭腔,“你......你自作主张杀了他们,根本就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你真是可恶透了!” 容溪正好说到王妧忌讳之处,当即惹来王妧的反击。 “他们的生死与你何干?我为何要问你?这笔账,要算也该叫萧芜来算,轮不到你!”王妧怒道。 “萧芜?萧芜是我的随从,凭什么他能管,我不能管?”容溪试图挽回些颜面。 此时,王妧也恢复了冷静。 她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怎么会被容溪扰乱了心神。 “你之所以安然无事,正是因为你管不了萧芜手下的人。否则,我未必会......” “什么?你敢杀了我?”容溪惊叫着打断了王妧的话,怒气冲冲,“萧芜算什么东西?你这样高看他?我堂堂圣女,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卑微的随从?他们违抗我,不过是因为......因为......” 容溪情绪激昂,脸上胎记的颜色也随之加深,现在已经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王妧不再追问,也不再拿话激她。 “你听说过暗楼吗?”王妧缓缓开口,并且毫无意外地看到容溪露出迷惑的神情。 “你来到湖州,要求靖南王调遣赤猊军前往浊泽调查厌鬼降世一事,怎么赵玄带着赤猊令来了,你们鲎蝎部却把他当作仇敌?”王妧就这样直白地把鲎蝎部的私心说出来,“王妃托刘筠送信,希望鲎蝎部能除掉赵玄。她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靖南王刚遭人下毒谋害,九死一生。” “你......”容溪不敢相信王妧竟然什么都知道。 王妧继续说道:“你若想说,靖南王中毒和你们鲎蝎部毫无关系,我不敢苟同。谋害靖南王的黑手正是暗楼,而鲎蝎部首领身边正好有一个出自暗楼的心腹,这岂会是巧合?” “你胡说什么!什么暗楼,什么阴谋!你说萧芜是暗楼的人,是他利用我父亲去谋害王爷?这怎么可能!你血口喷人!”容溪急道。 “容首领并非被利用了,他应该是知情的。” 容全和红姬联系密切,背后还有百绍掺和其中,萧芜不过是红姬的耳目和手脚。 容溪听后,只顾强装镇定:“你满口胡言,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你早就和赵玄狼狈为奸,想除掉王妃和小世子,除掉我们鲎蝎部。我们才不会坐以待毙!对,就是这样!王妧,你还不知道吧?石璧意图谋害我的性命,已经被除去西二营总管的职务。你现在踏出浊泽,外面都是我鲎蝎部的人。你想走?你走不了!” 武仲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朝王妧比划了一个手势,提醒她注意天色。 王妧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不信,尽可以回去问你的父亲。”王妧对容溪说完最后一句话,随即示意武仲几人准备动身。 容溪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无论离开或留下,她都不可能再与王妧结伴而行。 王妧最后看了容溪一眼。 一颗鲜红的血珠正从容溪左边脸颊的胎记处滚落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0 旧址(二十六)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你受伤了?”王妧不顾举止失礼,盯着容溪脸上的胎记。 容溪愣愣地伸出手,抹了一下脸颊。 沾染在指尖的鲜艳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勾起了一段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记忆。 “是巫圣和历代先祖选中了你,你要把它当成荣耀。” “但是......我的脸好疼......”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你活下来了。” “父亲......” “熬过去,你就会成为真正的圣女......” 容溪突然大叫起来。 “不!” 她看见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女人向她走来。 青黑的鬼脸额头上长着一个血红的尖角,獠牙交错,狰狞可怖。 这副面具,任何人只要见过一次,便忘不了。 容溪更忘不了。 梓县的部族遗址里残存着一副三百年前的壁画。 画上除了十余把竖立的长矛和一把横放的匕首,还有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女人。女人正手舞足蹈,驱逐着一团黑色瘴疠。 族中耆老口口相传,都说那就是容氏一族最伟大的先祖留下来的唯一图像。 毕竟在那个时候,能够驱除瘴疠的只有被百姓奉若神明的容氏巫圣。 容溪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 她再一次见到巫圣显迹了吗? “容溪......” 她听见一声呼唤。 她看见女人摘下了面具。 她看清了王妧的脸。 “怎么会?”容溪喃喃说完,心力交瘁,不支地昏迷过去。 王妧扶住她,想起当初容溪一心想解决厌鬼之祸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由叹息一声。 不过,王妧没有过于伤感。她让武仲背上容溪,一同离开浊泽。 “她是鲎蝎部的圣女,留着她,也是给老三多留一分活路。”王妧对着庞翔几人说道。 几人听了这话,都沉默了。 王妧又说:“既然带着容溪,我们也不必绕路了,直接往屏岭走吧。” 庞翔十分惊讶。 “可是,看他们的态度,根本就没有把鲎蝎部圣女放在眼里。” “暗楼的人可以不把鲎蝎部圣女放在眼里,鲎蝎部的人可不行。你就走着瞧吧。”武仲回了他一句。 王妧虽有其他理由,此时却不便多说什么。 有个人和她一样,一直关注着容氏和西二营的动静。 ........................ 丹荔园。 魏知春拄着铜拐,站在东花厅前宽阔的庭院中。 她的身后还跟着赤猊校尉连琼。 春寒已消,院中那棵百年银杏树上长出了扇子一样的小片绿叶。 在日光的照耀下,它一天比一天茂盛起来。 魏知春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方才的话头,说:“到底还是动手了。” 连琼没有说话。其实,他们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公子呢?”魏知春问。 “公子去了屏岭,葛束也跟着去了。鲎蝎部应该会栽个大跟头。” “哼,就怕他赢了一手便得意忘形。” 话虽如此,魏知春心里并不十分担心。 连琼一听就明白魏知春所指何事。 于是,他请示道:“要不要提醒公子一声?” 魏知春摆手示意。 “不必。我已经把六州舆图交到他手上一段时日了,他要是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也不配拥有赤猊令。” 连琼答应下来。 他正要禀报另一件要事,谁知突然听到魏知春低低的叹息。 “那个孩子的下落,你查到了吗?” 连琼愣了愣,显然没有及时意会到魏知春所问何人。 “我是说,文杏的孩子。” 连琼这才反应过来。 他忙说:“查到了。现在正......” 魏知春却抬手阻止他说下去。 她越是在意,赵玄就越得意,那孩子越有可能遭遇无妄之灾,除非...... 不...... 要赵玄改变脾性,比登天还难。 她不敢奢望。 更何况,造成眼前这种局面的人正是她自己。 “那孩子可有性命之忧?”她只需要知道这一点。 “一切安好。” “那就好。” 魏知春点点头。 这时,她才注意到连琼似乎有话未说。 褶皱的眼皮轻轻抬起,她让连琼随她进花厅说话。 二人在厅中坐定,连琼说出了他的担忧。 “周充并未离开南沼。皇上把公子送到南沼,到底想看到一个什么样的收场?” 魏知春笑了笑。 “周充不相信我们能看住公子,总要找一点凭据,好带回去说服皇上。先前他在京城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是皇上保住了他的性命。现如今,他是一步也不能走错,错就是死。至于皇上,天意难测。” 连琼仍未舒展双眉:“周充年纪轻轻,行事却如此老辣。我怕他会趁着南沼之乱,对公子下手。” 魏知春看了他一眼。 “你听到了什么?” 连琼随意应付一句,有些含混躲闪的意思。 魏知春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周充奉皇上的旨意行事,与他为人如何并无关系。你何故对他起了这样的偏见?” 连琼心中一惊,直直地站了起来。 “我......”他掩饰不住脸上的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魏知春没有逼迫他。 “南沼离京城山长水远,却依然没有跨出朝堂的棋局。你的心一动,你的手脚也会跟着动。连琼,我希望你记住,赤猊军蛰伏在丹荔园的原因。切勿为他人作嫁。” “是。”连琼已有后悔之意。 “你下去吧。” 连琼依从退下。 魏知春再次陷入沉思。 这些年,她每每想起先皇的遗言,总是忍不住慨叹。 也只有在将死之时,曾经威震四海的皇帝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泄露出自身的虚弱和对未来之祸的无能为力。 然而,帝王的身份却不容他犹疑不决。 “知春,你替朕看着,看他会不会杀了小九,看他是不是所谓的天命所归之人。朕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嘱托,而不是一位帝王下达的旨意。 魏知春接受了。 她安排她的女儿、她的孙女相继守候在“小九”身边,直到将来某一天,她能带着一个明朗的答案去见九泉之下的故人。 她没有辜负先皇的知遇,却辜负了她女儿的信赖。 银杏树是长寿树,她的女儿文杏却是个薄命人。 她耗费重金移栽了一棵百年银杏树来承托她的愧疚和思念,却什么也无法弥补。 说她亲缘淡薄,到底有几分是上天注定、有几分是她自作自受? 这个问题随着她的叹息消融在春日的风光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1 易容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小丫环银灵打开了东面的木窗,让暖融融的阳光照进这间湿冷的屋子。 这个冬天总算过去了,她想道。 回头看到蒲冰睡眼惺忪坐在妆镜前,银灵很是心疼。 “姑娘看了一夜,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没有人会来打扰的。”小丫环走近前劝说道。 蒲冰连眼皮也不抬,伸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别啰嗦。把药箱拿过来。” 银灵只得遵命照办。 蒲冰接过药箱,从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和两个青瓷圆盒。 “水。” 银灵麻利地倒了半茶杯水,递到蒲冰手边。 蒲冰抖出白瓷瓶中的粉末,与茶杯中的水搅和均匀,最后得到一块凝固的、微微发黄的面团一样的东西。 趁着面团还未定形,她将它握在手心,搓圆捏扁。 银灵只是错开一眼,蒲冰已将面团贴上了自己的鼻梁。 两个圆盒也被相继打开。 蒲冰用木勺从其中一个圆盒中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浅褐色香膏,将之涂满全脸,包括双耳和颈脖,顺势又涂抹在双手手背上。 随后,她左手捧起另一个圆盒,右手用一支极细的毛笔沾了盒中之物,轻轻点在双颊处。 等蒲冰停下动作时,镜中的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一个鼻梁弯曲、皮肤黑黄、双颊腮边长满雀瘢的女人回过头来,对着银灵道:“把我的面纱取来。” 银灵呆呆愣愣。 她一去一回,蒲冰已动手将两道修长的黛眉画成又阔又短的桂叶眉。 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只能通过眼神来辨认蒲冰的身份了。 毕竟,一个人的眼神很难说改就改。 “姑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银灵一边帮蒲冰戴上素白的面纱,一边由衷感慨。 蒲冰笑了笑。这是她最得意的手段,也是她保命的办法。 “好了,你去准备一下,我要去梓县走一走。这乡下地方什么都没有。我需要一些安神香,顺道,再买些甜点心回来。我知道你爱吃。” 银灵听后很高兴。 主子嫌弃农庄中物用短缺,她这个小丫环也跟着嫌弃,浑然忘了这处小农庄的主人家每日都会送来新鲜的蔬食,且从不多嘴过问二人的来历。 “那位大人也太不上心了,累姑娘在这穷乡下受苦。”银灵说这话时,全然没有讨好奉承的意思,而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蒲冰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淡。 周指挥使传话让她静待时机,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的亲姑姑派来的那些杀手从百绍到容州,一直对她穷追不舍,如今应该仍潜伏在某个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这点苦算什么?我会自食其力,不会叫他看不起。” 小丫环睁圆了双眼,愤愤不平。 “姑娘是世上最好的,谁敢......” “好了,和你说不清楚。”蒲冰打断了她的话,“去找舒老伯准备好马车,顺便问他去梓县路上要走多久。” 银灵却没有马上动作。 “可是,庄子里没有马车,只有牛车......”她害怕主子生气,连声音都变轻了。 蒲冰心头闷闷的,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就在银灵怯怯不安、犹豫着是否要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时,蒲冰朝她摆摆手,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银灵顾不得多想,掉头跑出屋子。 蒲冰叹了口气,动手整理她的药箱。 药箱里除了她亲手配置的***膏、药粉,还有一本她钻研了数年也无法透彻理解的札记。 札记的主人原是她最敬重的老师,也是她母亲的故友。 可惜,她的母亲早逝,她的老师萍踪浪迹、不曾久留于百绍。 当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母亲不在,老师也不在。 除了周指挥使,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相信她。 这样一想,她更难过了。 当蒲冰坐着牛车赶到梓县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 舒老伯再次劝告这个年轻而天真的姑娘:“什么药铺、医馆,梓县人不信这个,我们有巫圣堂。” 蒲冰表面上被他说得连连点头,心里却很不屑。 从前在百绍,她埋首苦学,也曾为王宫中的仆婢医治各种疾病。他们每一个都恢复了健康,并因此感恩戴德。 她在离岛的经历告诉她同样的道理:只要她拿出一身医术,没有人会不服的。 周指挥使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她岂能在他的看顾下做一个无用的废人? 无论她的境遇如何变化,身为百绍公主的骄傲一直保留在她心中。这是谁也无法夺走的。 舒老伯赶着牛车去买布。 二人已约定好天黑之前在城门会合。 虽说是城门,但蒲冰看着也只是两段不高不低的石墙中间留出来一道开口。 梓县并不是一座多么繁华的城池,只比乡间热闹几分。 蒲冰一个人沿着入城的主道走到东街上,渐渐觉察到城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路上,有的人结伴而行,有的人不期而遇。他们相互之间交头接耳,面带忧虑。 行走在这些人群中,蒲冰听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办”、“巫圣堂”、“怕”这些词句。 她决定暂时先不去找安神香。 跟在两个议论着要去巫圣堂的男女身后,蒲冰很快就看到了巫圣堂高悬的招牌。 “啊?怎么又贵了?” 面对质问,巫圣堂的药童神色如常,收起了盛放圣丹的锦盒。 “谁叫你拿圣丹当饭来吃?也不看你受不受得住!” “不是,我......”男子面有不忿,却怨自己嘴巴笨,驳不了药童的话。 “罢了、罢了。” 男子身旁的女子出来圆场,买下十颗圣丹。 直到走出巫圣堂,两人仍心疼得直皱眉。 这时,又有一个身穿单薄旧衣的小童跑来询问圣丹的价格,得到回复后又怏怏离开。 蒲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咬咬牙买下一颗圣丹,追着小童的足迹而去。 “喂!你等一等。”蒲冰叫住小童。 小童回过头,看见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从他身后追赶上来,不禁吓坏了。 他撒腿就往巷子里跑。 蒲冰不识路,心知追不上对方,情急之下高声叫喊道:“圣丹!我送你一颗圣丹!别跑了!” 小童终于停下来,隔了很远一段距离看着蒲冰,目光中既有警惕,也有怀疑。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要这圣丹有何用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2 安贫舍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你……你真的愿意、把它送给我?”小童盯着蒲冰手里的方形小药盒。 蒲冰点点头,将药盒递出去。 小童试探地向她靠近几步。 见状,蒲冰将手往后收回一点点,说:“但你要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需要这些圣丹?” 小童眼里露出几分急迫。 他张了张嘴,稍一犹豫,便下定决心。 “你想知道,就跟我来。” 小童看一眼天色,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确定那个戴面纱的女人真的跟上来了,才放心继续前行。 有一段路他走得急了,一口气不顺,激得他干咳几声。 他那双干瘦的小手当即捂住嘴巴,急切得好像要扑灭一团烧起来的火。 路越走越偏僻。 蒲冰开始怀疑自己跟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童乱走是否有些不妥。 好在,穿过那一片安静无人的空街后,人声再次喧哗起来。 老老少少上百人,个个衣衫破旧、面带饥色。 他们聚集在安贫舍紧闭的门户前。有的沉默不语,翘首盼望着开门的时刻早些到来;有的急躁不安,不断发出怨言;还有的为了争先而互相推搡,吵闹不休。 蒲冰对梓县的印象再一次改变了。 这时候,引路的小童一头扎进人群中,没了踪迹。 蒲冰当即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转念又想,那小童骗她来这里有什么好处,何至于骗她? 于是,她放宽心,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这期间,有个青年男子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无论是年纪还是气度,这男子与周遭一群老少极为不同。一张方脸,两道剑眉,衬得他器宇不凡。 但最主要的是,蒲冰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他。 可惜,她始终无法记起自己与这男子相遇于何时何地,更想不起对方是何身份。 她心道,许是昨夜睡得不好,她的脑子才会一时转不过来。这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 未时时分,安贫舍内徐徐响起三下铜锣声。 一阵食物的香气翻过围墙飘向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 人群安静下来。 那些正值活泼好动年纪的孩童也自觉地立住脚,不再四处游走。 哐啷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几名身穿短褐的仆从抬出两只半人高的木桶和三个竹筐。 桶中装着热气腾腾的藜菽粗食,竹筐里叠放着数十个普普通通的陶碗。 安贫舍的管事毫不费力就为领取吃食的人们确定了先后顺序。 规矩是一人一碗,无论年长或年幼,拿到碗的人可以留在安贫舍度过一夜,余者皆要被赶出城外。 一切井井有条。 可随着桶中饭食的减少,还没有领到碗的人开始发出一些动静。 这些老弱不外乎说些“白等了”、“天可怜见”、“铁石心肠”之类的旧话,却因势单力薄而不敢造次。 等到聚集的人群自行散去,引蒲冰来此的小童才重新出现。 他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 蒲冰见他两手空空,便猜到了一切。 “现在能说了?” 小童点点头,又捂着嘴咳了一下。 “我爹进山砍柴的时候摔断了腿……家里没粮了,我只能来安贫舍领一口吃的。” 蒲冰不解:“这和圣丹有什么关系?” 小童红了眼眶,只是忍住不落泪。 “我有腿,能跑,可是我爹没了腿,想跑也跑不了。我只是想要一颗圣丹,救救他……” 蒲冰仍是一头雾水。 她还要追问,小童却禁不住悲痛,大声哭了出来。 感受到周遭有人投来探寻的目光,蒲冰脸上一红。小童这副样子,倒像受她欺凌一样。 她二话不说,拉着痛哭的小童走向僻静无人的角落。 “你别哭了!再哭,我就圣丹扔了,不给你。” 小童果然止住了眼泪,急道:“说好了要给我的,你怎么骗人!我、我就要回去看我爹了……” “你爹伤了腿,这圣丹是治腿的吗?你跟我说实话,我就当作做好事,帮帮你。你听懂了吗?” 小童听了蒲冰的话,一时忘了伤心,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怪起来。 “谁说圣丹是治腿的?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服圣丹、百病消’,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真的好笨。” 蒲冰顿时变了脸色。 一个小小的孩童也敢看不起她?真真气人! 她盯着年纪和身高都不及她的一半的小童,愤愤道:“是你前言不搭后语,话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还敢奚落别人?看我怎么教训你!” 鬼使神差,她抬起头,正好撞见一对又黑又亮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走近前来,缓缓开口。 “孟某汗颜,无意偷听二位说话,只是……这孩子身世如此可怜,我实在是心疼。” 此人正是蒲冰先前注意到的那名青年男子。 蒲冰讪讪的不说话。 孟树坚没有理会她,转而对着小童,轻声询问:“你没有领到饭食,对不对?” 他明知故问,却得到了小童的好感。 小童点点头。 “留在城中,至少吃食都是干净的,城外……”孟树坚叹了一口气,又说,“虽说安贫舍也有难处,但是,多收留一个孩子又有什么难的呢?” 小童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可是,他们都说,没人敢坏了安贫舍的规矩。谁敢这么做,就会被打个半死、赶出城外去。”这下场可比挨一夜饿、受一夜冻凄惨得多。 “我不是要坏了安贫舍的规矩,而是要改了安贫舍的规矩。”孟树坚笑着说完,又对着蒲冰拱手作别,随后牵起小童的手向安贫舍的大门走去。 这一长一幼,萍水相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交换了彼此的信赖,在场的人却并不觉得怪。 蒲冰看着二人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说实话,她也因为这男子的言行而起了几分兴趣,想看一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本事。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小童没有解释清楚的问题在她进入安贫舍后便得到了解答。因她初来乍到、对容州的风俗旧事一无所知,才会左问右问、问不到点子上。 从小童和那位姓孟的男子口中,她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传言。 州城有人得了黑斑病,此病极为凶险,且容易传人,只能靠服食圣丹防患未然。 而获取圣丹的地方,唯有巫圣堂。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3 生路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屏岭宿所。 零落的雨点敲打着萧条的庭院,缓慢地清洗掩藏在杂草丛中的血迹。 微风搅乱了弥漫的杀意,空气恢复了平静。 隐隐有人声从一处面南的厅室里传出来,惊飞了檐角一只不知名的雀鸟。 “做得不错。” 一块两指宽窄的金子被扔在地上。 一只沾满污垢的大手把它捡起来。 “多谢公子。” 回话的男子声音洪亮,身材更是健壮。 此时他左膝点地,右腿弯曲,却只比安坐上首的赵玄矮了一头。 披散的头发油腻肮脏。 残破的布条遮不住他后背和手臂上新添的刀伤。 血滴混着汗珠滚落,没入一条污黑的腰带中。 他将习惯握刀的右手放在身侧,另一只手掂着金块。直到赵玄令他起身,他才倏地站起来,将金块收入腰间的暗兜。 这一站,男子高大的身形完全展露出来。 侍立两侧的护卫全都不由自主地将手按向腰间的佩刀。 赵玄对厅中气氛的变化感到些许不悦。 能在赤猊军的围捕中逃脱的人,身手自然不凡。然而,这样的高手却甘心被百绍人驱使、做那些搬山蚁的护卫? “你走一趟阔斧林,能得多少酬金?”赵玄神色自若,似乎起了攀谈的兴致。 壮汉听到赵玄问话,瞪着一对微微凸起的大眼睛,伸出左手,用五只粗糙的手指合了合,得出一个数。 “五贯。” “哦?好买卖。”赵玄的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好买卖哪儿轮得到我老阮。”壮汉想也不想,随口说道。 从赤猊军手下逃脱后,他在阔斧林中不吃不喝、躲藏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走上唯一的出路。 说到底无非是他认为自己的命比这五贯钱值多一些。 赵玄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既然自愿投入我麾下,便该守我的规矩。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但今后,功过赏罚都会有人给你一一记着。” 壮汉凝视着腰间金块的位置,欣然听从。 “百绍人不管你的生死,我管。百绍人不在乎你的忠心,我在乎。只要你用心做事,我保你前程无量。” 壮汉有些动容。 “虎啸深谷……从今往后,你就叫做阮啸。” “是。” 阮啸抱拳答应。 这时,有随从带来了哨岗的消息。 赵玄得知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正带着一份厚礼向宿所赶来,心情大好。 他必须竭力抑下欣喜才不致失态。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顺利。 疲惫不堪的一行人被拦在宿所之外。 雨点越来越密集,落在人身上像小石粒一样沉重。这对受伤的老四和昏迷的容溪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王妧猜到,鲎蝎部对石璧下手,赵玄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她没想到赵玄竟然会亲自来到屏岭。 他的目标不言而喻。 “容溪死不足惜。” 赵玄站在宿所门前的石阶上,身披蓑衣,面若寒霜。他在见到王妧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愤怒。 冰冷的雨水打破了王妧的妄想。 雨帘之后,一道人影踩着地上的水洼向他们走近。 泥水四溅。 来者身形比常人高大一倍。 他一边走动,一边发出威吓的低吼。 声势之足,令人咋舌。 “杀了她。”赵玄伸手指向武仲背上的容溪。 阮啸应声而动。 他赤手空拳,越过赵玄和王妧冲向武仲。 邢念和路婴阻挡不及,双双被撞倒在地。庞翔几人隔得稍远,更无法相助。 武仲勉强抵住对方拳风,却被逼得连连后退,最终不敌,和昏迷的容溪一起重重摔倒。 他挣扎着爬起来,猛地一咳,嘴角流出一缕血丝。 他不想把失利归因于白天的奔走耗尽了他的体力,更不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王妧又惊又怒。 她转身面对赵玄:“容溪不是谋害靖南王的元凶,你杀了她也是枉然。” “枉然?只有容氏身死族灭,才能消我心头之恨。”赵玄咬牙切齿,两步走下台阶,死死握住王妧的手,“难道你要阻止我?” 王妧被他问住了。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呛得她鼻子发痒。 她突然想到了被刻意放置在障鬼台旧址的麒麟匕首和其中的字条。 周充…… “你可知道,皇上想要你的命?” 她的声音几乎被雨声压过,赵玄却能听清。 “十年之内,镇察司不会动手。” 他没有向王妧解释周充和魏知春的约定,但是,他语气中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 “要是,别人呢?”王妧忽略了鼻间的难受,全心投入于彼此的一问一答中。 赵玄眉头一皱。 “你……”他想看却看不清王妧此时的神情。 不远处传来了刀剑相击声。 王妧感受到面前的人逐渐攀升的怒火。 她的手被放开了。 尖刀的锋刃对准了她的腰腹。 “周充一句话就让你言听计从?我记得你说过,‘不会为了顾全大局而俯首’?是我记错了,还是你变了?” 她听见赵玄凑近她耳边的私语,感受到一阵微弱的呼吸和温度。 她甚至尝出了雨水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躲?” 赵玄的怒火渐渐熄灭。 王妧衣裙上晕开的血色触目惊心,他却不愿将目光移开。 受伤的原来是他的掌心。 这时,一声喝喊传来,惊动了王妧。 她循声望去,模糊分辨出邢念正用身体挡住对手的单刀,而武仲已倒在血泊之中。 “武仲若死了,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她抿着唇,身上因为寒冷而发抖。 雨势已经大到叫人看不清对面的脸,她却直觉的感到赵玄在发笑。 “住手。” 她听见赵玄吩咐护卫退下的声音,看见路婴一瘸一拐地走近武仲。 随后,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跟着赵玄走入了宿所。 这里和她上一次来到时一样空荡冷清。 雨水冲刷着沙土和枯叶,露出长着青苔的扁圆石头。 地上堆叠的尸首被草席掩盖。 四周无人说话,雨声因此被放大无数倍。 王妧仿佛听到了愤怒的咆哮和重重的厮杀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黄雀之后,还有童子捕雀的弹弓。 南沼已是危机四伏。 赵玄的随从将她带到一处空置的屋室。 当屋门打开时,王妧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傅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4 刺杀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雨渐渐停住。 泥土和青草发出潮湿的气味。 天色将暗,宿所各处点燃了篝火,巡防的人手比原先安排的增加了一倍。 王妧一行人被安置在北楼。 铜镜中,灯火映着王妧苍白的脸。 她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裙,而傅泓正在替她梳头。 火盆烘干了她周身的湿气,却驱不散她眼神中的寒意。 郑氏仍留在离岛,莫行川为此焦头烂额。 “还有,石璧派数百亲兵驻守屏岭。头一批进入浊泽巡查的有百余人,活下来的不到一半。就在鲎蝎部血洗宿所后,副将童五带着幸存的兵士投靠了端王。他们想先找出石璧的下落,再做打算。”傅泓放下梳子继续说。 此时,王妧又困又饿。 加上对郑氏的忧心,她感觉头疼得像被鞭子抽打过一样。 “暗楼的人到僻巷试探了几次,倒没有弄出特别大的动静。”傅泓一五一十地回报,平时她对着莫行川也是如此,“六安传话来,请姑娘务必事事小心,若是遇见特异的人或……” “好了。”王妧终于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 傅泓只得停下。这时她才注意到王妧眉头紧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王妧也发觉自己语气生硬。 她改了话头,问:“蒲冰有什么动向?” 傅泓分身乏术,此事不是她经手的。 王妧本意并不在于得到确切的答复。在听完傅泓的解释后,她点点头,不再多问。 事实上,她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了。 舒适的床铺近在眼前,她控制不住想要好好睡上一觉这个念头。 鬼三爷的脸、槭树叶和凤羽的刺绣、血红的胎记,通通变成了浮浮沉沉的思绪,随着一声轻叹越飘越远。 她忘了傅泓仍在身旁,和衣而卧,很快就睡着了。 傅泓有些不知所措,却不敢随意离开。 姑娘这是累着了? 方才梳洗时,她注意到王妧手臂上新添的伤口,却没听见一句不平或委屈的话。 她又想起自己在王妧这个年纪时做的那些蠢事,心情不免激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 浊泽之行艰险难测,王妧能平安归来已是大幸。 眼下要担心是另一件事。 楼外尽是端王的人马。 白天的冲突令人心有余悸,若是再来一次,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够安然脱身。 她一身潜行的本事在赤猊军面前只能使出三成。在王妧抵达宿所之前,她已验证过这一点。 长夜漫漫。 傅泓不知疲倦地守在床前。 顾着王妧的安危,她甘愿通宵不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残留在屋檐的雨水几乎已经滴尽。 春夜乍寒,万籁俱寂。 一阵桃花香气从门窗的疏缝里挤进来。 傅泓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皮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十分沉重。 她一点都不困,可是…… 那水滴声又出现了。 它们以相同的轻重重复着相同的节律,时而远在屋外,时而近在她耳边。 “啪。” 最后一滴水投入傅泓脑海。她头一歪,双眼随之合上。 窗户发出咔嗒一声响,轻微得叫人几乎听不见。 一道黑色人影翻窗而入。 那人蹑手蹑脚,走向睡床。 匕首闪出一道寒光,映在傅泓脸上。 她用尽全力,才将眼睛睁开了一线。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 梦中,她手中扬起尖刀,从背后刺中了暗夜来袭的人。 左肩流出鲜血,傅泓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神情麻木地握着一把沾血的小刀坐在床前,一动不动。 刺客和他的匕首距离沉睡的王妧只有一步之遥。 嘭的一声巨响,屋门被撞开了。 刹那间,短柄的单刀像离弦的箭一样,穿透了刺客的胸膛。 鲜血涌出,滴滴答答,染红了床前的脚踏。 刺客跌倒在地,发出闷响。 与此同时,王妧惊醒了。 萦绕在她鼻间的血腥气味令她警觉。 她无暇顾及额头豆大的冷汗,倏地翻身向后一躲,抖出袖中的匕首,起身面对屋中的异状。 黑衣刺客已然气绝,傅泓昏坐着、生死未卜,门边那张冷静刚毅的脸……竟是白天那个差点葬送了武仲性命的护卫! 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路婴首先出现,紧随而来的是庞翔,接着便是守卫在楼下的兵士。 她示意庞翔将兵士挡在门外,随即绕过倒地的黑衣刺客,走过去查看傅泓的情况。 昏睡中的傅泓气息平稳,并无性命之忧。怪的是,左肩那处伤口似乎是傅泓自己造成的。 “姐姐,你没事吧?”路婴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 王妧朝他摆摆手。 见他往血泊中的黑衣刺客走了两步,王妧突然说:“傅泓受伤了,你去找些金疮药来。” 路婴出门时,赵玄正好赶来。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打量了王妧几眼,便要将刺客的尸首带走。 “等等。”王妧对赵玄的自作主张感到不悦,“这个刺客,我自会处置。” 赵玄见王妧连一个死人也要和他争,不由得心生恼怒。 “刺客?我的护卫失手杀死一个擅自闯入宿所的不轨之徒,我如何追查,轮不到你来过问。” 王妧一时无言反驳,只得迂回道:“你的护卫来得及时,救了我一命,我正要好好谢他。” 赵玄若要带走黑衣刺客,便得将阮啸留下。 “他是我的人,你要谢也该谢我。”赵玄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挥挥手让阮啸搬走了刺客的尸首。 回过头,他看见王妧脸色青白、冷汗涔涔、似乎还没有从深夜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他似乎有所触动,右手刚抬起一寸,又悄悄收回。 最终,他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天亮以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自以为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没想到,上扬的声调还是暴露了他急躁的心情。 王妧蹙眉看着赵玄。 她感觉到,眼前的赵玄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 至少,他不再以戏弄别人为乐。 “你见过高侍卫了吗?”王妧突然问道。 赵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咒骂一句:“没用的家伙,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妧没有理会。 “我杀了暗楼的长老,暗楼容不得我活在这个世上了。你若要查那刺客,可以从暗楼查起。”她说。 赵玄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想杀了我义父,我义父不还是好端端的?暗楼早晚会自取灭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5 错觉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一队追兵高举着松明火把,像吸血的水蛭一样紧咬着逃命的一行人。 马蹄狂奔扬起的沙尘迷了刘筠的眼。然而,就算能够睁开双眼,她也什么都看不清。 黎明之前的黑暗是逃命之人的保护色。 刘筠伏在马背上,专心驱驰。若被风声带偏了方向,她必死在乱蹄之下。 前方有冷箭时不时贴着她的衣角飞过。 伴着一声又一声的痛呼、一次又一次重物落地的声响,追兵的数目逐一减少。 在刘筠浑身冻僵之前,天终于亮了。 有的追击者放弃了火把。 反击的箭矢随之而来。 流矢划伤了刘筠的双肩和两臂,引得她发出惊叫。不过,她很快就明白叫喊徒劳无用。 没有人理会她是不是受了伤。 她的死活全凭天意。 祸不单行。当她咬牙强忍着无尽的颠簸和伤处的刺痛时,她的右小腿中箭了。 此时,她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的右膝使不出力气,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倾斜。 天地万物或明或暗,在她眼里通通失去了颜色,唯有前方领路的骑者身上那一袭青袍色泽鲜明,如同松柏般不屈地挺立着。 这是刘筠第二次见到西二营总管。他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 在她跌下马之前,那个坚定的背影让她产生了熟悉的错觉。 她希望那个人能回过头来,在她横死之前看她一眼。 玄而又玄的是,石璧竟真的回头了。 搭箭,弯弓,松弦,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石璧随即扭身向前,既没有去看中箭的目标,也没有注意到失神的刘筠。 追兵放慢了速度,似乎丧失了追击的动力。 俞溢惊魂未定,伸手抓住刘筠的胳膊,将她重新拉回马背上。 “你没事吧?”他高声道。 刘筠仍望着前方,愣愣的不说话。 一行人默默往东面潜行。 石璧准备去东一营求见蔡都督。 他的请求能否实现,他心里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停!” 进入一片密林之前,石璧下令众人原地歇息一刻。 他先安排人手探路,随后亲自去检查追随者的伤亡。 这三十余人在他铩羽之时仍誓死效忠于他,他不愿看到任何损伤。 当然,其中有一个人是例外。 刘筠下了马,由俞溢搀扶着,一瘸一瘸地迎向朝她走来的石璧。 石璧收起冷峻的神情,尽量和颜悦色地开口:“小姐临危不惧,不愧是靖南王的女儿。” 这句话将刘筠心中剩余的最后一点恐惧打消了。 石璧承认她是王爷的女儿,正因如此,他才会不顾风险地答应她的请求、带她逃离绝境。 “多谢石总管。” 这是谢他的夸奖。 随后,刘筠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石总管助我逃出生天,我无以为报,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石璧嘴角一动,瘦削的脸庞挂上了两道深长的纹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的箭伤最好先处理一下。” 刘筠额角见汗。 她勉强一笑,眼里藏不住感激之色。 石璧抬手招了招,令俞溢将刘筠扶到密林边缘的一棵矮树旁。 他从身后所背的包裹中取出纱布和止血的药粉。 处理这样的箭伤对他来说是一件得心应手的事。至于伤口能否恢复却要看伤者本身,他不会做无谓的担心。 而肩头和手臂的擦伤在他眼里更是微不足道。 石璧沉着的表情和从容的动作感染了刘筠。 她坐在矮树旁,安心将后背靠在树身上。 “你忍着点。”石璧动手取出断箭前,习惯嘱咐一声。 “是,我一点也不疼。”刘筠借晨间的天光看着石璧的脸,宽慰道。 明眼人都知道她在撒谎,可是谁也没有拆穿她。 “把眼睛闭上。”石璧的声音威严且令人信服。 刘筠顺从地闭上眼睛,正好将一颗泪珠挤出眼眶。 她不看,也不想。 但她此时的经历却刻骨铭心。 等她再次睁眼时,小腿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覆盖。 尽责后,石璧不作停留,转身去照料其他伤者。 刘筠泪珠盈睫、含情脉脉地看着石璧背影的模样落在俞溢眼中。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打断了刘筠的遐思。 刘筠也想过这个问题。 不管是回到湖州,还是留在容州,她都逃不过鲎蝎部的毒手。 可她为什么要逃? 她为什么不能像石璧一样,等待时机、报复容氏? “我要留在石总管身边,助他除掉容氏,报答他的恩情。”刘筠说。 俞溢沉默了。 是他放弃了安全离开西二营的办法,冒险找到何三,接洽之下,才将刘筠的意愿传达给总管。 如今,他们经历九死一生逃出西二营,而他又变回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俞溢走开两步,没过一会儿又走回来。 他低下身子,面对着刘筠,一脸严肃,声音低沉。 “有些事,你应该知道。总管他不近女色。” 刘筠听后,脸上竟浮出一丝笑意。 俞溢暗自叹了一口气,又说:“所以,你想留在他身边,他很可能不会同意。” 刘筠眉头微皱。 “前些年,蔡都督曾经想将女儿嫁给总管,结果这事没成。眼下这形势,总管若想得到蔡都督相助,他会大摇大摆地带着靖南王的女儿一同去求见吗?” 俞溢有些忐忑。 他说的这些话只是他自己的猜测,事实如何他并不清楚。 总管哪里都好,他内心也很敬服。但他不否认,他不想看到刘筠和总管越走越近。 “我……” 刘筠的目光越过俞溢,投向在人群中走动的石璧。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她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怎么,一天之前我们还素不相识,现在却能坐在一起,说了这么多推心置腹的话。” 俞溢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正在被一个大人哄逗。 “石总管有他的考量,我也会做好我的应对。不过,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你,等我脱困以后,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官职前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满足你。” 俞溢一口气堵在心头,脸上时青时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百爪挠心的滋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6 为难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这不是沈平第一次来到离岛。 两年前,如意楼想在离岛的珠场采购一批用来制作珠衣的珍珠,后来因为珠场失信而作罢。居中奔走的沈平吃苦受累不说,还因为办事不力受到不小的责罚。 从那时候起,他就不喜欢离岛这个地方。 王妧让他暂时跟着詹小山留在离岛,同时注意慕玉山庄的风吹草动。他可以去岛屿南面的渔场找一个姓鲍的独眼渔夫打听消息。 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令沈平感到心烦不已的是青蛟军中那个名叫朱瑜的女人。 当着他的面,朱瑜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沈平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朱瑜,主动找她把话说开。结果,她不仅不承认,还把远在容州的武仲牵扯进来。过后,她依旧我行我素。 两人栖身于同一条渔船,抬头不见低头见,沈平就是想躲也没地方躲。 他彻底没辙了,宁愿重新踏上这座严酷的岛屿,也不想和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相处。 可詹小山说,青蛟军前几天替王妧传口信到离岛,现在一点回音也没有。此时的离岛危机重重,贸然登岛并不明智。 眼下,青蛟军留在三木岛养伤的人急需一批疗伤药。詹小山保证,等他送完药回来,首要做的便是潜入离岛查明一切。 沈平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另有打算。 等到詹小山动身,沈平终于有机会单独开始他的行动。 他盯上了离岛东南面的海崖。 秋秋几次从这里登上离岛,辗转获取青蛟军所需的用物。这一点他事先已经打听清楚。 事情的进展十分顺利。 青蛟军藏在崖穴中的粗布短褐对他来说很合身,草鞋也合脚。虽说它们有些潮湿,但这并不打紧。 海水的味道混淆了他的嗅觉。 他很确定自己身上没有带着一条死鱼。 日光无法穿透厚重的云层,天空就像一块肮脏的抹布。 站在高高的海崖上,他望向低处方整坦阔的渔场。 水雾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把一条在堰堨上走动的大黑狗误认成一个挑着扁担的人。 陡峭的石壁有人工凿开的痕迹。 巴掌大小的凹陷一左一右,一高一低。 这是青蛟军留下的。 路已经有人开好。 沈平身形灵活,分寸之间,腾挪得法。除了不小心被突出的尖锐石块勾破衣裳,他全身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穿过石崖底下的一片小树林,沈平直朝渔场走去。 岛上的氛围和他预想的有些不同。 春天本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成片的渔场却沉浸在死寂之中。 沈平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打眼,毕竟他的衣着打扮与此地的渔夫毫无二致。 渔场边缘的竹篱笆疏漏了也没有人修补。 有个满面皱纹的老人在漏洞不远处的空地上晾鱼干,一条大黑狗在洞口外探头探脑,而他却当做没看见。 沈平有些犹豫是否上前去向老人打听那个姓鲍的渔夫。转念间,他决定不要多事,直接走向渔场东边的那排木屋。 独眼的渔夫应该很好辨认才是。 “不——” 一声哭喊打破了渔场的宁静。 沈平循声望去。 一个年轻女子用手背挡着眼睛、哭哭啼啼地从木屋的方向跑来。 经过沈平时,她右手一挥,换了左手去遮她的脸。 泪水甩中了沈平的袖口,而她却似未曾察觉。 竹篱笆外的大黑狗整个身体钻过漏洞,奋力摆动它的尾巴,并朝哭泣的女子大声吠叫。 女子被吓了一跳,终于停下脚步,抽抽噎噎地和那只大黑狗对峙着。 沈平看得出来,女子怕那只大黑狗,所以她才不敢动。 大黑狗好像通了人性,吠得更起劲了。 女子再受到这一激,把脚一跺,竟要冲上去和大黑狗拼命。 沈平在一旁看得心惊。 恶狗伤人的惨剧近在眼前,他岂能无动于衷? 他飞扑过去,将女子拦在身后,同时面对着恶狗大喝一声。 大黑狗竖起的耳朵向两侧一耷,怏怏地垂下眼皮,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叫。 它原地打了个转,一头钻过篱笆丛,这就逃离了战场。 沈平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晾鱼干的老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漠不关心,连头都没抬。 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沈平回头看到女子悲痛欲绝的模样,理智的教训也变成了委婉的问询。 “你做什么想不开?” 方才女子决绝的举动显然是存了死志。 她勉强压下悲伤,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是……外乡人?” 通红的眼中仍有泪渍,却掩饰不了那股机灵劲。 沈平惊讶于她的敏锐,同时也起了戒心。 “别再做傻事了,你的命只有一条。” 说着,他转身便要离开。 女子愣了愣,随即用愤怒的语气朝着沈平的背影喊道:“你又知道什么!我是生是死,谁会在乎?你一个过路的外乡人,嘴皮子碰一碰,就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善人了?” 喊完,她又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的眼泪就像海水一样取之不竭。 沈平被她说得来了气。 在渔船上被朱瑜挖苦奚落,他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忍耐。但在离岛,无缘无故被一个乡野丫头侮辱谩骂,他忍不了,也无须忍。 “你想寻死,没人拦你。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只不过是不想看到好好一条狗被你这个没头没脑的疯女人连累。你死了,好歹还有生你养你的爹娘为你哭一哭,可那条狗呢?你死了它也活不了。别人只会骂它是一只该死的畜生,没有人会为它流一滴眼泪。” 沈平转过身,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通。 但到最后,他的心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低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决定不再和对方纠缠。 “我爹……我爹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女儿!渔场没了,他逼我去码头另谋生路。我鲍兰就算是死,也不会去码头那种腌臜地方做那种腌臜事!” 沈平眉头一皱。 他听到女子姓鲍,猜测女子的父亲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然而,他也从女子的描述中听出她的父亲心狠无情。 他左右为难。 离岛还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离岛。 离岛的人也还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些人。 王妧让他找那姓鲍的渔夫打听慕玉山庄的消息,可若那人品行不端,他还能相信那人说的话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7 骗子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鲍兰?这名字倒是有趣,谁给你起的?” 沈平笨拙地打着圆场。 关于王妧交代的任务,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鲍兰听到这样生硬的发问,气鼓鼓地瞪着他:“我爹!” 沈平顿时觉得自讨没趣,脸上讪讪。 不过,他也对鲍兰放了心。 一个乡野女子,心直口快,胸无城府。说不定,她比她的父亲更值得信任。 沈平这样想着,鲍兰的大呼小叫在他看来也变得顺眼许多。 “我……” “你……”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住口。 “罢了,”沈平抢先说道,“我不该骂你是个疯女人。我只是……遇到一点烦心事,又刚好撞见你了。” 鲍兰收起愤愤的神情,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 “我也……不该骂人,还要谢谢你,帮我赶走那条狗。”她突然之间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沈平点点头。 他主动说起自己的来历。 “我名叫沈平。如你所见,我确实是个外乡人。” 鲍兰忘了沈平的冒犯,连带着也忘了伤心。 “原来你是个行商。”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你这么年轻,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这时节,好货色早就被人订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沈平想起两年前的遭遇,一时哑口无言。 鲍兰嘲笑完却又安慰他:“唉,你也别太失望。今年,我们渔场恐怕连一成的货都交不出来了,该担心的是我们大管事和少东家,还有我们这些没了生计的渔户。” “你先前说,渔场没了,是怎么回事?”沈平正好顺着她的话头问。 鲍兰先是叹了一口气,又仔细看了看沈平的脸,最后,她像是被他的诚恳打动,决定说出一个秘密。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听就好,可不要传出去。” 沈平满口答应。 鲍兰于是说:“我们渔场正在闹人命官司,大家都担心得不得了,就我不害怕。” 见她泪痕犹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沈平不禁觉得好笑。 “别笑呀!你是不是不信?我……”鲍兰变得急切起来,“偌大个渔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大管事还在,少庄主也还在。我爹就是个没眼力的,外面的人随便说些什么,他听风是雨,我说什么,他偏偏听不进去!” 沈平终于收起轻视之心。 他沉默了一会,而鲍兰仍在絮絮叨叨。 “反正,我是不会听他的。他敢逼我,我就去求少庄主。听说少庄主智勇无双,一出手就把来犯的海寇打跑了,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人。就和……和你一样,你也是个好人。” 沈平从思索中回过神来。 他听到鲍兰的夸奖,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愧疚的情绪。 “你说的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这渔场的东家是慕玉山庄?” 鲍兰点头承认:“我们大渊渔场是慕玉山庄的产业,如今,慕玉山庄是少庄主当家,少庄主便是我们少东家。” “原来如此。” 鲍兰见沈平相信她的话,显得很欢喜:“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那……你能见到慕玉山庄的少庄主吗?”沈平又问。 鲍兰支支吾吾,伸出手把耳前的一绺头发收到耳后去。 沈平心中了然。 “堂堂少庄主,哪里想见就能见到,是我糊涂了。”他把话头揭过,又解释说,“还有,我不是什么行商,我只是个跑腿办事的。” 鲍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揶揄道:“原来不是你不懂,是你的少东家什么也不懂。” 沈平只是笑了笑。 “也许,我的少东家能帮到你呢。” 鲍兰不由赧然。 相互道别后,沈平还在想着鲍兰这个人。 因她哭花了脸,沈平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不过,他直觉得鲍兰生得不难看。 她有些小聪明,却没有什么坏心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是个有骨气的人,这一点最令沈平心折。 如果鲍兰肯帮他、帮王妧做事,他面对的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值得担心的只有一点。 方才他只是随便问了几句,鲍兰就把她知道的消息全说出来了。 戒心不强,这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鲍兰最后脱口说出他的“少东家”什么也不懂,对此,沈平并未深究。毕竟鲍兰对王妧一无所知,“少东家”应该只是她仗着小聪明一时口快的说法。 沈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向东面那成排的木屋。 很快,他就用王妧的信物找到了那个姓鲍的渔夫。稍一打听,那人果然有一个十九岁年纪的忤逆女儿。 那人告诉他,慕玉山庄清查出一批人,将其当作杀人从犯交给了韩都督,慕玉山庄因此得以解困。 这个消息十分重要。 沈平很庆幸自己没有留在渔船上等待,白白浪费了时间。 他要把消息送到容州去,再找机会帮助鲍兰摆脱她父亲的威胁。 此时,日已过午,天空依然结着厚重的灰云,任何飞鸟都无望穿破。 湿冷的海风被挡在慕玉山庄重重叠叠的院墙之外。 山庄的草木享受着暖春的馈赠,蓬蓬勃勃,格外喜人。 鬼三爷命人撤走了暖炉,算是正式驱走了他的病气。 阿福很高兴。 他找来了一件消遣的玩意,心中觉得公子一定会喜欢。 “是太宁曲谱。” 鬼三爷只是隔着床帐瞧了两眼,兴致没有老仆预料中的那么高。 “又是你伪作了一谱来哄我……” 阿福道:“公子还记得这事呢。” “你们个个都知道那女伶来历不明、另有所图,只有我把她当作知己。阿福,如今的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你也不必拐着弯来哄我了。” 提起往事,鬼三爷语调平稳。 说完,他伸了一个懒腰,走下床榻。织锦青袍披在他身上如同云霞炫目。 他倚在西边窗台上,眺望远方。 “公子……” 鬼三爷没有回头,只朝阿福摆了摆手:“这称呼该改了,不好乱了辈分。” 阿福醒悟过来,微微一笑。 “是,三爷。” 阿福将曲谱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没有再提。他知道,三爷抵不过好心的时候便会去看。 “如意楼……”鬼三爷突然感慨道,“田氏的女儿还真是一个不如一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8 虚实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去离岛?” 邢念一脸意外。 浊泽诸事未了,他实在放心不下。 “没错。武仲伤势颇重,而且,慕玉山庄的人和安州军督府的人都认得他。他和我一样,不能再随意踏入离岛。所以,我只能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 见王妧慎重其事,邢念只得先答应下来。 但他仍有疑虑。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田夫人差点害死了黎先生,还想拿你去顶罪。她若从县衙大牢里脱身,必定会想办法报复你。” 王妧想了想,向邢念解释道:“田夫人之所以会对我出手,是由于鬼三爷的命令。鬼三爷利用了她,又抛弃了她,她怨恨鬼三爷更甚于怨恨我。她若想重整旗鼓,必然要考虑清楚谁才是她的死敌,否则,她便没有活路可以走了。” 邢念一知半解,好在,王妧接下来的话让他放了心。 “这段时间,我会让庞翔继续查探解除瘴毒的办法。下一次进浊泽的时候,你关于天池盘的那个猜测也许能够得到证实。我会等你带着好消息回来。” 至此,邢念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安排好邢念出行的一切,王妧决定独自去见赵玄。 一夜雨后,天气微凉。 北楼的警戒远远超过王妧的预料。 她刚一现身,便有人前来阻拦。 “末将葛束,请王姑娘不要随意走动。” 王妧看他一身软甲既精细又整洁,故意冷笑道:“昨夜的刺客当场就死了,尸首也被你们带走,难道你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葛束生了一副敦厚相貌。他因为王妧的反问而沉默,这让王妧更加显得咄咄逼人。 正当王妧以为自己猜对时,葛束开口了。 “刺客的出身来历已然查明,只是,祸患未除,王姑娘还须……” 不等他说完,王妧骤然抖出袖中的匕首,直冲葛束心头刺去。 这一变故出人意料。 在场的守卫纷纷拔刀,却不知道应该将刀指向何人。 葛束也变了脸色。 他左手握着匕首的鞘子,右手已下意识地死死掐住王妧的脖颈。 随即,他发觉有些不对劲。 匕首并未出鞘,这足够表明王妧并无伤人之心,而他却实实在在做出了冒犯的举动。 他倏地收回手,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 “什么样的刺客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呢?” 王妧忍住咳嗽的冲动,将目光向四周一扫,众人都低下头去。 经过最初的震惊,葛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恢复镇定。 “王姑娘有勇有识,末将佩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拦不住王妧。 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她的身手。 可他仍有不甘。 王妧已经越过他,向小院门口走去。 葛束跟上前。 他稍落后王妧一步,一边走,一边说:“厌鬼降世的传言惹得满城风雨,末将见到王姑娘,方知传言有误。” 王妧神色未改,只是将脚步放慢一些。 “哦?我竟然不知道我的脸上写了字。” 葛束又碰了个软钉子。 “传言是真是假,还请王姑娘明白告诉我。” 王妧不再以玩笑的口气说话。 她停下来,侧身对着葛束,沉声静气道:“你已经盘问过我的人了?” 葛束没有否认。 他做好了王妧发怒的准备,谁知,王妧的反应再次让他吃了一惊。 “你……你们是赤猊军!原来如此。” 葛束看不出王妧脸上的神情是惊是喜、是怒是忧。他只是觉得原本不可捉摸的王妧突然变得坦荡起来。 “他们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王妧转过身,正对着葛束说道,“你觉得,无论是石璧的亲兵,还是鲎蝎部的人马,他们进了一趟浊泽便折损过半,我凭什么能够全身而退?倘若传言为真,厌鬼降世,你们赤猊军该不该与这样的我为难呢?” 葛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确实想趁着赵玄不在场的时候试探一下王妧的虚实,可没想到会被王妧看穿、甚至说破。 他是不愿意相信,更准确地说,他是不敢相信。 但是,他不能向王妧承认这一点。 他从前听旧庵的人说过,老燕国公狡猾难缠,是一个令先皇头疼的人物。 起初,他从王妧身上看不到任何与传言中的老燕国公相像的地方,倒是看到王妧的鲁莽狂妄和赵玄近似。 而今,他的看法已经改变。 “王姑娘聪明过人,赤猊军不会与聪明人为难。”葛束说道。 王妧蹙眉不语。她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来到南面的议事厅,王妧看到坐在桌案前的赵玄耷拉着眼皮、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她有些触动。 不料赵玄只看了她一眼,竟嗤地笑出声来。 “一个小小的刺客,就把你吓得睡不着了?”他开口嘲笑王妧双眼下的两片青黑色。 话音未落,葛束的身影跟随在王妧之后出现了。 赵玄正襟危坐,默默将桌上的信纸封了口,随后递给葛束,命他将信送到丹荔园。 葛束接过信,顿了一下,才走出厅堂。 见此,王妧突然明白赵玄因何改变了性情。 “五十步笑百步。”王妧反讥一句,便不再计较,问,“那刺客是如何突破巡防进入宿所?” 赵玄笑了笑,说:“不急。我们多日不见,何妨先叙叙旧?” 王妧暗暗警惕起来,她知道,昨日的暴雨并未真正停息。 “你可知道皇帝对我的杀心是从哪里来的?” 听赵玄提起如此隐秘之事,王妧感到些许忐忑,却又忍不住想听他说下去。 “当年先皇有意立我为太子,没过多久,便有人在京中散播先皇突发急病、九皇子即将继位的谣言。我的母亲被迫以死明志。而身为九皇子的我逃过一死,先是被幽禁了半年,随后被送出宫外。我的人生,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就被散播谣言的那个人改变了。” 王妧暗自叹了一口气,但她没有接话。 “那个人处心积虑,不动声色地推我走上绝路。最可笑的是,我一直以为那个人是皇帝。” 王妧面露疑惑,她甚至以为赵玄在和她说笑。 赵玄说话的声音平静之中又藏着一丝急切。 他仍看着王妧:“我义父告诉我,正是王姗提议,让我离开皇宫、到南沼历练。回过头来想一想,皇帝资质鲁钝,且生母寒微,当时就算他有心做太子,也无力筹谋……” “不可能。”王妧终于打断了他的话,气息不稳,“那时、那时你不过十一岁,阿姗和我才十岁……” 便是那一年,燕国公将他房的一个隔间改成了王姗的小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49 盲点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你们……你们个个都欺负她不能开口说话,欺负她已经死了,是不是!” 王妧目露寒光,向前走了几步,与赵玄隔着一张桌。 赵玄半眯着眼,没有说话。 “你想说,先皇和满朝公卿被一个十岁的孩子戏弄于股掌之间?皇上愚笨至极,被阿姗牵着鼻子走,直到阿姗死了,他还乖乖地遵从阿姗的遗志、毫无违背?你也太小看先皇、太小看皇上了。” 赵玄用食指碰了碰自己的鼻尖,从座中起身,动作轻缓地绕过桌走到王妧身旁。 他面朝着厅外。 即使不看,他也能感受到王妧压抑的怒火。 这其中包含着她对他的不满,更包含着她对另一个人的愤恨。 “周充要你来杀我,可你舍不得,对不对?他急着拿我去向皇帝邀功,你又不着急。你想要我的命,我直接给你,又有何妨?” 赵玄回想着昨日雨中的私语。 他不相信。 “你应该清楚,我说的不全是妄言。王姗对皇帝忠心耿耿,周充也对皇帝忠心耿耿。王姗若还活着,你、燕国公府、雀部、如意楼,都是她手里的棋子。皇帝心念一动,王姗便会出手让她的棋子撞个头破血流。同样的道理,周充也懂得。他劝说你替他除掉我,我想,他是以王姗的心意为理由来说服你的,对不对?他就是欺负王姗是个不会开口的死人,欺负你一遇到和王姗有关的事就变成一个一根筋的傻瓜。” 赵玄侧着头,看着王妧眨动的眼睫。 他继续说:“若说身死债消,你我的婚事并未完成,也算留有余地,但周充偏偏抓着王姗身前的事不放手,他是想看着你成为我的妻子,再让你手刃亲夫吗?” “够了!”王妧怒目瞪着赵玄。 就在这时,葛束去而复返。 他对王妧单方面的火冒三丈感到吃惊,但他回到议事厅的目的不是探究这个。 “请公子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他将赵玄交给他的信放回桌,随后站在一旁,既不离开,也不说话。 赵玄一见便知葛束发现了他的小把戏,这没什么好说的。 他把信揉皱成一团,扔在地上。 “如你所料,刺客是暗楼派来的。” 王妧愣住了,她没想到葛束一回来赵玄便突然改变话头。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些什么。 “宿所层层设防,刺客怎么做到无声无息地潜入北楼?”她提出了疑问。 此时,赵玄脸上也露出几分凝重。 葛束在赵玄的示意下,向王妧解释起刺客的来历。 “刺客是西二营石璧的亲兵。当年为了应对南沼之乱,朝廷征召了十万大军,其中包括上万重犯死囚。他们当中有人用了一些不干净的手段改头换面,得到一个清白出身。过了这么久,他们的身份已经很难一一查明。” 他说完后,厅中陷入了沉默。 王妧知道葛束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暗楼势力之深、之广,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日光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处,它悄悄地吐丝织,将俘获的猎物变成傀儡,继而织出更多的,俘获更多的猎物。 王妧感觉到它的凝视,不禁毛骨悚然。 赵玄见她不说话,便道:“我已经把消息连夜送到我义父手上。什么魑魅魍魉,都将无所遁形。” “王爷……”王妧想了想,才问,“王爷的身体还好吗?” 赵玄神色如常,只说靖南王一切安好。 王妧便不再追问。 她提出要放走容溪,引得葛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已经答应你不杀她,你竟然……” 赵玄气得一时语塞。 葛束只得出头,问:“王姑娘为何要这么做?” 王妧打定主意。 “从你们来到宿所,已经过了多久了?” 赵玄和葛束都没有说话。 “这期间,鲎蝎部和西二营毫无动作?”王妧又问。 葛束眉头一皱。 赵玄却面露不屑,说:“你认为他们不在乎容溪这个圣女,留着也没用?” 王妧摇了摇头。 “我原以为,鲎蝎部除掉石璧后,应该从西二营向宿所、浊泽逐步推进,但他们没有这么做。是暗楼的人挟持着容溪进入浊泽,而不是鲎蝎部。鲎蝎部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赵玄的内心开始动摇,但他仍未松口。 “这么说,留着容溪还有点用处。” 王妧见说不动他,转而说道:“没有容溪,鲎蝎部也不会没有圣女。容全让容溪跟着暗楼的人马进入浊泽,或许他早就做好了容溪殉身的准备。只要容溪以圣女的身份活着,容全便不能随心所欲。因为容溪和容全不一样,她根本不知道暗楼,更不知道容全和暗楼的勾结。容氏父女并不如外人所见的那般同心同德。” “留着她仅仅只是给容全添堵?哼!她是容全的女儿,仅凭这一点,她就该死。”赵玄固执己见。 王妧却对着葛束说:“葛将军在南沼生活多年,或许知道鲎蝎部是怎么从巫圣的血脉中挑选出圣子和圣女的?” 葛束思索片刻,回答说:“这是鲎蝎部不外传的秘密……我恰好知道一点。” 王妧笑了笑。 “我猜,容溪脸上的胎记并不是天生就有的。”她转头向赵玄求证,“听说靖南王妃的脸上也有一个红色胎记?” “那个丑……”赵玄突然噤声。 他想起靖南王妃曾经在他的羞辱之下失声质问靖南王:如果她没有这个胎记,她还会成为靖南王妃吗? 那个时候,他还嘲笑她没有自知之明。 现在想起来,他义父的沉默正是靖南王妃的底气。 如果胎记不是天生的,如果胎记是容氏自己弄出来的…… “那个胎记是怎么来的?” 葛束回答道:“鲎蝎部用上百种毒蛇毒虫炼出一种毒丹,服下以后,九死一生。服用者会经历剧痛,侥幸活下来的,面部会留下一块红色的斑痕。若是斑痕消褪,还须重复多次服用这种毒丹。” 赵玄听后,喜形于色。 “好,果然是一出好戏。”他对王妧说,“我答应你,放了容溪。我要看容氏父女相残,同归于尽!” 说完,他大笑不止。 王妧得到赵玄的承诺,心里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 容溪没有死在浊泽之中,也没有死在赵玄手里。活着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王妧没有答案。 目送王妧离开厅堂,赵玄恢复了平静。 他取来魏知春交给他的六州舆图,潜心审视。 是王妧提醒了他,小小的容州已经盛放不下容全的野心。 汒水的支流渂江流过丘陵和谷地,滋养着整座容州城。 渂江橡津以北,一马平川。 湖州再无保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0 伪装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天时尚早。 王妧独自回到北楼。 还没踏入小院门,她便听到一道耳熟的人声。 “哪儿的话……我那里还多着呢,一个人也用不完,回头……” 说话的人瞥见门外的人影,顿时停下话头,飞快向围在他身旁的士卒拱手告罪,即向门口迎去。 “姑娘总算平安回来了。”高侍卫笑着说。 王妧看了看各归原位的守卫,又看了看高侍卫。 高侍卫一看就知道王妧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首先说起武仲的情况。 “武仲大哥醒了,一直吵着要下床活动,还好路婴劝住了他。” 王妧点点头,说:“我去看看。” 高侍卫自动跟上去,一边走,一边解释他的行踪。 “公子派人送信到丹荔园,我一听说姑娘从浊泽里出来,就连夜赶来了。” “丹荔园是什么地方?” “是个种丹荔的庄园,主事人人称魏婆婆,从前曾追随先皇、在宫禁行走。最近这段时日,公子便在此园落脚。” “魏婆婆……”王妧一边在脑子里回想,一边问,“她的名讳是?” 高侍卫说了三个字。 王妧恍然想起,她曾经在祖母崔氏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魏知春那毒妇又进谗谤,害我崔氏颜面扫地…… 类似这样的痛斥和咒骂,王妧幼时听过不少。 “泰和三年,先皇设置缉刺庵,擢女官魏知春为缉刺庵督主。” 高侍卫心中惊叹。 他补充说:“之后,缉刺庵被废,督主罢黜。如今为了避讳,都将缉刺庵称作旧庵。” 王妧想不起缉刺庵被废的原因,也不清楚旧庵这一名称是在避讳什么。 她只知道,缉刺庵和镇察司天生就是死对头。 一旧、一新。 一个要赵玄生,一个要赵玄死。 到最后谁能如愿? “靖南王麾下的赤猊军怎么会在丹荔园?”王妧问。 “这个……”高侍卫有些犹豫,“这个……丹荔园地方又大,位置又好,也许……唉,我也不太清楚。” 王妧见状,便没有问到底。 “罢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阮啸。 高侍卫当即表示,他一定会打听清楚来回报。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面南的那一排营房前。 王妧记得路婴和武仲合住一间。 此时,浓浓的汤药气味正从二人所住的那间营房的窗口飘散出来。 路婴听见门口的响动,抬头便看到王妧的身影。 他放下手里那把旧蒲扇,绕过煮药的火炉走上前来,小声告诉王妧,武仲方才喝了药、已经睡着了。 王妧松了一口气,说:“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傅泓昏迷不醒,我怀疑她中毒了,你回梓县去,把我的猜测告诉莫行川,让他派人送谭漩来宿所。” 路婴听得眉头打结。 “可是,武仲大哥受了伤,我一走,姐姐身边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王妧说:“你放心,有庞翔在,而且……高侍卫也来了。” 一旁的高侍卫闻言,嘴角露出微笑。 “是。我定不辱命。”他面对着王妧,目光落在路婴身上。 路婴无奈垂下头,答应一定把话带到。 他自去准备行程要用到的马匹和干粮等物。 王妧又等了一会儿,武仲才转醒过来。 “我们待在宿所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那小子在旁边聒噪,我早就好了。”武仲的声音依然虚弱。 高侍卫用木筷翻动着放在角落的药罐中尚未倒掉的药渣,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为何不让六安前来?”武仲没头没尾问了一句。 “他会来的。” 王妧却不解释。 她来见武仲似乎只是为了说几句话,而武仲也没什么谈兴。 高侍卫在这时走到武仲床前,插话道:“我们在荒野中遇袭的那一夜,六安大哥说,来袭者是暗楼长老乌翎派来的。我回到容州后打听了一下,乌翎这个名字在容州不为人知,但在棘、奉两州却小有名气。她名下经营着十八家生药铺,和滁州、云州、甚至是京城的医馆都有往来。” 王妧被他的话引出疑惑。 “怪了,红姬就在容州,来杀我的却是原本远在棘州、奉州的乌翎。” 高侍卫听了,解释说:“不怪。红姬和乌翎是为了争夺长老之位才将姑娘视作死敌。红姬落于人后,对姑娘的敌意也被乌翎分去一部分,这对姑娘来说是好事。” 王妧听他说出这样的内幕,疑惑不减反增。 “你……” 高侍卫急促出了两口气。 “我是……急于打听到对姑娘有用的消息,才暗中联系了耳报。请姑娘相信我。” 王妧沉默了一会儿。 “你把你做的事告诉端王,让他处置吧。” “公子会杀了我的。”高侍卫脸色煞白。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经过他的下颌淌入他高高的衣领。 风吹进营房,他打了一个冷颤。 小院的地面又铺了一层新的枯叶。 宿所外,有匹马踩着路面半干半潮的枯叶,踟蹰不前。 骑在马上的劲装少年心神不宁,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宿所一眼,才向北飞驰而去。 道旁稀疏的灌木逐渐变成新发的矮枝,而后,矮枝又被茂盛的丛林取代。 这条路,路婴跟随庞翔走过很多次。 他心里清楚,穿过这片树林,再经过两个村子,天黑时分他就能抵达梓县。 然而,近道难行。 昨夜的雨水让路面变得坑坑洼洼。 路婴骑马颠簸走了一阵,路面才变得平坦些。 又走了一阵,他拐过一个转弯,忽然看到了路中间横着几棵合抱的大树。 他素来胆大,纵马一跃而过。 哪知,马匹落地的两只前蹄先后踩中了埋于土中的尖锐木桩。 路婴被甩落马背。 枯枝擦破了他的脸颊和衣袖。 他的右腿撞到了路边一颗石头,一时动弹不得。 受了惊的马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还带走了他的干粮和水。 这里前后没有着落,天一黑,不知有多少山林野兽出没。 他的下场,是被饿死、被冻死、还是被咬死? “爷爷……” 他按着发疼的伤腿,试了几次也无法站起来。 “咔嚓……” 枯枝断裂的细微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地闯入他的双耳。 路婴猛地转头看去。 谁藏身林中? 谁伐倒了那几棵合抱的大树、埋下了那几排尖锐的木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1 散心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莫行川见谭漩看辛苦,特地请碧螺和小桃陪她出门散心。 谭漩就这样得了半日闲暇。 得知消息,碧螺和小桃比谭漩还要高兴。 “我也有三四天没出门了。莫大哥说,暗楼的人都撤走了,怎么还要严沁跟着来?”碧螺有些纳闷。 护送王妧来南沼的八人各司其职,近来又逢多事之秋,碧螺并不能经常见到他们。 严沁生来沉默寡言,更因为连日睡不好而无精打采,虽然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的生气。 前些天,碧螺给每个人准备了醒神的茶汤,人人都受用了。唯有这个严沁,明明困乏得呵欠连天,却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碧螺认为他是故意这么做、好显出他的本事高明。 她偏偏不叫他如意。 “他做事最死板了,”谭漩偷笑着小声告诉碧螺,“比我大哥还死板。” 这时,严沁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忽然完全闭上了。 白净的面庞上,他清秀的五官好像妙手丹青的杰作。 “他觉得,就算姑娘不在梓县,暗楼转移了目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 两个人脑袋贴着脑袋,说着悄悄话。 “没错,睡醒了是这副模样,没睡醒也是这副模样……” “真讨厌……” “嘻嘻……” 四人走到大街上,周遭变得热闹些许。 严沁也不再闭着眼睛走路了。 “天气热了,我们买些布做衣裳?” “不用,过几日,滁州那边该把裁好的送来了。” “那、买些胭脂和香粉?” “味道太重,沾到药材上就不好了。” “那、买几件首饰?” “没瞧见一样好看的。” 碧螺的提议被谭漩一一反驳。 走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碧螺都觉得有些口渴了。 “去巫圣堂看看。” 一直没开口的严沁突然说话,吓了碧螺一跳。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还带几分沙哑,听起来像个坏了嗓子的中年人而不像个青年人。 谭漩因为他的话眉开眼笑。 “大哥给我的那些圣丹哪里够用,我早就跟他说再多找几盒,谁知道他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 碧螺明白过来,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巫圣堂找。那里肯定有。” 于是,几人一起往巫圣堂所在的长街走去。 谭漩眼神好,远远就看见巫圣堂的招牌。 碧螺没看路,侧着脸对小桃说个不停。 这时候,有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忽然从道旁跳出来,差点撞到小桃身上。 小桃往后一躲,紧张地拉住了碧螺的袖子。 而那小乞儿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即刻逃得无影了。 严沁眼皮都没抬一下。 碧螺见小桃受了惊吓,当即愤愤骂了那小乞儿几句,说:“他小小年纪,又没个看顾的人,才会在街上横冲直撞。别怕,你挨着我走,再有不长眼的,我来收拾他。” 小桃抿抿嘴,低下头去。 碧螺只好又柔声安慰她几句。 谭漩刚要说话,却听见一阵抽噎声。 她目光一转,便发现了声音的主人。 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牵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童从巫圣堂中走出来。 小童面容呆呆的,既不哭,也不闹,只顾着吮手指。 巫圣堂门边有个歇脚的路人也注意到了这一长一幼。 他直直走过去,仅用了几句话的时间就让女子收起了哀痛的神情。 谭漩看到他伸手指向街尾、还朝手指的方向走了两步。 随后,那女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竟领着小童跟着他往街尾走去。 “哎!” 谭漩心里一急,忍不住叫出声。 碧螺和严沁齐齐看向她。 “怎么了?” 街尾方向,那三人眼看就要拐进某条小巷、消失不见。 谭漩越是着急,越是解释不清楚,只能指着那三人的背影,说:“有古怪。” 严沁点了一下头,若无其事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谭漩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拉上碧螺,碧螺拉上小桃,三人稍落后严沁几步,也跟上前。 街上人虽然多,却还不到拥挤的地步。 严沁当先跟了一路,最后看着女人和小童的身影闪入一道木门后,不再出现。 他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隔着木门细听动静。 门后乱哄哄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一二道高声呼喝。 他隐约听见议论声中出现“圣丹”和“神医”,正心生疑惑时,谭漩赶到了。 严沁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并示意谭漩勿作停留。 几人又悄悄出了巷子。 “到底怎么了?”碧螺一脸疑惑。 谭漩这才把她看见的情形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我看那女子神情不属,多半是受到蒙骗了。再说,她还带着一个孩子。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谭漩这番话,碧螺十分赞同。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做?” 碧螺回头望了望,巷子里半个人影也没有。 她不觉得强行闯入那处宅子是个好主意。 谭漩被问住了。 一旁的严沁双臂交叠放在身前,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碧螺见此心生不满,只是忍着没发作。 “严沁,你有办法的,对不对?”谭漩走过去拉着他的胳膊肘儿,亲昵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快说快说!” 严沁闭上眼,叹了口气,才对她说:“那个男人肯定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哭,才能那么快就说动她。你该……” “该去巫圣堂!” 谭漩飞快地抢了他本来要说的话,他却不恼。 经过这一番波折,几人又回到了巫圣堂的大门前。 “圣女积劳成疾,还坚持为容州百姓制作圣丹,功德无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这里撒野?” 随着一阵斥骂,一个瘦小的身影重重摔在地上。 过路的人看到这情形,有的愤愤瞪了巫圣堂门内一眼,有的低着头快速走过去,也有的站在原地、面上带有不忍之色。 但始终没有人替那个摔倒的瘦子出头。 除了碧螺。 她想去扶人,不料遭到严沁的阻拦。 方才呵斥人的药童正好走到门边。他扫视一眼争持的二人,轻蔑道:“嫌命长的,就来闹吧。” 碧螺忍无可忍,推开严沁。 “你凭什么拦我?你凭什么嫌弃我?你和你的好兄弟一条心,那你去找他,去找姑娘说理呀!我怎么就成罪人了?又不是我强迫他离开的,你凭什么怪我?” 谭漩一头雾水。她根本听不懂碧螺在说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2 关切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怨愤积压多时,碧螺终于一吐为快。 可她定神看去,严沁依旧漫不经心,谭漩却面露不解。 她终究还是白费口舌了。 “碧螺姐姐,这里人多口杂,我们回去再说……” 碧螺心中暗叹。 她知道,自己不能像武仲那样不声不响地出走,累莫行川为她操心。 “我想一个人走走。”她对谭漩留下这句话,匆匆逃入了人群中。 身后熟悉的呼喊逐渐变小,她终于能好好地喘一喘气。 四下里人声嘈嘈,碧螺却感到一阵孤独。 突然之间,一只手拍在她的肩头,吓得她打了个冷颤。 “咦?”林启惊讶道,“碧螺姑娘,是我呀。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碧螺煞白着脸,勉强笑了笑,摇头说:“没、没事。”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林启眉头一皱。 “方才我看见你和别人同行,不好打扰你。现在又没有旁人,你大可有话直说。” 碧螺一听便知,如果林启早就看见她和严沁争执,那他一定是误会了。 “不是,我就是……”她顿了顿,委婉道,“这几天受了点惊吓,一惊一乍的,你下次不要再突然出现,就没事了。别说这些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林启却不回答。 他双手抱在胸前,语气生硬:“我又不是向你刺探什么机密,你用得着这么防备我?我原以为王姑娘看重你,莫行川也会好好看顾你,没想到,那姓莫的竟然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任由别人欺负你。你替他们遮掩,他们难道会真心领你的情吗?” 碧螺露出感动的神色。 但她不忘替莫行川辩解:“不是这样的,莫大哥对我处处关照,而且……根本就没有人欺负我。方才,是我对严沁发了脾气,我还丢下他们,一个人走开了……” 她将头越垂越低,说话也越来越小声。 林启见状,当然不信。 “你看着我,说,你真的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还是整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碧螺依言抬起头来。 面对林启关切的眼神,她实在无法再闭口不言。 她领着林启往人少的巷子走。 “最近,僻巷夜夜有杀手来犯。我每天醒来,地上和墙上残留的血迹位置都不一样。唉,我除了担心姑娘的安危,除了胡思乱想,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这番心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若不是林启逼着她开口,她可能会将它们一直藏在心里。 并且,她确实藏得很好。 林启虽然对碧螺话中的杀手出自何处怀有疑虑,却未纠缠于此。 至少在眼下,他对碧螺的关心是纯粹的。 二人并排走着,脚步很慢。 小巷里几个嬉闹的小童看见二人靠近,纷纷溜进其中一户人家,随后啪的一声关上大门。 林启没有理会。 他配合着脚步的急缓,轻声说:“这些年,我跟着我家大人东奔西走,也算见过不少人。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比谢希更豁达。” 碧螺不明白林启为何提起一个不相干的人。 林启回想着谢希养伤的情形。 “他和我一样在大人麾下效力。因为一些缘故,他受了很重的伤,大夫说他最少要卧床半年才能下地走动,伤势全部养好也需要三年五载。我听说这些,都替他着急。三年五载之间会发生多少变数,谁能料到?命保住了,伤养好了,前程怎么办呢?我这样问他,你猜他怎么说?” 碧螺接着他的话,猜道:“你说他是个豁达的人,想来他是不在意?” 林启摇摇头,让她再猜。 碧螺又道:“他是不是已经谋好了出路?” 林启依旧摇头。 “他若不顾前程,或者颓丧失志,或者迷惘失措,也算不上豁达。而他受伤是在意料之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给他另谋出路。”林启先是否定了碧螺的猜测,最后才说,“我替他着急,他反过来说了一堆道理来劝我,我听来听去,就记住了三个字。” 碧螺被他激起一些好,连忙追问。 “毋自苦。” 林启停下脚步,对着因为这三个字失神的碧螺,说:“他在意,他也担心,可是除了养伤,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让我给他找来一些杂,他睡醒了就翻看几页,累了就休息。我相信,他伤好了以后,必然会再受重用。” 碧螺恍然明白了林启的用意。 “可……”她喃喃自语,“可我做不到。” 林启道:“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换作是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定会心生怨愤,恨不得以牙还牙。所以我才说,谢希是我见过的第一豁达之人。不过,今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暂时忘记那些烦恼,找点其他事来做,到了明日,我继续做个小心眼的俗人,你继续担心你家姑娘,可好?” 可好? 碧螺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这番肺腑之言让碧螺再次认定林启是个好人,更在无形中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林启心满意足。 “那、我们做什么好?”碧螺突然问。 这一点,林启还没想过。 “你来梓县应该也有要事在身吧?若被周大人知道你在外游逛,当心你要受罚。”碧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大人才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责罚我。再说了,我来梓县是为了找一个人,现在已经算是找到了,我只要及时回去交差就行。”林启说道,“你好好想想,今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林启都奉陪到底。” “好。”碧螺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心念一动,提起方才跟踪一个鬼祟男子的事。 “这间巫圣堂太怪了,先是有人从里面哭着出来,又有人被打出来。真不知道它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启知道一些内情,便对她说:“巫圣堂在容州举足轻重,一向气焰嚣张,它做的事倒不是见不得人,而是……叫人不齿。巫圣堂的圣丹都是鲎蝎部圣女亲手炼制。最近,巫圣堂以圣女劳累过度、圣丹短缺为由,将圣丹的价钱提高了数倍。” 碧螺不敢置信。 “你说,有人在巫圣堂前行骗……这事,我倒有一个猜测。你想不想随我去探一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3 明查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我们是乡下来的,听说了卜神医的大名,什么也顾不了,天一亮就赶过来了。” 林启敲开的,正是碧螺记忆中的那扇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短褐的年轻人。 他看到来者的神情急切之中带着压抑不了的欣喜,便侧着身子,让二人进门了。 碧螺不知林启从哪里打听到“卜神医”这个名字,心中有些忐忑。 很快,她就看到了很多和她一样不安的面孔。 影壁之后,将近半百人挤在一个不大的庭院里。 男女老少或三人、或五人,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 他们说话时都尽量压低了声音,可有些人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发出高声的赞叹。 在这种情形下,众人却不约而同地遵守着一个规矩。 先来后到,不争不抢。 因而,先来者总比后来者显得更加气定神闲。 这其中最是谈笑自如的,要数那个在人群中穿梭走动的老者。 他满头白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习惯地捻着一缕半长不短的白须。 看见眼生的,他便上前与人攀谈。 在碧螺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林启寒暄起来了。 “不是,我是她哥哥。她呀,唉,遇见个没良心的男人,一听她这毛病难治,嘿,不声不响就跑了。你说,我能让我亲妹妹受这委屈?” “自然不能。”老人摇头又摆手。 “就是,等卜神医治好了我妹妹的病,我要让那个没良心的臭小子给我妹妹磕头认错,这才解气,你就说我这么做对不对,老伯?”林启抬高了嗓门,三两句就对那老人交代了来历。 老人捋了捋白须,笑吟吟地点头说:“对,就该这么办。” 跟在林启身后的碧螺眉头紧皱,差点冲上去捂住林启的嘴,叫他不再胡说。 一旁有个竖着耳朵从头听到尾的男子忍不住插话。 “你就这么相信,卜神医能治好你妹妹的病?” “那当然,我们村的刘老伯前几天在田垄上跌了一跤,磕破了头,流了一地血,在家挨了两日,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儿子求我帮忙,一起抬着刘老伯来见卜神医,你猜结果怎么着?” 林启连比带划,说得唾沫横飞。 男子有点相信了他的话,猜道:“那、老伯好了?” “岂止是好了,”林启神飞色舞,抢着说,“刘老伯吃了卜神医的药,人当晚就清醒了。我隔天去瞧他,他简直年轻了十岁!” 白须老人盯着林启的举动,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好了……”他试图阻止林启继续说下去,却架不住四周的人都想听,而林启也乐意说。 他索性撂开众人,抽身离开。 通向宅院更深处的穿堂罩着纱幔,既挡住了偶然过路的轻风,也挡住了所有存心探究的目光。 林启看着老人掀开幔帐的背影,微微一笑,随后扭头朝碧螺眨了眨眼。 碧螺抿嘴偷笑。 她这才明白,林启是故意夸夸而谈。 “卜神医是真厉害啊。” “天可怜见,听说卜神医还不多收钱。” “我原先还当是唬人呢,卜神医大人有大量,可别怪罪我。” “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儿有救了。” 最后这句话落入了碧螺耳中。 她心有所感,循声望去。 角落里缩着两个人,一长一幼,大约是一对母子。 女子鬓发微乱,面容憔悴,衣襟犹有未干的泪渍。小童两眼呆滞,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反应。 碧螺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她没猜错,谭漩在巫圣堂前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二人。 正当她以为林启要当众拆穿那个躲在幔帐后故作神秘的所谓“神医”时,白须老人去而复返,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弯腰曲背,又因为身形较矮,不得不伸长了脖子凑到林启耳旁。 “林大人,卜神医在厅上等您。” 说完,他还对着林启一揖。 这情形叫人摸不着头脑。 林启站在原地未动,有人却发难了。 “怎么回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人是最后进来的!怎么轮到他们先去见卜神医?” 应和的人由少变多,沸沸扬扬。 白须老人刚开始还想应付一下,敷衍过去,怎奈林启不配合。 “哎哟,您就别再为难我了,卜神医……” “这位大哥说得对呀,我是后来的,怎么能抢到前边去?老伯,你是卜神医什么人?你能做主吗?” 白须老人没料到林启会反过来质问他,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众意不可违。 白须老人萌生退意,正要回去禀报。 此时,一道人声从穿堂的方向传来,落入众人耳中。 “卜某要见的客人,还轮不到别人来阻拦。谁有不服,速速离去,别留下来自取其辱。” 说话的是名女子。 她气息平稳,吐字清楚,叫人不由得心生信服,可她言语之外流露出来的傲慢却让这份信服打了个折扣。 人群中起了骚动,却始终没有人离开。 方才出声阻拦林启的男子犹豫再三,终于发出一声冷哼,头也不回地往宅子大门走去。 他的举动感染了一些人。 院子随即宽敞了两分。 林启面前被人让出一条小道。 “你留心些,瞧瞧那卜神医究竟是不是骗子。”林启轻声对碧螺说道。 由白须老人引路,林启带上碧螺,穿过两重幔帐和另一个小小的庭院,来到一处布置得十分宜人的厅堂。 高几上的一枝玉兰花开得正好。 花下的女子戴着销金薄纱面罩,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杏眼。 “卜神医?气派真不小。”林启当先开口。 碧螺听出林启语气里带着讽刺。如她所料,林启与这位卜神医早已相识。 卜神医不卑不亢。 “林大人,多日不见……” 林启却不愿与她寒暄,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话挡回去:“卜神医要做什么,没人会拦着你。只是,不声不响地弄出这么大的动作,难免让人多想。” “我并未违背周大人的心意,林大人因何怪罪我?”卜神医似乎想辩解。 “言重了,我哪敢怪罪……”林启对她故作糊涂的姿态视若无睹,“我今日不过是恰巧路过,突然想到几个问题,特地来请教。” 卜神医双肩微微放松。 “什么问题?” 林启转过头,示意碧螺尽管发问。 碧螺虽然听不懂二人之间的交锋,但她相信林启。 于是,她直白问道:“敢问,你真的能治好院子里那些求医之人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4 暗试 一切光亮、一切声响被一扇铁门隔绝在斗室之外。 黑暗和寂静结成冰霜的牢笼,冻住了囚徒温热的呼吸。 路婴卧倒在地,全身上下除了一对眼珠子,哪里也动弹不了。 他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最后一点精力被他用来忍耐持续不断的疼痛。不济时,他便陷入昏迷,直到疼痛再次像冰锥一样凿进他的脑子,他又重新清醒过来。 循环反复。 只有他彻底死去,这种折磨才算到了尽头。 “啌咚——” 响动微弱,落入路婴耳中却如同雷鸣。 铁门开启。 一点烛火浮在半空,仿佛幽冥鬼灯。 路婴吐出一口浊气,痛楚似乎随着这口气脱离了他的身体。 他以为自己等来了解脱,眼皮竟不受控制地重重合上。 迷糊之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循着鬼灯踏入了鬼域。 恶鬼挥舞的单刀砍在他的后肩和大腿。 他瑟瑟缩缩,在绝望中期望着某一刀能砍断他的神识。 然而,他却迟迟等不到。 “唉……” 叹息过后,他终于觉察到自己呼出的那口气撞到了一堵墙、又往回扫过他的脸。 温热的墙…… 温热的气息…… “撑住,我救你出去。” 路婴睁不开眼,却能听到近在耳边的人声。 他恍惚认识说话之人,下意识相信了对方的话。 半张开的嘴被喂入一颗丸药。 路婴尝到了一丝甘甜。 没过多久,温暖便从他的胸膛开始向四肢发散。 他还没有死。 砍在他后肩的刀不是刀,而是一只手臂。 那么,抱着他的人是谁?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缠绕拧转,变成一股丝绳,勒得他脑筋发麻。 自然,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见了小时候练功的竹林,还有督促他练功的爷爷。 竿竿翠竹,高不可攀,他却在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他心底高兴,从竹竿高处低头向下望。 爷爷身旁多了一道人影…… 是小梅。 他眨了一下眼睛。 小梅竟然凌空立在他面前。 他又眨了一下。 小梅贴近前来,和他四目相对。 空洞无神的双眼流出了血泪。 他一脚踩空,无依无恃,直往下跌。 “不要……” 路婴猛然睁开眼。 他睡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床头是烛火和炭盆。二者皆让他感觉到暖意。 “醒了?” 路婴心头一紧,身上各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床尾方向,六安从阴影处走到烛光中。 路婴终于记起,他昏迷之前听见的那道人声正是六安发出来的。 他忍着满腹疑惑,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势上,这才发现,他的伤口全都被处理过了。 显然,这也是六安所为。 屋子不大。 六安搬来一只木凳,坐在灯前。 他身形的暗影投在路婴脸上,好像一片蔽日的乌云。 “你要去梓县?做什么?” 路婴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轻咳一声后,他扶着床沿坐起来,并伸出手向六安讨水喝。 谁知,六安递来的却是一颗丸药。 又是丸药…… 路婴不得不接过它,仰头服下。 咽喉的干涩稍微缓解,可他还是感觉到口渴。 “回梓县,自然是要去见莫大哥。”他避无可避,只能如此回答。 “你不相信我?也罢。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吧?” 路婴撑直身体,却不觉得十分吃力。 他的精神确实好多了,伤势也像是一下子好了大半。 “你给我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六安说:“只是寻常的疗伤丹药。” 路婴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原来,饱受折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神志。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心志倒是坚定,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 赞叹的话语却不带半点赞叹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也没说?”路婴反问。 “若说了,你还有命在?”六安随口一说,又随口一问,“你爷爷平时教训你,也下这么重的手?” 路婴屏息凝神。 “六安大哥,你在说什么?我爷爷最多就是骂骂我,哪里舍得打我?我只是……姐姐千叮万嘱交代我的事,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一定要办到。” 他看到六安似乎露出了微笑,但定睛细看时,那笑容又消失了。 “六安大哥,你来得这么及时,回去,我一定会跟姐姐说,是你从暗楼手里救了我。还有,我在路上遇到埋伏的事,我也会一并说的。” “哦,你这么笃定你遭受的一切都是暗楼的手段?”六安将身形往后一倒。 烛光映在路婴眼中,闪了一下。 “我猜的。” 六安这时是真的笑了。 他说:“再睡一会儿吧,天就快亮了。” 路婴双唇紧紧抿着,不再说话。 他依从地躺下。 与此同时,六安站起身来。 “方才你昏睡的时候,说了几句梦话,很有意思。” 说完,他熄灭烛火,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外是个小院,院中堆放着不少杂物和几个排列整齐的空酒坛。 六安踩着地上的碎瓦,径直穿过小院。 他的脚步轻而缓。 直到他上了二层阁楼,楼中的说话声才低下去。 “鬼鬼祟祟,找死吗?” 六安接住了迎面飞来的一把小刀,并辨出这飞刀是谁的手笔。 他迈步踏入阁楼中,果然看到萧芜双臂下垂、掌心朝后、站在红姬身侧。 红姬对他的呵斥也是对萧芜的鼓励。 安坐于首位的红姬见六安手里捏着小刀、盯着萧芜跃跃欲试的模样,当即开口阻止他乱来。 “那小鬼究竟是谁?” 六安照着红姬对路婴的称呼,回答说:“那小鬼天生机警,我也只是猜到了一点眉目。” “说吧。” “他很可能是白长老安插在王妧身边的眼线。从白长老手里出来的小毛头都是机灵鬼。楼下那鬼丫头偷了酒婆子三根银针,酒婆子到现在还没发现呢。” 六安提到了小蛮。 红姬信了两分:“那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他跟随王妧的时间不长,王妧未必有多看重他。但他资质颇佳,假以时日,必能成器。” 红姬冷笑一声:“那他确实该死。” “若他是白长老的人,杀了他不过是替王妧除掉一颗钉子。白长老知道我们杀了他的人,就算当面不敢发难,背后也会给我们使绊子。” 红姬沉默了。 她盯着六安的脸:“你有几成把握?” “一半。”六安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池水,“所以,我取了他半条命。” 红姬笑了。 “我知道了,就按你的意思,且留他半条命。你下去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5 交换 “长老,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六安一离开阁楼,萧芜便忍不住开口了。 红姬掸了掸衣袖上看不见的尘灰。 她原本不必理会萧芜的疑问,可她想了想,还是回答了:“我之所以相信他,是因为我愿意相信。就算他扯了一个荒唐的谎,我也信。倘若我不愿,就算他说破了天,我照样不信。” 萧芜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是很明白红姬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想明白,红姬的思绪已经从方才的小事转到真正的要事之上。 “堂堂鲎蝎部圣女,真是徒有虚名。屏岭哨所是出入浊泽的门户,何等重要。鲎蝎部费了多少力气拿下来的东西,竟在她手里丢了。” 萧芜也为此事感到不快,但他不能发泄出来。 他语气平静,不带一分喜怒:“圣女若不是死在浊泽,便是死在赵玄手里了。我们也应该让容首领早做打算。” 红姬点点头,沉思片刻。 她想起大长老曾失口说过的一句话:赵玄天生比常人多一分气运,与其交手之前务要慎重考量。 “倘若赵玄真的拿到了赤猊令,圣女输得倒也不冤枉。罢了,哨所的事先放一放。我问你,我在这个时候把你召回来,容全是什么反应?” 萧芜如实回答:“最近,他心疾反复,估计又要吐血了。” 红姬听说后,心情突然变得愉快起来。 “我事事不顺,怎能叫他事事如意?” 萧芜有些犹豫。 “他……其实,他让我们的人撤出梓县,是因为容氏一族自古在梓县生息,族中几位耆老看不得梓县卷入风波,这才出面,倚老卖老,逼他还梓县一份安宁。” “哼,我不过派几个人去探一探,他就不乐意了。全忘了他求到我头上的时候是怎样涎皮赖脸!” “在梓县活动的不止我们。把动静闹大的,是乌翎长老的人。” 听见萧芜接连多嘴替容全分辩,红姬双目蓄着怒意,瞪了他一眼。 “你糊涂了?乌翎对容州的消息如此灵通,本就古怪。谁知道容全是不是左手给了我们方便,右手又把方便给了乌翎?” 萧芜惶恐地低下头,认错道:“长老教训得是。” 红姬见他知错就改,怒火也渐渐平息。 萧芜也算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人了。 “萧芜,红芜……”红姬比较着这两个名字,顿了顿,才问,“你觉得哪一个名字好听些?” 萧芜猛然意会到红姬这一问的深意,不安道:“属下乃路旁杂草,配不得……” 红姬嘴角一动。 “也是,红芜这个名字不好听,意思也不好。” 她故意顺着萧芜的话说下去,果不其然看见萧芜肩头微垂。 然而,她话锋一转,又说:“我从红叶长老留下来的名字里头选了一个‘红蘅’,只有它最配你。等一切尘埃落定,这个名字就是你的了。你要知道,你和苏兴他们不同,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萧芜不敢置信,抬头去看红姬的脸色。 只用了一瞬,他便看清了。 “是!长老的栽培之恩,属下感激不尽,只愿肝脑涂地,报答长老万一!” 听见萧芜这番慷慨陈词,红姬暗暗松了一口气,将身体一歪靠着椅背,从容说:“好,你的话我收下了。你回去告诉容全,蒲冰就在容州,若他再不替我尽尽心力,将来,别怪我不顾念旧日的交情。” “是,长老。” 萧芜心中激荡,连夜赶路去了。 天光渐明,又是一日之始。 屏岭哨所的警备却没有日夜之分。 王妧还没睁开眼睛便听见窗外的响动。 巡哨北楼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由近而远、由远而近。 昨日见过赵玄后,王妧便发现赤猊军的人盯她盯得更紧了。 葛束更是毫不掩饰。 “王姑娘说得很对,没有刺客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这样才是众目睽睽。” 从前,她不理解王姗为何要创下雀部和如意楼,为何要争先、争强。如今她懂了几分,却也只是徒增烦恼。 王妧起身后先是去看了傅泓。 葛束略通医术,说傅泓是犯了睡症,等她睡够了自然会醒。 虽然王妧并不认同,但她能做的却不比葛束多。 她心知傅泓出事是暗楼所为,既不能病急乱投医,便只能寄望六安得到消息后能带来转机。 而今昏迷不醒的人不止傅泓一个,还有容溪。 时轻时重的发热、断断续续的呓语已经持续了一天两夜。容溪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葛束说,这是鲎蝎部圣女体内的丹毒发作,能否熬过去只有看圣女自己的造化,旁人无力插手。 这番话同样叫王妧无法反驳。 此时,她正要前往看押容溪的厢房,谁知在半道上遇见了老五。 老五精神萎靡,像是天还没亮就在这过道上等着了。 “大、大小姐。” “什么事?”王妧看他脸上写满了为难,心里也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准备。 “我……大前夜,在障鬼台,大哥原本安排我去通知大小姐西面出事了,可我……” 王妧明白他想说什么。 好在,老五带来的不是什么坏消息。 “我知道。” “你知道?”老五骤然激动起来,“那我大哥怎么什么也没说?我犯了那么大错,差点害死大小姐,我、我……” 他一抽一抽地小口吸气,既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悔恨和难过。 “当夜遇见厌鬼的情形,我没有详细告诉庞翔,自然也没有告诉他你做了什么。” 老五听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多谢……多谢大小姐。” “不必谢我。我不是替你隐瞒,免去庞翔对你的责罚,而是要亲自责罚你。”王妧对他的哭声无动于衷。 老五止住哭泣,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可他不敢反驳,只敢抿着嘴,懑懑说:“是,大小姐,我甘愿受罚。” “我会跟庞翔说,让你替我……”王妧顿了顿,转而问道,“你从前在如意楼都做些什么差事?” “啊?”老五面露不解,糊里糊涂回答说,“如意楼的绣品在郁、安、棘、奉四州都有销路,我平时经常押着样品、成品四处跑,对五州之间的各条通路都挺熟悉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理解了王妧话里的意思。 “大小姐,你是想让我……去……”他伸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 王妧点了点头。 他咧着嘴,又哭又笑,用另一只手轻拍着自己的心口说:“我是真的很怕那个鬼地方,我真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可是我大哥他不知道……我怕他怪我,我都不敢让他知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6 识破 “你本名叫做姚染?”王妧问。 老五点点头。他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 “是。我娘擅长染采,年轻的时候还是部落里专事祭祀礼服的匠役。”他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王妧一时无言。 随后,她表示会给莫行川写信,让莫行川为老五安排一个去处。 老五得到承诺,说话还是支支吾吾。 “大小姐,我……我……” 有一件事,他若不说出来,心里总是不踏实。 “还有什么事?” 老五脑子一热,心里话脱口而出:“我知道,大小姐对圣女的死活自有安排,我也相信大小姐的安排。但是,我大哥不一样,他对鲎蝎部的怨恨远比我们几个更深。他忍得很辛苦,我怕他哪一天忍不住,坏了大小姐的计划。” 王妧沉默不语。 老五知道,王妧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这一点,是我疏忽了。等容溪醒来,我会让庞翔和我一起去见她。”说完,王妧返身往回走。 老五略略放心,却忍不住惊讶:“大小姐不去看圣女了吗?” “你守着她吧,她醒了马上来通报我。”王妧说。 老五留在原地,心里想道,大哥这下子也该放心了。 …………………… 石璧最初听说东一营新近阵法有成、蔡都督将亲自前往校阅的消息,心里是很不屑的。 然而,一夜哗变过后,他的心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州军督府他去不得,东一营他却去得。 这实在是他的幸事。 他带着数十人马没日没夜穿林过岗,终于在一天后赶到了东一营。 入营求见蔡都督之前,他必须先了结一件事。 “小姐不宜再随我犯险,请就此留步。” 马上的石璧身形挺拔,像一把淬过火的利剑。 其实,刘筠早就在等着这句话。 她腿上的箭伤稍有好转,精神也越来越好。 她勒住马缰,面朝着石璧回答道:“蔡都督就算要怪你,也该等到一切平定以后。此时去求他出兵,最多也只是遭到一些为难,我并不惧怕。” 刘筠言谈之间诚恳大方,石璧却没有被她打动。 “东一营的高凌与我素来不和,蔡都督信重他甚于信重我。我失职戴罪,高凌必定落井下石,我自应担当,不能连累小姐。” 刘筠听见石璧话里很是为她着想,心下不免感动。 “蔡都督是王爷一手提拔的,他对王爷忠心耿耿。我若在场,还能替总管求情分辩,不让小人进谗得逞。” 曙光照在石璧瘦削的脸庞上,减轻了他眼里的阴郁之色。 “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有一个人比小姐更适合为我求情。”石璧说着,避开了越来越耀眼的阳光。 刘筠顿时想起俞溢的提醒。 蔡都督的小女儿…… 她脱口而出:“蔡小姐……” 石璧见她果然已经有了耳报,态度更加坚决。 “蔡小姐至今未嫁是因为我,我至今未娶也是因为她。” 刘筠动容了。她没想到石璧竟是如此深情之人。 “既然如此,我便在此处等候,希望石总管如愿以偿。” 石璧不再多言,特地点了俞溢充当刘筠的护卫,随即领着众人策马而去。 刘筠看着石璧的背影消失在尘沙之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我早就说过,总管不可能带你去见蔡都督。” 俞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刘筠回过神来,不由露出了苦笑。 “我知道,石总管的心意坚如磐石,不是什么人都能改变的。”她说。 俞溢见她又是叹气、又是发笑,怕她一时想不开,便问她有什么打算。 此时刘筠心里想的却是石璧的打算。 她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石总管能借到兵马吗?” 俞溢摇了摇头,实话实说。 “若论军纪,总管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 刘筠眉头一皱。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即便他能过了蔡都督这一关,也不一定能过鲎蝎部这一关。你觉得鲎蝎部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夺下西二营?营中多少旧部子弟,在他们眼里,容全和容溪才是他们的首领。” 俞溢说到一半又停下来。 他原本也是受到何三的指点才看清楚。而石璧作为西二营的总管,又怎么会看不清? “哼,容氏原本就是王爷的手下败将,借着王妃的光才在南沼有了寸许立足之地。如今,他们胆敢图谋不轨,等消息传到王爷耳中,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刘筠说得轻巧,俞溢却不敢相信。 他说出心中的疑惑:“鲎蝎部作乱,根本瞒不了蔡都督,更瞒不了靖南王,难道鲎蝎部上下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吗?” 刘筠愣了愣。 答案就在她嘴边。 一开始,她只是听见一点风声。直到王妃说赵玄要谋害小世子、夺走靖南王府的一切,她才知道靖南王抱恙并非虚言。 谋害王爷的人是谁? 她怀疑过赵玄,怀疑过镇察司,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还怀疑过王妧。 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鲎蝎部。 后来,她遭遇暗杀,被王妧和镇察司所救,她才从王妧口中得知王爷中毒的真相。 暗楼的阴谋,从春耕舞舞师选拔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了。 那个时候,她对鲎蝎部和暗楼勾结一事仍怀有疑虑。她不相信容首领会不顾王妃和容氏一族的安危、与南沼之主为敌。 然而,她这段时日以来的所见所闻告诉她,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她低估了鲎蝎部的野心。 “他们知道瞒不过王爷,所以,早就对王爷下手了。”刘筠说。 俞溢大吃一惊。 “那蔡都督……” “不,”刘筠摆摆手,“他们谋划了很久,手段极为隐秘,根本无法事先察觉。就算我们现在去提醒蔡都督,想必也迟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刘筠自言自语,陷入沉思。 谋害王爷、刺杀石总管、夺占西二营…… 这么做岂不是要与整个南沼为敌? 不。 鲎蝎部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单凭旧部,不足以与容州军督府抗衡。 他们要扭转乾坤,唯有…… “万一王爷遭遇不测,鲎蝎部直取湖州,挟王妃和小世子自重,南沼从此落入容氏手中……” 她和石璧再无出头之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7 挟恩 春雨过后,墙角的杂草已有蓬勃生长之势。 翠色的莺鸟立在抽了新芽的枝头,啼声不断。 东窗开启,发出咯吱的声响。 阳光肆无忌惮地探入屋中,惹得开窗人眯起了一双桃花眼。 小荷对姜乐能够下地走动这个事实又惊又喜。 她曾想过,姜乐区区武夫,又迂又讷,若不是有些不凡之处,如何得到赵玄的青眼? 如今她已看出了端倪。 “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到外面走一走?”小荷站在敞开的东窗旁问道。 姜乐换了一身普通的护院打扮,行动稍显得拘谨。 他望向小荷,面露犹豫。 小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说:“花园里什么人也没有。王爷不在,护卫也都调走了。” 姜乐表情尴尬。 “我又不是怕撞见他。” 小荷微微一笑:“走吧,等你好全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最近这些时日,正是由于小荷这句话,姜乐才能安下心来养伤。 他已暗暗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小荷突然朝屋外招唤一声。 “鹿儿……” 一道人影应声而入。 小荷瞟了来者一眼,又去看姜乐的神色。 果然,姜乐目瞪口呆,像是见了鬼一样。 林鹿儿低着头,向小荷躬身行礼。 她已除去绫罗,洗去脂粉,换上粗布和银钗。即便如此,她的美貌一如昨日。 小荷对此视而不见。 姜乐暗自叹了一口气,闷闷道:“我不想为难你……” 林鹿儿猛地抬起头,白净的脸上满是错愕。 很快,泪水挤出了她的眼眶,争先洗刷着她的委屈。 姜乐早已心软,只是胸膛的伤处隐隐作痛,让他说不出更多的话。 “哼,”小荷打断了二人短暂的交流,“我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她一回,不然,她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姜乐心头五味杂陈。 小荷确实答应过他,不去找林鹿儿的麻烦。可是,眼前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王爷顾念着我一个人留在园中、起居不便,就把她拨给我使唤了。” 小荷随口解释完,又命林鹿儿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屋子里外各处打扫干净、换一床新的被褥、再准备好沐浴的热水。 林鹿儿苦着脸,一一答应。 姜乐还想说些什么,小荷已经半推半扶着他的手臂往屋外走去。 “小荷姑娘……”姜乐在花园东拱门处停下来。 四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微风轻轻拂过小荷的脸,她感到几分惬意。 “听说,你想去梓县见王姑娘。”小荷知道他要说什么,却拦着他的话头,不让他轻易说出来。 姜乐十分惊讶,小荷竟然知道他的打算。 小荷放开姜乐的手臂,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王爷把林鹿儿交给我,岂是要我把人当成祖宗供起来?我想知道什么,林鹿儿不敢欺瞒我。你当时的计划,就是带着她一起离开,再去梓县找王姑娘。我说得对吗?” 小荷的话准确无误,姜乐无奈只得点头承认。 “见到王姑娘以后呢?” 姜乐不想回答小荷的问题,却又无法拒绝。 “她受人蒙蔽,我必须告诉她。” “你还真是固执。”小荷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姜乐不服,驳了一句:“至少,她不会善恶不分。” 小荷闻言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就是姜乐和她的区别。 他若是善,她便是恶。 “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王姑娘比你清楚。更何况,她招惹了一个强敌,若无王爷援手,她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姜乐将信将疑。 “你之所以关心她,是因为她识破了花五娘的诡计,顺带救了你的命。可是,我也救了你一次,在你的眼里,我和她难道有高低贵贱之分?”小荷提高了声调质问道。 姜乐一听到花五娘这三个字,便乱了心神。 他来不及细想这番话里的怪异之处,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那就好。”小荷的脸色缓和下来。 姜乐心里平添了愧意。 在他养伤期间,小荷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对小荷只有感激。 “我还以为,你恨不得和我撇清关系呢,毕竟,我在王爷手下做事,你是看不上的。”小荷说着,继续往花园中间走去。 园中小道两旁,红山桃树的花苞在温暖的阳光下悄然鼓起。 小荷折了一枝,拿在手中赏玩。 姜乐却没有她这样的闲情。 “我从没这么想。你也有你的苦衷。”他面带忧容。 身无长物的他拿不出任何东西报答小荷的恩惠。当然,他更不能做忘恩的小人。 小荷凑近枝条上还没开裂的花苞,轻轻嗅了嗅。 她眼波一转,反问道:“我的苦衷,你真的能理解吗?” 姜乐被问住了,既不好说他能理解,又不好说不能。 随后,他听见小荷的叹气声。 “你若知道我为什么要刁难林鹿儿,恐怕会更看不上我。”小荷垂下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我使唤林鹿儿做的粗活,是我从前就做惯了的。我遇见过的刁难比她多千次百次,每一次都没有人替我说话,我只能熬,只能忍。可是,林鹿儿出卖你,甚至动手想要杀死你,你因为她重伤垂死,却还是选择原谅她,让我不要为难她。她那么幸运,幸运到让我嫉妒。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总想让她尝一尝我受过的苦。” 姜乐半张着嘴,恰好对上小荷那双比红山桃花的花苞还要动人的眼睛。 惶恐之余,他不明白,为什么小荷有胆量剖白心迹、眼神却泄露出心虚? 但他不敢探究,只是急着否认。 他对林鹿儿绝无私情,也不可能有私情。 静悄悄的花园里只剩下几声鸟啼和姜乐颠三倒四的讲述。 什么恶犬伤人,什么草菅人命…… 什么失踪的孩子和伤心的母亲…… 什么替人送死…… 小荷全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花氏姐妹这样拙劣的伎俩,也就骗一骗姜乐这种没有心眼的人罢了。 “你想去梓县见王姑娘,我可以帮你。花五娘和小宝儿的下落,我也能打听出来。我只求你一件事。” 小荷的声音随着轻风落入姜乐耳中。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要撇开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8 引火 郑氏被困在慕玉山庄,短短几日便瘦了一圈。 她提心吊胆,食不下咽,睡不安宁,差一点就病倒了。 巧合的是,田大管家总能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并带来一个或两个她最想听到的消息。 王妧还活着,韩爽仍未放弃搜捕。 王妧逃回了容州。 王妧派人前来营救她。 她的心情随着这些消息起起落落,好不容易获得片刻平静。鬼三爷偏偏在这个时候改变态度,愿意见她一面。 郑氏再次变得急躁起来。 当她赶到飞霞楼时,等候她的却是老仆阿福。 阿福在东面的开间设了书案和交椅,焚香煮茶,铺纸研墨,亲力亲为。 郑氏的到来引起一些动静。 阿福当即放下手里的墨锭,绕过书案,走上前来见礼,并直截说出了鬼三爷见客的条件。 “二夫人,三爷想请您给大小姐写一封信。”他一边说,一边将郑氏引到书案旁。 郑氏走了两步,疑窦丛生。 她的质问十分犀利:“有什么话,何不当面说清楚?这些年,他躲藏得还不够吗?” 阿福闻言,垂头叹气,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请二夫人包涵。”他嘴上示弱,双手却从书案上取了沾墨的笔递给郑氏。 郑氏见状,顿时拉下脸来,气鼓鼓道:“他不出来见我,我是不会写的。” 阿福无可奈何,只得收回手,婉言劝说。 “请二夫人慎重。大小姐绝不愿意看到二夫人放着平路不走、反而去走险道。您若有丝毫损伤,大小姐恐怕要悔恨终生。” 听了这番威胁,郑氏一口气堵在心头,再加上身疲体乏,眼前发暗,几乎支持不住。 阿福并未动作,只是偷偷瞥一眼半掩的东窗。 “他……”郑氏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他要我写什么?” 阿福恭敬回答道:“请大小姐拿赵玄的命来换二夫人的平安……” 不等他说完,郑氏横眉冷眼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陷害她一次还不够?还想借我的手再害她一次?你们休想得逞!” 至此,她已无话可说,转身便要离开飞霞楼。 阿福像是早就料到郑氏的反应。 他并不阻拦,而是对着郑氏的背影、提高了声调,说:“请二夫人好好考虑。韩都督已经和大小姐结下不解的仇怨,二夫人不写下这封信,便是在逼迫大小姐不顾自身安危赶来离岛。” 郑氏身形一顿,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去渐远。 阿福一言不发,先将笔墨收拾好,再倒掉冷茶,续上新香。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他才推开东窗。 “三爷?” 话音传到窗外,引来一声猫叫。 阿福循声望去。 一只通身毛发乌黑油亮、唯有四掌洁白如雪的小猫立在低矮的粉垣上。 它修长的尾巴和墙外横生的树枝同时随着微风摆动。 鬼三爷披了一件宽大的玄袍、闭着眼睛站在树荫下,好像一座没有生机的石像。 “三爷真的应该多出门走动。消息写在纸上,总归是干巴巴的,一点趣味都没有。” 阿福的建议如同耳旁风。 小猫一跃跳到地面上。 鬼三爷也从树荫中走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好动的小猫一下子蹿出老远,东张西望,没过一会儿又蹿回来,在鬼三爷脚边打转转。 与此同时,阿福回答说:“大小姐进了一次浊泽以后,把赤猊军都镇住了。” 鬼三爷顺手把一个镂空金香球扔给小猫当作玩具。 他眼角微垂,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哼,魏知春也老了。” 阿福听出这是一句愉悦的嘲讽,于是接话自嘲说:“我也老了,三爷可别嫌我。” 鬼三爷白了他一眼,他却笑逐颜开。 “靖南王把赤猊令给了赵玄,若是赵玄出了岔子,靖南王一定会深受打击。”鬼三爷低头看着地上自顾自玩耍的小猫,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阿福眉头一皱,收敛了笑容,道:“三爷当初为了他,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唉,如今怎么……” “如今,我已不再笃信那个预言。天地之大,变数无穷,而寿数有穷。靖南王时日无多,只有让他死不瞑目,才能洗刷我这半生之耻。”鬼三爷说到这里,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些顾虑,“也不知道,她收到信后会有什么反应。” 阿福涌起许多感慨,却将它们全都吞进肚子里。 信是不是出自郑氏之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收到信的人。 靖南王,魏知春,周充,还有窝在郁州装死的老总督。 “大小姐聪明过人,一定能明白三爷的苦心。” 鬼三爷的脸色并未好转,显然没有因为阿福的宽慰而变得安心。 他不再多言,踱步回到飞霞楼中。 他的身后还跟着那只四掌如雪的小猫。 一人一猫先后来到阿福所在的东开间。 鬼三爷刚一坐下,阿福便递上来一本账册。 “田恕最近都在做什么?”鬼三爷漫不经心,略翻了翻账册,随口一问。 阿福却回答得认真。 “最近天气转暖,少庄主在学骑射。” “有长进吗?” 问与答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少庄主嫌山庄里的马太温驯了。”阿福道。 鬼三爷冷笑着,语调平静之中却蓄着无边的怒意:“所以,你就故意拿了碧簪山马场的账册给我过目?” 他将账册摔在地上,吓了小猫一跳。 阿福呵呵一笑,捡起账册,解释道:“三爷昨日指定要看这账册,怎么今日就忘了?少庄主的事,三爷要是不问,我又哪里敢多嘴?” 无论鬼三爷如何拧性,阿福总能捋顺。 账册又回到鬼三爷手中。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小猫偶尔的叫唤和账册翻动的声响。 阿福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着。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茶水早已凉透。 小猫懒洋洋地伸长了身体、趴在角落里。 鬼三爷突然开口,阿福也同时抬起了低垂的眼皮。 “眼下已经开春了,马瘦兵弱,靖南王料想容氏掀不起什么水花,老总督也乐得放手逍遥。既如此,不妨帮容氏一个忙。我倒要看看,郁州一动,靖南王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处之泰然。” 他压低了声音,吩咐阿福去办一件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59 决心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烈日当空。 十余名身强体健的护院聚集在后山新辟的骑射场。他们的目光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灼人。 田恕的脸被晒得发红,握着弓的手也颤个不停。 数丈之外的箭靶在他眼里多出一道重影。 他想用手去揉眼睛,却又怕惹来呵斥。 站在田恕身侧的是一名劲装青年。他的脸因经年累月的日晒变成了古铜色,和田恕红润的面庞截然不同。 “心静、眼明、手快……” 劲装青年的说话声低沉而又冷静。 田恕听得并不清楚,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越是努力,越是被一阵嗡嗡的响声扰乱。 他只能闭上双眼,认命地发出箭筒里的最后一箭。 毫无疑问,箭矢偏离了目标,扎进箭靶前的沙堆。 众人的目光让田恕感到窒息,他真想变成一阵风逃走。 然而,沉闷的骑射场里半点风也没有,他连个推脱的借口都找不到。 “少庄主!” 他听见这一声呼唤,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弓。 田大管家对着一旁的劲装青年拱手道:“岳先生,时辰差不多了,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吧。” 姓岳的青年沉默不语,只是点点头,两手空空离开了骑射场。 护院们瞬时也撤走了大半,只留下几名仆役清理射偏的箭和被晒得烫手的箭靶。 田恕失魂落魄。 田大管家唤了他几声,他都没答应。 “唉……” 唯独这叹气声刺耳至极。 田恕心里一激灵,扭头看向田大管家。 他喘着粗气,颤声问:“你也觉得我很没用?” 田大管家没有辩解,只是出声安慰。 “骑术和箭术都需要日积月累的练习才能有一点成就。你从前学过骑术,现在的表现就很好,岳先生也夸你。在箭术上,你也……” “够了!我不想听!”田恕突然粗鲁地打断了田大管家的话,“你不是说,我做了少庄主,想要什么都可以吗?为什么我还要吃这种苦头?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田大管家竭力保持着心平气和。 眼前的少年表现出来的无知和天真让他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少庄主现在吃的苦头,不过是在补从前的缺漏。只要过了这一关,你便能坐稳少庄主之位。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你骗人!”田恕怒斥一声,述说起他的委屈,“岳先生根本不拿正眼瞧我,还有刚才那些护院,他们个个都在看我的笑话,个个都觉得我没用、不配做慕玉山庄的少庄主。我病倒后,三爷失望透顶了吧?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说到这里,他竟红了眼眶。 田大管家总算是明白了田恕心情低落的原因。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说:“三爷并不知道你病了。” 田恕一颗泪挂在眼角,怔怔地说不出话。 田大管家继续说:“你少不经事,被吓出病来,传扬出去对你不好,所以我才设法隐瞒下来,将大事化小。三爷的案头没有小事。等你的病好了,三爷也不会再追究。岳先生是三爷为你请来的老师,你最好还是恭敬些。他说出来的话,会影响到三爷对你的看法。你就算学得慢些,也该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 田恕心中仍有不忿,却不再怒气冲冲。 “至于那些护院……他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好手,心细、嘴严。你若是看谁不顺眼,随时可以打发走。没有人敢看你的笑话。你是堂堂少庄主,应该习惯别人的注视。” 田大管家说完这些话,看见田恕的神情和态度都变得和软,以为田恕已经想通了。 谁知,田恕却说出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 “我听你的。那些护院,我会习惯他们围在我身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只要……只要十一能留下来。我想要十一留在山庄里,留在我身边。” 俞十一很快就会被送回俞舟堂。田恕已经两天没有见过她了。 田大管家认为不妥,委婉说道:“我已经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她把慕玉山庄的消息出卖给外人,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若不给她一点教训,她是不会长记性的。” 田恕眼一闭,心一横。 “只有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在,只有她……她明知道我是个胆小鬼,还不会嘲笑我!” 田大管家面上露出思索。 田恕不肯放弃,提出了他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作为条件:“我会好好学怎么做少庄主,我会让三爷满意的。你不要把十一送走,好不好?” “少庄主,”田大管家在田恕的恳求下终于松口,“一诺千金,你真的能做到吗?” 田恕连连点头。 微风拂过,热气也终于有了消退的迹象。 …………………… 入夜时分,容溪苏醒的消息传到了宿所北楼,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 “葛将军有何贵干?” 王妧急于去见容溪,对突然造访的葛束也不讲什么客套。 葛束知道自己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末将奉命前来,向王姑娘请教一件事。” 王妧心生疑惑:“奉命?奉谁的命?” “总督府,魏知春魏录事。” 王妧看着葛束的脸,想通了一些事。 “原来如此。请说。” “王姑娘放走容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王妧想起她说服赵玄时,葛束也在场。于是她反问道:“葛将军不是知道吗?” 葛束见此,语气也变得强硬。 “既然王姑娘不愿意明说,那么,我便遵照魏录事的吩咐,即刻把容溪送回州城。” “等等!”王妧连忙叫住正要转身离开的葛束。 葛束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笑道:“魏录事还说,放走容溪、等着她和容全父女相残是哄小孩的把戏,只有公子才会相信。” 但他不会说,他一开始也是信的。 王妧脸上一红。 葛束有些得意,想着早点让王妧认清情势。 “须知人外有人。魏录事英明睿智,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狡辩无益。 王妧承认道:“我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只是,我想要的东西,容溪未必会给我。如果葛将军愿助我一臂之力,那就最好了。” 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却在打鼓。 魏知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0 丹方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容溪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时却只记得几个残缺的片段。 梦里有一群人围绕着她。 他们说话时她也在说话,他们奔跑时她也在奔跑,他们舞动时她也在舞动。 他们和她共享着喜悦和悲伤,没日没夜。 直到,她看见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 不,她根本不知道面具之后是人是鬼。 或许,它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当它出现时,人群、连同一切悲喜的情绪全都消失了。 她陷入了混沌。 容溪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醒过来的。 温热的水一杯接着一杯,被她灌进肚子里。 但她仍然感觉到口渴。 是王妧阻止她继续喝下去。 “你喝得够多了。”王妧夺走了容溪手里的杯子,将它放在床头的暖壶旁。 房间里的灯因为她和葛束的到来多添了两盏。 四面亮堂堂的。 庞翔和老五守在门边。里里外外,无论什么动静都能清楚落入他们的耳朵。 容溪恍然若失。有一刹那,她误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腹中鸣响阵阵,她坐在粗陋的木板床上,腿上盖着一张薄被。 “我饿了……” 苍白的脸色将她脸上的红色斑痕衬得分外鲜明。 王妧转头看了葛束一眼。 葛束点点头,走出门外,没过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王妧首先开口了。 她对着容溪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些事,希望你听完以后还能有个好胃口。” 她的语气并不和善。 葛束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插话。 “厌鬼降世是真的,我亲眼看见了。”王妧说。 容溪猛地吸了一口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王妧等她平复下来,又指着葛束说:“赤猊军也来了。” “真……”容溪一时情急,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又被呛得咳个不停。 王妧为她倒了半杯水。 这一次,容溪只是喝了一小口。 “赤猊令在赵玄手里,你们鲎蝎部留守在哨岗和宿所的全部人马已经被一打尽。” 冷酷的话从王妧嘴里说出来,瞬时打消了容溪心底仅存的希望。 容溪支撑不住,再次倒在木板床上。 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尾流出,没入她的发间。她手里的水杯也倾倒了。 此时的她万念俱灰,竟挑不出哪一件事坏得更彻底。 治疗她父亲心疾的药草,鲎蝎部的人马,她和堂弟容滨的性命……无论哪一桩,都脱离了她的预想。 沦为石璧阶下囚的那日,便是她厄运的开端么? “你能活下来,真是命大。”王妧出声打断了容溪的遐思。 但容溪听见后却和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房外突然多了一些脚步声,随后,一阵烤肉的香气传入室中。 王妧朝葛束看去,猜测他做了什么。 葛束依然镇定,示意王妧继续说下去。 王妧只得收回心神。 “容滨身为容氏子弟,中了瘴毒,却无药可治,还得掩人耳目,避到偏僻无人的这宿所来等死。而你,堂堂圣女,从小到大,饱受丹毒的折磨。你们鲎蝎部对自己人可真狠。” 容溪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他若死了,烧尽他的尸身。”容溪说完这一句话,便又闭嘴不言了。 “为何?”王妧问,“难道你不想救他的命?” 王妧等了许久,容溪都不出声。 一旁的葛束见此情形,缓缓说道:“相传,每一个进入浊泽的活人、活物都会受到诅咒。不幸的落入无底沼泽,当场丧命,尸身不化,最后变作厌鬼。幸运的逃出浊泽,经受瘴毒发作,慢慢死去,尸身腐化,最后酿成瘟疫,荼毒生灵。” 容溪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你还说过厌鬼不会一直躲在屏岭之南。若是厌鬼出了浊泽,同样会祸害容州、乃至整个南沼。”王妧接着说。 这些噩梦般的情景,曾经是容溪最在意、最想阻止的。 “死心吧,王妧。我空有一个圣女的名头,实际上什么也不是。我救不了容滨,救不了任何人。” “你放弃了?” 王妧突然有些感慨。 圣女这个名头,已经不是容溪引以为傲的东西了。 谁知,容溪却说:“我认输了。” 王妧听她这么说,嘴角一动,坦然道:“我可以保你一命。” 容溪突然睁开双眼,用一种怨愤而又沉痛的眼神瞪视王妧。 “你瞪我做什么?你认输不就是为了活命么?”王妧快言快语,不留半点情面。 容溪想要节省下一些力气,不和王妧斗嘴。屋外的肉香对王妧二人不算什么,对她来说却是无法抵抗的诱饵。 她抹去眼角的泪痕,挣扎着坐起来。 “鲎蝎部夺占了西二营和屏岭宿所,鲎蝎部圣女落在赵玄手里还能有活路吗?换作是赵玄落在我手里,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不是吗?保我一命?你凭什么保我一命?” 王妧见容溪已经愿意打开心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挑明了一切,说道:“我说出来的话,自然能够做到。你信或不信,由你。但我要先告诉你,我不会白白这么做。我要知道两件事,其一,你们鲎蝎部保住容滨性命的办法,其二,真正能够解除瘴毒的丹方。” 容溪听后,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你知道了也没用。丹方中的药草都绝迹了,瘴毒是无解的……唯一存在的清滌草在刘筠手里,你要怎么说服她、让她交出来?” 容溪再次睁眼看去,却见王妧神情笃定。 “我自有办法。” 容溪看着王妧的脸,觉得有点讨厌,又有点羡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说:“罢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条件是,你要保全我和我堂弟的性命。” “容滨能支撑多久,我不能保证。”王妧没有让她的话含混过去。 容溪只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容溪,”王妧忽然脸色一肃,郑重其事,“圣女之名和解除瘴毒的丹方对鲎蝎部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你丢掉了它们,以后,你就是一个普通人了。” 容溪眼里蓄满了泪水。 王妧身体往前一倾,递了一条干净的手帕给她。 毫无征兆地,容溪握住了王妧的手,并将自己的脸埋在王妧的手心里。 “它们太重了……” 泪水濡湿手帕沾到王妧手上。 王妧心中触动。 她想到了宫中的刘妃,想到了碧螺,想到了六安,想到了她自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1 确认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厢房前,冷风飕飕。 葛束命人为容溪送去饭食,一转身,便看见王妧递来的丹方。 他接过丹方,随意扫了两眼。 在他看来,虽然王妧不费什么力气就从容溪身上得到了解除瘴毒的丹方,但王妧转手就把丹方交出来,未免太轻易。 就算王妧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她也不该无视这副丹方的贵重之处。 “赤猊军断断续续找了它十多年,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关头得到它。王姑娘的功劳,我会如实向上报。” 王妧却不敢邀功。 “容溪交出丹方,显然也是想借赤猊军之力平息祸患。否则,她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我说服,她甚至不会说出鲎蝎部为容滨续命的办法。” 听了王妧的解释,葛束平静的脸上显出几分生动来。 “既然如此,这副丹方我收下了。我保证,容溪一定会安然回到容州城。” 这时,庞翔按捺不住,带着老五凑近前来,从王妧手里拿到了另一张方子。 看完方子,他忧喜参半。 “有几味药草我从来没听说过,可能要费些时间去查。” 老五也在一旁插话说:“但愿能凑齐。” 但愿,老二和老三不必冒险留在浊泽。 …………………… 梓县僻巷。 客店前院的灯火到了半夜还亮着。 厅中原本用来待客的对椅被移到贴墙的位置。此时,碧螺正坐在其中一把圈椅上打瞌睡。 腾空的地方摆了一张方桌,桌上铺着纸张和册,桌旁坐着愁眉不展的莫行川。 涂画得乱七八糟的账册映在他双眸之中,久久不曾被翻动。 莫行川按着额角,由前天打破的碗碟想到昨天新添的几支紫毫,再想到今天的午膳,最终认出账册上“椿芽”这两个字。 辨认这鬼画符一般的字迹无疑是件令人头疼的事,并不适合用来打发这漫漫长夜。 莫行川发现自己的耐心消耗殆尽,注意力也从账册转到厅中另一个活人身上。 咳。 他佯作咳嗽一声。 碧螺打了个激灵,似醒非醒,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涓姐姐?” “孙涓今夜不一定能赶回来。你若是困了,就去休息。”莫行川一本正经说道。 碧螺下意识摇头否认。 “这样睡着,会着凉的。”莫行川又说。 “我不困!”碧螺坐直了身体,重申一遍,随后叹了口气,“涓姐姐在外头奔走才是真的辛苦,我只是坐在家里等着,一点忙也帮不上……” 莫行川若有所思。 他离开方桌,走向碧螺身旁的另一把椅子。 坐下后,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屋顶的横梁。 这是一个放松的姿势。 他似乎暂时放下了属于白天的威严的面具,变得平易近人。 “你怎么会突然对蒲冰的事上心?先前,孙涓一直在追查蒲冰的下落,你知道吗?”莫行川转头看向碧螺。 傅泓身在屏岭,分身乏术。而孙涓平日里兼顾采买诸事,往来联络,颇有门道,这个任务便落到她的头上。 人事细节之处,碧螺并不知晓。她再次用摇头回应莫行川的发问。 开口时,碧螺已经彻底清醒。 “林启说她是姑娘要找的人,莫大哥你又说卜神医和蒲冰是同一个人。可对我来说,卜神医是卜神医,蒲冰是蒲冰,我只认卜神医,不认蒲冰。” 这话说得绕口,莫行川却听懂了。 碧螺很高兴。 她猜测莫行川在担心什么,老老实实说道:“姑娘的事,我一句也没有多说。” “我相信你,你知道分寸。”莫行川轻轻点了点头,说回方才的话头,“只论你见到的那位卜神医,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碧螺认真想了想。 “我也不能算是见过她……我真不明白,行医救人是好事,她为何要戴着面罩?若说她不求名、不求利,为何又要别人替她传扬神医的名号?” 她眉头微皱,右手托着下巴,身体半倚着扶手,面对着莫行川。 莫行川又问:“你特地不睡,专等孙涓查明她的身份,就是为了解开这个疑惑?” 碧螺听后,欲言又止。 见此,莫行川了然了。 他无奈笑了笑:“我看,你又是为了替谁出头吧?” “莫大哥!”碧螺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意,也有些欣喜。 突然间,厅外传来不小的动静。 碧螺还没反应过来,莫行川已经站起身。 他示意碧螺噤声并留在原地,自己却往门外走去。 没过多久,他便带回来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女人。 碧螺借着灯火看清了来者的形容。 孙涓垂着眼皮,脚步沉重。 夜行衣湿漉漉地挂在她身上。 她的十指和嘴唇皱皱巴巴、泛着一层死人的蜡白。 被风一激,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接过莫行川递来的手帕,她闭着眼,一边擦脸,一边埋怨。 “天杀的,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活该给你做牛做马?莫行川,说好的双倍月钱,你最好别忘……” 擦完脸的孙涓睁眼见到碧螺,怨容当即变成了笑脸。 “睡不着呢?别担心,是好消息。” 温暖的灯火让她的脸恢复了一些血色。 孙涓继续说:“你见到的那位卜神医确实是蒲冰。先前我查到她避居在乡下,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梓县现身。碧螺,你可真真厉害!” 她面对着碧螺,把她要说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说完后又伸出右手挡住一个长长的呵欠。 碧螺有些不好意思,又担心孙涓连夜奔走、劳累过度,忙劝孙涓回屋歇息。 孙涓顺着碧螺的话,借口要去更衣。离开前厅之前,她瞥见方桌上的糊涂账册,还转头朝莫行川嘻嘻一笑。 莫行川哭笑不得,准备把碧螺也一起打发走。 他说:“既然确认了卜神医的真实身份,以后,你就不能再跟着镇察司的林启去见她了。” 碧螺感到了委屈。 莫行川按下安慰人的心思,态度近乎冷漠:“蒲冰是百绍国主的侄女,流落在外,有的人想要她的命,有的人想要她手里的百绍至宝。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镇察司一早就和蒲冰有联系,但其中的蹊跷,我们还一无所知。在这一滩浑水变得明晰之前……无论你想替谁出头,都不能越过姑娘去行事,你明白了吗?” 碧螺撇撇嘴,答应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2 推却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送走碧螺后,莫行川仍留在前厅。 他将方桌上的账册和笔墨收拾好,一个人枯坐到了四更天。 高几上的烛火已变得暗淡。 方桌的四条腿拉出浅浅的影子。 绵长的呼吸自然地消融在寂静的黑夜中,仿佛不存在一般。 门外卷进来一股风。 微弱的火光颤了一下。莫行川心随意动,抬起了眼皮。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他说。 人声划破平静的空气。 六安站在门边,用手扫去肩头的露水,轻描淡写回答道:“绕了点路。” 莫行川请他坐下。 厅中没有热水,只有西窗下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壶冷茶。 “渴了。” 六安先向茶几走去,一手携壶,一手勾指捏起两只茶杯,而后才踱到方桌旁。 二人隔桌相对而坐。 冷茶灌满两杯。六安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陈年老茶,味醇且酽。 “姑娘已经出了浊泽。路婴现在落在红姬手中。” 两句话,两件事,似乎毫无关联。 莫行川抓住关键:“姑娘仍留在屏岭?” 六安点点头。 “我猜测她平安无事,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用路婴传话,所以来问问你,你的眼线这两天有什么回报?” 傅泓杳无音讯…… 意识到这一点,莫行川顿时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傅泓和武仲很可能出事了……”他面色凝重,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瞥见六安再次倒茶的动作和缓平稳,茶杯近旁的桌面甚至没有溅到半点水星。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问六安:“路婴都说了些什么?你因何猜测姑娘平安无事?” 六安放下茶壶,摊开空空的右手,回答了前一问。 “他说,姑娘交代他的事十分重要,他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莫行川沉默了。 六安喝茶的声音在他听来有些刺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那就没办法了。你能否把路婴从红姬手里救出来?” 六安手握着空茶杯,吐出一个字。 “难。” 莫行川听后叹了一口气:“难为你了。路婴和你都是姑娘看重的人。你们二人任谁有什么不测,都叫人遗憾。姑娘行事率性,有时候连张伯也劝不住。你就当作不知,救出路婴,到那时,自然能够真相大白。” 六安握杯的手绷着劲,筋骨凸现。 “其实,你也不必多心。姑娘还是相信你的,只是你目前的处境危机重重,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对你来说反而更安全。” 莫行川身形前倾,继续挑动着六安的心弦。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六安发怒的样子。 “哧……“ 莫行川话里、眼里的兴味太过明显,六安反而看穿了他的心思。 “好你个莫行川。” 笑骂声入耳,莫行川也不恼。他笑呵呵地站起身,把角落里的炉子搬出来,烧了几块炭。 烛光幽微,炭火赤红。 沉甸甸的铜壶卧在炉子上,很快就冒起了水汽。 “难道姑娘未卜先知,笃定路婴会在见到你之前遇到我?她怎么会特地叮嘱路婴对我保密?”六安像是在自问。 莫行川也在心里作出否定的回答。 对于王妧的用意,二人都猜到几分,彼此心照不宣。 “冷茶喝多了伤身。”他给六安倒了一杯热水。 “冷茶伤身,冷语伤心。莫行川,我吹了半夜冷风赶来报信,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六安的眼神被热水熏蒸、带上了一分柔和。 莫行川向来沉稳,即使面对质问也没有半点心虚。 “我说错什么了?”他不假思索。 二人相视一笑。 六安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莫行川待他,远比张伯待他要好上十倍。 莫行川改换了话头:“你什么时候动身去屏岭?” “我去不了。”六安并未解释。 离岛之行,鬼三爷对他的断语似乎正在慢慢应验。 因他杀了刘芷,王妧与韩爽结下死仇,一度濒于绝境。 他下了一个决心。 当初,他没有同王妧一起进入浊泽,是一退。今日,他不去屏岭见王妧,是再退。下一次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他不敢设想。 “路婴的事,过两天我会给你个准信。”说完,他就匆匆告别了。 莫行川看出六安没有闲谈的心思,却看不出他刻意隐藏的汹涌的思绪。 天光大亮时,六安已回到州城。 小酒馆后院的酒坛被搬走后空出一块平地,酒婆子平日里洒扫用到的木盆此时就躺在这里。 原本盛于盆中的清水不知为何漫了一地。 尖厉的干嚎从东边的走廊传来。 六安打了个呵欠,转头看见一双老眼。 酒婆子右手提着小蛮的耳朵,左手揉了一下眼角的眵目糊。 辨认出来者是六安,她一咧嘴,似笑非笑。 小蛮瞅准时机,脑袋用力一甩,竟从酒婆子手中逃脱了。 她身手灵活,目标明确,躲到六安身后,还死死抓住六安的手不放。 酒婆子又惊又气,咒骂起来。而她脚下一动也不动。 等酒婆子骂累了,小蛮才探出头来,驳嘴道:“我没有!是你自己弄丢的,还赖别人!” “你还敢狡辩……”酒婆子咬牙切齿,抬头看到六安目光低垂、神色不豫,她越恣意发起狠来,“等我搜出那三根针,我就把它们一根一根地钉进你的手指尖,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偷东西!” 说完,酒婆子便要上前抓人。 小蛮忙哭喊着往后躲。 这时候,六安终于有了动作。他轻松提起小蛮的衣领,把人丢到酒婆子面前。 小蛮吓得忘记哭闹,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衣裤鞋袜全都沾到了污水。 酒婆子趁机将她身上搜检一番,连她头顶的双髻和磨平了的鞋底都没放过。 小蛮虽处于下风,却学着酒婆子咒骂人的功夫、还治其身。 酒婆子从一开始的称心快意到最后竟变得郁闷憋屈。除了一身唾沫,她一无所获。受此折辱,她不禁心生懊恼,狠狠拧了小蛮一把。 小蛮吃痛,哭得真切。 酒婆子置若罔闻,一言不发捡起地上的木盆便离开了。 等酒婆子走远了,小蛮才从地上起来。她双髻散了一半,脸上的泪水和着泥污,脏得像只野猫。 “哥哥,谢谢你帮我。” 她走到六安面前,笑起来露出一口豁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3 不同 六安半眯着眼睛,五指一旋,指缝间现出三根银针。 银针寸许,尖端毫光闪现。 小蛮喜笑颜开,刚要伸手去拿,却见六安手腕扭转,收掌为拳,三根银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六安反问道。 小蛮悻悻收回手,但她没有放弃。 她不理会沾在手上的污泥,随意将垂落在额前的发丝往后一捋,笃定道:“先生说,你一定会帮我。” “白先生?”六安嗤笑一声,“他说错了。” 小蛮蹙起两道淡淡的细眉,噘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先生说他帮了你一个忙,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六安没有心情和她争辩,抬脚便走。 这下,小蛮着急了。 她人小腿短,六安走一步,她要追三步。 眼看着六安就要消失在走廊转角,她慌忙喊了一句:“先生说,他可以跟红姬长老要一个人。” 六安终于停下脚步。 “一个人换三根银针?”他回过头来,“白长老肯吃这种亏?” 小蛮嘻嘻一笑,一路小跑,凑近六安跟前。 “银针本来就是我的。哥哥有心,就帮我送一样东西到一个地方去。” 六安确实起了兴趣。 “说说,送什么东西?” “这个嘛……”小蛮语调一转,“等我拿到手,你就知道了。” 六安见她故弄玄虚,故意说:“派你这样的小鬼办事,白先生肯定不放心。我自己去找他谈一谈,倒省事了。” 小蛮一听,急得跳脚。 “不准去!”她伸出双臂,横在六安面前,“你敢去,我就……就跟死老太婆说,我认得那个关在杂物间的小哥,他还偷偷求我救他出去。” 六安嘴角一动,露出嘲讽的神色。 “看来,你是迫不及待想被白先生好好教训一顿了。我会转告他的。” 小蛮的脸皱成一团。 她收回双手,握拳放到眼下,佯作哭喊。 “别装了,”六安冷冷地打断她,“我再问你,送什么?去哪里?” “我、我不知道!”小蛮发恼了,又怕六安当真撇下她,不得已说,“东西在别处,先生还没有拿到手。就算你去找他,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六安沉默片刻。 白先生谨小慎微,小蛮却是个心浮气躁的。 送一样东西去一个地方,偏偏要他去做? 这到底是白先生的陷阱还是示好? 去年,镇察司清理了白先生在滁州的经营,其中也有他出的一份力。白先生难道忘了?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再说吧。” 他决定按兵不动。 …………………… 刘筠借宿在乡间一户农家,忐忑过了一夜。俞溢不忍舍她而去,也留下来,前后照应。 早起洗漱时,俞溢见水缸空空,便提了木桶去附近的溪边打水。 来回几趟,他忙出了一身汗,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农家主人为客人准备了蔬食菜羹,俞溢心满意足受用了,刘筠却站在小院里看几只家养的鸡争先啄食地上的烂野菜。 “你腿上有伤,不好好休养恐怕要落下病根。”俞溢劝她宽心。 刘筠听后,不觉叹了一口气。 “什么病根,我是顾不上了。我总想着去东一营看看,也许我去了就帮到石总管……” 她满脑子都是容氏对她的杀意,一刻也不得安宁。 苦等石璧不归,对她来说实在是煎熬。 这一天一夜,漫长得足以让好消息酝酿成坏消息。 俞溢没想到自己的劝说起了相反的效果,心下暗悔。 “你不管不顾,去了反而是帮倒忙。”他重提旧话,“总管已经把话说在前头,你不顾他的决定自作主张,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落埋怨。” 刘筠顿时愣住。 细想之下,她恍然大悟。 容溪先前莽撞行事的后果值得她警醒。 “你说得对……”刘筠终于正眼看向俞溢,“我是昏了头了。石总管智勇双全,他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我不能给他添乱,可我也不能留在这里白白等下去……” 听到这里,俞溢欲言又止。 “我要去梓县,我要去找王妧。” 话音刚落,俞溢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王妧?你认得她?” 刘筠点点头。 见俞溢似乎有隐情不肯明说,她坦直道:“王妧曾经救过我的命。那时,我心灰意冷,又受了重伤,她却没有落井下石。她是我……不管她怎么看我,我是把她当成朋友看待的。” 刘筠的目光刺伤了俞溢的心。 他无意狡辩,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你这么看重她,我……”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下来。 他不想让刘筠觉得他是个搬弄是非的小人。 刘筠奇道:“难道王妧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竟不知道?” 玩笑的语气令俞溢越发苦恼。 他回想起当初,十一因为跟踪王妧而下落不明,他登门告罪,却被王妧手下的人折辱。 之后,十一平安归来,总算万幸。 他私下问起事情的经过,十一却以田夫人勒令不得泄露机密为由、闭口不言。 他只道妹妹十一受了委屈,暗中多番打听,终于得知田氏与王氏之间的交情。田夫人为了息事宁人,不惜代价,和王妧做了一个交易,王妧才肯放过十一。 这件事虽然算不上伤天害理,却叫他看清了王妧此人气量极小。 即便王妧一手箭术神妙莫测,他也选择敬而远之。 “没什么,”俞溢左思右想,最终淡淡解释了一句,“她手下有一个名叫武仲的人,和我有些纠葛。我看那个人行事有些邪派。” 刘筠对武仲毫无印象,不置可否。 但她了解王妧。 “王妧嘴上不留情,心地却是好的,不像别人……”她想起自己被容溪推出去当成盾牌的事。 离开西二营之前,她便听俞溢说容溪去了浊泽。可以想见,容溪是亲自去找解除瘴毒的药草了。 这也意味着,她寄存在鬼夜窟的护身符已经失去了护身的作用。 清滌草应该用在它该用的地方。 俞溢见刘筠在出神,以为她认同了自己,心里有些高兴。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罢了,你知道就好。” 刘筠点了点头。 俞溢事事替她着想,却得不到石总管的重用。这让她感慨万千。 此时天色尚早。 二人向主人家辞别,向北往梓县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4 善行 安贫舍庭院整洁,窗明几净,虽算不上破败,但厅中待客的交椅上几处漆皮的缺损却悄悄显出了寒酸。 “今日慢待孟先生了,还请包涵。”佟舍长人到中年,微微有些驼背,眼睛也不太好。 他接管安贫舍不过一年,勤谨本分,从未出过差错。 对待孟树坚这样乐善好施的人,他虽然殷勤,却没有分毫逾越。 孟树坚惯例和他客套一番,还没说到正事,就被迭声的呼唤打断了。 “孟先生!孟先生!” 二人不约而同往门外望去。 只见一个小童高高举着两臂闯进了厅堂。他两颊透红,欣喜雀跃,直直扑到孟树坚怀中。 孟树坚早就认出他,笑着拉住他的手臂,让他站直了再说话。 “你还没有向佟舍长问好呢。” 经孟树坚提醒,小童才转向厅中另一个大活人。 “佟舍长,我又来啦!” 小童沙三换上了新衣,不再愁眉苦脸。佟舍长许他每日都来安贫舍领一份饭食,直到他的父亲腿伤痊愈。 若没有孟树坚,沙三恐怕要流落街头、做个朝不保夕的小乞儿。 “能遇到孟先生,是这孩子的福气。”佟舍长看得出孟树坚对沙三的喜爱。 孟树坚摆了摆手。 “惭愧、惭愧。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佟舍长做的才是真正的大善事。” 佟舍长听了他的话,心中受用,微微挺了一下腰,说:“善行岂有大小之分?只要心存善念,所作所为,皆是善行。” “小弟受教了。”孟树坚谦虚道。 佟舍长越发欢喜,看待孟树坚也像是在看自家兄弟一般。 “近来,卜神医在梓县施医赠药,不辞劳苦,真是德才兼备,堪称楷模呀。”佟舍长又提起另一件好事,不吝惜给出褒扬。 站在孟树坚身旁的小童沙三脑袋一歪,认真想了想,才记起卜神医是何人。 他噘起嘴巴,显然不太认同佟舍长的好话。 孟树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依顺地不言语。 “我和卜神医相识算是机缘凑巧,卜神医来到梓县却更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孟树坚似乎突然心生感慨,“有佟舍长这句话,卜神医想必会很欣慰。” 佟舍长也笑了,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松。 “孟先生……哎,就当是我托大,叫你一声孟老弟。” 孟树坚顺水推舟,起身行了一礼,口中称佟舍长为兄长。 佟舍长还了礼,又接着说:“孟老弟,卜神医初来梓县,人生路不熟,若不是遇到你这样坦荡赤诚的人,她未必肯表露身份,也未必肯留下来。我思来想去,没有人比你更值得我去托付了。” 孟树坚当即表态。 “佟兄这样抬举我,我岂敢不尽心?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佟兄尽管吩咐就是。” 小童沙三感觉到孟树坚的心情,也变得很高兴。 佟舍长又放心了两分。 他缓缓说道:“卜神医医术高超,我想用不了多久,神医的名声一定会四处传扬开。在那之前,我必须提醒你:在梓县、乃至整个容州,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够以医术立身扬名。” “事关巫圣堂?”孟树坚轻声问。 佟舍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了点下巴。 “安贫舍惜老怜贫,神医救死扶伤,二者听起来有所区别,深思之下却没什么不同。安贫舍想在梓县开设医馆,若能得到卜神医相助,必然事半功倍。就是不知道,孟老弟是否愿意替我做一回说客?” 他终于说出了思量已久的请求,也做足了说服对方的准备。 没想到,孟树坚听后竟大笑起来,直说:“乐意至极!佟兄和卜神医都是我心中敬重的人,开设医馆又是惠及一方的好事,我有幸出一份力,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什么不愿意!” 佟舍长大喜过望。 见孟树坚行事爽利,他也不藏掖。 “此事有沈知事支持,又有孟老弟相帮,万万没有不成的。” 孟树坚的笑容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意味:“那真是太好了。有沈知事和佟兄在,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事情的进展比佟舍长预想的还要顺利。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向刘知事回报这个好消息。 往常惯懂得察言观色的孟树坚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向佟舍长辞别的意思。 他微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沙三。 “你这身新衣裳别的倒也罢,就是颜色差了,小孩子家穿着没有神气。我另找人做两身春衫换你这一身,可好?” “先生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沙三满口答应了。 孟树坚点点头,又叹起气来。 佟舍长见此情形,忍不住出声询问缘故。 “实不相瞒,我膝下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可怜他弱疾缠身,看了许多大夫、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我实在是……” 孟树坚说到这里不得不住口,才能勉强维持面容的平和,不致失态。 佟舍长也有些心酸。到了这时,他总算明白孟树坚为何对沙三独加青眼。 “孟老弟……” 他打算说几句宽慰的话,孟树坚却像没听见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孩子身子不好,我也没指望他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只是盼着他能多活一日算一日。有时候,我真想问问老天,到底要做多少善事、积多少功德才能换来他的安康?为什么是我遇见卜神医,而不是我儿遇见卜神医?老天这样安排,是在戏弄我么?” 佟舍长一脸疑惑:“孟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问,终于叫孟树坚清醒过来。 “唉……佟兄,你也知道,如今这情形,卜神医是万万不能离开梓县的。我原想着派人把我儿接来,请卜神医看一看。谁能想到,橡城竟然戒严了……” 孟树坚认命般地闭上双眼。痛苦扭曲了他的剑眉。 佟舍长脸色沉重。他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不敢乱说。 由容州北上,走橡城是最快、最便利的一条路。 眼下路走不通,人也救不了了? “孟老弟,你暂且宽心。少则两三日,多则五日、六日,我一定帮你弄到通行橡城的凭引。你的善行,老天看得见。”佟舍长拍着胸脯笃定地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5 入瓮 沈平沿着海堤往码头的方向走。 他的脸被海风刮得生疼,他却觉得畅快。 邢念带来一个消息:王妧想助田夫人脱困。 可是,没有詹小山这个主心骨在场,鲁茂几人商议了一次又一次,也无法决定到底应该如何行动。 沈平自知插不上嘴,索性离开栖身之所,登上离岛寻些消遣。 自从认识了鲍兰,他在离岛的生活就不再无聊。 鲍兰会吹陶埙,会做可口的鱼饼,还会讲各种关于海妖水怪的吓人的故事。 他对鲍兰了解越多,越是为自己一开始抱有的卑鄙目的感到羞愧。 方才,他先去了大渊渔场。得知鲍兰人在码头,他才返身来码头寻人。 渔场诸人暧昧又戏谑的眼神叫人难堪。 沈平懊恼想到,回到容州以后一定要向武仲讨教,学武仲把脸皮练得比城墙还厚。 码头上,鲍兰已经忙活了半天。 她解掉了兜发的棉布,一头青丝挽到脑后,不再作渔女打扮。 她脸上的皮肤微微发红,被汗水浸湿后透着惊人的光泽。 沈平见了,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别向一侧。 “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见没有?” 鲍兰双唇一张一合,把沈平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知道了,我去那边的茶寮等你。”他撂下一句话,不等鲍兰回答便落荒而逃。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他才等来鲍兰,以及另一名陌生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脸上虬须杂乱,几乎遮住了两腮和整个下巴,却遮不住他眼眸中的戾气。 沈平看着鲍兰和青年男子说笑,脑子一懵,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是我辜大哥,他前几日刚从海上回来,今日总算安顿好了。” 三人重新入座。 青年男子言谈举止都很大方。他自称姓辜,单名焕。年少时,他和鲍兰是比邻而居的玩伴。 “我生得老相,实际只比阿兰年长一岁。”辜焕坦然道。 沈平有些不敢相信。 他估摸着辜焕年过三十,竟大错特错。 鲍兰根本没注意到沈平这点细微的心事,兴致勃勃道:“辜大哥可厉害了!他跟着商队出海去东极山,统共三艘大船,那群瞎了眼的海寇偏偏选中了辜大哥乘的那艘……” 她的语调和神情早已泄露了险情的结局,沈平听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辜焕在这时打断了她的话。 “商队请了我们兄弟做护卫,赶走海寇、保卫商船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沈平惊叹,这人的眼睛实在是锐利得可怕。 鲍兰却似没眼色,仍说:“遇见海寇的商船哪一艘不得伤筋动骨?船上如果没有辜大哥在,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辜焕放声大笑起来,引来茶寮中其他客人的注目。 他的眼角堆起几道细纹,看上去老气横秋。 “阿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快人快语。” 沈平暗暗嗤笑。原来这人只是表面老成持重,实际也爱吹牛拍马。 辜焕并不总是谈论自己的事。 “沈兄弟,阿兰和我说了,你跟随你少东家来离岛,没有熟识的门路,吃了不少亏呀。” 沈平知道鲍兰的性子,也没有计较她的多嘴。 他的敷衍只是针对辜焕。 “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们少东家早就忘了这点不愉快、游山玩水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辜焕脸上的虬须抖了一下。 他转过头对鲍兰说:“你想进慕玉山庄,倒也不难。少庄主为我们兄弟准备了一个院子,以后,我在山庄里也有个落脚的地方。等我哪天不当值,就能带你进去逛园子了。” “真的吗?太好了!辜大哥,我就知道你有办法!”鲍兰拉着辜焕的手,几乎坐不住了。 听到这里,沈平才有了一个猜测。鲍兰和那人今日相聚并不只是为了叙旧情。 不知何故,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慕玉山庄是什么地方,外人哪能随意进出?”他笃定,这又是辜焕在说大话。 鲍兰竟主动替辜焕分辩。 “换作是别人,自然不能随意进出,但辜大哥不一样。从明日起,他就是少庄主的贴身护卫了。” 这话根本无法作假。 沈平眉头一皱。 “要是我也能得到少庄主的青眼,我爹哪里还敢骂我?”鲍兰嘟嘟囔囔。 “有我替你撑腰,你还怕什么?” 鲍兰得到辜焕的保证,喜笑颜开。 沈平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兄弟,你若整日无事可做,也可以随我进山庄走走,碰碰运气。” 辜焕身形高大,手臂也生得长。 他将手搭在沈平肩头:“古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你那少东家若只顾自己游山玩水,你何苦在他身上空耗了青春?” 沈平被这句话彻底激怒。 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连鲍兰的呼唤都不理会。 慕玉山庄清清静静,外头的闲言碎语不曾打扰了少庄主的骑射功课。 要在几日之间取得很大的长进,谈何容易。 田恕因为练习箭术时双手不听使唤,急得抓破了脸。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田大管家肯将俞十一留在他身边。 俞十一也拿起了弓。 她的力气比田恕小,准头倒胜过田恕许多。 此时此刻,岳先生破天荒让二人停下来稍作休息,并让俞十一去处理她左手食指上被新弓磨破的伤口。 相比于田恕,她仿佛才是岳先生真正的学生。 田恕低着头不言语。他脖子上的晒伤被汗水一激,发出热辣辣的疼。 “岳先生眼神真好,我的手才颤了一下,就被他发现了。”俞十一说道。 田恕没有接她的话头,只说:“我老是射不准……” “我也没有多好。我大哥说,不要拿箭头尖尖对准靶子,要拿整枝箭对准。你知道,我大哥的箭术可好了!刚才我就是照着他的话去做的。” 正说着,俞十一抬眼瞧见田大管家的身影,当即噤了声。 “我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田大管家的声音带着阴沉的味道,令俞十一脊背生凉。 “大管家,我、我不敢。” “你自己躲懒,连累少庄主懈怠,这是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吗?” 俞十一连忙摇头否认。 田恕不知道田大管家为何又要为难俞十一,想也不想便说:“十一没有连累我,是岳先生让我们休息的。” 然而,他说的话非但没有解了俞十一的围,反而扫了田大管家的脸。 田大管家抿唇点头,显然是气着了。 就在俞十一担心又要受罚时,田大管家开口了:“你既然听话,就该好好督促少庄主。” 俞十一呼出一口气,以为自己躲过一劫。 “你去把那边的箭靶举起来。从今以后每一天,你都要举足一个时辰,供少庄主练习箭术。” 俞十一张着嘴,木然看向田大管家所指的箭靶。 她已成了箭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6 出山 何三抬头看一眼天上的阴云,两手将身后的背篓向上托了托,好减轻肩头的压力。 崎岖难走的山林小路几乎不能被称之为路。 何三甚至怀疑,从这条“路”走过的只有自己和前方领路的…… 咦?人呢? “神医……” 在这片没有人烟的山林中,独行的人散发出恐惧的气味,被风吹向四面八方。 一阵轻快而细微的脚步声传入何三耳中。 他的鼻腔不由自主发出了呜呜声,心鼓也在擂动。 “你鬼叫什么?” 一只大黄狗从他前方的草丛里蹿出来,后头跟着一个头戴竹笠的男子。 山势颇陡,何三一时腿软,向下滑去。好在他反应极快,即刻张腿屈膝,堪堪稳住身形。 “神医,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先喘了两口气,才回头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了几眼。 丛生的杂草足有半人高,藤蔓胡乱攀爬,林木或高或矮、随地势错落生长。 眼前只有一片蔽目的绿意,他什么也没发现。 日光并不强烈。 大黄狗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快活地探索着草丛中跳动的虫豸和同样被虫豸吸引来的鸟雀。 男子并不约束它。 他抬头瞪视何三,翻出了一对白眼珠子。 那张被竹笠遮住的苍白的脸泛着乌青之气。 他正是隐居于乡野村落的黄三针。 何三见他扬起手里两株刚从林间挖出来的药草,赶忙朝他走过去,扭身将背篓的开口挪到他手边。 “神医,你忙了大半天,收获不小呀。看天色,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何三试探问道。 他方才受了惊吓,总有些心神不宁。 黄三针冷冷回答道:“就这点活,累不死你。啰啰嗦嗦。” 何三忙摇头否认。 “不累不累,你忙着、你忙着……” 他背向着黄三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色。但经过这两天朝夕相处,他已摸清了神医的脾气。 若不及时认错,他还得吃苦头。 二人正说着,大黄狗突然朝东面吠了一声。 吠声传开,它警觉地竖起两只耳朵。即刻,它尾巴耷拉下来,又往后撤了一步。 何三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 他扭头去看黄三针。 大黄狗却在这时噤声,撒开四条腿,越过二人往西奔逃。 与此同时,一声虎啸动地而来。 鸟雀乱投,翼羽纷飞。 “完了完了完了……”何三嘴里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他不管不顾,拉起黄三针的胳膊就要往山下跑。 毕竟是军中出身,他就算怕极了,脑子也还很清醒。 凭他二人四手、外加一把铁锹,万万不敌猛虎一口利齿,还是逃命要紧。 谁知,黄三针像是被吓得失去神志一样,脚下一动也不动。 何三一咬牙,发狠念了一句“对不住了”,将黄三针拦腰抗上肩头,迈步如飞。 黄三针脑袋撞上何三后背的竹篓,几乎倒栽。 竹笠不甘地紧咬着黄三针头顶一缕黑发,却改变不了被甩入草丛的命运。 黄三针从未受到如此羞辱的对待,一时难堪,急红了脸。 天知道他的脸色已经多少年没有改变过了。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何三喘得比大黄狗还厉害,没有功夫回应他。 生死关头,还管什么别扭不别扭呢。 “你这蠢货!睁大你的眼睛看一看!你跑什么!” 何三心一慌、脑子一乱,脚下拌到一截枯枝,狠狠摔了一跤。 他抱着膝盖哀声叫唤。 黄三针的唾骂已毫不留情地砸向他。 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原来是受了擦伤。 扭头看向来时的路,他不禁疑惑:为何不见猛虎踪影? “神医……” “别叫我。”黄三针神色恢复如常,语气变得更加冷漠。 何三的好奇心逼迫他坚持发问:“告诉我吧,你是如何料定那猛虎不会追来?” 黄三针没有理会。 何三又说:“我是看大黄狗都跑了,我还不跑吗?它可机灵了!” “你跟它比?跟一只畜生比?哼!畜生听不懂人话,你也听不懂?” 何三见黄三针有了反应,再接再厉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才受了这一身伤?你不感激我就算了,好歹别骂我呀!” 黄三针动摇了。 “起来,回去看看。”他说。 “还去?” “那是只雌虎。前阵子,它被人弄瞎一只眼,腹中虎崽差点死了。我碰巧遇见,一时手痒就救了它们。” 何三听了黄三针的解释,目瞪口呆。 “这禽兽……你也能医?” 黄三针眉头一皱。想到刚才他骂了何三,现在反被骂一句,也算扯平了,才不再计较。 “侥幸而已。” 就算他号称三针能断人生死,这世上也有他救不活的人。 何三耸耸肩,把背后变形的竹篓取下来,先检查一番,而后一瘸一拐随黄三针回到方才听见虎啸的地方。 草丛中躺着一只死鹿。 “这难道是那雌虎的报恩?”何三惊道,“不对呀,就算你救了它,也难保它能记住你。你就料定它通了人性,懂得知恩图报?” 黄三针轻轻摇头。 “禽兽,始终是禽兽。你以为我奈何不了它吗?” 他在暗楼立下的规矩,早就把他自己变成了禽兽。即便后来他投身如意楼,王姗也未能改变这一点。 王姗若还活着,和他做交易的就是王姗,而不是王妧了。 沉默过后,黄三针说:“把死鹿扛回去,今日吃顿好的,明日就上路吧。” 他说到“扛”字,脸上又不自然了。 “上路?去哪儿?”何三疑惑道。 今日在山中遇虎,他原以为生死难料,没想到最终只是虚惊一场。 心情乍起乍落之间,他已经彻底服了黄三针。 “浊泽。” 何三一听,更是喜不自胜。西二营哗变那一夜,石总管命他潜匿行踪、悄悄去请神医出山,至此他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屏岭有我们总管的亲兵驻守,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们眼下是否安好。若宿所也被鲎蝎部夺去,我们就得绕路进浊泽了。” “可。” 黄三针平静回答了一个字。 何三手脚利索,把竹篓护在胸前,又将死鹿扛上肩头。 他倒不担心大黄狗,只想到要去找一找黄三针丢失的竹笠。 “罢了。”黄三针阻止了他。 何三听从了。 路上,他又有疑问。 “神医,方才你仅仅听见一声虎啸,怎么辨认出它是你救过的那只雌虎?” 黄三针解释道:“这山头是它的地盘。一山不容二虎,你没听说过吗?” “那小虎崽也算一虎,加起来不就是二虎了?” 黄三针被他的话噎住,停下脚步,怒道:“你有道理,和它讲去!别再跟我说话!” 何三这才闭了嘴。 一路无话。 二人回到小村落时,天已经全黑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7 寻秘 阴天不下雨,空气又闷又潮。 赵玄却生出一股闲情,决意离开宿所、往西边玉辉山的方向去寻找一处秘境。 这本来与王妧无关。 赵玄邀王妧作伴同行,料定她会被秘境的传说吸引。 玉辉山高不可攀,山巅积雪耸入云霄,传说,那里是一片凡人无法到达的仙人的宫宇。 “仙人游园醉酒,失手掉落玉瓯和仙丹。玉瓯化作明镜湖,仙丹长成不老树。明镜湖中开着无根花,不老树上结着长生果。” 无根花和长生果,正是容溪交出的丹方中两样已经绝迹的药草的别称。 果不其然,王妧稍作犹豫便答应下来。 武仲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他一听说此事,当即表示要跟随前往。 他休养了三天,也足足忍耐了三天,到眼下是一刻也不能忍了。 出发时,王妧又看见赵玄养的那些生龙活虎的猎犬。 她不由想到,那一对凉州细犬在赵玄心头留下的遗憾是否已经得到弥补? 阴郁的天色影响不了猎犬的情绪,索性收起威力,归还给众人几分干燥和清爽。 一旁的武仲瞧见这群猎犬,顿时挪不开脚了。 他殷勤叩问,终于得到训犬人的许可,上前和猎犬们亲近。 可惜,猎犬们对陌生人怀有十足的敌意。武仲刚一靠近,吠声迭起。 训犬人忙阻止武仲,并向他解释猎犬的习性。 此时,赵玄已当先一马,冲出宿所。 护卫紧随其后。 猎犬们躁动着,等待着脖子上绷紧的锁链被一一解开。 金铃声响起,失去约束的猎犬争先飞奔而出,削薄的耳朵随之上下舞动。 十数道黑色闪电一掠而过,湿润的地面留下一串坑坑洼洼的足迹。 葛束目送一行人离开,自去忙碌。他已安排好人手,今日便要将容溪送回州城。 而庞翔昨日已启程前往梓县。 王妧大约知道玉辉山的方位,但若没有向导,她很可能会误入百丈峡或阔斧林。 快马一口气跑出数里,赵玄才觉得畅快了。于是他放慢速度,等王妧追上来。 马上的王妧比平时更加冷静。 赵玄发现自己刚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起来。 “你太慢了。”回神之前,他已开口。 王妧不理会。 赵玄又用马鞭指了指偏北的方向,并说起他先前在阔斧林遭遇百绍人的事,只是隐去容氏和林鹿儿一节。 王妧问他:“蒲冰也是通过这条密道来到南沼?” “丧家之犬,何足挂齿?”赵玄鄙夷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秦湘湘去离岛刺探百绍至宝的虚实?” 赵玄目光一垂,想起一事,却不急于说出。 他命护卫带着猎犬到前方探路,自己却落后一步,和王妧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葛束跟我要一个人,你猜是谁?” 王妧看了他一眼,直接说道:“高侍卫原本就是靖南王府的侍卫,他做梦都想进赤猊军。如果他能入了葛将军的眼,也算是他的造化。” “原来你是想成人之美?”赵玄挥着马鞭,打折了路旁一根横生的细枝,“我竟不知道,他日思夜想、做的是什么梦!” 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安地踩踏着地上微微腐烂的落叶。 “高侍卫说,若我独自对葛将军提起此事,你听说后一定会杀了他。我不信,偏去提了。你会杀了他吗?” 这番话最后一问似乎带着挑衅之意,激得赵玄眉头紧皱。 王妧当作没看到,自顾自说着:“天天待在宿所,真是无聊透了。走了这么久,一点人烟也没有。我看,今日多半找不到那处秘境。” “哼!一个侍卫而已,你不喜欢,打发走就是,何必喊打喊杀。”赵玄突然变得宽容大度,丢下王妧往前头去了。 王妧轻轻出了一口气。 “真险。”武仲在这时追赶上来,喘息未定,“高慧这小子,根本就靠不住!” 王妧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摇头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全,就别再折腾了。回去见了莫行川,我可不会替你遮掩。” 武仲一听到莫行川的名字,不觉挺直了背,好像莫行川就在他面前一样。 他正色说道:“我刚才小试一下那阮啸的身手。谁知道,他早就料到我打算绕路偷袭,单刀唰地一下挥过来,差点削掉我半个鼻子!高慧说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没长脑子,哼,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王妧总算明白武仲为何不忿。 “他初到赵玄身边就得到重用,今日出行,也是由他带领人手压队。你对待他应该更加小心。” 武仲听后,仍有些不甘。 “等你好全了,再和他比试不迟。你这样急躁冒进,一旦落人先手,必败无疑。” 武仲这才把王妧的话听进去。 众人深入山林,抬头已经看不见一整片的广阔天空。 雾霭在林中穿梭游荡,并不近人,而人马却能感受到浓浓的寒意。 赵玄早已命人打点好一切。 接过护卫送来的御寒的披风,王妧愣了半天。 她糊涂了。 “秘境所在,你了解多少?”她随口询问眼前的护卫。 护卫道:“公子已派人前去查验,消息属实。” 王妧点点头,又问:“路程多远?” “一来一回,少则三日,多则四日。” 王妧这才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了的问题。 不远处下马休息的赵玄朝她摆摆手,示意她过去。 王妧越想越懊恼。 “你早就把一切计划好了,还想瞒我多久?”她走向赵玄,语气中带着不悦。 面对质问,赵玄倒是坦然。 “怎么了?难道你要半途而废?”他首先充楞。 “探幽索胜,重在探和索。你既然已经知道秘境所在,也就谈不上探索了。到此为止,恕我不奉陪了。”王妧随口说出一个道理。 寻找秘境只是一个借口,赵玄显然另有目的。 “那无根花和长生果……”赵玄故意提起。 “赤猊军比我更想找到它们,可葛将军却没有跟来。” 赵玄终于松口:“我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处秘境正好是一个倾吐秘密的地方,没有葛束打扰才好……” 王妧不得不承认,她又被勾起了好奇。 “容溪一走,你也想走,我不拦你。你我同在屏岭宿所,周充肯定知晓。离开宿所之前,你也该想一想怎么应付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8 招摇 得知小荷准备带着重伤初愈的姜乐出门,林鹿儿忍不住眼红了。 小荷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而她却不如小荷自在。 马车还没备好,小荷趁机来激她:“我们要去州城,你敢跟上来吗?” 一下子,林鹿儿不止是眼红,连眼眶都红了。 姜乐在一旁摇头叹气。 休养了这么久,他的两颊变得丰润许多,方下巴几乎能挤出一层肉。 他整个人从头发指甲到衣裳鞋袜全都被修饰得利落齐整,现如今看上去倒像个富足的乡民。 “我们是去办正事的,不是去游逛。州城的景致可能还比不上这座园子。”他想到,林鹿儿还在贪玩的年纪,却被小荷拘束,她是有理由感到苦闷的。 林鹿儿含泪不语。 姜乐又想起前日林鹿儿痛哭流涕、伏跪在他脚边乞求他原谅的情形。 他已经当面承诺,不再计较她一时犯浑做下的错事。 有些话,他虽没有明说,却希望林鹿儿明白。 他不会再相信她,即便他的感情总是比理智来得更快。 “哼,我谅她没胆子跟我们走。”小荷说着,远远看见等候在东侧门外的马车,便催促姜乐该动身了。 马车启动后,小荷仍能感受到林鹿儿艳羡的目光紧紧跟随。 她很满意。 姜乐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无奈说道:“林姑娘年纪尚小,你这又何必?” 马车走得不快,姜乐几乎感觉不到一点颠簸。只是四面俱被布帘遮挡,他有些气闷。 小荷一双桃花眼里笑意盈盈。 她的心情很好。 “你以为是我不让她出门的?”小荷反问,“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心眼?” 姜乐磕巴起来,否认的话颠倒着说了又说。 小荷见他当真了,这才收起玩心。 “我说她不敢,她是真的不敢。” 小荷向姜乐说起林鹿儿的来历,同时解释了林鹿儿不敢踏入州城的原因。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归顺王爷,不过,我料定她没有胆量回到容州城,也不敢去见容氏。” 直到这时,姜乐才明白林鹿儿一开始为何要留在赵玄身边。 他感叹道:“好好一个孩子,被逼成这个样子……” 小荷却有截然相反的看法。 “林鹿儿害人害己,本性难移,王爷和我早就看透了她。” 姜乐的热心被浇了冷水,顿时闷闷不乐。 这种时候,小荷也没有心思和他争辩。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而提起此行的安排。 “你准备好了吗?” 姜乐的拳头握紧了又放松。 小荷说,若他在州城现身,很可能引得花五娘露出马脚。而后,无论他想做什么,小荷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他实现心愿。 他的心愿…… 姜乐望着小荷。 他是个猎人,自小在山林中长大。他知道什么是捕猎的眼神。 此时,他正落在这种眼神的包围中。 小荷把谁当作了猎物? 是他? 还是花五娘? 他没有问。 “我不想伤害她,不必准备什么。”姜乐比以往更加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小荷有些失望。 “我得提醒你,倘若她果真被引出来,那必然是为了杀你而来。暗楼的人可不懂什么叫心慈手软。” 姜乐微微垂下头,直愣愣看着放在膝上的双手。 小荷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马车轱辘轱辘,一路到了州城。 小荷从城门守卫身上看到了丹荔园护院的影子,心中便添了几分疑虑。 南关战事将起,这是她从赵玄和暗楼大长老口中得知的秘密。而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有价值。 她牢记着赵玄对她的指点。 容州城容氏的倒霉日子就要到了。 二人在城外下了马车,步行入城。 街上行人稀少,沿街的铺舍也有大半门户紧闭。 走了一阵,姜乐腿上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他开始注意到一点异常。 “方才经过的那个巷子口,里头躲了一个人……” 他低声对小荷说。 小荷虽然未能察觉到隐匿之人,但她十分相信姜乐。 看见姜乐额角微微出了汗,小荷便说:“我只说花五娘会为了杀你而暴露行踪,没说花五娘能够杀了你。她一个无名小卒,有什么能耐?要是她冒冒失失动手了,我正好教训她。你就宽心吧。” 姜乐听小荷开口又是“杀人”、又是“教训”,不由自主皱起眉头。 “总要先见到人,再说其他。” 他强调过很多次,他不想伤害花五娘,可小荷总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 事到如今,他突然萌生了一分退意,后悔让小荷干涉他的私事。 如果事情的进展超出了他的预想,他还要坚持着找出花五娘的下落吗? 但若他放弃追索真相,他将永远无法得知他所爱之人决意杀死他是出于不得已,还是出于对他的深恶痛恨。 他将永远活在迷茫和痛苦中,心郁成结,再也辨不清真情和假意…… 那样的话,他还能算是活着吗? 小荷不懂姜乐的苦恼,只当他对待花五娘和对待林鹿儿一样是心软。 她步履轻快,领着姜乐来到此行的目的地。关于这一点,她未曾向姜乐明说。 揽月班的大门半掩着。 传言说,秦班主的运气坏到了极点,否则,原本蒸蒸日上的经营怎么会在一日之内急转直下? 揽月班里的每个人都在等着班主宣告关门大吉,谁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有宾客上门。 秦湘湘听说过小荷的名字,也曾在赵玄跟前撞见过对方。 但她与小荷从未正式见过面。 迎客的主人谨慎地佯装不识,此举却被客人当成一种怠慢。 小荷提高了嗓音:“听说你们揽月班有位了不起的说书人,一张嘴就把揽月班的招牌给砸烂了,到底是哪一位,请出来让我瞧一瞧?” 厅堂中,班主和当值的两名伙计同时意识到来者不善。 秦湘湘虽然不惧,却也顾虑到对方身上或许带着赵玄的指示。 她不得不强笑着打起了圆场。 “我们揽月班确实有一位说书的窦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姑娘想找的那一位?”她顿了顿,又命伙计备茶。 客人入座,秦湘湘却仍在一旁站着。 姜乐接了热茶,脸上也有些发烫。他以为眼前的女人和花五娘有什么联系,因此不敢胡乱开口说话。 “秦班主,你这揽月班得罪了容州城最有权势的容氏一族,你打算什么时候关门逃命呀?”小荷不再提说书人,而是直接点明了秦湘湘的身份。 见此,秦湘湘也不耐烦再藏掖。 “小荷姑娘,你有何指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69 指教 “指教?”小荷翘起嘴角,神情半是认真、半是戏谑,“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指教你一二,如何?” 秦湘湘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小荷。 她语气平静:“小荷姑娘,论年齿,我为长,你为幼,我不应该叫你姐姐。” 小荷略略思索,摇头否认。 “你这话不对。我早在京城的时候便跟随在王爷左右,而你,不过是他在路上收留的一个……玩意儿。” 秦湘湘脸上一红,很快又镇定下来。她望了门外一眼,心里已经想到关门逐客。 姜乐也察觉到交谈中的刀光剑影。他以眼神向小荷示意:为何平白无故羞辱别人? 小荷并未觉得不妥。她反问秦湘湘:“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就算你侥幸得到王爷一时的喜爱,也改变不了你出身低贱、不懂规矩的事实。我肯抛开那些成见指教你、和你论资排辈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 秦湘湘冷笑一声。 “我父母早亡,既没有姐妹,也没有兄弟。你一会儿说我不过是个玩意儿,一会儿又要做我的姐姐,我倒要问,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她一介孤女,又是在德馨班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长大,见惯了小人扒高踩低。 自从她做了揽月班的班主,眼光也变得不一样了。从前欺她的、如今又变成了怕她的那些人,前前后后,总是同一种人。 对待这种人,何时应该克制忍耐、何时应该迎头痛击,她有自己的章法。 小荷本以为秦湘湘应该感到羞愧难当、从而对她俯首帖耳。 她完全没料到秦湘湘竟敢回嘴。 恼恨不觉涌上她的心头。 她咬牙道:“你这样不知好歹,活该你不受王爷待见。” 秦湘湘眉头一皱,听小荷继续聒噪。 “我为王爷东奔西走,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你倒好,关上门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问,清清静静过你的日子。你以为你前阵子立下的那点功劳在王爷眼里很值得一提吗?哼,王爷多久没有召见你了?” 姜乐渐渐也明白了秦湘湘的身份。他为秦湘湘的身世摇头叹气,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秦湘湘注意到小荷身旁的护卫目光闪烁、一副看不惯她的模样。 这样的目光对她来说就像容州城中驱赶不尽的蚊蚋臭虫。 “王爷?你只认得‘王爷’,却不知道,在我们这些……玩意儿面前,公子就算没有尊贵的称号,他也永远是我们的主子。公子召见,我便去见他。公子不需要我,我便安静等待,何必像某些不知所以的小人一样上蹿下跳?” 秦湘湘先自嘲,后嘲人。她深知,这番话就算是传到赵玄耳中,也没有任何妨碍。 小荷接连吃瘪,终于认定她碰到了一块硬骨头。这和她打听到的消息有些出入。 她心里虽有不服,却只能忍耐。 “真是人不可貌相。秦班主,我小看你了。” 秦湘湘没有把这话当作恭维。她已经猜到小荷并非奉命而来,否则,小荷说话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她示意伙计将半掩的大门彻底阖闭,而后与小荷隔着一张茶几相对而坐。 “有句老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小荷姑娘今日登门,想必是有大事发生。” 秦湘湘的态度让针锋相对的双方有了转圜之地。 小荷收敛许多,顺着台阶说道:“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容氏做事阴鸷,常惹得王爷不痛快。我又听说你和容氏结了仇,想来你不会拒绝给你的仇人添点堵。” 秦湘湘微微一笑。 “你是想借机向公子邀功?”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王爷高兴。此事对你好处多多,坏处一点也无。” “当真一点也无?”秦湘湘并不相信。 小荷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外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她心中一动,又见秦湘湘脸色微变、倏地站起身来。 厅堂中无所事事的伙计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其中一人还悄悄溜往后院报信去了。 姜乐本就机警。他比揽月班的伙计更快一步挺身而出。 紧闭的大门并未上锁,此时被人一脚踢开,留下一个肮脏的印迹。 正要闯入揽月班的是容州城中一伙臭名昭著的无赖。他们身上带着和他们的名声一样恶臭的气味。 这段时日,无赖们把揽月班当成了取乐玩闹的烂泥坑,撒泼打滚,无所不为。偏巧的是,他们次次都能赶在府衙的差役插手前逃之夭夭。 这伙人虽然没有对揽月班造成明显的损失,却扰得秦湘湘心烦意乱。 她不想重新引来容氏的注目,宁愿自缚。 此时,姜乐无可避免地挡了无赖们的道。 对方叫嚣三两声,他便明白了秦湘湘的处境。 对待这样的无赖,他只认一种做法。 拳脚交加,干脆利落。 秦湘湘惊讶得捂住嘴巴,看着无赖们落荒而逃。 哀嚎声远去,厅堂中陷入异样的寂静。 秦湘湘打破沉默,向姜乐道谢。 她看清了姜乐身上与众不同的坚毅之气,愣了好一会儿,才被小荷说话的声音拉回心神。 “你好好考虑,扳倒容氏……” 扳倒容氏,报复容圣女,她才能出手彻底解决眼下的烦扰。 秦湘湘的心意已经动摇。 她想到二人先前的对峙。小荷如此不识高低,就算另有所图,也绝对不可能得逞。 点头之前,秦湘湘决定厘清一些事。 “我并不归你统属。” 小荷嘴角一撇,似有不屑,似有无奈。她不得不承认:“你我同为王爷做事,你的忠心和我的忠心并无区别。” 至此,两人才开始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继续交谈。 客人离开后,吕平从后院出来。对秦湘湘容许外人在揽月班中动手,他有不同的看法。 秦湘湘对他解释了半天,最终得到一句回应。 “公子不喜欢这样。” 街上依旧冷清。 姜乐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小荷主动提起因由:“你以为那些无赖是受我唆使才去找秦湘湘的麻烦?” 姜乐并不否认。 这一切发生得太巧了。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 “当然不是,”小荷毫不犹豫,语气轻松,“是那贱伶运气好,遇见你替她解围。” 姜乐听见“贱伶”二字,突然陷入迷惑。 为何小荷仍将她自己与秦班主分出了贵贱? 小荷已打开话头,喋喋不休。 “你放心,有她效劳,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花五娘的下落。你一定高兴坏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0 说客 过了正午,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容州城上空的乌云迅速积聚,又迅速溃散,留下一地泥泞。 雨过还晴。 小巷幽深。 檐角的雨水滴在过路的女人头顶,惹得她皱了眉。 她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歪着头小心翼翼挑拣路面凸起的石子下脚,唯恐脏了鞋袜。 偏偏有一群小童被骤雨激起了玩兴、蹦跳着从她身旁经过,溅了她一腿泥污。 女人的怒火陡然升起,可还没来得及发泄,便被一声欢快的呼唤平息了。 “姨母!姨母!” 四岁的小宝儿口齿还不够伶俐,但她的喜怒从来不受言语的限制。 她甩着两条短辫,眼睛不看路,只顾一边跑一边发出欢快的叫喊。 花令欢连忙抽出一只手拉住她,免得她被石子绊倒。 一长一幼携手来到一处单门独户的小宅。 这里是花五娘最近赁下的居所,偏僻清静,舒适宜人。唯有好事的邻居拐弯抹角打探她母女的来历这一点能够算得上是烦扰。 此时,花五娘正坐在正屋门内的矮凳上借着日光缝衣服。 花令欢看见这情景,笑着说:“小宝儿的夏裳不用忙着做。” 花五娘听见声响,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才认出来者。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去,眼角的朱砂痣在雨后的阳光下鲜艳夺目、如同一颗血泪。 “姐姐,你怎么得空?” 她绕过花令欢走向院门,探身出门外左右察看,而后才收起疑心,将院门阖上。 花令欢见她如此谨慎,宽慰道:“放心,这里是容州城。” 可花五娘并不明白姐姐话里的用意。 “容州城又如何?”她自言自语,领着小宝儿去洗漱。 花令欢却执意让她明白,追在她身后,低低说着:“从前的红芙长老,如今的红姬长老,都和容氏有很深的交情。眼下,整个南沼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容州城了。” 花五娘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从厨下蓄水的陶瓮里取了凉水,盛入一个木盆,又往木盆中兑了些灶头烧好的热水。 她将小宝儿从头到脚收拾干净,接着打发女儿去午睡。 至此,姐妹二人才能安心说话。 花五娘搬了两只矮凳放在正屋门外。 她施然坐下,先提起自己打算在院子里搭一个凉棚抵挡暑气,又问起花令欢带来的那个布包。 花令欢支吾其词,不肯明说,而后提起另一个话头。 “我方才见过长老,长老指名要吃你做的那道酒酿蒸鸭,你好好准备准备。” 花五娘虽有疑虑,仍点头答应了。 “不过,我要提醒你,见了长老,你说话要注意些。”花令欢说完,才矮下身子,坐在花五娘身旁。 花五娘听姐姐话里有话,忍不住道:“酒酿蒸鸭是用手做的,又不是用嘴做的。我不是多嘴饶舌的人,你平白无故说这种话做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别瞒着我。” 花令欢叹了一口气,从头说起。 “红叶长老死了,你知道吗?” 花五娘点点头。 “那无头榜添了王妧的姓名,你知道吗?” 花五娘再次点头。这件事比红叶的死讯更令她震惊。 花令欢接着为妹妹理清情势:“大长老明示,谁取了王妧的项上人头,谁就能补上长老之位的空缺。现如今,多方摩拳擦掌,包括我们红姬长老。”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长老手下能人那么多,个个都争着去杀王妧,我们又争不过。” 花令欢知道妹妹的脾性。 花五娘在乎的只有屋子里那个已经安静睡着的孩子。 “继任长老之位的人选,红姬长老自有定夺。在我看来,那个人最有可能是萧执事。我不会自不量力和他争,我只是想搏一个执事之位而已。”花令欢坦诚道。 像这样的机会,年逾不惑的她今后很难再遇见了。 花五娘听了这话,肩头也放松下来。 “姐姐,我岂会不帮你?”她承诺道,“你放心,长老问起你,我一定会往好处说。你我姐妹,一体同心。” 花令欢为之动容,可她要的并不是花五娘在红姬面前的美言。 思量片刻,她终于下定决心,将放置于膝头的布包解开。 四身童衣,两双童鞋,全是京城来的时兴样式。 花令欢还没开口,花五娘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 “我不想看到和他有关的一切,你是知道的!你……”尖锐的声音随着花五娘起身的动作、几乎穿透了整间正屋。 她骤然噤声。 “别吵着小宝儿……”花令欢后知后觉,趁着妹妹哑口无言时,坐直了身子仰头说道,“我是你的姐姐,难道我会害你吗?” 花五娘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的话。 她一时急恼,脱口而出:“你不是我的亲姐姐!” 气话起到了该有的作用,堵住了花令欢的嘴,花五娘反倒生出几分不忍。 “你若是我的亲姐姐,就该和我一样痛恨那个抛弃我娘亲的混帐东西!”她语气放软,姣好的面容却变得痛苦而扭曲。 花令欢十分了解她。 “你从前吃的苦,一点一滴,我都知道。我也说过,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这些……”花令欢的目光放在布包上,“是他送到长老面前的‘心意’。你说,我能无动于衷吗?我真怕你见了长老,一下子把话说死了。” 花五娘的心情慢慢平复,也算体谅了花令欢的苦心。 可她仍有不甘:“凭我的手艺,足够养活我自己和小宝儿了,就算离开暗楼……” 花令欢急得起身去捂她的嘴。 “这话万万不能乱说。” 花五娘愣了愣,想起了什么。 布包散落在地,屋里屋外陷入一样的沉寂。 午睡的小宝儿呢喃说着梦话。 过了许久,花五娘再次开口。她声音发干:“雀部不是早就没了吗?他……他还有什么用!” “殷泉……”花令欢见妹妹一听这个名字就眉头紧锁,便说,“你只管把他当成不相干的人,长老见了,说不定还高看你一眼。” 花五娘只好点头。 “他是绝好的诱饵,能引王妧上钩。你千万别冲动。倘若坏了长老的大计,你我都得死。小宝儿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1 拦路 刘筠没想到自己会迷失在无人的山林中,一如她没想到俞溢办事会出错。 春来雨水连绵,常有山路被泥石冲毁。遇见这种情形,二人只能绕路前往梓县。 鲜为人知的野径在树丛中时隐时现,马匹即便不驮人也走得很艰难。 见行程被耽误,刘筠心里着急,多次打断俞溢查探路况。 也不知道是哪一次失误,导致二人绕进了一条更荒僻的无名小路。 这下,刘筠才肯面对现实。 沉默的空气放大了刘筠自责的情绪。 她觉得心口发堵,便停下来,不再前行。 俞溢认为眼前的困境只是暂时的,他有信心找到另一条出路。 “只要我们继续往北走,总能到达梓县,你宽心些。” 他也相信刘筠能够重新振作。毕竟,刘筠连那么重的箭伤都能一声不吭地熬过来,没道理会被一点小挫折打败。 如他所料,刘筠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没错,我们走吧。” 不幸,祸不单行。 当他们为找到大路而欢欣鼓舞时,真正的麻烦才从林子里冒出头来。 八名穿着破烂、额头和脸颊涂着褐色草汁的男女将二人二马合围在路中间。 东边的山坡上传来飒飒的声响和一阵大笑,似乎还有大队人马尚未现身。 “咦?好马、好马!终于撞上大买卖啦!” 八人之中最先开口的是个嗓门很大的青年男子。他披散着结成绺的头发,精瘦的胳膊高高抬起、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 站他身旁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笑起来露着两颗大门牙的少年。 正是这二人拦住了刘筠和俞溢的退路。 刘筠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她扭头看了俞溢一眼,彼此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他们遇上拦路劫财的盗贼了。 “马给你们,但请让一让路。”俞溢开口试探。 “这小子识趣!快滚快滚!”大嗓门乐呵呵的,就要上去牵马。 “等等!”正对面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女人尖声喝止他,又朝刘筠二人恶狠狠道,“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得留下!” “对对对,得留下!”大嗓门连忙附和。 俞溢轻轻放开马缰,右手收在腰侧,慢慢挪动到刘筠身旁。 “没有马,怎么去梓县?”刘筠不肯放手。 “先脱身,再打算。”这是俞溢的看法。 高挑女人眉头一皱。 “嘀咕什么呢!” 刘筠见那高挑女人向自己靠近一步,下意识把手里的马缰藏到身后。 “不能给你!” 俞溢一听刘筠这话,不用细看拦路盗贼的脸色也知道要坏事。 他未进西二营前,曾跟随着俞舟堂的管事和容、安两地的镖行打过几次交道。他听说过镖行中流传的某些不成文的规矩。 来不及多想,他对着高挑女人报上了“齐臻镖行”的字号。 谁知,女人对此毫无反应。 俞溢的心沉了一下。 “不给?哼,那就把命一起留下!”女人暴躁如雷,舞着一根蛇矛直冲上前。 若不是俞溢挥出匕首挡了一挡,刘筠已经血溅三尺。 马匹受惊,用力一挣。 马缰在刘筠手心刮出一道血痕,最终脱离了她的束缚。 大嗓门截住马匹,兴奋得嚷嚷起来。 双方实力悬殊。 唯一护身的匕首被高挑女人缴去,俞溢急忙开口:“尊驾息怒。其实这两匹马也是我们偷来的,砸在手里头,麻烦得很。尊驾若有门道,也算了结了我们一桩心事。” 他原本不愿和这伙人纠缠,此时为了活命,不得已耍些花招。 刘筠有些腿软。 见俞溢出手、出言相护,她才醒悟过来。 俞溢已失去匕首,她万不能再失去理智。 于是,她虚握着拳头,走到俞溢身侧,什么也没说。 高挑女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偷儿?” 俞溢看到她的反应,心下觉得奇怪。他过往的经验好像突然失去了作用。 “偷儿身上最值钱的是两只手,你们一人留下一只,我就放过你们。”高挑女人说出了条件。 这一次,无论是大嗓门,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出声。 俞溢意识到了什么,拉住愤愤不平的刘筠,道:“我这手砍下来可就不值钱了。还请尊驾发个善心,许我们赎回来。” 高挑女人极不满意。 “我偏就看中了你的手。你不照办,我就先杀了你,再把你大卸八块。” “看来,尊驾不识数。”俞溢若有所思,转头左看右看,“你们几个、也没有一个识数的?难不成你们是头一次出来干这挨刀的行当?” 这就是俞溢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盗贼们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 不可能…… 瞎蒙…… 俞溢已经确定自己猜对了。他对刘筠飞快耳语一句。 高挑女人似乎恼羞成怒,不再多言,挥舞蛇矛指向俞溢。 俞溢不指望眼前这个冲动暴躁的女人会手下留情,他把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个地方。 蛇矛狠辣灵活,贴着他侧转的胸膛、从他左腋下穿过。 俞溢手无寸铁,一连退了数步。 他只能守。 刘筠却在这时动了。 没有人防备她。 俞溢留在马背上的弓与箭是救命的稻草。 刘筠没有来得及思索他们二人脱身的机会有多大,只顾紧紧地抓住它。 箭矢飞入东坡的树丛中,惊扰了隐匿的蛇虫。 “住手……”一道慢吞吞的声音从坡上传来。 高挑女人听到命令,狠狠挥矛横扫一记、顺势收手。 俞溢大口喘着气,还不忘朝刘筠露出微笑。只要时机准确,即便是不高明的箭术也能唬住敌人。 可惜,刘筠警惕着东面,没有注意到他心绪的变化。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东坡上,一个面容白净的中年女人从树丛中显出身形。 她打量着路中的陌生男女,目光锐利得像是要把对方洞穿。 俞溢知道,她才是这伙盗贼的头领。 “镖客,偷马贼,都不是……小震,你看一下马掌。” 大嗓门应了一声,弯腰去查看被他拦截下的马匹。 “钉着铁片呢,还有个印儿。” 声音清楚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中年女人顿时皱起眉头。 见到这年长与年少两个女人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俞溢恍然觉察到一件事。 他动了动嘴角,大胆道:“你们母女的名号很快就能写入府衙的公文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2 层层 六安被兜头的冷水激醒了。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间陌生的房屋里昏睡过去。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随即觉察到自己四肢乏力。 就算没有缚人的粗绳,他也无法离开圈椅站起身来。 他注意到从破窗透进来的日光,猜测自己昏睡了一夜。 “你昨夜说的都是实话?” 质问的话语从头顶传来。 六安浑身一紧,倏地又放松。 他虽然看不到说话人的脸,却能辨认出红姬的声音。 这时候,六安终于完全想起他独自来到这座位于城郊的无人庄院的目的。 “是。” 屈辱的喘气声随着胸膛的起伏回荡不息。 六安重复叙说着昨夜之前的经历,试图打消一点红姬的疑心。 “都是萧芜!他骗了我!他要和我真刀真枪比试一场,谁输了,谁就别再妄想染指长老之位。他把比试的地点选在这里,全是为了陷害我!你现在去问他,他一定会把一切都推卸干净!” 六安不知道,红姬昨夜来到这座庄院也是为了见一个人。 这人是红叶一手培养、安插在乌翎身边的钉子。 红姬无比重视双方的第一次会面。此事被她列为机密,除她之外,再无一人知晓。 她在乎的不是手下人明争暗斗,而是机密泄露的根由。 她的身边是否同样被乌翎安插了钉子?那钉子会是谁、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获取机密? 红叶的钉子没有现身,是否已经叛主,转而对她使了离间计?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不眠之夜,容州城里里外外各处暗哨打探到的细小动静都被要求一一上报。 红姬用了一夜时间寻找答案,仅仅只排除了一些人的嫌疑。她甚至召见了花令欢,想看看红叶死后、花氏姐妹是否背着她与雀部的殷泉做了和解。 结果,她一无所获。 红叶的钉子几乎成了一招废棋,她不敢再用。 容州各处暗哨被惊动,内鬼听到风声只会潜伏得更深。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眼前这个替死鬼昨夜与她交手时的震惊不是伪装出来的。 堂堂长老大动干戈,替死鬼即便身处漩涡中心,也只知晓事关重大,而不知道干戈因何事生起。 红姬无处发泄的愤怒只能落在替死鬼身上。 六安又添了几道血淋淋的鞭伤。 皮肉绽开,既痛且快。 他没有默默忍受,而是一边不甘地否认,一边恶声诅咒设下这个圈套的萧芜。 渐渐的,他的声音变弱、变小。 他像是认命了。 可红姬不想要他的命。 她想要替死鬼承认的是另一个大错处。 “这个东西,你怎么解释?” 天青色的荷包从红姬手中脱离,像一个巴掌一样打在六安脸上,随即又掉落下来,卡在六安腿部和椅子扶手的夹缝中间。 荷包上绣着的粉蝶仿佛快要窒息了。 “我……”六安吞吞吐吐,目光闪烁。 “哼!这荷包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和你娘亲留给你的荷包一模一样。你早就想好了将它们两个掉包,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你这阳奉阴违的狗东西!” 红姬挥出的最后一鞭下了死劲,不仅切断了粗绳和衣物,还让受刑之人嘴角溢出了鲜血。 “滚回去之前,把你这一身脏污收拾干净,不准声张,更不准找萧芜的麻烦!你若再敢耍什么手段,我就把真正的荷包和那道平安符彻底毁掉,叫你永远得不到。” 她一定会把背后搞鬼的人找出来。 鲎蝎部能否顺利渡过橡津、拿下橡城,就看这两日了。这种关键时刻,她和萧芜、和容全之间容不下一丁点疑虑。 这也是她决定不招萧芜来对质的原因。 她绝不会让幕后黑手的诡计得逞。 至于替死鬼的指证…… 连她都被蒙蔽,那小子怎么可能看得清楚此事背后的阴谋? 红姬带走了屋顶上以及庄院外候命的黑衣死士。 这十余人的脚步被长老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绊了一下、停顿片刻,又继续向前。 六安等了一会儿,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抬起一只手臂。 他避开身上的伤口,扯掉粗绳,捡起不小心沾了血污的荷包。 接着,他按着扶手勉力站直,而后一步一步往外挪动。 无人居住的庄院尚未彻底变得破败。 庭院中,杂草掩着零落的碎石和几块朽木。 一只瘦健的豺狗躲在一面断垣下,悄无声息注视着生人的举动。 六安一时腿软,扶了一下被尘土遮去真实颜色的廊柱,留下一个手印。 他呆立不动,侧耳细听,随之抹糊印迹,往西厢走去。 他越走越快,腿上也完全恢复了力气。 西厢东南角落堆着破布和干草,看上去像是被风刮来聚拢在一处。 六安从地上捡了一根较长的枯枝代替他的手,将布堆层层拨开。 预料中的危险没有出现。 他找出藏在布堆中的破旧布包,打开后发现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一套正合他身量的衣物…… 瞬间,愤怒烧红了他的双眼。 昨天夜里,被愚弄的不止红姬一人。 他也被白先生利用了。 涌动的热血滚到嗓子眼,又被他狠狠咽下去。 平息了心头的怒意,六安回忆起昨日小蛮的纠缠。 小蛮改口称白先生要他帮忙运送的东西存放在城郊的无人庄院,他可以亲眼瞧一瞧再做决定。 他也想看看白先生到底带着几分诚意和红姬联手对抗乌翎。 于是他来了。 他在搜索庄院时找到了粉蝶荷包,也看到了荷包近旁落满尘灰的地面被人划写出“西厢东南”四个字。 一念之间,他便决定收好荷包、踢乱尘灰上的笔画。 事后他才想到,自己习惯的举动已将白先生设计陷阱的证据消除掉,即便这四个字作为证据来说有些牵强。 当他搜查完整座庄院、确认没有埋伏的时候,红姬和她的死士出现了。 逃? 他不可避免要和死士交手,他的身份当场便会暴露。而且,那时的他还不能确定红姬是否专门冲他而来、是否留有后手。 躲? 庄院之中没有万无一失的藏身之处,他仍有被发现的可能。 否定了这两条路后,他决定主动出击,并在转瞬之间想出一个可用的借口。 没想到,他打消了红姬的疑心,却没有躲过白先生的算计。 这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物便是白先生棋高一着的宣示。 他若心思不定,将实情全部说出,反而会让红姬怀疑他和白先生私下勾结,有害无利。 他若脑筋清楚,就只能一心一意替白先生填补上阴谋中的每一个漏洞,将祸水东引,同时让自己脱身。 六安就是这么做的。 他隐瞒了白先生暗中所做的手脚,将红姬的疑心引向萧芜、引向内鬼。 如今他摸清了白先生对结盟毫无诚意,却也将自己的异心暴露给了对方。 换了衣裳,六安取出粉蝶荷包细看一会儿。随后,他将荷包撕成碎片,连同血衣一起抛弃。 荷包是他交到红姬手里的把柄,白先生可用不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3 气味 黄昏时分,王妧一行人进入了玉辉山。 他们在山下遇见了一块拦路的巨石。 向导说,那是山巅仙人阻止凡人上山的警示。 赵玄猜测巨石不是人力轻易能够搬动、定是从山顶一路滚落下来的,王妧却想到了浊泽障鬼台的巨石围墙。 “容氏的巫圣就算长着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搬得动这巨石。”赵玄已通过葛束之口得知王妧在浊泽中的见闻,他当先否定了鲎蝎部的传说。 “仙人与神力,你都不信。”王妧直接戳穿了他。 赵玄哈哈一笑。 向导指路来到一处背风的平地作为宿营地。 武仲在附近找到一个池子。 池子最宽处一丈有余,在林木掩映下,仿如一块未经雕凿的翠玉。 池边漂着浮萍和细小的白花。水面以下,浮萍的根须清晰可辨。 向导还没来得及提醒武仲,王妧已先一步发现了池边喝水的林猫。 大猫喝足了水,前足一伸,将两只打闹不休的小猫推向水池。 三只林猫身上有黑、白、金——三色纹络相互间错。林木荫蔽之下,它们的外表失去了应有的光彩,碧绿的猫眼却越发引人注目。 大猫像是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生物,竖起长尾、跃到近旁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与王妧隔池相对而视。 不料,一根斜斜刺出的树枝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静。 林猫受到惊吓,倏地跳下石头,叼起一只小猫逃入丛林中。 肇事的树枝被刀锋切断。 武仲扔掉半截残枝,去夺阮啸的长刀。 阮啸一声怒喝,挥舞长刀,砍中了林猫原本立着的那块石头。 变故在眨眼间发生,王妧甚至来不及询问缘故。 “你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想做什么!被我发现了,你还想灭口是不是!” 武仲的声音在王妧听来恰恰是求救的隐语。 “住手。” 王妧一开口,武仲得令后撤,阮啸也不得不收手。 赵玄在营地听见动静,踱步过来瞧热闹,招了招手让阮啸上前回话。 “我负责巡查东面,一切正常。” “巡查?你明明躲在树丛里盯梢!”武仲不等问询,当即反驳。 “狸猫野性难驯,我怕它冲撞公子,正要驱赶它。” “这……”武仲看向王妧。听了阮啸的辩白,他突然拿不准阮啸当时是在盯梢王妧还是在伺机驱赶林猫。 赵玄原本站在王妧身侧,此时朝阮啸走了一步,像是在思索什么,而后又回过头,面对王妧问道:“你怎么看?” 王妧心知这一问索求的不是她的看法,而是她的行动。 “这件事错在我,我愿意赔礼。” 武仲一听,垂头丧气,立时垮了。 赵玄笑了笑说:“你要是管束不了你的人,我也不介意替你调理调理。” 王妧想到去年赵玄对六安下的毒手,心头又不痛快了。 既有定论,赵玄便命阮啸自去做事。 阮啸一时没有动作。 他低着头,看了看林猫遗下的那只小猫勾着他的靴子往上攀爬。 这该如何处置? 他犹豫了一会,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向赵玄请示。 赵玄对小猫不感兴趣,许他随意处置。 阮啸于是弯下腰,大手握着小猫的脖颈、将它提起来。 小猫起先四足乱挥,像是要和阮啸玩耍。忽地,它身体蜷缩,尾巴也僵僵的不再摆动。 王妧面露诧异,疑问脱口而出。 “你这是做什么?” 阮啸对她的惊诧毫无反应,平静回答道:“杀了它。” 赵玄嘴角似笑非笑,看王妧吃瘪才有趣。 “你是看它不顺眼,就想杀了它?还是……”王妧拖长了最后一个音节,“看它爪牙无力,欺它势弱?” 阮啸的来历在她心里仍然疑团重重。 她最初怀疑对方是暗楼的人,却找不到一点证据。而且,她毫无凭据的猜疑也被赵玄对阮啸的异常信重打消了一半。 阮啸一脸正色,全然听不懂王妧话中的锋芒。 “那只大狸猫知道避开危险,短时间内不会回到这里了。这只小的沾了生人的气味,就算被大狸猫找到,也会被遗弃甚至杀死。” 阮啸说完,递出手里的小猫,表明他并非残忍嗜杀。只要王妧一句话,他就会放过小猫,任其自生自灭。 “生人的气味?丢到池子里洗一洗不就成了?找什么借口!”武仲不服输,一抓住阮啸话里的破绽就忙不迭反驳。 阮啸鼻间喘出粗气。 大掌之中,小猫瑟瑟发抖,似乎醒悟了自己的命运。 王妧暂时放弃探寻阮啸的秘密,决意救这小小林猫一条性命。 没想到,赵玄竟先她一步开口了。 “留着它。” 他一锤定音,谁也没有第二种意见。 王妧觉得古怪,只是看赵玄脸色有异,才没有急着追问缘由。 小猫被送到随行的训犬人手里,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活力。 天色渐暗,宿营地燃起篝火。 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有移动的暗影和闪烁的兽瞳。 夜鸦的啼叫在密林中交织成为缚网,压低了每个人的呼吸声,连猎犬的进食都变得小心翼翼。 马匹和部分护卫留在山下接应。 随行上山的人手有所减少,一切安排依然井井有条。 巧合的是,此行的护卫头领便姓井。他曾是靖南王的近身侍卫,也是不折不扣的武技高手。 身处宿营地的人似乎不必担忧安危。 王妧因为白天的事无法入睡。 一些念头纠缠着她。 她想去看一看大猫是否如阮啸所说远远避开危险、不再回来。 于是,她离开营帐,独自往池子的方向走去。 山林春夜,清清泠泠。 王妧想起从前和母亲、妹妹在城郊园子的荷花池里放荷花灯的事,眼眶忽然有些发胀。 她吸了吸鼻子,闻到淡淡的树皮和草地的气味。 夜风带来一丝衣物的熏香。 赵玄不声不响地出现,吓了她一跳。 王妧有些气闷,不愿开口,只是静静看着赵玄一步步走近。 而后,她听见赵玄因为极力压低而变得沙哑的声音。 “你在浊泽见到厌鬼了?” 赵玄努力看清王妧的身影,像是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王妧轻轻应了一声。 “厌鬼身上也有气味吗?” 王妧一愣,又听见赵玄的低语。 “如果有,燕国公会不会像先皇抛弃我那样、抛弃你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4 阴违 夜风刮过海面,悄无声息地侵入慕玉山庄。 山庄之外有人不得其门而入,山庄之内有人恨不能夺门而出。 俞十一又委屈又害怕。 当时她不过说了一句催促的话,哪知激怒了田恕。 练习用的钝箭打在人身上也一样会痛,一样会流血。 是岳先生帮她处理伤口,也是岳先生警告她:能够伤人的不止是利箭。 她虽惶恐,却也逐渐醒悟了岳先生的话。 在她的眼里,田恕变了。 从前的田恕是唯唯诺诺的无知少年,如今的田恕却是对她生杀予夺的少庄主。 她也变了。 从前的她会听信田恕辩解他如何失手误伤,且不存芥蒂。如今的她却选择将事实埋藏在内心深处,任谎言散播。 在场的护院亲眼看到意外发生后少庄主手足无措,都当田恕是箭术不精、误打误撞才伤了人。 然而,伤了俞十一的事在田恕看来却是另一种意外。 岳先生总是教导他发箭时要心静。 见鬼的心静! 谁能够给他一个解释,他心静时,为何靶心却动了? 碗口大的靶心,一时缩小如龙眼,一时放大似铜锣,他怎么可能射得中? 箭矢离弦时,他心里充满了愤恨和嫉妒,他甚至没有瞄准目标。 他以为十一能躲过去的…… 另一边,一整天被琐务缠身的田大管家得知田恕不顾课业、只知与俞十一厮混,心中已存了许多不满。 少庄主对一介仆婢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奉承讨好,全然没了分寸。而最令田大管家介怀的是,田恕竟将他的叮嘱抛到脑后,实打实耽误了正事。 左等右等,直到入夜,田大管家终于失去耐心,提着灯笼亲自来攒红阁迎田恕。 “时候不早了,还请少庄主移步。” 田恕这才想起田大管家的交代,顿时心虚不已。 他悄悄命人在攒红阁备了席面,给俞十一赔罪,没想到被田大管家抓了个正着。 俞十一心中不忿。做错事的明明是田恕,到头来,受伤挨骂的全是她。 果然,田大管家狠狠训斥了俞十一一顿,而后带着田恕回到少庄主起居的处所。 仆婢们不知听到什么风声,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过,二人都没有理会,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当田恕意识到自己对仆婢们或探究、或畏惧的目光毫不在意时,他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直面田大管家的勇气。 “今后,不要再罚十一替我举箭靶了。我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他坐在灯前,身形比从前健壮些许。 田大管家刚想说课业学成与否要看岳先生的意见,但他稍一思索,还是答应了田恕。 言归正传。 “三爷有件事要交给少庄主去办。” 田恕一听,立刻坐直了身体。 “三爷说,岛上混进来一个探子,如何找人,如何处置,全凭少庄主的心意。” “什么?”田恕惊讶出声,勇气随之消失无踪,“我……离岛那么大,我怎么找?你得帮我!” 田大管家从容说道:“少庄主放心,我会尽全力协助少庄主。三爷肯给少庄主这次历练的机会,是好事,少庄主不必过于担忧。” 田恕想了想,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你在,我就不担心了。”他又问,“我该怎么做?” “先查。三爷给了线索,说是和我们慕玉山庄自家的产业有关。只查岛上的渔场、珠场、石场、桑林和粮庄,远的布庄染坊、大小商号,都不必查。” 田恕听得头疼。 “这些,你派人手去查不就行了?我……”他将脸转向一侧,试图逃开田大管家的目光。 田大管家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即刻接话。 “我每天跟着岳先生学这学那,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要查的地方那么多,我哪里查得过来?” 田恕只怕田大管家将他送到渔场或者粮庄、跟着某些面目可憎的老管事做一个任人呼来喝去的伙计。如今他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怎么能再去受这种气? 田大管家感到很无奈,田恕总是改不了说泄气话的毛病。 “我会先粗略查一查,但是,”田大管家话锋一转,“三爷想看到少庄主学有所成,少庄主如果能够做足准备,一定会让三爷刮目相看。” 他还没告诉田恕,他猜测这个任务的难处不是找出探子,而是如何处理手尾。 鬼三爷对田恕的考验,也是对他的考验。若是田恕畏难而退,他也没脸去见鬼三爷。 “我知道了。”田恕叹了叹,有些精神不济。 田大管家见此,又提起另一件事。这件事,他倒是希望田恕能够畏难而退。 “少庄主不是想见夫人吗?我买通了石屋的看守,过了今夜,那看守就要被调走了。” 田恕看起来疲惫不堪,也许只要一丁点困难就能让他打消这个冒险的念头。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见她,我马上去见她!” 田恕少有这样果断的时候。 田大管家愣了一下,再次提醒:“此事若是被三爷知晓,恐怕……” 田恕听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后耷下脸,转瞬间变得消沉且冷漠。 田大管家神情凝重。 既然无法打消田恕的念头,他只能改变自己的主张。 “请少庄主听我一言。” 田恕抬起眼皮。 “三爷从未明言禁止少庄主去见夫人,少庄主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事后,三爷只会责怪我没有好好劝导少庄主。”田大管家继续说,“我自然心甘情愿替少庄主承受责罚,只是,少庄主也免不了要挨几句训斥。” “那……”田恕心里早已点头,只是让田大管家代他受过这样的话叫他难于启齿。 “少庄主尽管安心去见夫人吧。”田大管家笃定道。 “好,我听你的。” 二人各自裹上披风,离开书房,悄然融入漫无边际的黑夜。 石屋的囚徒被单调乏味的生活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 画眉鸟不知何故死在积满灰尘的角落里,连同带走了石屋仅剩的一点生机。 田夫人好不容易挨到睡意袭来,却被开门声惊扰。 她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叫声挠得田恕心肝发颤。 他禁不住频频回头,左右张望。 树影化作鬼形,潜入地底,升上天空,骇人至极。 看守石屋的差役平日骂了几百次“疯子”,今日打开屋门后却咬住了舌头。 他被一只飞来的瓷瓶击中额角,眼冒金星,身体瘫软,不受控制地倒向田大管家。 田大管家将生死不明的看守放到地上后,才伸手抹了抹脸颊。 瓷瓶的碎片割破了他的脸,但没有见血。 “夫人一切安好?” “三爷让你来杀我?”田夫人气喘吁吁,尖声喊道,“背主之徒,不得好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5 阳奉 69书吧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夜色变得朦胧起来。 “夫人大概要失望了。我从未背主,这辈子兴许还能得个‘好死’。” 田大管家的脸色晦暗不明。 他已准备好应对田夫人的发难。在这种情势下,他不需要花言巧语。 实话才最伤人。 “你是他的……你是他的!”田夫人一手指向田大管家,从石屋中走出,“你没有背主?哼!你背叛我,还敢来我面前招摇?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无耻!” 田夫人瞪着一双眼。 被困于石屋中,她渐渐失去梳妆打扮的心思。 脸上的细纹、眼中的血丝一同拉扯着她的理智,让她看起来不至于太疯癫。 她大大喘了几口气,开始数落田大管家从前的罪过。 “李若揭发你克扣月钱、谋取私利,我没有信。有仆役不堪你苛刻挑剔、自寻短见,我没有深究。香穗说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香穗对我一片忠心,都你挑拨离间!我真是瞎了眼,竟信了你的鬼话,养了你这只白眼狼!” 田大管家被田夫人逼得倒退了一步,撞到躲在他身后的田恕。 田恕不觉发出哎哟一声。 田夫人突然住了口。 “十余年来,我日日陪伴夫人左右,任凭驱使。夫人想用几句污蔑的话就抹煞我为夫人尽的全部心力?”田大管家将脸侧向一边,偷偷瞧了田恕一眼,“夫人所说,全是子虚乌有。当初,他们凭空捏造了几个罪名想扣到我头上,却因为拿不出证据被夫人赶出山庄,夫人怎么能忘了?” 田夫人已经听不进田大管家的辩解。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双多出来的短靴。 田大管家也注意到田夫人的反应。 一念之间,他不顾田恕的震骇、将田恕直接推到田夫人面前,略带快意说道:“少庄主特地前来拜见夫人,夫人高兴吗?” 田夫人咬紧牙关,才没有做出泄愤的举动。 在她的耳目被蒙蔽之初,王妧便给了她一个提醒。 她应该感谢王妧,即便王妧的提醒是愤恨的毒药、没日没夜折磨着她的心。 “跪下。”田夫人沉声命令。 田恕当即意识到命令的对象是他自己。他应声便跪倒在石板砌成的冰冷地面。 田大管家又是一愣。他没想到田恕这么轻易就伏跪在田夫人脚下。他甚至没来得及出声阻止。 “想拜见我?跪到天亮再说。” 长夜漫漫,玉漏难熬。 而对于夜夜安枕的人来说,从天黑到天亮只是一眨眼的事。 梓县清晨的安宁被鸡鸣打破。 当炊烟升上半空时,碧螺被告知,她挂心多日的那件事已经有了结果。 为此出力最多的人是严沁,这让碧螺感到意外又难堪。 客店前厅,莫行川、碧螺、严沁三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 莫行川手边放着几封信和一副请帖。 信还没有拆。请帖却是打开的,内容简单,一目了然。 “严沁找到了你和谭漩先前在街上遇见的那对母子,却被婉拒于门外。昨天夜里,母子二人悄悄离开梓县,想来是不愿被打扰。”莫行川对碧螺说。 碧螺带着遗憾提起了卜神医:“我问她的时候,她说,没有什么病是她治不好的。” “那些江湖游医也爱说这种话。”严沁插话道。 碧螺一听又来气了。 严沁这是变相说她蠢笨。 “江湖游医也有妙手,不可一概而论。”莫行川适时阻止了争吵,“卜神医曾在安贫舍治好了一个身有隐疾的病人,从而得到安贫舍舍长的推举。我想,没有人敢说她是个骗子。” 碧螺听后迷惑了。 见严沁一声不吭,她赌气也不再多问。 莫行川以为碧螺已经明白,便接着说:“无论是做百绍公主,还是做梓县神医,她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我们在调查她,她也在调查我们。而且,她的动作比我们的更快。” 他将请帖递给碧螺。 “给我的?”碧螺看不懂。 莫行川点点头:“卜神医请你明日去赴宴。霜白,是她如今的名字。北街的冯宅,是设宴的地点。贵客,是你。” 碧螺仍旧不解。 “你那么关注她,她对你自然也有兴趣。”莫行川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近似玩笑。 碧螺哭笑不得,只得问:“那我该不该去呀?” 莫行川想了想,又一次点头。 “去。” 见此,碧螺也就放心了。 另一边,同在梓县的蒲冰这两日闭门不出,一心梳理开设医馆的事。 反倒是小丫环银灵坐不住,借着送请帖的机会到街上逛了一圈,可惜没发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她在归途遇到了孟树坚。 “孟先生!你是来找神医的?” 银灵被告诫必须用“神医”来称呼她的主人。她叫错几次,吃了几个巴掌,就记住了。 孟树坚朝她挥了挥手,等她走上前来,闲话几句,随后一起去见蒲冰。 此时,蒲冰正在前院树荫下散步消食。 见到二人有说有笑进了门,她脸色微变。 被镇察司的林启发现她在梓县的作为后,她索性将银灵接来,表明了态度。主仆二人不会再回到乡下农庄。 而今,蒲冰有些后悔了。 万一银灵泄露了她身份…… “卜神医安好?” 孟树坚的声音打断了蒲冰的思绪。 蒲冰回过神,微笑着回礼。 她以为孟树坚登门是为了开设医馆一事,正想请客人进厅中详谈。 谁知,孟树坚开口拦下她的动作,直言道:“实不相瞒,我即刻便要动身前往橡城,恐怕无法履约,所以特地来告罪。” 安贫舍的佟舍长很重视兄弟的请求,不到两天时间就弄来了通行凭引。 明面上,孟树坚奉命将一批土产作为节礼运送到橡城沈知事的一位故友家中。外人通通不知道,他是去接应他病重的儿子。 孟树坚把这两个理由和盘托出,最后忍不住唏嘘几声。 蒲冰随口安慰两句,孟树坚却像得到莫大的鼓励。 “我那孩儿说到底还是有福的。能遇到卜神医,就是我们父子前世修来的福气。到时,还请卜神医再施金针秘术,救我儿一命。我愿意结草衔环,报答这份恩情!” 蒲冰听后心情大好,甚至亲自将客人送到门外。回过头见到笑嘻嘻的银灵,她也没有斥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5 阳奉 69书吧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夜色变得朦胧起来。 “夫人大概要失望了。我从未背主,这辈子兴许还能得个‘好死’。” 田大管家的脸色晦暗不明。 他已准备好应对田夫人的发难。在这种情势下,他不需要花言巧语。 实话才最伤人。 “你是他的……你是他的!”田夫人一手指向田大管家,从石屋中走出,“你没有背主?哼!你背叛我,还敢来我面前招摇?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无耻!” 田夫人瞪着一双眼。 被困于石屋中,她渐渐失去梳妆打扮的心思。 脸上的细纹、眼中的血丝一同拉扯着她的理智,让她看起来不至于太疯癫。 她大大喘了几口气,开始数落田大管家从前的罪过。 “李若揭发你克扣月钱、谋取私利,我没有信。有仆役不堪你苛刻挑剔、自寻短见,我没有深究。香穗说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人!香穗对我一片忠心,都你挑拨离间!我真是瞎了眼,竟信了你的鬼话,养了你这只白眼狼!” 田大管家被田夫人逼得倒退了一步,撞到躲在他身后的田恕。 田恕不觉发出哎哟一声。 田夫人突然住了口。 “十余年来,我日日陪伴夫人左右,任凭驱使。夫人想用几句污蔑的话就抹煞我为夫人尽的全部心力?”田大管家将脸侧向一边,偷偷瞧了田恕一眼,“夫人所说,全是子虚乌有。当初,他们凭空捏造了几个罪名想扣到我头上,却因为拿不出证据被夫人赶出山庄,夫人怎么能忘了?” 田夫人已经听不进田大管家的辩解。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双多出来的短靴。 田大管家也注意到田夫人的反应。 一念之间,他不顾田恕的震骇、将田恕直接推到田夫人面前,略带快意说道:“少庄主特地前来拜见夫人,夫人高兴吗?” 田夫人咬紧牙关,才没有做出泄愤的举动。 在她的耳目被蒙蔽之初,王妧便给了她一个提醒。 她应该感谢王妧,即便王妧的提醒是愤恨的毒药、没日没夜折磨着她的心。 “跪下。”田夫人沉声命令。 田恕当即意识到命令的对象是他自己。他应声便跪倒在石板砌成的冰冷地面。 田大管家又是一愣。他没想到田恕这么轻易就伏跪在田夫人脚下。他甚至没来得及出声阻止。 “想拜见我?跪到天亮再说。” 长夜漫漫,玉漏难熬。 而对于夜夜安枕的人来说,从天黑到天亮只是一眨眼的事。 梓县清晨的安宁被鸡鸣打破。 当炊烟升上半空时,碧螺被告知,她挂心多日的那件事已经有了结果。 为此出力最多的人是严沁,这让碧螺感到意外又难堪。 客店前厅,莫行川、碧螺、严沁三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 莫行川手边放着几封信和一副请帖。 信还没有拆。请帖却是打开的,内容简单,一目了然。 “严沁找到了你和谭漩先前在街上遇见的那对母子,却被婉拒于门外。昨天夜里,母子二人悄悄离开梓县,想来是不愿被打扰。”莫行川对碧螺说。 碧螺带着遗憾提起了卜神医:“我问她的时候,她说,没有什么病是她治不好的。” “那些江湖游医也爱说这种话。”严沁插话道。 碧螺一听又来气了。 严沁这是变相说她蠢笨。 “江湖游医也有妙手,不可一概而论。”莫行川适时阻止了争吵,“卜神医曾在安贫舍治好了一个身有隐疾的病人,从而得到安贫舍舍长的推举。我想,没有人敢说她是个骗子。” 碧螺听后迷惑了。 见严沁一声不吭,她赌气也不再多问。 莫行川以为碧螺已经明白,便接着说:“无论是做百绍公主,还是做梓县神医,她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我们在调查她,她也在调查我们。而且,她的动作比我们的更快。” 他将请帖递给碧螺。 “给我的?”碧螺看不懂。 莫行川点点头:“卜神医请你明日去赴宴。霜白,是她如今的名字。北街的冯宅,是设宴的地点。贵客,是你。” 碧螺仍旧不解。 “你那么关注她,她对你自然也有兴趣。”莫行川语气平和,说出来的话却近似玩笑。 碧螺哭笑不得,只得问:“那我该不该去呀?” 莫行川想了想,又一次点头。 “去。” 见此,碧螺也就放心了。 另一边,同在梓县的蒲冰这两日闭门不出,一心梳理开设医馆的事。 反倒是小丫环银灵坐不住,借着送请帖的机会到街上逛了一圈,可惜没发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她在归途遇到了孟树坚。 “孟先生!你是来找神医的?” 银灵被告诫必须用“神医”来称呼她的主人。她叫错几次,吃了几个巴掌,就记住了。 孟树坚朝她挥了挥手,等她走上前来,闲话几句,随后一起去见蒲冰。 此时,蒲冰正在前院树荫下散步消食。 见到二人有说有笑进了门,她脸色微变。 被镇察司的林启发现她在梓县的作为后,她索性将银灵接来,表明了态度。主仆二人不会再回到乡下农庄。 而今,蒲冰有些后悔了。 万一银灵泄露了她身份…… “卜神医安好?” 孟树坚的声音打断了蒲冰的思绪。 蒲冰回过神,微笑着回礼。 她以为孟树坚登门是为了开设医馆一事,正想请客人进厅中详谈。 谁知,孟树坚开口拦下她的动作,直言道:“实不相瞒,我即刻便要动身前往橡城,恐怕无法履约,所以特地来告罪。” 安贫舍的佟舍长很重视兄弟的请求,不到两天时间就弄来了通行凭引。 明面上,孟树坚奉命将一批土产作为节礼运送到橡城沈知事的一位故友家中。外人通通不知道,他是去接应他病重的儿子。 孟树坚把这两个理由和盘托出,最后忍不住唏嘘几声。 蒲冰随口安慰两句,孟树坚却像得到莫大的鼓励。 “我那孩儿说到底还是有福的。能遇到卜神医,就是我们父子前世修来的福气。到时,还请卜神医再施金针秘术,救我儿一命。我愿意结草衔环,报答这份恩情!” 蒲冰听后心情大好,甚至亲自将客人送到门外。回过头见到笑嘻嘻的银灵,她也没有斥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6 求和 69书吧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被赤猊军送回容州城时,容溪心头浮起隔世之感。 浊泽吞噬了她的天真和骄傲,转而带给她无止境的畏惧和忧虑。 从那个禁地中走出来的她已经变了一个人。 回家,是容溪鼓起勇气做出的决定。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让她的父亲失望了,但她必须回去面对她的父亲,并恳求父亲的原谅。 不管是责备还是惩罚,她都甘心承受。 可是,事实并不如她料想的那样。 容宅大门紧闭。 没有一个容氏族人知道他们的圣女在门外徘徊。 不…… 他们等待的圣女不在门外,而在门内的巫圣堂。 容宅之中的这座巫圣堂,和散布在容州各地的巫圣堂是不同的。 这里,人人都可以是巫医,而人人都不需要巫医。 他们平安和福泽仰赖的是传承了巫圣血脉的圣女和圣子。 当圣女因老、病、伤或意外不再受到巫圣和列代先祖的眷顾,巫圣之力便会降临到族中的稚童身上。 稚童的资质有高有低,他们能否继承巫圣遗留下来的至高、至深的力量理所应当由巫圣堂考察决定。 容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族人听到她在浊泽失去踪迹的消息后,竟当她已身死魂消,开始准备质验新圣女的仪式。 主事者还是她的亲叔叔。 偏厅寂静,容老五在上首安坐。见到容溪平安归来,他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带着恼意。 全是因为容溪决断出错,他的独子容滨才会被送到屏岭宿所养病,继而落在仇敌手里,陷入死地。 从前,他盼着圣女炼出古方圣丹、保住他儿子的性命,不得不多次迁就。而今,他无须再忍着那口气。 “再过三天,新圣女便会从巫圣堂中走出来,接受族人和部众的膜拜。你既然还活着,那就好好看看,身为鲎蝎部圣女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容溪把容老五异常的言辞和举动看在眼里。 自打她成为圣女,族中长辈待她只有慈爱。除了她的父亲,没有人会坐着向她训话。 她守着鲎蝎部圣女的本分,研习丹方、学御虫之法、主持祭礼典仪,勤勤恳恳,从不叫苦。因而,她心安理得接受族人的尊崇。 回想从前,她得意时,有人为她叫好;她失落时,有人为她鼓劲;她迷茫失措时,一族之首的父亲总能给她指点。 父亲…… “我要见我父亲。他在哪里?”容溪努力忽略容老五的不敬,言语中显出了急切。 然而,她得到的却是一声嘲笑。 “你父亲?没有首领点头,哪里会有新圣女?对首领来说,你已经死了。”容老五不屑欺骗她。 容溪听后,不由自主摇头否认。此时,她已经不在乎容老五的态度,只想去见父亲一面,亲耳听一听父亲的说法。 “你不信?哼!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鲎蝎部首领,也没有退路了。你还活着,也好。我们容氏不会做逼迫旧圣女去死的事。你若想留下来,自会有你的去处。” 容溪想起了她的王妃姑姑,心志突然变得坚定许多。 她缓缓开口:“五叔,当年如果没有我,容滨肯定承受不了百虫噬心的痛楚。他天生怕痛,怕苦,还不听话,但他认我是他的姐姐。他身染瘴毒、被石璧劫去,是谁为他四处奔走?是谁去和石璧周旋?是我!我甚至冒险进浊泽寻找救他的药草!我所做的一切,别人可以不屑一顾,但你是他的父亲,你不能!” 她越说越急,嗓音也越来越尖。到最后,说话声甚至传到了偏厅之外。 容老五被她说得红了脸,无言以对。 “你不会放弃你的儿子,我父亲也不会放弃我。他不过是误以为我死了,为了容氏一族,才匆匆下令进行质验新圣女的仪式。一个最多只有十岁的圣女能做什么?等她学会炼圣丹,一切都晚了。退一步说,别人能等,容滨能等吗?”容溪说着,不知为何心如刀绞。 容老五恨恨看着容溪,也恨自己被对方说动了。 “你别拿一时的侥幸来唬我。浊泽神秘莫测,没有人比我们容氏更清楚。你进去过,找不到救我儿子的药草。就算你再进去一次,你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吗?”容老五想到儿子受苦而自己无能为力,不禁用力捶了一下大腿,“你以为我不知道?宿所被赵玄夺占,你抛下我儿子一个人逃出来,你竟还敢……还敢拿鬼话来糊弄我?” 容溪心头突突地跳。 如果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她会低头认错,说出实情。可她面对的是态度大变的容老五,许多话,她说不出口。 转念间,容溪想到王妧提到的那些事。它们正好可以当作她去见父亲的借口。 “赤猊军会助我……” 容溪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厅外。 那三个字果然震动了容老五。他按着扶手站起来,颤颤问:“你说什么?” 容溪仿佛没有听到。 “得到厌鬼降世之兆,父亲命我去湖州请求靖南王调动赤猊军来应对。没想到,赵玄横插一手。父亲认为赵玄一定会利用赤猊军和我们作对,不得已做了一些安排。但是,如今的情形已经不一样了。厌鬼之祸近在眼前,赵玄也不能不顾大局。” “怎么……”容老五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听得更清楚些。 “赵玄派赤猊军送我回来,是为了求和。”容溪终于说完她要说的话,“他让了一步,只要容氏助他铲除厌鬼,他愿意承认小世子的位分。” “铲除厌鬼?怎么可能!”容老五当即否定。 “是啊,怎么可能。”容溪声音幽幽。 “那你还……” “我们只要他承认小世子的位分。这件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必须请首领拿定主意。”容溪回过头,盯着容老五。 容老五犹豫不决。 没想到,容溪却趁势追击。 “质验新圣女的仪式也要停下。既然我回来了,就不会有新圣女。” 容老五被逼无奈,只能暂时答应。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容溪却仍未放松,即便她已疲惫不堪。 她一度以为自己能够驱瘴杀鬼,拯救容州百姓于水火。可惜她没有做到。 而今,她不惜撒谎保住圣女的名头,又是为了什么? 容溪怔怔想了许久,忽然被厅外涌进来的一阵冷风激起了一身疙瘩。 无论如何,族中参加质验仪式的稚童有一部分因她今日的行为保住了性命。 她不会后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6 求和 69书吧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被赤猊军送回容州城时,容溪心头浮起隔世之感。 浊泽吞噬了她的天真和骄傲,转而带给她无止境的畏惧和忧虑。 从那个禁地中走出来的她已经变了一个人。 回家,是容溪鼓起勇气做出的决定。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让她的父亲失望了,但她必须回去面对她的父亲,并恳求父亲的原谅。 不管是责备还是惩罚,她都甘心承受。 可是,事实并不如她料想的那样。 容宅大门紧闭。 没有一个容氏族人知道他们的圣女在门外徘徊。 不…… 他们等待的圣女不在门外,而在门内的巫圣堂。 容宅之中的这座巫圣堂,和散布在容州各地的巫圣堂是不同的。 这里,人人都可以是巫医,而人人都不需要巫医。 他们平安和福泽仰赖的是传承了巫圣血脉的圣女和圣子。 当圣女因老、病、伤或意外不再受到巫圣和列代先祖的眷顾,巫圣之力便会降临到族中的稚童身上。 稚童的资质有高有低,他们能否继承巫圣遗留下来的至高、至深的力量理所应当由巫圣堂考察决定。 容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族人听到她在浊泽失去踪迹的消息后,竟当她已身死魂消,开始准备质验新圣女的仪式。 主事者还是她的亲叔叔。 偏厅寂静,容老五在上首安坐。见到容溪平安归来,他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带着恼意。 全是因为容溪决断出错,他的独子容滨才会被送到屏岭宿所养病,继而落在仇敌手里,陷入死地。 从前,他盼着圣女炼出古方圣丹、保住他儿子的性命,不得不多次迁就。而今,他无须再忍着那口气。 “再过三天,新圣女便会从巫圣堂中走出来,接受族人和部众的膜拜。你既然还活着,那就好好看看,身为鲎蝎部圣女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容溪把容老五异常的言辞和举动看在眼里。 自打她成为圣女,族中长辈待她只有慈爱。除了她的父亲,没有人会坐着向她训话。 她守着鲎蝎部圣女的本分,研习丹方、学御虫之法、主持祭礼典仪,勤勤恳恳,从不叫苦。因而,她心安理得接受族人的尊崇。 回想从前,她得意时,有人为她叫好;她失落时,有人为她鼓劲;她迷茫失措时,一族之首的父亲总能给她指点。 父亲…… “我要见我父亲。他在哪里?”容溪努力忽略容老五的不敬,言语中显出了急切。 然而,她得到的却是一声嘲笑。 “你父亲?没有首领点头,哪里会有新圣女?对首领来说,你已经死了。”容老五不屑欺骗她。 容溪听后,不由自主摇头否认。此时,她已经不在乎容老五的态度,只想去见父亲一面,亲耳听一听父亲的说法。 “你不信?哼!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鲎蝎部首领,也没有退路了。你还活着,也好。我们容氏不会做逼迫旧圣女去死的事。你若想留下来,自会有你的去处。” 容溪想起了她的王妃姑姑,心志突然变得坚定许多。 她缓缓开口:“五叔,当年如果没有我,容滨肯定承受不了百虫噬心的痛楚。他天生怕痛,怕苦,还不听话,但他认我是他的姐姐。他身染瘴毒、被石璧劫去,是谁为他四处奔走?是谁去和石璧周旋?是我!我甚至冒险进浊泽寻找救他的药草!我所做的一切,别人可以不屑一顾,但你是他的父亲,你不能!” 她越说越急,嗓音也越来越尖。到最后,说话声甚至传到了偏厅之外。 容老五被她说得红了脸,无言以对。 “你不会放弃你的儿子,我父亲也不会放弃我。他不过是误以为我死了,为了容氏一族,才匆匆下令进行质验新圣女的仪式。一个最多只有十岁的圣女能做什么?等她学会炼圣丹,一切都晚了。退一步说,别人能等,容滨能等吗?”容溪说着,不知为何心如刀绞。 容老五恨恨看着容溪,也恨自己被对方说动了。 “你别拿一时的侥幸来唬我。浊泽神秘莫测,没有人比我们容氏更清楚。你进去过,找不到救我儿子的药草。就算你再进去一次,你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吗?”容老五想到儿子受苦而自己无能为力,不禁用力捶了一下大腿,“你以为我不知道?宿所被赵玄夺占,你抛下我儿子一个人逃出来,你竟还敢……还敢拿鬼话来糊弄我?” 容溪心头突突地跳。 如果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她会低头认错,说出实情。可她面对的是态度大变的容老五,许多话,她说不出口。 转念间,容溪想到王妧提到的那些事。它们正好可以当作她去见父亲的借口。 “赤猊军会助我……” 容溪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厅外。 那三个字果然震动了容老五。他按着扶手站起来,颤颤问:“你说什么?” 容溪仿佛没有听到。 “得到厌鬼降世之兆,父亲命我去湖州请求靖南王调动赤猊军来应对。没想到,赵玄横插一手。父亲认为赵玄一定会利用赤猊军和我们作对,不得已做了一些安排。但是,如今的情形已经不一样了。厌鬼之祸近在眼前,赵玄也不能不顾大局。” “怎么……”容老五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听得更清楚些。 “赵玄派赤猊军送我回来,是为了求和。”容溪终于说完她要说的话,“他让了一步,只要容氏助他铲除厌鬼,他愿意承认小世子的位分。” “铲除厌鬼?怎么可能!”容老五当即否定。 “是啊,怎么可能。”容溪声音幽幽。 “那你还……” “我们只要他承认小世子的位分。这件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必须请首领拿定主意。”容溪回过头,盯着容老五。 容老五犹豫不决。 没想到,容溪却趁势追击。 “质验新圣女的仪式也要停下。既然我回来了,就不会有新圣女。” 容老五被逼无奈,只能暂时答应。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容溪却仍未放松,即便她已疲惫不堪。 她一度以为自己能够驱瘴杀鬼,拯救容州百姓于水火。可惜她没有做到。 而今,她不惜撒谎保住圣女的名头,又是为了什么? 容溪怔怔想了许久,忽然被厅外涌进来的一阵冷风激起了一身疙瘩。 无论如何,族中参加质验仪式的稚童有一部分因她今日的行为保住了性命。 她不会后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7 果腹 拦路贼抢走了战利品,并将俘虏关押在一间四面漏风的棚屋,似乎打算延迟拷打和逼问。 棚屋地面堆叠着朽烂的死蝎。 各种不可名状的秽物与大小不一的泥团土块凝结在一起,令人作呕。 门边尺寸之地被新发的杂草侵占,青葱蓬勃,反倒成了囚徒选择的落脚处。 一夜过去。 当晨雾爬上棚屋稀疏的木板,刚刚合眼没多久的刘筠被一阵寒意冻醒了。 她和俞溢昨日已合力将杂草丛简单清理了一遍,但地面仍有些凹凸不平。 尽管硌得难受,二人也只能选择席地而坐,以恢复体力和精神。 刘筠呵出一口气,伸直了曾经受伤的右腿,又活动一下左腿。 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头看见俞溢趴在门板上往外窥探,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那个威胁着要砍掉俘虏双手的年轻女贼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在棚屋四周逡巡不前。 刘筠默默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 俞溢也在这时收回目光,发觉刘筠已经醒来。 昨夜,二人讨论良久,一致认定那个能够号令群盗的中年女人同样能够决定他们的去留,而那个脾气不好的年轻女贼则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至于另一个问题,二人却存了分歧。 刘筠认为应该表明身份。或许迫于靖南王的威势,拦路贼即刻便会改过自新、放他们离开。 俞溢却认为此举不妥。拦路贼若是畏惧靖南王的威名,怎么会选择成为拦路劫财的贼寇? 刘筠并未被说服。 “她走了,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俞溢见刘筠摇头示意,又低下身子,说了一句,“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对我们下手,我猜还要再等几天。” 可惜,这番安慰的话语起到的效用微乎其微。 刘筠一天都等不了。 春日清晨的寒意褪去,激烈的血气涌上她的脸。 “倘若州城没有追索我们二人的消息,他们就敢杀人越货了么?他们把我们的东西全都抢走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非要赶尽杀绝?” 一想到她很有可能被困死在这不知名的山沟里、再也见不到她想见的人,她便难以平静。 俞溢感觉到,刘筠的焦虑和愤怒远远大于恐惧。如果刘筠像昨天那样不计后果地行事,再完美的脱身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他必须提醒刘筠,免得再次坏事。 “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九人,年纪参差,个个饥瘦。就算是做盗贼,他们也做得很差劲。”他指着棚屋另一边的污秽,“我猜,他们或许曾以养蝎为业,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家业破败,沦为盗贼……” 刘筠忽而插话:“你那么笃定他们是初次做盗贼?好像你做过贼一样。” 俞溢一时哑口无言。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自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如果没有俞舟堂收留,我的确很有可能去做贼。” 刘筠抿着嘴。她知道自己的话伤了俞溢的心,可她一点也不想听俞溢替那伙贼人说话。 “我想了一夜,才想明白这些。我很确定,我们还没有走出九首山的地界,距离西二营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他们选择在这里拦路劫财,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俞溢收拾了心情,开始认真劝说刘筠,“还有,齐臻镖行在容、安两州是响当当的招牌,盗贼轻易不敢招惹。这伙人,贼首虽然比其他人多些见识,但那不算什么,他们耳目闭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自寻死路。” 听到这里,刘筠点了点头。 她终于相信她面对的是一伙初涉江湖的小盗贼。 “在我小的时候,街上的孩子经常结伴来欺负我,我怕惹麻烦,便任由他们欺负。后来,有个身材特别壮实的大孩子也来欺负我,我发狠把他揍了一顿。其他孩子都被吓惨了,我的日子也就清静了。” 俞溢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让刘筠理解他的做法,而后才把话引到拦路贼身上。 “那贼首或许不想惹麻烦,但她不会怕惹到大麻烦。你再看看这一地的死蝎子。若说,他们与鲎蝎部毫不相干,你信吗?” 刘筠想了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正值鲎蝎部作乱之时,若被拦路贼知道她是靖南王的女儿,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得对。” 目的已经达到,俞溢也就不再多说。 眼下,想出一个可行的脱身计划不是首要的,果腹才是。 二人的交谈刚刚结束,刘筠的肚子便发出咕咕的声响。 俞溢闻声,不由自主将手搭在腰腹间。将近一天不曾进食,他和刘筠一样忍受着饥饿。 他想,就算没有饭食,有一口水喝也是好的。 刘筠嗓子发干,倒也不觉得难堪。陷入绝境,体面尽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而且,她相信俞溢不是赵玄那种以取笑别人为乐的人。 俞溢不知道刘筠的想法,见她毫不忸怩,只觉得她十分豁达。这样的刘筠胜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子。 他说:“得想办法从他们手里讨些吃食,不然,我们恐怕连这间棚屋都走不出去。” 刘筠也同意这一点。 于是,俞溢站起来,贴着门缝嚷闹起来。 “喂!来人啊!” “死人了!” “快来人!” 他一边喊叫,一边将木门拍得砰砰作响。 听见动静、首先过来查看的人是昨天那个大门牙少年。 他揉着睡眼走向棚屋,四面看了看,确认一切如常,便要离开。 俞溢忙叫住他,让他送些吃食过来。 没想到,少年听见俞溢的要求,竟捂上耳朵,一溜烟跑了。 俞溢正不解时,忽然瞥见一个高挑女人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 年轻女贼把蛇矛当成了手,操纵自如。 她指着门板后的俞溢,命令道:“你出来,和我打一场。赢了,有吃有喝,输了,你就闭嘴。” 俞溢并不以拳脚见长。 昨天他有匕首护身,但仍败在女贼的蛇矛之下。现在他手无寸铁,又饿得乏力,胜算更是微乎其微。 女贼开出的条件,他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了。 “不打?” 愤怒的蛇矛在门板上戳出一个窟窿。 俞溢险些没躲过去。他惊讶发现,这个女贼就算对上总管亲兵也有一战之力。 对手的躲避对女贼来说如火上添油。她越发肆意起来。 本就漏风的棚屋变得更加破败。 见此情形,俞溢既担心,又有些振奋。 要是棚屋被毁,他和刘筠便无须忍受这满地的死蝎子了。 而二人安然离开棚屋的前提是,女贼的母亲能及时出现、制止女贼行凶。 熊采芝人到中年,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同一个人用同一个理由威胁两次。 这一切,全是她那个性情暴躁的女儿作的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8 调和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屏岭宿所又开始了不平静的一天。 何三探知宿所由赤猊军把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打消顾虑,表明身份,求见主理宿所的赤猊军副尉葛束。 等待葛副尉召见期间,他辗转打听到当初携手并肩的兄弟死伤过半,心里难受了一阵。 同行的黄三针冷眼旁观,半句安慰的话也没说。 等到正午时分,何三才在议事厅见到了赤猊军葛副尉的真容。 当下,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何三眼里的葛副尉相貌平平,举止粗野。一碟小菜,两个冷饼,被副尉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末了一碗清水灌下,副尉便结束了这一餐——还打了一个嗝。 何三暗暗摇头,这就是传言中横扫千人军的葛破甲?这扫的是敌人,还是饭食?或许,厅外整肃的兵士比眼前粗俗的副尉更让人信服。 然而,慑于赤猊军的威名,何三不敢露出丝毫不敬的神色、做出半分轻浮的举动。 葛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够稳重,但他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留给这次会面的时间不多,一切只能从速进行。 他安坐在首位,直截询问了几件事,也得到了何三的回答。 比起西二营总管石璧的消息,何三带来的那个人更让葛束感到意外。 葛束很难把眼前这个面带病容的男人和他听说过的神医的名号联系到一起。 年前,靖南王身中剧毒、药石无功,是一位姓黄的大夫施展回春妙手、保住了靖南王的性命。然而,此事是极高的机密,何三、甚至是石璧都不应该知晓。 事有缓急。葛束当下要做的不是调查泄密者,而是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宿所有一位病人,还要劳烦黄大夫看一看。” “不看。”黄三针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葛束眉头一皱。 与黄三针并排站立的何三顿时感到不妙。来见葛束之前,他已经提醒过黄三针:想要进入浊泽,必须经过赤猊军副尉葛束。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这位葛副尉。 他早该料到,黄三针不会把他的劝告听进心里去。 “看……看看也行……不行?”何三既不敢得罪葛束,也不愿惹恼黄三针。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接受黄三针的白眼和奚落,而拒绝拿自己的命去试葛副尉的刀锋。 “神医,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何三说着,凑到黄三针耳旁,压低声音说道,“凭我们两个人赤手空拳进入浊泽,那是在找死。答应他,没有坏处!” 而后,他又大声夸耀起黄三针的医术,让葛束放心。 黄三针一言不发,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何三脸上带着干笑,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他偷偷去看葛束的脸色,却被对方冷酷的眼神逼得垂下头。 “那病人是王姑娘的随从。我听说,黄大夫和王姑娘是旧识,是吗?”葛束言语从容,不怒而威。 医治靖南王的大夫是由王妧引荐的。对方若在这件事情上撒谎,自然会露出马脚。 听见葛束再次追问的对象是黄三针,何三自觉闭了嘴。 他在不知不觉中从葛束身上感到一股迫人的气势,而他毫无抵抗之力。 葛破甲并非徒有虚名。 又想到石总管从东一营借到兵马的可能微乎其微,何三不由生出前途渺茫之感。 他暗自叹气。 只是,眼下的情势不容他分心。 石总管从未提起黄三针与王妧相识,何三对此也有疑虑。 黄三针似乎无法忍受何三灼灼的目光,开口前还瞪了何三一眼。 “王妧?她还活着吗?” 葛束点头表示肯定。 “让她来见我。”黄三针道。 葛束和何三同时露出惊诧之色。不同的是,葛束诧异于黄三针狂妄的语气,何三则诧异于黄三针仿佛与王妧异常熟稔。 “黄大夫……” 黄三针打断了葛束的话:“我不是大夫,我不会随便给人治病。” 葛束愣了愣,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宿所是军机重地,你二人并无军务在身,速速离去。” 何三不能再置身事外。 “神医,你就别再戏弄我了。我们千辛万苦来到屏岭,不就是为了进浊泽、查清楚瘴毒是怎么回事吗?现在就差一步了,你别说放弃就放弃了呀。” 何三心情急切。尽管他有意压低声音,结果却是掩耳盗铃。 黄三针不在乎他们的谈话被葛束听见。他用平常的声调反问何三:“你不是说过,可以绕路进浊泽吗?” “我刚才还说,单凭我们二人之力,进了浊泽就是在找死,你怎么不听?”何三有些心虚。他编出那些绕路的话,不过是为了安黄三针的心。 他从未进入浊泽,想完成石璧的任务,还要依靠项景和童五的接应。 而今项景已死,童五不知为何受到赤猊军的严密监视,无法相见。若是任务失败,他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深重的责难。 就在何三一筹莫展的时候,往日脾气古怪的黄三针却像突然开窍了一样,不再固执己见。 “我要先见王妧,再说治病的事。”黄三针对葛束说。 葛束想了想,说道:“王姑娘不在宿所。你若想留下,现在就要给她的随从治病。” 黄三针又沉默了。 葛束看出一些端倪,忽而改变了想法:“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不承认你是大夫,我也不便把病人交给你。你们二人速速离开宿所,不得勾留。” 这是葛束第二次下逐客令。 何三心知双方的态度都有了动摇,忙出力调和。 “看,能看!王姑娘的人,也不是随便什么张甲李乙,神医还能不念旧交情吗?这病人,能看!” 葛束与黄三针相视一眼,彼此明了何三口中的旧交情不值一提,唯独何三仍蒙在鼓里。 “治病救人,王妧给得起我要的价码,你给得起吗?”黄三针嘴上说的是王妧,心里却想着大长老。 葛束目光一沉。他以为黄三针是贪财之人,便问:“在你看来,一条人命价值几何?” “人命债,要用人命偿。” 黄三针轻飘飘的话语落入葛束耳中却似雷鸣。 何三被厅中骤生的杀意吓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陪伴多日的人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医者。 他带黄三针来见葛束,会不会是大错特错?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8 调和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屏岭宿所又开始了不平静的一天。 何三探知宿所由赤猊军把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打消顾虑,表明身份,求见主理宿所的赤猊军副尉葛束。 等待葛副尉召见期间,他辗转打听到当初携手并肩的兄弟死伤过半,心里难受了一阵。 同行的黄三针冷眼旁观,半句安慰的话也没说。 等到正午时分,何三才在议事厅见到了赤猊军葛副尉的真容。 当下,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何三眼里的葛副尉相貌平平,举止粗野。一碟小菜,两个冷饼,被副尉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末了一碗清水灌下,副尉便结束了这一餐——还打了一个嗝。 何三暗暗摇头,这就是传言中横扫千人军的葛破甲?这扫的是敌人,还是饭食?或许,厅外整肃的兵士比眼前粗俗的副尉更让人信服。 然而,慑于赤猊军的威名,何三不敢露出丝毫不敬的神色、做出半分轻浮的举动。 葛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不够稳重,但他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留给这次会面的时间不多,一切只能从速进行。 他安坐在首位,直截询问了几件事,也得到了何三的回答。 比起西二营总管石璧的消息,何三带来的那个人更让葛束感到意外。 葛束很难把眼前这个面带病容的男人和他听说过的神医的名号联系到一起。 年前,靖南王身中剧毒、药石无功,是一位姓黄的大夫施展回春妙手、保住了靖南王的性命。然而,此事是极高的机密,何三、甚至是石璧都不应该知晓。 事有缓急。葛束当下要做的不是调查泄密者,而是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宿所有一位病人,还要劳烦黄大夫看一看。” “不看。”黄三针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葛束眉头一皱。 与黄三针并排站立的何三顿时感到不妙。来见葛束之前,他已经提醒过黄三针:想要进入浊泽,必须经过赤猊军副尉葛束。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这位葛副尉。 他早该料到,黄三针不会把他的劝告听进心里去。 “看……看看也行……不行?”何三既不敢得罪葛束,也不愿惹恼黄三针。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接受黄三针的白眼和奚落,而拒绝拿自己的命去试葛副尉的刀锋。 “神医,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何三说着,凑到黄三针耳旁,压低声音说道,“凭我们两个人赤手空拳进入浊泽,那是在找死。答应他,没有坏处!” 而后,他又大声夸耀起黄三针的医术,让葛束放心。 黄三针一言不发,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何三脸上带着干笑,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他偷偷去看葛束的脸色,却被对方冷酷的眼神逼得垂下头。 “那病人是王姑娘的随从。我听说,黄大夫和王姑娘是旧识,是吗?”葛束言语从容,不怒而威。 医治靖南王的大夫是由王妧引荐的。对方若在这件事情上撒谎,自然会露出马脚。 听见葛束再次追问的对象是黄三针,何三自觉闭了嘴。 他在不知不觉中从葛束身上感到一股迫人的气势,而他毫无抵抗之力。 葛破甲并非徒有虚名。 又想到石总管从东一营借到兵马的可能微乎其微,何三不由生出前途渺茫之感。 他暗自叹气。 只是,眼下的情势不容他分心。 石总管从未提起黄三针与王妧相识,何三对此也有疑虑。 黄三针似乎无法忍受何三灼灼的目光,开口前还瞪了何三一眼。 “王妧?她还活着吗?” 葛束点头表示肯定。 “让她来见我。”黄三针道。 葛束和何三同时露出惊诧之色。不同的是,葛束诧异于黄三针狂妄的语气,何三则诧异于黄三针仿佛与王妧异常熟稔。 “黄大夫……” 黄三针打断了葛束的话:“我不是大夫,我不会随便给人治病。” 葛束愣了愣,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宿所是军机重地,你二人并无军务在身,速速离去。” 何三不能再置身事外。 “神医,你就别再戏弄我了。我们千辛万苦来到屏岭,不就是为了进浊泽、查清楚瘴毒是怎么回事吗?现在就差一步了,你别说放弃就放弃了呀。” 何三心情急切。尽管他有意压低声音,结果却是掩耳盗铃。 黄三针不在乎他们的谈话被葛束听见。他用平常的声调反问何三:“你不是说过,可以绕路进浊泽吗?” “我刚才还说,单凭我们二人之力,进了浊泽就是在找死,你怎么不听?”何三有些心虚。他编出那些绕路的话,不过是为了安黄三针的心。 他从未进入浊泽,想完成石璧的任务,还要依靠项景和童五的接应。 而今项景已死,童五不知为何受到赤猊军的严密监视,无法相见。若是任务失败,他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深重的责难。 就在何三一筹莫展的时候,往日脾气古怪的黄三针却像突然开窍了一样,不再固执己见。 “我要先见王妧,再说治病的事。”黄三针对葛束说。 葛束想了想,说道:“王姑娘不在宿所。你若想留下,现在就要给她的随从治病。” 黄三针又沉默了。 葛束看出一些端倪,忽而改变了想法:“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不承认你是大夫,我也不便把病人交给你。你们二人速速离开宿所,不得勾留。” 这是葛束第二次下逐客令。 何三心知双方的态度都有了动摇,忙出力调和。 “看,能看!王姑娘的人,也不是随便什么张甲李乙,神医还能不念旧交情吗?这病人,能看!” 葛束与黄三针相视一眼,彼此明了何三口中的旧交情不值一提,唯独何三仍蒙在鼓里。 “治病救人,王妧给得起我要的价码,你给得起吗?”黄三针嘴上说的是王妧,心里却想着大长老。 葛束目光一沉。他以为黄三针是贪财之人,便问:“在你看来,一条人命价值几何?” “人命债,要用人命偿。” 黄三针轻飘飘的话语落入葛束耳中却似雷鸣。 何三被厅中骤生的杀意吓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陪伴多日的人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医者。 他带黄三针来见葛束,会不会是大错特错? 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79 天石 !doctye htl htl head ta charset&quot;utf8&quot; e&quot; ta na&quot;vieort&quot; ntent&quot;idthdeviceidth, itialscale1, axiuscale1, erscableno&quot; title404title style body{ backgroundlor:444 size:14x } h3{ size:60x lor:eee textalign:center addg:30x eight:noral } style head body h3404锛屾偍璇锋眰鐨勬枃浠朵笉瀛樺湪!h3 body htl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0 谣传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傍晚的时候,小荷收到了一个有关容氏的消息。 她对秦湘湘的尽心卖力十分满意。 只是,消息不是秦湘湘亲自送来丹荔园这一点让她尤其介怀。 该如何让那位秦班主知道她的厉害? 小荷一边想,一边往她的住所走去。 东厢如今已归她所用。 六间屋舍,四名仆役,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贴身小婢女。 她不再一无所有,不再无所归依。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掌灯?” 昏暗的院落极不合小荷此时的心意。她在自己的地盘无所顾忌地发了一通火。 顺从的仆役应声而动,满足了主人的要求。 当小荷回到卧房时,林鹿儿正手忙脚乱地点燃火折子。 好在,光亮及时出现,安抚了小婢女的心。 小荷一言不发,在外间的对椅坐了,闭目养神。 倏地,她睁开双眼。 “你看什么看!” 林鹿儿刚松了一口气,骤然听见小荷的呵斥,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失手将灯盏打翻。 “我……我没看……” 林鹿儿语气委屈,柔和的灯火将她的神情衬得分外哀怨。 那个时候,她知道姜乐没死、反被赵玄送去养伤,她觉得天都塌了。 都是因为她蠢笨,误会了公子的意思,才酿成大错。公子罚她给小荷做婢女、没有直接赶走她,还是给她留了改错的机会的。 她不能再惹小荷不快。 “下次再让我抓到你暗中窥视,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小荷不容林鹿儿辩驳,断定一切都是没规矩的婢女的罪过。 林鹿儿含着眼泪,想哭又不敢哭。 她的眼睛那么好看,谁能忍心挖掉呢…… 小荷冷笑一声,震落了林鹿儿眼里的泪珠。 她坐直了身子,瞪视着林鹿儿的脸:“你这么伤心难过,莫非忘记自己攀了新主,只念着你的旧东家遭难?哼,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小荷的阴阳怪气叫林鹿儿不知所措。 旧东家? “圣女……怎么了?” 小荷没有回答,反而像是要给林鹿儿安一个叛主的罪名,冷声道:“哼!你果然念着旧主!你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园中,暗地和容氏互通消息了!” 林鹿儿的反应出人意料。 仅仅两句毫无根由的诘问就吓破了她的胆子。她缩起身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模样楚楚可怜。 “我、我……” 她气息短促,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小荷见此,忍不住暗暗发笑。 林鹿儿足步不出丹荔园,而园中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让探子混进来。林鹿儿如何与容氏勾通? “瞧你这蠢东西!你就是有心出卖王爷,也没那个能耐!”小荷骂了一句,顺嘴也替林鹿儿开脱罪名。 林鹿儿听清了小荷的话,破涕为笑,而后哽着喉咙,哑声说:“我真的没有……” 小荷皱起眉头,仔细端详小婢女的泪容,半天不说话。 林鹿儿忙拭去泪痕。 “你这张脸,生得还不错。”小荷幽幽说道。 林鹿儿把这话当成夸奖,轻轻笑了笑。 “你们圣女……容圣女眼光很好。凭你这张脸,你想要什么,别人很难拒绝。”小荷似有感慨。 林鹿儿听小荷再次提起容溪,心中惶恐,不敢作答。而且,在赵玄、在小荷和姜乐面前,她已经被拒绝过许多次。 “容圣女遭了一难,差点做不成圣女了。”小荷忽然把她刚刚得知的消息说给林鹿儿听,“鲎蝎部以为她死在外面,还安排好了一大堆仪式准备选出一个新圣女,谁知道,她又回来了。她这么福大命大,你是不是很替她高兴?” 林鹿儿几乎要把她的脑袋摇断。 “谅你不敢。” 小荷将林鹿儿的举动看在眼里,言语也不再过于苛刻。 她吩咐林鹿儿起身去铺床,又自言自语道:“只可惜,容溪回来得太早了,若是再迟几天,鲎蝎部选定了新圣女,她这个旧圣女就该滚到一边去了。” 话音落入林鹿儿耳中,不巧提醒了她一件事。 林鹿儿仍跪在地下,没有即刻动作。 犹豫再三,她决定说出那件事,或许它能换来小荷的欢心。 “只有在圣女失去巫圣之力的情况下,才会有新圣女出现。如果……如果已经有了新圣女的人选,却还让旧圣女占据尊位,那……那是欺天啊,那不是闹着玩的。” 小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波流转之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鲎蝎部的人不会容忍巫圣之力的归宿被人故意混淆,要是……”小荷呵呵一笑,问林鹿儿,“如果让你来选,你是选新圣女,还是旧圣女?” “可……可以选吗?”林鹿儿不敢乱说话。 小荷白了她一眼。 “我说可以,就可以。” 说完,她也不等林鹿儿回答,直接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现在可不是她该休息的时候。 “姑娘!” 林鹿儿叫住小荷,脸上满是不安。她真怕小荷转过身来、又劈头盖脸呵斥她一顿。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小荷已经变了一个人。 小荷返身拉着林鹿儿的手,助她起身,语气温和,说道:“我相信你是真心改过了,以后,你在我面前不必拘谨。” 林鹿儿不明所以,却不敢拂小荷的好意,只得点头答应。 “有什么事,你说吧。” 林鹿儿心中感激,脸上也涌动着渴望的情绪。 “姑娘,圣女回来了,我娘亲……我娘亲还在州城,她不会放过我娘亲的。姑娘,你帮帮我,救救我娘亲,好不好?” 小荷听后陷入思索。 林鹿儿只能静静地等。 幸运的是,她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一个令她欢欣鼓舞的回答。 “我刚才说,凭你这张脸,没有人能拒绝你,我也不能食言,对不对?”小荷承诺道,“我正好需要一些人手在州城办点事,你娘亲若是和你一样知好歹,我会看情况,找机会帮她离开州城。” 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仇怨,而此前由姜乐所起的种种不快,在这一刻仿佛也已烟消云散。 林鹿儿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快要来了。若小荷不再为难她,公子哪天发话把她要回去,那就更好了。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0 谣传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傍晚的时候,小荷收到了一个有关容氏的消息。 她对秦湘湘的尽心卖力十分满意。 只是,消息不是秦湘湘亲自送来丹荔园这一点让她尤其介怀。 该如何让那位秦班主知道她的厉害? 小荷一边想,一边往她的住所走去。 东厢如今已归她所用。 六间屋舍,四名仆役,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贴身小婢女。 她不再一无所有,不再无所归依。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掌灯?” 昏暗的院落极不合小荷此时的心意。她在自己的地盘无所顾忌地发了一通火。 顺从的仆役应声而动,满足了主人的要求。 当小荷回到卧房时,林鹿儿正手忙脚乱地点燃火折子。 好在,光亮及时出现,安抚了小婢女的心。 小荷一言不发,在外间的对椅坐了,闭目养神。 倏地,她睁开双眼。 “你看什么看!” 林鹿儿刚松了一口气,骤然听见小荷的呵斥,吓得浑身一颤,差点失手将灯盏打翻。 “我……我没看……” 林鹿儿语气委屈,柔和的灯火将她的神情衬得分外哀怨。 那个时候,她知道姜乐没死、反被赵玄送去养伤,她觉得天都塌了。 都是因为她蠢笨,误会了公子的意思,才酿成大错。公子罚她给小荷做婢女、没有直接赶走她,还是给她留了改错的机会的。 她不能再惹小荷不快。 “下次再让我抓到你暗中窥视,我就挖掉你的眼睛!”小荷不容林鹿儿辩驳,断定一切都是没规矩的婢女的罪过。 林鹿儿含着眼泪,想哭又不敢哭。 她的眼睛那么好看,谁能忍心挖掉呢…… 小荷冷笑一声,震落了林鹿儿眼里的泪珠。 她坐直了身子,瞪视着林鹿儿的脸:“你这么伤心难过,莫非忘记自己攀了新主,只念着你的旧东家遭难?哼,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小荷的阴阳怪气叫林鹿儿不知所措。 旧东家? “圣女……怎么了?” 小荷没有回答,反而像是要给林鹿儿安一个叛主的罪名,冷声道:“哼!你果然念着旧主!你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园中,暗地和容氏互通消息了!” 林鹿儿的反应出人意料。 仅仅两句毫无根由的诘问就吓破了她的胆子。她缩起身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模样楚楚可怜。 “我、我……” 她气息短促,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小荷见此,忍不住暗暗发笑。 林鹿儿足步不出丹荔园,而园中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让探子混进来。林鹿儿如何与容氏勾通? “瞧你这蠢东西!你就是有心出卖王爷,也没那个能耐!”小荷骂了一句,顺嘴也替林鹿儿开脱罪名。 林鹿儿听清了小荷的话,破涕为笑,而后哽着喉咙,哑声说:“我真的没有……” 小荷皱起眉头,仔细端详小婢女的泪容,半天不说话。 林鹿儿忙拭去泪痕。 “你这张脸,生得还不错。”小荷幽幽说道。 林鹿儿把这话当成夸奖,轻轻笑了笑。 “你们圣女……容圣女眼光很好。凭你这张脸,你想要什么,别人很难拒绝。”小荷似有感慨。 林鹿儿听小荷再次提起容溪,心中惶恐,不敢作答。而且,在赵玄、在小荷和姜乐面前,她已经被拒绝过许多次。 “容圣女遭了一难,差点做不成圣女了。”小荷忽然把她刚刚得知的消息说给林鹿儿听,“鲎蝎部以为她死在外面,还安排好了一大堆仪式准备选出一个新圣女,谁知道,她又回来了。她这么福大命大,你是不是很替她高兴?” 林鹿儿几乎要把她的脑袋摇断。 “谅你不敢。” 小荷将林鹿儿的举动看在眼里,言语也不再过于苛刻。 她吩咐林鹿儿起身去铺床,又自言自语道:“只可惜,容溪回来得太早了,若是再迟几天,鲎蝎部选定了新圣女,她这个旧圣女就该滚到一边去了。” 话音落入林鹿儿耳中,不巧提醒了她一件事。 林鹿儿仍跪在地下,没有即刻动作。 犹豫再三,她决定说出那件事,或许它能换来小荷的欢心。 “只有在圣女失去巫圣之力的情况下,才会有新圣女出现。如果……如果已经有了新圣女的人选,却还让旧圣女占据尊位,那……那是欺天啊,那不是闹着玩的。” 小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波流转之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 “鲎蝎部的人不会容忍巫圣之力的归宿被人故意混淆,要是……”小荷呵呵一笑,问林鹿儿,“如果让你来选,你是选新圣女,还是旧圣女?” “可……可以选吗?”林鹿儿不敢乱说话。 小荷白了她一眼。 “我说可以,就可以。” 说完,她也不等林鹿儿回答,直接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现在可不是她该休息的时候。 “姑娘!” 林鹿儿叫住小荷,脸上满是不安。她真怕小荷转过身来、又劈头盖脸呵斥她一顿。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刚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小荷已经变了一个人。 小荷返身拉着林鹿儿的手,助她起身,语气温和,说道:“我相信你是真心改过了,以后,你在我面前不必拘谨。” 林鹿儿不明所以,却不敢拂小荷的好意,只得点头答应。 “有什么事,你说吧。” 林鹿儿心中感激,脸上也涌动着渴望的情绪。 “姑娘,圣女回来了,我娘亲……我娘亲还在州城,她不会放过我娘亲的。姑娘,你帮帮我,救救我娘亲,好不好?” 小荷听后陷入思索。 林鹿儿只能静静地等。 幸运的是,她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一个令她欢欣鼓舞的回答。 “我刚才说,凭你这张脸,没有人能拒绝你,我也不能食言,对不对?”小荷承诺道,“我正好需要一些人手在州城办点事,你娘亲若是和你一样知好歹,我会看情况,找机会帮她离开州城。” 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仇怨,而此前由姜乐所起的种种不快,在这一刻仿佛也已烟消云散。 林鹿儿懵懵懂懂,只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快要来了。若小荷不再为难她,公子哪天发话把她要回去,那就更好了。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1 夜遇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沈平听说鲍兰进慕玉山庄的计划受到挫折,特地来渔场安慰她。 鲍兰却不当回事。 “你来晚了。”鲍兰从一堆货箱中探出半边身子,在落日的余晖下抿嘴一笑。 沈平脸上发烫。 他移开目光,四下张望,希望消除心头不寻常的激荡,却发现渔场比平日多了不少人。 “我刚才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脱不开身,所以来迟,不是故意让你久等。” 沈平没有撒谎。詹小山刚刚从三木岛归来,与众人商议了半天,才算做出了决定。 王妧想助田夫人脱困,田夫人未必承情。更何况,王妧另有所求,田夫人更不会轻易答应。 现如今,他们最好先想办法潜入慕玉山庄,查探出郑氏的下落,再见机行事。 这也是沈平关心鲍兰的计划的原因——他对詹小山表明的原因。 鲍兰朝他摆摆手,引回沈平的注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白天的时候我还挺难过的,现在,我已经不难过了。” 沈平不解,询问她缘由。 鲍兰才说:“辜大哥白天有事,要入夜才得闲,都怪我自己听话只听一半,白白伤心了那么久。” “入夜?”沈平十分惊讶,“他要等到入夜再带你进慕玉山庄?” 鲍兰点点头。 “好了,不提这种丢人的事了。”鲍兰从货箱之间的狭小空隙中取出一个油纸小包,扫视四周后交到沈平手中,悄声道,“我白天做了一些鱼糕,不小心做多了,这些就送给你了。” 沈平心事重重,接过油纸小包,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高兴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是怎么发现的?”鲍兰心虚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目光在沈平脸上一掠而过。 沈平以为自己和鲍兰心意已通。即使他未曾明说,鲍兰也知道他的担忧。 没想到,鲍兰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可我当时就是想哭,又没有人来安慰我,我……我不小心,就把眼泪洒到鱼糕里了。你要是嫌弃,我就……” “不是!” 沈平急了,抬手将油纸小包举得高高的,不让鲍兰抢回去。 鲍兰作势抢了几下便收手。她的本意也不是收回礼物。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呀?”鲍兰头一歪,伸出两只食指将两道眉尾往下一拉,撇撇嘴,“像这样。” 沈平冷不防被她扮的鬼脸逗笑了。 鲍兰拉着他躲到货箱后。 “我伤心难过,你赶来安慰我。你伤心难过,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放心,这些货箱都是装填好准备发往平波港的,这会儿不会有人过来的。你有什么心事,现在都告诉我吧。” 沈平被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关怀羞红了脸。 他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个他认为的比较高尚的理由:“那辜焕到底安的什么心,让你一个生人入夜后在慕玉山庄走动,要是被人当成贼,你不是百口莫辩吗?”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辜焕这个人。 他不想让鲍兰陷入孤立无援的不利境况,却不能直接说出。 毕竟,他和鲍兰相识的时日远远不及鲍兰和辜焕相识的时日,他对辜焕的了解也远远不及鲍兰对辜焕的了解。 他不想枉作了小人。 “唉,原来你是在担心我。” 沈平听鲍兰说出这句话,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如……” 他听见鲍兰又开口。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其实……有点怕黑,但是,我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辜大哥知道了,肯定会捉弄我!我小时候最怕蜘蛛,他就抓小蜘蛛来吓唬我!真可恶!” 鲍兰脸上气鼓鼓的,像个娇憨的孩子。 沈平噗哧一笑,惹来鲍兰嗔怪的白眼。 “你到底答不答应!还是说,你也想捉弄我!” 被鲍兰的话一赶,沈平来不及多想,连忙答应了。 这样也好,有他在场,辜焕就算有什么坏心眼,也不能得逞。沈平想道。 夜色很快降临。 沈平没有时间返回小渔船,告知青蛟军众人他的去向。 他认为,这是一次风险较低的行动,他有把握全身而退。詹小山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二人仍着寻常衣饰,相伴来到浮山脚下,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辜焕早已等候在山庄东面的角门。 见到鲍兰时,他眉开眼笑。见到沈平时,他忽然把脸一沉。 他的外貌经过一番修整,虬须已变成短短的络腮胡子,看起来顺眼许多。 可惜沈平存了偏见。 “你来做什么!”辜焕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悦,“快走快走,别挡着门。” 话虽如此,他却仍领着二人往山庄里去。 沈平忍气吞声,静静跟在鲍兰身后,只为了不被辜焕驱赶。 前方长长的、微陡的碎石路平时并不走人,而是走马车。路边也没有充足的灯火。 沈平走了一阵。忽然有几粒小石子悄悄跳进他的布鞋里,开始显出硌脚的本领。 等他除掉鞋子里碍事的石子,重新追上辜焕和鲍兰时,二人谈兴正佳,像是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真的吗?那猫现在在哪?”这是鲍兰的声音。 “少庄主命人布置了一座小楼,专门给那只猫住。真是好福气。” 鲍兰听后发出一声轻叹。 “这猫比人还有福气……” “嘿,话也不能这么说。猫有猫的命,人有人的命。至少,人比猫长命,对吧?” 沈平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们在说什么猫?” “一只白猫……”鲍兰嘴快,脱口而出。 “我也见过一只白猫,可机灵了。”沈平又说。 “这世上的白猫多了去,你只见过一只,有什么稀奇。”辜焕回头望向沈平,双眼仿佛会发光。 沈平想起王妧前来离岛时身边是带着小白猫的,而她返回容州时,小白猫却不见了。 也许,是小白猫玩心太大,在岛上走失了? 沈平一愣神,前方二人已拐进一条林荫小道。 他连忙跟上去。 树枝的阴影遮蔽了他的视线,以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撞入他怀里的时候,他事先没有一丝察觉。 凌乱的鬓发和渗出血丝的嘴角落入沈平眼中。 两声尖叫重叠在一起,惊动了一路领先的辜焕和鲍兰。 俞十一比沈平更先认出对方。 她靠在沈平臂间,声音微弱:“你是王姑娘的人……我认得你!快带我离开这里!求你了!” 此时此刻,沈平恨不得缝上她的嘴。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1 夜遇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沈平听说鲍兰进慕玉山庄的计划受到挫折,特地来渔场安慰她。 鲍兰却不当回事。 “你来晚了。”鲍兰从一堆货箱中探出半边身子,在落日的余晖下抿嘴一笑。 沈平脸上发烫。 他移开目光,四下张望,希望消除心头不寻常的激荡,却发现渔场比平日多了不少人。 “我刚才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脱不开身,所以来迟,不是故意让你久等。” 沈平没有撒谎。詹小山刚刚从三木岛归来,与众人商议了半天,才算做出了决定。 王妧想助田夫人脱困,田夫人未必承情。更何况,王妧另有所求,田夫人更不会轻易答应。 现如今,他们最好先想办法潜入慕玉山庄,查探出郑氏的下落,再见机行事。 这也是沈平关心鲍兰的计划的原因——他对詹小山表明的原因。 鲍兰朝他摆摆手,引回沈平的注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白天的时候我还挺难过的,现在,我已经不难过了。” 沈平不解,询问她缘由。 鲍兰才说:“辜大哥白天有事,要入夜才得闲,都怪我自己听话只听一半,白白伤心了那么久。” “入夜?”沈平十分惊讶,“他要等到入夜再带你进慕玉山庄?” 鲍兰点点头。 “好了,不提这种丢人的事了。”鲍兰从货箱之间的狭小空隙中取出一个油纸小包,扫视四周后交到沈平手中,悄声道,“我白天做了一些鱼糕,不小心做多了,这些就送给你了。” 沈平心事重重,接过油纸小包,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高兴呀?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是怎么发现的?”鲍兰心虚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目光在沈平脸上一掠而过。 沈平以为自己和鲍兰心意已通。即使他未曾明说,鲍兰也知道他的担忧。 没想到,鲍兰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可我当时就是想哭,又没有人来安慰我,我……我不小心,就把眼泪洒到鱼糕里了。你要是嫌弃,我就……” “不是!” 沈平急了,抬手将油纸小包举得高高的,不让鲍兰抢回去。 鲍兰作势抢了几下便收手。她的本意也不是收回礼物。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呀?”鲍兰头一歪,伸出两只食指将两道眉尾往下一拉,撇撇嘴,“像这样。” 沈平冷不防被她扮的鬼脸逗笑了。 鲍兰拉着他躲到货箱后。 “我伤心难过,你赶来安慰我。你伤心难过,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放心,这些货箱都是装填好准备发往平波港的,这会儿不会有人过来的。你有什么心事,现在都告诉我吧。” 沈平被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关怀羞红了脸。 他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个他认为的比较高尚的理由:“那辜焕到底安的什么心,让你一个生人入夜后在慕玉山庄走动,要是被人当成贼,你不是百口莫辩吗?”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辜焕这个人。 他不想让鲍兰陷入孤立无援的不利境况,却不能直接说出。 毕竟,他和鲍兰相识的时日远远不及鲍兰和辜焕相识的时日,他对辜焕的了解也远远不及鲍兰对辜焕的了解。 他不想枉作了小人。 “唉,原来你是在担心我。” 沈平听鲍兰说出这句话,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如……” 他听见鲍兰又开口。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其实……有点怕黑,但是,我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辜大哥知道了,肯定会捉弄我!我小时候最怕蜘蛛,他就抓小蜘蛛来吓唬我!真可恶!” 鲍兰脸上气鼓鼓的,像个娇憨的孩子。 沈平噗哧一笑,惹来鲍兰嗔怪的白眼。 “你到底答不答应!还是说,你也想捉弄我!” 被鲍兰的话一赶,沈平来不及多想,连忙答应了。 这样也好,有他在场,辜焕就算有什么坏心眼,也不能得逞。沈平想道。 夜色很快降临。 沈平没有时间返回小渔船,告知青蛟军众人他的去向。 他认为,这是一次风险较低的行动,他有把握全身而退。詹小山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二人仍着寻常衣饰,相伴来到浮山脚下,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辜焕早已等候在山庄东面的角门。 见到鲍兰时,他眉开眼笑。见到沈平时,他忽然把脸一沉。 他的外貌经过一番修整,虬须已变成短短的络腮胡子,看起来顺眼许多。 可惜沈平存了偏见。 “你来做什么!”辜焕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悦,“快走快走,别挡着门。” 话虽如此,他却仍领着二人往山庄里去。 沈平忍气吞声,静静跟在鲍兰身后,只为了不被辜焕驱赶。 前方长长的、微陡的碎石路平时并不走人,而是走马车。路边也没有充足的灯火。 沈平走了一阵。忽然有几粒小石子悄悄跳进他的布鞋里,开始显出硌脚的本领。 等他除掉鞋子里碍事的石子,重新追上辜焕和鲍兰时,二人谈兴正佳,像是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真的吗?那猫现在在哪?”这是鲍兰的声音。 “少庄主命人布置了一座小楼,专门给那只猫住。真是好福气。” 鲍兰听后发出一声轻叹。 “这猫比人还有福气……” “嘿,话也不能这么说。猫有猫的命,人有人的命。至少,人比猫长命,对吧?” 沈平打断他们的谈话:“你们在说什么猫?” “一只白猫……”鲍兰嘴快,脱口而出。 “我也见过一只白猫,可机灵了。”沈平又说。 “这世上的白猫多了去,你只见过一只,有什么稀奇。”辜焕回头望向沈平,双眼仿佛会发光。 沈平想起王妧前来离岛时身边是带着小白猫的,而她返回容州时,小白猫却不见了。 也许,是小白猫玩心太大,在岛上走失了? 沈平一愣神,前方二人已拐进一条林荫小道。 他连忙跟上去。 树枝的阴影遮蔽了他的视线,以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撞入他怀里的时候,他事先没有一丝察觉。 凌乱的鬓发和渗出血丝的嘴角落入沈平眼中。 两声尖叫重叠在一起,惊动了一路领先的辜焕和鲍兰。 俞十一比沈平更先认出对方。 她靠在沈平臂间,声音微弱:“你是王姑娘的人……我认得你!快带我离开这里!求你了!” 此时此刻,沈平恨不得缝上她的嘴。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2 送刀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黑漆漆的屋子里立着一道更黑的人影。 人影双肩紧张地前缩,背部弓起,像是背负着极重的无形之物。 堂堂暗楼长老,竟会落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红姬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本该向红叶学习如何做一名长老,可惜老天夺走了她这个机会。 青简是不可违抗的天命。 红叶得到了他的天命,什么时候轮到她呢? 红姬头疼欲裂。 她本不愿让那个叛徒参与这件事,奈何她现在看谁都像是乌翎安插的钉子、看谁都不可信任——除了那个叛徒! 相信一个叛徒? 她大概是疯了。 红姬发出无声的苦笑。 老天的垂爱从来没有落在她的头上。 她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 即使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的倦容,红姬仍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掌之中。 手指的力度正好捏碎她脸上的微笑面具。 咚、咚、咚。 屋外的脚步声被明显加重过。 她的叛徒来了。 “掌灯。” 冰冷的命令拦住进屋的六安,指示他转向东侧的烛台。 烛光太亮,一下晃得红姬睁不开眼。她伸手在眼前挡了一挡,而后走向她专用的圈椅。 这里是她的酒馆,她的小楼。她不必害怕光亮。 “你的伤,养得如何了?”红姬想起自己下的重手,忽然担心叛徒带伤办事会出差错。 适应了烛光后,她抬眼去看叛徒的脸。 下巴处那块未愈的鞭伤就像玉石的瑕疵,碍眼又掉价。 “还好,死不了。” 六安的回答生硬且无情,把问话的人气得牙痒。 “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红姬还保持着理智,开门见山提起正事,“你替我押送一车劈刀到橡城去。事关重大,你要尽心完成。” 六安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问:“劈刀?哪来的?” 红姬不想明说,劈刀是由容氏所出。但她知道自己瞒不住。 于是她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说道:“你记着,如果你路上出了差错,我会把你交给萧芜、任他处置。” 这番威胁没有起到应有的效用。 见六安只是耸耸肩、敷衍了事,红姬不禁怒上心头。 “好,好!你若出了半点差错,我会直接杀了你。哼,杀死你不比杀死王妧,我没有那么多顾虑。” 六安听见这番话,终于悻悻低下头。 “到时候,白长老会在橡城东南的沉沙亭接应你。他另有办法送这车劈刀进入城中。”红姬接着说。 六安皱眉道:“我可不信他。” 红姬看了他一眼。 “放心,他帮我这一次,我就把楼下那小鬼还给他。他不敢使诈。” “那小鬼真是他的人?”六安显出几分兴趣。 红姬见了,厌恶地挤起鼻尖,眼神像鞭子一样抽向叛徒。 “怎么,你还想向王妧告密不成?” 六安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觉得可惜了。若是那小鬼肯为你所用,不比他回到白先生身边更好吗?” 红姬这才放松下来。 “哼。既是钉子,就不能见光。白先生如今捉襟见肘,必然舍不得毁了他,很可能还是会把他送回王妧身边。那样,我手里的把柄又多了一个。” 六安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露出既佩服又畏惧的神色。 红姬终于满意,让他即刻动身。 六安一走,酒婆子便从门外闪身进来。 这是红姬事前的吩咐。 酒婆子虽然眼神不好,但还能找准红姬的位置。 她直直走向红姬,将耳朵凑近红姬的脸。 “把他的路线散给……” 酒婆子牢牢记住红姬说出来的几个名字,她将亲手为那个刚刚离开的叛徒制造一些致命的麻烦。 夜色正浓。 六安已出城外,整装待发。 和容氏的人共事,他不是第一次。先前,他也曾扮成容氏家仆,混入仆从队伍潜入离岛寻找百绍公主蒲冰的踪迹。 但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不同。 押送行动的领头人是鲎蝎部首领容全的族弟,名叫容丁。 六安看他仿佛在看一只惊弓之鸟。 随行十人,个个畏怯退缩,又似赶鸭子上架,被勉强拼凑成一支队伍。 六安忽然意识到,这一趟他不会走得很轻松。 果不其然。 闻到肉味的猎犬很快就出现了。 白先生布衣布鞋,似乎不想惹人注目。 容丁见来者只身孤影,才没有过分慌乱。 众人又见六安挺身而出、步履从容,只当来者和负责护送劈刀的六安一样是自己人。 队伍停留在原地休整。 六安独自走向白先生,没有给对方半点好脸色。 “我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就见面呢。” 城外无人庄院的算计险之又险。 要是他不够机敏,红姬的怒火足以将他连皮带骨、焚烧干净。 和白先生打交道,这样的算计只会越来越多。 “这不是赶巧吗?我正好在附近喝酒,听说你出城了,就来送送你。” “送我?莫不是送我去死?”六安故意试探。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对你做的事,都是出于好心。而且,我的好心没有白费,红姬已经开始重新信任你了。” 白先生大言不惭。 六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她是否信任我,与你何干?”他预料,白先生是冲着这一车劈刀来的。 白先生见自己说得再好听,也打消不了六安的疑心,便不再拐弯抹角。 “我是来送刀的。” 六安只料到一半。 白先生从身后拿出一把由破布包裹的单刀。那刀身长约有三尺,由精铁锻造,虎纹与祥云纹饰上新添了许多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破坏了它的美观。 “连锋都没开好,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六安质疑白先生送刀的目的,“多送这一把刀,画蛇添足么?” 白先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把刀出自郁州武库,是从六州总督眼皮子底下借来的刀。它锋利与否,都不影响它杀人。” 一番思索过后,六安才缓缓开口:“借刀杀人,引火烧……” “哎呀呀,”白先生感叹道,“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敢打郁州武库的主意,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六安故意贬低他。 白先生笑了笑,没有上当。 六安再接再厉:“你的话说一分藏三分,说不定,我哪天就被你害死了。我可不敢趟这浑水。你赶紧拿了东西走人吧。” 白先生似乎被逼无奈,终于松口,说出了阴谋主使。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是鬼三爷引的火,我不过是个替人跑腿的。” 白先生话里如此自谦,六安却不敢小觑。 “原来,鬼三爷在郁州的总督府也有帮手。” “好了,我也不和你啰嗦了,”白先生注意到稍远处的队伍已经有了起程的征兆,于是快速说道,“这事过后,容州再无红姬的立足之地。你办成此事,鬼三爷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你我来日还有携手并进的机会。” 六安仍有一事不明白。 “鬼三爷和鲎蝎部有仇?” 白先生挪了挪脚下,和押送劈刀的队伍同样有了不耐烦。 “红姬刚才明明白白告诉我,这几箱东西出了半点差错,她即刻就会杀了我。我可见不到她无法在容州立足的那一天了。”六安再逼他一句。 “够了。是鬼三爷指名要你走这一趟。你若选择助红姬成事,鬼三爷有办法让你再也回不到王妧身旁。” 六安目光一沉。 他最后问:“你要如何把它们送入橡城?”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白先生将单刀推给六安,转身要走。 六安接了刀,沉默着目送他离开。 白先生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忽而停下来,侧着身体对六安说:“红姬手下人心不稳,此行,你务必小心。” 这一句是真心话。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2 送刀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黑漆漆的屋子里立着一道更黑的人影。 人影双肩紧张地前缩,背部弓起,像是背负着极重的无形之物。 堂堂暗楼长老,竟会落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红姬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本该向红叶学习如何做一名长老,可惜老天夺走了她这个机会。 青简是不可违抗的天命。 红叶得到了他的天命,什么时候轮到她呢? 红姬头疼欲裂。 她本不愿让那个叛徒参与这件事,奈何她现在看谁都像是乌翎安插的钉子、看谁都不可信任——除了那个叛徒! 相信一个叛徒? 她大概是疯了。 红姬发出无声的苦笑。 老天的垂爱从来没有落在她的头上。 她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 即使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的倦容,红姬仍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掌之中。 手指的力度正好捏碎她脸上的微笑面具。 咚、咚、咚。 屋外的脚步声被明显加重过。 她的叛徒来了。 “掌灯。” 冰冷的命令拦住进屋的六安,指示他转向东侧的烛台。 烛光太亮,一下晃得红姬睁不开眼。她伸手在眼前挡了一挡,而后走向她专用的圈椅。 这里是她的酒馆,她的小楼。她不必害怕光亮。 “你的伤,养得如何了?”红姬想起自己下的重手,忽然担心叛徒带伤办事会出差错。 适应了烛光后,她抬眼去看叛徒的脸。 下巴处那块未愈的鞭伤就像玉石的瑕疵,碍眼又掉价。 “还好,死不了。” 六安的回答生硬且无情,把问话的人气得牙痒。 “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红姬还保持着理智,开门见山提起正事,“你替我押送一车劈刀到橡城去。事关重大,你要尽心完成。” 六安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问:“劈刀?哪来的?” 红姬不想明说,劈刀是由容氏所出。但她知道自己瞒不住。 于是她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说道:“你记着,如果你路上出了差错,我会把你交给萧芜、任他处置。” 这番威胁没有起到应有的效用。 见六安只是耸耸肩、敷衍了事,红姬不禁怒上心头。 “好,好!你若出了半点差错,我会直接杀了你。哼,杀死你不比杀死王妧,我没有那么多顾虑。” 六安听见这番话,终于悻悻低下头。 “到时候,白长老会在橡城东南的沉沙亭接应你。他另有办法送这车劈刀进入城中。”红姬接着说。 六安皱眉道:“我可不信他。” 红姬看了他一眼。 “放心,他帮我这一次,我就把楼下那小鬼还给他。他不敢使诈。” “那小鬼真是他的人?”六安显出几分兴趣。 红姬见了,厌恶地挤起鼻尖,眼神像鞭子一样抽向叛徒。 “怎么,你还想向王妧告密不成?” 六安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觉得可惜了。若是那小鬼肯为你所用,不比他回到白先生身边更好吗?” 红姬这才放松下来。 “哼。既是钉子,就不能见光。白先生如今捉襟见肘,必然舍不得毁了他,很可能还是会把他送回王妧身边。那样,我手里的把柄又多了一个。” 六安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露出既佩服又畏惧的神色。 红姬终于满意,让他即刻动身。 六安一走,酒婆子便从门外闪身进来。 这是红姬事前的吩咐。 酒婆子虽然眼神不好,但还能找准红姬的位置。 她直直走向红姬,将耳朵凑近红姬的脸。 “把他的路线散给……” 酒婆子牢牢记住红姬说出来的几个名字,她将亲手为那个刚刚离开的叛徒制造一些致命的麻烦。 夜色正浓。 六安已出城外,整装待发。 和容氏的人共事,他不是第一次。先前,他也曾扮成容氏家仆,混入仆从队伍潜入离岛寻找百绍公主蒲冰的踪迹。 但是这一次,他明显感觉到不同。 押送行动的领头人是鲎蝎部首领容全的族弟,名叫容丁。 六安看他仿佛在看一只惊弓之鸟。 随行十人,个个畏怯退缩,又似赶鸭子上架,被勉强拼凑成一支队伍。 六安忽然意识到,这一趟他不会走得很轻松。 果不其然。 闻到肉味的猎犬很快就出现了。 白先生布衣布鞋,似乎不想惹人注目。 容丁见来者只身孤影,才没有过分慌乱。 众人又见六安挺身而出、步履从容,只当来者和负责护送劈刀的六安一样是自己人。 队伍停留在原地休整。 六安独自走向白先生,没有给对方半点好脸色。 “我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就见面呢。” 城外无人庄院的算计险之又险。 要是他不够机敏,红姬的怒火足以将他连皮带骨、焚烧干净。 和白先生打交道,这样的算计只会越来越多。 “这不是赶巧吗?我正好在附近喝酒,听说你出城了,就来送送你。” “送我?莫不是送我去死?”六安故意试探。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对你做的事,都是出于好心。而且,我的好心没有白费,红姬已经开始重新信任你了。” 白先生大言不惭。 六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她是否信任我,与你何干?”他预料,白先生是冲着这一车劈刀来的。 白先生见自己说得再好听,也打消不了六安的疑心,便不再拐弯抹角。 “我是来送刀的。” 六安只料到一半。 白先生从身后拿出一把由破布包裹的单刀。那刀身长约有三尺,由精铁锻造,虎纹与祥云纹饰上新添了许多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破坏了它的美观。 “连锋都没开好,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六安质疑白先生送刀的目的,“多送这一把刀,画蛇添足么?” 白先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把刀出自郁州武库,是从六州总督眼皮子底下借来的刀。它锋利与否,都不影响它杀人。” 一番思索过后,六安才缓缓开口:“借刀杀人,引火烧……” “哎呀呀,”白先生感叹道,“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敢打郁州武库的主意,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六安故意贬低他。 白先生笑了笑,没有上当。 六安再接再厉:“你的话说一分藏三分,说不定,我哪天就被你害死了。我可不敢趟这浑水。你赶紧拿了东西走人吧。” 白先生似乎被逼无奈,终于松口,说出了阴谋主使。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是鬼三爷引的火,我不过是个替人跑腿的。” 白先生话里如此自谦,六安却不敢小觑。 “原来,鬼三爷在郁州的总督府也有帮手。” “好了,我也不和你啰嗦了,”白先生注意到稍远处的队伍已经有了起程的征兆,于是快速说道,“这事过后,容州再无红姬的立足之地。你办成此事,鬼三爷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你我来日还有携手并进的机会。” 六安仍有一事不明白。 “鬼三爷和鲎蝎部有仇?” 白先生挪了挪脚下,和押送劈刀的队伍同样有了不耐烦。 “红姬刚才明明白白告诉我,这几箱东西出了半点差错,她即刻就会杀了我。我可见不到她无法在容州立足的那一天了。”六安再逼他一句。 “够了。是鬼三爷指名要你走这一趟。你若选择助红姬成事,鬼三爷有办法让你再也回不到王妧身旁。” 六安目光一沉。 他最后问:“你要如何把它们送入橡城?”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白先生将单刀推给六安,转身要走。 六安接了刀,沉默着目送他离开。 白先生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忽而停下来,侧着身体对六安说:“红姬手下人心不稳,此行,你务必小心。” 这一句是真心话。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3 深谈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夜更深了。 玉辉山中的一行人踏上了归程,原路返回到昨夜的宿营地。 赵玄无法入睡,便邀王妧共赏山间月色。 王妧还在想办法从赵玄手里拿到一块天石,于是她答应了。 今夜过后,他们就要回到宿所。 分别在即。 二人各自裹上披风,各提一盏灯笼,踩着不平整的石子路走向宿营地东面的池子。那里静谧清幽,正适合赏月谈天。 井护卫远远跟在赵玄身后。其余诸人则按照事先安排,轮流当值,直到天明。 武仲悄悄跟来,王妧并未阻止。 “周充的盘算,你可别让他得逞了。我死了,对他、对皇帝都有好处。而对你……倘若有一天,你走到山穷水尽,我还有点用处,不是吗?” 赵玄将他手里的灯笼熄了,不让烛火和月色争光。 王妧与他不谋而合。 她摈弃了灯火,嘴上却不示弱:“你咒我?” 赵玄笑了笑。他已得到答案。 池面有一部分不被浮萍遮挡,其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微光。 赵玄心有所感,捡起一颗地上的石子,投入池中。 涟漪阵阵。 “安州军督府的韩爽来信,要我把你交给他处置。你怎么得罪他了?”赵玄另外提起一事。 “我的护卫误杀了他的妻弟刘芷。”王妧解释了一句,便想到了缘由,“难道,是秦湘湘交给我的那些人被韩爽……” “没错,韩爽拿住他们来要挟我。现在你该记得,你还欠了我不少人情?” 王妧心头有些沉重。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问。 不料,赵玄语气轻松,回答说:“如今,在不知就理的人眼里,你我势同水火。你正处心积虑、想拿我的人头去换郑二夫人的性命,而我,是万万不可能包庇你的。韩爽拿到了废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又是为何?”王妧不解。 “王府地牢里的重犯,他的身份,你都知道了?” 如赵玄所料,王妧对此心知肚明。 “就是他在叫嚣,要你拿我的人头去换郑二夫人安然无事。” “我不会这么做。” “我知道。”赵玄笃定说出这三个字。 王妧听后,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 她忙压下情绪,说道:“我已安排人手去离岛接应我二婶。等我回到梓县,确定离岛如今是何情势,我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赵玄点点头。 他忽然伸出手,指向池子对面的林丛。 “你看,是流萤。” “哪儿?” 王妧一眨眼,流萤已隐没不见。 赵玄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正要放弃,却听见王妧说话的声音。 “我想知道一件事……” 赵玄应了一声,王妧才继续说下去。 “昨夜,你说你也见过厌鬼。那个时候,是什么情形?” 赵玄不想破坏此时的氛围,只说了大略:“战场上,人都没气了,还是死不了。我用刀刺穿它,却看不到一滴血。人和鬼,最大的区别……” 王妧注意到赵玄放松的手握成了拳头,心知他并不如表面平静。 赵玄看了王妧一眼,做出一个决定。 他转身朝王妧摊开左手掌心,露出几道已经愈合的浅浅的疤痕。 “会流血的,才是活人。” 王妧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渐渐明白了赵玄从前讳莫如深的病症的因由。 “传言说,厌鬼不能够被杀死。我用匕首刺了它一刀,它就不再活动。我想,传言也许有误。”王妧把她的发现说出来。 她取出随身的黑水纹匕首,双手紧紧握住它、并将它托起,借着月光细细端详。 “在浊泽里,是它救了你的命?” 王妧点点头。 赵玄将摊开的左手向前伸去,想要借匕首一看。 王妧稍有犹豫,最终仍将匕首递给他。 赵玄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甚至还将匕首拔出,去试它的锋芒。 王妧来不及出声警示,赵玄左手的食指指尖已被匕首划开一个口子。 赵玄随意将受伤的食指放到唇边,抿去指尖一线血丝。 “这把匕首倒是和它的主人一样,锋芒逼人。” 他抬手招来井护卫,低声吩咐一句。 井护卫从命照办,取来了白天找到的其中一块天石。 “我拿天石换你这匕首,如何?” 得到天石的机会近在眼前,王妧却毫不犹豫拒绝了赵玄的提议。 她取回匕首,转身要走。 这月色,她赏够了。 “小心!” 一把单刀从她身侧飞过,应声倒地的却是数步之外的阮啸。 武仲扑在阮啸身上,他的手被阮啸握住,而他手里的尖刀已经刺入阮啸的胸膛。 王妧毫发无损,只是因变故而震惊,立在原地未动。 草丛被单刀撕开,地面露出一条毒蛇的首尾两截身体。 武仲被近旁的井护卫从阮啸身上拉开。 阮啸随手按住受伤的胸膛,从地上起身。他目露凶光,紧紧盯着武仲不放。 武仲用尽全身力气朝王妧的方向挣扎,忽而停顿下来,面露诧异。 他想去查看王妧的情况和行凶的单刀,却遭到几名闻声而来的护卫的阻拦。 他好像又惹麻烦了? “绑起……” 赵玄话音未落,有待命的护卫发现了异样。 “王姑娘?” “王姑娘晕倒了。” 王妧的晕倒暂时止住了混乱。 赵玄正因为王妧的拒绝而气恼,此时却顾不上发作了。 井护卫略通医术。他诊断得出,王妧无恙、只是因为受到惊吓而晕厥、很快就能醒来。 赵玄将王妧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些,而后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他回过头问阮啸。 “草丛里有蛇,正要攻击王姑娘。”阮啸说着,瞪视武仲道,“他几次三番挑衅我。” 赵玄点点头,表示明了。 阮啸便不再多言。 武仲被看押起来,心中忐忑。他既担心王妧,也担心他自己。 他看见阮啸手持单刀挥向王妧,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只迟了一步,就能阻止阮啸。万幸阮啸没有得手,不然,他会自责到死。 果然如井护卫所言,王妧没过多久便清醒了。赵玄甚至没来得及将她带回宿营地。 “谁要杀我?” 王妧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将赵玄问得愣了一愣。 “是……没有人要杀你。”赵玄说。 “可那刀,差一点……只差一点……地上那条蛇,我,它,死了……”王妧语无伦次。 赵玄亲眼看见事情的全部经过,又有阮啸补充说明。他只是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王妧的意思。 “阮啸杀了一条蛇,吓着你了。” “是吗?” 王妧轻出一口气,当即相信了赵玄的话。 “原来如此。”她说,“那我要谢谢他。他已经救过我两次了,我要当面谢他!” 赵玄若有所思。 “你昏了头了?我可没说他是为了救你才杀了那条蛇。”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王妧略加思索就发现不对。 “看来,你的脑筋清楚得很。”赵玄又恼火起来。 他真是白担心了。 王妧怎么会被一条死蛇、一把单刀吓到晕厥? “地上可真冷。”披风对一池子春水漫出来的寒气毫无抵抗之力,只是聊胜于无。 王妧受了赵玄两个白眼,径自走向阮啸。 她先向阮啸道谢。 “多谢你又救了我。你救人的方式真特别,两次,都把我吓得不轻。” 身形高大的阮啸在她面前就像一扇沉重的门。她很想知道门后有什么,可惜她打不开。 阮啸不声不响。 他平日就是个寡言的人,更何况,王妧说话带刺,他根本应对不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我初到宿所那一夜遭遇刺杀,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苗头的?”王妧已开始发难。 阮啸不得不回答:“我习惯在夜里活动,公子命我在宿所四处巡视,并没有禁止我去北楼。我无意中发现异常,怕打草惊蛇,于是悄悄查看。” 王妧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你和杀手一前一后出现,我差点误会你们是一伙的。” 阮啸额角有青筋浮现。 王妧毫不退让,直直盯着阮啸的眼睛。 赵玄在这时开口:“到此为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4 笃信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梓县出名的大善人冯老爷有个绰号,叫作冯大方。 他今日借出自家的宅第,供一位密友宴请宾客。这在小小的梓县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被邀请的客人在当地或多或少有些声望。他们纷纷应邀,这又让人惊奇。 冯大方那位未曾公开露面的密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好事之人将线索指向安贫舍的佟舍长。 佟舍长本来就与冯大方有旧,由他引荐的客人自然会得到冯大方的礼遇。 宴席还没开始,议论的声音已经在梓县沸腾起来了。 此时的蒲冰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为这座小城的焦点。 她正在易容。 小丫环银灵一边帮蒲冰递妆粉,一边恳求蒲冰允许她随同前去冯宅。她不想错过今日这一场热闹。 蒲冰却一口咬定,不许银灵去添乱。 银灵稚气跳脱,且一直以真实容貌示人,而今日冯宅人多眼杂,小丫环若是被有心人认出来,只会连累她泄露身份。 她已开始考虑将银灵藏起来,再添几个得力的仆从。 银灵还在啰嗦,最后被蒲冰斥骂一顿,哭着跑开了。 蒲冰没有心情理会她。 整装完毕,卜神医踏出了家门。 冯大方为她准备了马车,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路上她还在想,林启是否会前来。 冯宅之中,焦急等候神医临门的冯大方同样也有烦心事。 “不是说好了吗?就让那位卜神医看一眼你的腿。她是佟舍长认定的妙手,你不相信她,也该相信佟舍长。” 能让冯大方左右为难、无计可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母亲。 冯母患有腿疾,十余年无法独力行走,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冯大方感激母亲的抚育之恩,对母亲十分敬爱。 冯母笃信鲎蝎部的巫圣神力能够治病消灾,冯大方便将全家从棘州城迁到容州梓县来。 他大半辈子行善积德,只为了母亲百年无病无灾。他在梓县悉心经营,甚至送自己的儿子与鲎蝎部九姓之一的厉氏的女儿结亲,却还是入不了容氏的眼。 为此,他心中常常怀有愧疚。 幸运的是,安贫舍的佟舍长知道他的苦处,特地为他排忧。 “我不想见,”冯母对待腿疾的态度尤其固执,“我不想见什么神医、鬼医,我只想见巫圣。只有见了巫圣,我这腿才能好。” “这世上……唉,容氏圣女平时不见人。每年年初的巫圣祭礼,我都带你去看,可你的腿也没有不药而愈呀。” 冯母听儿子这么说,忽然伤心起来。 冯大方连忙住口。 他已经没有时间慢慢说服母亲,只得答应母亲的要求后狼狈逃开。 客人已陆续到来,碧螺也在其中。 碧螺得到莫行川的支持,便放心前来赴宴。要是林启在场,她也许会询问对方几个关于卜神医医术的问题。可惜她并未见到林启。 蒲冰抵达冯宅后,一下马车就被候在门外的仆从直接领到偏厅。 冯大方不得不在开席之前向她说明冯母反悔求医治病的事。 “卜神医,真是对不住。我母亲心情忧郁,实在不愿意见人。得罪之处,还请卜神医多多包涵。” 蒲冰顿时面色不豫。只因为有面罩遮挡,旁人却看不出来。 “冯老夫人是讳疾忌医,你一味顺从她,反而是在害她。” 冯大方叹了口气。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将冯母反悔的原因详细说出。 “谁能否认巫圣神力的存在呢?我们一家人正是因为相信容氏圣女的力量,才会留在梓县。毕竟,这里是巫圣之力发源的地方。” 蒲冰松了一口气。 她不在乎冯大方母子是否相信巫圣神力,她只在乎这二人是否质疑她的身份和医术。 “你现在便去见冯老夫人,问她是不是曾经得到过巫圣的指点。她若是承认了,你便对她说,我是受到巫圣冥冥之中的指引而来,请她不要再拒绝见我。” 冯大方经她这一点拨,恍然大悟。 在见识到神医的金针妙术之前,他心中已经折服。 佟舍长果然没有看错人。 经历了一点波折,蒲冰总算见到了她的病人。 冯母中等身形,双颊饱满,耳聪目明。即使行动不便,她也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她躺在一张矮榻上,对蒲冰说:“只有日夜虔心祝祷的人,才梦见巫圣显灵。神医,你这一身医术,也是巫圣传授的吗?” 若不是知道冯母神智清楚,蒲冰几乎以为自己是来治冯母的疯病、而不是腿疾的。 “这话我可不敢说。”蒲冰应付了一句。 冯母忙捂住自己的嘴,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把神医的话理解成某种不可外传的秘密。 一旁的冯大方也面露诧异。 蒲冰没有打算向二人解释。她专心查看冯母双腿,而后发现了一些异样。 不,不是异样。 冯母双腿除了有些疲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双腿。 何来腿疾? 蒲冰一念之间想到,是冯大方在试探她。 可是,冯大方对他母亲的安康看得十分重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近似诅咒的举动? 方才冯大方还想着取消这一次诊治,若不是她自己坚持来见冯母,冯大方不就失算了吗? 况且,冯母的腿疾是梓县诸人有目共睹的。冯大方犯得着拿自己的名望去冒险吗? 蒲冰在心里得出了否定的结论。 “家中曾请过其他大夫来给老夫人看病吗?” “自我母亲确诊患上腿疾,我请过许多大夫来看过,都说我母亲双腿会渐渐麻木无力,无药可医。我们听说容州鲎蝎部有巫圣神力能去病消灾,便搬来梓县定居。只可惜……” 冯大方没说完的话意味着什么,蒲冰已经明了。 事到如今,她决定照常施针。 “卜神医,我母亲的腿疾,能治吗?” 蒲冰点点头,回答道:“能治。” 冯大方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只是当着神医的面,他不能忘形失礼。 他忍着大声喊叫的冲动,看着神医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牛皮小包。 小包中粗细不一的十枚金针微光闪动,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我要开始施针了,请——” 蒲冰一边从牛皮小包中挑出一枚细针,一边用另一只手示意冯大方回避。 冯大方稍有犹豫。他对卜神医的金针秘术实在好奇。可卜神医除了在安贫舍当众施展过一次金针秘术,其余时候,她都只在病人面前出手施针。 但他不好违逆神医的规矩,只得背过身去,悬心吊胆,静静等待。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4 笃信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梓县出名的大善人冯老爷有个绰号,叫作冯大方。 他今日借出自家的宅第,供一位密友宴请宾客。这在小小的梓县已经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被邀请的客人在当地或多或少有些声望。他们纷纷应邀,这又让人惊奇。 冯大方那位未曾公开露面的密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有好事之人将线索指向安贫舍的佟舍长。 佟舍长本来就与冯大方有旧,由他引荐的客人自然会得到冯大方的礼遇。 宴席还没开始,议论的声音已经在梓县沸腾起来了。 此时的蒲冰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为这座小城的焦点。 她正在易容。 小丫环银灵一边帮蒲冰递妆粉,一边恳求蒲冰允许她随同前去冯宅。她不想错过今日这一场热闹。 蒲冰却一口咬定,不许银灵去添乱。 银灵稚气跳脱,且一直以真实容貌示人,而今日冯宅人多眼杂,小丫环若是被有心人认出来,只会连累她泄露身份。 她已开始考虑将银灵藏起来,再添几个得力的仆从。 银灵还在啰嗦,最后被蒲冰斥骂一顿,哭着跑开了。 蒲冰没有心情理会她。 整装完毕,卜神医踏出了家门。 冯大方为她准备了马车,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路上她还在想,林启是否会前来。 冯宅之中,焦急等候神医临门的冯大方同样也有烦心事。 “不是说好了吗?就让那位卜神医看一眼你的腿。她是佟舍长认定的妙手,你不相信她,也该相信佟舍长。” 能让冯大方左右为难、无计可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母亲。 冯母患有腿疾,十余年无法独力行走,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冯大方感激母亲的抚育之恩,对母亲十分敬爱。 冯母笃信鲎蝎部的巫圣神力能够治病消灾,冯大方便将全家从棘州城迁到容州梓县来。 他大半辈子行善积德,只为了母亲百年无病无灾。他在梓县悉心经营,甚至送自己的儿子与鲎蝎部九姓之一的厉氏的女儿结亲,却还是入不了容氏的眼。 为此,他心中常常怀有愧疚。 幸运的是,安贫舍的佟舍长知道他的苦处,特地为他排忧。 “我不想见,”冯母对待腿疾的态度尤其固执,“我不想见什么神医、鬼医,我只想见巫圣。只有见了巫圣,我这腿才能好。” “这世上……唉,容氏圣女平时不见人。每年年初的巫圣祭礼,我都带你去看,可你的腿也没有不药而愈呀。” 冯母听儿子这么说,忽然伤心起来。 冯大方连忙住口。 他已经没有时间慢慢说服母亲,只得答应母亲的要求后狼狈逃开。 客人已陆续到来,碧螺也在其中。 碧螺得到莫行川的支持,便放心前来赴宴。要是林启在场,她也许会询问对方几个关于卜神医医术的问题。可惜她并未见到林启。 蒲冰抵达冯宅后,一下马车就被候在门外的仆从直接领到偏厅。 冯大方不得不在开席之前向她说明冯母反悔求医治病的事。 “卜神医,真是对不住。我母亲心情忧郁,实在不愿意见人。得罪之处,还请卜神医多多包涵。” 蒲冰顿时面色不豫。只因为有面罩遮挡,旁人却看不出来。 “冯老夫人是讳疾忌医,你一味顺从她,反而是在害她。” 冯大方叹了口气。这个道理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将冯母反悔的原因详细说出。 “谁能否认巫圣神力的存在呢?我们一家人正是因为相信容氏圣女的力量,才会留在梓县。毕竟,这里是巫圣之力发源的地方。” 蒲冰松了一口气。 她不在乎冯大方母子是否相信巫圣神力,她只在乎这二人是否质疑她的身份和医术。 “你现在便去见冯老夫人,问她是不是曾经得到过巫圣的指点。她若是承认了,你便对她说,我是受到巫圣冥冥之中的指引而来,请她不要再拒绝见我。” 冯大方经她这一点拨,恍然大悟。 在见识到神医的金针妙术之前,他心中已经折服。 佟舍长果然没有看错人。 经历了一点波折,蒲冰总算见到了她的病人。 冯母中等身形,双颊饱满,耳聪目明。即使行动不便,她也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她躺在一张矮榻上,对蒲冰说:“只有日夜虔心祝祷的人,才梦见巫圣显灵。神医,你这一身医术,也是巫圣传授的吗?” 若不是知道冯母神智清楚,蒲冰几乎以为自己是来治冯母的疯病、而不是腿疾的。 “这话我可不敢说。”蒲冰应付了一句。 冯母忙捂住自己的嘴,轻轻点了点头,显然是把神医的话理解成某种不可外传的秘密。 一旁的冯大方也面露诧异。 蒲冰没有打算向二人解释。她专心查看冯母双腿,而后发现了一些异样。 不,不是异样。 冯母双腿除了有些疲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双腿。 何来腿疾? 蒲冰一念之间想到,是冯大方在试探她。 可是,冯大方对他母亲的安康看得十分重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近似诅咒的举动? 方才冯大方还想着取消这一次诊治,若不是她自己坚持来见冯母,冯大方不就失算了吗? 况且,冯母的腿疾是梓县诸人有目共睹的。冯大方犯得着拿自己的名望去冒险吗? 蒲冰在心里得出了否定的结论。 “家中曾请过其他大夫来给老夫人看病吗?” “自我母亲确诊患上腿疾,我请过许多大夫来看过,都说我母亲双腿会渐渐麻木无力,无药可医。我们听说容州鲎蝎部有巫圣神力能去病消灾,便搬来梓县定居。只可惜……” 冯大方没说完的话意味着什么,蒲冰已经明了。 事到如今,她决定照常施针。 “卜神医,我母亲的腿疾,能治吗?” 蒲冰点点头,回答道:“能治。” 冯大方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只是当着神医的面,他不能忘形失礼。 他忍着大声喊叫的冲动,看着神医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牛皮小包。 小包中粗细不一的十枚金针微光闪动,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我要开始施针了,请——” 蒲冰一边从牛皮小包中挑出一枚细针,一边用另一只手示意冯大方回避。 冯大方稍有犹豫。他对卜神医的金针秘术实在好奇。可卜神医除了在安贫舍当众施展过一次金针秘术,其余时候,她都只在病人面前出手施针。 但他不好违逆神医的规矩,只得背过身去,悬心吊胆,静静等待。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5 不情 赴宴归来的碧螺十分高兴。 她向莫行川讲述了宴席上的见闻。 “冯老夫人患了十多年的腿疾,卜神医花了半天时间就治好了。我们这些客人都惊呆了。” 她问莫行川:“卜神医真的是百绍公主吗?难道百绍人都懂得这么高深的医术?” 莫行川笑了笑。 “卜神医就是蒲冰,蒲 《重生修正系统》285 不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6 熊氏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九首山从前是南沼十三旧部的九首部聚居的地方。 熊采芝出生的时候,九首部还很昌盛。她是首领之女,从小被部众捧拥着长大。 到她青年的时候,部族发生了变故。她的父亲死在一场混战之中,她临危受命,接替父亲成为了一族之首。 之后的事,熊采芝不愿意再回忆了。 九首部的凋零,不是她能够改变的事。她能做的,就是守住熊氏最后的血脉,不让它彻底消失。 她的女儿熊抱石,小小年纪就生有巨力。女儿第一次将家中的石磨抱起来的时候,“抱石”这个小名就取代了大名。 女儿渐渐长大,性情也越来越暴烈,甚至嫌弃自己名字里的“抱”字太过纤弱,将它改成了“暴”。那时,九首部被卷入厌鬼之乱、死伤相枕,实力已大不如前。 侥幸度过灭族的难关后,她担心女儿会重蹈祖辈的覆辙,不得已将女儿拘在这座越来越萧条的九首山,而今走到了绝境。 杀了那两个闯入者对熊氏毫无益处,反而暗藏危机。但若任凭二人离去,熊氏的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熊采芝已经做出了决断。 这一次,她绝对不能让女儿熊暴石插手。 闯入者昨天就离开棚屋,被带到一间正经的空屋。九首山上最多的就是这样的空屋。 灰尘和蛛网永远清理不干净,索性任它们飞舞、张结。 刘筠和俞溢得到了两碗清水和两个酸涩得难以入口的野果,勉强填了填肚子。 至于饱腹,对他们二人来说已经变成一件奢侈的事。 拦路贼对他们的恶意消减,俞溢看到了一点希望,睡了一个好觉。刘筠却担心身份泄露,几乎不能入眠。 俞溢发觉刘筠精神不太好,便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既然做盗贼没什么出路,我打算劝他们离开山林。反正像他们这样不成器的小盗贼,肯定是一时脑热才选了这条路。那个小女贼一身武艺,就算是去镖行做个镖客,都能活得有滋有味,比窝在这山沟里等死强多了。” 刘筠略微宽了心。可她的担忧并非无缘无故,俞溢昨天的猜测彻底改变了她对这一伙盗贼的看法。 “她毫无顾忌透露了五熊矛的名号。我觉得,她这么做,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 俞溢觉得刘筠想岔了。 “如果她有心放过我们,我们回头打听一下九首山的情况,也能打听出来实情。她有没有透露名号,并不是很重要。” 而后他又蹙着眉头,思索起来:“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熊氏,按道理,我不应该忘记才对……” 不过,俞溢没有钻牛角尖。他放过这个问题,对刘筠说:“多想无益。我们去见了熊氏的人,就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了。” 刘筠仍然提心吊胆。 俞溢却没有多劝。毕竟,心有顾虑的刘筠便不会再冲动。 二人被大门牙少年熊天愿领着去见首领。 少年手里拿着一个酸野果,一口一口,嚼得津津有味。 俞溢咽了咽口水,向他讨一个。 熊天愿很为难。 他身上只有两个小小的酸野果,一个被他吃了一半,一个还躺在他的衣兜里。 他捏着瘦尖的下巴,说:“我一天只能得两个果子,给你一个,我就要挨饿了。” 俞溢知道这个少年不比熊氏母女难缠,有意试探。 “那有什么,你不天天挨饿吗?早就习惯了?我挨了两天,实在受不了了。” 熊天愿被俞溢的话激起了气愤。 “哼!你才挨了两天!凭什么和我比!你这个人太自私了。你要了一个给你自己,这姐姐怎么办?”他指着一旁的刘筠说。 俞溢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说。 他给刘筠使了一个眼色,刘筠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俞溢只好说:“这有什么!要是在平时,这种果子哪能入得了我的眼?等我回了家,我还给你十斤。” 熊天愿只觉得眼前这人太无耻。他性子一拧,将衣兜里的那个酸野果递给了刘筠。 “姐姐,这个给你自己吃,不要被这个坏人抢了。” 刘筠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 她向少年道了谢,接过了酸野果。 入口的酸涩拌入了微微的甘甜,耳边俞溢的抱怨声像乐音一样动人。 俞溢说了一通抱怨的话,见刘筠眼里含着笑,才放心下来。 熊氏少年能在困境之中克制私心,熊氏首领平日处事必定十分公正。 俞溢因此又添了几分信心。 如今他心中最大的变数落在了年轻的熊氏女身上。他对那根蛇矛毫无招架之力。 刘筠收了熊氏少年的酸野果,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亲近许多,甚至互通了姓名。 山林间错落的屋舍在刘筠和俞溢看来就像迷魂阵。他们两个外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破解。 熊天愿却如履平地。 三人很快到了一间稍微宽敞些的竹屋。 竹屋的整洁一下子清洗了两个囚徒的眼睛。刘筠觉得自己的头发、衣裳都脏得不像样了。 熊采芝打量着囚徒自然流露出来的困顿,心里想着时机已到。 她先以礼相待。 “二位误入我山,实在是天意。我们世居山中,囊箧萧条,无奈只能委屈二位了。” 这番话,别人说出来是客套,她说出来却是实情。 俞溢与刘筠相视一眼,决定由俞溢开口应答。 “熊首领客气了,”俞溢敷衍了一句,把话引向正题,“五熊矛的威名,我也有有所耳闻,只是近来声名消歇,想是许久不曾出山活动了?” 俞溢从没听说过什么五熊矛,也想不起他在什么时候听人说过熊氏的什么事迹,但这并不妨碍他激起熊采芝心中的波澜。 许久?到底有多久了? “哼!你小子的口气倒不小!熊氏风光的时候,你还没生下来呢。敢在我面前夸口?你还嫩了点儿。” 熊采芝打消了俞溢膨胀的信心。 俞溢干笑一声。 “熊首领,我可没有乱说。熊小姐手里那根长矛足以证明五熊矛的实力。我虽然年轻,但在外行走的时间却不短。我从没见过像熊小姐一样年纪的人有这样好的武艺。” 熊采芝原本就没有生气,俞溢这话更是取悦了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7 文卷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我的女儿从小就是别人争相夸赞的神童,像这样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熊采芝没有露出半点笑容。 俞溢再接再厉:“若是熊首领肯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保证,熊小姐一定会重振五熊矛的威名,为熊氏增光添彩。” 熊采芝嘴角一动,却没有接话。 俞溢以为熊采芝是在嘲笑他,转念便改变了策略。 “九首山僻处一隅,与外界毫无沟通,熊首领难道看不见这四伏的危机么?” 熊采芝的态度变得慎重起来。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如此老练。 “危机?是我的危机,还是你的危机?”她说话时,语气中透着直白的威胁。 俞溢再次感到棘手,同时也奇怪:这样态度强硬、头脑清楚的首领怎么会走到捉襟见肘的地步、最后沦为贼寇? 他小心说:“我的危机全在熊首领一念之间,而熊首领的危机却不会因为熊首领的意愿而改变。” 明知是对方的试探,熊采芝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叹气。 这一来便证实了俞溢的猜测。 “看押我二人的棚屋地面全是死蝎子,你们从前是以养蝎为业?后来为何又破败了?” “你很聪明,你来告诉我。”熊采芝在俞溢和刘筠身上分别看了一眼,她正在做出她的选择。 俞溢无从猜测。他对养蝎并不了解,只知鲎蝎部之中有许多养蝎人。曾与他结怨的厉氏公子家中就有蝎舍。这或许和容氏的巫圣堂炼制丹丸需要用到蝎子有关。 刘筠不知道俞溢为何不回答,却被熊采芝探究的目光激起一阵恶寒。 她虽是阶下囚,却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养蝎为业?鲎蝎部对养蝎人一向宽宏,你们若是认真踏实养蝎,至少也能糊口,何必去做贼?” 刘筠冒了一个险。 熊氏与鲎蝎部到底有何联系?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探一探熊氏的口风,她始终无法安心。 刘筠没想到的是,她的直接比俞溢的迂回更有效果。 熊采芝一下子红了眼。 “鲎蝎部对自己的部众宽宏,对外人苛刻狠辣。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对我指手画脚?” 刘筠呼吸加重,握住了拳头。 一方面,她知道熊氏与鲎蝎部不和,这对她有利。另一方面,她口不择言触怒熊氏,很可能当场遭殃。 欣喜与惊惧同时袭来,她有些承受不住。 “嘿。”俞溢的笑声打破了竹屋中紧张的氛围。 “熊首领要是有鲎蝎部撑腰,何至于……嘿嘿,现在的鲎蝎部如日中天,不仅有令人尊崇的圣女,还有位高权重的王妃,整个南沼有谁能和它比肩?”俞溢有意夸大,回过头又说,“熊首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可不要不高兴。” 熊采芝脸色一沉,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两人戏弄了。 “月盈则亏,物极必反,鲎蝎部也逃不过这个命。”她不再与二人废话,“落在我的手里,你们就别指望鲎蝎部了,要想活命,就替我办一件事。既然你们是府衙的人,替我从府衙里拿一份文卷,不算为难?文卷到手,我自然放人。” 俞溢面露难色。 “你不放了我们,我们怎么去拿?”刘筠不解。 熊采芝早有准备。 “这很容易。你们去一个人,留一个人。谁去谁留,你们自己决定。” 俞溢想也不想,拦住刘筠的话头,说:“她去。我进不了文卷库,她进得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合理。 刘筠并不接受俞溢骤时做出的这个决定。他们本可以好好商议过后再给出答复。 俞溢想的却是让刘筠先行脱身。他们根本不是府衙的人,连府衙的内院都进不去、更何况文卷库。 熊采芝看见俞溢闪烁的目光和刘筠不满的神色,恍然明白了什么。 “好,就让你去。”她伸出手,食指的方向从刘筠转向了俞溢。 俞溢急道:“你不是让我们自己决定吗?” 熊采芝笑了笑。 “可是我不满意你们的决定。” 在她看来,俞溢的脑筋和行动比刘筠强得多,最重要的是,俞溢在乎刘筠的死活。 事已至此,刘筠反倒没有和熊采芝争辩的意思。她低声对俞溢说:“你去梓县找王妧,她会来救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见竹屋之外传来响动。 劈砍竹子的声音十分吓人,好像挥刀之人心中带着一股暴戾之气。 熊采芝一听就知道是女儿来了。 她阻止不了,守在屋外等候的熊天愿更阻止不了。 “娘亲,这两人又和你啰嗦什么?”熊暴石一进屋就大声嚷嚷。 “没事,他们这就走。”熊采芝只想尽快把二人打发走,不让女儿瞎掺和。 她让追随而来的熊天愿将二人带回空屋。 熊暴石不依不饶。 “走?哪能轻易放过他们?好不容易来个练手的,就让小震休息两天,让他们陪我练一练,不好吗?” 两天以来,熊暴石总缠着母亲熊采芝,要母亲答应这件事。 熊采芝虽然对女儿有溺爱,却认为女儿下手不知轻重,因此严词拒绝。 “不好。他们不及你,你追着他们打又有什么意思?”熊采芝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熊天愿离开。 见三人离去,熊暴石失望至极,一跺脚,震落了身上的尘土。 “那你就让我出门,我要出门!” 熊采芝听得烦躁。 “你要出门,我就不管你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母女两个因一句话堵了气。 熊暴石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总是阻止她出门。 她从小就这座山中长大。她熟悉这里的草木花叶,熟悉这里的地形山势。 熟悉至极,便是枯燥。 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发泄不完力气,有排遣不尽的郁闷。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能理解她,总说她是一块天生的暴石、出门肯定会惹祸。 她常想,只有离开这座山,她才能有好好喘气的机会。如果她永远得不到母亲的同意,那她就不要这句同意。 熊暴石出了竹屋,循着熊天愿三人的足迹追去。 她知道,母亲和那两个闯入者交谈许久、肯定是为了达成一些交易。 她要打听清楚双方谈了什么,给闯入者增加一点麻烦。 有蛇矛在手,她有恃无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8 动身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容溪连夜炼出十二枚圣丹,并将它们交到容老五手上,以平息族中部分争论。 她已获许前往橡城,去见她的父亲。 临行前,她还悄悄去看了进行质验仪式的稚童。 那么多张脸,有迷惑无知的,有畏惧排斥的,也有兴奋渴盼的。 容溪回想不起自己当年参加质验时的心情,只记得当场所有人都很满意,所有人都很高兴,而失利者却不在其中。 仪式被暂停,却没有被取消。 族中并不是人人都希望她这个圣女安然无恙。她此前从未发现这一点。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终于再次见到容莎和容苍。 作为鲎蝎部圣女的心腹,这对姐弟近来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西二营回来后,他们在族中的职务被一一剥夺,名义上说是让他们安心养伤,可实际上的目的却不言而喻。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容溪的圣女之位岌岌可危。圣女前往宿所、进入浊泽,走上的也许是一条不归路。 当族中开始了质验新圣女的仪式,他们那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他们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容溪回来了。 他们仍有机会,从被放逐的边缘、回到荣光的中心。 “圣女……”容苍瘸着一条腿。他在西二营里落下腿疾,至今未愈。 容莎比他好些,只是消瘦不少。 “圣女安然归来,是有巫圣之力辟邪护体。”她趾高气扬,故意将话说得大声又清楚,让庭前走动的仆从听进心里去。 容溪心中十分感动。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这两个忠心耿耿的随从对她不离不弃。 容莎的忠心远远超出容溪的想象。 “圣女,我们送到赵玄身边的钉子出错了。”容莎无法插手族中事务,只能将手伸向外面。 钉子自上一次将赵玄和石璧联手、剿灭鲎蝎部送入浊泽的人马的消息送到州城后,就没了消息。 容莎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深入丹荔园刺探。此时她提醒容溪,就是为了得到容溪的支持。 “她……” 容溪这才意识到,钉子早已投靠赵玄、背叛了她。 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难以承受,因为她刚刚承受过一次更大的背叛。 族人的背叛…… “算了,我从赵玄手下侥幸活命,我不是他的对手。那钉子既然背叛了我,不日也会背叛赵玄。到时候,她就是赵玄的麻烦了。” 对着心腹二人,容溪决定说出实话。 圣女意志消沉,这是姐弟二人从未预料过的事。二人本以为,圣女深入浊泽后全身而退、应该信心倍增才是。 对此,容莎心有不甘。她决定暗中替圣女出口气,好好教训一顿钉子的老娘。 此时的容溪并不知道,她正和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擦肩而过。 她更关心的是,如何面对父亲的责难。她的勇气已经在一天一夜的愁思里消耗殆尽。她英明的父亲肯定会识破她关于赤猊军求和的谎言。到时候,她就是错上加错。 “五掌事不许我们跟随圣女离开容州,但我们会偷偷跟去。请圣女放心。”容苍提起另一件事。 容溪听后,心生顾虑。 “你的腿伤还没好,如何劳碌奔波?” “为了圣女,我就算拼上这条命又如何?” 这话说得鲁直,却恰恰是容溪需要的。 “我已让五掌事恢复你的职务,你还是留在家里,替我看着。谁想重新开始仪式,你一定要不顾一切阻止他,还要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 容苍毫不犹豫接受了重任。 容溪相信容苍的忠心,却不够相信容苍的能力,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能希望在首领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没有人敢跳出来冒犯她圣女的威严。 “容莎……”容溪转过头,吩咐道,“你跟着我去。” 容莎答应下来,却以暗中行动为借口,悄悄溜出了容宅。 事有缓急。 她以自己对容溪的忠心而自傲。 钉子是通过她的手安排的,出卖主人,是对她的忠心的玷污。 从南街拐进小巷,容溪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 中年女人含泪看着强盗的行径发生在自己家中,痛不欲生,忽而想起了昨夜造访的客人。 “我从没想过,小双会惹圣女生气,她是个好孩子,圣女是知道的。” 中年女人仍想在容莎面前争辩几句。 “哼!你教的好孩子,出卖主人的内情,害得主人左右为难。你说,这只是惹圣女生气?”容莎将她想到的罪名扣在钉子头上,又让跟随而来的两名仆役按住中年女人的手臂,而后狠狠扇了中年女人几个巴掌。 她发泄完怨愤后,扬长而去。 左邻右舍纷纷探头探脑打听别人的家事,最后得知打人砸物者来自高门大族,又一一噤声。 中年女人的哭喊逐渐减弱,但她的哭声已经传入了许多人耳中。 小荷的话酝酿了一夜,终于散发出理想的味道。 她再次来到中年女人家中,并带来了林鹿儿的口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怎么会伤害别人呢?”林鹿儿的老娘抹着泪,向客人哭诉起来。 原先的不信任已经消失,林老娘现在对小荷只有感激。 “鹿儿……就是你的女儿小双,她兢兢业业替圣女做事,就算做得不好,骂两句也就罢了,怎么还连累你挨打呢?” 林老娘委屈得泪流不停。 小荷看了,心里想到,这一对亲母女还真是相像。 “姑娘,你心肠好。小双年纪小、不懂事,她要是在外面闯了祸,还请你多帮帮她、照顾她。”林老娘惯常低声下气。 “你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小婢女,不比你女儿命好。”小荷笑了笑,说,“如今,她入了贵人的眼,被赐姓林,被赐名鹿儿。她轻易不能出门,才托我来看你。” 林老娘感激流涕,小荷越看越不耐烦。 “好了,你好好养着。脸上新添这伤不养好,还真是不能见人。”小荷又说。 林老娘很是认同:“我会躲起来,不出去丢人的。” “照你的性子,挨了圣女的打,也是不敢声张的。”小荷没有强求。 她要做的事,得一步一步来。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8 动身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容溪连夜炼出十二枚圣丹,并将它们交到容老五手上,以平息族中部分争论。 她已获许前往橡城,去见她的父亲。 临行前,她还悄悄去看了进行质验仪式的稚童。 那么多张脸,有迷惑无知的,有畏惧排斥的,也有兴奋渴盼的。 容溪回想不起自己当年参加质验时的心情,只记得当场所有人都很满意,所有人都很高兴,而失利者却不在其中。 仪式被暂停,却没有被取消。 族中并不是人人都希望她这个圣女安然无恙。她此前从未发现这一点。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终于再次见到容莎和容苍。 作为鲎蝎部圣女的心腹,这对姐弟近来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西二营回来后,他们在族中的职务被一一剥夺,名义上说是让他们安心养伤,可实际上的目的却不言而喻。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容溪的圣女之位岌岌可危。圣女前往宿所、进入浊泽,走上的也许是一条不归路。 当族中开始了质验新圣女的仪式,他们那不详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他们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容溪回来了。 他们仍有机会,从被放逐的边缘、回到荣光的中心。 “圣女……”容苍瘸着一条腿。他在西二营里落下腿疾,至今未愈。 容莎比他好些,只是消瘦不少。 “圣女安然归来,是有巫圣之力辟邪护体。”她趾高气扬,故意将话说得大声又清楚,让庭前走动的仆从听进心里去。 容溪心中十分感动。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有这两个忠心耿耿的随从对她不离不弃。 容莎的忠心远远超出容溪的想象。 “圣女,我们送到赵玄身边的钉子出错了。”容莎无法插手族中事务,只能将手伸向外面。 钉子自上一次将赵玄和石璧联手、剿灭鲎蝎部送入浊泽的人马的消息送到州城后,就没了消息。 容莎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深入丹荔园刺探。此时她提醒容溪,就是为了得到容溪的支持。 “她……” 容溪这才意识到,钉子早已投靠赵玄、背叛了她。 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是特别难以承受,因为她刚刚承受过一次更大的背叛。 族人的背叛…… “算了,我从赵玄手下侥幸活命,我不是他的对手。那钉子既然背叛了我,不日也会背叛赵玄。到时候,她就是赵玄的麻烦了。” 对着心腹二人,容溪决定说出实话。 圣女意志消沉,这是姐弟二人从未预料过的事。二人本以为,圣女深入浊泽后全身而退、应该信心倍增才是。 对此,容莎心有不甘。她决定暗中替圣女出口气,好好教训一顿钉子的老娘。 此时的容溪并不知道,她正和一场针对她的阴谋擦肩而过。 她更关心的是,如何面对父亲的责难。她的勇气已经在一天一夜的愁思里消耗殆尽。她英明的父亲肯定会识破她关于赤猊军求和的谎言。到时候,她就是错上加错。 “五掌事不许我们跟随圣女离开容州,但我们会偷偷跟去。请圣女放心。”容苍提起另一件事。 容溪听后,心生顾虑。 “你的腿伤还没好,如何劳碌奔波?” “为了圣女,我就算拼上这条命又如何?” 这话说得鲁直,却恰恰是容溪需要的。 “我已让五掌事恢复你的职务,你还是留在家里,替我看着。谁想重新开始仪式,你一定要不顾一切阻止他,还要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 容苍毫不犹豫接受了重任。 容溪相信容苍的忠心,却不够相信容苍的能力,但她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能希望在首领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没有人敢跳出来冒犯她圣女的威严。 “容莎……”容溪转过头,吩咐道,“你跟着我去。” 容莎答应下来,却以暗中行动为借口,悄悄溜出了容宅。 事有缓急。 她以自己对容溪的忠心而自傲。 钉子是通过她的手安排的,出卖主人,是对她的忠心的玷污。 从南街拐进小巷,容溪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目标。 中年女人含泪看着强盗的行径发生在自己家中,痛不欲生,忽而想起了昨夜造访的客人。 “我从没想过,小双会惹圣女生气,她是个好孩子,圣女是知道的。” 中年女人仍想在容莎面前争辩几句。 “哼!你教的好孩子,出卖主人的内情,害得主人左右为难。你说,这只是惹圣女生气?”容莎将她想到的罪名扣在钉子头上,又让跟随而来的两名仆役按住中年女人的手臂,而后狠狠扇了中年女人几个巴掌。 她发泄完怨愤后,扬长而去。 左邻右舍纷纷探头探脑打听别人的家事,最后得知打人砸物者来自高门大族,又一一噤声。 中年女人的哭喊逐渐减弱,但她的哭声已经传入了许多人耳中。 小荷的话酝酿了一夜,终于散发出理想的味道。 她再次来到中年女人家中,并带来了林鹿儿的口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怎么会伤害别人呢?”林鹿儿的老娘抹着泪,向客人哭诉起来。 原先的不信任已经消失,林老娘现在对小荷只有感激。 “鹿儿……就是你的女儿小双,她兢兢业业替圣女做事,就算做得不好,骂两句也就罢了,怎么还连累你挨打呢?” 林老娘委屈得泪流不停。 小荷看了,心里想到,这一对亲母女还真是相像。 “姑娘,你心肠好。小双年纪小、不懂事,她要是在外面闯了祸,还请你多帮帮她、照顾她。”林老娘惯常低声下气。 “你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小婢女,不比你女儿命好。”小荷笑了笑,说,“如今,她入了贵人的眼,被赐姓林,被赐名鹿儿。她轻易不能出门,才托我来看你。” 林老娘感激流涕,小荷越看越不耐烦。 “好了,你好好养着。脸上新添这伤不养好,还真是不能见人。”小荷又说。 林老娘很是认同:“我会躲起来,不出去丢人的。” “照你的性子,挨了圣女的打,也是不敢声张的。”小荷没有强求。 她要做的事,得一步一步来。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89 侍酒 容州城里的风波一个未平,一个又起。 今天一大早,花五娘便遵照吩咐来到小酒馆,准备做红姬指名要她做的酒酿蒸鸭。 没想到,酒婆子突然告诉她,红姬长老今日要请客喝酒,要她再做两道下酒菜。 花五娘只得应从。 酿酒和烹饪是她擅长的事,也是她喜欢做的事。她并没有感到不满。 只是,她若延迟归家,必然会误了小宝儿的起卧和饮食,她不得不做好安排。 酒婆子表现出罕见的善解人意。 “放心,我会让花令欢去照顾小宝儿。要是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我还想亲自去呢。” 花五娘可不放心把小宝儿交给酒婆子。她只是笑着道了谢。 将近正午,红姬的客人来了。 小小的酒桌摆在前厅,主客入座,酒菜也上齐了。 花五娘还需再多等一会儿,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老眼昏花的酒婆子和毛毛躁躁的小丫头小蛮都不能周到,只有花五娘适合去侍酒。 花五娘无法推脱,只得前去。 来客不是暗楼的人。 花五娘进入前厅时只能看见一个中等身形的侧影,却认不出对方的身份。 她听见红姬在和客人说话。 “这道酒酿蒸鸭,是我命人特地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客人举筷吃了一口鸭肉,沉默不语。 红姬又继续说:“选的是浮山散养的青羽鸭,用酒酿和盐巴腌渍一夜,隔天清早再用文火慢慢蒸到酥烂,才算做好。” 花五娘忍住插话的冲动。 红姬长老所说的做法和她自己的独门做法有些许差别,她该不该指出来? 她不清楚红姬为何会知道这道酒酿蒸鸭的做法、又为何要在客人面前说出,只能暗暗猜测这是红姬在投客人所好。 客人似乎很沉闷,一口灌下一杯酒。 “少了一味……” 客人的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听清。 红姬抬头看了侍立一侧的花五娘一眼。 花五娘领会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手执酒壶,为客人倒满酒杯。 客人被酒气所迷,眯着眼睛抓了几下,才握住酒杯。 “少了什么味?”红姬显然听清了客人的低语,并将问题抛给了花五娘。 花五娘愣了一愣,忙说:“还加了木茴籽。” 红姬点点头,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后,她让花五娘退下,桌上不再需要侍酒了。 醉酒的客人瞪大双眼,已然清醒。可他的身体却僵硬着,无法动弹。 “殷泉,”红姬的笑脸带着最残忍的嘲讽,“父女相见却不能相认,真是可怜。” 她已确定二人私下并无联系,否则,花五娘不会如此平静,殷泉也不会如此失态。 “你到底想要什么?”殷泉仍提着一口气,脊背挺直。 “我想要你替我办事,却又担心你念着旧主之恩、不肯真心实意地帮我。”红姬用玩笑的语气说出实情。 “这世上最难偿的债,都让我背在身上了。”殷泉叹道。 他犯了许多错。 年轻时,他辜负了情人的爱慕之心。 年老时,他背弃了恩人的协力之盟。 他是遭人唾弃的雀部内鬼。他是无人可怜的可怜虫。 红姬微微一笑,说:“活人的债你先偿,死人的债你就到地下再去偿。” 殷泉又闷闷灌了一杯酒,身体也支持不住、靠在椅背上。 “这酒是从新昌来的,花氏所出的极品佳酿。你这样牛饮,可品出滋味来了?”红姬将酒杯放在唇边,只轻轻一嗅便放下。 “新昌花氏……”殷泉喃喃自语。 酒壶就在他手边,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我送你一坛。”红姬道。 殷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想看一看小宝儿。”沉默许久,他终于提出一个条件。 “这倒不难。”红姬早有安排,她的条件也不难,“你替我跑个腿,到梓县去,打听打听王妧和一个叫做蒲冰的女人有什么联系,回来禀报我。然后,你就能看见你的小孙女了。” 红姬早有怀疑。她的叛徒从来没有提醒过她:蒲冰从离岛回到容州之前,王妧也在离岛。 这两个女人之间是否互有沟通?百绍至宝的秘密是否已经泄露? 蒲冰为何一到容州就直奔梓县?人生路不熟的百绍公主得到了谁的指点? 这些问题在红姬心里存了许多疙瘩。 在容全的要求下,红姬和她的人手不能再随意涉足梓县。 她需要借一借外力,而殷泉恰好就是她需要的外力。 “小宝儿会跑、会跳、会认人,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再过几年,小宝儿有了心事,可就没那么好哄了。”她继续催促殷泉下定决心。 伴着一股胸中的浊气,殷泉吐出了一个“好”字。 红姬微微一笑,抬起手,殷勤给客人倒了一杯酒。 而后她举起自己的酒杯、在虚空中顿了顿,说了一句劝酒的话。 “心想事成。” 这杯酒,殷泉只觉得涩口无比。 后院,已经处理好首尾、正要离开酒馆的花五娘被酒婆子叫住了。 “今日你辛苦了,这是你该得的。”酒婆子送来了花五娘的酬劳。 花五娘略推辞一番,才收下。 接过手的布包沉甸甸的,吓了她一跳。 “这……是不是弄错了?” 花五娘将布包推回去,酒婆子却不接。 “没弄错,这就是你该得的。”酒婆子笑眯眯说,“长老的客人对你做的酒酿蒸鸭很满意,说,很像他妻子的手艺。” 花五娘猛地想起姐姐花令欢的提醒。她张了张嘴,半天才问:“那客人……姓什么?” “姓殷。”酒婆子毫不隐瞒。 花五娘的心跳得厉害,两耳轰隆作响,差点听不清酒婆子的回答。 渐渐明白自己在无意之中替仇人侍酒,花五娘再也抑制不住恨意。 她只想将手里的布包照着酒婆子的面门甩去,最好砸断这婆子的鼻梁和门牙! “这些钱,你不要吗?” 小丫头小蛮从酒婆子身后探出来,伸手去抓花五娘的布包。 花五娘冷不防松开手。 布包跌落,砸中了她的脚趾。她吃了一痛,清醒过来。 无法无天的惹事精被刁钻刻薄的老太婆提着耳朵拎走了。 小院里静悄悄的,只留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通向院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0 线索 俞十一抱住了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 鲍兰有些哀怨,对沈平说:“辜大哥倒也罢了,他的脸原就长得凶巴巴的,可我不凶呀!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这小姑娘怎么就只认准你是个好人呢?” 沈平很是头疼。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鲍兰说出实情。 他若说出俞十一和他早已相识,势必要 《重生修正系统》290 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1 交易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王妧一行人在黄昏时分才回到宿所。 已经得到消息的老五姚染等人迎到门外,欣喜于王妧安然归来。 “看!” 一马当先的武仲看到了人群中原本不可能出现的人影,大喜过望。 王妧顺着他手臂所指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了清醒过来的傅泓。 她一下子猜测是六安来了。 可她举目四望,却找不到六安。 三天的探险消耗了猎犬的活力,它们不再像出行前那般急躁,正有序往进入宿所。 但它们依然警惕。 吠叫声围着一个活人响起。 王妧在门外,从马上居高临下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毒术高手。 怪人黄三针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块发黄的白蜡。 王妧甚至想到,若是正午的烈日会不会把这块蜡融化掉。 她动作利落下了马,向黄三针走去。 “你总在你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稀薄的云层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凝重,宿所里的篝火也被点燃了。 葛束将人请到议事厅,此举正合了赵玄的意。二人都对同一件事感到好奇。 四人相对入座。 赵玄不像葛束顾虑,直接问:“王妧曾拿她的性命作担保,向我引荐你,想来,你们交情不浅?” 他虽是对着黄三针发问,目光却投向王妧。 “他欠我一条命,我也欠他一条命,这个回答你满意吗?”王妧急于了解傅泓清醒的过程,只想堵住赵玄的嘴。 赵玄当然不满意。 “他曾经替雀部办事,在那之前,他却是一个谜。” 厅中四人各怀心事。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葛束。 “傅泓确实中毒了。她所中之毒,名叫‘花魂入梦’,是暗楼所出。” 这些和王妧所料相差无几。 再想到先前靖南王中毒一事,葛束自然而然做出了推测。 他转头朝黄三针说:“要么,你天生是暗楼的克星,要么,你本来就是暗楼的人。” 无论是哪种情况,葛束都不会轻易放过黄三针。 面对质疑,黄三针依旧一言不发。 他脾气古怪,只做他所认为的该做的事。 “你是暗楼的人?” 听见王妧发问,他摇了摇头:“我欠了暗楼的大长老一些人情。” 王妧先后从赵玄、黄三针口中听说了大长老这一称呼,心中一动。但她仍专注着眼前的怪人。 “人命?” 黄三针点头承认。 王妧感觉到情势变得复杂起来。 “大长老让你来杀我?” 黄三针回答道:“他要杀你,我不能把你的命让给他。” 王妧闻言笑了笑。黄三针固执要取走她的性命,回过头又要防着别人来杀她,真是作茧自缚。 忽而,她又想起王姗来。 “是了,你要拿另一个人的命来换我的。”她叹了一口气。 黄三针看向厅外的傅泓。 “她不算。”王妧当即否认。 黄三针也没有坚持。他答应葛束救治王妧的随从,全是为了向赤猊军借人进入浊泽,与王妧关系不大。 话已至此,王妧决定履行她和靖南王的约定。 “你治好他,来换我的命。”王妧看向赵玄。 黄三针也看了赵玄一眼:“他看起来没什么毛病。” 这句话惹怒了赵玄。 他正要发作,却见王妧微微低着头、泄露了心虚。 “哼,”他冷笑一声,“你打的好算盘,是不是漏算了一点?” 他缓缓站起身,神态平静,却比发怒时更加慑人:“我错信你了。” 王妧面色一沉。见赵玄抬脚迈出议事厅,她却没有追上前去。 赵玄的离席改变了议事厅的气氛。 其余三人好像卸下了心头的枷锁,说话不再小心翼翼。 “你来宿所做什么?”王妧问黄三针。 “进浊泽。” 候在厅外的不止傅泓和武仲几人,还有何三和童五。 西二营总管的这两名亲兵已经引起了王妧的注意。 黄三针和暗楼的关系或许并不如黄三针所说的那么简单。 “浊泽之中,有毒虫、毒草、毒瘴,对你来说,倒像一片乐土。”王妧说。 黄三针感慨道:“我的毒术已经很久没有长进了。” 王妧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端王治病的事先放一边。你若能找出瘴毒的解法,我可以同意服下你拿来的任何一种最致命的毒药,如何?” “可以。”黄三针对这个公平的交易十分赞同,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对此,葛束没有说什么。他只觉得王妧一定会使诈。 “浊泽中还有另一个难题,”他提醒二人,“厌鬼……” 议事厅里的说话声渐渐低了。 武仲已等得很不耐烦。要不是傅泓拉着他,他早就潜到窗下去偷听了。 傅泓经历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境容易遗忘,而留在她心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如今清醒的她害怕独处,更害怕在独处时睡去。 武仲没等到王妧走出议事厅,却等来了别人。 得到傅泓中毒的消息后,莫行川便命孙涓马不停蹄赶往宿所。 好在,傅泓已恢复健康,莫行川拟定的两个计划都没了用处。 听完孙涓的述说,傅泓再也止不住伤心,抱着孙涓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议事厅里的人。 王妧得知一切,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六安去了橡城?” 孙涓做了肯定的回答。 “路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被红姬胁制,仍对姑娘交代的事守口如瓶。六安会把他安然带回来的。” 王妧眉头微蹙。 “刘筠呢?” “西二营哗变后,我们追踪到刘筠已逃出西二营、后来在九首山附近失去踪迹。”孙涓回答说。 王妧想到,西二营哗变时,留在宿所的项景被杀,深入浊泽的童五幸存下来、投靠了端王,而何三…… 何三当时应该仍留在石璧身边。他既然能从西二营脱身,必然知道营中当夜发生了什么。 王妧决定向他询问刘筠的下落。 何三清楚王妧的来意后笑得很勉强。 “那位……跟着鲎蝎部圣女来到西二营的小婢女,就是王姑娘要找人?”他故意装傻充愣。 靖南王的女儿沦落为鲎蝎部圣女的仆从,这话说出去谁敢相信? 而王妧不仅觉得这件事很正常,还承认是她在推波助澜。 “刘筠冒险潜伏进入容宅,是为了揭发容全的豺狼之心。我不能置她于不顾,还请何支使指点一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2 摸黑 入夜后,押送劈刀的队伍依照计划抵达枌县。这是一个比梓县更小的小城。 领头人容丁对神出鬼没的护卫很不满意。 身为护卫,六安本该紧紧跟随在队伍左右。这样,一旦发生危险,护卫才能及时援救。 像六安这样经常不见人影的护卫,真的很不成样子。 可是,容丁不敢惹恼六安,只 《重生修正系统》292 摸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3 遇袭 前往橡城的路上,容溪总有不安的念头。 她把这些不安归因于她即将见到严厉的父亲,因而忽略了一些小事。 比如,护送她的护卫有一大半是她不认识的面孔。 又比如,一行人贪心赶路投不到宿头、只得在郊野露营。 往日她出行时,这些琐事总有随从安排打点,无须她费心。 《重生修正系统》293 遇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4 前因 蒲冰觉得梓县哪里都好,唯一的一点不好全让一个人占去了。 “霜霜……” 一听到眼前这个讨厌鬼用一种亲昵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蒲冰就像活活吞下一只虫子一样难受。 如今,她以“卜霜白”之名行医救人,声名鹊起,本来事事顺心如意。 可世事总有美中不足。 “沈蔽,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霜霜,叫我卜神医。” 眉目清俊的青年展颜一笑,让小小的厅室生辉不少。 他是梓县沈知事的幼弟,出身甘州大族。因生母早逝,他自小格外受到亲族的宠溺。而今年纪渐长,他仍整日闲游浪荡。 沈知事将幼弟带到这穷僻之地,意图磨炼幼弟的心性,好让幼弟早日收起玩心、做些正事。 沈知事的打算似乎正在逐日实现。 “卜神医?那多见外!你听听,霜霜,霜白,多好听,多亲热!” 沈蔽离开了富庶的家乡,乍然过上偏僻冷清的生活,不免郁郁寡欢。直到他遇见蒲冰,他的心病才算有了起色。 蒲冰觉得,这个讨厌鬼和银灵一样,都是吃了教训不长记性的家伙。 当时她初来梓县,冥冥之中被一个小童引到了安贫舍,又在无意中发现并治好了沈蔽的隐疾。 她因此得到佟舍长和孟树坚的另眼相看,还得到了贵人的垂青。 按理说,沈蔽应该有所避讳,不与医己者公然来往。可他却喜不自胜,恨不得将自己的隐疾公之于众,好为神医扬名。要不是沈知事以兄长之威教训他一番,他早就嚷得整个梓县都知道了。 蒲冰起初被他的容貌迷惑,以为他是一位温和有礼的名门公子,后来渐渐发现他轻佻浮夸,态度也有所转变。 “你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来。”蒲冰知道自己一时改变不了沈蔽对她的称呼,索性下了逐客令。 这时,小丫环银灵端了刚沏的茶进来。 她对沈蔽也很看不上,不舍得拿好茶来招待客人。 “唉,我早上醒来,心口有些闷,还有点疼……”沈蔽没有注意到小丫环的动作,只顾抚着心口哀哀地述说。 从前,他在甘州眠花宿柳,总是用这一招讨娼优的欢心。而他的霜霜恰好是一位大夫,他不自觉用了同样的办法来博美人一笑——他极想知道神医面罩之下的真容,那一定是冰肌玉骨的美貌。 蒲冰眉头紧锁,误以为他是旧疾复发,又不敢冷言冷语赶他走了。 “待我喝口茶,缓一缓,再说正事。”沈蔽心中暗暗得意。 蒲冰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知道自己的冷脸对沈蔽毫无影响。她只能改变态度,迂回劝说:“沈知事对我寄有重望,我无以为报,唯有将开设医馆的事办得妥妥帖帖,才算不辜负沈知事,不辜负梓县的百姓。” 沈蔽听后连连点头。兄长沈莳再三叮嘱他,他对开设医馆的事只能全力相助、不能有一丝拖累。否则,沈莳不会轻饶他。 “这种时候,我也没有心思和人杯酒言欢,还是请沈公子归家静养,各得其所。” 这话说到沈蔽心里去了。 他从前虚度年华,浪掷千金,和废物没什么两样。如今他只想改过自新,办成一件大事,好叫父兄刮目相看。 “霜白,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在北街看中了一所宅子,位置、朝向、大小,里里外外,全都很好。若把医馆设在那里,你肯定能省不少心。那所宅子的主人很好说话,还准许我随时带人再去细看。” 这是沈蔽的好处。他对庶务和人情十分通透。 蒲冰听他这么说,也起了兴趣。 对蒲冰有利的事,银灵不用旁人催促就会积极去做。 她追着说:“沈公子,我特地沏了好茶,你可不要藏私。要是真的有这么合适的宅子,你可算帮了大忙了。” 沈蔽听了十分高兴,又对他的霜霜做了保证。 蒲冰料想沈蔽是得到了沈知事的指示,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客人又续了一杯茶,才起身告辞。 主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另一位客人登门了。 “碧螺姑娘!”蒲冰见到碧螺是真心欢喜。 能在镇察司和燕国公府都有门路的人物,很值得她结交。再说,碧螺的脾性和她相投,这一点更是难得。 “卜神医,你要的几本医书,我托人给你找来了。你看一看,我有没有遗漏了什么。” 碧螺所托之人,自然是谭漩。 “没有什么遗漏的。碧螺姑娘,有你帮忙,我真是感激不尽。”蒲冰并不在意碧螺为她找来的医书,那只是她邀约碧螺的借口。 银灵对碧螺既羡慕又嫉妒。她也想像碧螺一样、自由自在出门走动,可惜…… 她悄悄看了蒲冰一眼。 蒲冰觉察到小丫环的目光,便趁着碧螺喝茶的功夫,瞪了小丫环一眼。 银灵委屈极了:公主果然更喜欢别人家的丫环! 她一言不发,躲出了会客的厅室。 “这丫头很没规矩,真让我汗颜。”蒲冰遮了一遮,顺势提起她需要添一些仆从和护院的事,“我在梓县有了一些微薄的声名,竟有小人眼红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到县衙去,让外人议论我仗势欺人。没办法,只能仰仗朋友相帮,寻几个靠得住的护院来看守门户。” 碧螺想了想,说:“寻常护院,冯老爷那儿或许有好的人选。” 蒲冰又说:“要是寻常的,我也不敢麻烦碧螺姑娘。就是要不寻常的、由姑娘你推荐的,我才放心。” 碧螺算是明白了蒲冰的意思。她直言自己无法做主。 蒲冰不需要她即刻答应,又把话头扯到别的事情上。 主人拉着客人的手,尽情谈了半天,才放客人离开。 碧螺出了厅室,见小丫环银灵在院子里数石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方才在厅中,她便看穿了银灵的小心思,这时便想逗一逗银灵。 “卜神医请我为她寻一些得力的仆婢护院,想来是你做事不尽心、净躲起来偷懒了。” 银灵被她一说,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蒲冰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认定银灵在外人面前丢了她的脸。 她十分愤怒。 “去杂物房,禁闭一天。” 这对活泼好动的小丫环来说是最恐怖的酷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4 前因 蒲冰觉得梓县哪里都好,唯一的一点不好全让一个人占去了。 “霜霜……” 一听到眼前这个讨厌鬼用一种亲昵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蒲冰就像活活吞下一只虫子一样难受。 如今,她以“卜霜白”之名行医救人,声名鹊起,本来事事顺心如意。 可世事总有美中不足。 “沈蔽,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霜霜,叫我卜神医。” 眉目清俊的青年展颜一笑,让小小的厅室生辉不少。 他是梓县沈知事的幼弟,出身甘州大族。因生母早逝,他自小格外受到亲族的宠溺。而今年纪渐长,他仍整日闲游浪荡。 沈知事将幼弟带到这穷僻之地,意图磨炼幼弟的心性,好让幼弟早日收起玩心、做些正事。 沈知事的打算似乎正在逐日实现。 “卜神医?那多见外!你听听,霜霜,霜白,多好听,多亲热!” 沈蔽离开了富庶的家乡,乍然过上偏僻冷清的生活,不免郁郁寡欢。直到他遇见蒲冰,他的心病才算有了起色。 蒲冰觉得,这个讨厌鬼和银灵一样,都是吃了教训不长记性的家伙。 当时她初来梓县,冥冥之中被一个小童引到了安贫舍,又在无意中发现并治好了沈蔽的隐疾。 她因此得到佟舍长和孟树坚的另眼相看,还得到了贵人的垂青。 按理说,沈蔽应该有所避讳,不与医己者公然来往。可他却喜不自胜,恨不得将自己的隐疾公之于众,好为神医扬名。要不是沈知事以兄长之威教训他一番,他早就嚷得整个梓县都知道了。 蒲冰起初被他的容貌迷惑,以为他是一位温和有礼的名门公子,后来渐渐发现他轻佻浮夸,态度也有所转变。 “你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来。”蒲冰知道自己一时改变不了沈蔽对她的称呼,索性下了逐客令。 这时,小丫环银灵端了刚沏的茶进来。 她对沈蔽也很看不上,不舍得拿好茶来招待客人。 “唉,我早上醒来,心口有些闷,还有点疼……”沈蔽没有注意到小丫环的动作,只顾抚着心口哀哀地述说。 从前,他在甘州眠花宿柳,总是用这一招讨娼优的欢心。而他的霜霜恰好是一位大夫,他不自觉用了同样的办法来博美人一笑——他极想知道神医面罩之下的真容,那一定是冰肌玉骨的美貌。 蒲冰眉头紧锁,误以为他是旧疾复发,又不敢冷言冷语赶他走了。 “待我喝口茶,缓一缓,再说正事。”沈蔽心中暗暗得意。 蒲冰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知道自己的冷脸对沈蔽毫无影响。她只能改变态度,迂回劝说:“沈知事对我寄有重望,我无以为报,唯有将开设医馆的事办得妥妥帖帖,才算不辜负沈知事,不辜负梓县的百姓。” 沈蔽听后连连点头。兄长沈莳再三叮嘱他,他对开设医馆的事只能全力相助、不能有一丝拖累。否则,沈莳不会轻饶他。 “这种时候,我也没有心思和人杯酒言欢,还是请沈公子归家静养,各得其所。” 这话说到沈蔽心里去了。 他从前虚度年华,浪掷千金,和废物没什么两样。如今他只想改过自新,办成一件大事,好叫父兄刮目相看。 “霜白,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在北街看中了一所宅子,位置、朝向、大小,里里外外,全都很好。若把医馆设在那里,你肯定能省不少心。那所宅子的主人很好说话,还准许我随时带人再去细看。” 这是沈蔽的好处。他对庶务和人情十分通透。 蒲冰听他这么说,也起了兴趣。 对蒲冰有利的事,银灵不用旁人催促就会积极去做。 她追着说:“沈公子,我特地沏了好茶,你可不要藏私。要是真的有这么合适的宅子,你可算帮了大忙了。” 沈蔽听了十分高兴,又对他的霜霜做了保证。 蒲冰料想沈蔽是得到了沈知事的指示,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客人又续了一杯茶,才起身告辞。 主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有另一位客人登门了。 “碧螺姑娘!”蒲冰见到碧螺是真心欢喜。 能在镇察司和燕国公府都有门路的人物,很值得她结交。再说,碧螺的脾性和她相投,这一点更是难得。 “卜神医,你要的几本医书,我托人给你找来了。你看一看,我有没有遗漏了什么。” 碧螺所托之人,自然是谭漩。 “没有什么遗漏的。碧螺姑娘,有你帮忙,我真是感激不尽。”蒲冰并不在意碧螺为她找来的医书,那只是她邀约碧螺的借口。 银灵对碧螺既羡慕又嫉妒。她也想像碧螺一样、自由自在出门走动,可惜…… 她悄悄看了蒲冰一眼。 蒲冰觉察到小丫环的目光,便趁着碧螺喝茶的功夫,瞪了小丫环一眼。 银灵委屈极了:公主果然更喜欢别人家的丫环! 她一言不发,躲出了会客的厅室。 “这丫头很没规矩,真让我汗颜。”蒲冰遮了一遮,顺势提起她需要添一些仆从和护院的事,“我在梓县有了一些微薄的声名,竟有小人眼红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到县衙去,让外人议论我仗势欺人。没办法,只能仰仗朋友相帮,寻几个靠得住的护院来看守门户。” 碧螺想了想,说:“寻常护院,冯老爷那儿或许有好的人选。” 蒲冰又说:“要是寻常的,我也不敢麻烦碧螺姑娘。就是要不寻常的、由姑娘你推荐的,我才放心。” 碧螺算是明白了蒲冰的意思。她直言自己无法做主。 蒲冰不需要她即刻答应,又把话头扯到别的事情上。 主人拉着客人的手,尽情谈了半天,才放客人离开。 碧螺出了厅室,见小丫环银灵在院子里数石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方才在厅中,她便看穿了银灵的小心思,这时便想逗一逗银灵。 “卜神医请我为她寻一些得力的仆婢护院,想来是你做事不尽心、净躲起来偷懒了。” 银灵被她一说,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蒲冰听到动静过来查看,认定银灵在外人面前丢了她的脸。 她十分愤怒。 “去杂物房,禁闭一天。” 这对活泼好动的小丫环来说是最恐怖的酷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5 后果 九首山,天清气爽。 这是适宜出行的一天。 熊采芝一大早就做好了安排,由大嗓门的熊小震带俞溢下山去,并做出约定,十日之后在同一棵榆树下,仍由熊小震将俞溢接上山。 到时,俞溢必须拿容州府衙甲字九号文卷来换刘筠的命。 一切安排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熊采芝发现女儿在她 《重生修正系统》295 后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6 古怪 慕玉山庄的布局概略图样,对青蛟军几人可以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詹小山对此有本能的警惕。 他叫来沈平、鲁茂、朱瑜和聂无双,一同商议。 邢念昨日已带着消息前往梓县,与王妧会合。 小小的船室容下五人,已显得满当当。 聂无双和鲁茂挤在一起记图样。 朱 《重生修正系统》296 古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7 笔头 说书的窦先生是个断手的残废,这是整个揽月班的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即便如此,没有人敢对窦先生说出一句不敬的话。 如今揽月班的前程全都压在窦先生一个人头上。秦班主明令众人不许打搅窦先生用功,违者即刻逐出揽月班。 有个伙计按捺不住好奇,悄悄溜到窦先生住的屋子外探看,却只看 《重生修正系统》297 笔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8 打点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王妧就要离开宿所。 只是,她还有一些事**打点妥当。 老五姚染听到王妧的安排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要去棘州?”他确认地问了一句。 “先去棘州,再去奉州。”王妧补充说,“我考虑过,给老三续命的药方是容氏所出,若只在容州搜寻,*一遇到容氏阻拦,想要凑齐方子里的药草势必会难上加难。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如果你能够在棘、奉二州有所收获,那你便留在原地,作为联络。” 姚染原本还担心,王妧会将他留在宿所。 如今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王妧果然**忘记她的承诺。 领命后,姚染便提前出发了。 武仲找准机会,在王妧离开北楼去向赵玄辞别前拦住她。 “真的要放手?”武仲追问再三。 王妧点点头。 “收手,是我错了。阮啸不是暗楼的人。” “可是......”武仲有一肚子不甘。 王妧打断他的话:“他有天生的优势。在山上的时候,如果他不顾一切杀死我,端王的护卫也不一定能够拦住他。但他**那么做。我想,就算他另有所图,他的目的也不是杀了我。” “那就更可怕了,”武仲**被王妧说服,果断道,“防不胜防,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王妧并不认同。 她郑重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们所作所为,只凭我的猜测,并无实据,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今日以后,我们和他再也**什么联系了,既不必防他,也不必下手。” 其中有一个理由,王妧**说出来,那就是赵玄对阮啸的态度。 如果莫行川在这里,她或许还能和莫行川商议一下。武仲遇事只愿快刀斩乱麻。 此时,武仲的口气已经松动了一些。 “罢了。动身前,我仍盯着他。等我们动身后,我就不管他了。” 王妧这才放心去见赵玄。 平日的议事厅**今日的热闹。 有赵玄、葛束、一众护卫,还有黄三针、何三、童五等人。 原来,黄三针也打算在今日进入浊泽。他已从葛束手里借来了石璧的亲兵。 王妧知道,这些人之中的暗楼杀手距自己只有咫尺之遥。她却**感到丝毫惧怕。 “祝你毒术精进,早日破除毒瘴。”她对黄三针说。 黄三针只是点了一下头。他双目无神,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童五面无血色。 何三满脸不安。 王妧**理会这二人。 道别的过程十分简短,王妧**得到任何挽留。 葛束送给她一样东西。 “这是丹荔园主人的名帖,王姑娘可以随时到园子来做客。” 王妧看见帖子上写着“魏知春”三个字,便将名帖收起,并向葛束道谢。 她正在离开议事厅,却被赵玄叫住了。 “葛束把高慧要了去,你身边不就缺了一个人吗?我把阮啸借给你,你......要不要?”赵玄在最后拉长了音调,让人听不出他的心意。 王妧迷惑不解。 赵玄知道阮啸和武仲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却想把阮啸“借”给她?这是不想让她得到片刻安宁吗? 然而,王妧知道赵玄没安好心,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阮啸身上有许多秘密。碍于赵玄对阮啸的回护,王妧始终无法探究出**。 如果**了赵玄的阻拦...... 见王妧仍在犹豫,赵玄摆了摆手,让阮啸从护卫的队列中走出来。 阮啸弓着腰,直到赵玄身旁才挺直了脊背。 与此同时,他的肩头探出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 小林猫将阮啸当成了一棵供它攀爬、玩耍的大树。 **人约束它,它可以随心所欲。 也**人警告它爬树的危险,它总处在跌落的边缘。 阮啸只管做一棵安分的树,毫不在乎小林猫的死活。 王妧稍一移开目光,小林猫就从阮啸肩头消失了。 “那就辛苦阮护卫了。”在王妧意识到武仲的恼怒之前,她已经收下了赵玄的“好意”。 赵玄抬头看向阮啸,目光中包含着深意。 阮啸又想起了赵玄先前的吩咐。 “那把被她当成宝贝一样带在身边的黑色水纹匕首,你想个办法悄悄偷来。” 他朝赵玄重重点了一下头,而后走向王妧。 王妧带着魏知春的名帖,和阮啸一起离开了议事厅。 没想到,何三和童五也跟随而来。 何三抢先几步,拦住王妧二人的去路。 “王姑娘,息怒、息怒。我这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拦路。人命攸关,王姑娘,你得救救我们呀。” 王妧对何三、童五二人原本**什么好印象,只因为昨日何三有问必答、说出了不少西二营哗变之夜的内情,她才愿意听何三把话说完。 “我知道,现在要从容氏手里拿到一批圣丹难如登天,只有王姑娘神通广大,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了。”何三没想到,葛副尉轻易就把他们兄弟交给一个对浊泽、对戎*一无所知的人统率。 童五唯唯诺诺。他更没想到,自己刚从浊泽之中逃出生天,转头又要重新踏入那片禁地。总管亲兵队伍的信心已经消耗殆尽,他们这一去和****什么区别。 王妧说出了实话:“对付浊泽里的瘴毒,容氏所出的圣丹毫无作用。” 何三愣了愣。他比童五更快接受了王妧的说辞。 “跟随王姑娘深入浊泽的人几乎全部安然归来,你们必定有保命的绝招。请王姑娘看在我们兄弟此去十死一生的份上,把绝招传授给我们。我们若能活着回来,一定会重重报答姑娘你的恩情。” “何三,你们石总管向我‘借’了三百颗圣丹,好像**偿还的意思。”王妧忽然提起旧事。 何三额头冒汗。他左右为难,生怕答得不好,惹恼了眼前的债主。 “我......我也......我虽然无法替总管应承什么,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助王姑娘讨回这笔债。” 王妧沉思片刻,说道:“回去等着,我会让人把你们需要的东西送过去。” 何三像是劫后余生般、笑得十分难看。童五更是不敢相信,反复确认王妧是不是在拿他们取笑。 王妧打断了他们的欣喜:“将来,我讨要你的报答时,希望你不要推三阻四。” 说完,她越过二人,返回北楼。 “他能给你什么报答?”将一切看在眼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阮啸竟然开口发问了。 王妧随口回答:“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阮啸又问,“让他们死在浊泽里,不正好吗?” 王妧听出阮啸意有所指,惊讶于赵玄将石璧的亲兵被暗楼埋入钉子这一机密告知了阮啸。 “不好。”她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299 路途 苏兴觉得自己活得太难了。 从清早启程到现在,他已经赶走了两拨不识相的小贼。 前方还有多少埋伏等着,他根本数不清。 领头人容丁对这个新护卫很满意,却对另一个护卫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等到了地儿,我一定会如实向我们首领说明你的功劳。” 苏兴听后,心思活 《重生修正系统》299 路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0 熊暴石 俞溢没有听从刘筠的建议前往梓县,而是往州城的方向走。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梓县得不到任何帮助。 熊暴石从山上偷了一匹马,一言不发跟在俞溢身后。 随身背着的蛇矛比坐在马上的她还要高出几寸,十分惹人注目。 “熊小姐,你就偷了一匹马?”俞溢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来问她。 《重生修正系统》300 熊暴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1 埋伏 抵达棉县之后,六安发现了一点异常。 押送劈刀的一行人将在棉县度过一夜,天明再启程。 这一座规模与梓县相差无几的小城本来会是一个伏击的好地点,而他却没有在棉县之内发现任何一处埋伏的线索。 六安不由得感到奇怪:难道红姬手下之人打探到苏兴在他手下受挫,再无人敢来冒犯他? 《重生修正系统》301 埋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2 暗中 尖叫声响遍了客店,吵醒了每一个人。 谁也没想到,一向以稳重形象示人的容丁竟然会做出这么浮躁的事。 “圣女、圣女……有人,不,有鬼……” 容丁沿着廊屋拍打着他遇见的每个房间的门。 他叫喊中的凄厉声调比话里的内容更吓人。 容溪住在东厢,远离喧闹,本来不会 《重生修正系统》302 暗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3 保密 【笔趣阁.】 六安故意落后半个身形,从街上巡夜的更夫面前经过。 这是一次冒险。倘若更夫当场叫破四邻的人,他只得狼狈逃窜、再伺而动。 但他猜对了第二种情形。 更夫像是什么也没看见,照旧前行。 “过来……” 低沉的命令传入更夫的耳朵里,更夫却不敢当作听不见。 黑衣蒙面的六安瑟缩躲避在街角的几个空木桶后面,虚张声势般抬起了左臂。 “扶我……” 更夫怔了一下,但他平素胆子大,入了这一行以后,他的胆子练得更大了。 他走上前,给黑衣的六安搭。 “大哥,你受伤了?” “啰嗦。” 得到回应的更夫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还能走路吗?”他小心问。 更夫听到一阵被刻意放轻的呼气声间着一段急促且用力的吸气声,而后发觉对方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他身上了。 “走。” 更夫被重量压得双腿微曲,不知怎的就往前迈了两步。 他不能停下来。 半背半扶着黑衣人,更夫选了一条小巷。二人兜兜转转,竟来到了容圣女入住的客店所在的街道。 绕进后巷,更夫在见到一扇半开的木门后脚步明显变得轻松了。 他没有选择靠近那扇门,而是从黑衣人的臂膀抽身出来,悄悄离去。 他什么也没问,六安什么也没说。 一个年轻女人提着一盏灯笼从门后探身出来。 风帽挡住了她的头发,只露出一张尖脸。 乍见之下,这张脸白皙如雪,眉目细长,双唇削薄无血色,有如鬼魅。 她朝六安招了招。 六安走上前去,步履平稳。 “徐涧呢?”女人开口了,声音轻柔,带着温度。 “我不认识。”六安回答说。 “你身上这衣裳的主人。” 年轻女人左举灯,右猛地一挥。一阵香风从她的指尖飞出。 六安闪身一躲,才没有沾上香粉。 女人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说着:“袖子短了,领子也不合适。还有,你这双眼睛,太亮了,一点也不像徐涧。他就是个呆子,你也见过了。” 六安没有再否认。 “那呆子你们还要吗?” 年轻女人点点头,上却不再动作:“他虽然笨拙,却也是受我看顾的小弟。阁下若能高抬贵,我感激不尽。” “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六安的回答模棱两可。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泄露各自的底细。 六安卖了个破绽。 “那口箱子我们势在必得,就算是容圣女也挡不住。你们若还想要那小子的命,就退避舍。等天明了,我们得箱,你们得人,两相便宜。” “阁下都这么说了,我哪能不同意?只是,你我初次相见,连姓名都不通,叫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你若有心,将来自然……” 六安话音未落,女人突然有了动作。 灯笼脱,打在六安衣角,引起火星乱弹。它的顶部拉出一根细绳,仍由那年轻女人牵动。 六安没想到,火星见风长大,沿着他的衣角往上攀爬。 他避过女子再次袭来的灯笼,顺势躺倒,在地上翻身一滚。见火簇仍未被扑灭,万不得已,他只能将黑衣扯下。 这一番动作将他蒙面的黑布也扯动得松垮了。 他退到数步之外,紧紧盯着年轻女人的一举一动。 “衣服有问题。”六安脑子急转。 “我亲做的。”女人回答说。 六安心里清楚,对方已经抓住了自己的破绽。 “你若是真心想盗走那个箱子,制伏徐涧后就该悄悄离开了,还折返回来找到这里做什么?”女人既是在说出她的发现,也是在发问,“你当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六安冷笑一声。 “乌翎长老悄悄潜入容州,在棉县设下埋伏,被人抓了个正着还敢这样理直气壮?” 年轻女人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六安没有直接回答:“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目标是那几口木箱,还是别的?” 女人猜到了什么。 “你是红姬长老安排的、隐身在押送木箱的队伍后头的秘密护卫。”她点明了六安的身份,又问,“我们的目标是木箱又如何?是别的又如何?” “若是木箱,你和你身后那几个人、落在我里的那个呆子,都得死。红姬长老明日便会知道乌翎长老的阴谋。” 六安只说了一半,就让女人眉头紧皱。 她不知道六安还有什么着儿,但六安能找到这里,已经能够说明他的一部分实力。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双方斗个两败俱伤,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她回头无法向乌翎长老交代,而对方回头也无法向红姬交代。 “若是别的,就不关我的事了。”六安最后说,“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他第二次说起这句话,意思已足够明白。 两人达成了共识。 年轻女人做出承诺:“我们不会动那几口木箱,但请阁下为今夜之事守口如瓶。”她需要一点时间将人撤离棉县,明日过后,这里不会留下一点线索。 她唯一的顾虑是受人挟持的徐涧。 六安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并主动打消它。 “除非我想和你们结仇,或者你们想和我结仇,否则,我没有必要杀了他。” 看着六安离开的背影,年轻女人扼腕长叹:若不是撞上这个秘密护卫,容圣女早已死去。 而今,她的计划虽然没有暴露,但也失去了成功实现的可能。深究原因,只能归于天意。 这位鲎蝎部圣女几次番死里逃生,难道冥冥之真的有巫圣神力护体吗? 乌雀想到这里,又觉得这个念头有些可笑。 这一夜发生了什么,容溪并不知晓。 她的护卫在客店搜寻了一夜,最终在容丁的房间找到了被偷的木箱。 在容溪看来,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变成一场闹剧,总归不是坏事。 日后,她只会更加警惕、小心。 她不会再糊里糊涂、一时心软就答应别人的请求。 “箱子里装着什么?即刻打开!” 容丁还没有从木箱失而复得的喜悦恢复过来。 听到容溪的命令,他摇头摆、连声说不。 可是,这时的容溪已不容他拒绝。秘密终究要被揭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4 再遇 【笔趣阁.】 蒲冰一大清早就被不速之客吵醒。她为此感到很不高兴。 不过,当她得知冯大方的来意后,她心的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这位殷老大,很有段,是我一位好友介绍给我的。近日搅扰卜神医的那几个无赖,他们在梓县有些难缠,只能请外人来镇一镇。用不了多久,情况就不同了。” 冯大方的话说得很隐晦,似乎怕人听懂,又怕人听不懂。 “我请他在卜神医隔壁住下来,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卜神医有什么麻烦事尽管交给他去摆平。” 冯大方交代完这些事情后,便告辞了。他还要去向那位及时雨般的好友送一份谢礼。 蒲冰想着见识一下这位殷老大的段。可今日无事发生,她只好作罢。 沈蔽照例在午的时候过来露个脸。他已命人将北街的宅子准备好,只等蒲冰移步去察看。 蒲冰也想早日把医馆的位置确定下来,因此,她不再拒绝沈蔽的好意。 小丫环银灵仍在禁足。 蒲冰打算让小丫环吃足教训、好好改过。因此,她咬定要将银灵禁足一整天,不肯稍微放宽。 街上比平时热闹,到处是银灵喜欢的孩童的欢声笑语。 蒲冰却觉得吵闹。 她看到了小童沙奔跑的身影,本想叫来沙询问一二。 奈何小童跑得实在是太快了,蒲冰便打消了念头。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一边走,一边问身旁的沈蔽。 沈蔽也觉得奇怪,当即让跟随而来的仆从去打听。 还没等来回音,蒲冰先已眼尖发现了一个原本不在梓县的人。 她离开离岛的时候,王妧仍留在岛上。 她来到梓县后遇见了碧螺,才知道王妧在梓县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她听碧螺说,王妧除了去离岛、还要去一些地方拜访故旧、暂时不会回到梓县。而今看来,王妧已经结束行程,安然返回了。 看见王妧带着随从、跟着几个孩童的脚步往一条小巷走去,蒲冰改变了去北街的计划。 她觉得王妧还是和先前一样冷漠高傲、不好亲近,但她并不介意。她更讨厌像田夫人那样口蜜腹剑的人。 “那是谁?”沈蔽并未见过王妧。 蒲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含混应付过去。 刚刚回到梓县的王妧一时兴起,决定跟着几个小童去找一个有的说书人。她让随行的傅泓、孙涓、阮啸等人先行回到僻巷客店,武仲却耍赖留下。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王妧想起武仲当初不辞而别、现今归来肯定要受到莫行川的责备和惩罚。 其他几人离开后,王妧才劝武仲看开些:“迟早要经历这一遭,你就咬牙受了吧。” “莫行川就不能看在姑娘的面子上,饶我一回吗?” “恐怕不能。”王妧直言断了他的妄想。 “唉,丢脸丢到姓阮的面前了,真是烦人!”武仲愁眉苦脸,转头又计较起来,“不对,我还恼呢!明明说好了,让那姓阮的离我们离得远远的,你还让他跟来。估计明天他就要开始找事儿了!” 王妧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妥当。她无言以对。 武仲见状,据理力争:“不过,只要姑娘替我求求情,我就不恼了。毕竟,我这一趟也派了点用场。我还救了邢念一命呢!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 王妧想到被困离岛的二婶郑氏,不由叹了一口气,几乎失去了寻找说书人的兴。 “咦?那人不是……” 话头被意外打断。 武仲忽然指着前方一道人影,面露惊疑。 王妧一眼看到了巷子拐角处被一群孩童围绕着的青年。 滁州城崇茂馆的说书人竟然来到了梓县。 王妧朝武仲点点头。她和武仲一样认出了青年的身份。 蔚州窦氏,杰窦庆云的侄子,窦季方。 这人似乎知道很多秘密,其包括了暗楼的人在颖江做的一切勾当。 “走吧,去瞧瞧。” 王妧毫不犹豫举步向说书人走去。 武仲随后跟上。 “你们都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猴子王的故事?” 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从巷子头传到了巷子尾。 围坐在他身旁的孩子们纷纷应答。 “今天,我再讲一个真假猴子王的故事。” 孩子们嘴八舌,议论起来。 “还有假的?” “我们不要假的。” “我们要真的。” 说书人再次开口时,孩子们不约而同安静下来。要论争辩,他们是争不过说书人的。 “猴子称大王,凡人号神仙……” “假王占真位,真王扮假癫……” “灵丹有妙用,黑白见分晓……” 说书人说了段故事,孩子们听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后一个个挠头瞪眼、眉头打结。 “不好玩。” “没意思。” “我们不要假的。” 说书人见自己的故事不像平时那样受到孩子们的喜爱,脸上讪讪的,有些足无措。 有个孩子突然哇的哭出声来。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 其他孩子间,有两、个胆子小的,也跟着哭了起来。 王妧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最先注意到窦季方的右有些不便,而后对比她在崇茂馆的见闻,她发现窦季方的口才退步了许多。 离开崇茂馆后,窦季方到底经历了什么? “游侠李二,替天行道,撒谎不打稿,杀人不用刀。”王妧开口了。 武仲看了王妧一眼,主动将孩子们的注意力引到巷子口的桂花糖糕小摊上。 窦季方一直在等,等着再次见到王妧。今天这样的时,不好也不坏。 “姑娘,游侠李二已经死了。” “谁杀了他?” 窦季方正要回答,忽然瞥见凑近前来的陌生男女,他便住了口。 “王姑娘……” 王妧转身看去。 一个脸上戴着薄纱面罩的女人正朝她走来。 “你认得我?”王妧问。 蒲冰见王妧没有认出自己,心头有些不忿,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掩人耳目的装扮,才释然一笑。 “我和王姑娘在离岛有过几面之缘,不知道姑娘是否还记得?”蒲冰暗暗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她希望王妧没有笨到听不懂她的话。 王妧想了想。 离岛的女人…… “你我果然有缘。”王妧猜到了眼前的女人正是蒲冰,却没有直接点破。 玄暗藏的交谈让一旁满心好奇的沈蔽失望不已。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5 示好 王妧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清楚。 她婉拒了蒲冰的邀请,而选择带着窦季方返回僻巷客店。 蒲冰只能怏怏离开。 巷子口的小摊卖完了糖糕,馋嘴的孩子们一哄而散,却仍有一个小童留了下来。 那小童一手拿着一个油纸小包,一手拉着武仲的衣角,神情自然。 王妧见了,奇道:“ 《重生修正系统》305 示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6 归时 客店依旧清清静静,比王妧离开时少了一些灯笼的装饰。 王妧很奇怪。 她既没有看见莫行川,也没有看见碧螺,只看见小桃孤零零抱着小林猫等在大门口。 而且,小桃一见到她就跑了。 王妧刚进前厅,就看到莫行川捧着一摞账册、书信和一个算盘从连通后院的小门走出来。 《重生修正系统》306 归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重生修正系统&lt;/b&gt;》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7 释然 碧螺很快就来到前厅。 她见到王妧,眼眶微红,嘴上却说:“我就是高兴,姑娘没事就好。” 王妧摇了摇头。 “你要是高兴,怎么不来见我?”她看了武仲一眼,对碧螺说,“你怕我包庇他?” 碧螺连忙否认。 “没有!我只是怕姑娘为难……” “你们两个以后要是相看两相厌,我才为难。”王妧说。 武仲脸上讪讪,而后又叹了一口气。 “当时是我口不择言,是我错了。碧螺,你就当我犯浑,原谅我一次。” 见武仲郑重道歉,碧螺反而不自在,脱口说出了违心话:“武仲大哥,我……我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没事。” 武仲原本心情紧张,听了碧螺的话,如蒙大赦,欣喜万分。 他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解决了悬在心上的两件事,武仲高高兴兴离开了前厅。 只剩下王妧、碧螺和莫行川三人,相互看了看,彼此明白了各自的心事。 “武仲是恼你对秦湘湘心怀偏见,所以故意说那些话来气你,但那些话不是出自他的真心。”王妧让碧螺在方桌旁坐下,准备告诉她一件旧事。 “武仲有一个姐姐,对伶乐之道颇为沉迷。很多年前,她和一个乐伶相识,彼此引为知己。那个乐伶技艺高超,受到不少贵人的赏识,武家姐姐也因此沾了一些光。” 碧螺为王妧的坦诚相待而感动,听得十分认真。 王妧继续说:“后来,那乐伶出了意外,死在陈王私宅。武家姐姐和那乐伶的私交也被流言蜚语所污蔑。她决意离开燕国公府,并断绝音讯。” 碧螺听王妧说起流言蜚语,即刻想起武仲的辱骂。武仲和他的姐姐当时想必也承受了许多恶毒的攻讦。 “武家姐姐离家时,差不多就是秦湘湘如今的年纪。我们猜测,她离开燕国公府后应该以伶人为业、独力生活。武仲见到秦湘湘,难免想起自己的姐姐。” 这也解释了武仲为何会对秦湘湘的另眼相看。 碧螺心头已经完全释然。 王妧的话却没有说完。 “我知道,你对秦湘湘有些误解。她是个伶人,相貌好,乐艺也好。若是际遇好些,她也能清清静静做个乐师。她和蓝绫虽然同是伶人,心却是不同的。蓝绫是暗楼的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秦湘湘只是一个普通人。若她真的巧言令色蒙蔽了我,那也是我识人不清的错。” 听到这里,碧螺坐不住了。 王妧越是平心静气地开解她,她越是觉得无地自容。 “不,都是我的错。我一听说秦班主的身份,就想岔了。若不是我痛骂蓝绫、连带着贬低秦班主,武仲大哥也不会生气,更不会说出那些气话。我还跟严沁置气,我真是无理取闹。”碧螺心里难受,忍不住落泪。 王妧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她平静下来,才说:“武仲平时看起来莽莽撞撞,其实,他也是一个心细的人。你和我、和武仲相识的时日并不算长,像这样的误会,今后或许还会发生,但你不必忍耐,不必委屈。” 碧螺连连点头,心中的阴霾早已消散无踪。 莫行川见碧螺情绪起伏、不宜再费心神,于是让她先回房洗漱、修改泪容。 碧螺领了莫行川的好意,只管去备办为王妧一行人洗尘的种种事物。 她心里安定,脚步也轻快。 莫行川留下来,独自和王妧说起百绍公主蒲冰的事。 “我看蒲冰在梓县行事无往不利,暗地里却藏着不小的风险。只是,镇察司的意思,我却看不明白。”莫行川补充说,“是镇察司助蒲冰离开离岛,安然在梓县落脚。暗楼的人曾经来客店试探过几次,后来又没了动静。红姬既要对付我们,又要对付蒲冰,也许正在筹划什么。” 王妧想了想,没有顺着莫行川的话头说起镇察司,反而提到了六安。 “红姬对他还算信任。他正奉红姬之命、帮容氏押送一批劈刀到橡城去。” 王妧恍然大悟,又起一问:“容全的目标不在屏岭和浊泽,而在橡城。连我们都能得知这个消息,靖南王会被蒙蔽吗?” 莫行川看了厅外一眼,压低了声音。 “容全的目标在橡城,这或许瞒不了靖南王,但是,靖南王按兵不动,这就令人费解了。六安说,鬼三爷从郁州武库暗中盗出一把单刀、想将这把单刀混入容氏送往橡城的劈刀里、陷害容氏。这件事,靖南王未必能看破。” 王妧受他的谨慎所感染,也变得低声细语:“郁州武库被盗,总督府不敢声张,反而给了鬼三爷一个机会去实施阴谋。我们得到消息,若揭发了幕后的黑手,就是帮了容氏,若不揭发,就是助长了鬼三爷的威风。” 萦绕在王妧心头的,只有一个字。 难…… “这事还关系到暗楼内部的争斗。白先生也想借此机会,破坏红姬和容全的联合。这件事会重重打击到红姬。倘若红姬从此一蹶不振,对白先生、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莫行川说。 不料,王妧毫无喜色:“六安也会陷入极大的危险。红姬发怒,六安首当其冲。” 莫行川皱起眉头。他认为,比起收获,这点风险不算什么。但他知道这样的理由不能说服王妧。 “六安还把严沁借走了。他猜到这一趟不会太平,已经做了许多准备。”莫行川试着提醒王妧。让六安潜伏回到红姬身边原本就是一个冒险的计划,王妧从前也是认同的。 “容我再想一想。”王妧拦住这个话头,不再说下去。 莫行川只好作罢。 僻巷客店因为王妧一行人的归来增添了许多热闹。 谭漩几人得知小白猫在离岛走失,都很伤心。在邢念保证一定请沈平和青蛟军众人帮忙找到小白猫后,几人又高兴起来。 “那家伙机灵得很,就是喜欢吃鱼,又厌恶海水,才赖在离岛不肯走。听我说,根本就不用担心它。”武仲又开始夸夸而谈了。 邢念感激武仲为他留了几分余地,对待武仲更加亲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8 寻衅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由俞溢带路,熊暴石终于见到了她近日听过无数遍的州城。 州城比她想象的更宏伟、更完美。 她有些手脚无措。 俞溢提议将她的马和蛇矛存放在城外的一家*舍,但她只肯将马留下,而坚持将蛇矛带在身边。 俞溢**多言,带着熊暴石来到城门处。 城门守卫当着他们的面,将一个手里拿着两条扁担的布衣男人带走,并对过往的行人露出警告的目光。 熊暴石才接受了俞溢的说法:带着蛇矛进城是她的痴心妄想。 二人只得返回*舍,重新将蛇矛安置妥当。 熊暴石一步一回头。 俞溢见她离开蛇矛、好像丢了魂一样,不禁觉得好笑。 他安慰道:“放心吧,那家*舍的老东家是我的熟人。换作是别人求他照管,他未必肯帮忙呢。” 熊暴石听后撇撇嘴,毫不掩饰她的不满。在山里行事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顺利入城后,两人来到了齐臻镖行在城里的分号。 这是俞溢第一次独自和齐臻镖行打交道。从前有俞舟堂的管事出面应对,他只需要做一些跑腿的杂事。 他心里没底,却不愿让熊暴石看出来。 齐臻镖行的门脸不大,对外只有一个小招牌和一条短柜。这和它的名声很不相符。 俞溢在安州见过的镖行的其他分号也是类似的情形。 他向俞舟堂的老管事讨教,老管事才把原因告诉他:齐臻镖行的名声都是顾主传出来的,事实上,镖行主人行事毫不张扬,几乎**人见过他的真容。 俞溢这次上门,也没指望着见到那位神秘的镖行主人,开口只找一位曾经打过照面的陈管事。 伙计见俞溢神态自如、语气轻松,便当俞溢是一位熟客。他如实告诉俞溢,陈管事近日回老家去了,州城这处分号如今由一位姓罗的新管事主理。 俞溢心里忐忑。毕竟,他今天要做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当作是来寻衅的。 他可没本事应付齐臻镖行的反击。 熊暴石只知道俞溢盗取文卷时需要一些助力,而二人上门就是来求助的。又因为入城前她不听劝告导致了一番折腾,此时的她老老实实听从俞溢的安排,一句话也不多说。 罗管事从伙计口中得知生意上门,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近五十,中等身材,长了一张橘皮似的老脸。 俞溢对他十分陌生,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客套。 罗管事首先询问起俞溢的来意。他只用了两句话的功夫,就得知俞溢另有所图。 他**请客人上楼,而是留在楼下的小厅里和未来的顾主交谈起来。 “我们镖行和俞舟堂的往来也不少,你越过俞舟堂的张原、张管事独自来找我们,就不能打着俞舟堂的名号了。”罗管事好心告诉俞溢一个事实。 俞溢无言以对,只能干笑一声,掩饰过去。 他本想借俞舟堂的名号让对方放下几分戒心,没想到弄巧成拙。 “我想托贵镖行运送一件东西到......橡城去,”俞溢随意说了一个地点,“只是,事关重大,我......” 在熊暴石听来,那件东西自然就是甲字九号文卷。 但在罗管事听来,那件东西最终运抵的地点让它变得非同寻常。 “蒙俞兄弟看得起,由我们齐臻镖行押送的,无论是货物还是私房,从来不会出错。”见俞溢面带顾虑,罗管事故意把话说满。 俞溢果然吐露了心声。 “齐臻镖行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你们从来不出错,但事无绝对,若是将来......若是这一趟出错了呢?罗管事,你可别怪我多心。” 俞溢一边说,一边去看罗管事的脸色,见对方神情不改、十分大度,才稍稍安心。 罗管事从容说:“既然俞兄弟是以自己的名义、而不是以俞舟堂的名义和我们镖行做交易,我们自然也不会要求俞兄弟像张管事那样信任我们。我们镖行做事,一向做到让顾主心服口服。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 俞溢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想见一见你们镖行里身手***镖客。”他露出了几分迫切。 这个要求说起来很合理,做起来却很冒失。 罗管事不动声色打量了一旁的熊暴石一眼,随即招来伙计,交代一番。 没过多久,伙计便带来了一位得空的镖客。 镖客*纪约有三十出头。比起微瘦的熊暴石,他稍显得健壮。 “这一位是我们镖行经验最丰富的老手,俞兄弟,你尽可以试试他的身手。”罗管事**照搬俞溢的要求,而是留了一手。 俞溢示意熊暴石上前,特地嘱咐:“当作练手,别伤了人,知道吗?” 熊暴石虽然有些不解,但仍摆开架势。 整座容州城里有多少身手不错的人物,罗管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认为俞溢二人是在虚张声势,便暗暗朝镖客老卓摇了摇头,示意老卓不必担忧。 谁知,事情的发展既不如俞溢所料,也不如罗管事所料。 熊暴石一出手,老卓就知道她的实力不容小觑。但他已来不及告诉罗管事。 小厅不够宽敞,老卓退了几步就无法再退。熊暴石**乘势而上,反倒有意退让。 俞溢暗自后悔。若**他多嘴,熊暴石早该取胜。 罗管事也后悔了。 正因为他清楚老卓的实力,当老卓被熊暴石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时,他才会这样震惊。 假如让他再选一次,他应该会找来陶峨、或者朱舸。 “这里太窄了,我施展不开。”熊暴石转头对俞溢说。 俞溢急忙提示她小心敌人偷袭。 好在,这里是做走镖生意的齐臻镖行,而不是殊死相搏的战场。 老卓已经收手,什么意外也**发生。 “让俞兄弟见笑了。”罗管事接着熊暴石的话,像是在为厅小地窄而道歉。 俞溢也不敢让对方难堪,开口圆场:“罗管事,今日我二人登门,仓促之间,多有叨扰,还请包涵。明日,我们再来讨教。” 罗管事笑着将未来的顾主送出门外。 镖行楼上,有个老人正在闭目养神。他听说有人打着俞舟堂的名号找上齐臻镖行,只觉得很有趣。 得知那人姓俞,他才想起田夫人收养的那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了。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09 熟人 老仆阿福是奉鬼三爷的命令来到容州城的。 他收集了一些消息,正准备去见一个熟人。恰巧遇上俞溢二人来到齐臻镖行,阿福想交代罗管事几句话。 “那孩子姓俞,是俞舟堂收养的弃儿,你关照些,别让大水冲了龙王庙。” 罗管事连忙答应。 “他没有说,他要送的那样东西是什么?”阿福又问。 罗管事恭敬回答:“没有,福爷。” “查清楚他想做什么,再传个信给我。” “是。” 阿福从后门悄然离开齐臻镖行。 距离他和那位熟人约定见面的时间也近了。 越往城南走,街巷越显狭窄。 谁也不知道阿福是不是故意挑选了僻静少人的路。 他最后来到南街东边一处四邻无人居住的宅子前,推开了一扇虚掩的木门。 门上的风帘破了一个角,帘上的“当”字已经褪去了原本的颜色。 这里竟然是一家当铺。 阿福打量着门后的小院。 上锁的木箱、栽着枯花的花盆、脱漆的梨木圈椅,各种杂物,七颠八倒,堆了一地。 “你来早了……” 屋里走出一个相貌寻常的中年男人。他的两手、衣襟和布鞋沾满灰尘,唯有脸上是干净的。 阿福见了他,不自觉露出几分老态,叹了叹气,说:“几年不见,你好像一点也没变。” 老虞嘴角动了动,最终侧身让出进屋的路。 屋子里同样混乱不堪。 “最近又淘着什么好东西了?”阿福的注意力被杂物堆中一面灰暗无光的铜镜吸引了。 “没什么。” 老虞的回答显得很敷衍。 他既没招呼阿福入座,也没有奉上茶水,根本不把阿福当成客人。 “说说吧,好东西也要经过识货的人掌眼,才算不被埋没。你对我何须遮遮掩掩的?”阿福却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说话的语气很是熟稔。 老虞不置可否。但他的态度已经在下一句话中自然流露出来。 “文兴公主的妆镜,你看几成?” 阿福不再看铜镜一眼。他面朝老虞,笑容中带着几分促狭之意,说:“零。” 老虞皱起眉头,抬脚将几个青瓷瓶拨到一旁,又搬来两只完好无缺的鼓凳。 他自己占了一只鼓凳,手指着另一只,请客人坐下说话。 “连你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也不敢夸口说我能找到。”老虞先说了丑话。 阿福听后微微一笑,说:“你果然变了。没有茶吗?我一路走过来,腿酸了,口也有些渴了。” 老虞听后并不热切,甚至面露难色。 “这里是我临时落脚的地方……” 阿福只得体谅:“你我之间,不拘这些。我不是来找东西的,我是来买路的。” 老虞不明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州很大,南沼更大,老鼠洞多得数不清。我想把某只过街老鼠的生路买下来,你觉得怎么样?”阿福解释说。 “买尽生路,剩下的就只有死路了。”老虞感慨一句,将掌心的灰尘擦在裤腿上,“我很久不做这样的生意了,你找错人了。” 阿福摇了摇头。 “你蒙不了我。年下时,你在滁州的活动,我听说了一点。虽然黎焜没有死,但是,你出手过。” 老虞沉默了一会儿,承认说:“那是一次例外。” “那你也得给我这个老熟人破例一次。”阿福坦然提出了要求。 老虞平静的脸忽然沉了下来。 “当然,交易毕竟是交易。我愿出十万贯买下你的一次例外。”阿福在老虞彻底拒绝之前开出了天价。 老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老鼠,值这个价钱?”他即使不同意,也免不了好奇。 阿福没有直接回答,口气里仍在劝说老虞答应:“老鼠不值钱,是你我的旧交情值钱。” 老虞的面色缓和许多。 “二哥,我要给小渔积福,不想再沾这些因果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渔……”阿福重复了一遍,“我看,你是为了小渔才给许昼一次例外吧。仅凭靖南王的面子请不动你,更别说我这样的布衣黔首。是我不自量力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老虞视若无睹,并不受他激将。 阿福无奈停下脚步,心思一动,说道:“就算你不肯给我一次例外,我也要告诉你。我的目标,那只老鼠曾经策划了一次谋害靖南王的行动。行动没有成功,是靖南王的运气好。下一次行动会在什么时候,靖南王的运气会不会一直那么好,谁也说不准。” 阿福转过脸,不去看老虞。他为了动摇老虞的心意,利用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实在可耻。 “而且,我并不要求你将老鼠送上死路。毕竟那只老鼠比黎焜狡猾十倍,我来找你,只是求一个袖手旁观。什么因果报应,自然是由我来承担。” 老虞陷入了沉思。 阿福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一会儿,老虞的态度有了回转。他脸上挂着犹豫,嘴上问:“三公子……还好吗?” 阿福恼上心头,脚下几乎站不稳,勉强应付道:“劳你惦记,三爷很好。” 老虞听出阿福改变了称呼,却没有纠缠不休。 “那就好。”他顿了顿,说,“我答应你,只要是从我手里经过的生路,不会有一只老鼠能逃出去。” 阿福心里好受了一点。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代价我会逐次偿清。” 老虞起身推辞。 阿福却说:“我的账目一向清楚,这么多年,没有一次辜负三爷的信任。你就收下吧。” 老虞愣了一下,还想解释什么,却见阿福已走出屋外。 “你从哪里看出妆镜是假的?”老虞追到门口,对着阿福的背影高声问了一句。 “还用我解释吗?”阿福抬手挡了一下耀眼的阳光,“真品在京城。” 老虞无言以对,只能挥挥手目送阿福离开。 阿福独自走在清静的小巷里,想起了许多陈年旧事,也想起了他和老虞做不成朋友、只能做熟人的原因。 但他没有过分伤感。 他已经老了,若是看不开这点小事,只会折福折寿。他还想陪伴三爷走得更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0 露迹 日光透过林叶的空隙,投在沙尘飞扬的地面。 有一匹马刚刚从这里经过。 马嘶声在林中响起。 六安连人带马被绊马索绊倒。好在他反应极快,借势屈膝滚落,才没有伤筋动骨。 城外有埋伏。 这是一个被他疏忽了的意外。 押送劈刀的队伍如今已是容溪领头,一大清早便启程离开棉县。 六安仍留意于昨夜那个鬼魅似的女人,因此落后一步。 乌翎的人马似乎对他失去了戒心、又或许时间仓促,陆续暴露了行踪。 这对六安来说是一个好兆头。 他心情一放松,就忘了棉县之外还有人对他虎视眈眈。 “真不错。”一个身形瘦长的青年男人从小路旁的一棵树上跳下来,“为了查你的行踪,我可是费了老大的功夫。你有这副心眼,难怪能把长老哄得团团转,叫她把这么重要的事交托给你这个叛徒。” “刘麻。”六安从地上起来,手臂和小腿的擦伤疼得火辣辣的。他的坐骑方才慌不择路,逃入林中没了踪影。 刘麻几人探出棉县之中不同寻常的地方,不敢轻举妄动,而选择分散埋伏在离开棉县、前往橡城的大小道路上,叫人防不胜防。 棉县望楼的痕迹就是他们几人留下来的。六安取巧投便,没有深究,才陷入了眼前的麻烦。 “合该我运气好。你落在我手里,其他兄弟就只能喝风了。”刘麻并不意外六安能认出他。 他追随红姬的时日已经不短,也办成过几件叫人侧目的大事,六安理该认得他。 “那边鬼鬼祟祟的,不是你的兄弟吗?” 六安的反问让刘麻愣了一愣。他恍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伏击六安的。 跟他合作的,是擅放冷箭的焦铁袖。他可不想做焦铁袖的兄弟。 想到这里,刘麻直接出手。 可惜,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倘若他在六安落下马背的时候发起突袭,胜算会增加不少。但他见到深受红姬看重的六安不察失足,便忍不住先奚落两句。 他忍耐太久了,不想多看一眼六安那张得意的脸。 六安挡下了刘麻的匕首,耳边听到了破空的声响。紧接着,一枝冷箭擦着他的脖颈左侧飞过。 “老王八的臭袜子!” 刘麻恶狠狠骂了焦铁袖一句,因为他的脸被冷箭划破,他的匕首也被六安打落在地。 “看来,那不是你的兄弟。”六安激了刘麻一句。 刘麻怒喝一声。再次出手时,他分寸已乱。 第二枝冷箭射偏了。刘麻没有注意到。 六安再激一句:“你还有兄弟没出手吗?放冷箭那个见势不妙,已经逃了。” 刘麻分神看向东面,一下被六安抓住破绽。 “我不服!” 刘麻左脸贴地,双手反剪,说话含糊。他已一败涂地。 “不服?那要怎样你才服?”六安压着他的双肩和膝盖,放心露出后背。 “哼!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服!” 刘麻嘴硬,心更硬。 六安没心思杀他,但也不想轻易放过他。 “我知道你不怕死。我先打断你的手,再打断你的腿,然后把你在棉县的消息放出去。你能剩下几口气,就看你有多少仇家了。” 刘麻心里一紧。他不怕死,但落在仇家手里、受尽折磨又是另外一回事。 六安并非只在口头威吓。 刘麻感到左手臂传来剧痛。他忍耐了一会儿,右手又被高高抬起。 “住手……”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既然无法硬抗,便只能服软。 “兄弟,我错了、我错了……我自作孽,我活该,你放过我吧。”刘麻说变脸就变脸,“亲娘的菩萨,我是被鬼蒙眼,才来埋伏你,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个散人计较,哎哟,疼死我了……” 六安仍旧防备他。 “你们这些人……做不成长老的心腹是有原因的。你说说,会是什么原因?” 刘麻不肯认,却强不过六安的坚持,违心说道:“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不,”六安按着他的头,靠近他耳边说,“想做长老的心腹,得有一副硬骨头。” “硬骨头……” 刘麻浑身僵住,随即不甘地挣扎起来,最后像条蔫巴的老狗、发出呜呜的哀鸣。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小看了六安,而且……他永远也无法战胜六安。 六安缓缓放开刘麻,朝马匹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有人悄悄从他身后跟上来。 六安没有回头。 “你不问我,怎么赶走那个放冷箭的人?”沙哑的嗓音来自一个寡言的青年人。 严沁眼下的青黑之色被他苍白的面庞衬托得越发明显。 他和六安一样一夜未眠。 “我相信你。”六安停下脚步,转身说道。 见严沁不说话,他又掉头前行。 “他逃得很快,我拦不住。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我的身份。”严沁追上前补充说。 六安的身形顿了一下。 “没事。就算让那人看出来了,也无妨。” 无论是刘麻,还是另外那个没有照面的人物,都动摇不了他在红姬跟前的地位。六安有信心消除二人的影响。 严沁不再开口,悄然隐身于林木之间。他会在六安找到马匹后远远跟随,一路同行,就像一根系在风筝上的线。 路旁,受伤的刘麻缓过一口气,将脸转动半圈朝向天空。 “祝结巴的烂舌头!我一定要……哎……” 他没有时间咒骂卖消息给他的祝结巴。手臂上的伤势不容许他分心去做别的事。 远遁而去、又如刘麻所料折返归来的焦铁袖是个瘦巴巴的老头。 他一身布衣又旧又脏,左臂直挺挺向下垂着,仿佛有什么不便之处。 刘麻知道他的底细,破口大骂,喝得他肝胆俱颤、不敢走近前来。 “你要撤了?” 焦铁袖的声音从稍远处轻飘飘传进刘麻的耳朵里。 “王八的破鞋,你跑得倒快!你怎么不改名叫做焦铁脚?”刘麻从地上起来。伤了一只手,他的身形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酒,“不追了、不追了。我的酒瘾犯了,不回城喝两坛酒,我心里要痒死了。你要追,自己追去。” “可他……不止一个人……”焦铁袖除了逃命的时候,总是犹犹豫豫。 刘麻心头吃惊,脸上却写着不屑。 “哼,一副心肝,长了十个心眼。我才不跟他玩儿。走了!” 他留下焦铁袖一人在小路旁发呆,独自离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1 犯错 橡城的重要不在它的规模,而在它的位置。 汒水翻过玉辉山,江流淌过容州的丘陵和山谷,最终分散进入湖、安二州的平原之地。 地势起伏之间,有一个地方如同星辰一般闪耀。 那就是渂江之上的橡津。 它北连湖州、郁州,南接容州、安州。除了僻远的棘、奉二州,整个南沼经由它沟通串连,彼此守望。 橡城因橡津而兴,重要之处,不言而喻。 此时的容溪还不清楚容全命令容丁运送这一批劈刀来橡城做什么。 她只知道将劈刀送入橡城逾矩违度。她的父亲这么做,和当初石璧带着亲兵和武具进入容州城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分得清轻重。她的王妃姑姑和小世子危在旦夕,她不会指责她的父亲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 昨夜过后,容丁一直战战兢兢。一方面,他畏惧于首领和圣女的威势,另一方面,他怀疑自己被卷入了一场阴谋。 为什么他一提到他看见的搬木箱的黑影,圣女就那么生气? 他敢肯定,那不是他的幻觉。 木箱失而复得的时候,他欣喜若狂,没有多想。到了事后,他才觉察到哪里不对劲。 他的房间,乃至整个客店都被圣女的护卫、随从们把守着,木箱消失后是怎么回到原地的? 谁能拥有搬动木箱的巨力? 答案就在他的嘴边,而他却不敢声张。 他受圣女的威逼,说出木箱里藏着的秘密,已经违逆了首领的命令。倘若整件事背后是圣女的阴谋,他又该怎么办? 容丁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 苏兴看出他的烦恼,试探之下,得知了他的顾虑。 “这事……容首领要是问起,你就把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就算多了点波折,箱子里的东西也安安稳稳送到了,容首领有什么好责怪你的?”苏兴有意替容丁分忧。他还指望着容丁认可他的功劳。 容丁听后点了点头。苏兴的话不无道理,给了他许多信心。 一行人在橡城东城门附近的一家客店落脚。容全很快接到消息,亲自前来查看。 他只带了两名随从。三人布衣布鞋,毫不起眼。 看到客店被自家人挤得满满当当,容全的呼吸一下变得又深又重。 容溪还是习惯地张扬行事。这一趟从容州城来到橡城,她故意引人注目,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吓退容老二。 她认为自己的策略是有效的。 可惜她的父亲无法理解她的做法。 偏僻角落里的屋子被父女二人用作议事的地方。 “容丁的行动,你怎么掺和进来了?”容全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往日的温和。 容溪心中忐忑。她原以为,父亲首先会质问她在宿所和浊泽所犯的错事。 她回答说:“是在路上碰巧撞见的。丁叔要求我和护卫们保护木箱,一同行动。” “这是一次秘密行动,你知道吗?”容全已在压抑怒火。 “我知道。” “木箱里头装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屋中陷入沉默。 容溪的犹豫让容全更加愤怒。 “你明知这个秘密,还招摇过市,你是存心让我的苦心付诸流水,对不对?” 容全气急败坏,又不想让外人听见这番谈话,连声音变得嘶哑了。 说完,他重重咳嗽起来。 容溪吓坏了。 她又怕又急,紧走两步,上前扶住父亲的手,轻拍着父亲的后背。 “父亲,我不是狡辩。”容溪据理力争,“二叔……我不会再认那个人是我的二叔了。容老二买通杀手,混入我的护卫中,想置我于死地,还想嫁祸给厉氏。他谋害鲎蝎部圣女、离间容氏和厉氏,是想让鲎蝎部、让容氏分崩离析,而他才能从中渔利!要不是护卫们拼死护我,我早已……早已像容莎、容芽、容苹三人一样,无辜惨死!父亲,我这么做……不对吗?” 容溪说到最后,喉咙哽咽,眼里也湿润了。 容全久久不能言语。他知道容溪说的是实话,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做出来的那个决定导致的后果。 他真的以为容溪会死在浊泽里、或者死在赵玄手里。无论如何,他都要抢在别人听到不好的风声之前安排妥当,维护容氏和鲎蝎部的安定。这是他作为首领的担当。 但是,圣女没死。 他的女儿没有死去…… 容全长长叹出一口气,心头舒服许多。 “你是我的女儿……” 是他看着女儿一点一滴长大,是他期盼着女儿担负起圣女的职责,是他决心将部族的未来托付给女儿。 是什么变了? “你不知道,老五传信来、说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容溪一听到这话,顿时泪如雨下。 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的委屈、忧惧,有增无减。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一丝轻松。 她和她的父亲天生是父女,天生是同盟。 “可我犯了一个错……”容溪哭诉道。 容全很无奈。他拭去容溪脸上的泪水,却拭不去她的哀伤。 “是人,都会犯错。你是堂堂鲎蝎部圣女,犯了错,要知道改,要知道去补救。”容全说得很缓慢,很慎重。 容溪连连点头。 她在容全面前跪下。 “我把我们容氏解除瘴毒的丹方交给赵玄、交给赤猊军了。” 容全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极差。 然而,他却说:“如果丹方能够换回你的命,那确实是值得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他们不肯放回容滨,只肯替我们保住容滨的性命。” “呵呵,那还算是我们赚了。” 容溪愣了愣:“父亲,你不怪我吗?” 容全让容溪起身。 “你面对的是赤猊军,除了交出丹方保命,没有第二种做法。我虽不赞许,但也不会过分苛责你。”他说着,带上了训诫的口气,“不过,你将来应该更加警惕,赤猊军拿到丹方就守诺放人,换作是别的无耻之徒,你什么都保不住,知道吗?” 容溪受教,点头作答。 容全不再多说。容溪能活着回来,是好事。在这种关头,他不能让好事变成坏事。他还要留着一些精神去应付红姬手下的秘密护卫。 要尽快将这批劈刀送到准确的人手里,容全一点也不敢大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2 埋祸 容丁很快就等来了首领的召见。 容全像没事人一样,询问起容丁这一路发生的事。 容丁见容溪也在场,紧张不已,一开口就咬到舌头。 “我、我是在半路……快要走到棉县的时候遇见圣女的。圣女的随从,很多,有十几人,我怕路途出现什么闪失,所以请求和圣女的人马同行。” “你一向谨慎小心。”容全插了一句话。 容丁听不出这话是好是坏,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但是,我心里一直记得首领的叮嘱,木箱里头装的是什么,我半句话也不敢透露出去!” 容溪一听容丁话里有话,便有些坐不住了。 容全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后来呢?你怎么又敢透露出去了?”容全学着容丁反问一句,像是和容丁开了一个玩笑。 容丁却笑不出来。 他急促喘了喘,解释说:“我……我们一行人在棉县的一家客店落脚过夜。我守着木箱睡着了,半夜的时候,有人从我的屋子里搬走了木箱!我叫嚷起来,圣女才命人四处搜寻,最后,还是在我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木箱。” 他这番话说得着急,却不凌乱,足以让容全听明白。 容全质问他:“你真的看见有一个人从你的屋子里搬走了木箱?” “是。”容丁的回答斩钉截铁。 容全示意容溪开口。 “木箱极重,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搬得动。那道人影只是丁叔睡梦之中的幻觉。没有人出现在丁叔的房间里,也没有人搬动过木箱。”这是容溪的说辞。 双方都认为自己说出了真话。 此时,容全的决断显得尤其重要。 “我相信圣女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如今,木箱原封未动,没有必要再去追查那道搬木箱的人影……” 容全的话还没有说完,容丁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叫唤。 “不……”容丁的执拗脾性发作了,“木箱现在看起来和出发前毫无不同,但要是……要是木箱里的劈刀被人偷梁换柱,将来出了差错……首领,我宁愿你怀疑我办事不稳妥。现在,我们把木箱打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好消除我们每个人的疑心。” 消除疑心,也是消除一切阴谋可能牵连到他头上的罪责。 容全听后没有说话。 他当初选中容丁作为押送劈刀行动的领头人,看中的就是容丁的谨慎、执拗、不知道变通。这次行动最不需要的就是圆滑取巧。 因此,容全无法拒绝容丁的要求。 容溪对容丁的不满被再次勾起。要不是看见她的父亲对容丁十分信任,她几乎要怀疑容丁已经被容老二收买、正试图离间她和她的父亲。 “我可以用容氏圣女的名义起誓,木箱原封未动。如果丁叔仍旧怀疑,是我设计套出了木箱的秘密,是我做出了对容氏不利的举动,那么,我无话可说。”容溪的话毫无转圜之地。 检查木箱,就是在质疑圣女居心不善。 容全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很清楚,容溪的圣女之位已被动摇。他若在族人面前流露出一丁点对容溪的不信任,容溪在族中的地位将更加岌岌可危。 他不想破坏父女二人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信任。 首领和圣女必须毫无芥蒂,同心并力。 “容丁,你觉得我们三个人都有疑心,那就错了。我从未怀疑过你,更从未怀疑过圣女。我还要尽快把木箱送走,没有时间犹犹豫豫的。你的苦心,我都知道。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这批劈刀不会出任何差错。” 容丁有些失望,又有些迷茫。 他确实固执,但人微言轻。他想用查验木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首领和圣女却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六安进屋时,正好和悻悻离去的容丁擦肩而过。他并不知道屋中刚刚发生的一场谈话差点导致了他和白先生的密谋败露。 “你将劈刀运到东南津口的沉沙亭去,有一个叫孟树坚的人会接手。”容全开门见山说道。 六安沉默不语,只是点点头,就当作是答应了。 容全用话留人。 “红长老还好吗?” “好。” 六安寡言少语,容全却纠缠不休。 “劳动你跑这一趟了。先前去离岛追索蒲冰,也有你的功劳。你确实是红长老手下第一能干的人。” 六安听后,终于抬起眼皮,望着容全,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容全不知道红姬如何拉拢到众多能手替她卖命。特别是像萧芜这样才干出众、能够独当一面的高手也对红姬忠心耿耿。 他很想知道,他到底哪里比不上红姬,但见六安戒备极重,他便没有急于求成。 “你回去即刻准备出发,容丁就不跟着你去了。成事后,我另有酬谢。” 六安谢过容全,这才退下。 容溪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王妧在浊泽之中的胡言乱语。 她鼓起勇气,询问起六安和她曾见过的苏兴的身份。 容全想了想,觉得时机已到。他决定对容溪说出一些内情。 “他们是江湖人,办事很利落。他们的头领和我有很深的交情,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位红长老。她名叫红姬,是个狠辣无情的女人。” “那萧芜也是他们的人?”容溪陷入震惊中,脱口而出。 容全很是欣慰。他觉得容溪对一些事情还是很敏锐的。 作为父亲,容全不吝惜赞许自己的女儿:“没错。你能看透这一点,眼力很不错。他们三人,再加上红长老,全都属于一个叫做暗楼的组织。” “暗楼!”容溪惊讶出声,打断了容全还没有说完的话。 容全有些奇怪:“怎么?你听说过暗楼?” 容溪不知为何,对她的父亲撒了一个谎。 “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暗楼。” 容全点点头,接着说:“暗楼的势力深而广,我虽是鲎蝎部的首领,能接触到的也只是皮毛而已。将来,你也要和他们打交道。对红长老一类的人,你要懂得迂回周旋。对萧芜一类的人,你要好好拉拢。圣女……圣女之位,只是一个台阶……咳咳……你不要……太留恋……” 病体未愈的容全忧虑过度,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导致他气短神昏,咳嗽不停。 容溪起身,习惯地替父亲轻拍后背。 她的心已经乱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3 见招 离岛今天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海崖边的路泥泞、湿滑,很不好走。詹小山却坚持登上离岛。 沈平打听到辜焕的行踪,詹小山便打算在潜入山庄之前见一见这位从天而降的少庄主的贴身护卫。 辜焕此时正和几名同伴相聚在码头的茶寮谈天说地。他生得老相,言谈举止也大方沉稳,同伴们都唯他马首是瞻。 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辜焕对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发问。 “这一趟还平静吗?” 年轻人名叫齐百尺,是第一次以商队护卫的身份出海。出发前,他的圆脸白净微胖,归来时,他的圆脸已留下一层晒斑和两撇稀疏的短须。 “不平静!我们遇到了一拨海寇,还用上了弩弓!”齐百尺兴奋得嚷起来。 辜焕笑了笑。他知道年轻的心是经不起一丁点撩动的。 他转向另一个经历过十数次海上护卫行动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的名字也有趣,叫做单日及。他脸上笑呵呵,两道浓眉弯弯垂着,一副蔼然可亲的模样。 “一点风浪都没有,像是走在平路上一样。我老单大半辈子接过的最平静的一趟活儿,就是这次了。” 辜焕点点头,心知老单所说的才是实际的情形。 “不知道为什么,那几条臭鱼最近都不出来恶心人了。”插话的是个目光锐利、眉梢如刀的女人。 她年纪二十出头,相貌比辜焕年轻许多。 “辜大哥,你在岛上听见什么风声没有?”她问出心中的疑惑。 平时,茶寮中有辜焕几人这样的商船护卫,有码头上卖力气的船夫,也有来码头临时集市上捡便宜的行商。今天因为下雨的缘故,茶寮里客人稀稀落落,不算热闹。 陌路的客人兴致来了便相互搭几句话,兴致不高便各自喝茶。这是茶寮的风气。 “听说,官府在仙人屿抓住了几个海寇,慕玉山庄的少庄主还想亲自出海、把海寇的同伙一网打尽呢。”有茶客起头搭话了。 辜焕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茶客和单日及年纪相仿。 那茶客接触到辜焕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自谦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也不应该。”年轻女人挑起眉头,接过话头,“岛上防得越紧,臭鱼们在海上应该更猖獗才对。” 那茶客听她说话语气凶横,便讪讪住了嘴。 “若灵,”辜焕朝年轻女人使了个眼色,“两种可能,都有道理。” 辜焕口中的若灵就是那年轻女人的名字。 贾若灵从善如流,看向茶客,朝他点头示好。 茶客受到鼓舞,又打开了话匣。 “我是一到集市,看见东极岛的香油又好又便宜,就知道海上很平静。吕家四艘大船,走这一趟肯定要挣不少钱。你们也是吕家雇的商船护卫吧?” 贾若灵三人一言不发,被当作是一种默认。 “吕家真是财大气粗,单单一艘船出海去,损耗添补,人畜嚼用,就要花费不少,更何况一下子动了四艘船。一来一回,花上一、二个月,每天不得担惊受怕的?我说,操这些心,享多少福都补不回来。” 茶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辜焕点了点头,对那茶客说:“你说得不错。要是让我去操这份心,我也不干。做护卫有做护卫的好处。走一趟轻松活儿那是最好,要是遇见海寇我也不怕。我见一个,打一个,从来没有失手。” 他越说越得意,仰头喝了一大口茶。 “我看得出来,你的身手肯定很好。”茶客见辜焕也很健谈,心里高兴,便吹捧了辜焕一句。 “那当然。” 茶寮的伙计没有新客人需要招呼,也过来凑趣。 “我老早也想随商队出海,可惜他们不要我。大哥,你就让我见识一下,他们要的护卫是什么样的,好让我了了一桩心事,可好?” 辜焕大大方方,答应了伙计的请求。 他起身站在桌旁,伸手示意伙计出手。 伙计身形中等,没有半点武艺,只是常年做着跑腿打杂的活儿,两臂和双腿还算有股力气。 应辜焕的召唤,伙计去抓辜焕的手臂,手法毫无高明之处。 辜焕却等伙计抓住他后,才反手挣脱。 他稍微退后两步,伺伙计出拳打中他的胸膛,他才拿下伙计,将人按倒在地。 “服了,服了,我真服了。”伙计连声认输。 辜焕即刻收手,将人扶起来。 “唉,我算是明白,商队为什么不要我了。我这辈子是吃不上这口饭了。”伙计抹了抹眼泪,不知是喜是悲,“大哥,你的身手是真不错。” 茶寮里的客人看了一出免费的好戏,也议论起来。 “兄弟,高姓大名?” 先前搭话的茶客离座走到辜焕身旁,主动询问。他还怕辜焕不肯明说,直接表明了身份:“我是奉州一个小行商,专门做东极岛香油的生意。出门在外,能结识一位像你这样的朋友,我方老三荣幸得很。” 辜焕陪着笑。他小小露了一手,没有钓到想钓的鱼儿,反倒引来不相干的人物,实在让他头疼。 但他不能不继续扮下去。 他将目光微微转向一侧,又快速收回,对方老三说:“蒙方老兄抬爱了。” 随后,他如实报上自己的姓名,又将同桌三人一一引见。 两张茶桌并成一张。 “如今海上平静,几位跟着商船出海也能轻松些。”方老三很乐观。 “也不知道能平静几日。做我们这一行,跑一趟算一趟,就不能想着过安稳日子。”贾若灵直言不讳,问,“你在外行商,就没想着有一天财货两空吗?” 方老三回答说:“怎么没想过?我运香油回奉州,还托了镖行,就怕出了闪失。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搞砸一次,我们全家都得喝风。” “镖行?我们几个干的活儿,和镖客相比也差不多。”齐百尺只注意到前一句话。 方老三很乐意用自己的阅历给年轻人增加见识。 “齐兄弟,你误会了。镖客有镖行作招牌,实际遇见的风险比商船护卫小得多。同样的道理,镖客走镖,能挣到手的也比你们少。” 齐百尺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这让方老三很欣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4 拆招 【笔趣阁.】 雨势已变得微弱。 细雨打在茶寮门口重新挂起的风帘上。 沈平在茶寮附近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耐心等候詹小山。 他并不知道茶寮里正在发生什么。 “是啊,我进这一行,少说也有十年了,身上的新伤老伤,多得数不清。一到雨季,我就浑身没劲。要不是想着陪你这小子多走两趟、教你入了门,我呀,早就打算退下来了。”单日及语重心长,对齐百尺说道。 齐百尺深为感动。 “单叔,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方老见了这一幕,心里也很感慨。 “岁月不饶人。单老兄要是有合适的门路,早做安排,那就最好了。” 单日及点点头。两人年岁相近,心态也相似。 “说起这事,我还要托老辜帮个忙。”单日及对辜焕说,“托你帮我找点门路,要是能进慕玉山庄做事,那自然好。要是进不了,那我真的就要投到镖行去了。” 方老吃了一惊。 “慕、慕玉山庄?” “我这兄弟的才干是一等一的,只是厌烦了从前的漂泊。这不,他一回到离岛,马上就在少庄主面前得脸了。”单日及比辜焕还要得意。 方老恍然大悟。 他想到自己方才在几人面前说的大话,嘿嘿一笑,厚着脸皮道:“我真是有眼无珠。少庄主跟前的大红人还用得着听我吹嘘吗?几位见笑了。” 单日及几人也不跟他计较,依旧说说笑笑。 笑声横插了一道生硬的质问。 “海寇那么凶残,你们的生计随时都可能变得艰难起来。就算是这样,你们也只知道计较出海一趟能挣着几个银钱吗?” 詹小山坐在角落的位置,听到了整段交谈。 “不然呢?”贾若灵看了詹小山一眼,嘴上回了一句。 “你说的那些臭鱼可不简单。勾魂使,铁面枪,黑棘刺,一个个杀人如麻。大商船请得起你们这样的高护卫,还能抵挡一二,其他小商船却只有被劫、被害的份。等到海寇坐大,就算是你们护卫的大商船,也会失去抵抗之力。”詹小山娓娓道来,“而你们,作为商船护卫,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断了生计,你们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贾若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幸好,有单日及替她解围:“大不了,我们不做商船护卫就是了。我们有有脚,难道还能被饿死?” 詹小山却转向齐百尺:“你呢?” 齐百尺想得简单,只说有兄姐看顾、无须担忧。 詹小山又看向辜焕。 “你身不错。能得到慕玉山庄少庄主的青眼,其他能力应该也很出众。你说,你不怕海寇,见一个,打一个,从未失。你难道没想过,永绝后患吗?” 辜焕面露难色。 “这些可不是我一个商船护卫该想的。” “如今你是慕玉山庄少庄主的护卫了。”詹小山改正说,“海寇为祸,慕玉山庄首当其冲。你若想做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就应该想。” 辜焕像是被他说服了。 “还没有请教大名?” 詹小山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有一个名字能让勾魂使、黑棘刺这些臭鱼烂虾吓破胆子。” 贾若灵人如遭当头一棒。 “蛟影……”贾若灵喃喃念出两个字,“勾魂使死伤大半,真的是蛟影做的吗?” 她不敢相信。 单日及和齐百尺也想从詹小山脸上看出一个答案来。 “风声在海上传得比地上快。我原本还在怀疑,这个消息是讹传。既然……”贾若灵话说了一半便住口。 辜焕接过她的话头。 “既然有蛟影在,我们还操什么心。就像方老兄说的,操心这些,享多少福都补不回来。” 方老却不敢搭腔。 他从詹小山的络腮胡子上看出了一点危险。他可不想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 “蛟影困于深海,海寇日益壮大,此消彼长。蛟影最终的结局和那些大商船是一样的。” 詹小山话音一落,茶寮里的人都陷入了沉思。 伙计小心翼翼给茶客添茶。 “你厌倦漂泊,却不一定能够找回安稳。蛟影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能人。少庄主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但你真的能够安心吗?”詹小山谢过伙计,留下一点茶钱,转身出了茶寮。 沈平早已等得不耐烦。他一和詹小山碰头,当即询问起茶寮会面的情形。 “他们……辜焕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他句句话不离海寇和商船,就想引我上钩。” 沈平慌了神。 “那该怎么办?” 詹小山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人重新找了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 “我们应该把现有的线索理一理,先前得到的消息到底有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我……”沈平脑子有些乱,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你先结识了渔女鲍兰,通过她,你才结识了辜焕。”詹小山说。 沈平点点头。是这个顺序没错。 “你要打听辜焕的消息,最方便的做法就是通过鲍兰去打听,对吗?” 沈平闭上双眼,眉头紧皱。他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鲍兰和辜焕串通一气,他要引你我入瓮,就轻而易举了。”这是詹小山的猜测。 “不会的,鲍兰不会骗我的。”沈平揉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绕了一大圈,就为了骗你进山庄?不可能。我们连慕玉山庄的布局图样都拿到了,你轻易就能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图样出自小丫头俞十一之。俞十一可不可信,暂且不说。但是,撞见俞十一,并把她从山庄里带出来的人还是辜焕和鲍兰。” 沈平的喘气声渐渐加重。 他很想反驳,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有一瞬间,他甚至恨自己说了太多有关鲍兰的点滴小事,才让詹小山一下子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 倘若他从头就做错了呢? 细雨又有变大的趋势。 雨点落在沈平头上、脸上,不带半点温柔。 詹小山知道,自己坚持来见辜焕的这个决定是对的。但见到沈平失魂落魄,他又有不忍。 “暂且先回去,我们从长计议。”詹小山说。 “不。”沈平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藏不住这么重的心事。他只想直接找到鲍兰,把话说开。 詹小山面色凝重。王妧将沈平托付给他,沈平受挫气馁,他不能视若无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5 怀疑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入夜了。 临街的小酒馆无人光顾,早早关了门。 后院的小楼仍亮着灯。 红姬定神听着酒婆子的回报,沉默许久。 “只有这几个人动手了?” 酒婆子等来了红姬的回应,抬起头又将几个人名数了一遍。 红姬直接说出她的怀疑。 “没有一个人打劈刀的主意,这怎么可能?是有人耳背没有收到风声?” 酒婆子十分笃定,说:“长老指名的那几个人全都收到了消息,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是长老有意试探,一举一动都是出自真心。” 红姬闷闷哼了一声,露出一些不满。 “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 酒婆子看见红姬的脸色,斟酌一下,便说:“倒是出了一点意外,劈刀在棉县失落了几个时辰,不过,最后还是找回来了。劈刀失落时,有容圣女在场,所以,到交接的时候,容首领也没说什么。” “他没有查验一番?”红姬奇道。 “没有。” 红姬又陷入思索。她很想找出叛徒对她不忠的蛛丝马迹。 “劈刀失落时,那个小叛徒在做什么?” 酒婆子觉得从红姬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狎昵,但她即刻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当时,苏兴受他胁制,代替他守卫劈刀,而他躲在暗中,防备偷袭。” “他对容全的解释是什么?”红姬追问道。 “说是领头的容丁睡昏过去,一时眼花闹了笑话。” 红姬冷冷一笑:“就这个理由,容全也能买账?他莫不是老糊涂了?” 酒婆子不敢出声。 “你说,换作是你,你能接受这个理由?”红姬反问酒婆子,却不等酒婆子回答,“说你老糊涂了,我信。说容全老糊涂了,我可不信。” 酒婆子陪着笑。 “我本来就是个糊涂人,这几年记性越发不好,办事总是畏手畏脚,怕出了差错。” 红姬听酒婆子说起闲话,心情不由放松几分。 “我说你老糊涂,你可不要真的往心里去。在我的眼里,你还是当年那个绣花第一、酿酒超绝的妙人。听说,有很多人跟你学过一手,都敬你为师。” 酒婆子谦虚承认:“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从未怀疑你的能力。只是,单独一个人办事,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你要是想添几个帮手,也好。你看准了,和我说一声。免得你真的累出病来,我心里也不好受。” 红姬的话对酒婆子来说是意外之喜。 “多谢长老。” 酒婆子重新振作精神,红姬看见后也舒了一口气。 “我觉得,容全的毛病也在这里。他是个聪明人,作为鲎蝎部的首领,不得不日夜思虑。容圣女才智不足,无法替他分忧。这才让他忧思成疾,多少年了也不见好转。” “长老是说,容首领病糊涂了?”酒婆子将红姬所言归结成一句话。 红姬点了点头。如她所想,酒婆子并不糊涂。 “他糊涂归他糊涂,只要我们做足准备,就连累不到我们。劈刀失落时,肯定有人动了手脚。容全没有追究,我们不能不追究。” “是。”酒婆子等着红姬的吩咐。 “那叛徒……不见他有出格的举动,谅他不敢再次背叛。你去查一查,苏兴这一路做了什么,劈刀交接后他又做了什么,一点小事也不要放过。”红姬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提起另一件事,“你再传话让萧芜去打探清楚,容圣女安然归来、其中有什么内情。” 酒婆子接下两道命令。 离开前,她提醒红姬一件事。 “白先生送来的那个小丫头极不安分,总是想和楼下关着的小鬼接头,是不是要给那个小丫头一点警告?” 红姬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反正,我也打算卖白先生一个人情,迟早要把那小鬼还给他,不必横生枝节了。” 酒婆子只得答应。 她并不知道,她所担心的事正在发生。 小蛮人小个子矮,打开门溜进关押路婴的屋子时,路婴还没看见她的身形。 “嘿嘿。”故意吓唬人的笑声从黑暗中发出,“你的死期到了!” 路婴心头确实被吓了一跳。但他已经没有体力真正跳起来了。 他每天只能喝一点点水,吃一点点饭食,完全是靠意志在耗着时间。 如果针对他的审问发生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坚持不住。 来者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心思全在一件事上。 “水……” “咦?”小蛮发出惊讶的疑问,“你不怕我吗?” “水……”路婴又重复一遍。如果对方不答应,他会一直重复下去。 “好,你等着。”小蛮的失落很快就被新的兴致取代。 她返身出门,没过多久,又带来一样东西。 半满的铜水壶被她摇晃得咚咚作响。连日来替酒婆子做粗活,她已经能够提满一壶水而不感觉吃力。方才她一着急,直接提起水壶便赶来了。 路婴躺在木板床上,挣扎着坐起来。 小蛮在黑暗中看见一道人影,便将水壶递过去。 没想到,路婴却接不住水壶的重量。 壶身倾倒,洒出一些水。 小蛮将水壶提起。 路婴摸索着找到壶嘴,二话不说,对着嘴咕咚地喝起水来。 小蛮嘻嘻一笑,任他喝个够,才将水壶放下。 “好了,我救了你一命,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路婴不想搭理。他已经听出来者是个不懂事的小童。 “你怎么不答应我呀?”小蛮放下水壶,抓住路婴的肩膀摇晃起来。 路婴喝了一肚子水,被她一晃,肚子里的水成了刺人的锥子。他难受得想吐。 “快住手。”路婴抬手去挡。 小蛮停了手,却想出另一种折磨人的办法。 她摸黑点亮了火折子,照出自己的笑脸。 等路婴眯着眼睛适应了光亮,她又一下子将火光熄灭。 如此重复两遍、三遍,路婴已经忍受不了。他无力反抗,只能狠狠瞪视小童恶毒的嘴脸。后来发现瞪视小童也要消耗体力,他便改为双眼合闭、暗暗积蓄力量。 小蛮玩得兴起,一时失去警惕。 路婴从肚子的难受中缓过来,抓住小童熄灭火折子的时机,起身将小童扑倒在地。 小蛮发出一声惊叫,而后吃痛大哭起来。 她又磕掉了一颗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6 接头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别哭了,吵。” 小蛮一听到路婴不耐烦的语气,哭得更大声了。 “是谁让你来杀我的?这里的主人吗?”路婴把小蛮一开始说的话当了真。 小蛮气恼上来,止住哭声,嚷道:“对,就是那个死老太婆,你要做了鬼,记得把那死老太婆也一并带去做鬼!” 路婴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仍不敢放开小童。要不是仗着年纪大、身量高、手臂长,他根本拿这小童毫无办法。 “我还没见过你说的那个死老太婆。她怎么不亲自来?”路婴说话有气无力,“你再多等两天,我就饿死了。你特地趁我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来杀我,总该让我做个饱死鬼?” 小蛮磕碰到的嘴唇和牙床还在隐隐作痛。 她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气哼哼地不回答。 奈何,她衣兜里的香甜气味不会因为她的意愿而停止散发它的魅力。 那是小蛮吃剩的几颗裹着糖稀的山楂果。 糖稀结成的脆口的外壳早已被汗水和口水浸湿,变得黏黏糊糊,引来几只嗜甜的蚂蚁为它付出生命的代价。 路婴却把这样的污秽东西当成了珍馐,连同山楂的小籽也一起嚼碎吞下。 小蛮气急败坏,两条腿涌起十二分的力气,精准踢中路婴的肚子。 路婴身体歪了歪,错位跌倒在一侧。 “你个短命鬼,竟敢偷吃我的糖!快吐出来!吐出来!”小蛮不顾自己说话漏风,只顾提起铜水壶,发狠打在路婴身上。 路婴怎么肯如小童所愿将吞入腹中的山楂果吐出来?他护着头,双唇紧闭,瞅准机会夺下了小童的凶器。 小蛮无计可施,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恶毒咒骂:“短命鬼,你死定了!糖里被我下了毒,你吃下去就死定了!” 路婴猜测小童是在虚张声势。 “那就走着瞧呗。” 小蛮重重跺了跺脚,发出一声极不情愿的哀号,而后静默不语,和路婴隔了几步、对峙起来。 路婴恢复了两分气力,也终于有精力和小童周旋。 “你叫什么名字?” 问题无人回答。 “你是偷偷溜来见我的?” 路婴将小童的沉默当作一种的肯定,以此展开了新的询问。 “你给我送水、送糖,我很感激你。你想要什么,等我离开这里,再报答你,怎么样?” “哼,都是你欠我,你当然要还!”小蛮忍不住回了一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将来我要是赖账了,你找谁说理?” 路婴终于说服这个难缠的小丫头,得知她名叫小蛮。 “小蛮,你当真知道我是谁吗?” 小蛮对他的质疑很不满意:“先生说了,你是他的……他的……” 路婴以为小蛮又要耍什么花招,谁知,小蛮接下来的话让他惊掉了下巴。 “孩子!对,先生说,你是他的孩子!” “莫名其妙!你说的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什么时候……”接下去的那句话,路婴实在说不出口。 他从来没有将那个称呼用在任何人身上。 “先生,就是先生呀。你怎么那么笨!”小蛮很是不解。她觉得路婴脑子不太好。 路婴决定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 “我如今出不去这间屋子,你有办法带我出去吗?” 这才是最重要。 小蛮得意地点点头。 得不到路婴的回应,她急忙出声,好像说晚了、办法就会失效。 “当然有!” 路婴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不怕这里的主人吗?那个人,就是你说死老太婆,她很凶吗?” 他还不知道自己具体落在谁的手里,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对方留着他的性命,他已经感到很庆幸。 他很怕自己会像小梅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如果,六安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如果,爷爷还怜惜他…… 但如果一切都是他的妄想,他又该怎么办? 眼前这个逃生的机会,他该抓住吗?他能抓住吗? “先生不怕,我就不怕。那个死老太婆一直欺负人,但她也得听那个红衣裳的话。先生说,只要我不顶撞那个红衣裳就行了。” 路婴努力记下小蛮所说的各个人物。细细分辨之下,他才理清了头绪。 “你说的先生,和那个红衣裳,是对头?” “你怎么知道的?”小蛮嘴快,语气有些酸溜溜的,“看来你也不笨。” “你带我离开这里,红衣裳会生气,先生就会高兴。”路婴说。 “嘻嘻,没错!” 路婴忽然不说话了。 小蛮奇道:“你这只臭水桶,怎么哑巴了?” 路婴多日不曾洗漱,身上又臭又脏,且他方才又喝了半壶水,用臭水桶来形容他十分契合。 路婴对小蛮的口无遮拦很是无奈。他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这些骂人的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死老太婆爱骂人,我就学她骂回去,气死她。你……你别当小气鬼,等我回到先生身边,自然就改了。” 路婴草草回应一句,又不说话了。 这个小鬼谎话连篇,但路婴还是能凭她说话的语气分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除非这小鬼是个精于骗术、鹤发童颜的老妖怪,否则不可能骗得过他。 “唉……”路婴故意大声叹气。 “怎么了?”小蛮对这只害她磕掉乳牙的臭水桶没有太多好感,只是听从白先生的吩咐才肯理他。 “我……算了。你不怕那个红衣裳,我怕。我留在这屋子里,好歹还能够保住一条命,要是听你的话逃出去,又被红衣裳抓住了,我岂不是连命都没了?”路婴发出拒绝的哼声,仿佛在坚定决心,“我不干。” 他的反悔,让小蛮懵怔一下、减掉了几分机灵劲。 “怎么会?你相信我,我很厉害的,这里的每间屋子、每个角落,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外头还有先生接应,怎么可能逃不出去?我这不就偷偷溜进来见你了吗?根本没人发现!” 路婴也奇怪,二人方才的争执闹出不小的动静,怎么没有人发现并赶来制止? 这下,他是真的不敢轻信小蛮的话、依照她的计划逃出这座囚笼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7 公道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小荷深知,她今天能成为容老二的座上宾,全是因为容老二当她是揽月班背后的主人、且和郁州总督府联系紧密。 她必须万分小心。 “何姑娘,这酒菜还合口吗?” 花厅里,四面的灯盏将一切照得通透,包括宴席上各怀心事的宾主。 容老二的身材、相貌很像他的兄长容全。 只是,和同一宴席的小荷比起来,容老二那双精明的小眼睛让他看起来不够大量。 小荷自称姓何,却没有告诉容老二她的真名。容老二也似浑不在意,只以姓氏称呼她。 今夜,容老二专门备办了一桌席面,款待宾客,只是客人看起来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这道桂花甜羹很合我的口味,二老爷用心了。”小荷语气平淡,甚至有些敷衍。 容老二听完,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桌上的美酒佳肴,小荷没有发出一句称许。她只提了毫不起眼的桂花甜羹,暗暗指出主人家待客不周。 一旁的陪客看出主人家的难堪,连忙开口把话圆回来。 “这道甜羹确实难得,味道香甜,又不腻人。要将白藕和菱芰细细磨成粉,费工费时,要用上好的桂花蜜,还要拿捏准十足的火候,才能做成这一道好羹汤。二老爷真是厉害,能请到这么高明的大厨。我也是沾了何姑娘的光,才能尝到这么好的甜羹。”陪客很会说话,一下子将主客二人都奉承到了。 容老二的脸色刚刚有所好转,小荷便笑着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这桂花甜羹难得。” 这又是话里有话。 在座的都不是愚笨之人,都听出了话里带的刺。 容老二左思右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何姑娘,我这里粗茶淡饭,招待不好你这样的贵客,真是对不住了。” 小荷故意装作不明白:“二老爷为何要说这样的话?你的盛情,我已经领受。你再说这些,不是要我难堪吗?” 容老二碰上这一张尖酸的利嘴,无言以对,气势上先已输了三分。 他决定不再和对方客套。毕竟,他才是这酒桌上的主人。 “我听说,”容老二一边说,一边挥手让无关的人退下,“揽月班是郁州的老招牌了,一来到容州,就受到不少追捧。我正好奇着,打算上门玩赏一番,谁知道……嗤,你们揽月班都关门了。” 小荷知道,容老二开始说起正事了。 她追随赵玄的这一段时日,受到赵玄不少点拨,不但学会在高人面前不露怯失态,也学会在容老二这样的凡夫面前自卖自夸。 “关门?二老爷听错了?我刚从揽月班过来,那头可比这酒席热闹多了。”小荷贬损容老二肆无忌惮。 容老二却因为花厅中没有外人而提高了对小荷的忍耐。 “那位秦班主没什么脑子,招惹了我的侄儿不说,还惹怒了我们容氏的圣女。哼,要是让这样的人在容州城混出头来,外边的人岂不是要笑话我容氏无能?” “容氏……整座州城都是姓容的,谁敢笑话?”小荷说。 容老二摸不着头脑。他一时分辨不清小荷这话是褒扬还是挖苦。 他只能暂且把它当作好话。 “当然,我们也不是仗势欺人,只是……” “你们就是在仗势欺人,”小荷直接开口,打断了容老二的话,“我们揽月班什么都没做,就被她砸了门面,叫整个容州城的人瞧了好大一出热闹。你说,这不叫仗势欺人叫什么?” 容老二被人打断话头而生出的气恼很快就消失了。 虽然他没有说破,但来客清楚他做东请客的因由。这让他欣喜且心安。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一会儿,才说:“圣女行事任性,没人能指摘。” 小荷嘴角露出一丝蔑笑。 “我为何指摘不了?公道自在人心。容圣女带人砸了揽月班,就是失了公道,失了人心。” “容氏族人向来律己……”容老二的反驳几乎相当于没说。 “你就看着,我们揽月班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吓退。等容圣女失尽人心,公道自然会回来。” 容老二面色一肃。 “公道?公道在鲎蝎部容氏,不在区区圣女。你的话,说大了。” 稀奇的是,小荷这次没有反驳。 “二老爷明辨是非,比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容圣女,真是强多了。” 灯下的小荷露出了真正的微笑,一双美目像桃花一样绽开。 容老二冷不防瞥见她的眼神,却像看见蛇蝎一样,心头一颤。 他平时虽然没有沉湎声色,但也从未拒绝向他投怀送抱的美人。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被眼前人的美色迷惑,由始至终保持清醒。 他还听说,郁州那位老总督,专爱这样的蛇蝎美人。如今看来,传言也许是真的。 “揽月班能够重新开张,我要恭喜何姑娘。”容老二不敢多看,草草说道。 “多谢二老爷。改天,还要请二老爷到我们揽月班听曲、听书。” 小荷说完,起身向主人家辞别。她并不急于与容老二走得更近。 容老二也只得起身送客。 他正要招呼仆从去知会那名跟随客人而来的护卫。谁知,他刚迈步出花厅,那名护卫就在花园里现身了。 供护卫、随从等人小憩的茶室离花厅有数丈之远,中间还隔着几间屋子,根本不可能听见花厅里的动静。 容老二越想越后怕。 他望着远去的二人,喃喃自语:“这女人真是……真人不露相。” 小荷并不知道姜乐最后留给容老二的震惊。她只知道这次会面无比顺畅,容老二已是她的瓮中之鳖。 此时城门已关,二人按照计划来到揽月班落脚。 连续几次上门都没碰到传言中那个出色的说书人,小荷几乎要怀疑是秦湘湘在暗中阻拦了。 “窦先生去了哪儿,轮不到你来管。”秦湘湘极不情愿地为二人安排了住宿。 “我也就多嘴问一句,你不说,我迟早也会见到他。”小荷心情愉悦,语气也很平和。 姜乐对二人的交锋毫无兴趣。他只是惊讶,秦湘湘竟然能够在几天之内就重新振兴了揽月班。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 跟随在小荷身边,他已变得越来越寡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8 沉沙亭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橡津东南有一座沉沙亭,是十多年前橡津之战的遗迹。 一代猛将西门成在此折戟,却为后援争取到三天宽裕,不致橡津失陷。 这里是一个悲凉的地方。 渂江每年到了汛期,总会将沉沙亭四面的平地淹没,只留这座亭子在水波中浮沉。 就像西门成腹背受敌仍不肯屈服一样,沉沙亭从未被洪水动摇过。 如今汛期已至,一阵又一阵的雨水让路面变得泥泞难走,便也少有人走。生活在橡城及周边小镇、村落的人都知道江水无情,每年意外落水溺死者就是最好的警示。 趁着夜色,六安领着四名随从将装满劈刀的木箱送抵沉沙亭,路上并未遇见行人。 六安远远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独自等候在亭中。 他猜测那就是容全所说的接应人,孟树坚。 孟树坚也在同一时候发现了这五人、一车、一木箱。 起初在湖州,六安和莫行川等人闯入陶然庄营救王妧时,并不知道孟树坚是陶然庄的主人。 后来在离岛,孟树坚受邀进入慕玉山庄做客,六安却是靠诡计混入慕玉山庄做探子。 巧合的是,二人从未碰过面。 后来者步入亭中。 六安和孟树坚互通了姓名,不约而同想要细谈一番。 六安并不知道白先生对孟树坚有多少信任,也不知道孟树坚与暗楼有多少关连。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与此相反,孟树坚对六安的了解却很深。白先生完全对他交了底:六安是王妧的人。 四名随从受到首领容全的命令,一个个盯紧了木箱,不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但是,他们即便心头忐忑、想尽快动身离开这个交接地点,却管不了走出亭子、凑到一起轻声交谈的二人。 从沉沙亭向北延伸出去的石子路上长着湿滑的青苔。 孟树坚走得很小心。随身带着的一把油纸伞被他当成了助力的拐杖。 他走出一段自认为合适的距离,便停下脚步,当先开口和六安寒暄:“我在离岛和王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她近来可好?” 六安面不改色,心里却起了一些波动。 “我追随在红姬长老身旁,与王姑娘并无联系,怎么知道她好不好?”他否认道。 孟树坚眉头微皱,思量起来。 他和白先生相识多年,白先生没有必要对他撒这样一个容易被拆穿的谎。 是白先生受到蒙蔽?还是六安在故弄玄虚? 他决定再观察一下。 “原来如此,”孟树坚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是我记错了。我这个人,很喜欢交朋友,红姬长老也曾是我陶然庄的客人。” 六安暗暗吃惊。 他装作不知内情,问:“我是奉红姬长老的命令,押送这个木箱来到沉沙亭,你又是受谁的请托来接应?” 孟树坚毫不讳言,回答说:“是白先生。” “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六安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不信任的意味。 “白先生托付的事,我自然慎重。更何况,红姬长老也不像白先生一样顾念旧交情。她心狠,下手更狠。倘若事情的进展不能如她所愿,她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雨后的月色还算明朗。 孟树坚故意吐露他对红姬的偏见,结果不出他所料:六安毫不在意,既没有因为红姬的狠辣而自高自大,也没有因为他对红姬的冒犯而不悦。 “希望一切能够如红姬长老所愿。”六安敷衍说道。他猜测,白先生并未将木箱里的第二重秘密告诉孟树坚,因为孟树坚仍旧认为白先生和红姬是目标一致的盟友。 或者说,是鬼三爷操纵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许多。越多人知道这个秘密,越有可能将它泄露出去。 他也不想看到结局功亏一篑。 孟树坚却因为自己摸清了六安的底细、证实白先生所言非虚而受到鼓舞,再接再厉,说:“既然红姬长老和白先生已经谈妥了,你我按照计划行事即可。我只是好奇,是谁把这座亭子选做交接之处?沉沙这个名字可不算吉利。” 六安十分机警,很快想出一番说辞:“自然是红姬长老选的。这里偏僻无人,却又是一个人所共知的地方,就算是你我这样的外乡人也不难找到。选在这里交接,很合适。” “呵呵,”孟树坚笑了笑,“以我对红姬长老的了解,她绝对不会选中这个地方。你们暗楼的人若是不在乎吉利、天意一类的说法,岂会相信天书青简?你就老实告诉我吧,这个地点是谁选的?” 他的意思已足够明白。若不是六安对红姬存了背叛之心,怎么会用沉沙亭的名字来触霉头?六安虽然奉红姬之命行事,不敢明目张胆做手脚,但却在暗中诅咒这次行动折戟沉沙。 六安没想到孟树坚竟然能够看穿这一点小小的异常,一时沉默不语。 孟树坚却当自己猜中了六安的心思,接着说道:“我想,我若托你向王姑娘问好,应该不会托错人。” 六安心里一紧。 眨眼之间,匕首出鞘。 “白先生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出手时,六安已绕到孟树坚身后。 望见这头异变发生,亭中随从不知所措,一个个探头探脑,却不敢上前询问。 “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一句也没说。” 孟树坚的身形比六安更加高大健壮,可他却不敢和架在他脖颈上的匕首开玩笑。 “你先把匕首放下来,有话好好说。我也不瞒你,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我的朋友中少不了冤家对头。白先生之所以把实情告诉我,是因为他信任我,也想让我信任你。你不要误会了他的好心。” 六安冷冷一笑。 “白先生好心,我也是好心送你上路,免得你因为知道太多秘密,夜里睡不着觉。” “等等!”孟树坚没料到六安说翻脸就翻脸。 真是年轻气盛! 他只怪自己嘴快说破了真相,此时不得不设法补救。 “我还欠王姑娘一个人情,我不会出卖她,也不会出卖你。” 孟树坚将自己在慕玉山庄请求王妧替他说情的事和盘托出,以此证明自己的心意,也是在拖延时间让六安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的计策起了效果。 匕首被六安挪开,不再紧贴着他的皮肤。 “好好办事,不要多嘴。我若听见半点流言……我会让白先生后悔,而你,没有机会后悔。”六安在孟树坚耳边发出威胁,同时收回匕首。 而后,他招来沉沙亭中焦心如焚的四人,让四人押送木箱随孟树坚速速离去。 孟树坚松了一口气。离开沉沙亭时,他还在想着红姬和王妧的较量。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8 沉沙亭 69书吧 ,最快更新&lt;a href=&quot;重生修正系统&lt;/a&gt;最新章节! 橡津东南有一座沉沙亭,是十多年前橡津之战的遗迹。 一代猛将西门成在此折戟,却为后援争取到三天宽裕,不致橡津失陷。 这里是一个悲凉的地方。 渂江每年到了汛期,总会将沉沙亭四面的平地淹没,只留这座亭子在水波中浮沉。 就像西门成腹背受敌仍不肯屈服一样,沉沙亭从未被洪水动摇过。 如今汛期已至,一阵又一阵的雨水让路面变得泥泞难走,便也少有人走。生活在橡城及周边小镇、村落的人都知道江水无情,每年意外落水溺死者就是最好的警示。 趁着夜色,六安领着四名随从将装满劈刀的木箱送抵沉沙亭,路上并未遇见行人。 六安远远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独自等候在亭中。 他猜测那就是容全所说的接应人,孟树坚。 孟树坚也在同一时候发现了这五人、一车、一木箱。 起初在湖州,六安和莫行川等人闯入陶然庄营救王妧时,并不知道孟树坚是陶然庄的主人。 后来在离岛,孟树坚受邀进入慕玉山庄做客,六安却是靠诡计混入慕玉山庄做探子。 巧合的是,二人从未碰过面。 后来者步入亭中。 六安和孟树坚互通了姓名,不约而同想要细谈一番。 六安并不知道白先生对孟树坚有多少信任,也不知道孟树坚与暗楼有多少关连。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 与此相反,孟树坚对六安的了解却很深。白先生完全对他交了底:六安是王妧的人。 四名随从受到首领容全的命令,一个个盯紧了木箱,不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 但是,他们即便心头忐忑、想尽快动身离开这个交接地点,却管不了走出亭子、凑到一起轻声交谈的二人。 从沉沙亭向北延伸出去的石子路上长着湿滑的青苔。 孟树坚走得很小心。随身带着的一把油纸伞被他当成了助力的拐杖。 他走出一段自认为合适的距离,便停下脚步,当先开口和六安寒暄:“我在离岛和王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她近来可好?” 六安面不改色,心里却起了一些波动。 “我追随在红姬长老身旁,与王姑娘并无联系,怎么知道她好不好?”他否认道。 孟树坚眉头微皱,思量起来。 他和白先生相识多年,白先生没有必要对他撒这样一个容易被拆穿的谎。 是白先生受到蒙蔽?还是六安在故弄玄虚? 他决定再观察一下。 “原来如此,”孟树坚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是我记错了。我这个人,很喜欢交朋友,红姬长老也曾是我陶然庄的客人。” 六安暗暗吃惊。 他装作不知内情,问:“我是奉红姬长老的命令,押送这个木箱来到沉沙亭,你又是受谁的请托来接应?” 孟树坚毫不讳言,回答说:“是白先生。” “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六安的语气中透出一股不信任的意味。 “白先生托付的事,我自然慎重。更何况,红姬长老也不像白先生一样顾念旧交情。她心狠,下手更狠。倘若事情的进展不能如她所愿,她一定会扒了我的皮。” 雨后的月色还算明朗。 孟树坚故意吐露他对红姬的偏见,结果不出他所料:六安毫不在意,既没有因为红姬的狠辣而自高自大,也没有因为他对红姬的冒犯而不悦。 “希望一切能够如红姬长老所愿。”六安敷衍说道。他猜测,白先生并未将木箱里的第二重秘密告诉孟树坚,因为孟树坚仍旧认为白先生和红姬是目标一致的盟友。 或者说,是鬼三爷操纵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许多。越多人知道这个秘密,越有可能将它泄露出去。 他也不想看到结局功亏一篑。 孟树坚却因为自己摸清了六安的底细、证实白先生所言非虚而受到鼓舞,再接再厉,说:“既然红姬长老和白先生已经谈妥了,你我按照计划行事即可。我只是好奇,是谁把这座亭子选做交接之处?沉沙这个名字可不算吉利。” 六安十分机警,很快想出一番说辞:“自然是红姬长老选的。这里偏僻无人,却又是一个人所共知的地方,就算是你我这样的外乡人也不难找到。选在这里交接,很合适。” “呵呵,”孟树坚笑了笑,“以我对红姬长老的了解,她绝对不会选中这个地方。你们暗楼的人若是不在乎吉利、天意一类的说法,岂会相信天书青简?你就老实告诉我吧,这个地点是谁选的?” 他的意思已足够明白。若不是六安对红姬存了背叛之心,怎么会用沉沙亭的名字来触霉头?六安虽然奉红姬之命行事,不敢明目张胆做手脚,但却在暗中诅咒这次行动折戟沉沙。 六安没想到孟树坚竟然能够看穿这一点小小的异常,一时沉默不语。 孟树坚却当自己猜中了六安的心思,接着说道:“我想,我若托你向王姑娘问好,应该不会托错人。” 六安心里一紧。 眨眼之间,匕首出鞘。 “白先生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出手时,六安已绕到孟树坚身后。 望见这头异变发生,亭中随从不知所措,一个个探头探脑,却不敢上前询问。 “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一句也没说。” 孟树坚的身形比六安更加高大健壮,可他却不敢和架在他脖颈上的匕首开玩笑。 “你先把匕首放下来,有话好好说。我也不瞒你,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我的朋友中少不了冤家对头。白先生之所以把实情告诉我,是因为他信任我,也想让我信任你。你不要误会了他的好心。” 六安冷冷一笑。 “白先生好心,我也是好心送你上路,免得你因为知道太多秘密,夜里睡不着觉。” “等等!”孟树坚没料到六安说翻脸就翻脸。 真是年轻气盛! 他只怪自己嘴快说破了真相,此时不得不设法补救。 “我还欠王姑娘一个人情,我不会出卖她,也不会出卖你。” 孟树坚将自己在慕玉山庄请求王妧替他说情的事和盘托出,以此证明自己的心意,也是在拖延时间让六安的头脑冷静下来。 他的计策起了效果。 匕首被六安挪开,不再紧贴着他的皮肤。 “好好办事,不要多嘴。我若听见半点流言……我会让白先生后悔,而你,没有机会后悔。”六安在孟树坚耳边发出威胁,同时收回匕首。 而后,他招来沉沙亭中焦心如焚的四人,让四人押送木箱随孟树坚速速离去。 孟树坚松了一口气。离开沉沙亭时,他还在想着红姬和王妧的较量。 &lt;script type=&quot;text/javascript&quot;&gt;hf();&lt;/script&gt;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19 述说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小县的清晨和山林的清晨似乎有些不同,但追根究底,也没有什么不同。 吵嚷的生机给一片土地注入活力。林中有觅食的鸟兽,城中有烧火的人。 王妧清早醒来,没过多久,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刘筠。 赤猊军如约护送刘筠来到梓县,王妧十分感激。只是牙将梅横并未踏入梓县,王妧无缘得见。 “你倒是消瘦不少。” 王妧对刘筠这段时日的经历有所耳闻,但她还是想听刘筠亲口述说一遍。 刘筠心头微微震动。她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知道王妧并不是在嘲讽她。 二人从前院来到厅中。 见小桃准备了一些点心和茶水,刘筠有些感慨。 她决定从最近发生的事说起。 “九首山有个熊氏,跟随我而来的那两人便是熊氏族人。”说完这句话,刘筠岔开话头,请小桃为熊天愿二人准备一些吃食,而后才转头对王妧说,“熊氏首领的女儿先我一步,偷偷溜下山,熊首领才命这二人随我下山,找到她的女儿。” “九首山熊氏……我还以为南沼十三旧部除了鲎蝎部,其余全都死绝了。” 王妧的语气十分冷漠,惹来刘筠一个白眼。 “熊氏是南沼旧部?”刘筠问。熊采芝并未对她明说。 王妧一看就知道刘筠仍蒙在鼓里。 “南沼十三旧部中,有一个九首部,熊氏就是九首部的首领。你既然不知道这件事,为何称他们的首领为首领?” 刘筠哑然。 王妧见刘筠面色有异,便问:“你误闯九首山,被熊氏俘获,熊氏自称首领,你便随口称呼对方为首领了?” 事实便是如此。 “他们对外人警惕又防备,我和俞溢孤立无援,不得不低头。”刘筠承认道。 “你不是孤身一人?”王妧从何三口中得知刘筠随石璧逃出西二营,认定石璧不会浪费人手护卫刘筠。 她显然出错了。 刘筠点点头,说:“石总管指派一名兵士护送我……任凭我去哪儿。那兵士名叫俞溢。这一路,从策划逃出西二营开始、到九首山,他才干不凡,助我良多。” 王妧觉得俞溢这个名字很耳熟。 “那他现在在哪儿?” 刘筠叹了口气。 “唉,说来真是天意弄人。熊氏经营不善,沦为拦路盗贼。我和俞溢落入熊氏手里,为了活命,就冒认我们是容州府衙的差役。熊首领便想借我们的手从府衙中盗出一份文卷。我被留在山中为质,俞溢下山盗取文卷来换我脱身。我暗暗告诉俞溢来梓县找你帮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别的麻烦。” “俞溢……俞十一,哼,竟然是他。”王妧已经想起俞溢的身份。 刘筠仍在为俞溢担心,听王妧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觉得奇怪。 “他?你认得他?”刘筠忽而想起一事,“对了,他说过,曾和你手下某个人有过纠葛,我想应该是小事。你想起来了?” 王妧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件事。她决定过后再问一问莫行川。 “我认识他的妹妹,俞十一。” 刘筠疑惑道:“他说,他是个孤儿。” “确实。他和俞十一自小被俞舟堂收养,情同兄妹。” 解开疑惑,刘筠便不再追问。 王妧又说:“俞溢下山盗文卷的事,和熊首领的女儿偷偷溜下山的事,有什么联系吗?” 刘筠听后,讪讪一笑。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熊首领的女儿脾气暴躁,跟她的名字熊暴石简直一模一样。她备受她母亲熊首领的关爱,在武艺上又有天分,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所以心地单纯。我和俞溢……我们使了诈,哄她随俞溢下山、作为监督,也是留了一条后路。倘若俞溢拿不到那份文卷,也能拿熊暴石一命去换我一命。只是,如今阴差阳错的,还得先找到俞溢,才能知道熊暴石的下落。” 王妧没有指摘什么,却因为刘筠的描述而对熊暴石发生了兴趣。 “脾气暴躁,心地单纯,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刘筠对此嗤之以鼻。 “等你见过,你就知道什么叫人憎狗嫌了。她整日抱着一根蛇矛,到处找人和她练手,直把人打到求饶才肯罢休。偏偏她武艺过人,没人赢得了她,连俞溢这样在军中历练过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王妧笑了笑,说:“那就更有趣了。这样的人留在山上,可惜了。我要是遇见她,一定……” 刘筠听王妧说到一半又住口,一时着了恼。 “你这人太可恨!我什么事都告诉你了,你还说一半留一半。你再这样,我就真恼了。” 王妧收起笑意,知道刘筠所言有理有据,她无法反驳。 她决定告诉刘筠一件事。 “有一个人,你还没见过,如今也住在客店里。他名叫阮啸,身形比常人高大一倍,力大无穷,是端王最近招揽的护卫。” 刘筠听王妧提起赵玄,便有不悦。她正要开口,却被王妧拦下。 “他奉端王之命,从屏岭宿所一路护送我回到梓县,此后,还要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名为护卫,实为监视。我拿他毫无办法。”王妧一边说,一边看见刘筠真诚的眼睛,最终抛开所有顾虑,直言道,“我是拿那只小猫毫无办法,它那么小,根本不知道阮啸不在乎它的死活,它还整天亲近阮啸。我真怕哪一天……” 刘筠见王妧不再继续说下去,才接话说:“你这桩心事,别人听了可要笑话你。” 她本来也想笑话王妧,却因为这是王妧第一次对她吐露心声,她才忍住。 “那只小猫离开它的家人,离开它的家园,都是我造成的。我对它心怀歉疚。”王妧暗叹一声,“当初我送你回到容宅,害你险遭容氏毒手,我也很歉疚。” 刘筠摆摆手。 “你歉疚什么?容全早就想害死我,我要是不回去,怎么能看清他的真面目?这次我能从熊氏手中脱身,全靠你请动赤猊军出面,要是计较这些,我还得谢你。”她同样直言不讳。 王妧终于放心,说回原先的话题。 “我方才听你说,熊暴石武艺过人、又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便想到阮啸。如果这两个人有机会交手,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刘筠想也不想,就说:“我宁愿看熊暴石赢他。” “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0 两面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刘筠继续往前说:“石总管为顾全大局,将身中瘴毒的容滨带回西二营。容溪却以为石总管和赵玄串通一气,要对鲎蝎部不利,便想说服石总管改变主意。” 王妧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她威胁我拿出清滌草作为说服石总管的条件之一,就这样带我去了西二营。结果很明显,她和她的随从一起被石总管拿下了。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女被困,总之,鲎蝎部策划了一场哗变。石总管措手不及,被逼出走。我也向石总管表明身份,这才逃出生天。” 刘筠并没有说得很详细,王妧却听出了这番话中对石璧的偏袒。 “石总管去了东一营,向蔡都督求助,你应该知道……” 王妧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筠急急打断。 “我当然知道!” 于是,王妧反问她:“你知道什么?” 刘筠被问得有些坐立不安。 “蔡都督想把女儿嫁给石总管,蔡小姐和石总管两个人似乎也有很深厚的情谊。”她不想等王妧拆穿,而选择直接说破。 王妧却似使了促狭,说:“我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刘筠听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你再这样,不把话一次说完,我……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王妧见刘筠这一次是真的恼了,才正色说道:“我想说的是,石璧绝情寡义,才干不凡,品行不端。” 刘筠的气恼从王妧的戏弄转到王妧的信口开河上。 “你凭什么污蔑他?”刘筠胸膛起伏,“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为人,你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见过他。”王妧指出了刘筠的错处,“第一次见面,就是他化装成杀手来刺杀我。” 刘筠住了嘴,心情渐渐平复。 “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让赤猊军插手浊泽的事,只要杀了我,嫁祸给容氏,便能挑起端王和容氏的争端,让两方都无法顾及浊泽。” “容氏早有异心,杀了你,多此一举。” “可那个时候,我、端王和你,先后来到容州,谁知道容氏包藏的祸心?石璧知道吗?”王妧道。 刘筠无言以对,只能另寻突破。 “但他没有杀了你,你现在依旧好端端的。” “他没有杀了我,是因为他的阴谋败露了。杀了我只会让他陷入败局。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好心放过我。他勒索我三百颗圣丹后才收手。”王妧继续反驳。 刘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失笑道:“那恰恰证明了石总管才智过人,连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你是记恨他赢了你一次,才这样忿忿不平。” 王妧被刘筠一激,一口气堵在心头。她当然不是记恨石璧,才对刘筠说出这番话。 没见到石璧之前,王妧就从傅泓口中听说了石璧当年掩盖同伴病死的真相、并意图杀害发现真相的傅泓这件旧事。 但是,此事涉及到傅泓和燕国公府的一些内情,王妧有所顾虑,无法对刘筠明说。 王妧为难之间,又见到刘筠露出得意之色,赌起气来,索性说:“我何须记恨他?他原本受到容全赏识,才平步青云,现在又被容全赶下西二营总管的位置,从头到尾被容全戏弄于股掌之间。石璧此人,无足轻重,何足挂齿?” 刘筠早就领教过王妧的自大。 王妧刚刚说石总管才干不凡,这才过了多久,又说石总管受容全戏弄、无足轻重,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连鲎蝎部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看得上石总管。我可以告诉你,石总管今日只是一时受挫,将来他一定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当然也包括你。” 王妧听后,闷闷不乐。 “他若娶了蔡小姐,你会高兴吗?”她说破了刘筠的心事,“要不,我跟你打个赌?就赌石璧会不会娶蔡小姐。” 刘筠不肯认输,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他不会。” “他会。”王妧说。 一时之间,厅中的和谐气氛消散无踪。二人变得针锋相对。 小桃去而复返,送来了新沏的热茶。 见到王妧面色凝重,她也收起笑容,举手投足,小心翼翼。 王妧命小桃将莫行川找来。 小桃得到命令,明显松了一口气,小跑出了前厅。 “这小丫头是什么来历?我总觉得从前见过她。”刘筠望向厅外。 王妧也把这话当成台阶,回答说:“她无家可归,还是个哑巴。你要是想起什么,记得告诉我。” 刘筠点点头。 王妧找来莫行川,为的是清滌草一事。 当初,庞翔拿出清滌草,想引容全上钩。哪知容全谨慎,不敢亲自现身鬼夜窟、泄露隐秘,竟借刘筠之手去争夺这株药草。 兜兜转转,清滌草又回到王妧面前。 “我为了得到它,全副身家被鬼夜窟洗劫一空。还有人不知好歹,专门说些混账话来气我。”刘筠逮住机会便挖苦王妧。 王妧已经不再怄气。 “我该多谢你。”她心平气和说道,“老三和容滨一样身中瘴毒,将来或许便要用到这株清滌草,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刘筠听王妧说得客气,反倒有些不自在。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 “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为它付出多少代价,我一定如数奉还。” 刘筠笑了笑。纵然王妧有千万种不好,但有一点好便足以抵过。 她有难处时,王妧不会束手坐视。 莫行川默默来到前厅,又默默倾听二人的谈话。 此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王妧没有夸下海口,说出双倍、乃至数倍奉还的话,已经是一件值得他庆幸的事。 难题接二连三,他忙得焦头烂额。 哪知,嫌隙消除的二人马上想出了新题目。 “俞溢下落不明,你得帮我找到他。我还要劝熊暴石回九首山去。” “可以。清滌草还留在鬼夜窟,你得帮我拿回来。” “好。容溪什么时候会来梓县?我想吓吓她。” “不知道。要不,你去州城找她?” …… 莫行川的心慢慢沉下去。他真想大声叫醒二人:找俞溢、去九首山、去鬼夜窟、去州城,是四件不同的事,根本无法同时办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1 救急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就算是处事老练的莫行川也不能未卜先知。 他并不知道,找俞溢和去州城可以算作是同一件事。王妧和刘筠同样不知道。 俞溢今天又遇到麻烦了。 他和熊暴石进城的时候,熊暴石和城门守卫发生了一点口角。熊暴石一时激愤,夺走了守卫的木枪。 这下子,事情开始超出俞溢的掌控,朝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方向进行着。 俞溢原本还在庆幸,熊暴石自从下了山、便改掉了冲动易怒的毛病。这两天,她甚至没有要求俞溢陪她练手。 没想到,熊暴石非但没有改换脾气,还憋着一股劲儿,直到憋不住了,才一次发泄出来。 守卫怒不可遏,出手想抢回木枪。 谁知,熊暴石不但力气比他大,身形也比他灵活。 守卫左抢右抢,不能得手,而脸面已经丢尽。 围观之人发出哄笑,只有俞溢笑不出来:他根本拦不住任何一方。 更多守卫闻讯赶到。 俞溢焦急之余,又察觉到一点不寻常。 他在守卫中认出一个人。 那人是西二营丙所的布绩,曾仗着资历教训过几名和俞溢同年进入西二营的新兵,给俞溢留下很深的印象。 西二营此时已被鲎蝎部夺占,布绩又作为州城城门守卫出现在这里,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俞溢不敢冒着被布绩认出来的风险,出面替熊暴石调停。他又不能立即抽身离开,去找他在俞舟堂的旧识帮忙,留下熊暴石一人面对一群充满敌意的城门守卫。 正当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他看见了救星。 俞溢毫不犹豫迈出步伐,穿过几重人影,来到昨天在齐臻镖行接待他的那名伙计跟前。 “兄弟,你还认得我吗?”俞溢微微压下急促的呼吸,提醒伙计说,“我昨天去过你们镖行,找罗管事的。” 伙计不等他说完,已连连点头。 “我认得你。我就是看那位姑娘眼熟,才停下来瞧一瞧。到底怎么了?她怎么和守卫打起来了?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听伙计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俞溢心中感动,回答说:“都是一场误会。守卫大哥以为她身上藏着刀,要搜查一下,阿石觉得他们胡乱冤枉人,偏偏不肯让他们搜查。两个人都急了眼,就打起来了。” 俞溢尽量说得公正。他不仅要用这番话打动眼前的伙计,还要用同样的话说服罗管事代替他出头。 “哎呀,那多不值当!” 伙计一声感慨,让俞溢见到了成事的希望。 “就是说呀,这点小事,闹大了不值当。阿石也是不懂事。她是在山里长大的,没什么见识。我要是知道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就不会带她进城来见世面了。” 另一边,熊暴石正以一人之力同时对抗三名守卫。 守卫三人联手,互为臂助,以守为攻。 熊暴石不急于一招制敌,只顾发泄积压多时的手瘾。 在外行人看来,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这是一场容州城中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热闹。 四人交手的情形,伙计越看越着急。 “坏了、坏了。阿石姑娘打不过,要输了。她是你带进城来的,你可不能不管她呀。” 俞溢借机说:“事情已经闹大。无论谁输谁赢,阿石肯定讨不了好。我……实不相瞒,我想请罗管事出面,帮我一个忙,让今天这事能有一个好收场。” 伙计打量着俞溢的神色,见他情真意切,才松了口。 “罗管事也在附近,我是跟着他出门跑腿的。你等着,我这就替你传话。” 伙计答应得爽快。 俞溢感激不已,连忙道谢:“兄弟,多谢你了!” 目送伙计走远,俞溢才看向熊暴石。 他既在等待罗管事伸出援手,也在做寻思其他退路。 与熊暴石交手的三名守卫受伤败退,又另换了三人。 如此下去,熊暴石一定会力竭受擒。可她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然打得兴高采烈。 俞溢看见布绩受挫、脸上被熊暴石打出一道横痕,不禁摇头苦笑。 他仍在犹豫。若到了最后关头,他愿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出去、换熊暴石脱身? 没过多久,人群中走出一个比俞溢年长些许男子。 他身长七尺,生得浓眉大眼,顾盼之间,神采奕奕。 俞溢一下子就注意到这个人,还发现这人右手握成拳头,猜测这人手里藏着什么。 答案很快就被揭晓。 男子松开拳头,用三只手指捏着一个吃得干干净净的桃核。他奋臂一挥,桃核脱手飞出,精准打在熊暴石的手腕上。 俞溢的心倏地提了起来。 熊暴石挨此一击,又被守卫找到破绽,瞬时败下阵来。 一出手就改变了局势的男子转头看向俞溢,露出一个微笑。 俞溢不明就里,没有轻举妄动。 “诸位,我家小妹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包涵。” 守卫中有人认出了男子的身份,飞快报给主事的官长。 “齐臻镖行的人,这么不懂规矩?”门吏一开口,便先抖了威风。 “大人见笑了。我家小妹刚刚从乡下来,只长了一身力气,没学过半点规矩,还请大人多多包涵。”朱舸又低头认了一次错。 俞溢听见二人的对话,才放了一半的心:来者既然是齐臻镖行的人,定然是罗管事请来救急的。 门吏依然不肯让步,板着脸,用一副生硬的口气说:“既然这么不懂规矩,就该好好学。你不教,我来教。带走。” 方才对熊暴石出手、又被打得脸肿的守卫忌惮熊暴石的手段,都不敢上前。未出手的守卫又怕自己做了别人的替死鬼,遭齐臻镖行记恨,也不敢上前。 一时之间,无人动作。 门吏脸上无光,正要发火。 朱舸已看清一切,打着圆场说:“大人说得对,是该好好教,好好学。我这就陪我家小妹随大人走一趟,大人,请带路。” 门吏冷哼一声,算作是答应,又睁眼瞪了瞪四周的守卫,示意守卫将围观众人驱散。 俞溢混入人群中,用嘴型和手势告诉熊暴石无须担心。 朱舸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桃核,随后走向熊暴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昨天就听说了。以后,我们有很多机会较量。” 熊暴石不知道朱舸到底听说了什么,但她很高兴和这颗桃核较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2 招揽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罗管事听着伙计的回报,心想,这个名叫熊暴石的女人是真的有几分实力。 熊暴石一人能和三名城门守卫打成平手,不算难得。难得的是,她还留有余力对朱舸动手。 “只可惜……”罗管事叹了半口气。 “可惜熊姑娘太冲动了。”伙计见管事不把话说完,便接着话头说下去。 罗管事一脸无奈,摇头对着伙计骂道:“你是太多话了。” 伙计嘻嘻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我们镖行今天没有生意上门,我闲得慌,就喜欢说闲话。要我说,熊姑娘这么厉害,我们把她招来镖行做事,怎么样?” 罗管事听了,反问他:“你方才不是说,熊姑娘太冲动了吗?冲动就会惹祸,招她来镖行不就是招祸吗?” 伙计挠了挠下巴。 “我可没想那么远。” “再说了,俞溢是俞舟堂的张原带出来的人。张原要是知道我抢了他的人,他得跟我拼命。”罗管事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伙计的提议,而是顾虑太多。 伙计撇撇嘴,不以为然。 “不至于,二叔?” 罗管事听见这个称呼,忽然抬手打了伙计一下。 “都教过你多少次了,在镖行里,我不是你二叔。你这小子是想气死我?” 伙计见罗管事神情严肃,终于不再嬉笑,认认真真听从吩咐,往城外供镖客歇脚的庄院打探消息去了。 他来回报罗管事原本就是朱舸的意思,如今他自然也是去找朱舸。 熊暴石从府衙脱身时,俞溢才重新现身。 朱舸有意试探熊暴石的身手,却被俞溢说破。等熊暴石真正对朱舸动手,朱舸反倒被吓了一跳。 熊暴石从容州府衙走了一遭,对州城的认识更深了。 在这里,她非但不能带着她的蛇矛,连别的刀剑也不能带。 在这里,她和别人练手不叫练手,叫做滋事。府衙的差役没有一个像俞溢一样,愿意和她讲道理。 她因此感到了苦闷。 但是,容州城里也不是没有好人。 一开始,她对朱舸的印象并不好。因为朱舸偷袭她、害她输给城门守卫。后来,她才渐渐改变看法。 府衙的人为难她,是朱舸替她说话。她甚至习惯了朱舸在许多人面前称她为小妹。在她听来,朱舸的语气和小震、天愿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 朱舸提议去城外的庄院见一见齐臻镖行的其他镖客,俞溢欣然同意,熊暴石也没有拒绝。 等到朱舸提起庄院中存了一些不常见的武具、包括一根古蛇矛,熊暴石才来了兴致,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事情的进展如俞溢所愿,顺利得过了头。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让熊暴石在罗管事面前展露身手,而后说动罗管事收留熊暴石。 当镖客是他替熊暴石想到的一种出路,比留在九首山当拦路贼好十倍。 只要熊暴石认可他的帮助,反过来,他就可以要求熊暴石帮他救出刘筠。 如此一来,他便无须冒险进入容州府衙盗取文卷。熊采芝留给他的十天时间根本不够让他想出并实现一个完美的盗窃计划。 现在,事情过分顺利,反而让俞溢心生警惕。 他不时看向朱舸,想从对方的脸色上、眼神中看出一点恶意。但是他失败了。 朱舸十分坦然,言语、举止之间流露出来的对熊暴石的欣赏不似作伪。 “方才,是阿石冒犯朱大哥了。朱大哥可不要生她的气。”俞溢看准了朱舸揉手臂的时候,故意说道。 朱舸手臂上被熊暴石打中的位置过了半天仍在隐隐作痛。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肯定是一片淤青。 但他是习武之人。受伤这种寻常事,不值得他大惊小怪。 “还是俞兄弟磊落。我早该明说,小妹也不会生气,还会谢我陪她练手。”朱舸说完,还转头问熊暴石,“对不对?” 熊暴石没有什么心机,也不知道俞溢的用意,直接点头表明态度。 “朱大哥比小震耐打。”她跃跃欲试,直言道,“等我拿到我的蛇矛,一定要和朱大哥比一比。你最后躲过我的断水拳,用的是什么身法?我从来没见过。” 朱舸毫不隐瞒,把一整套身法细细告诉她。 俞溢听二人谈论起武艺,不由暗自郁闷。 三人没有车马,直接步行前往庄院。路上碰见熟人,朱舸还主动把熊暴石介绍给对方。 对比之下,显得俞溢受了冷落。 “俞兄弟,我听说,俞舟堂也有一位武艺出众的俞四姑娘,你怎么不介绍小妹给她认识?” 朱舸的发问打乱了俞溢的阵脚。 俞溢暗骂自己大意了。朱舸对他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怀疑朱舸不怀好意,朱舸也在怀疑他居心不良。 “俞四不在州城。”俞溢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她这两年四处奔波,也不知道她的武艺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朱舸笑着说:“肯定是进步了。我听说,俞四姑娘从一个东夷人手里收了一把犬刀。她肯定是醉心刀术,又有精进了。” 俞溢数月未回俞舟堂,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件事,连判断朱舸所说是真是假都无法做到。 他的手心微微发了汗。 恰好在这时,熊暴石插话说:“那犬刀有什么奇特的?” 朱舸没料到这一问,愣了愣,没有回答。 俞溢装作被她岔了话:“东夷未末岛有一个隐世的刀匠,擅长打造一种刀,刀身坚韧瘦长,刀尖锋利,在日光映照下如同犬齿。那个刀匠就给这种刀起名叫做犬刀。” 熊暴石没有听出什么奇特之处,便不再追问了。 俞溢松了一口气,又说起他听过的各种名刀的来历。 朱舸一边听,一边指出俞溢说错的地方。俞溢却不以为意。 一路无事。 三人来到镖客庄院,还没踏进大门,就被一枝冷箭拦下。 “要进这道门,得拿出点真本事才行。” “是陶峨。他经常这样,和我们闹着玩的。”朱舸看着尖端全部插入地面的箭矢,对二人解释说。 俞溢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开始有些后悔:或许,他不应该带着初涉人世的熊暴石来招惹齐臻镖行。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3 漏嘴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林老娘看完城门边上的热闹,心满意足回了家。 她脸上的伤已经消去了大半的痕迹,只留一点未脱的痂皮。因此,她才敢出门见人。 “林老娘,你今天又遇上什么高兴事了?”邻居牛二斗是个卖香油的小贩,平时最喜欢打听左邻右舍的家中事,作为谈资说给外人听,以此来显出他的本事大、消息灵。 林老娘不喜欢牛二斗的多嘴多舌。只是,牛二斗的妻子是个热心人,常常帮林老娘挑水劈柴、买米买面,林老娘才高看牛二斗两分。 今天,林老娘一听出牛二斗揶揄的语气,就猜到他是来看笑话的。 林老娘后悔极了。 她的女儿林小双受到圣女提携这件事,她真不该告诉任何人。她原本只是替女儿高兴,也想沾沾女儿的光,哪知会受到女儿连累? 前两天,圣女派人来敲打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四邻哪一个没听见? 牛二斗消息最灵,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双做错事、惹恼了圣女? 事发当时,他牛二斗没有胆子过来帮衬邻居,如今倒有脸来嘲笑人了? 想到这里,林老娘拉下脸来。 “哪来那么多高兴事?街上热闹,你窝在家里可瞧不了。”林老娘说话也一样夹枪带棒。 “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的风声,”牛二斗望向巷子口,见没人走近,才说,“街上有多少店家关门了?前阵子风头最盛、最热闹的揽月班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声响?还说街上热闹,你可骗不了我。” 他说得神神秘秘,想引起林老娘好奇追问,没想到打错了算盘。 这点风声的内情,林老娘比他还清楚。 “亏你长了一对顺风耳,怎么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林老娘毫不留情,用话扫他的脸,“揽月班早就重新开门了,比从前还热闹十分。你年纪轻轻的,耳朵比我这个老人还背,将来可怎么得了?” 牛二斗被林老娘的话戳中了心窝,半天说不出话。 林老娘也不理他,自顾自打开家门。 牛二斗这才回过神。 “林老娘,这闲话才说了一半,你怎么要走了?你说揽月班重新开门了,我可不信。” 林老娘白了他一眼。 牛二斗见她不受激将,继续说:“容氏的公子在揽月班发病,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揽月班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连圣女都发怒了,鲎蝎部能不追究吗?” 林老娘仍不肯说。她吃过一次亏,此时也想让牛二斗吃瘪。 “林老娘,我的好老娘!我知道,你家小双在圣女面前得脸,你将来一定是享福的。”牛二斗捡了两句好话,又探头看了几眼林老娘家门后的小院,问,“小双这两天回家了吗?我还想问问她,圣女到底长什么样呢……” 林老娘直接对着他的脸骂道:“你看什么呢!谁是你老娘?你家里的老娘受人欺负,你会当作不知道?你这张破嘴,尽说得好听!” 牛二斗为了从她嘴里撬出一些话,也不管什么脸面了,开口认错:“好老娘,你骂得对,骂得好。我这两天抓心挠肝的,就想问问你好不好。动手的是鲎蝎部圣女,谁敢招惹?就说小双一开始在圣女面前得脸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林老娘哑口无言。 “我说,小双这福气、运气,别人是羡慕不来的。如果小双能一直走运,那是要变凤凰的,可保不齐一时不走运,那就全坏了。当初,你还当我是在咒小双呢!现在呢?”牛二斗说到得意时,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林老娘本就胆小怯懦,先前听不得这些吓唬人的话,此时同样听不得。 但她不怕牛二斗。 “你就是!小双是个好孩子,怎么可能会犯错,一定是你咒的!” 牛二斗见林老娘说不通,心里已经生出几分不耐烦,便怏怏住了嘴。 林老娘却以为是牛二斗自知理亏。 她气愤上头,不知不觉提高了声调。 “小双跟随圣女这些年,挨了多少罚,吃了多少苦,我都不计较。因为我知道圣女肯教导她,是为了她好。都是像你这样的小人在暗地里使坏,教唆圣女砸了我的家、砸了揽月班!” 牛二斗怎肯由她污蔑? 他大声反驳:“我教唆圣女?我去哪儿能见到圣女?再说了,圣女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受人教唆?小双犯了错,揽月班犯了错,怎么能赖别人?” “小双犯什么错了?你看见了?”林老娘想也不想,出声维护自己的女儿。 牛二斗灵机一动,说:“小双犯错,我没看见。但揽月班肯定有错。容公子早不发病,晚不发病,偏偏去了揽月班就发病,谁能说揽月班没有错?” “我能!”林老娘挺直了腰杆,顿了顿,说,“揽月班没有错。他们的东家找到容二老爷,说明了当时的情形,容二老爷通情达理,毫不怪罪。所以,揽月班才能重新开门。”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牛二斗恍然大悟。 林老娘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小荷姑娘对她说出这番内情,是信得过她,而她却随随便便告诉牛二斗。 要是小荷姑娘追究起来,她如何担得起? 林老娘眼前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 牛二斗还算有些良心,出手扶着林老娘进了家门,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后才离开。 他是个精明人,不像林老娘年纪一大就犯糊涂。他认为,林老娘耳目闭塞,只有侍奉在圣女身旁的小双才能知道这么多内情。 开春后,容州城的天气也没有真正变得暖和起来。 牛二斗听一个替容宅送蔬果的朋友说,鲎蝎部要选新圣女了。他原本还不信。 圣女正值盛年,无病无灾,怎么会说换就换? 他存了好奇之心,便一直试图打听鲎蝎部如何处置那位发病的容公子,结果一无所获。 倘若圣女出了什么意外,鲎蝎部不得不选出一位新圣女,那么,揽月班的东家通过容二老爷求得新圣女回心转意也算合理。 牛二斗把意外归结到发病的容公子身上。 说来奇怪,鲎蝎部的圣丹金贵无比,正是黑斑病的克星。为什么那位容公子自从在揽月班发病后就失去了踪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4 任务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容滨在屏岭宿所卧病不起,无人问津。而那个当初受他逼迫威胁、一起进入浊泽练胆的小卒却在离岛受到众人瞩目。 真是天意弄人。 田恕得知鬼三爷的命令,心里又意外又欣喜。 “三爷真的肯让我休息一天,去渔场走一走吗?我的书……他还没有抄完。”说到最后一句,田恕故意压低了声音。 辜焕当然明白少庄主小声说话的用意。 “岳先生亲口说的,哪儿能有假?”辜焕顿了顿,又悄悄说一句,“老曾还留在山庄里抄书,误不了事。我让白墨盯着他,少庄主可以放心了?” 白墨是田大管家安排在田恕住所的老仆,专门打理田恕的起居琐事,深得田恕信任。 听到辜焕提到白墨,田恕终于放心,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这就去吗?不用准备什么?”他身上只穿着单衣,原不打算出门。 辜焕笑着说:“准备?该做准备不是我们,是渔场。你是少庄主,一声令下,他们从清早开始就忙得团团转了。” 田恕发出苦笑。下令之人可不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少庄主。 “岳先生还让我提醒少庄主一句:少庄主明面是去大渊渔场视察,实际上是去抓探子的,少庄主千万要记住。”辜焕俨然将自己当作田恕的心腹,事事替田恕考虑周全。 田恕皱眉不语。没有田大管家的筹谋,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得到鬼三爷的欢心。他对鬼三爷的秘密任务毫无头绪。 在田恕看来,辜焕虽好,但到底不是慕玉山庄出身。许多事情,辜焕仍一知半解,不能替他分忧。 鬼三爷看中了辜焕的身手,才让辜焕做他的贴身护卫。当时他没有反对的勇气,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好在,他日渐了解到辜焕的好处,也开始感激鬼三爷对他的良苦用心。 昨天夜里,他甚至为自己在抄书这件事情上作假而无法入睡。倘若鬼三爷发现他没有好好认罚、好好改过,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可是,如果他让辜焕赶走替他抄书的老曾,辜焕会怎么看他?如果他说出的理由是他害怕承受更重的责罚,辜焕又会怎么看他? 一想到被辜焕用鄙薄的目光注视着,他就无法忍受。他看重辜焕,同样也不想被辜焕看轻。 他无法回头。 “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什么探子都吓跑了,还怎么抓人?”田恕提不起精神,但还是去了内室,换上外衣和皮靴。 辜焕跟着他的脚步,不曾远离。 “少庄主想岔了。探子混入离岛,混入大渊渔场,目标是慕玉山庄。你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你一现身,就像鱼饵抛进水里,什么鱼都会被引来的。”辜焕打了个比方,想让田恕更好理解。 谁知田恕听在耳中,心头却不舒服。 “我真是笨,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辜焕没想到田恕如此狭隘,一时无言以对。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让田恕陷入更恶劣的心情里,从而坏了今天的任务。 “少庄主要是什么都懂,那我这个护卫可就没饭吃了。换作是在平时,少庄主一句话吩咐下来,谁敢不听?可这次不同。像少庄主这样正直的人,哪知道那些狡猾的探子会使什么卑鄙的手段?我……嘿嘿,我闲时从一些江湖人嘴里听来不少腌臜玩意,我都不好意思学给少庄主听。” 田恕被辜焕的话分散了心神。 “江湖人,全都是满嘴胡说八道的骗子。我就见过一个江湖骗子,拿一个破茶杯说是家传宝物卖给过路人。买他茶杯的人一走,他就开始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没错,这种人就不应该跟他讲什么正直、道义。”辜焕继续岔开话题,“少庄主今天肯定能大显神通,给他们一个教训!” 二人轻声交谈着,乘马车离开了慕玉山庄。 高高的飞霞楼上,清瘦的男子坐在宽大的圈椅中,望着窗外的蓝天,沉默不语。 这是鬼三爷最喜欢做的事。 一个劲装青年站在鬼三爷身后,陪他看天。 岳先生本名叫做岳荼,在这座山庄里,只有鬼三爷会用他的本名来称呼他。 “詹小山果然厉害。我曾在东夷某个无名小岛上待过一段时间,岛上的人将他奉若神明。”岳先生的脸在光线不够充足的楼阁中显出几分粗糙,但这无损他的威严。 鬼三爷用双眼追逐着天上的飞鸟。 “潜渊之蛟,什么时候能够幻化成龙,还很难说。” 岳先生听了,心中一动。 “三爷,为什么不让我去?”他对詹小山很感兴趣。能够挫败鬼三爷口中的蛟龙,他会感到特别的成就。 “慢慢来,不着急。”鬼三爷说话温吞。 岳先生只得按捺住心头的急躁,提起另一件他挂心的事。 “少庄主资质平平,学习骑射时还不如那个小丫头机敏。是不是让少庄主学些别的东西,省得浪费时间?” 鬼三爷仍不同意。 “资质平平有资质平平的教法,机敏有机敏的教法,你别把两个学生放在一起教导不就好了?” 鬼三爷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将手按在额角,似乎在思虑什么。岳先生不敢插话。 “他也不算愚钝。你发现没有?表面越是胆小怯懦,内里越是狂妄自大。有时候,竟然连我都镇不住他……” 岳先生还不能把少庄主和狂妄二字联系到一起。 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少庄主对我十分恭顺,对三爷更是敬畏。或许,他对俞丫头轻狂一点,但那也是因为二人年纪相仿,又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他才失去分寸。” “他瞒着我,偷偷去见了田心莲。”鬼三爷没有回头,语气也毫无变化。 岳先生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此时听鬼三爷重新提起,便知此事另有内情。 “莫非,少庄主不是受田大管家教唆才做出这件事?” 鬼三爷不和属下绕弯,直说:“是他自己想见他的生母,又怕我责怪……不,他根本不怕我责怪,而是想用田庆顶替他受罚。” “是我看走眼了。三爷不打算处置了吗?”岳先生问。 罚田恕抄书并不是岳先生若所指的处置。 “慕玉山庄需要一位少庄主,没有人比他更合适,”鬼三爷顿了顿,补充一句,“暂时没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5 内应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大渊渔场众人对突然到来的少东家好奇万分。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从来没有进入过慕玉山庄,更别说见过最近刚刚成为少庄主的田恕。 少年尚未长成,站在在高大的护卫身旁像只雏鸟一样瘦小可怜,和传言中的英明神武没有半点相符。 渔场一应大小管事通通到齐,逐一与少东家相见。 田恕从前在俞舟堂做事,受到的只有管事的呵斥和冷脸。他谨小慎微,换来管事的漠视,才能少挨点骂。 他放眼望去,一个个笑脸让他想到从前,也让他将提起来的一颗心安安稳稳放进肚子里。 “让各人不要喧哗,回去安心做事,少庄主打算四处看一看。” 辜焕代替少庄主发号施令,管事们无不听从。 渔场占地颇广,细分为几个区域,有处理鱼获的晒场,有培育鱼苗的鱼塘,有储存供货的库房,还有渔人起居的小屋和烧水烧饭的厨房。 几处一一走遍,至少也得花上一整天。 田恕在听到辜焕的介绍时,心已经生出了退意,但他不敢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其他人已分散开去,各自忙碌起来。只有大管事紧紧跟随少东家的步伐,殷勤伺候。 “少庄主先到晒场去?这会儿还早,日头不大,等到了正午,那日头可毒了,轻易把人晒脱一层皮。” 大管事自以为提出一个关切的建议,没想到被少庄主的护卫当场反驳了。 “少庄主演练骑射的时候,也是头顶着日头,从早到晚。少庄主可没有把这点风吹日晒放在眼里。”辜焕说道。 田恕原本还觉得大管事是好心,听了辜焕的话后,又觉得大管事是在小瞧他。 他便有些不高兴了。 大管事哪能料到自己一开口就得罪了自己的少东家,慌忙补救:“都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少庄主……” 田恕却不肯听,迈开脚步,往前直走。 辜焕也只得跟上。他预想的情形可不是这样的。但凡田恕有一点肚量,也不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局面。 一行人仍由大管事带路前往晒场。 大管事一路不敢再多话,生怕彻底惹恼了少东家。 田恕一开始还觉得很轻松。可到了陌生的晒场,他两眼一抹黑。等他鼓起勇气开口询问经过的渔工,却得不到一句有用的回应。 见此,辜焕只得舍下脸面,替少庄主做个台阶。 “大管事,偌大的晒场,每天出入有多少人?”辜焕问。 大管事也不是愚笨之人。这一路他虽然没多话,可他的眼睛却没闲着。 护卫所说的少庄主不惧风吹日晒,指定是漂亮话。 他只看少庄主的瘦削身材,就知道少庄主不是操劳人,或者说,少庄主做不了太多的操劳事。 而且,少庄主脸上的晒痕很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积时累日的暴晒会给人的外表留下什么印迹,他和渔场诸人都有切身的体会。 但他也不敢因此心生轻慢。 毕竟,就算少庄主是个坏脾气、爱面子的小鬼,也能让他前途尽毁。 “这渔场附近的渔户只要得闲,都会来晒场帮工,没个定数。人多的时候大约有四、五十人,人少的时候只有十余人。” “这么说,晒场里的人,你个个都认得?”辜焕又问。 大管事点点头,回答说:“是。许多孩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那边的许家兄妹,卜家的女儿,还有施家的,陶家的……年长一辈的都是渔场的老人了,年轻的也都是懂事踏实的孩子。” 这是少庄主第一次来渔场视察。大管事本以为田大管家也会陪同而来,他还临时准备了一些心意。 渔场近来闹出的那场风波虽然已经变小了,但毕竟还没有彻底平息。渔场是一艘小船,若是一不小心被风浪打翻,他这个大管事首当其冲,而田大管家就是他的救命绳索。 很可惜,他的打算落了空。 面对辜焕提出的问题,大管事只能泛泛一说,不让少庄主抓住一点错处。 田恕这才反应过来:他根本无须亲自询问渔工,只须问大管事。 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问题才算关键,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好在,他身边有得力的辜焕。 只消他一个眼神示意,辜焕便能心领神会。 “前阵子,渔场遭贼的事查得如何了?”辜焕换了一副口气。他对田恕已经不抱什么期望。 大管事心里没底。 遭贼只是田大管家想出来的说法,实际要抓的不是贼,而是泄露消息的内鬼。 他不知道少庄主和护卫辜焕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他要是说错话,田大管家将来可不会饶了他。 “只查到南面的篱笆不牢靠,重新补好了。”大管事小心回答。 然而,他又不想给少东家留下无能的印象。 “我仔细盘问了近期住在南面木屋的人,有人说,他两次在夜里看见一个黑影从篱笆外翻进来,想来这贼还没收手。”大管事补充道。 辜焕和田恕相视一眼,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少庄主,不如我们顺着晒场,往南边走一走、看一看?” 辜焕的提议正中田恕下怀。 田恕连连点头,开口表示同意。 大管事毫无异议。 “那贼偷走的东西,追是追不回来了,大管事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辜焕心知,田大管家不会把追查探子的事瞒着渔场的大管事。只是大管事处事圆滑,不肯对田大管家以外的人说出半句实情,辜焕才主动说破。 “这事……”大管事语气之中仍有犹豫。 “大管事以为田大管家是听谁的吩咐在做事?渔场遭贼这么大的事,田大管家会瞒着少庄主吗?”辜焕冷哼一声,最后反问一句,“渔场遭贼,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大管事被他问住了。 少庄主拿不定主意,少庄主的护卫却强干精明。 大管事看着辜焕,愣愣接了话头,问:“是谁?” “你不知道的事,我们少庄主知道。你知道的事,我们少庄主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管事被热辣辣的阳光炙出了一头汗。他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渔工在南面篱笆处看见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叫做鲍兰的渔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6 外合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鲍兰被当作窃贼的同伙关押起来。 消息传到沈平耳中,即刻引起了一场争持。 “詹大哥,你昨天去茶寮见了辜焕,你说,他已经发现你的身份。你让我按兵不动,让我暂时不要去见鲍兰……詹大哥,我应该去见她的!” 沈平后悔不已。若他昨天去见了鲍兰,与鲍兰划清界限,鲍兰今天也不会被渔场的人当成贼! 想也知道,鲍兰肯定是受他这个外人连累了。 詹小山面对沈平的质疑,并未生出一丝不悦。他能理解沈平的懊悔。 “我还是原来的看法。你不该去。就算是今天,你也不该去‘救人’。因为,整件事看起来就是个陷阱。”詹小山态度坚决,反问道,“昨天,我和你去找鲍渔夫,结果如何?” 沈平心情激荡,再加上他刚刚从渔场跑回海崖,气喘得厉害。 他回答不了詹小山的问题。 严厉的海风刮打着他的脸,作为对他无知的惩罚。 “鲍渔夫的木屋空无一人,炉中有火,桌上有热汤。我们等到傍晚,等到火熄了、汤冷了,鲍渔夫也没有回来。”詹小山代他回答后,才接着说,“在离岛,谁的消息如此灵通?谁能知道我们每一步的去向,还能让一个大活人即刻消失不见?除了慕玉山庄,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沈平仍有他的执着。 “鲍兰和她的父亲关系并不好。鲍渔夫下落不明,是被收买,还是被威胁,我们不得而知。鲍兰的话是不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也无法断定。所以,我不想再等了,詹大哥,我要和你一起去慕玉山庄!” “就算是陷阱,你也要去?” 和沈平的急切不同,詹小山说话的声调很平静。 沈平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那你方才听到鲍兰被关押起来的消息,怎么没有直接去找她?” 詹小山心知,沈平十分看重他和鲍兰的情谊。沈平听到消息后折返回到海崖,是一种反常的举动。 “我若什么也不顾就去找鲍兰,只会坐实她勾连外人行窃的罪名。”沈平解释说。 詹小山听后暗自庆幸,沈平还保留着理智。 沈平又说:“如果这是慕玉山庄设下的陷阱? 能救她的,只有詹大哥。” 詹小山知道,这是沈平的真心话。经过多日相处? 青蛟军众人和沈平相互了解? 彼此已有了足够的信任。 “你还相信鲍兰吗?” 沈平没有直接回答? 态度却再明显不过:“我要见她一面,听她的说法。” “好,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詹小山答应了他的请求后? 开始询问更多细节? “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平实话实说:“是大渊渔场,一个和鲍兰相熟的渔女向我通风报信。” 詹小山点点头,思索一番? 暗暗做出一个决定。 沈平又说:“上一次? 我和鲍兰把俞十一带到大渊渔场? 本想把人藏在那里? 但俞十一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定要跟着我。离开渔场时? 我听一个杂役说? 渔场最近遭贼了。那杂役话里话外,把我这个外人当作怀疑的对象。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的情形倒是和那天的对上了。” “渔场的主事人是谁?”詹小山问。 “是一个姓陈的管事,我听一些顾主称他为陈大管事。但今天有些特别,慕玉山庄的少庄主来了。渔场是慕玉山庄的产业? 少庄主在场发话? 陈大管事自然要听从。” “辜焕是少庄主的护卫? 我猜? 他也来了?” 关于这一点,沈平不是很肯定。和鲍兰相熟的渔女只知道少庄主,却不知道少庄主的护卫。 詹小山处事果决。 他对沈平说:“我们不去慕玉山庄? 去大渊渔场。” 而后,他叫来朱瑜,做了一些交代。 “去大渊渔场不比去慕玉山庄危险,我只和你一个人多说几句。我若有不测,你和鲁茂要互相扶持,要相信青蛟军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只要你们安安稳稳的,不测之祸也许就不会发生。” 朱瑜神情凝重,沉默不语。 随后,詹小山和沈平一起离开海崖,往渔场的方向走去。朱瑜则独自回到渔船,将詹小山的去向告知众人。 离开海崖,离岛的风光才逐渐进入詹小山的眼里。 常年青翠的枝头,四季啼鸣的鸟雀,还有知足无求的笑脸,他永远看不厌。 他到过成百上千个岛屿,它们没有一个能和离岛相提并论。这里丰饶自足,温暖宜人,是他梦里流连的乐土,是他心中首选的港湾。 如果说离岛是海上的一颗明珠,那么慕玉山庄就是明珠堆中最耀眼的宝石。 有一个人,赋予了这颗宝石最迷人的传说,那就是宝石原来的主人、田夫人。她是一位集财富、权势、学识于一身的女子,美貌对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点缀。 詹小山对这位充满传奇的女人早有耳闻,也对田夫人的骤然失势感到惊诧。 王妧希望他能够救出田夫人,以便田夫人夺回慕玉山庄,最终达到保护郑夫人的目的。 詹小山原来很不理解王妧为何要多此一举。 赶走田夫人、夺占慕玉山庄的黑手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更加聪明。他能看出对方的破绽,却不知道那些破绽是不是对方故意留给他的诱饵。 他对那个黑手几乎一无所知,因此,田夫人的帮助才显得很重要。 但他不会做无谓的懊悔。 他会亲自去见田夫人,也会亲自揭破黑手的真面目。 “詹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追随大小姐吗?”沈平打破了沉默,也打断了詹小山得思绪。 “为什么?”詹小山接过话头。 “当年,我生父想要除掉我、讨他的继妻欢心,是二小姐揽下所有麻烦,保住我的性命。二小姐死后,我活得也不畅快。我生父什么时候想起我,什么时候就是我的死期。而我,想要豁出性命为二小姐报仇,却根本找不到仇人的门。” “王妧和你,都想替二小姐报仇,所以,你才决定追随王妧。” 詹小山说得很对,但沈平要说的却不是这一点。 “大小姐和二小姐一样,都希望我能活着,就算我活着会带来麻烦,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不介意这些麻烦。但是鲍兰她……无论她是被人利用,还是心甘情愿受人驱使,慕玉山庄是不会在乎她的生死的。就像前阵子惨死的黄参事,还有被慕玉山庄送到韩爽手里的那些人,还有田夫人和郑夫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7 寻人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客店今天可算热闹。 到了正午,秦湘湘上门寻人来了。 她得到消息,王妧已经回到梓县,且消失了两天的说书人竟然像书里的精怪一样、摇身一变成为了王妧的客人。 她实在好奇,王妧和窦季方从前有过怎样的交往。 她得想办法打探一番。 待客的前厅整洁明亮,花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秦湘湘两次来到客店,都受到了很好的招待。她将其归因于主人家对她另眼相待。 然而,实情和她的料想不尽相同。 王妧并不打算对她说出碧螺的心事。 “你消息灵通,我想托你打听一件事。” 秦湘湘不敢相信,自己还没有表明来意,王妧反倒抢先提出了要求。 “姑娘,我这茶还没喝上一口,你就使唤我做事。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秦湘湘带着玩笑的语气说。 王妧似笑非笑。 “我托你打听的事,你若觉得为难,可以直接拒绝。” 秦湘湘每次看见王妧露出这种神情,总觉得王妧已经看穿了她的心事。 “你……”秦湘湘一时语塞,而后又叹了一口气,说,“你是知道我又有麻烦了,所以才拿这些话来堵我的嘴?拒绝你?我能拒绝吗?” “先说我的,再说你的。”王妧没有回答她,自顾自说下去。 秦湘湘只能点头。随即,她就被王妧说出来的消息震惊了。 “刘芷死了。” 秦湘湘自从离开离岛,便再没有听说过刘芷的消息。加上揽月班诸事多而繁杂,她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只会吹牛的赌鬼。 如今骤然听说这个消息,她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也没有生出多少悲伤的感情。 “听说,孟树坚借给他一笔钱,估计是打水漂了。”秦湘湘首先想起一事。 王妧听后,知道她找秦湘湘去打听消息算是找对人了。 “刘芷是安州军督府韩爽的妻弟。他死后,韩爽把两个人当成了仇人,一个是请刘芷去离岛做客的田夫人,一个是我。” “你?”秦湘湘又惊又奇。 王妧没有说出更详细的内情。她能推测刘芷是受人谋害,却无法替自己洗清嫌疑。 杀死刘芷的刀出自六安之手。在韩爽看来,她就是杀人的主谋。 韩爽拿不出证据? 无法将她治罪,反而增加了对她的怨恨。 “这件事有些复杂,韩爽已经认定我是谋害刘芷的真凶? 就连我害人的动机? 他都可以联系到一些旧事上。” 秦湘湘听着王妧的解释? 心里却在想:若是公子,岂会为这种小事烦恼? “反正,韩爽也不能把手伸到容州来? 姑娘还担心什么?” “我……”王妧看了看秦湘湘? 决定打住话头,转而说道,“我要知道? 田夫人受困后? 安州、容州两地? 有哪些人仍然像从前一样? 与慕玉山庄往来如常。刘芷死了? 他的朋友、仇人? 有谁跳得最欢?” 王妧想弄清楚那一场夜宴邀请的每一位客人各自出于什么目的。 田夫人能保住性命、活到现在,倚仗的不是鬼三爷或者韩爽的善心,而是那些通过她、通过田氏、从而与慕玉山庄紧密相连的人。 只要田夫人不松口,这些人对她的信任和忠诚便不会消退。 鬼三爷能用的只有自损的办法,而韩爽…… 韩爽只想撬开田夫人的口? 却没有兴趣弄清楚刘芷如何成为田夫人的座上宾。说起来? 他与他的妻子刘氏的感情与刘氏姐弟的感情难分高低? 但他本人对刘芷的感情却不够深厚。 如此一来? 王妧才有些许机会突破田夫人的防备,扭转眼下的劣势局面。 王妧的这些想法,秦湘湘无从得知? 也无从理解。 她只是对王妧的请托感到十分棘手。 “这根本不是打听一件事,而是十件、百件,我哪儿有那么多的人手?打听刘芷的猪朋狗友、仇家对头倒还好。你让我去打听慕玉山庄在安州和容州的人际,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经得起这种折腾吗?” 王妧伸手托着下巴,半是认真,半是戏弄,说:“秦班主,揽月班什么时候要在安州城落地扎根?我贺礼都准备好了。” 秦湘湘脸上一红。王妧从来没有用“秦班主”称呼过她。 “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公子吗?” 谁知,她又料错了。 “是窦季方。”王妧纠正过来。 “哎呀,”秦湘湘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恍然道,“姑娘可算提醒我了,我是来找窦先生的!姑娘和窦先生早就认识了?” 她试探问了一句,并如愿得到王妧的实话。 “我见过他两次,上一次是在滁州,再加上这一次,也不能说是早就认识。我对他的了解可能还比不上你对他的。”王妧回答说。 秦湘湘嘀咕道:“窦先生脾气古怪,我可不敢说了解他。” 王妧嘴角一动。 “他有话不直说,总要扯东扯西,你就说听不懂,气死他。” 秦湘湘却不认同:“我还没见过窦先生发脾气,他的古怪是对他自己古怪,他才懒得理会别人能不能听懂他的话。” 王妧想到窦季方在巷子口对着小童们说书的情景,轻轻摇了摇头。 “你既然来了,就把人带走。他兴致一起,连邻居的小童都招引来,把客店弄得吵吵闹闹。” 秦湘湘面露疑惑。 “窦先生在揽月班最爱清静,我几次叮嘱别人不要打扰他。怎么到了客店,他反而吵嚷起来了?”她认为,这是王妧为了赶走窦季方而想出来的说辞。 王妧无意与她争辩,只让她离开客店的时候顺道去西厢把窦季方一并带走。 “姑娘,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秦湘湘急忙说道,“窦先生想去哪儿,我从不干涉。我来客店,只是想把我托窦先生做的事告诉姑娘,还请姑娘指点迷津。” 王妧知道,秦湘湘和窦季方都在替赵玄做事。她想听一听,赵玄又在谋划什么。 “你托窦季方做事?哄那些不归家的孩子么?” 秦湘湘越发觉得王妧是在故意贬低窦季方。 她不再隐瞒,说:“容圣女进了一趟浊泽,差点没命。外边有流言说,容氏已经出了一个新圣女,只是容圣女不肯让位。我托窦先生说一个天命难违。窦先生说得不太好,这才出门散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8 易辙 .,最快更新! “天命?”王妧重复一遍,问,“什么是天命?” “容圣女前途无望,被她的族人抛弃,这就是她的命运。”秦湘湘不自觉带上了嘲讽的语气。 王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本以为你不相信这些。” 秦湘湘对上王妧的眼睛,忽然明白王妧在说什么。 她若相信所谓的天命,早就沦为徐多金的玩物,或者像她的楠哥哥一样横死在荒郊野地。 “我不信,又如何?只要容氏的族人相信,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王妧摇了摇头,说:“不一样。你不信,窦季方不信,容溪也不信……” “容溪怎么可能不信?她从骨子里笃信她是天命选中的圣女,生来高贵。当天命选中别人,她就算嘴上不信,心里也会备受打击。圣女出事,容氏必定大乱。”秦湘湘忍不住打断了王妧的话。 “从前的容溪或许是这样,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白圣女之位并非坚不可摧,自然不会再笃信什么天命。你是在白费力气。天命难违这样的说法,容溪不会放在心上。”王妧说道。 交出丹方的时候,容溪便已放下圣女的自尊。面对赤猊军,她很容易明白什么是实力,什么是虚名。 秦湘湘隐约觉察到王妧的态度,并心生不甘。 “姑娘,你不明白。容溪活该从圣女的位子上摔下来。她不问青红皂白,就砸了我的揽月班。就算我不和她计较,但揽月班因为她搅局在容州城寸步难移,公子会不和我计较吗?” 王妧眉头微蹙,说:“你想怎么报复容溪,我管不了。只是,你既然选择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便不瞒你。你和窦季方的计划可能会动摇容溪的圣女之位,但却动摇不了根本。就算你们侥幸成功,结局,容氏依然是容氏,鲎蝎部还会有他们的新圣女。你大费周章,事倍功半,难道端王就不计较了?” 秦湘湘无言以对。 她被小荷说动,想在扳倒容氏一事上出力? 也想借机报复容圣女,这才听从小荷的安排,请窦季方出手。 而且? 她已取得赵玄的支持。 她完全没想到? 王妧一番话会让事情会出现转折。 “你把窦季方带回去。这件事? 我不插手。”王妧继续说。 秦湘湘仍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王妧又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方才说圣女出事,容氏必定大乱。大乱之后? 你都有什么打算?” 秦湘湘面露疑惑? 看了王妧一眼。 “我猜,报复容溪的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王妧顿了顿,“也不是端王。” 事实被王妧说中? 秦湘湘却不明就里。 她微微瞪大双眼? 佯装发恼? 口气委屈:“姑娘莫不是在笑话我笨?” “你能听出来? 也不算笨。”王妧看出她在做戏? 便故意这么说。 秦湘湘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说:“我可不笨!这事肯定又是窦先生告诉姑娘的。” 王妧摇了摇头。 “窦季方可没有告诉我这些。是你自己露馅了。”她解释说,“想要让容氏大乱,除掉容溪只是其中的一步,主谋之人必定还留了后手。而我一说你的计划行不通,你就无计可施? 还不是因为你把除掉容溪这一步当成了计划的全部吗?” 秦湘湘一时愣住了。 “那……还有公子呢?怎么不是公子想出来的?”她心里已经对王妧彻底信服? 嘴上发问只为了挽回一点面子。 “端王?他若决心除掉容溪? 便不会放她离开宿所。”王妧随口一说。 秦湘湘虽然不知道屏岭宿所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并不妨碍她相信王妧。 她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姑娘。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公子身边一个叫做小荷的丫环? 但她在外面可不像个丫环,威风比我还大。” 王妧由秦湘湘话里的丫环小荷,想到了将齐王当成傀儡摆弄的四名丫环。那四人也都听命于赵玄。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在永平侯府门外见过一面的丫环就是秦湘湘所说的小荷,更不知道,因为她对林菁的怀疑,小荷心生怨恨,后来才发生了蓝绫刺杀她的事。 关于小荷的所有内情,都被赵玄巧妙隐瞒,而王妧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秦湘湘同样不会知道,她的话给赵玄捅了什么漏子。 “她是公子从京城带来的,公子很信重她。”秦湘湘话里有话。 “既然她是端王身边的老人,威风十足,行事老练,也难怪你……” 秦湘湘心里存了话,听王妧一句话说得慢吞吞,便着急起来。 “她哪里算得上老练!不过是仗着资历,想压我一头,她只能算是个势利小人。这一次,她也只是想利用我的揽月班替她卖力,别的事一概瞒着我。要不是姑娘提醒我,我还被她耍得团团转呢!”秦湘湘一半是扮可怜,一半是真心,混在一起,叫人不忍苛责。 王妧直接说道:“你要哭诉,也该去向端王哭诉,我可管不了你们的事。” 秦湘湘收起哀怨之色。 “我才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遇事就向公子告状。只要姑娘知道我的好、又肯指点我,我就什么委屈也没有了。” 王妧知道,秦湘湘或许还没有死心、仍想将容溪赶下圣女之位,但秦湘湘肯定会放弃小荷的计划。 至于借窦季方之口,让整个容州城的人听说容氏出了一位被天命选中的新圣女,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 秦湘湘想多留一会儿,王妧却打算端茶送客了。 “你要回州城,我再托你传个口信。你去州城的俞舟堂,提一提‘俞溢’这个名字,俞舟堂的人要是搭理你,你就告诉他们说,有一位姓刘的姑娘在打听俞溢的消息。” 秦湘湘仔细记下,嘴上却很是不满:“我倒成了送上门的跑腿了。” “没错。你下次上门,我还使唤你。” 秦湘湘一跺脚,就要走出厅堂。 王妧也不问她是否要去见一见窦季方,只是随她起身,准备送她离开。 秦湘湘走到门边,欲言又止。 最终,她忍不住发问:“姑娘,你觉得容圣女是继续做圣女好,还是不做圣女好?我当然不想看她继续做圣女,只是……姑娘觉得呢?” 王妧认真想了想。 “如果你不再做揽月班的班主,你还能不能组建一个摘星班、或者追云班?” 秦湘湘毫不犹豫,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那么,就算别人想夺走你秦班主的名头,其实说到底是夺不走的。圣女这个名头也是一样。能不能继续做圣女,要看容溪自己的本事。” 王妧将秦湘湘送出门外。 她比秦湘湘想得更多:主谋小荷还做了什么别的手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8 易辙 .,最快更新! “天命?”王妧重复一遍,问,“什么是天命?” “容圣女前途无望,被她的族人抛弃,这就是她的命运。”秦湘湘不自觉带上了嘲讽的语气。 王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本以为你不相信这些。” 秦湘湘对上王妧的眼睛,忽然明白王妧在说什么。 她若相信所谓的天命,早就沦为徐多金的玩物,或者像她的楠哥哥一样横死在荒郊野地。 “我不信,又如何?只要容氏的族人相信,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 王妧摇了摇头,说:“不一样。你不信,窦季方不信,容溪也不信……” “容溪怎么可能不信?她从骨子里笃信她是天命选中的圣女,生来高贵。当天命选中别人,她就算嘴上不信,心里也会备受打击。圣女出事,容氏必定大乱。”秦湘湘忍不住打断了王妧的话。 “从前的容溪或许是这样,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白圣女之位并非坚不可摧,自然不会再笃信什么天命。你是在白费力气。天命难违这样的说法,容溪不会放在心上。”王妧说道。 交出丹方的时候,容溪便已放下圣女的自尊。面对赤猊军,她很容易明白什么是实力,什么是虚名。 秦湘湘隐约觉察到王妧的态度,并心生不甘。 “姑娘,你不明白。容溪活该从圣女的位子上摔下来。她不问青红皂白,就砸了我的揽月班。就算我不和她计较,但揽月班因为她搅局在容州城寸步难移,公子会不和我计较吗?” 王妧眉头微蹙,说:“你想怎么报复容溪,我管不了。只是,你既然选择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便不瞒你。你和窦季方的计划可能会动摇容溪的圣女之位,但却动摇不了根本。就算你们侥幸成功,结局,容氏依然是容氏,鲎蝎部还会有他们的新圣女。你大费周章,事倍功半,难道端王就不计较了?” 秦湘湘无言以对。 她被小荷说动,想在扳倒容氏一事上出力? 也想借机报复容圣女,这才听从小荷的安排,请窦季方出手。 而且? 她已取得赵玄的支持。 她完全没想到? 王妧一番话会让事情会出现转折。 “你把窦季方带回去。这件事? 我不插手。”王妧继续说。 秦湘湘仍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王妧又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方才说圣女出事,容氏必定大乱。大乱之后? 你都有什么打算?” 秦湘湘面露疑惑? 看了王妧一眼。 “我猜,报复容溪的主意不是你想出来的。”王妧顿了顿,“也不是端王。” 事实被王妧说中? 秦湘湘却不明就里。 她微微瞪大双眼? 佯装发恼? 口气委屈:“姑娘莫不是在笑话我笨?” “你能听出来? 也不算笨。”王妧看出她在做戏? 便故意这么说。 秦湘湘被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说:“我可不笨!这事肯定又是窦先生告诉姑娘的。” 王妧摇了摇头。 “窦季方可没有告诉我这些。是你自己露馅了。”她解释说,“想要让容氏大乱,除掉容溪只是其中的一步,主谋之人必定还留了后手。而我一说你的计划行不通,你就无计可施? 还不是因为你把除掉容溪这一步当成了计划的全部吗?” 秦湘湘一时愣住了。 “那……还有公子呢?怎么不是公子想出来的?”她心里已经对王妧彻底信服? 嘴上发问只为了挽回一点面子。 “端王?他若决心除掉容溪? 便不会放她离开宿所。”王妧随口一说。 秦湘湘虽然不知道屏岭宿所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并不妨碍她相信王妧。 她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姑娘。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公子身边一个叫做小荷的丫环? 但她在外面可不像个丫环,威风比我还大。” 王妧由秦湘湘话里的丫环小荷,想到了将齐王当成傀儡摆弄的四名丫环。那四人也都听命于赵玄。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她在永平侯府门外见过一面的丫环就是秦湘湘所说的小荷,更不知道,因为她对林菁的怀疑,小荷心生怨恨,后来才发生了蓝绫刺杀她的事。 关于小荷的所有内情,都被赵玄巧妙隐瞒,而王妧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秦湘湘同样不会知道,她的话给赵玄捅了什么漏子。 “她是公子从京城带来的,公子很信重她。”秦湘湘话里有话。 “既然她是端王身边的老人,威风十足,行事老练,也难怪你……” 秦湘湘心里存了话,听王妧一句话说得慢吞吞,便着急起来。 “她哪里算得上老练!不过是仗着资历,想压我一头,她只能算是个势利小人。这一次,她也只是想利用我的揽月班替她卖力,别的事一概瞒着我。要不是姑娘提醒我,我还被她耍得团团转呢!”秦湘湘一半是扮可怜,一半是真心,混在一起,叫人不忍苛责。 王妧直接说道:“你要哭诉,也该去向端王哭诉,我可管不了你们的事。” 秦湘湘收起哀怨之色。 “我才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遇事就向公子告状。只要姑娘知道我的好、又肯指点我,我就什么委屈也没有了。” 王妧知道,秦湘湘或许还没有死心、仍想将容溪赶下圣女之位,但秦湘湘肯定会放弃小荷的计划。 至于借窦季方之口,让整个容州城的人听说容氏出了一位被天命选中的新圣女,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 秦湘湘想多留一会儿,王妧却打算端茶送客了。 “你要回州城,我再托你传个口信。你去州城的俞舟堂,提一提‘俞溢’这个名字,俞舟堂的人要是搭理你,你就告诉他们说,有一位姓刘的姑娘在打听俞溢的消息。” 秦湘湘仔细记下,嘴上却很是不满:“我倒成了送上门的跑腿了。” “没错。你下次上门,我还使唤你。” 秦湘湘一跺脚,就要走出厅堂。 王妧也不问她是否要去见一见窦季方,只是随她起身,准备送她离开。 秦湘湘走到门边,欲言又止。 最终,她忍不住发问:“姑娘,你觉得容圣女是继续做圣女好,还是不做圣女好?我当然不想看她继续做圣女,只是……姑娘觉得呢?” 王妧认真想了想。 “如果你不再做揽月班的班主,你还能不能组建一个摘星班、或者追云班?” 秦湘湘毫不犹豫,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那么,就算别人想夺走你秦班主的名头,其实说到底是夺不走的。圣女这个名头也是一样。能不能继续做圣女,要看容溪自己的本事。” 王妧将秦湘湘送出门外。 她比秦湘湘想得更多:主谋小荷还做了什么别的手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9 走动 .,最快更新! 王妧独自留在厅中,本以为武仲会来打听秦湘湘的近况。 没想到,先来的人竟然是窦季方。 “秦班主走了?”窦季方明知故问。 王妧没有理会,自顾自发问:“你在躲着她?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 窦季方的犹豫打消了王妧最后一点好奇。 她站起身来,往厅外走。 窦季方急忙跟上前。 “我没说反话,我是真的认为你已经知道了。”他边走边解释,“要容圣女失尽人心,要容氏惶惶不可终日、不战而溃。” “就凭你一张嘴?”王妧在院子里看见武仲和逗猫的小桃,便岔开话头,告诉二人她打算出门走动走动。 窦季方装作听不出王妧的质疑,仍接着说:“那当然了。我这只手要是还没废掉,提笔也能扭转乾坤。” 王妧白了他一眼,但也没有说出什么重话。 “谭漩说,你这只手是受伤后延误了就医的时机、才无法恢复如初。” “没错。”窦季方看了看自己低垂的右手,肩膀用力把它抬高一寸,又放松下来。 “你猜测那个人杀了李二,就猜不到他和我的关联吗?”王妧话音落下时,恰好走出了客店的大门。 窦季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重新跟上去。 “得知李二身死,我一开始并没有联想到那个人。毕竟,李二自己也有不少仇家。后来,我才察觉到不对劲。李二的仇家没有一个跳出来承认这件事,按理来说,这些江湖人通常会把复仇当成功绩来炫耀。” 小巷里静悄悄的,除了王妧和窦季方,没有旁人。 脚步声一个轻、一个重,缓缓向巷子口移去。 “我又接着打听,才知道,受李二牵连,还死了三个人。第一个是云州城里的地痞,他宣称李二骗了他大哥一千贯钱、死有余辜。第二个是李二的游侠朋友,他杀死那个地痞后,又被人当场抓住打死了。第三个是到云州讨生活的镖客,他吹嘘自己打死一个正在行凶的游侠,并得到一千贯钱回报,没过几天就醉酒冻死在城外一间破草屋里。” 王妧走出小巷。 日光通明,十分刺眼。 她眯起眼睛,渐渐适应。 “三条人命之后,无论是李二的朋友、还是仇家,再也没有人敢和李二的死扯上关系。见到真相被层层掩盖,我才想到那个人。” “那个人和王氏有莫大的关系。”王妧说,“你说出这些,我可能也无法帮你做什么。” 窦季方神色轻松。 “我当然知道。假如有机会,我也想让他尝一尝折腕之痛。可惜? 我只有一条命。值得我用这副残躯去报复的对象,只能是窦氏。我不能太贪心,对不对?” 他形容落魄? 说话的口气却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 王妧沉默不语。她觉得窦季方见事太通透? 但是? 这么通透的人心里竟然怀着刻骨难解的怨恨,实在不可思议。 “你昨天说的猴子王的故事,那些小孩儿可不买账。” 窦季方扭头望向街边一个无人照看的小摊。 摊子上摆着几件粗糙的竹编小篮? 看样子是被人挑拣后剩下来的。 窦季方装模作样去掏衣兜? 随后一拍脑门,惋惜说:“唉,出门着急? 没带钱。” 王妧看足了戏? 也学他望向别处。 摊主听见动静? 从不远处跑来? 手里还拿着几条削好的竹篾。 “你是?”摊主盯着窦季方的右手瞧了又瞧? 把他认出来了? “说书人!嘿,这些篮子都是我自己编的,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两个。” 窦季方大大方方接过摊主递给他的小篮,提在手上试了试? 随后喜笑颜开向摊主道谢。 王妧看得愣住了。 热心的摊主还想另送给她一个? 她连连摆手拒绝。 “哎呀……” 窦季方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气? 心情再明显不过:若他另一只手能提物? 肯定要替王妧接受摊主的好意。 午后的街巷,行人稀少。 王妧却感到到异常的热闹。 二人每走几步,就有陌生的面孔从角落里探出来? 拦下二人。 有人送来几块温热的干饼,有人送来半包果脯,还有人送来一瓦罐甜汤…… 窦季方将人们送来的东西一一装进手里的竹篮。最后的瓦罐装不下,他还托王妧帮忙拎了一路。 王妧想起秦湘湘所言:窦季方脾气古怪,喜欢清静。 而她眼前所见到的,却是窦季方和路人说笑的情景。 这个说书人到底还有几副面孔? “瞧见了?”窦季方打断了她的思绪。 “瞧什么?” “这个呀,”窦季方将盛满各式吃食的篮子举到王妧面前,“我说书说得好不好?” 王妧明白过来,却不回答。 “昨天,我是被你打扰了,才说得不好。平时,我说得可好了。”窦季方似乎为了挽回一点好印象,“你还记得滁州崇茂馆那次?除夕之夜,每个人都听入了神,连我离场了都没人发现。” “那是别人旅居在外,又逢除夕团圆之时,才被你引动思乡怀亲的心绪。”王妧直白说道,“天时、地利、人和,你全占了,才能说得好。” 窦季方没想到王妧能够看破这些,几句话哽在咽喉,说不出口。 “猴子王的故事,和容圣女有关?你是因为说得不好,才避开秦湘湘,躲到梓县来?”王妧问。 窦季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王妧只当他是承认了。 “天命选中了真圣女,容溪就成了假圣女了?这种话,谁会相信?”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窦季方请王妧帮他把竹篮挎在他的手肘处,好让他腾出手来抓几颗果脯,最后才解释说,“我指的是圣丹,不是圣女。” 王妧心中一惊,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你为何认为圣丹是假的?” “很简单。容氏子弟染上黑斑病,却不用圣丹救治,只能说明圣丹无效。圣女炼出了无效的假圣丹,别人还会信服她吗?”窦季方说。 王妧由于庞翔等人的提示,早在去年就开始怀疑巫圣堂所出的圣丹的真伪。 等到容滨发病,容氏向鬼夜窟求购清滌草,她便基本确定了号称能够解除瘴毒、医治百病的圣丹并没有如此特殊的效用。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发现假圣丹这个秘密的人,肯定不止窦季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29 走动 .,最快更新! 王妧独自留在厅中,本以为武仲会来打听秦湘湘的近况。 没想到,先来的人竟然是窦季方。 “秦班主走了?”窦季方明知故问。 王妧没有理会,自顾自发问:“你在躲着她?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全都知道了?” 窦季方的犹豫打消了王妧最后一点好奇。 她站起身来,往厅外走。 窦季方急忙跟上前。 “我没说反话,我是真的认为你已经知道了。”他边走边解释,“要容圣女失尽人心,要容氏惶惶不可终日、不战而溃。” “就凭你一张嘴?”王妧在院子里看见武仲和逗猫的小桃,便岔开话头,告诉二人她打算出门走动走动。 窦季方装作听不出王妧的质疑,仍接着说:“那当然了。我这只手要是还没废掉,提笔也能扭转乾坤。” 王妧白了他一眼,但也没有说出什么重话。 “谭漩说,你这只手是受伤后延误了就医的时机、才无法恢复如初。” “没错。”窦季方看了看自己低垂的右手,肩膀用力把它抬高一寸,又放松下来。 “你猜测那个人杀了李二,就猜不到他和我的关联吗?”王妧话音落下时,恰好走出了客店的大门。 窦季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重新跟上去。 “得知李二身死,我一开始并没有联想到那个人。毕竟,李二自己也有不少仇家。后来,我才察觉到不对劲。李二的仇家没有一个跳出来承认这件事,按理来说,这些江湖人通常会把复仇当成功绩来炫耀。” 小巷里静悄悄的,除了王妧和窦季方,没有旁人。 脚步声一个轻、一个重,缓缓向巷子口移去。 “我又接着打听,才知道,受李二牵连,还死了三个人。第一个是云州城里的地痞,他宣称李二骗了他大哥一千贯钱、死有余辜。第二个是李二的游侠朋友,他杀死那个地痞后,又被人当场抓住打死了。第三个是到云州讨生活的镖客,他吹嘘自己打死一个正在行凶的游侠,并得到一千贯钱回报,没过几天就醉酒冻死在城外一间破草屋里。” 王妧走出小巷。 日光通明,十分刺眼。 她眯起眼睛,渐渐适应。 “三条人命之后,无论是李二的朋友、还是仇家,再也没有人敢和李二的死扯上关系。见到真相被层层掩盖,我才想到那个人。” “那个人和王氏有莫大的关系。”王妧说,“你说出这些,我可能也无法帮你做什么。” 窦季方神色轻松。 “我当然知道。假如有机会,我也想让他尝一尝折腕之痛。可惜? 我只有一条命。值得我用这副残躯去报复的对象,只能是窦氏。我不能太贪心,对不对?” 他形容落魄? 说话的口气却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 王妧沉默不语。她觉得窦季方见事太通透? 但是? 这么通透的人心里竟然怀着刻骨难解的怨恨,实在不可思议。 “你昨天说的猴子王的故事,那些小孩儿可不买账。” 窦季方扭头望向街边一个无人照看的小摊。 摊子上摆着几件粗糙的竹编小篮? 看样子是被人挑拣后剩下来的。 窦季方装模作样去掏衣兜? 随后一拍脑门,惋惜说:“唉,出门着急? 没带钱。” 王妧看足了戏? 也学他望向别处。 摊主听见动静? 从不远处跑来? 手里还拿着几条削好的竹篾。 “你是?”摊主盯着窦季方的右手瞧了又瞧? 把他认出来了? “说书人!嘿,这些篮子都是我自己编的,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两个。” 窦季方大大方方接过摊主递给他的小篮,提在手上试了试? 随后喜笑颜开向摊主道谢。 王妧看得愣住了。 热心的摊主还想另送给她一个? 她连连摆手拒绝。 “哎呀……” 窦季方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气? 心情再明显不过:若他另一只手能提物? 肯定要替王妧接受摊主的好意。 午后的街巷,行人稀少。 王妧却感到到异常的热闹。 二人每走几步,就有陌生的面孔从角落里探出来? 拦下二人。 有人送来几块温热的干饼,有人送来半包果脯,还有人送来一瓦罐甜汤…… 窦季方将人们送来的东西一一装进手里的竹篮。最后的瓦罐装不下,他还托王妧帮忙拎了一路。 王妧想起秦湘湘所言:窦季方脾气古怪,喜欢清静。 而她眼前所见到的,却是窦季方和路人说笑的情景。 这个说书人到底还有几副面孔? “瞧见了?”窦季方打断了她的思绪。 “瞧什么?” “这个呀,”窦季方将盛满各式吃食的篮子举到王妧面前,“我说书说得好不好?” 王妧明白过来,却不回答。 “昨天,我是被你打扰了,才说得不好。平时,我说得可好了。”窦季方似乎为了挽回一点好印象,“你还记得滁州崇茂馆那次?除夕之夜,每个人都听入了神,连我离场了都没人发现。” “那是别人旅居在外,又逢除夕团圆之时,才被你引动思乡怀亲的心绪。”王妧直白说道,“天时、地利、人和,你全占了,才能说得好。” 窦季方没想到王妧能够看破这些,几句话哽在咽喉,说不出口。 “猴子王的故事,和容圣女有关?你是因为说得不好,才避开秦湘湘,躲到梓县来?”王妧问。 窦季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王妧只当他是承认了。 “天命选中了真圣女,容溪就成了假圣女了?这种话,谁会相信?”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窦季方请王妧帮他把竹篮挎在他的手肘处,好让他腾出手来抓几颗果脯,最后才解释说,“我指的是圣丹,不是圣女。” 王妧心中一惊,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你为何认为圣丹是假的?” “很简单。容氏子弟染上黑斑病,却不用圣丹救治,只能说明圣丹无效。圣女炼出了无效的假圣丹,别人还会信服她吗?”窦季方说。 王妧由于庞翔等人的提示,早在去年就开始怀疑巫圣堂所出的圣丹的真伪。 等到容滨发病,容氏向鬼夜窟求购清滌草,她便基本确定了号称能够解除瘴毒、医治百病的圣丹并没有如此特殊的效用。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发现假圣丹这个秘密的人,肯定不止窦季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0 偶遇 .,最快更新! 王妧渐渐往城北走。 从一条小巷拐入大街时,她忽然停下来,转身对窦季方说:“我要去见容氏的人,你还跟着吗?” 话音刚落,窦季方差点被嘴里的干饼噎到。 他用力咽下干饼渣儿,夺过王妧手里的甜汤瓦罐,对着罐口咕咚地喝起来。 顺了气,他才提高了声调:“你说什么?去见容氏的人?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容氏什么时候对我布下罗网了?梓县就是容氏族人聚居之地,要是容氏想对我不利,我岂能安然站在这里?”王妧反问他。 窦季方想了想,哑口无言。 “至于你,还不去为好。” 王妧没有解释,窦季方却心知肚明。 “我就想做个无名的说书人。和容氏沾上一点边,我就做不成了。” 王妧不再多言,撇下窦季方,独自往北街一所宅子走去。 那里是她初到容州时,容溪为她安排的住所。 如她所料,宅子大门紧闭,无人出入。 于是,王妧又拐了一个弯,去隔了一条街的绸缎铺子寻容溪的表哥、侯二。 侯二差点认不出她。 “王姑娘?” 铺子里有几个客人,远远算不上忙碌。侯二却以此为托辞,说自己无法脱身替王妧传话。 “我就想问一问容溪,她什么时候接我到州城逛一逛。她不来,你送我去也行。” 侯二也不清楚容溪和王妧做了什么约定。此时的他已自顾不暇。 侯氏原是蝎部大族,自从鲎、蝎两部合二为一,侯氏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地位。 寻根究底,是侯氏子弟个个才干平庸,却把酒色财气样样沾染。稍微懂得收敛、节制的侯二已经算是诸人之中最成器的一个。 本来,侯氏作为鲎蝎部圣女的母族,再落魄也不可能被人排挤出九姓之列。可如今的情势变化无常,迟钝如侯二也察觉到侯氏可能要彻底失势了。 圣女进入浊泽的时候,侯氏没有听见一点风声,圣女走出浊泽的时候,侯氏也毫不知情。 他们得知的消息,只是众人皆知的过耳之言:圣女死在浊泽里了。 这个消息对侯氏的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侯氏保留的最后一点尊崇很快就会被人剥夺。 与其等到走投无路,不如早早寻好退路? 这就是侯二这些还算成器的子弟共同的决定。 侯二此时已将自己名下的几家铺面、几处宅子一一出盘,打算收拢一些财物作为路费,带着妻小远走高飞。 他怎么有心情应付圣女旧日的玩伴? 王妧遭受冷遇? 也不气恼。 她退出绸缎铺子? 正要原路折返去找窦季方。谁知? 迎面走来的二人竟然开口叫住她。 王妧认出了蒲冰。确切说,她认出了蒲冰的声音。 “我姓卜,名霜白? ”蒲冰抢先说道? “两次相见,我都不曾把姓名告知姑娘,实在无礼。希望王姑娘不要见怪。” 王妧照着蒲冰的自称? 唤了一句“卜姑娘”? 又问:“履霜坚冰? 是这个霜字吗?” 蒲冰心中一动? 看向王妧的目光也变得闪烁起来。她知道王妧聪慧? 但没想到王妧如此机敏。 跟随而来的沈蔽是第二次见到王妧。他昨日从卜神医口中听说了王妧的姓名? 回家又向兄长打听。今天的他已经知晓王妧的身份,并且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他也报上自己的姓名。 “王姑娘也是出门闲逛吗?我和霜霜正要去附近的茶馆歇歇脚,不如一起去?” 蒲冰却有不同的看法。 “相请不如偶遇。舍下有杯薄茶,专候佳客。” 王妧也想和蒲冰交谈一番。 她回答蒲冰说:“我还有两个同伴,就在前面的巷子? 不知道我们三个人会不会叨扰了卜姑娘?” 蒲冰诚心邀客? 自然不会介意。 等王妧领着二人找到窦季方时? 除了按捺不住好奇悄悄跟来的武仲? 还多出一人。 阮啸身形高大,异于常人。王妧早已明说,令他无事不可随意出门走动。果不其然? 阮啸只当她的话只是耳旁风。 当着蒲冰的面,王妧改口将阮啸也算入做客的一方。 一行人往蒲冰的住所走去,引起了一些注目。 蒲冰不知道王妧为此事头疼,心生羡慕。 逃出百绍的路途何等艰难,要是有阮啸这样的护卫追随,她何须为安危发愁? 只看阮啸和武仲的神情举止,蒲冰也能猜出二人是王妧的随从。而最后那个瘦削邋遢,像个饿鬼一样嚼着果脯的青年,蒲冰记得他是个流落街头的说书人。 她想当然认为王妧仍有一颗贪玩之心,这个食不果腹的说书人因此才能得到王妧的青睐。 沈蔽刚刚帮助卜神医买下那处将要布置成为医馆的宅子,心情很是畅快。 他主动向王妧提起卜神医正在做的大事,隐隐希望王妧也能为卜神医行医救人出一份力。 王妧面露疑惑,表明自己不甚了解。 “行医救人,卜姑娘有此大志,实在令人敬服。”王妧说。 沈蔽听见王妧的称呼,不由替卜神医感到不平。 “卜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大夫,我自小离家,在各地游学,从没见过像卜神医这样的妙手。她年纪又轻,医术又高明,除了那些老御医,这世间有谁能比得上?王姑娘,你真不应该小看卜神医。” 王妧好奇问道:“你走过许多地方?都是哪些?” “我出身甘州,南沼六州我都一一去过,还去过云州、滁州,北边的凉州,这么多地方,见识也不算短了。” “甘州?”王妧恍然大悟,说,“原来,梓县的沈知事是你的兄长。” 沈蔽也没打算瞒着她,点头承认了。 “你说的老御医我倒是认识一位。只是出了宫,没有哪一位御医敢打着‘神医’的招牌出来行医救人。也许是我的见识没有你的长。” 王妧说话句句带刺,沈蔽却听不出来。 “所以我才说,卜神医能在梓县开设医馆,十分难得。换作是其他人,或者医术不精,或者不愿来此偏僻之地,或者自矜名望,都无法像卜神医这样身体力行、救死扶伤。” 王妧沉默不语,沈蔽却以为王妧已经被他说服。 “沈公子,卜神医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叫人忌妒。”窦季方忽然插嘴说了一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0 偶遇 .,最快更新! 王妧渐渐往城北走。 从一条小巷拐入大街时,她忽然停下来,转身对窦季方说:“我要去见容氏的人,你还跟着吗?” 话音刚落,窦季方差点被嘴里的干饼噎到。 他用力咽下干饼渣儿,夺过王妧手里的甜汤瓦罐,对着罐口咕咚地喝起来。 顺了气,他才提高了声调:“你说什么?去见容氏的人?你这不是自投罗网?” “容氏什么时候对我布下罗网了?梓县就是容氏族人聚居之地,要是容氏想对我不利,我岂能安然站在这里?”王妧反问他。 窦季方想了想,哑口无言。 “至于你,还不去为好。” 王妧没有解释,窦季方却心知肚明。 “我就想做个无名的说书人。和容氏沾上一点边,我就做不成了。” 王妧不再多言,撇下窦季方,独自往北街一所宅子走去。 那里是她初到容州时,容溪为她安排的住所。 如她所料,宅子大门紧闭,无人出入。 于是,王妧又拐了一个弯,去隔了一条街的绸缎铺子寻容溪的表哥、侯二。 侯二差点认不出她。 “王姑娘?” 铺子里有几个客人,远远算不上忙碌。侯二却以此为托辞,说自己无法脱身替王妧传话。 “我就想问一问容溪,她什么时候接我到州城逛一逛。她不来,你送我去也行。” 侯二也不清楚容溪和王妧做了什么约定。此时的他已自顾不暇。 侯氏原是蝎部大族,自从鲎、蝎两部合二为一,侯氏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地位。 寻根究底,是侯氏子弟个个才干平庸,却把酒色财气样样沾染。稍微懂得收敛、节制的侯二已经算是诸人之中最成器的一个。 本来,侯氏作为鲎蝎部圣女的母族,再落魄也不可能被人排挤出九姓之列。可如今的情势变化无常,迟钝如侯二也察觉到侯氏可能要彻底失势了。 圣女进入浊泽的时候,侯氏没有听见一点风声,圣女走出浊泽的时候,侯氏也毫不知情。 他们得知的消息,只是众人皆知的过耳之言:圣女死在浊泽里了。 这个消息对侯氏的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侯氏保留的最后一点尊崇很快就会被人剥夺。 与其等到走投无路,不如早早寻好退路? 这就是侯二这些还算成器的子弟共同的决定。 侯二此时已将自己名下的几家铺面、几处宅子一一出盘,打算收拢一些财物作为路费,带着妻小远走高飞。 他怎么有心情应付圣女旧日的玩伴? 王妧遭受冷遇? 也不气恼。 她退出绸缎铺子? 正要原路折返去找窦季方。谁知? 迎面走来的二人竟然开口叫住她。 王妧认出了蒲冰。确切说,她认出了蒲冰的声音。 “我姓卜,名霜白? ”蒲冰抢先说道? “两次相见,我都不曾把姓名告知姑娘,实在无礼。希望王姑娘不要见怪。” 王妧照着蒲冰的自称? 唤了一句“卜姑娘”? 又问:“履霜坚冰? 是这个霜字吗?” 蒲冰心中一动? 看向王妧的目光也变得闪烁起来。她知道王妧聪慧? 但没想到王妧如此机敏。 跟随而来的沈蔽是第二次见到王妧。他昨日从卜神医口中听说了王妧的姓名? 回家又向兄长打听。今天的他已经知晓王妧的身份,并且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他也报上自己的姓名。 “王姑娘也是出门闲逛吗?我和霜霜正要去附近的茶馆歇歇脚,不如一起去?” 蒲冰却有不同的看法。 “相请不如偶遇。舍下有杯薄茶,专候佳客。” 王妧也想和蒲冰交谈一番。 她回答蒲冰说:“我还有两个同伴,就在前面的巷子? 不知道我们三个人会不会叨扰了卜姑娘?” 蒲冰诚心邀客? 自然不会介意。 等王妧领着二人找到窦季方时? 除了按捺不住好奇悄悄跟来的武仲? 还多出一人。 阮啸身形高大,异于常人。王妧早已明说,令他无事不可随意出门走动。果不其然? 阮啸只当她的话只是耳旁风。 当着蒲冰的面,王妧改口将阮啸也算入做客的一方。 一行人往蒲冰的住所走去,引起了一些注目。 蒲冰不知道王妧为此事头疼,心生羡慕。 逃出百绍的路途何等艰难,要是有阮啸这样的护卫追随,她何须为安危发愁? 只看阮啸和武仲的神情举止,蒲冰也能猜出二人是王妧的随从。而最后那个瘦削邋遢,像个饿鬼一样嚼着果脯的青年,蒲冰记得他是个流落街头的说书人。 她想当然认为王妧仍有一颗贪玩之心,这个食不果腹的说书人因此才能得到王妧的青睐。 沈蔽刚刚帮助卜神医买下那处将要布置成为医馆的宅子,心情很是畅快。 他主动向王妧提起卜神医正在做的大事,隐隐希望王妧也能为卜神医行医救人出一份力。 王妧面露疑惑,表明自己不甚了解。 “行医救人,卜姑娘有此大志,实在令人敬服。”王妧说。 沈蔽听见王妧的称呼,不由替卜神医感到不平。 “卜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大夫,我自小离家,在各地游学,从没见过像卜神医这样的妙手。她年纪又轻,医术又高明,除了那些老御医,这世间有谁能比得上?王姑娘,你真不应该小看卜神医。” 王妧好奇问道:“你走过许多地方?都是哪些?” “我出身甘州,南沼六州我都一一去过,还去过云州、滁州,北边的凉州,这么多地方,见识也不算短了。” “甘州?”王妧恍然大悟,说,“原来,梓县的沈知事是你的兄长。” 沈蔽也没打算瞒着她,点头承认了。 “你说的老御医我倒是认识一位。只是出了宫,没有哪一位御医敢打着‘神医’的招牌出来行医救人。也许是我的见识没有你的长。” 王妧说话句句带刺,沈蔽却听不出来。 “所以我才说,卜神医能在梓县开设医馆,十分难得。换作是其他人,或者医术不精,或者不愿来此偏僻之地,或者自矜名望,都无法像卜神医这样身体力行、救死扶伤。” 王妧沉默不语,沈蔽却以为王妧已经被他说服。 “沈公子,卜神医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叫人忌妒。”窦季方忽然插嘴说了一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1 矛盾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蒲冰的住所是孟树坚替她赁来的。作为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这里既不偏僻,也不像临街的商铺一样吵闹,可以说十分合宜。 沈蔽却嫌宅子起居的地方太狭窄。要是多添一些仆从,连屋子都不够住。 提起这个话头,他便滔滔不绝,接连数落出这所宅子几处无可容忍的缺点,比如潮湿,比如家具门窗老旧失修,比如朝向不好、通风也不好。 直到倒茶的小丫环银灵气呼呼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扰乱了他的兴致,他才注意到主客几人面色有异。 他还想说几句话来挽回卜神医的面子,但是,卜神医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沈公子,医馆的事,劳累你跑了许多趟,改天我再好好谢你。” 卜神医说得越客气,越显得见外。 沈蔽听后,如坐针毡,又被银灵挖苦两句,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王妧将一切看在眼里。 “王姑娘,沈蔽心地善良,只是偶尔说话没分寸,请王姑娘不要见怪。”蒲冰随口一说。 “我看得出来,沈蔽对你十分推崇。”王妧直入正题,“想必,他也为神医扬名出了很多力。” 蒲冰默认了王妧的说法。 王妧接着问出一个问题:“他知道神医的名号会给你带来危险吗?” 见王妧直言不讳,蒲冰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 “他并不知晓我的身份。我是百绍公主的事,只有镇察司的周指挥使、慕玉山庄的田夫人和姑娘你是知情者。这个秘密关系到我的性命,我不会随意向别人吐露。” 说着,蒲冰望向小厅中的另一个外人。这是她下意识的防备。 窦季方被她看得心头惴惴。 他扭过脸去,朝等候在厅外的武仲挤挤眼。可惜,武仲正和阮啸较劲,没有留意厅中的情形。 “隐瞒你真实的身份,再传扬神医之名,你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吗?总会有人把你认出来。”王妧说。 蒲冰微微一笑,说:“我来到梓县后,一直戴着面纱,没有人见过我的真实容貌。” 随后? 她解下面纱,朝王妧微微一笑。 面纱之下的陌生容貌让王妧看愣了。 “传扬神医的名号会有风险,但也会给我带来一重保护。县衙的沈知事? 安贫舍的佟舍长? 还有一些乐于积德行善的好人? 他们都很看重我的医术。我行医救人,谁敢跟我过不去?那个女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买通别人来杀我?” 蒲冰的反问不需要王妧回答,因为她的道理显而易见。 “改易容貌? 好本事。”王妧猛然想起和窦季方初次见面的情形。 要不是窦季方就在眼前? 她几乎忘了这件事。 她对窦季方说:“今天,你也算开了眼界。” 窦季方听出王妧的隐语,特意拿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 他说:“鼻子上粘的是沉钩粉? 脸上抹的叫腻骨膏? 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王妧点头赞叹? 又看向蒲冰。 蒲冰没想到? 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说书人竟然看穿了她的手法。 她引以为傲的易容手法…… 震惊之余? 是愤怒。 愤怒之余? 是恐惧。 转瞬之间,她的心情跌宕起伏,几乎失去控制。 而她脸上的神色却毫无变化。 那张异常僵硬的面具仿佛随时会像陶土一样碎裂开。 蒲冰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说书人! “这些江湖人,别的本事没有,只剩一双眼睛? 练得像刀子一样。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用眼睛来杀人。”王妧故意吓唬蒲冰。 窦季方也配合她? 眯起右眼? 单独用左眼斜睨蒲冰。 蒲冰后背发出冷汗。 王妧不再咄咄相逼。她要给蒲冰一点时间? 想清楚隐姓埋名、改易容貌和传扬神医之名自相矛盾。即便沈知事出手相护,终究势单力薄。 蒲冰的身份一旦暴露,维护蒲冰就等于是在挑衅百绍国主? 其他所有对百绍至宝虎视眈眈的人也会趁机浑水摸鱼。 情势只会变得更加艰难。 “我还知道,百绍至宝已经不在你手上。”王妧坦然说。 蒲冰心里已经麻木。 “当然了,你都知道。” “可是别人不知道。我听到一些风声,说百绍至宝流落南沼、见者可得。这对你很不利。有的传言没有提到你,有的传言却把你等同于百绍至宝。你应该尽早做些防备。” 蒲冰心里终于有所触动。 尽管她直觉感到王妧的建议是出于好心,但她不敢相信。 “王姑娘,你我见面三次,谈不上什么交情。你对我如今的境况十分清楚,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也想要得到百绍至宝吗?” 王妧并不否认。 “我想借它一用。” 蒲冰暗自冷哼一声。再次开口时,她的口气已变得冷漠无比。 “如你所言,百绍至宝被我弄丢了,你来迟一步。也劳烦你告诉那些和你有同样打算的人,别再痴心妄想!” 王妧面色微改。 窦季方也放下茶杯。 “哼,”王妧冷笑道,“就算我说你弄丢了百绍至宝,那些人会相信吗?我之所以猜到百绍至宝不在你手里,是因为我在离岛见到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旁人一听这话,只会认为你把百绍至宝藏起来后故意放出谣言混淆视听。” 蒲冰张了张嘴,却反驳不了。 “我说借来一用,不是虚言。我知道,有一个人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百绍至宝,而我不想看到那个人得逞,所以才来找你。你不愿相信,我也不勉强。反正,我现在想要找到百绍至宝的下落,也不是没了你的帮助就不能成事。”王妧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蒲冰心头大乱。 她看着王妧走出小厅的背影,无奈之感又酸又涩,糊住了她的嘴巴。 银灵也曾在慕玉山庄见过王妧。她对王妧的印象仍停留在“不怀好意的女人”上。 但她追随蒲冰多年,一眼就看懂蒲冰不肯明言的心意。 她想也不想就追出厅外去。 小丫环本想拦下王妧,可看到阮啸一脸凶横,又不敢造次,只能一边走一边将她要说的话全说出来。 “王姑娘,你别恼呀,我们神医没想赶你走的,你再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王妧摇了摇头。 “我真恼了,你别挡我的路。” “可是,我们神医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你怎么能走?” 王妧见银灵说话气喘吁吁,才停下来,说:“没说完,下次再说。你也回去。” 银灵特地叮嘱道:“那你要记得呀。” 王妧想起银灵在慕玉山庄梗着脖子维护蒲冰的情形,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好。” 银灵得到王妧的答应,心满意足,把客人送到门口才停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2 逞凶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寻常小巷忽然化身猛兽,将走出宅子的王妧几人吞入口中。 一、二十名手持棍棒的青壮堵住巷子两头,并逐渐围住蒲冰的住所。 “庸医害人!把我老婶害死了,还躲着不见人!这事还有什么天理!” 首先开口的李歪嘴是这一伙无赖的头子。 人如其名。 他是一个说歪话、讲歪理的老手。 十数人跟着他发出质问,把巷子里的空气搅得闹哄哄。 王妧首先被当成了攻讦的目标。 “你也是这庸医的同伙?说,是不是!” 王妧摆摆手,说:“你们说的庸医是卜神医?我是上门来求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可别吓唬我!” 李歪嘴挑起一边眉毛,眼珠子转了两圈。 “没你的事了,别瞎掺和!”他对王妧说话很不客气,连带着瞪了窦季方一眼。 而对阮啸和武仲,他却当作看不见。 “叔,别跟他们啰嗦,老婶在家......老婶还等着我们替她讨回公道呢!” 应和声不断响起。 王妧放眼望去,注意到人群中有两张沉静的面孔。众人纷纷出声时,只有这二人双唇紧闭。 她主动退后几步,将宅子的大门暴露在这一伙无赖面前。 今日,她只是凑巧碰上无赖来到蒲冰门前闹事。她很好奇,无赖们的目的是什么,而蒲冰又会怎么处理。 李歪嘴没想到,这四人既没眼色、也不怕惹祸上身。他原想把不相干的人都赶走,却估量四人之中的大个子不好对付,才改变主意,免得节外生枝。 窦季方一看到无赖头子转过身去叫门,当即舒出一口气,掏出衣兜里的半包果脯,准备看戏。 王妧没有理会他,给武仲使了眼色,而后盯紧了这伙无赖中的两个异数。 无论李歪嘴怎么拍打木门、大声叫喊,宅子里始终无人应答,好像他试图叫开的是一座空宅。 “你们刚刚见过那庸医了?”李歪嘴回过头,朝着王妧四人嚷了一句。 人群主动在王妧面前分出一条小路。这一伙人都在等一个回答。 王妧以为蒲冰是在拖延时间。于是她说:“我是初次上门,哪儿见得到神医本人?不过......” 一伙人屏气敛息,等着听她接下来的话。 王妧顿了顿,继续说:“我见到一位沈公子,他说,他家中兄长是官府的人。听他的口气,嚣张极了。” 李歪嘴脸色一变。 这时有人插了一句话:“方才我看见沈公子走路回去了。” 李歪嘴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又瞪着王妧。 王妧只能点头说:“他比我先来,当然也比我先走。” “那庸医一定在家!把门撞开,就知道了!”有人气势汹汹提议道。 李歪嘴没有反对的道理,直接指挥四名身体强健的同伙一起撞门。 王妧自顾自和窦季方谈论起来。在时断时续的吵嚷中,二人的声音十分突兀。 就算隔着一道门,门里的人也能听出这一处突兀。 “假猴子王迟早要被拆穿,可它手下猴卒无数,还不知道真王能否顺利现世。” “万物自有造化。这么多人眼巴巴看着,哪能容许假王逞凶呢?” 王妧沉默片刻,才说:“弄假成真,前例可援。” 砰! 门被无赖撞开了。 宅子里冲出来一个中等身形、赤手空拳的男人。 不知何故,这人衣饰寻常,却用黑布蒙面。 王妧看出他是习武之人,也发现他的鬓角已有花白。 李歪嘴早就躲到一旁,让所有人一起围攻。 混乱的攻势对蒙面男人毫无作用。这一伙无赖很快就露出败相。 王妧的担忧仍未消除。 那两个异数只在一旁观战,没有动手的意思。李歪嘴对此也没有一句怨言。 忽地,蒙面男人后背受了一记闷棍,差点栽倒。 异数终于出手。 长棍被当成偷袭的凶器,掷向蒙面男人双腿。 见此,武仲气愤地迈出一步,却被王妧拦下。 情势急转直下。 蒙面男人果断退回门内。 无赖们却不敢趁势追击。 他们懂得砸门、打人、闹事,却不懂排兵布阵,也不懂进退高低。 王妧见李歪嘴有偃旗息鼓的意思,以为今日之事到此了结。 没想到,门内出现一道瘦小而颤抖的身影。 “你、你们这群无赖,到底是谁指使你们来砸我的门?我......” 王妧的心渐渐提起来。 无赖们有的躺在地上哀叫,有的半蹲着替别人揉肩,有的退到巷子口观望。 他们听清了门内传出来的话,全都放声发出怪笑。 没有发笑的两个异类直接动手,仍以长棍为凶器,脱手掷向木门。 “快!” 王妧话音未落,武仲与阮啸先后出手。 门内发声之人不是蒲冰,而是小丫环银灵。 银灵和蒙面男人不同。她未曾习武,且毫无防备,若被长棍掷中,必定重伤。 暗**手的二人虽然注意到王妧几人身处行凶打人的现场依旧面不改色、必然有几分本事,但却没料到自己掷出的长棍会被人轻易挡下。 二人沉住气,只朝李歪嘴努嘴示意,并不出声。 李歪嘴的嘴因为愤怒显得更歪了。他质问王妧道:“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老婶被这个庸医害死了,你还想替人出头?” 他的愤怒还有一层原因:两个高个子受一个小姑娘差遣,他事先竟然没有看出来。 “你们找庸医赔钱、赔人,我管不着。但你们拿一个斟茶丫环出气,我可看不下去。” 王妧说出一个无可反驳的理由。 李歪嘴努力把嘴摆正。 “请问姑娘大名?回头我好交代兄弟们,将来遇见姑娘得绕路走。”他将话说得很谦卑,神色之中却透出几分阴险。 “我只是一个求医问药的外乡人。如果住在这里的人是个庸医,那你们不会再遇见我了。”王妧说。 李歪嘴习惯地歪了嘴,皮笑肉不笑:“姑娘想清楚了?这个庸医不好,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好的,怎么样?” “好,”王妧故意停顿一下,才接着说,“好巫医全都在巫圣堂,你能替我引见?” 李歪嘴听了一半,心头先是一喜。 等到听完整句话,他却浑身僵住,不能动弹。 他难掩脸上的惊惧,再次开口时已失去了底气。 “你、到底是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3 坦白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陶峨。” “熊暴石。” 被争胜的念头占据全副心神的二人互通姓名后,直接动手。 从镖客庄院中掷出的两根木质长棍分别落入二人手里。 长棍一端在地面一点、一挑,扬起一小簇尘沙。 棍棒并非陶峨的强项,但他拿起长棍,劈、扫、刺、粘,招招攻势,锐不可当。 熊暴石擅使蛇矛,运动长棍更显自如。 陶峨以逸待劳,用攻;熊暴石奔走半日,用守。 旁观者看来,这二人短时间内难分伯仲。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未如朱舸、俞溢所料,胜败很快就有了端倪。 熊暴石急于扭转被动防守的局面,冒险踏入死地,却露出破绽,受了陶峨一击。 她心态不平,已被陶峨看穿。 “就这点本事,还想上门挑衅?回去再练十年,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熊暴石一听见这话,怒上心头,又强用更刚烈的招式去攻击陶峨。 俞溢见熊暴石落于下风、又受对手激将,暗叹己方败局已定。 他不能再等下去。 “朱大哥,你让人给了我们一个这么大的下马威,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你了?”俞溢语气诚恳,若不细听,还以为他是真心发问。 他不相信,庄院门前这一场比试是陶峨一人拍拍脑袋就做出的决定。 朱舸惊奇道:“没有呀,陶峨是闹着玩的。你看,小妹她也没伤着。” “若是真要比试,怎么不等阿石歇一会儿、恢复了体力再比?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不会由着你们欺负她。” 俞溢大喝一声,让交手的二人停下来。 他既然看不穿齐臻镖行的人有什么目的,远离这些人便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到了最后关头,他还能选择拼上性命、潜入府衙盗出甲字九号文卷。假使熊暴石将来困死在九首山,也不能怪在他的头上。 朱舸和陶峨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俞溢!”熊暴石兴致勃勃,没有半点落败后的坏情绪,“我找到人陪我练五熊矛了!” 她满脸是汗,疲累不堪,但她的眼里却像映着珠玉一样、熠熠生辉。 俞溢不明白她的意思。 朱舸接话道:“五熊矛?听起来很有趣。” “五熊矛是我熊氏代代相传的......” “阿石,”俞溢插嘴一句,“你忘了五熊矛是不外传的?” 熊暴石一下子露出失望的神色。 俞溢正要带她离开,却受到朱舸的阻拦。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明说了。”朱舸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你一开始借口说想托镖行运一样东西,实际却让小妹来试探我们这些镖客的身手。小妹心思单纯,对你言听计从,我却要怀疑,你是不是想利用小妹去做一些对镖行不利的事。” 熊暴石一脸疑惑,望向俞溢。 俞溢只得说:“你想多了。今后,我不会再和你们齐臻镖行打交道。” 熊暴石急得去拉他的手臂。 “不行!”她还误以为,运送文卷出城需要齐臻镖行相帮。 俞溢一时糊涂了。 朱舸趁机说:“小妹,他想让你做什么,你尽管直说。我看你就像看待自家小妹一样,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为难你。” 熊暴石想也不想,就把她的目的告诉朱舸。 “我们想托镖行运一份文卷。” “那文卷在哪?” “在......” 俞溢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熊暴石毫无遮拦的话头。 朱舸看了俞溢一眼,故意对熊暴石说:“这有何难?就是再贵重的东西,我们镖行都押运过。只是......我看他吞吞吐吐,怕他连你也瞒着。” “俞溢!”熊暴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朱舸,想让俞溢帮她回答。 她尽管满心急切,但对俞溢依旧保留着信任。 俞溢被她看得又愧又悔。 “我......”他下定决心,说出实话,“我根本不是府衙的差役。我是俞舟堂出身的孤儿,后来进了军督府西二营,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那天,我们误闯九首山,为了活命,才谎称是府衙的差役。” 熊暴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欺骗了我们!你不是......那文卷怎么办?我娘亲还在山里等着我们!你怎么能骗她!” “被你拿蛇矛指着,我......别无选择。我也没料到,熊首领会让我一个人下山,我......”顾虑到一旁的朱舸,俞溢说话犹犹豫豫,听起来像是在狡辩。 就在这时,熊暴石灵光一现:“你!你就连我也骗下山,想拿我为质,去救你的刘姑娘!”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 俞溢后知后觉。他自认有理,却苦恼于和熊暴石这种直脑筋的人说不通。 他叹了一口气。 “我既然说出实情,自然不会再......” “够了!我不想听!”熊暴石将手里的长棍丢到地上,扭头就走。 俞溢本想追上去,哪知朱舸又来阻拦。 “俞兄弟,我听你的计划里没有齐臻镖行,为什么你要把她带到镖行,而不是俞舟堂?” 俞溢没有回答。 “她如今恼了你,想必要撇下你、独自回到山上去。你的计划落空,下一步想做什么?”朱舸心里想着罗管事的嘱托,拿定主意弄清楚俞溢的目的,“你不说,我便去问她了。我这几天得空,或许可以送送她,顺便见见那位刘姑娘。” 俞溢听他提到刘筠,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我只是想替她寻个栖身之所,对齐臻镖行并无恶意。既然你们不肯收留她,我也想问一句为什么。”俞溢终于松口,“她虽然经验不足,实力却远远超过普通镖客。除了你们二人,齐臻镖行里的其他镖客不见得比她出色。” 朱舸笑了笑。 “这下我就放心了。我们对她也没有恶意,只是她行事冲动,和我们镖行一贯的行事风格不符。不过,她为人坦率,只要她肯叫我一声大哥,我仍当她是小妹。至于你的麻烦事......你若有所求,只管去找罗管事。他和你们俞舟堂的张管事相熟,不会为难你一个后辈。我再给你提个醒,去见罗管事的时候,你最好学学熊小妹,坦率一点。” 说完,朱舸便收起地上的长棍,和陶峨一起走入镖客庄院。 俞溢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朝熊暴石离开的方向追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4 入城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孟树坚这一天过得漫长极了。 他一大清早就在橡城南门外等候,直等到日头高悬,才开始接受城门守卫的盘问。 问题颠来倒去,反反复复,无非就是那几个。 从哪儿来?要在橡城停留多久?经橡城又要到哪儿去? 孟树坚的回答都写在他的通行凭引上,清清楚楚。可是,前来问话的人似乎从来没有翻看过他的凭引,只肯在口头上发出一次又一次的问询。 孟树坚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在红日西斜的时候迈过城门,进入这座戒备森严的城池。 渂江的支流是橡城天然的屏障。 护城河被修筑得又深又宽。 烈日的余威正在渐渐消失。黑色的水波映着桥头的护栏,仿佛随时要化身巨蟒,冲破这虚设的牢笼。 城墙上的砖石与地面连成一体,被风雨打磨出粗砺的质感。 踩在砖石上的脚有的穿着草鞋,有的穿着布鞋,有的穿着皮靴,有的甚至不着一缕。 这些脚的主人都在等待进城的最后一道检验。 孟树坚不是孤身一人。他还带着四名随从和两辆装满节礼的马车。 五人都已通过层层盘问,只剩马车上的箱箧还没有被打开来检查。 沈知事交托到孟树坚手里的礼物除了一些土产,还有他闲来无事所作的书画。 孟树坚特地将这些书画装入一口由铁力木制成的箱子。 铁力木箱坚硬沉重,防水浸虫蚀。 孟树坚此举很讨了许多人的欢心。 “打开。” 门吏循例查看,要求孟树坚打开两辆马车上的所有箱箧。 “是、是。”孟树坚赔了一个笑脸,命随从将箱箧一一打开。 这边,门吏逐一检视。 另一边,城门连通的长街上响起了一阵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声音不大,落在孟树坚耳里却似锣鸣鼓震。 “爹爹!” 一个六七岁的小童拄着一根小木拐向孟树坚疾走而来。 小童一身锦衣,容颜如玉。只是美中不足,他右腿有些不便,行走时不得不使用小木拐助力。 见孟树坚注意到自己,小童高兴极了,扔掉小木拐,就要奔跑起来。 可惜,乐极生悲。 他刚跑了两步就摔倒在地,而后呜呜地哭泣起来。 孟树坚急忙上前查看小童的伤势。 谁知,小童一把抱住孟树坚的脖子,贴在孟树坚耳边笑嘻嘻说:“爹爹!我是装的!” 孟树坚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父亲的宠溺让本该发生的训斥变成一种游戏。 “爹爹!我腿疼!” “好孩子,别哭了,”孟树坚顺势将小童从地上抱起? “我这就带你去买糖吃,好不好?” 小童的哭声低了一点。 孟树坚手上抱着孩子,脚下往马车和门吏的方向走去。 “你好像重了些。有好好吃饭、好好听你母亲的话吗?” 小童趴在父亲的肩头上抽抽噎噎。 孟树坚又絮絮叨叨问了两句? 惹来门吏的注目。 “大人? 孩子不好哄? 我带他到前边的点心铺走一圈再回来,您看行吗?”孟树坚看准时机,提出一个要求。 门吏见父子二人举止亲密无间? 顿时起了疑心? 质问道:“你的凭引上为何没有写明你有亲人也在城中?” 孟树坚听后,面带惭愧。 “唉,大人不知道我的难处。我和这孩子的母亲早就分开了。我姓孟? 这孩子由他的母亲教养、便随他母亲姓贾。我这次进城本来也没打算去见他和他母亲。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竟然一个人跑来找我。真是不好意思? 给大人你添麻烦了。” 门吏消除了疑惑? 又见箱箧里头装的都是寻常物件? 便不再多说什么。 草草查完最后两个木箱? 门吏大手一挥,放马车通行。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孟树坚笑着向门吏道了一声辛苦,便指挥随从驾车离开。 近旁的另外一名门吏对这个轻忽的举动有些不赞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孟树坚转过身去? 从等候搜检的人群中辨认出一张脸。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童的后背? 朝那人比划出一个行动的手势。 “这里有问题!都过来!” 一道高声呼喝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 某个进城的人携带的行囊中被搜出一把弓。 手头无事忙碌的门吏官长全被召唤到一处。 主事官长如何处置这把弓和弓的主人已经不是孟树坚关心的问题。 他抱着小童走远几步? 重新捡起地上的小木拐? 而后步行走入橡城的长街。 街边商铺的灯火照亮了他脚下的路。 “小棠,最近,让爹爹好好陪你? 怎么样?”孟树坚用平静的语气开口说话,表示游戏已经结束。 “这就不玩了?”小童歪着头,看清孟树坚的神色,便挣扎着要跳到地面上,“你不陪我玩,就不准叫我小棠。你要跟他们一样,叫我贾公子,或者玉棠公子。不然,我就不理你。” 贾玉棠人小鬼大,从孟树坚的怀抱挣脱,落地后又伸手讨还小木拐。 “你这小子,口气倒不小。”孟树坚没有继续哄他,语气变得认真,“你母亲让你走路拄着这根拐?” 贾玉棠拿回自己的小木拐,仰着头,态度稳重:“娘亲说我不小了,以后出门见人不能再被五哥抱着,不像话。我要自己走路,别人才不会笑话我是个瘸子。” 孟树坚听完,心头一痛。那个女人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又见贾玉棠小小年纪便学到那女人的两分狠心,孟树坚心头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入夜了,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他牵起贾玉棠的手,边走边说。 “你别怨我不陪你玩。你母亲觉得,你的腿是天生的弱疾,治不好。我不信,所以我自己找。最近,我遇到一位大夫,想带你去看一看。就算你母亲不同意,我也要带你出城。” 贾玉棠懵懵懂懂,但听出孟树坚要带他出门,又高高兴兴,准许孟树坚叫他小棠了。 孟树坚带着贾玉棠来到原先计划的落脚处。没等他安顿好,预料中得吵嚷就提前发生了。 “孟树坚,玉棠不懂事,你比他还不懂事吗?” 贾静一见到孟树坚就想羞辱他一番。 贾玉棠左看右看,一边是数月未见的父亲,一边是朝夕相处的三姨。他决定扮个哑巴。 孟树坚却不能装聋作哑。 “我明天自然会去见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5 暗算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苏兴对容丁面见容首领时没有提起他的半点功劳而郁闷不已。他还把同样的情绪投射到六安身上。 “难得到了橡城,怎么能不进城喝两杯?”六安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快,好心带他来酒馆消遣。 二人为了进城,也在城门口等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来到这间位于油伞街的酒馆。 橡城草创之初,这条街聚集了一些制油伞、制灯笼、打铁的手艺人。渐渐地,这里的油伞卖出了名堂,油伞街的名字因此流传下来。 街头飘散着食物和酒的香气。路人叽叽喳喳,谈论的全都是家长里短的事。还有穿着薄衫、抓着竹骨风筝四处乱跑的孩子,嬉笑声既喜人、又闹人。 苏兴赶了两天路,又受六安威胁,时刻提心吊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骤然踏入这样舒适的氛围,他不自觉放松下来。 他不再提起什么“早日回去向长老复命”的话。这些话,可以等他喝完几杯小酒、好好睡一觉以后,再用来送走身旁这瘟神。 他断错消息,导致一条小命被人捏在手里。现在事情了结了,又有人做东请他喝酒。仔细想想,他这一趟也不算白走。 于是,苏兴高高兴兴,和六安勾肩搭背走入酒馆,寻一个清静角落坐下。 伙计招呼好客人,随后打来一斤蜜酒和二两烧刀,还替客人跑腿去附近的老铺子买了干果和肉脯——外乡人和老酒鬼经常有这种请托。 “哎,我先垫两口,不然醉得快。” 苏兴被灌了两杯酒,辣得张嘴直吸气。他已准备一醉方休,对六安的劝酒半推半就。 六安故意说:“醉得再快,有你的春睡散快?你醉了,我肯定替你寻个暖和的被窝,不叫你冻死在街上。我可不会暗算你。” 听六安提起几天前的旧事,苏兴有些羞愧。 他在枌县暗算六安,对六安的酒坛动了手脚,却被早早识穿。当着六安的面,他忍耐住捶胸顿足的冲动,自发灌了几杯酒。 “唉,”酒入愁肠,苏兴吐出一口浊气,“六哥,我是无用之人,这辈子老是做错事、跟错人。一眨眼,人都三十六了。三十六呀……” 他本想用一顿酒和六安尽释前嫌? 谁知一开口就变成了自怨自叹。 “三十六好呀,六六之数,大吉大利。”隔了一张桌子的酒客插了一句话。 苏兴眼角微红? 有些好奇是谁在搭话。 他扭头看去? 只见到一个风姿绰约的青年女子的侧脸。 女子对着一瓶一杯? 自斟自饮,似乎没有搭理别人的意思。 可近旁再无其他酒客,苏兴只能认准是这个青年女子无聊至极、找人抬杠。 “好什么好?等你到了三十六? 看你还能说得出这种话吗?” 苏兴话刚说完? 女子便忍不住捂嘴笑了。 “姐姐我刚刚过了生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 你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前辈?” 受此奚落? 苏兴越发感觉不甘。 酒意已经上头。 他将两掌撑在酒桌边缘? 试图起身找那女子理论几句? 却觉得浑身沉重无比。 瞥见六安率先起身? 他含糊说:“你别拦着我……” 六安没有出声? 只将苏兴跟前的酒杯拿开。 即刻,苏兴的脸便重重砸在酒桌上,再也抬不起来。 另一边,一个酒瓶破空飞来。 瓶中酒液洒落在地,瓶身却被六安稳稳握住。 “臭小子? 敢叫一个臭男人来揶揄我?” 方才只顾和苏兴斗嘴的女子脸色一改? 竟对六安动起手来。 “我说是巧合? 你信吗?” 闻言? 女子又甩出一个酒杯。 “看来你不信。”六安接下酒杯,“不过不要紧。我只问你一句话,问完我就走。” 女子恶狠狠盯着六安? 似乎想把他的脸盯出两个洞。 “你有没有料到,红叶会把长老之位留给红姬?”六安问。 女子瞪大双眼,双唇紧闭,呼吸也变得急促许多。 “看来你没料到。”六安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我问完了。告辞。” “站住!”女子咄叱一声,“臭小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六安没有急着弄醒苏兴。 “这里是酒馆,我是酒客,当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故意重复一遍,继续激怒对方。 可惜,女子醒悟了什么,已经改变了策略。 “小子,进了酒馆的门,就是姐姐的客人。姐姐怎么能让你败兴而归?”女子脸上似笑非笑。 另外两张桌子上的酒客悄然起身,站到一旁,显然不是陌路人。 伙计很有眼色,手脚麻利关门拒客。 见此,六安依旧神色自若。 “既然红蔷执事殷勤留客,那我就多留一会儿。只要,不误了红姬长老交代的事。” 红蔷受了闷气,又不好发作,只能冷笑一声,作为反击。 “红姬长老有何吩咐?” 从前,她是红叶的执事。红叶死后,她便归附红姬。她耳聪目明,自然知道六安眼下是红姬跟前的红人。 她这个执事在毫无称号的六安面前摆不起什么架子。 六安缓缓放下酒瓶和酒杯,用红姬的口气发问:“最近,橡城之中有没有流传什么不寻常的风声?” 红蔷摆摆手,让候在一旁的属下几人退走,又请六安坐下说话。 “风声纷繁,你想问哪个方面?” 她将问题踢回。 六安语气之中透出一些不满:“别耍这些小聪明。萧芜也在城中。无论什么风声,你都瞒不住。” 红蔷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她没有即刻反驳。 “我虽然不知道萧芜在做什么,但是……和他有过联系的几人已经开始暗中左右腾挪。我想,橡城要出大事了。” 六安沉默了一会儿。 红蔷接着追问:“长老对我有何指示?” 六安注视着红蔷双眼,嘴上说着“原地勿动,静候消息”,眼里却流露出相反的意思。 他引着红蔷的目光投到苏兴身上。 “长老不会偏听偏信,只要你如实说出你所知道的情况,就不会惹到麻烦。不要像……哼!告辞!” 六安不等红蔷反应过来,起身扛着醉酒的苏兴离开酒馆。 无人阻拦。 红蔷的心里乱成一团,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头绪。 六安这是在说,红姬疑心病重,不仅怀疑萧芜在橡城的所作所为、让六安前来打探,还担心六安被萧芜收买、又派人盯梢六安? 所以,六安才会将同行之人灌醉,用眼色警告她早作打算? 她该信,还是不信? 想到六安一开始提出的问题,红蔷一时拿不定主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6 出逃 铺好酒婆子的床、倒掉酒婆子的洗脚水、再烧一壶热水供酒婆子夜里取用,小蛮被酒婆子使唤得团团转,已将耐心消磨干净。 今夜,她一定要带着路婴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她不甘心白白吃了苦头,左思右想,想出一条报仇的妙计。 安排好一切,小蛮换上一身黑衣,偷偷溜进关押路婴的小屋。 路婴早已发现动静。 白天,小蛮为他送来一些水和干饼,让他不再挨饿。 到了这时,他已恢复几分体力。 可即便如此,他仍感觉到自己的脑筋有些转不动。 小蛮为何能够在这个地方出入自如? 伏击他的人是暗楼的人,他很肯定对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爷爷是暗楼大长老,他只要表明身份,便能脱身。但是,这也意味着他破坏了他和爷爷的约定,后果…… 他不敢设想。 爷爷让他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他真想不顾一切,随小蛮逃走。 可是他害怕。 怕这一切都是伏击他的人设下陷阱,目的是诱骗他说出爷爷的身份。 怕小蛮所说的先生比红衣裳更歹毒,他落在那个人手里会死得更快。 怕他逃出生天后,王妧却误会他向暗楼的人投诚来换取活路,他再也无法完成爷爷和他的约定。 他惧怕的事太多太多,见到小蛮时,心底也没有分毫喜悦。 “臭水桶,你能走路了?” 小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清脆,漏风,且烦人。 “我不会跟你走。” 路婴说完,屋中陷入片刻沉默。 没多久,几点又轻又急的碎步声朝屋内移动。 气恼的闷哼和物件落空的声音接连发生。 路婴差点躲避不及。 小蛮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烧火棍,一边发出含糊的咒骂:“叫你不走!臭水桶!我给你送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不走?现在说,晚了!” 可惜她耳力稍逊,听不出路婴的准确位置,次次出手都打不着人。 路婴见小蛮又发疯,却拿她没办法,只能试着说话分散她注意力。 “你别嚷了!我留下来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自己有手有脚,管你自己逃出去就好了,何必管我?” 小蛮终于发现路婴已绕到她身后。 她猛地转身,说:“哼!现在想和我划清界限了?你别忘了,你的小命是我救的,我想带你走,你就得跟我走!” 路婴翻了个白眼。这样蛮横无理的话,只有这个小丫头才能说得出来。 “我不走。” 话音刚落,路婴的手臂便遭到一次痛击。 小蛮已经找准他的位置,打了一下,气还没出够,又连着打了三下,也不管打在路婴身上什么位置。 路婴想到自己被一个小童打得不敢还手,心头感到屈辱。 “你再打,我也嚷了,让你也走不成!” 这话有点用。 小蛮停手了。 “你这个臭水桶!”童音稚语,委委屈屈,“怎么这么气人?不识好人心,活该你遭雷劈。” 路婴一声不吭。 小蛮抽抽噎噎,语气软和许多,继续说:“先生为了救你,才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我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头,被那个死老太婆当成不要钱的丫环来使唤,你就这样害我?” 路婴心中一动,又逼迫自己压下同情,试探道:“你这么恨她,逃出去后,你能甘心?” 小蛮冷哼一声。 “我当然要报仇。我要让那个死老太婆喝她自己的洗脚水。嘿嘿,今天半夜,她就能喝到了。” 来见路婴之前,她所做的安排就是将酒婆子的洗脚水灌入铜壶。 路婴感到一阵恶心,暗道这丫头鬼主意真多。 可他想试探的不是这个。 “她打你,骂你,使唤你,你就骗她喝几口洗脚水?你若不当面嘲笑她,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喝了等于没喝。” 小蛮气鼓鼓的,拿着烧火棍的手又蠢蠢欲动。 “你救我一命,我也还你一命,当作报答,怎么样?”路婴冷冷说道,“我替你杀了那个死老太婆,你就算大仇得报了。” 他想试探,小蛮和那个红衣裳、老太婆是不是合起伙来骗他。 “好呀!”小蛮挥了一下烧火棍,“我不会杀人,你会呀,正好替我杀了她。你想真周到。” 路婴愣了愣。 小蛮答应得痛快,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嘿嘿,你还说你不想走,原来是担心那个死老太婆碍事。我告诉你,那个死老太婆就是欺负我人小,打不过她,等我长到你这么高,我一个人也能对付她。”小蛮兴致勃勃,好像谈论的不是杀人,而是吃饭。 路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心口却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重无比。 从前的他也像小蛮一样,想只身闯荡江湖,当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爷爷教导出来的,无一不是最厉害的杀手。他没道理会输给那些人。 现在,他却变了。 死去的小梅是他抱过的最冰冷的东西。 它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 泪水刺激着他不停眨眼。他当时就在想,他是不是再也当不成一个杀手了? 虽然爷爷没有否定他的将来,但他心里知道,他并没有得到爷爷的完全肯定。 小蛮会不会…… 路婴叹了一口气。 近来,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叹气。 一个人被困在一间小屋,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想得越多,叹气越多。 小蛮将来如何,他管不着。 “走,我会亲自动手。”他不会留给小蛮耍手段的机会。 迈出屋门,路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搅作一团,又各归各位,畅快无比。 他以为自己宁肯龟缩于囚笼,也不愿冒险出逃,但是他错了。 出了这间小屋,他决不会再回头。 小蛮猫腰贴着墙根移动,身形灵活。 路婴被夜风一吹,头脑也冷静许多。 他悄声跟在小蛮身后,竭力记下四周的布置。 院子地面的碎瓦被明月折射出道道微光。 酒婆子的鼾声有些吵,对行刺的二人来说却是明确的指引。 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目标的卧房。 小蛮从身上掏出三枚银针和一根烧火棍,将它们通通交给路婴。她把这次报仇当成一次学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7 得救 银针被路婴捏在三指之间,距离酒婆子的咽喉只有一寸的距离。 老婆子上了年纪,呼吸很重,偶尔还发出几声痰咳。 她的卧房西面临着一条小巷,就是这面墙上开了一扇隐藏在角落的小窗。 小窗的功用不止是通风。 巷子里的任何动静都会像流水一样涌入屋中。 可以住人的卧房当然不会像囚徒的牢笼一样不透一点光亮。 朝南的门窗用纸糊好,半透不透。只凭小院里多余的月光,人眼便能看清屋中的布置。 路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很想知道小蛮的反应,可他却无法将目光从酒婆子脖子上的褶皱移开。 小蛮不敢出声催促,只是用手打了一下路婴的胳膊。 针尖又下沉一分。 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这枚银针真的能杀人吗?要是酒婆子被惊醒,他有把握制伏这个老太婆吗?万一这人不是一个体弱力衰的老太婆,而是一个擅长伪装的青年人,他该怎么办?小蛮是不是笃定他不敢动手,才放心把凶器交给他? 这些思绪汇成一股巨力,死死缠住他的手,一会儿往前推,一会儿往后拉。 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就在路婴犹豫不决时,一声狗吠从巷子里传来,吓没了他身上仅存的一点胆量。 银针也被他重新收入掌中。 酒婆子仍在沉睡,似乎没有觉察到身旁的危险。 路婴抬手指门,示意小蛮撤离。 小蛮哪肯半途而废? 她猛地夺走原属于她的烧火棍,拿它照着酒婆子的面门狠狠砸下去。 随即,她拉上还没反应过来的路婴,轻车熟路逃出门外。 听见身后传来酒婆子的痛呼之声,路婴毫无迟疑,紧追着小蛮的步伐,越过屋门、院门,呼吸之间就赶到逃出生天的最后一道关卡。 小酒馆的后门紧紧闭合。 路婴转动脑筋,捡起地上的一块废旧木板想把门砸开。 小蛮却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使出十成力气将它抛过院墙。 她没有听见布包落地的声响,只听见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缝。 路婴不明就里。 只是,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弄清楚小蛮到底做了什么。 酒婆子的咒骂越来越近。 小蛮僵直立在原地。 路婴推了她一把,这才发现小丫头竟然害怕得腿软、走不动路了。 现在他是彻底相信了,小蛮没有和伏击他的人合伙诓骗他。 打消了一些顾虑后,路婴的行动更加果决。 他背起小蛮,冲出后门,来到空无一人的暗夜小巷。 小蛮虽然害怕,但她心里仍然清醒。她缩在路婴背后,伸出一只手为路婴指路。 冷风之中混杂着酒婆子的杀意,激起路婴一身鸡皮疙瘩。 他只顾向前奔跑,也不知道杀意何时消失。 直到长街的灯火刺入他的双眼,他才松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已经消耗了大半的体力。 他看见街边停着一辆无人的马车,不敢贸然过去。 “小蛮!接应你的人呢?”路婴压低声音询问。 小蛮却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出声。 “你回答我呀!” 一时之间,他乱了分寸,往那马车走近两步,即刻又像只受惊的野兔一样转身远远躲开。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在深夜的长街如何找到能帮他的人,不知道追击他的人何时重新出现。 从路婴绝望等死,到他惊慌逃命,幸运终于慢腾腾降临到他的头上。 州城宵禁之夜,人和车马不得通行。但总有习惯于夜行的人游走于巷陌之间,而不被巡城卫队发现。 老虞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身布鞋布衣,脚步平缓,像是在自家后院招呼客人一样,来到路婴面前,问:“需要搭把手吗,小兄弟?” 路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人激起了防备。可细看之下,他却没有从对方身上找出任何威胁。 他没有开口,只是摇摇头做出拒绝。 老虞又说:“刚才那家酒馆里的人要杀你们吗?你背着的小姑娘受伤了,放任不管的话,她挨不到天亮。” 路婴心中一动,握紧了拳头。 “你不相信我?”老虞轻轻一叹,“你们两个年纪不大,有看顾你们的人吗?我可以替你们传句话。” 路婴仍不回答。 老虞等了一会儿,决定收回自己一时的好心。 “罢了。你这小子,戒心这么重,想必吃过不少苦头。希望你好好安葬这个小姑娘,她不必再陪着你受罪了。告辞。” 路婴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叫住正要离开的陌生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酒馆里的人要杀我们?”路婴问。 老虞想了想,说:“我来调查一些江湖恩怨,正好看到有个老婆子追赶着你们从酒馆后门出来。小姑娘背后的银针浸了毒汁,出手的老婆子显然是要她的命。就是这样。” 不要相信任何人…… 路婴又想起爷爷的话。 “你能救她吗?” “要不是小姑娘性命垂危,我未必会出来见你,也不必出来见你……总而言之,我能救她。你呢?”老虞反问一句。 路婴难以抉择。 一方面,他不该轻信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这人独自游荡在深夜无人的街头,不仅看穿了他和小蛮的处境,还主动现身招惹麻烦。这人身上的所有特征都指向了危险。 另一方面,他不想承认自己在乎小蛮的生死。这个死丫头最爱对别人下黑手,他吃了亏,方才那老婆子也吃了亏。小蛮若是活下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可他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这个讨人嫌的死丫头尽自给人添堵,活该去死! 老虞说不上失望。这次离开,他不再道别。 路婴已经感觉不到小蛮的呼吸。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不是背着小蛮,而是背着小梅。 小梅的身体也越来越冷,且沉重无比。 他救不了小梅。 没有人能救小梅。 “等等!救她!求你了,救救她!”路婴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脱口说出心愿。 话音落下,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滚落几滴热泪。 老虞朝他比划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并做出回答。 “好。随我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8 失窃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大渊渔场在一天之内发生了两件奇事。 一件是渔女鲍兰被认定为窃贼的同伙,联合外人偷走了一批价值不菲的货品。 一件是东夷货商詹五找上门来、**渔场以一等货的价钱卖给他一批次等货。 两件事分开来看,都算小事,很好解决,不会影响到渔场的正常经营,但它们合起来看,就是棘手无比的大事了。 财物失窃,可以被找回。名声失窃,却很难补救。 陈大管事万万没想到,少庄主第一次来渔场视察就撞上这么大的岔子,更没想到渔场遭贼这个借口会变成人人深信不疑的现实。 田大管家告诉他,渔场出了内鬼、向外人传递消息,他若能揪出这个内鬼,少庄主将来一定会更加倚重他。可田大管家从未向他提起被泄露的消息是什么、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本以为拿鲍兰去交差,少庄主和田大管家就能满意了。谁知道,事情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人人都说,被抓住的鲍兰只是个没用的小贼,主使的黑手早就卷走渔场的财物、砸掉渔场的招牌、并逃之夭夭。若不是有货商吃了同样的亏、找到渔场来,陈大管事还被蒙在鼓里。 深陷泥潭的陈大管事没有时间平息众人对他的议论,他最担心的是少庄主一拍脑门就下达的命令。 追查!追查!追查! 追查下去能查出多大的亏空,陈大管事根本无法预估。 他平时经营渔场,对外也有不少人情要打点,明的暗的,有些能说清,有些却说不清。 点点滴滴,汇成一处。 少庄主追究下来,他身为渔场大管事,失察失职,难辞其咎。 “辜护卫,”陈大管事心里发慌,“劳动山庄里的老账房连夜查账,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能不能让我替老人家们端个茶、递个水?” 辜焕陪着田恕留在一处议事厅堂,耐心等候账房查出一个结果。 东夷货商詹五和他的随从被安顿在渔场的木屋临时歇脚。他已得到少庄主的承诺,等查明真相,大渊渔场将承担他的一切损失。 陈大管事不敢打扰一脸疲惫、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少庄主,只敢将少庄主的护卫拉到厅外的无人角落,小声发出询问。 辜焕神色未改。 “大管事,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我问你,渔场到底有没有丢货?那些丢失的货,你有没有沾手?” 陈大管事一听就急了,声调提高不少:“天地良心!大管家让我悄悄查明渔场里有谁被人收买、往外泄露消息。除了遵从这个指示,我从未多走一步!更何况,我身受大管家提携才有如今的光景,我怎么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丑事?” 辜焕借着院子里的篝火亮光看清了陈大管事的脸。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担心。少庄主明察秋毫,肯定不会冤枉你。你好好听从少庄主的吩咐,到最后领受一个失察的罪名,回家去颐养天年,不至于身败名裂。”辜焕顿了顿,正色说道,“倘若你说的不是实话,哼,那你不但要身败名裂,弄不好,还得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陈大管事听得心惊肉跳,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辜焕耐心等他回过神来,没有即刻走开。厅堂中的少庄主也有同样的耐心。 从白天发生的每一件小事,陈大管事已看出眼前的辜护卫很懂得讨少庄主的欢心,而且,少庄主做出来的很多决定都要受到辜护卫的左右。 此时此刻,他无法请来田大管家相帮,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为渔场、为山庄勤勤恳恳,操劳了一辈子。要说我没有私心,那是骗人的,但要说我利欲熏心、中饱私囊,打死我也不认!”他首先表明心迹。 “大管事,你我同样为少庄主、为慕玉山庄做事,说穿了,不都是为了挣一个前程吗?你的心情,我懂。不然,我为何会对你问出那个问题?”辜焕接过话头,用几句话拉近二人的距离,“想来,你也不甘心自认倒霉,从此离开渔场,让你的一身本事没了用武之地。” 陈大管事没想到辜焕年纪轻轻、竟能理解他的心事,一下子大大喘出一口气。 “辜护卫,怪不得少庄主这么信重你。你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辜焕心安理得接受了陈大管事的吹捧。 陈大管事又开口:“辜护卫,我就直说了。倘若有人在渔场偷梁换柱、窃取私利,我甘心承担失察之责。但我不相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以假代真、以次充好。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 辜焕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今日之事,有哪里不对?” 陈大管事理清思路,一点一点说出他的怀疑。 “其一,我们渔场很少和东夷货商做买卖。东夷海岛众多,哪儿用得着从我们渔场买入鱼获?寻常东夷货商买卖的都是一些布匹、茶叶、首饰之类的货品。” 辜焕听后默默点头。 “其二,今天上门的这个詹五自称是东夷货商,却不懂行情,还要托别人替他看货买货。他对所托之人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却肯将那么大一笔钱财交托出去。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那倒是。”辜焕承认陈大管事说得很对,“只是今日凑巧碰到我们在抓内鬼,詹五那番说辞,我们很难反驳。少庄主也没有要求他拿出什么证据,比如他手里的那批次等货......” 陈大管事忍不住插话:“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不对。渔场遭贼是对外的借口,我们真正要拿下的是泄露消息的内鬼。对外头不知情的人来说,渔场遭贼和库房的上等货被替换成次等货,两件事互相印证,渔场失窃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可真正的事实呢?” 辜焕回答说:“渔场没有失窃。库房里的所有货品,都有记录,只要清点一遍,就能证明你办事妥帖,没有受到蒙蔽。” 陈大管事无奈叹了一口气。 “渔场成千上万个货箱,清点起来,要费多少时间?还有那些账本,就算山庄里的老账房驾轻就熟,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对完这半年来的所有账本。这个谎言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拆穿。” “听你这么说,这货商满嘴胡话、像是另有所图?” 陈大管事终于大胆说出他的猜测:“内鬼到底把消息泄露给谁?詹五在我们渔场抓住窃贼同伙的时候找上门来,这不可能是巧合,而是精心的安排。渔场今夜人心惶惶,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库房和账房,却没有人盯着那个名正言顺进入渔场的货商。” 他只希望少庄主能改变主意、将追查的方向转移到那个来历不明的东夷货商身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39 解疑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容溪失算了。 她本想偷偷潜入橡城,见一见萧芜,并打算当天就出城,不在城中勾留。 可惜,事情并不如她的意。 在进城的时候,容溪就经历了一番波折。 除去圣女的身份,她必须像其他人一样接受城门守卫的再三盘问。她没有适应容萁替她做出的伪装,在门吏搜检完她的行囊后,她差点忘了将行囊取回。 等她进城后,麻烦依旧不断。 容溪只知道萧芜在打铁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却没料到,橡城的打铁街分为前街和后街。 前街在城北,后街在城南。 她从东门进城,因为问错路先去了城北,后来发现不对,才掉头前往城南。 如此折腾下来,天色早就暗了。她再想出城已经太迟。 同行的容萁对橡城也很陌生。 圣女吩咐他办的事频频出现差错,他为此又愧又悔,变得更加沉默。 容溪对他十分看重,注意到他情绪低落后,便对他说:“我来过橡城几次,却连城中的前街后巷都不认识。出不了城,错不在你、而在我。” 容萁听后更加愧疚,心中暗暗决定要加倍努力,助圣女成事,替他的两个兄弟报复容老二。 二人虽然在天黑以后找到了萧芜落脚的客店,却仍见不到萧芜。 那家客店又脏又破,住客鱼龙混杂,有断臂瘸腿的游侠,有输光家产的赌鬼,还有沉沦于娼门、年老色衰的男女。 这些人表面上毫无关联,实际却有一点共通之处:他们全都囊中羞涩。 容溪忍受不了店里浑浊的空气,只问了店主人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见不到萧芜,又出不了城,二人只能另外寻找一家看起来比较整洁的客店度过一夜。 容溪整夜没合眼。 父亲警告过她:她身为圣女,此时进城要冒许多不必要的风险,城中诸事有萧芜去奔走活动就足够了。 倘若父亲发现她偷偷进城,一定会恼她不听劝告。 可她非进城不可! 心里的疑问一天没有得到解答,容溪便多一天不安。 萧芜和暗楼对靖南王下毒了吗?她的父亲容全知情吗? 王妧在她面前露出知晓一切的模样,她却一无所知。 就连刘筠都看清了她的处境。 她担着鲎蝎部圣女之名,却担不起圣女之责。 如果她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查明真相,就会有人借机愚弄她、借机动摇她的圣女之位,直到她失去一切、失去性命。 这个人可能是容老二,也可能是...... “圣女,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萧芜的消息比她灵通,天一亮就找到容溪投宿的客店。 随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容萁的钱袋。 “我住的那个地方,钱来钱往,没有人留得住。”他将钱袋扔给容萁,里头空空如也。 容萁的性格内敛深沉。他昨夜在打铁街遗失了钱袋,说出来于事无补,只会令容溪烦心。 他没想到此事会被萧芜当面拆穿,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圣女想去哪儿,轮不到你来管。”他接住钱袋,脱口反驳道。 容溪抬起手来,止住容萁的话头。对待萧芜,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萧芜的说法和她父亲的说法一致,她无法反驳,只能说:“我不会轻易来,也不会轻易走。” 萧芜感觉到,容溪进了一趟浊泽后、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圣女应该尽快出城,我已经安排好人手暗中护送。” 三人挤在客店一间局促的屋子里说话,都感到有些闷气。 容溪毫不犹豫拒绝了。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得不到你的实话,我是不会走的。” 萧芜双唇紧闭,鼻子里发出哼气声。容溪的举动很不理智,已经给他带来了麻烦。 打铁街的消息跑得飞快。要是被人认出容溪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容溪不等他再次发声催促,便问出困扰她多时的疑虑。 萧芜听后,沉默着不肯做出回答。 就算是鲎蝎部圣女也无法逼迫他回答。 “从前,除了我父亲,我和其他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父亲最信重的心腹。如今,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你之所以替我父亲效力,全是因为暗楼的红长老。” 容溪此话一出,萧芜脸色大改。 他没想到,容全会把他的来历透露给容溪,也没想到这对父女没有因为质验新圣女的事而断送掉原来的情分、反而更加亲厚。 “什么事应该说,什么事不该说,首领自有决断。我不能多嘴。” 容溪苦笑一声,说:“你的态度这么明显,我还能欺骗自己、说你们和靖南王中毒一事无关吗?” 萧芜依然沉默,安守本分。毕竟,容全并没有亲口对容溪说出一切事实。 容溪却不满意。 “我算是明白了。你对我什么也不肯说,是因为在你的眼里,我什么也不是。按照你的看法,我早该死在浊泽里、化成枯骨了。” 萧芜不能不开口。 他低头说:“我不敢诅咒圣女。” 容溪摇摇头,说出一个不容萧芜否认的事实。 “容氏启动质验新圣女的仪式,这件事是你提议的,对不对?” 萧芜愣了愣。见容溪早已知道答案却仍等着他的回答,他忽然明白容溪到底哪里变了。 才智...... 从未出现在鲎蝎部圣女身上的才智突然像干柴一样被点燃了。 他闭上眼睛,点头承认。 “好。你这么坦诚,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进入浊泽,也是你派出死士作为护卫。我现在怀疑你早就想置我于死地。这笔账,你要我和你一次算清、还是慢慢地算?”容溪的眼神变得锐利几分。 萧芜忙说:“我绝对不敢做出谋害圣女的事。我若有此心,容首领第一个饶不了我。” 容溪用话再逼他一把。 “能从浊泽里逃出来,是我命大。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坐稳圣女之位。现在,和将来,你若要和我们鲎蝎部打交道,就绕不过我去。我用一句、或者两句话,就能让红长老把你撤走。如此一来,你还有什么颜面出来见人?” 这番话或许有夸大之处,但却不是容溪的胡诌。 萧芜费尽心机,苦盼多年,才得到红姬的提携,摸到长老之位的边缘。他怎么肯因为容溪的捣乱而前功尽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0 释惑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圣女,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萧芜打起精神来应对。 “靖南王中毒一事的原委。”容溪说。 “时间紧迫,希望圣女准许我长话短说。” 容溪越发慎重,朝萧芜点了点头。 “靖南王中毒是红长老和容首领合力所为。我们本以为靖南王即刻便会毒发身亡,没想到,有人保住了靖南王最后一口气,我们只能等他自己咽下去。” 听到萧芜亲口承认的事实,容溪深受震撼,尽管这个事实和她先前无凭无据的猜测相差不多。 她紧紧攥住袖口,不让各种失落、痛苦、矛盾的心情泄露出去。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靖南王负心、放任赵玄谋害王妃和小世子。她没料到,事实却是她的父亲负义、联合暗楼谋害靖南王。 她应该指责她的父亲吗? 不...... 她的父亲是一个好首领,十数年来,夜以继日为鲎蝎部殚精竭虑,连自身的安康都不顾。 可是...... 靖南王难道不是一个好首领吗?南沼多年的安定和繁荣,很大程度上要仰赖靖南王的英明决断。 鲎蝎部骤然兴起兵乱,靖南王命悬一线,容州、乃至整个南沼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曾经的太平? 再想到浊泽之中的危机,容溪悚然心惊。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她和父亲容全的一次争论。 刘筠不肯认同她对赵玄施展的美人计。对此,她认为刘筠心地磊落,可父亲容全却认为刘筠软弱无用、不配做靖南王的女儿。 她想道:在父亲眼里,磊落是软弱无用,那什么才是有用? 阴险? **? 不择手段? 倘若刘筠不配做靖南王的女儿,她是不是也同样不配做父亲的女儿? “圣女......”容萁注意到萧芜脸上露出了不耐烦,这才开口提醒正在出神的容溪。 容溪定了定神,不理会萧芜的反应,接着问:“难道靖南王查不出下毒之人?当时,鲎蝎部如何洗清嫌疑?” 当时,她带着厌鬼降世的消息前往湖州,靖南王应该已经中毒了。但她没有遭到任何非难。 “我们利用了靖南王的一个儿子做替死鬼,靖南王根本没有怀疑到鲎蝎部头上。”萧芜回答道。 容溪伸手按了按紧皱的眉头。这个计谋果然阴险。 “西二营哗变,这件事瞒不过靖南王。赵玄凭借赤猊军夺回屏岭宿所,早就向他的义父通风报信了。我父亲他......对此做了什么安排?” 她心里仍有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萧芜的回答正好打破了这个幻想。 “首领联合百绍,在南关之外布下重兵。靖南王亲自镇守南关,分身乏术,顾不上容州发生的哗变。容州军督府的蔡都督只不过是个应声虫,做不到随机应变。等他得到总督府的指示,我们早已成事。” 鲎蝎部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 容溪心底涌起一股绝望。 她无力反抗赤猊军,所以她选择顺从对方、交出鲎蝎部最宝贵的秘密丹方。 她无力反抗她的父亲,所以她也必须选择扼杀自己的私心、顺从父亲的意愿吗? “圣女,整件事的原委就是这样,我已经毫无隐瞒、和盘托出,还请圣女尽快出城。” 萧芜在心里估算着时间。 再过一会儿,街上路人变多,行动起来更难掩人耳目。 容溪却听不进这种话。 她的疑惑越问越多。 “整件事?哼!从州城运到橡城来的那批劈刀是怎么回事,你还没有说清楚。现在就说你已经和盘托出,你当我还像从前一样好糊弄?” 萧芜对眼前这个精明的容溪感到很陌生。 容溪说中了。 他的回答全是真话,但却没有涉及到具体的安排和人手。过后,容溪也无法追踪到任何能够利用的线索。 容溪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并提出关键的问题,萧芜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容溪不会无缘无故变得聪明起来,她背后肯定受到了高人的指点。这个高人是何身份,对暗楼是敌是友,他不得而知。 他想提醒容溪一件事。 “圣女的问话,我知无不言。只是......圣女是容首领最信任的人,若有疑问,容首领绝对不会刻意隐瞒。我想,圣女应该没有主动问过容首领这些问题?” 此话一出,容溪便愣住了。 萧芜没有说错。 她之所以冒险进城来见萧芜,是因为她不敢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她的父亲。 在外人看来,首领和圣女仍像从前一样亲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变了,她眼里的父亲也变了。 容溪再也做不到抱着十足的信任去面对父亲容全。 尽管容全刻意弥补,也补不好容溪心头深刻的嫌隙。 同样的问题,萧芜和容全都能回答,但结果却不同。 质问萧芜,容溪心中承受的压力并不大。萧芜会对她产生什么看法,她都不在乎。 而质问父亲容全,容溪却要承受极大的压力。一不小心,父女二人之间的隔阂又会增加。 进城是拿她自己的安危去冒险,质问父亲却是拿父女二人的关系去冒险。 容溪宁愿选择前一种。 萧芜一见到容溪的神色,就确定自己没有猜错:容溪确实是瞒着容全进城来的。 “首领很快就会知晓圣女今日进城的目的。圣女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向首领解释。”萧芜岔开话题。 他本以为能够用容全的威严吓唬住容溪,但是他错了。 容溪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勇气,对着萧芜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冷酷,说:“我自然会给我父亲一个交代。在那之前,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就连一旁沉默不语的容萁也被容溪的气势所欺,睁大双眼,露出又敬又畏的神情。 “我......我昨夜已经拿到那批劈刀。” 萧芜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消息泄露给容溪? 万一...... 他不敢想象那个万一。 “之后呢?你计划拿它们做什么?”容溪追问。 萧芜面色惨白。 “把我们在西二营做的事再做一遍。杀死城门守卫,打开城门,和鲎蝎部的兵马里应外合,夺占橡城,拿下橡津。” 容溪一边听,一边流下冷汗。 实践计划的时候,情势只会比夺占西二营更凶险。 除了城门守卫,整座城的人都会被卷入一场巨大的危机。 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1 摸索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宿醉的苏兴一大早被吵醒,口干心烦,睁开眼就要骂人。 等他看清楚六安为他准备的醒酒汤,骂声戛然而止。 什么燥火、急火都被入肚的热汤浇熄了。 苏兴和衣睡了一夜,鞋子也没脱。完全清醒过来后,他放下汤碗,直接跳下床,笑嘻嘻走向六安。 “六哥,你对我也太好了。这么好的客房,我平时可舍不得住。” 客房干净整洁,门窗向阳,桌椅齐备,连洗漱用的清水和脸帕都已经提前准备好。 苏兴没有说大话。他平时出门住宿,只图方便省钱,不会特地挑拣舒适的地方。 这时的他忘记了前几天六安威胁他的事,反而对六安生出感激。 “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多亏你,我才数清楚暗地里有多少人想要害我。”六安说道,“昨天那顿酒就算是饯别酒了,你我就在此处道别。” 苏兴听了这番话,心情忽然有些失落。 六安却不理会。 他用一夜时间找到萧芜的下落,今天一整天,他可以慢慢摸索出红蔷暗示的是哪些人。 在鬼三爷和白先生的计划里,这批劈刀迟早要被人发现。只是,六安并不知道东窗事发的时间和动手的人选。 他必须找到更多线索,而苏兴只会碍事。 “六哥......唉,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回州城去?我......” “你别替我瞎操心。我这次放过你,是看你还算有点用处。否则,不用我动手,你自然会吃尽苦头。” 这是苏兴近来听过的最没有效力的威胁。他没有害怕,反而欣喜追问:“真的?我有用?” 冰释前嫌的目的几乎直白地写在苏兴脸上,六安岂能看不懂? “有点用,就这么点。”六安开了一个玩笑,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毫忽的距离。 苏兴心里一急,正想分辩,一转念,才明白六安的原意。 “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再见的时候。”六安不再啰嗦,转身离开。 苏兴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心有不甘。他追出客店,来到街上。 他只是眨了一眼,就失去了六安的踪迹。 六安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六安急切想要甩掉他的原因,更不知道,六安打算把秘密会见红蔷这件事扣到他的头上。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心折六安的小小散人,期盼六安得志之时能够提携他一二。 六安同样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安排很快就会出现转折。 他和苏兴的缘分并未结束。 嘭、嘭、嘭。 富有节奏的巨响从街头传到街尾。 居住在附近的人们早已习惯伴着铁匠打铁的声音入睡,又在同样的声音中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打铁声的影响,这里的人声远比别处喧闹。 只要有一双灵敏的耳朵,就能在喧闹中分辨出自己需要的声音。 六安循声来到一家临街的铁匠铺。 “想打什么?”老铁匠从一堆破烂的铁锅中探身出来。 他的态度十分冷漠,也不知道是因为六安是生人,还是因为他的脾性本来就是这样。 “打一些铁皮,箍箱子用。”六安回答一句,又问他,“能打吗?” 老铁匠含混应了一声,被铺子里一阵阵打铁声掩盖过去。 六安继续说:“要耐用、耐颠簸,在家里能用,出远门也能用的......” 老铁匠伸出两根食指,交叉点了一下。 “十贯?” “工钱十贯,物料另算。” 寡言少语的老铁匠和这条喧嚣的街格格不入。 六安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式样的?” 老铁匠白了六安一眼,转身便走。 可惜,这里是他的铁匠铺,他想走也走不远。 六安追上前两步,锲而不舍。 “介绍我来的朋友说你是个老手。你手头有现成的吗?我今天就要。” 老铁匠终于停下脚步,领着六安进入一间狭小昏暗、堆满杂物的屋子。 “现成的,价钱加倍。” 微弱的日光从半开半阖的小门外投进来。 打铁声也变小了。 老铁匠的双眼在轻轻转动。 “能让我先看看?” 六安提出的要求即刻被老铁匠反驳了。 “介绍你来的那个人没有告诉你,我这里不让人看货的?走出这道门,你拿走的货就和我无关了。” 黑暗中传出的话也是黑的。 老铁匠的话变多了,六安的话却变少了。 “五十贯,这些货,你都能拿走。” 铁皮被破布紧紧包裹起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六安听出,老铁匠口的这些货分量并不重。 他仍未答话。 老铁匠起疑了。 “是谁介绍你来的?” “老萧。”六安早有准备。 其实,他是从孟树坚运送劈刀的木箱上得到启迪。 红蔷提起,萧芜和橡城中的一些人联系过。这些人已经听到风声,并做出行动,腾挪他们留在城中的家产。 他猜测普通的木箱难以承受长途颠簸,这些人或许需要临时打造的更坚固的铁皮箱子。 只要有一个人需要,他就能通过铁匠铺找到那个人。 他就能让那个人变成萧芜的催命符。 老铁匠听六安听到“老萧”这个名字,明显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老萧的朋友,这些货,算你四十八贯。成不成,给句话。” 六安吐出一个字:“成。” 老铁匠又带他走出小屋。 打铁声重新放大,刮着六安的耳朵。 他正要开口,却意外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刚刚和他分别没多久的苏兴竟然也来到了打铁街。 苏兴眼睛也尖,很快就发现了六安。 六安抬手指了指苏兴,示意他留在原地勿动。 按照约定,他取出四十八贯,交给老铁匠。 老铁匠收了钱,又见六安不肯让苏兴进入铺子里、似乎想瞒下买铁皮的事情。他很有眼力,问六安要把铁皮送到哪里。 六安心中一动,面上却未显露。 “老地点,你知道?” 老铁匠点点头。 六安也朝他点点头:“今天之内送到。” 随后,他放心走出铁匠铺,对着迎面而来的苏兴,语气带着讽刺,说了一句:“你追踪人的功夫倒是很不错。” 苏兴撇撇嘴。 不过,他眨眼间又变得高兴起来。 “六哥,你就别挖苦我了。你一出门就甩掉我了,我哪里追得上你?我是来打铁街找人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2 贪功 不等六安询问,苏兴就把自己来到打铁街的前因后果通通说了出来。 他用手掌捂嘴,压低声音。 “我们在棉县抓到的那个人,后来让他跑了的那个,六哥还记得吗?” 六安跟着苏兴走进一条无人的小巷。 他看着苏兴一边回头、一边絮絮叨叨述说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苏兴说的那个人,是乌翎手下的执事。那人不是侥幸逃跑了,而是被他暗中放走。 他和乌翎派来暗杀容圣女的人手秘密做了约定,各自退让一步,不致两败俱伤。 无论在谁看来,他的这个举动都是对红姬的背叛。 六安没有对苏兴说出实情。苏兴误以为当夜是六安打草惊蛇,乌翎的人手察觉到阴谋败露才收手、并悄悄救回了他们的同伙。 为此,苏兴还很惋惜自己无法拿着人证去向红姬邀功。 “那人怎么了?”六安问。 苏兴停下脚步,看前后无人走近,才抑制不住兴奋说:“那人昨夜和我们住进了同一家客店,我方才已经把他拿下了。” 六安很快就意识到一件事。 昨夜他找到萧芜的时候,连带着也发现了鲎蝎部圣女容溪的踪迹。依照他的推测,乌翎的人手并未放弃暗杀容圣女,也许已经制定出新的计划。 “你打算怎么处置?你不是说,来打铁街找人吗?找到了?” 苏兴笑嘻嘻看着六安,语气笃定且放松:“有六哥在,我哪里还用得着找别人帮手?我全听六哥的。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把人弄出城,再送到州城去,我们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他把话说得动听,其实已经考虑好要如何行动。 “你的脑子除了想着立功,就不能想点别的?”六安将双手搭在腰间,很不客气说道。 苏兴挨了训斥,岔开心神,想起一事。 “对了,六哥,我们昨天喝酒的时候,是不是遇见有个女人来跟我们搭话?我喝迷糊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确实有个女人,说了一句闲话就走了。你还不算迷糊,记得那么清楚!”六安的回答半真半假。 苏兴听了他的话,也就歇了心思,说回正题。 “唉,算了。六哥你看,乌翎长老派人跑到容州来暗杀容圣女,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先前弄丢了人证,我听你的,闭上嘴不吭声。可现在不一样,人证又被我找回来了!那乌翎长老还敢当着红姬长老的面狡辩不成?” “看来,你都想清楚了。”六安嘴里说着肯定的话,脸上却露出了不赞同。 苏兴当然懂得察言观色。 但他很不理解:“我哪儿错了?不应该呀!” 六安欲言又止。 在苏兴的再三追问下,六安才简单解释几句:“长老的确不能容忍乌翎的越界。可是,万一乌翎自知理亏,向长老低头认错,转身又来找你的麻烦,你该怎么办?又或者,长老命你杀死那个人证,给乌翎一个教训,你将来肯定会成为乌翎的眼中钉,你有本事保全你自己吗?” 苏兴听后,越想越后怕。 方才在客店,他还以为自己最多再添一个帮手就能处理好这件事。 没想到,他要解决的困难不仅仅只是把人证运出橡城,后续还有更大、更多的难题等着。 “可是,我这不是遇见六哥你了吗?老实说,我、我有点儿怕乌翎长老报复我,可是六哥你不怕,对不对?”苏兴心里仍存着最后一点希望。就算大部分的功劳都被六安抢走,但他若能在红姬长老面前露个脸也是很好的。 “我?”六安反问了一个字,冷笑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苏兴自以为猜中了六安的心事,忙表白说:“要是六哥肯收留我,我愿唯六哥马首是瞻。六哥说一,我绝不说二。六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清早和六安分别后,他就懊悔自己没有说出这些话。 眼下他抓住机会吐露心声,要不是被六安打断,他还能一直说下去。 “六哥不是说,我还有点用处吗?怎么……” 苏兴的心情起起落落。此时他以为六安瞧不上他、想撇开他独占功劳。 六安终于开口。 “我没说你不好。只是,这里是橡城,不是棉县。我们的行动避不开一个人的眼线。” 苏兴刚放心下来,又被激起好奇,问了一句“是谁”。 六安说出了萧芜的名字。 “如果被萧芜知道我们的计划,他肯定会出来阻挠。到时候,我们立功不成,反而要惹一身脏……” 六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苏兴只能侧耳细听。 “萧执事运气真好……”苏兴有些酸溜溜的。 六安看了他一眼。 “萧芜才是长老手下的第一人,听说,他很快就要高升了。”六安说,“我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苏兴听出六安放弃争取这份功劳的原因竟然是萧芜,心头不免绝望。 “就不能想个办法瞒过萧执事吗?” “办法不是没有……” 苏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绝望中又生出一线希望。 六安接着说:“我们得冒个险。你把人证送到萧芜手里,不必提起棉县发生的事,就说你发现了乌翎长老手下的执事在橡城街头鬼鬼祟祟、像是在谋划什么。萧芜肯定不会轻信。到时候,我们再把人证送出橡城,他就不会出来阻拦了。” 苏兴的脑筋一时转不过弯来。 “这法子……可行吗?” 六安点点头,继续打消苏兴的疑虑:“萧芜行事谨慎。他不会无缘无故把乌翎长老的执事送去见长老,倘若出了差错,他无法向两位长老交代。但他不会疏忽大意。他表面不插手,暗地里却会派人盯着你的行动。你就大大方方让人盯着。我最后再出手解决掉盯梢的人,就万事大吉了。” 苏兴听得迷迷糊糊,好像昨夜的酒还没醒。 他已经决定追随六安,且对六安的安排挑不出任何毛病,于是,他满口答应。 六安微微一笑。 接下来,他可以等着看萧芜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打发走苏兴,六安仍旧回到铁匠铺附近,找了一个角落静静盯着铺子里的动静。 老铁匠意会到的老地点在哪里,他很快就能知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3 分心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乡间清晨,鸡鸣狗吠。 林启一路打着瞌睡去见周充。 近来,他每天阅览周充交给他整理的文书直至夜深,跟着周充出门的次数也变少了。 今天一大清早,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听他昨夜错过的消息。 “我交给你的东西,你都看完了?”周充坐在书案后,略微抬了抬眼皮,却没有放下手里的笔。 他正在写信。 “大……人。”林启一开口,就打了个呵欠,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见周充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他才悄悄拧了一下大腿,让自己彻底清醒。 “回大人,我全部看完了。” 周充毫不啰嗦,直接问:“橡城卫府统军李年告急几次?” 林启深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周充做出了提醒,他依然想不起李年这个人。 “三次。”他瞎猜一通,企图蒙混过关。 对此,周充似乎毫无察觉。 “容州军督府回应几次?” 林启愁眉苦脸,结巴起来:“一、一次。” 周充终于停笔,抬头看向林启。 “如何回应?” 林启被问住了,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周充说出了正确的答案:“军督府没有回应,是零次。” 林启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周充。 他这几日看文书看得头昏脑涨。周充在时,他还能得到一些指点。周充不在时,他就只能通读一遍,懂得个大概。 “我错了……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冲动,横冲直撞带着碧螺姑娘去见蒲冰。我应该先禀报大人再行动。我错了,大人别罚我了,好不好?”林启越说越激动,因为熬夜而变红的眼眶衬得他憔悴又可怜。 周充面不改色,将半干的信纸放到一边,又另取了一张新纸,准备接着写下去。 “为你的鲁莽,我已经罚过你了。我让你看那些文书不是在罚你,而是在养你的心性。”他解释说。 林启一听,惊奇不已,脱口说道:“罚过我了?什么时候罚的?” 周充一改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出言戏谑。 “看来,是罚得还不够。” 林启心里着急? 脑筋也转得快些。 “难道……碧螺姑娘前阵子说,客店夜夜有杀手来犯,大人让我去客店盯梢? 接连三天通宵不睡? 就算是罚我了?” “罚是罚了? 你是否改过,我还看不出来。”周充算是承认了林启的说法。 林启松了一口气,忙说:“改!我早就知错了? 也早就改了。大人放心。我还以为那次盯梢是为了查明夜袭客店的杀手是什么身份? 算是任务,不算惩罚呢。” 周充沉默不语,并未反驳。 夜袭客店的杀手显然是冲着王妧去的。然而? 那些人并不知道王妧不在客店。 他原本无须担心王妧的安危? 却怕她回到客店后只见到一地狼藉。 好在? 燕国公府并不弱小。莫行川很能干? 把客店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还没来得及查清楚杀手的来历? 就被莫行川点破? 悻悻收手。 王妧或许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或许不会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了半天,林启的瞌睡终于消失,猛然察觉到周充的失落。 为了分散周充的注意力,也为了弥补他昨夜无法跟随周充出门的遗憾? 他提起另一个话头:“大人昨夜见到王姑娘了?” 周充看了他一眼? 没有马上回答? 自顾自提笔写了几个字? 而后才点点头。 “那……王姑娘可还好?”林启兜了一个圈子,问了几句套话。 周充边写信边点头。 林启脸上一喜,又问:“客店其他人也还好?” “碧螺很好? 你不用担心她。”周充头也不抬。 林启被戳破心事,嘻嘻一笑,故意说:“我可不止问她一人,我还问谭漩呢。” 周充不再说话。 林启确实被磨炼出了几分耐性,言行举止变得稳重许多。 “大人很久没有见到王姑娘了,昨天肯定相谈甚欢。就是……客店人多,大人要逐个应付,那可不得累坏了?特别是那个莫行川,说起大道理来,一句接着一句,叫人听多了也心烦。大人下次去见王姑娘,千万把我也带上,我替大人应付他们。” 周充想起昨夜莫行川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可一想到王妧严词拒绝他的提议,他又有些无奈。 王妧不想让赵玄死,无论由谁动手。 知晓浊泽障鬼台秘密的人屈指可数,除了鲎蝎部首领,还有靖南王,还有皇上,如今,又多了他周充。 皇上命他保守秘密,他不得不遵从。 他只能对王妧说出秘密的表象:让赵玄死去,死在浊泽里。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妧竟然说出一个可笑的理由,想保住赵玄的性命。 即使他表明这是皇上的秘密旨意,王妧依旧没有动摇。 周充暗叹一口气。 他利用了王妧的软肋,赵玄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或许,他心狠一点就能赢…… “我太久没见她,已经摸不准她的心意了。”有些心事,他只能对林启倾述一二。 “那大人你常常去见王姑娘不就好了,也带上我。”林启顺着周充的话提出建议,把重点放在后一句。 “常常?”周充重复一遍,又否定说,“最近是不能了,我要去郁州一趟。” 林启不明白,周充怎么突然想到郁州去。但他知道这个决定和王妧有关。 果不其然。 “王妧提醒我,郁州武库出事了,但是,郁州没有传出一点风声,总督府是知情不报、还是毫不知情,我得亲自去查一查。想必,这一趟会有许多收获。” 林启听懂了一点:“皇上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等我们查清楚,就有人要倒霉了。” 周充对林启的反应很满意。 “那些文书,你也不算白看了。回去补足精神,收拾一下,你也跟着我去。” 林启领了命。听见周充夸他,他的高兴都写在脸上。 忽然,他又想起一人。 “上一次,蒲冰请我去赴宴,我没有去。我打听到,她的医馆就要建成了,接下来肯定会有许多麻烦。大人说过,我们不太好明着插手。如今我跟着大人出门,就没人盯着她了。” 周充没有过多计较。 “有王妧看着,她死不了。” 林启便抛开此事,回屋补足睡眠,为接下来的鞍马劳顿做准备。 周充独自愣神一会儿。 而后,他悄悄撕毁只写了几行字的信纸,重新动笔。 令他分心写错字的不是林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4 决定 王妧拿到了清滌草,仍将它交由庞翔保管。 客店前厅只留下王妧和刘筠二人。 刘筠语气轻松:“怎么样?我说到做到,把这棵药草从鬼夜窟手里拿回来了。” 她昨夜去见了鬼夜窟的人,提出要取回清滌草。等到黎明时分,鬼夜窟的人便如约将药草送回。 王妧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鬼夜窟……罢了,他们没有为难你,是好事。”王妧没有多说什么。 刘筠却追问起庞翔的身份。 王妧想了想,对她说出了庞翔几人的经历。 “他们为了查明厌鬼的真相深入浊泽,却受到鲎蝎部的污蔑,被下令处死。如今,他们仍然不能在容州公开露面。” 刘筠知道事关重大。 “我不会将他们的身份外传的,你放心。”她神色凝重,提出一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浊泽里真的有厌鬼吗?照庞翔的说法,当年的厌鬼是假的,鲎蝎部为了隐瞒这一点才想杀人灭口。如今,容溪又口口声声说厌鬼降世、祸患将起。可除了鲎蝎部的人,有谁亲眼见过厌鬼呢?” 王妧没有打算隐瞒。 “我。” 刘筠被王妧的回答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她顾不得失态,快步走到王妧面前,对着王妧的脸端详了半天。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她仍不信。 “我、武仲和庞翔几人都进去过浊泽。我和老五遇到了厌鬼袭击,侥幸不死。” 昨天刘筠说出了自己的经历,今天轮到了王妧。 刘筠半张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知道你胆子大,可不知道你的胆子这么大。” 说着,她重新入座,喝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惊异。 “我还在浊泽遇到了容溪。鲎蝎部需要他们的圣女炼制出真正能解除瘴毒的圣丹,容溪义无反顾,亲自进入浊泽寻找绝迹多年的药草。”王妧又说。 “也包括清滌草。”刘筠早已想到这一点。 “没错。”王妧肯定了她的说法。 “容溪就是仗着鲎蝎部克制瘴毒的秘法,才敢那么嚣张,去西二营威胁石总管交出容滨。可惜,石总管早已想到应对的办法。容溪没有得逞,反被石总管拿下。” 刘筠并不知道石璧的办法是什么,更不知道王妧查清。 “石璧命何三找到了黄三针,请黄三针另寻解除瘴毒的良方。先前靖南王中毒、性命垂危,就是黄三针出手保住了靖南王的性命。” 随着王妧说出隐情,刘筠的心情起伏不定,其中一方面是因为靖南王的病体,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石璧的先见之明。 “黄三针的医术定然不凡,石总管很有眼力。”她努力平复下来。 王妧却像是故意捉弄她,这时候才说了一句“黄三针和暗楼渊源颇深”。 刘筠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楼替容全奔走效力、谋害王爷,石总管也和他们狼狈为奸吗?” 王妧见刘筠着急,反而用上更平静的语气,解释道:“谋害靖南王的主谋是容全和暗楼的红姬,此外,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与黄三针有关连的是暗楼的大长老。我没见过那位大长老,只知道是他对我下了追杀令。至于石璧……他或许仍对暗楼一无所知。” 刘筠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意识到王妧当着她的面说石璧无知,她岂能容忍? “哼!你对别人大方,可对石总管,你就是个记仇的小气鬼!” “你!”王妧咬咬牙,无言以对。 刘筠趁势说:“反正,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石总管是什么样的人。” 王妧不肯理会她。 刘筠发现,只要自己说石总管的好话,王妧总是不以为然。她不会顺着王妧的心意说话,但眼下,她愿意少说几句,让王妧消气。 “庞翔几人经历坎坷,倒是和熊氏有几分相似。”她说起一个王妧可能感兴趣的话头,“熊氏家业破败,和鲎蝎部也有很大的关系。熊首领宁肯做贼,也不愿下山来。我想,她也是为了避开鲎蝎部的锋芒。” 王妧眉头微蹙。她不能理解熊首领的做法。 “换作是你,你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吗?”刘筠又激将她开口。 沉默片刻,王妧才慢吞吞说道:“熊氏死守九首山是否还有其他内情,我们不得而知。只看随你下山的熊氏兄弟,他们对世事知之甚少,言行举止都拒绝别人的亲近。但是,他们的内心并没有真正在防备什么。我在他们面前提起鲎蝎部,他们也没有露出咬牙切齿的仇恨。如果只是为了避开鲎蝎部,熊氏为何不离开容州?” 王妧没有回应刘筠的假设,但她的话提醒了刘筠。 “熊首领明白说过,鲎蝎部对待他们苛刻狠辣,他们养不了蝎,只能去做拦路贼。这是新仇。九首部原本是南沼十三旧部之一,在混战之后失去声名、失去踪迹。这是旧怨。提起新仇,势必要提起旧怨。两者加在一起,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离开容州,可以另觅生路。你死我活,尚且也有一线生机。”王妧说出她的看法,“但是,一退再退,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刘筠不禁想起她自己的处境来。 “我现在一无所有,赵玄才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倘若……倘若我真的拥有了和他匹敌的实力,他必然要置我于死地,到时候……你会为难吗?”刘筠想问的是,到了那个时候,王妧会帮谁。 “你若拥有和端王匹敌的实力,何须担心我为难不为难?他若想置你于死地,你难道就不会反击他吗?”王妧反问刘筠。 刘筠想反驳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王妧见刘筠仍有心结,便说:“倘若有一天,你我反目成仇,原因只会出在你我身上,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刘筠叹出一口气。 “好。我不相信赵玄,但我相信你。你能看清楚他是什么货色,不要被他蒙蔽了就好。” 王妧真想把同样的一番话回敬给刘筠。她至少知道赵玄诡计多端、不可轻信,而刘筠却连一句有关石璧的坏话都听不得! 到底是谁被谁蒙蔽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5 建议 “我准备到橡城去。”刘筠慎重其事,“既然容全的目标是橡城……” 那么,石总管借到兵马后肯定也会赶往橡城。 刘筠看了王妧一眼,在心里把话说完。 王妧没有留她。 “你得帮我找到俞溢和熊暴石。”刘筠再次提醒王妧。 “好。” 刘筠放心下来,又说:“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我?橡城危机重重,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哼,连皇宫你都敢闯,我不信你会害怕去橡城。”王妧说。 刘筠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反驳说:“那可不一样。” 王妧站起身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厅外走。 “你不说,我倒忘了。你潜入皇宫刺探消息是为了靖南王府、为了你的父亲。今时今日你去橡城,是为了你自己。倘若鲎蝎部夺下橡城,横扫湖州,靖南王府将不复存在。你这一去,成则立功立事,败则……”王妧说到这里,停下话头,同时也停下脚步。 前院挤着一些人。 他们是刘筠从湖州带来的护卫。 刘筠被容溪暗中带往西二营,他们四处寻访,也没有找到刘筠的下落。 直到昨天,刘筠才托王妧替她传信,和她的护卫取得联系。 “赌上你的性命,赌上他们的性命,刘筠,你不能败,听见了吗?”王妧没有回头看刘筠,只看着院子里一张张陌生的脸。 刘筠很不习惯王妧用这种命令的口气和她说话,但她被王妧身上不容质疑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出声反驳。 从小到大,她无数次躲在暗处偷看靖南王对将士们发号施令的背影。她对那个背影有着刻骨的畏服。 此时,她竟从王妧身上看到了靖南王的影子。她急促喘了几口气,也无法平复心头的震撼。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逃出西二营的那个清晨。她好像悬在空中,看见了马背上的自己。 她对石璧难以言喻的情愫真的是爱慕吗? 刘筠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等她回过神来,王妧已经开口絮絮说了许多建议。 她顾不得听漏的那一部分,只能认真记住王妧接下来说的话。 “李年一直在等军督府的指令,军督府很可能也在等靖南王的调令。靖南王不肯调动军马,或许是在等容氏先出手。一个组织哗变的罪名不够治容氏的死罪,但谋逆不轨就不同了。” 刘筠不知道李年是何人,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李年。 王妧似乎听见了她心中的发问,接着说:“橡城是要地,橡城卫府统军一定是靖南王信重之人。李年职分不高,却是经验丰富的老将。鲎蝎部之中能做他的对手的人应该不多,你尽快调查清楚。” 刘筠点点头,答应下来。 “你去见李年,先和他说明利害,让他信任你,再让他彻查城中近来发生的可疑事件。容氏已经定下内外夹攻的计策,内乱先起,城门后破。只要内乱不起,橡城大概就是安全的。时间拖得越久,对容氏越不利。” 刘筠越听越紧张。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橡城?这些事太复杂了,我又不是个细心的人,肯定会遗漏什么。到时候一定会出差错的!” 王妧直接拒绝,说:“出了差错,你自己想办法补救。你想逃,我也不会笑话你。” 可赵玄会笑!刘筠想道。 “我只要找蹊跷、拖时间,对?拖……”刘筠发现王妧话里的矛盾之处,猛然住了口,又追着发问,“你不是说,王爷在等容氏出手吗?要是一直拖下去,怎么治容氏的死罪?” 王妧看着刘筠,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能治容氏死罪的谋逆,要用橡城内乱来换。让你来选,你怎么选?”王妧的语气、神情近乎冷漠。 刘筠这才想到橡城内乱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脸上因为羞愧而发红。 “我知道了。我会尽我所能……不,我一定不会让橡城生出内乱。就算容氏不获罪,世人也知道他们的野心。”刘筠说道。 王妧移开目光,摆摆手,把刘筠赶出厅外。 “等……别……我自己会走!”刘筠一边往外走,一边转动脑筋,“你对橡城的情势知道得那么清楚,应该安排了人手?” 王妧停了手。 刘筠忙说:“我需要人手,越多越好。”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我安排的人手找出来。”王妧想到六安,心情有些浮躁,“不过,我猜你找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刘筠没有着恼。 而后,二人又约定了传信的暗语和一些琐碎小事。 还不到正午,刘筠就离开客店,带着护卫朝北边出发了。 窦季方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笑嘻嘻提出要暂时回到州城去。 “这里是客店,你住够了就快走,我不会留你。”王妧说得毫不客气。 窦季方早就料到王妧的反应,又说:“我走路回去,也太难了,你借个马车给我用一用,如何?” “不如何。” 今日借,何日还? 王妧不想隔三岔五就失去清静。 窦季方说了一通好话,也没有说服王妧。 “那……要是碧螺跟你借马车,你借不借?” 王妧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嘿嘿,碧螺想到州城去看看,请我给她指路,我哪儿能推辞?不对,我是乐意至极!你放心,我对容州城门路很熟,她想去哪儿都不成问题。”窦季方夸下海口。 王妧只把他的话反过来理解,就知道窦季方做了什么。 “你想回州城做什么?还把碧螺诓去、替你放哨望风?” 窦季方被看穿了手法,顿时没了精神,不再得意洋洋。 “碧螺想去揽月班看一看……” 王妧猜测碧螺想见的是秦湘湘这个人。她没有理由阻止,也不会阻止。 “那你呢?” “我?我总不能一直躲在梓县?秦班主让我把容氏的丑事抖落出去,我再不做点实事,她得扒了我的皮。”窦季方又开始夸大他的惨境。 “我忘了告诉你,秦湘湘已经放弃了原先的计划。你这张嘴,没用了。” 窦季方一听就急了:“她放弃了?你忘了?我没用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告诉我?” “她昨天来到客店,你自己又躲着不出来见她。这事哪能怪我?”王妧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 窦季方发出一声哀号,跑出了前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6 暂缓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小丫环银灵端着茶盘,走进待客的厅室,举止比往常稳重许多。 她经历过昨天的惊吓,身上那股活泼劲儿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虽说上门闹事的无赖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乱来,但她却不再像从前一样心安。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闲暇的时候,她总是听见拍门声。 头几次,她匆匆去应门,却发现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后来被蒲冰知道她做事不专心,她就丢掉了应门的任务,被限制在灶前活动了。 “霜霜,你别难过。医馆的招牌,我们什么时候挂上去都可以。佟舍长只是说缓几天,又不是说以后都不能挂上安贫医馆的招牌。只要医馆能够按时开张,你的苦心就算是没有白费呀。” 厅室之中说话的人是沈蔽。 他用软和的语气劝说卜神医顺应佟舍长的要求。 看见他的霜霜双目无神的憔悴模样,他心里十分不忍。 “怎么好端端的,才一夜时间,你就瘦成这个样子......唉,我真想时时刻刻留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沈蔽眼角泛红。 他和蒲冰的座位隔着一张小茶几。 此时他情意绵绵,不能自已,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茶几上。 他预想着他的霜霜欲拒还迎、用媚眼传情,没料,事实泼了他一头冷水。 蒲冰看沈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做牌匾的工匠没有如期完工......用这个借口应付我,佟舍长大约觉得我像小孩子一样好骗。” 沈蔽这才清醒过来,悻悻坐直了身体。 银灵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她听得出蒲冰在生气,生怕受到迁怒。 蒲冰没有接银灵端来的茶,只是示意小丫环将茶杯放下。 银灵不敢不从。 “怎么会呢......”沈蔽口干舌燥,等着银灵给他端茶。 银灵心神不安,做事也丢三落四,只顾将蒲冰的茶杯放好,就要退下。 沈蔽见此,心头一簇怒火腾地直冲脑门。 今天,他一大早就赶来给卜神医赔不是,又是低声下气说好话,又是一力吹嘘做保证,只求卜神医能消气。 佟舍长说,卜神医的医馆暂时不能挂上安贫医馆的招牌。这不仅是佟舍长的意思,也是他的兄长沈莳的意思。 沈蔽能够理解卜神医的不满,但是,卜神医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的为难?为什么要逼他去和他的兄长作对? 他为了医馆的事东奔西走,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打了多少借据,卜神医难道不知道吗? 他不求卜神医感激他,只求得到一个笑脸、一句理解。而卜神医却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肯满足他,从他进门到现在,都对他冷言冷语、冷心冷面。 连奉茶的小丫环都学足了架子,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冷遇。 “罢了,佟舍长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好好想一想。”沈蔽露出萎靡不振的神态。 他起身告辞,心里想着找个地方寻些乐子、放松一下心情。 蒲冰没有开口挽留,甚至没有让银灵送客人出门。 银灵这才注意到茶盘里未动的茶杯。她有些着急,快步走到蒲冰身旁,提醒道:“神医,要我送沈公子出去吗?” “不必。”蒲冰果断说道。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里盘算着佟舍长突如其来的变脸。 她原以为,那些滋事者只是她声名鹊起后招来的眼红的小人。没想到,这些小人的来头竟然逼得佟舍长选择了退避。 这不是她无凭无据的猜测。 蒲冰托冯大方请来的江湖人殷老大很有能耐,她昨天已经见识过。 但是,只凭殷老大一人之力远远不够。昨天幸好有王妧和两名护卫在场,她才躲过一劫。 即便如此,她当时也没有决定要接受王妧的劝告,仍以为沈知事和佟舍长得知无赖滋事后定然会派来人手保护她。 但是她错了。 佟舍长很快就给她送来一个消息:她暂时不能使用安贫医馆的招牌。而关于闹事的无赖,佟舍长却丝毫没有提及。 这一举动的含义足够直白。她的医馆不能和安贫舍扯上任何关系,就算只是名称上的近似也不可以。佟舍长的目的就是避开那群无赖的矛头! 蒲冰气得一夜没睡,白天起来仍有不快,只好把气都撒在沈蔽身上。 此时,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继续传扬神医之名。 王妧顺手帮了她一次,却不一定会帮她第二次。 她更不能给镇察司的周指挥使添麻烦。 除了放弃到手的声名,她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了吗? “银灵,去看看......”蒲冰收回思绪,正要吩咐银灵去跑腿,没想到银灵却在发愣、根本没听见她的呼唤。 蒲冰伸手打了小丫环一下。 银灵浑身一激灵,怯怯询问蒲冰有什么吩咐。 蒲冰才说:“去隔壁看一看殷老大在不在家。若在,请他过来。” 银灵有些紧张。 “又有人要打上门来了?还要去请王姑娘吗?” 蒲冰对银灵的胆小很不满意。 “蠢丫头,门外什么人都没有,你别再自己吓自己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银灵抿抿嘴,不敢出声反驳一句话,便退出厅外,寻殷老大传信去了。 蒲冰为这个笨拙的丫环头疼了一会儿。 她知道银灵忠心,但她更需要一些机灵的仆人。 今天,她本来还想托沈蔽替她雇一些装点门面的仆从和杂役,趁着医馆还未开张、将它好好收拾一番。 可惜沈蔽不中用,遇见小事还能勉强应付,遇见大事就六神无主。 蒲冰极讨厌沈蔽的轻浮和自以为是。 沈蔽敢当着她的面拂袖而去,已经是表明了态度,不肯再为她所用。 蒲冰没有为此感到丝毫痛惜。 她的心里存着更重要的事。 “殷老大,我想再托你帮我办一件事。” 银灵请来了暂时住在隔壁的殷老大后,蒲冰也没有含糊,直接提出她的请求,并送出一份报酬。 “这些是昨天的谢礼,请你收下。” 殷泉没有打开钱袋查看里头装了多少酬金。 他问蒲冰:“办什么事?” “帮我查一查昨天的无赖到底受谁指使来闹事。” 蒲冰问过王妧同样的问题,但是王妧没有告诉她答案。要她放弃神医之名,至少得让她知道背后捣乱的人物到底有多大的来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7 接应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昨夜,是何三一生中度过的最惊险的一夜,比西二营哗变那一夜更令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枯木和迷瘴仿佛从黑暗中汲取到了神智,布下重重罗网,意图扑杀他们这群不自量力的闯入者。 他们必须一刻不停地急走,穿过不可尽数的森然树影。 他们必须随时随地调整方向,绕过变幻无常的诡异黑瘴。 直到白天来临,杀人的罗网才从闯入者头上挪开。 枯木依旧伫立在原地,迷瘴失去了追逐的目标,闯入者捡回了小命。 何三心里清楚,今夜,这里仍然会变成一片可怖的鬼域。 进入浊泽的人马、连同他在内一共有三十九人,经历一夜奔逃,无一死伤,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他相信王妧送给他们的药包和地图确实是有用的。 童五对他说起过上次进入浊泽时队伍遭遇毒虫攻击的情形。而这一次,或许是药包起了作用,或许是路线选得好,他们并没有遇到成群结队来袭的毒虫。 何三请黄三针查看过药包,黄三针却很不屑。 药包里包含的药草有驱虫所用的,有宁神所用的,算不上特殊。 除了黄三针,这支队伍的所有人都用这种药包沐浴过。 何三曾与黄三针朝夕相对多日,对黄三针的心意也能猜到几分。 进入浊泽之前,他听从黄三针的吩咐,准备了许多陶罐和木盒。 浊泽之中,毒物无数。不管是虫蚁蛇蝎,还是花草藤蔓,都可能身携剧毒。 黄三针醉心于钻研毒术,一定想将这些毒物收入囊中,供他自己随时取用。 何三猜得很准。 只是,他从王妧那里求来的保命的绝招反而绊住了黄三针的手脚。 天亮后,队伍获得喘息之机、停在原地稍作整顿,他却不敢和黄三针搭话,生怕黄三针突然想通这一点。 此时的何三还不知道,他的担心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一行人翻越屏岭进入浊泽后所走的路线虽然曲折,却没有迷失方向。 队伍没有像上次一样横冲直闯,在何三和童五的带领下,朝着障鬼台逐步进发。 他们肩负的任务不止一个,其中包括接应王妧手下留驻在浊泽的两个人。 何三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相信,而后他才得知,这两个人之中有一个身中瘴毒、另一个安然无恙却自愿留下照料。 他感慨良多。 总管的亲兵队伍如今就剩下他身旁这些人了。他身负总管之托,不得不冒险踏入浊泽。他很感激眼前这些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将所有人安然带回去。 老天却像是专门要嘲笑他一样,队伍顺利抵达障鬼台后,即刻有人跳出来、对着他们将要接应的人喊打喊杀。 “这人得了黑斑病!你们看他的手!” 众人望向躲避在石台上的老二和老三,很容易辨认出喊叫声中所指的人是哪一个。 何三没有做出同样的动作。 他注意到大呼小叫的人名叫范二。 “杀了他,要不,死的就是我们了!我不想死!”范二神色张皇,拔出随身的佩刀,在空中挥舞几下,像是还没有从昨夜的惊吓中缓过来。 其他人也被他的胡言乱语感染,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 “乱叫什么!”何三比童五抢先开口,“看清楚了,他是中了瘴毒,可我们西二营是怎么对待身中瘴毒的人的?” 众人鸦雀无声,只有范二尖着嗓子嚷道:“黑斑病......哪个不晓得黑斑病会传人?我不想得病,我要杀了他......” 何三上前一步,来到范二面前。 范二手里乱舞的刀近在咫尺。 何三沉声说:“那不过是无知者的讹传!事实上,身中瘴毒的人要经历瘴毒发作后死去,才有可能酿成疫疠。而且,这里是浊泽,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染上瘴毒,难道你们的刀是准备用来杀死你们身边的兄弟、杀死我们所有人的?” 在何三的严词喝问之下,范二愣住了。他低下头,缓缓放下高举的手臂,不敢出声,也不敢去看周围的人。 “黄神医领着我们进浊泽就是为了寻找解除瘴毒的办法。就算是中了瘴毒,也该好好活着!所有人,都该好好活着!” 众人沉默不语,但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何三这才松了一口气。 童五木讷寡言,只是拍了拍何三的肩头表示支持,接着领头带众人扎营生火。 何三看了一眼站在巨石旁看戏的黄三针,转头走向石台,对老二和老三说明了身份和来意。 “我是受王姑娘所托,前来接应你们二人。接下来这几日,我们都会在障鬼台附近活动。你们要是能给我指指路,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老三有些虚弱。 庞翔留下的食物和水并不充裕,二人只得节省吃用。本来,几人已经约好时间由庞翔亲自送来更多的物用。二人也没想到王妧会另外请托旁人送来。 “好,多谢你了。”老二出面应答。他对何三方才说的那番话很有好感,但他没有忘记,他们的麻烦也是何三带来的。 何三不再多言。即使他很想向二人询问浊泽的一切,但他看清二人防备的眼神,知道自己空口问不出什么。 他仍需去面对他最不想面对的人。 “黄神医,你有什么打算?这座障鬼台不算大,你想找什么药草,能不能画个图样出来,让我们所有人一起来找?” 黄三针已经沉浸在满眼的绿意中,对何三的话很不感兴趣。 他注意到一只紫锦斑点小虫绕过何三脚边、往草丛更深处逃窜,顾不得多话,直接掏出一个陶罐飞身扑出去。 “哈哈......抓住了。” 黄三针用手捂住陶罐口,挣扎着从地上起身。 何三见状连忙扶了他一把。 “你......”黄三针对着何三摇了摇头,“你没用,虫子见了你就跑,药草被你一挖就烂。靠你?我还不如自己动手。” 黄三针不给何三留下任何颜面,而何三早已习惯。 “哎......”黄三针轻呼一声,眉头皱起。 何三上下打量几眼,即刻发现了不对。 黄三针捂着陶罐的手指间冒出了鲜血,且鲜血见了光、很快就变成黑色。 何三惊得张大嘴巴,不知所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8 挑明 少庄主去哪儿了? 如果有人拿这个问题去问大渊渔场的渔工,多半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有的回答是,少庄主回山庄去了。查账和清点库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少庄主在渔场等得不耐烦了,自然是回山庄等消息更自在。 有的回答是,少庄主追拿窃贼去了。昨天找上门来的东夷货商提供了一些有关窃贼的线索,少庄主当机立断,连夜赶去拦截逃走的窃贼。 有的渔工却只在私下里议论:陈大管事逢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丧着脸,多半已被少庄主拿住了大错处,正在等候一个最终的发落。 慕玉山庄派来的老账房撤走了一大半,库房清点货物的人手也减少了许多,渔工们大都认为失窃事件已经到了尾声。 谁能想到,暗涌的潮水并未退去,仍静默着等待时机,试图将放松警惕的人一口吞噬。 昏睡中的田恕被飞溅的水星激醒了。 他在哪儿? 他独自躺在一条小船上,头顶是广阔的天空,身下是浩瀚的海水。 一根粗绳将承载他的小船和一艘身长十余丈的巨大战船牵系在一起。 小船轻巧,随着水波起伏摇曳。战船安稳,向前行驶时如履平地。 海水将田恕和离岛的一切事物隔绝开来。此时的田恕脑袋空空,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 他蜷缩着、侧身躺在小船上,任由海风刮面,任由海鸟啄噪,任由战船将他带往未知的去处。 一颗麻木的心甚至感觉不到害怕。 “是你劫走了少庄主。” 辜焕的语气中没有一分一毫的疑问。 慕玉山庄依旧温暖、明亮、且生机勃勃,从未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荒芜,就算那个人曾经是它的主宰。 每一个来到慕玉山庄的人都会折服于它的优美。这是詹小山心里的评价。 他第一次踏入慕玉山庄,就感受到一股和大海截然不同的气质。精致的楼阁,妩媚的花木,还有隐蔽其中的乐音和笑语。 他好像突然掉入一个温柔、多情的怀抱,所有的杀戮和仇恨都不属于这个地方。 在詹小山听来,就连辜焕的质问都带着一股包容的意味。 “我想见慕玉山庄的主人。”詹小山默认了辜焕的说法,直接表明了来意,“或者说,主人家再三邀请,我也主动做一回识趣的客人。” 辜焕露出一个微笑。他虽然没有承认,但他的反应也足以说明慕玉山庄的主人确实不是少庄主田恕。 “詹……我应该叫你詹五哥,还是詹将军?” 客厅里只有辜焕、詹小山、沈平三人。 不同于在茶寮时被外人打扰,辜焕此时此刻说话毫无顾忌。 詹小山的语气同样很平静。 “我已无将军之名,也无将军之实,你若非想笑话我,便叫我詹五。” 辜焕欣然听从。 “詹五哥。” 这一声称呼显得过分亲热。 可在沈平看来,海上的风浪留给詹小山和辜焕二人相似的印记,同处一室的二人在外形上倒是真的有点像亲兄弟。 “没见面之前,我就听说过詹五哥的大名了。我做商船护卫的时候遇见过不少海寇,好几次,商船直接报上你名号就能平安脱身,可见,詹五哥的威名早已传遍东夷诸岛。见过面以后,詹五哥的智谋和胆识更是令我佩服。” 辜焕的称赞没有夸大,也没有保留。就连沈平也认为这番话是出自辜焕的真心实意。 但詹小山还是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倘若你们商船遇见的是我的死敌,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他意有所指,“勾魂使,铁面枪……都视我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些人若是听说有哪一艘商船得到我的特殊保护,肯定会专门下手报复。” 辜焕听出詹小山没有落入他话里的陷阱,便调整对策,顺着詹小山的话头,说:“这些人不仅心狠手辣,还不自量力。詹五哥只是缺少除掉他们的决心,否则,东夷诸岛哪里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詹小山有不同的看法。 他语气冷静:“我若夸口只要下定决心就能除掉他们,那才是不自量力。我在茶寮说过,此消彼长,我们总有一天会失去抵抗之力。” 辜焕听得脸上讪讪。 一开始,他想将詹小山和海寇混为一谈,以此激怒詹小山。谁知詹小山神色自若,几句话就说明了双方之间的敌意。他再多说一句,目的就会暴露。 接下来,他的刻意吹捧对詹小山同样不起作用。 他深知海上的生活是单调的。单调会让人盲目,或许是盲目自大,或许是盲目暴戾。他自己也需要时不时调整心态才能保持理智。 所以,他才会意识到詹小山在这一方面也做得很好。他甚至可以说,詹小山做得比他更好。毕竟詹小山率领的蛟影众人同样理智、同样冷静。 辜焕对詹小山每多了解一分,就多一分敬服。 到了这个时候,他决定收起一切手段和心机,用十足的诚意换取詹小山的归附。 “海寇肆虐,骚扰离岛,慕玉山庄不能袖手。我们和詹五哥一样,也想尽快解决纷扰,恢复平静。” 辜焕的话近似讲和,詹小山却不敢掉以轻心。 “我踏入慕玉山庄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慕玉山庄的主人的指引。我稍有迟疑,便遇到不可抗拒的推力。如今我亲自来了,慕玉山庄的主人仍不愿意现身。你说的解决纷扰和我理解的解决纷扰是同一个意思吗?” 辜焕回答道:“自然是同一个意思。詹五哥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我们慕玉山庄上下都很佩服。不然,我们早就应该和劫持少庄主的恶徒殊死相搏了。我们相信,詹五哥不是恶徒。” 詹小山沉默片刻。 “你们的目的只是想和我联手对付海寇?”他不相信,慕玉山庄的主人心思如此简单。 辜焕却点点头,大方承认道:“正是如此。” “看来,我是白来一趟了。”詹小山自顾自站起身,也不打算道别,就带着沈平往厅外走。 辜焕连忙追上前,并出声阻拦。 “詹五哥为何突然要走?难道你不相信我们慕玉山庄的诚意?” “我相信……”詹小山回过头来,目光炯炯,“慕玉山庄和我联手的目的不是对付海寇,而是……对付别的。” 辜焕愣在原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49 袖手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别的?” 厅外闯进来一个眉眼锐利的年轻女子。 她接过詹小山的话头,口气爽利。 “剿灭海寇是你的夙愿,如今现成的帮手送到你面前,你还犹犹豫豫!你前天的气概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詹小山在茶寮见过贾若灵。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人很泼辣、很有主意。 沈平见詹小山停下脚步、却不说话,便开口反驳道:“什么现成的帮手?让我说,是陷害人的黑手才对。捏造一个失窃的借口,让无辜的人蒙受冤枉,被我们戳穿了又不服气。别说气概,你们连一点气度都没有!” 贾若灵打量了沈平好一会儿,而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渔女打死也不肯供出来的同伙就是你?” 沈平被她一句话激怒,双目圆瞪。 贾若灵见状,眉峰一竖,挑衅道:“你的情人咬死不松口,你小子着什么急?你要是真有本事,还用得着躲起来,让你的情人替你顶罪?” 一方蛮不讲理,另一方自然也无理可讲。 沈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心里只想撕烂那张胡言乱语的嘴。 “沈平,”詹小山叫住沈平,“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我们现在就站在慕玉山庄。一份鱼饵只能让鱼儿咬一次钩。” 这话既是说给沈平听的,也是说给辜焕听的。 沈平正在气头上,没有即刻听明白。可辜焕明白。 “你想见鲍兰,很容易。”辜焕一边对沈平说,一边朝贾若灵使了个眼色。 贾若灵顺从地退到一旁。 沈平这才察觉到什么,一时懊悔不已。 局面原本尽在詹小山的掌握之中,可他的急躁却令詹小山陷入被动。 “詹大哥……”沈平的声音充满了愧疚。 詹小山却不让他说出更多。 “容易就好,希望辜护卫不会让我为难。” “当然。” 辜焕大度回应,又请詹小山入座。 沈平看见贾若灵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却没有心思和她争论了。 四人都坐下来说话。 “前阵子,蛟影挫败了勾魂使,这件事在海上引发的震动已经传到了地上,安州军督府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听辜焕提起正事,詹小山也集中精神,沉着应对。 “蛟影的名字入了军督府,也会被当成海寇一类的存在。你是想提醒我这一点?”詹小山问。 “军督府的看法并非一成不变,这个提醒对蛟影来说可有可无。”辜焕否认道,“我想说的是军督府听到风声后作出的决定。他们想要趁机彻底剿灭勾魂使。” 詹小山心中一动,却不说话。 辜焕只得继续说:“詹五哥怎么看待这件事?你觉得谁能取胜?” “都有可能。”为了让这个回答不显得敷衍? 詹小山还解释了几句,“安州水军先前什么也不做,而特地选择在勾魂使死伤惨重的时候出手? 很可能会错估勾魂使的实力。勾魂使的残暴成性? 不会因为一次失利而奔溃。他们不仅会打劫商船? 还会打劫其他海寇。只要填补上损耗,他们的实力很可能不减反增。” 辜焕听得出,詹小山并不看好安州水军。 “若是海寇大败? 一切还好说。若是安州水军大败? 事情就不同了。军督府或许会想到招纳蛟影诸人替安州水军效力。你是蛟影的领头人,没了你,蛟影就不是蛟影? 可有了你? 军督府决不会招纳蛟影。” 辜焕能够说出这番话? 已经证明他了解詹小山的过去。 詹小山心生疑惑。知道他的过去的人屈指可数? 且并不包括眼前的辜焕。 “你们想看到安州水军大败? 想看到韩爽束手无策?这对你们慕玉山庄有什么好处?”詹小山话虽问出口? 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 倘若安州水军一败涂地,海寇崛起必然势不可挡,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没有好处。”辜焕对他摇了摇头,转而又说,“对慕玉山庄没有好处? 但对蛟影、对你? 好处颇多。一来? 安州水军的弊病早一天暴露? 便能够早一天得到消除。二来,无能之辈无地自容,最终让位给有才能的人? 大快人心。只要詹五哥不在暗中插手安州水军这次剿灭勾魂使的行动,将来的好处都是你的。” 詹小山差点被说动了。 恢复青蛟军的声名,令安州水军威震东夷,这些事情只出现在他的梦里。 如今,梦境有了变成现实的可能,所用的办法比他选择的迂回道路简单十倍。 只要他不去想背后操纵整件事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就能朝着他的目标迈进一大步。 可他能不去想吗? 当年他遭遇了靖南王的驱逐,就是因为他不去想。 他埋头于训练水兵,埋头于造战船,埋头于研究古书上几句没有来龙去脉的记录,就是不肯抬头看看安州之外的世界。 他已经吃过很大的教训了。 “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我们想先见一见鲍兰,这不算什么为难的条件?” 詹小山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试探着提出了请求。 辜焕面色未改,毫不犹豫回答说:“等詹五哥考虑清楚,沈兄弟自然能够见到鲍兰。我说到做到,希望詹五哥也能说到做到。” 詹小山没有再多说什么,缓缓起身。 这一次,没有人出来阻拦他的去路。 辜焕最后对詹小山嘱托一句:“我们少庄主就请詹五哥关照了。” 他语气平常,像是在客套。而后,他又命贾若灵送二人下山。 詹小山带着沈平离开了慕玉山庄。 他不知道慕玉山庄的主人是否识穿了他来此的另一个目的:救出郑夫人。 他也不知道田恕这个少庄主在山庄主人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山庄主人今日提出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如辜焕所说的,很容易办到。但这远远不是山庄主人所图谋的全部。 摆在詹小山面前得路只有一条,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詹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少庄主。”沈平默默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 詹小山暂时收起万千思绪,对着沈平无奈一笑。 “我也希望你对鲍兰的关心看起来能够少一点。” 沈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装作是在看路。 詹小山放声大笑,拍了拍沈平的肩头,说:“我们既然去了慕玉山庄,就表示我们在乎,在乎鲍兰,在乎真相。这是瞒不住的。你不用自责,也不用担心。他们暂时不会把我们当成敌人来对付。而且,我已经决定答应他们刚才的条件。你很快就能见到鲍兰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0 闲谈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容州城的一天从一场小雨开始。 天气又变冷了。 南街的石子路无人踩踏,此时仍湿漉漉的。 卖糖糕的摊子今天转头卖起了煨豆子,豆香从街头流入小巷,钻进一个灵巧的鼻子里。 “我闻到煨豆子味了!” 小蛮叫唤一声,咬字含糊,音量惊人。 她趴在一床褥子上,脸朝着屋门,脑袋微微昂起。 这间屋子不大,摆设很多,到处都积了灰尘。即使经过简单的打扫,屋子里也存留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从屋外进来的老虞看了一眼坐在床头、因为疲惫而陷入沉睡的少年,故意说:“我怎么没闻到?”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却没有即刻打开。 “有!肯定有,我自己去看!”小蛮两掌撑在床上,两腿一缩一蹬,就要坐起来。 老虞开口阻止:“你背上有伤,不能乱动。” 小蛮眼珠子一转,又趴下了。 “我背疼,要吃煨豆子才能好。” 老虞一听,不禁失笑,说:“等会儿,我给你买。” 小蛮这才心满意足。 “老头,你真是个好人。昨夜我还拿灯台砸你,你也不恼我。”她偷偷暼了老虞一眼,憋着笑说。 老虞皱起眉头,对这个称呼有些不满意。 “老头,不好听,我不喜欢。旁人都叫我老虞。” 小蛮抿着嘴,点了点头。 昨夜她半昏半醒,以为自己就要被酒婆子杀死,没想到遇见了救星。 背上的伤有点疼,但也没那么疼。比起死去,她不怕疼。 “老虞……我好像听先生提过……老虞,你是做什么营生的?” 小蛮童言稚语,似乎毫无心机,可当老虞问起她话里的先生是何人时,她却说:“先生就是先生呀,你认识他吗?” 老虞思索片刻,由二人逃脱的地点想通了关键。 “白先生。” 小蛮倒吸一口气,紧紧盯着老虞的脸,却看不清对方的喜怒。 “那白先生跟你有仇?”她战战兢兢,心事全写在脸上。 老虞注意到少年的眼皮微微颤动,却当作没看到,回答说:“没有。” 小蛮这才放心下来。 “那你是先生的朋友吗?” “不是。”老虞说。 小蛮听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将哭未哭。 “小丫头……” “我叫小蛮,不叫小丫头。” “小蛮,”老虞也改了口,安抚道,“你刚才还说我是好人呢?” 小蛮没有出声。她想起来了。 先生提起老虞这个名字的时候对她发出过的警告:别招惹,别相信,别得罪。 “我若想害你,昨夜何必救你?”老虞继续说。 小蛮不知所措。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那个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年纪,遇到无法处理的麻烦只能作出一个反应。 哭喊。 就在这时,路婴突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挡在小蛮面前。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的脸颊和眼眶全都向内凹陷,瘦得不像样。 老虞没有回答他,反倒直直看着他,明知故问:“你醒了?” 路婴脸上一红,好像被对方洞察一切的目光扇了一巴掌。他早已醒来,却想听一听老虞会单独和小蛮说些什么,才会决定继续装睡。 有路婴应付老虞,小蛮也停下了哭喊。 她被房间里的灰尘呛得咳嗽几下。 “我一开始是好奇你们为什么会从红姬的酒馆里逃出来,现在是好奇白先生的人为什么会从红姬的酒馆里逃出来。小蛮的伤还得养几天,我们随意说说话,解解闷也好。”老虞语气平和,毫无逼迫之意,问二人,“酒馆里发生了什么?” 路婴闭上眼,似乎还没有从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 “你不说,我连那个地方是一家酒馆、酒馆的主人叫做红姬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老虞把他也当成了白先生的人,他没有急着否认这一点。 小蛮暂时还是他的同盟。 老虞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落到红姬手里的?你总该知道……” “你和红姬是仇人吗?”路婴不等老虞问完,就抢着开口。 “不是。”老虞仍有耐心,就像是真的无事可做,才有了这份谈天说地的闲心,“我和白先生、和红姬之间都没有仇怨。就算有,我也不会杀死你们来泄愤。牵连弱小,连禽兽都不如,不是吗?” 路婴终于放下一点防备,对老虞说:“你去那里……去酒馆想查什么?我可以帮你。” 老虞笑了笑,将食盒放在路婴面前一张较为干净的椅子上,随后将它打开。 “等你长大了,再说。” 他拿出一块干饼,撕了一半递给路婴。 路婴接过来,看着老虞吃掉剩下的半块干饼,才松了一口气。 “我想吃煨豆子……”小蛮从路婴身后发出了她的祈愿。 路婴和老虞同时答应了一声“好”。 “我去买,你先吃点东西。这里仍在容州城内,你们随时可以离开。”老虞做出安排后,便出门买煨豆子去了。 小蛮听见脚步声远去,即刻从床上跳起来。 “走走走,我们快走。哎哟……”她伸手去拉路婴,谁知牵动了后背的伤处,疼得她叫出声来。 路婴没有动。 “你走。你安全逃出来了,可以去找白先生了。” 小蛮眼角泛泪,忍着痛问:“那你呢?你不跟我走?” “我要留下来。”路婴说出他的借口,“红姬无缘无故囚禁我,我不弄清楚,心里总觉得不安。” 其实,他只是不想不明不白跟着小蛮去见白先生。他笃定那是一条绝路。 小蛮却不肯听。 “不行!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得报答我,你得跟我去见先生!” 路婴料到她会胡搅蛮缠,即刻劝说道:“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别发小孩子脾气了,赶快走。老虞就快回来了,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 “就是他!先生说不能招惹他!你这么笨,肯定会惹恼他,肯定会死的。快点跟我走。”小蛮没有多想,脱口说出白先生的警告。 路婴听在耳中,心里却涌起欢喜。 连白先生都忌惮的人物,对红姬毫无畏惧的人物…… 老虞多么适合用来做他从暗楼的人手里安然逃脱的借口。 将来,他只需要对王妧提起老虞的名字,自然能够证明他和暗楼毫无勾连。 现在,他只需要踢开小蛮、独自留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1 反思 秦湘湘来得很不巧:俞舟堂大门紧闭。 她受王妧所托,来俞舟堂传个口信,谁知出师不利。 打听之下,她才得知俞舟堂近来生意冷清、开张的时间减少许多且常有变动。 事情没有办成,她却不着急。毕竟,王妧没有对她给出任何时限。 小雨将停未停。 秦湘湘撑着伞,打算在街上闲逛一会儿。 可街上的冷意总想将行人赶入屋室之内。 就在秦湘湘改变主意、打算返回揽月班的时候,她发现了一道行为鬼祟的人影。 她记得,那人应该算是小荷的随从、名叫姜乐。而她之所以对姜乐印象深刻,是因为姜乐的言行举止太像一个主人、而不像一个随从。 姜乐跟着小荷第一次来到揽月班的时候正好撞见无赖撒泼。 秦湘湘当时就做出了判断:姜乐并不单单因为听从小荷的命令才出手、而是由衷厌恶无赖们的无耻行径。 这样一个正直的人,此时此刻却跟踪在一个青年男子身后,意图何在? 秦湘湘不能不感到疑惑。 姜乐也发现了秦湘湘。 街上行人稀少,他即使落后很多步,也不会丢掉他的目标。 “你在这里做什么?”秦湘湘毫无顾忌走上前去,出声询问。 不管姜乐是在替小荷办事,还是他自己主动跟踪那个人,秦湘湘都很好奇。 自从王妧点明了小荷在对付容圣女一事上留有后手,秦湘湘就对小荷彻底失去了信任。 小荷到底瞒着她做了什么事,她无从查明。眼前的姜乐或许能替她解惑。 姜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不习惯于开口说话,便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小荷不喜欢你多话,对?”秦湘湘试探一句,“你也不喜欢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姜乐一声不吭,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青年男子的行动也遮遮掩掩,走了几步就拐入一条巷子里。 秦湘湘不想被姜乐撇下,只能用话语拖延:“连我都能发现你在跟踪那个人,你就不怕那个人也发现你了?他是故意要引你去一个地方,反过来拿下你?” 姜乐很想让秦湘湘闭上嘴巴,但他知道秦湘湘不会听他的。 他不喜欢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吗? 不。 他在山里追踪野猪和野兔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但他很自在。 他是一个猎人。 捕猎是猎人的天分。 可当他捕猎的对象变成人的时候,他心里便结了疙瘩。 难以消除的疙瘩…… 即便如此,他的天分也没有减少。 “那个人没有发现我,我知道。”姜乐终于开口。他的嗓子几乎哑了。 秦湘湘用伞遮去半边脸,压低声音,问:“那人是谁?” 姜乐没有回答。 小荷告诉他,那人是鲎蝎部圣女的走狗、正在积极拉拢更多的帮手来平息城中兴起的不利于容圣女的流言。 秦湘湘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他要去哪儿吗?” 姜乐不知道。 或者说,他的任务就是找出那个人最终的目的地、找出容圣女潜在的帮手。 小荷交代他,他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暴露计划。除此之外,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事,就算捅破天,也有人帮他兜着。 但是,小荷越是这么说,他越是什么也不想做。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跟踪任务,好让内心归于平静。 可老天总不肯让他如愿。 青年男子确实找到了三个帮手,而几人的目的地却出乎姜乐的意料。 城南小巷。姜乐来过这里。 沾满油污的坛子裂成碎片,香油四溅,最终流向木门之前低洼的雨水坑。 木门是打开的。 姜乐所跟踪的青年男子却不见踪影。 林老娘! 他心里发出了呐喊,双腿发力冲向木门。 门后是林老娘的家。他跟着小荷来过一次,见过林老娘一面。 林鹿儿记挂于心的母亲已经被小荷收服,近来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 姜乐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 他凭什么阻止? 而今,被流言中伤的容圣女派人找到了幕后黑手,他却不得不阻止。 是与非,他已经分不清了。 就算违背小荷、暴露身份,他也得救人。 “你是……何姑娘的护卫?你怎么会来?”林老娘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 她的平静和姜乐的焦急冲撞到一起,激起了一场骤雨。 “杀人啦!” 大颗的雨滴伴随着尖锐的喊叫声打落在地上,也打落在姜乐脸上。 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天杀的牛二斗!也不知道他那张破嘴又招惹到什么人了。别理他,快进屋躲躲。”林老娘飞快堵上自家大门,又自顾自跑回屋内。 姜乐没有动。 撑着伞的秦湘湘也没有动。 容圣女的手下误把住在林老娘隔壁的邻居当成了散播流言的人了。 他该救人吗? 姜乐问自己。 他若出手,他的身份很可能就会暴露,小荷的计划也会跟着暴露。 他若不出手,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遭殃。 如果说,他违背小荷去救林老娘是因为林鹿儿,那么,他违背小荷去救一个陌生人又是因为什么? 凄厉的喊叫刺入姜乐耳中。 他的脸是冰冷的,他的手也是冰冷的,但他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变得越来越热。 他记起了出发前小荷对他的叮嘱。 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包括…… 杀死他跟踪的目标,毁灭一切证据。 这个办法,既能保护小荷的计划,也能保护林老娘和那个无辜的邻居。 他可以出手,但他必须下死手。 这就是小荷对他的叮嘱的全部深意。 小荷早就料到林老娘的行动暴露了? “没声了……” 秦湘湘并不知道姜乐内心的挣扎,只是发出了提醒。 话音未落,姜乐已冲出门外。 落后一步追赶出去的秦湘湘只见到一道摔倒在地上的人影。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被泥水溅污的脸,那人已经连滚带爬逃向巷子口。 秦湘湘盯着邻居家半掩的门,没有上前。 她听到几声呼喊和唾骂。声音底气十足,和方才的凄厉人声并不相同。 又一道人影摔出门外。 秦湘湘躲在伞后,数起数来。 一个…… 又一个…… 四人落荒而逃。 她想,这样的姜乐才是她印象中的姜乐。 她又想,这四人肯定会给小荷带来一些麻烦,可她一点也不为小荷感到担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2 求助 俞溢没能说服熊暴石,令她回心转意。 昨天,熊暴石便与他分道扬镳了。 再次进城时,俞溢直接找到了俞舟堂的管事张原在城内的住处。 “原叔?” 张原是个干瘦矮小的中年男人,天生长了一张严肃的脸,让人觉得他永远没有心情放松的时候。 “你这臭小子!还敢进城来?” 张原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捧半碗没吃完的藜羹。 俞溢立住脚,不敢上前,等待着一顿训斥。 果然,张原骂骂咧咧放下碗,走到院子里的俞溢面前,巴掌高高扬起、轻轻放低,打了俞溢的手臂一下。 “原叔,我知道错了。” 俞溢和俞舟堂收养的其他孤儿一样,都是张原看顾着长大的。 张原嘴上骂得难听,心里对俞溢却是爱护的。 而俞溢心里也知道这一点。他一向敬重张原。巴掌打来时,他都没想过要躲。 “你干的好事!说要出去闯一闯,好呀你,真会闯!给我闯了那么大的祸,现在知道怕了?知道找我给你善后了?” 这就是俞溢一直不敢来见张原的原因之一。他逃离西二营,肯定会被当成逃兵,受到军督府的追缉。除非石璧东山再起,否则,他已经断了从军之路。 “原叔,事发突然。有石总管在西二营,姓厉的欺负我,我还能找机会还回去。但如今他们鲎蝎部占据大势,姓厉的要对付我,我哪里招架得住?” 张原对详细的情形并不了解,只知道前阵子西二营有数十名兵士连夜出逃、其中就包括俞溢。 虽然他认为俞溢是个聪明的孩子,但他仍不赞同俞溢的做法。 “你就是冲动!就是做事顾头不顾尾!就算你待不下去了,也该慢慢筹划,堂堂正正地离开。哪儿需要走到这一步,连容州也待不下去?哎!”张原唉声叹气,又催促道,“去,自己收拾两身衣裳,今晚就走,先去安州,我……” 见俞溢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张原猛地住了口。 他气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俞溢劈头盖脸骂道:“没良心的臭小子!要不是把你小子养大不容易,我才不管你的死活。还敢对我皱眉挤眼的?真是出息了!” 俞溢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原叔,你先消消气。我……我没打算要走。” 张原听了这话,才真正生气了。 “不走?你留下来想做什么?俞舟堂能留你吗?我这儿能留你吗?你要是想气死我就直说,我……我才不受你的气!” 俞溢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会惹恼张原。表明了心意后,他忙对张原解释内情。 “我追随石总管逃出西二营后,奉命护送一位刘姑娘。我们路过九首山的时候,被熊氏劫持了。熊氏要求我下山取一样东西去换刘姑娘的命,所以,我不能走。” 张原听后消了一半的气,随后说出了另一半气恼未消的原因。 “你仍愿追随石璧?” 面对张原的质疑,俞溢有些犹豫。 “不然是为了什么?”张原见到俞溢的反应,又追问,“难道……那位刘姑娘是什么身份?石璧特地点了你一个人护送她?” 俞溢看了张原一眼,答案已写在他的脸上。 “刘姑娘是靖南王的女儿。” “靖南王的女儿,姓刘?”张原问。 俞溢点点头,作为回答。 张原揉了揉额角,转过身,背着俞溢走了两步。 “这件事牵涉太多,太复杂,我们不该贸然插手。”他说,“我先把这事上报,等一等少庄主的指示。你应该知道了?田恕已经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将来也会成为俞舟堂真正的东家。以后你见了他,不要像以前一样、说话没轻没重的,知道吗?” 俞溢对田恕身份的转变有所耳闻,但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原叔,我只想救出刘姑娘,其他事,我不会插手。我连厉氏都惹不起,怎么敢去招惹鲎蝎部、招惹靖南王?这件事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夫人肯定会阻止我去招惹这些麻烦。可是,我真的只想救她,原叔,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之所以想用熊暴石为质、换回刘筠,是因为向张原、向俞舟堂求助很可能引来更多阻碍。 这也是他迟迟不来见张原的第二个原因。 张原听到俞溢话里仍当田夫人是慕玉山庄的主事人,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夫人她……已经不主事了。少庄主占了名,田庆占了实。慕玉山庄已经变样了。” 俞溢愣在当场。 他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夫人出了什么事?她病了?” 张原回过头来,见俞溢满脸震惊和悲痛,有些不忍心说出真相。 “夫人应该没有抱恙。只是……你我都管不了山庄里的事。你想救那位刘姑娘,少庄主多半也不会支持。” 两件难题缠绕在一起,搅得俞溢脑袋绷紧、疼痛不已。 无论如何,他总得做些什么。 “不管少庄主是否支持,我都等不了那么久了。原叔,熊氏要求我下山取的东西是府衙里的一份文卷。我想潜入府衙,把那份文卷偷出来。” 张原很了解俞溢的固执。 他欣赏俞溢一往无前的勇气,却担忧俞溢单枪匹马、难成正果。 “救人,没问题。救靖南王的女儿,有问题。鲎蝎部在西二营做了什么事,你比我清楚。石璧和靖南王的女儿为什么要逃命,你也很清楚。你说你只想救人?你怎么不想想,那位刘姑娘身为靖南王的女儿,注定避不开这些纷争。可她却没有自保的实力。她迟早会遇到无法翻身的局面。你侥幸救了她一次,却救不了她第二次。” 俞溢想到刘筠可能受到的伤害,心头就像是被人揪住了一样。 张原继续劝说:“倘若她一败涂地,你也难以抽身。俞舟堂保不住你,慕玉山庄不会保你。那位刘姑娘,她会保你吗?她能保你吗?” 被爱意蒙蔽的年轻的眼睛是看不见这些困难的。张原出于对后辈的爱护,正在替俞溢揭开障目之叶。 “不……”俞溢吐出一口气,试图缓解头疼,“她不是除了我,就一无所有。她把那个女人当成了盟友,是我不相信她,害她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3 帮手 苏兴忘了向六安问明一件事。 他应该上哪儿找到萧芜? 犹豫片刻,苏兴决定把这件事当成六安对他的一次考验。 他原本打算在打铁街找的帮手是个破落户,人称乔老四。 乔老四极好赌,和暗楼散人唯一的联络就是充当一个生钱的柜子。 只要别人肯陪他赌,他便能翻箱倒柜找到最后一点傍身的银钱、随后一次输个精光。 乔老四既知道暗楼的存在、又和暗楼牵涉不深,而且,乔老四一直留在橡城不挪窝,就算他不去刻意打听,也能知道橡城暗处的许多阴私。 苏兴认识乔老四的时候,所追随的那位长老还得势着。那位长老爱财如命,唯一一次破财就对应在乔老四身上。 那一夜,乔老四手气极差,输光了身上所有的财物,那位长老仍不肯放过他。最后一把的赌注是乔老四从他的情人手里讨来的一支玉簪。不知怎的,乔老四突然间时来运转,赢回了当夜输掉的财物,还狠狠敲了那位长老一笔钱。 苏兴至今仍记得那支玉簪的式样。 因为,乔老四的好运气没有持续多久,他当场就把那笔钱输掉,而且把玉簪输给了苏兴这个赌桌的新手。 乔老四迷信苏兴拥有新手的运气,后来还拉着苏兴陪他凑了几个赌局。侥幸赢了几次,乔老四更是把苏兴当成了宝贝。 后来,因那位长老失势,苏兴疲于奔命,渐渐和乔老四失去了联系。 如今苏兴再次来到橡城,遇到麻烦时第一个想到的帮手就是乔老四。 无论是找到门路把证人暗中送出橡城,还是找到萧芜落脚之处,乔老四都能帮得上忙。 见到印象中的破旧客店变得更加破败,苏兴有些担心乔老四搬去了别处居住。 好在,他很快就发现了他要找的人。 乔老四还是那副眼皮耷拉、无精打采的惹人厌烦的模样。他比苏兴年长几岁,看起来却像年长了十岁不止。 他虽然和苏兴打了个照面,却没有认出苏兴,自顾自走向客店前门。 “乔老四,你瞧瞧我是谁?”苏兴不得不开口叫住对方。 客店内的昏暗遮住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私心。 乔老四回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苏兴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苏……呸呸呸,”他改口说,“兴老弟,是你呀?” 乔老四嘴角向上一扯,扯出一个假笑。 苏兴也知道自己和乔老四只是嘴上的兄弟,他不会自讨没趣去计较这些。 “没错,就是我。我路过这里,就想找你验一验我这双手的运气还在不在。” 乔老四一听,小小的眼睛放出了亮光。 他的笑意多了几分真诚。 “在!肯定在!我……” 他的话被他肚子里发出的鸣响打断。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面露难色。 “嘿,我们先去找点东西垫垫肚子。我正好也饿了。”苏兴提议道。 乔老四哪有拒绝的道理? 他拉着苏兴的手,亲热得像是在招待久别重逢的密友。 “付老板的下酒菜那是一绝,你肯定得尝尝。走,我就住在二楼,我……付老板,我的好兄弟来了,你把好酒好菜都送上来……” “放你的狗屁……” 一道深沉的嗓音从一条短柜后传来,一张苍白的面孔随之出现。 青年男子五官清秀,却浑身暮气。就像是这间破败的客店化身成人,却弄错了人间的年岁,以青年的躯体承载了一个苍老的灵魂。 但付老板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整日坐在短柜后,很少走动,初次见到他的人肯定不会发觉他断了一条腿。 “一手钱,一手货,谁也不能坏了我的规矩。” 乔老四放开苏兴的手,扭头扮了鬼脸,嘀嘀咕咕:“一脚钱、一脚货还差不多……” 接着,乔老四头上就被一个茶杯砸中了。 苏兴没有看见出手的人,只知道付老板毫无动作。 乔老四捂着头上被砸到的位置,似乎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既不敢还嘴,更没想过要还击。 “哎,兴老弟,你看这……”乔老四对苏兴露出为难的神色,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兴把这笔账算到六安头上,大大方方掏出一贯钱放到付老板面前。 乔老四高兴坏了,重新拉起苏兴,踩着朽烂的楼梯、吱呀吱呀上楼去。 后院还有更宽敞的房间,但乔老四偏好住在楼上。 苏兴和一个散发着浓重脂粉味道的人擦肩而过,回头看了一眼,却被那人的身量和衣着迷惑住,辨不出那人是男是女。 “来,咳……” 乔老四打开二楼的一道屋门,想请苏兴进屋,却被门上飘落的灰尘呛到口鼻,忍不住咳了两下。 苏兴落后一步,避免了一次难堪。 “屋子小,但我一个人也够住,你说是?”乔老四一边说,一边给苏兴搬来一只三条腿的木凳。 木凳残缺的一角靠在一堆杂物上,正好稳稳地立住。 “坐,酒菜一会儿就来。”乔老四指着木凳对苏兴说,自己则随意盘腿坐在一张破席子上。 苏兴对即将送来的酒菜毫无期待,甚至觉得他方才交出的那一贯钱是白白破费了。 屋子很小,连张睡床都摆不下,杂物却很多。蛛网和灰尘积满了每个角落。阳光只能在傍晚时分从西边的小窗透进来一会儿。 他回想自己更落魄的时候,也没有像乔老四这样窘促。 此时此刻,苏兴的心里生出了迟疑:几年变化,乔老四的消息还像从前那样灵通? “乔老四,我这次来,除了想试试手气,还想找个人。” 苏兴按捺不住心头的急切,也想尽快离开这个肮脏破旧的地方,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乔老四眼巴巴等着付老板送来的酒菜,嘴上应付着:“找人?那容易。只要人在橡城,我就能给你找出来。” 苏兴见乔老四仍旧像从前一样好说话,也放心许多。 “人确实在橡城。我有急事,就不跟你啰嗦了。我想找的人叫作萧芜,你听说过这个人吗?”苏兴接着说。 乔老四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迷茫。 “萧芜?那人好像是块硬骨头。怎么?你招惹他了?” 苏兴当然不能说出实情。 于是他现编了个借口,对乔老四说:“我碰着个仇家,对方抬出萧芜的名头来吓唬我。我偏不信,就想找那个萧芜来对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4 藏匿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贾家在橡城有多少产业,孟树坚并不十分清楚。 自从他决意离开贾家,贾若岚就不再让他插手贾家的事务。 贾若岚在橡城置买的住所的方位,是贾家三妹贾静告诉孟树坚的。 今天,孟树坚特地绕路去城南的点心铺,买了几样贾若岚从前爱吃的点心,才上门探访。 他准备说服贾若岚准许他带着贾玉棠前去梓县。 哪知,贾若岚因为一些生意上的急事,天一亮就离开了橡城。 孟树坚扑了个空。 贾静没有说出大姐的去向。身为主人的她对客人颐指气使,没有半点心虚。 “我大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你也不想想,出了贾家的门,你还能不能混成个人样?” 孟树坚见此情形,索性对贾静摊开。 “我带小棠出门几天,很快就会把他送回来。你替我转告你大姐。” 说完来意后,孟树坚便打算告辞了。他没有兴趣留下来忍受无端的羞辱。 贾静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急恼,反而嗤笑出声。 她很想看看孟树坚得知真相后的嘴脸,便说:“你一来到橡城,就把玉棠骗去见你,我大姐怎么可能对你毫无防范?” 孟树坚眉头一皱。 “你大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她对我是有不满,可我的事比不上贾家的正事重要。等她办完正事,回头找我算账,我也认了。” 贾静年纪轻轻,面对孟树坚却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她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屑。 “我大姐平时除了操持家业,最用心的就是教养玉棠。你确实不重要,但你若想带坏玉棠,我们贾家上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孟树坚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猜测着贾静又想借着贾若岚的名义给他添什么堵。 “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昨夜不肯让我带玉棠回来,害我被大姐训斥。我只能做一些事来讨大姐欢心,顺便教训你、别异想天开。”贾静承认自己耍了一些手段,“玉棠平时很听我的话。我和他做了约定,等你出门,他就会偷偷溜出来,去某个地方见我,除非……他不想认我这个三姨。” 孟树坚听完,不再和贾静啰嗦,转身就往外走。 一路上,他想起了许多旧事,精神有些恍惚。 回到落脚的客店后,孟树坚才发现,贾静也跟来了。 留在客店照看贾玉棠的随从见孟树坚神色不对,心里一着急,便猜到了原因。 借口要和随从玩捉迷藏的贾玉棠已不见踪影。 孟树坚只交代随从不要让任何人带走贾玉棠,却从未限制贾玉棠的行动。 随从听从吩咐,一心防备着外人,又岂会防备他所照看的孩子? 换作是平时,孟树坚再难也能想出办法找到小棠。 但此刻的他却一筹莫展。 为了避人耳目,他将随行的人手减到最少,根本做不到大张旗鼓去找小棠。 能够靠得住的老朋友早在他进城之前就出城了。老吴甚至告诫过他不要进城,此时怎么可能赶来帮忙呢?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时间。 孟树坚心里很清楚,他必须尽快带小棠离开橡城。迟一天,就多一分变数。 但贾静毫不知情。 她悠然自得,命随从给她泡一壶新茶。 “如果你能够找到玉棠,我就服你,让你把玉棠带走也无妨。”她的口气里仍充满了对孟树坚的轻视。 贾家是做玉石生意起家的。 奉州贫瘠之地,却出产一种名叫崐紫的美玉。 数十年前,贾家先辈将崐紫玉背出尚处于闭塞之中的奉州,几番筹措之下,身价百倍。 后来经历了起落,贾家的声势已大不如前。 到了贾若岚这一辈,旁支嫡系,明争暗斗。家业虽大,却被各人侵吞鱼蚀。 只有名分上的当家之主贾若岚仍在苦苦支撑,维持贾家的最后一点体面。 这些是孟树坚在贾家生活了几年后得出的结论。而身为贾家血脉的贾静却不这么想。 在贾静看来,贾家是孟树坚高攀上的姻亲。要不是说媒的人身份高贵,贾家未必肯收留孟家这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子。 她的大姐家财万贯,孟树坚却身无长物、和孟家的家业沾不上半点关系。 她的大姐才干过人,孟树坚却连一间小小的铺面都打理不好。 即便如此,孟树坚还不知足,有事没事总是要找出一些由头和她的大姐争吵。 贾静撞见过许多次。 这些争吵深究下去,都是因为玉棠的腿疾。 贾家所有人对孟树坚的不满加起来都比不过贾静一个人对孟树坚的厌烦。 贾静把这一点当作自己和大姐贾若岚关系亲密的佐证。因为,贾若岚把孟树坚赶出了贾家。 “三妹……”孟树坚按捺住心头的怒意,好言相劝,“我是要带小棠去看大夫,不是乱来的。你让他藏到哪儿去了?把他找回来。” 孟树坚的称呼听在贾静耳中,完全是一种冒犯。 贾静跳脚的样子就像是被热茶烫着了。 “谁是你三妹?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配不配?什么玩意!” 贾三妹怒目圆瞪,骂起人来毫不留情。 孟树坚面色凝重。 “静小姐消气。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了小棠好。贾夫人没有一个健康的孩子,时间越长,旁人对她的议论和攻讦只会越多。静小姐身为贾夫人的臂助,应该多替贾夫人考虑。” 说出一个个疏远的称呼,孟树坚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 贾静抿着嘴,看向孟树坚的目光仍带着恼恨。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要记住,玉棠是我们贾家的人,而你只是外人。玉棠只会听我的话,不会听你的话。” 孟树坚对贾静的愚笨感到头疼。他不能理解,贾静怎么会把机灵活泼的小棠当作一个只会听从摆布的木偶。 “我记住了。” 从贾静口中问出小棠的下落是最快的办法,孟树坚不得不低头。 可惜,他的低头对贾静来说却是软弱无能的求饶。 贾静根本看不上。 “记住就好。你有几分能耐,都拿出来让我瞧一瞧。别跟我说,你离了贾家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孟树坚心里堵了一口气,再也不肯看贾静一眼。 他带走随从,去向客店主人打听消息。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理清了眉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5 普通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容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难。 一边是催促她出城的萧芜,一边是期望她能在攻城计划中取代萧芜、成为主领的容萁。 两人各有道理,各有建议,可容溪全都不想听。 她既不想出城,也不想攻城,只想让时间暂停在此刻。 然而,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外面的一切阴谋都不会因为她的意愿而停滞。 容溪闭上眼,仿佛又听到了王妧的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逃避是没用的。 当时在屏岭宿所,她为了保命交出鲎蝎部的秘密丹方,过后却陷入自责,甚至对回到州城心生畏惧。王妧就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萧芜,”容溪缓缓开口,“我会留在城中协助你。你记住,不要牵连无辜。否则,我日后定会惩治你。” 萧芜和容萁都愣住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话刚起头就被容溪打断,萧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但见容溪态度坚决,他只能悻悻退下。 容萁对容溪的决定也有话说。 “圣女倘若能够在攻城中立功,首领定然不会再计较圣女私自入城的事。萧芜已经把计划全部说出来了,圣女为何要放弃这近在眼前的功劳?” 容溪想出一个借口,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萧芜经手的。我若插手,成功是萧芜计划得当,失败是我办事无能。反正,两头都讨不到好。” 容萁被她说服了。 为了掩人耳目,容溪戴上了薄纱面罩,才离开客店。 “圣女,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容萁紧紧跟随。 容溪也在心里问自己同样的问题。 橡城今天的天气很好。 阳光和煦。 从客店出来就是一条热闹的长街。 街上有玩耍的孩童,有勤恳的摊贩,也有过路的以卖艺相面为生的江湖人。 从城外看,这座城气象森严、像一头无情的石兽威压着每一个血肉之躯。 可是,容溪进城后却发现城内城外的气氛大不相同。 穷困潦倒的,安逸富足的,形单影只的,前呼后拥的,聪明的,愚笨的,年老的,年少的……无论什么样的人,都能在橡城中找到合适的位置。 容溪不禁拿州城和它来做比较。 如果她不是鲎蝎部的圣女,她能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在这两个地方? 对州城,她没有答案。 对橡城,她却可以有无数答案。 “做什么好?”容溪自问自答,“我来过橡城几次,都没有好好了解它。今天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就做个普通人,看两眼风景,见几个人,走一段路……” 容萁听后很不赞同。 在他眼里,容溪有许多大事可做、却不去做,在这里荒废时间,只会让小人有机可乘。 可他不善言辞,也不知道容溪在报复容老二的事情上有什么打算,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走过半条街,容溪被一个躲在一辆木车后的小童吸引了注意。 小童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光着脚、抱着腿坐在地上,双唇抿得发白。 他的脚边是一些陶器碎片,碎片上沾了一些鲜血。 一发现有人靠近,小童即刻撑开两条手臂,趴在地上,像只虫子一样随时准备爬走。 这个姿势暴露出他那只扎伤的脚掌。 容溪不由叫住他。 “你的脚受伤了,让我看看。” 小童仍然要逃,却被容萁绕到木车另一头拦住。 小童又急又恼,嚎啕大哭起来,丝毫不顾忌过路人的注视。 “别哭,我们不会害你的。” 容溪轻声安慰,渐渐让小童平复了心情。 “你为何一个人待在这里,脚受伤了也没人帮你处理?”容溪问。 小童听后,眼里又湿润了。 “我打破坛子,还扎了脚,姐姐会骂我的。” 稚嫩的童音凄凄楚楚。 容溪心里不禁生出了同情。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去,怎么样?” 小童看向容溪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他的心事很好理解。 “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好,再给你买个新坛子,这样你就不怕挨骂了。”容溪补充说。 小童垂下目光,心意已有动摇。 “走。” 容溪不等小童开口答应,便示意容萁将小童抱起来。 她记得,城北大街有一间巫圣堂。她可以将小童带去那里。 小童毫无反抗,任由容萁抱起他,并指路向他的家。 容萁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犹豫着看向容溪,请求指示。 “罢了,先送他回家,我来解释。”见到小童胆怯且单纯的目光,容溪改变了原来的主意。 她因为这个陌生的小童,体会到一种清醒的滋味。 从前,她认为只有炼制圣丹、主持祭礼、甚至是消灭厌鬼这样的大事才是堂堂鲎蝎部圣女应该做的事。 但在今天,当她忘掉自己的身份,真正地碰见一个无助的孩童,她才有所醒悟。 小童需要一个坛子。 鲎蝎部需要一个圣女。 小童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坛子,他自己知道。 但鲎蝎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圣女? 她的父亲有一个答案,容老二也有一个答案,鲎蝎部里的每个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答案。 她也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容溪沉浸在一阵阵翻涌的心潮里,考虑着自己是否来得及做出改变,却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异常。 走出长街,转入一条巷子,容萁忽然闻见自己的怀里发出一阵古怪的香气。 他刚意识到小童可能有问题,脑子便昏沉沉的,手上也失去力气。 一张苍白得像是属于死人的脸突然出现。 容萁被吓了一跳,随即昏迷过去。 容溪什么也不知道,和容萁一样毫无防备落入了陷阱。 出没无常的鬼魅其实是一个人。 乌雀对到手的猎物生出杀心,又勉强按捺住。 她奉命暗杀容溪,在棉县失手后,又在橡城找到了第二次机会。 这一次,她几乎可以说是得手了。 可惜,行动仍有变数,她还不能走出最后一步。 乌翎长老想看看她手下新晋的执事会有如何出色的表现,乌雀不敢违逆她的心意。 只是徐涧实在无能。 两次行动的关键时候,他两次都失去踪迹。 上一次,乌雀遇到了六安,为避免两败俱伤,双方都选择了哑忍退让。徐涧才保住性命。 这一次,乌雀甚至不知道徐涧落在谁的手里,更不敢心存侥幸,指望那人会对徐涧手下留情。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碰上萧芜就麻烦了……有容圣女在手,还不算稳妥,我得再找一个帮手。” 被乌雀接手抱住的小童听见这话,插嘴问了一句:“谁呀?” 乌雀没有回答,只让从巷子另一头赶来的手下几人照料小童、并带走容溪二人。 巷子仍旧静悄悄。 长街上的木车和陶器碎片很快就被人清理干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6 误撞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苏兴暂时留在乔老四租住的屋子,享用付老板送来的好酒好菜——一碟煸豆子,两块酱骨头和半坛子劣酒。 乔老四包揽了打听萧芜下落的任务,独自离开了半个时辰,归来时带着满面红光。 “这事成了。我有个熟人昨天还见过萧芜,我托他去打听萧芜在哪里落脚,最迟今晚,你就能见到人了。” 听乔老四说得很笃定,苏兴也放心了许多。 两人开始喝起酒来,嬉嬉笑笑,指东画西,胡说八道。 几口劣酒下肚,苏兴仍保留着清醒。 轮到乔老四说起他的正事了。 “兴老弟,你可得把你这双手借给我用一用。我这两天倒霉透了……” 苏兴眨眨眼,笑着答应了。 在他见过的所有滥赌的人里头,乔老四绝对是最幸运的人。 苏兴不清楚乔老四有什么别的进项,只知道乔老四就算输光最后一分钱、也没有向旁人借债。 听乔老四对人说,这是乔老爹咽气前对儿子留下的唯一遗言。 乔老四在赌坑里打滚了半辈子,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衣破肚饥,却迟迟没有走到死路,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但是,苏兴绝对不想拥有这种幸运。 他只在这间屋子待了半天,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今天清早离开的那张舒适的睡床和昨夜那顿香甜醉人的蜜酒。 喝着劣酒,他情不自禁想起昨天在酒馆遇见的那个女人。他在梦里对那个女人说了很多话,醒来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用完酒菜,乔老四请苏兴下楼等候片刻,他需要些时间在一屋子破烂里找出一点值钱的东西。 苏兴欣然应从。 他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重新来到楼下的短柜处,左右看看,却没有发现付老板的身影。 短柜藏在未曾开启的门扇后,另一侧完全开启的门扇对着人声喧嚷的打铁街。 苏兴低头看着短柜底部垫着的一块黑不溜秋的方形石头。 石头上沾了一些生果渣子和汁液,引来一些蚂蚁。 苏兴逆着蚂蚁爬行的方向,看见一道被蛀蚀得很严重的门槛。 门槛中间被人踩踏最多的位置向下凹陷,显出几分脏污的光滑。 阳光驻足在门槛之外一尺有余的位置,不肯向前一步,却化身成一个风姿潇洒的青年女子,落入苏兴眼中。 金珠耳坠映出的光芒格外夺目,苏兴已经看呆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住在这里的。”站在街中的女子忽然开口,所说的话即刻被街头的人声淹没了。 苏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看见女子露出皱眉的表情,苏兴才拧了一下脸皮,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女子见到苏兴的动作,噗哧一笑,便不再理会,转身朝前走去。 苏兴连忙追出客店外,出声阻拦。 “留步……” 红蔷转过身来,似笑非笑。 “你是……我昨夜在酒馆遇见你,你还记得吗?”苏兴心情急切,语速变得很快。 红蔷打量着苏兴的神色。 “记得,你就是一个三十六岁、一事无成、满腹牢骚的……可怜虫。”她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一番嘲笑苏兴的话。 苏兴面露惭色。 他虽然方才也喝了几口酒,但现在&gt;&gt; 毫无醉意,做不到坦然接受这样的奚落。 红蔷却似开了一个玩笑后没有得到喝彩的老好人,一边失望,一边赔罪。 “原来你听不得这种话。” 现在,她才相信六安所说,酒馆里的那段对话不是对她的揶揄,而是眼前这人真实的心情。 但她毫无同情。 昨夜在酒馆,六安暗示她早做准备,却没有明确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准备。 她拿不定主意时,机会偏巧撞上门来。 眼前这人是红姬派来盯梢六安的眼线,却来打铁街打探萧芜的下落,显然对她、对萧芜的行动一无所知。 红蔷正好利用这一点,刺探六安来到橡城的目的。 她不是没有怀疑这人装傻充愣、联合六安对她设下圈套。 可她自认为有识人之明。 倘若这是一个圈套,她也能轻松应付这个脸上写着蠢钝二字的…… “苏兴……我听你的同伴这样叫你。” 苏兴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没错。我就叫作苏兴。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红蔷笑而不答。 “姑娘……”苏兴有些失落。 红蔷抬起手来,阻止道:“我是那家酒馆的主人,你不知道吗?” 苏兴愣住了。他以为女子只是一时兴起和他搭话的酒客,没想到…… 他怎么没想到回那家酒馆问一问呢? 苏兴有些懊恼,甚至忘了回答。 “你可以叫我掌柜的。”红蔷说。 苏兴连忙点头答应。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客店也太破了,又吵闹,又……”红蔷说到一半便停下来,看了苏兴一眼,轻轻摇头。 “不,我不是住在这里,我是来找人的。”苏兴接过话头说。 红蔷一听,摇头摇得更用力了。 “这里的住客鱼龙混杂,我劝你还是少往这里来。”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苏兴急了。 他还在等乔老四下楼,心里却舍不得这重逢的缘分。 橡城那么大,两个人两次相遇在两个不同的地点,他相信自己和这个陌生女人一定有莫名的缘分。 权衡之下,苏兴做出了他的选择。 “我知道这里鱼龙混杂,可我有来这里的理由。”苏兴追上前解释说。 “找人?”红蔷重复了一遍苏兴先前的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里头住的人,不是骗子,就是赌鬼,还有……娼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苏兴不愿让她误会,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我要找的人也不住在这里,但这里有人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等等,你说得太绕口了,”红蔷另有所图,“你要找的人叫什么?” 苏兴咬住舌头。 红蔷没有追问。 “罢了,我才不沾这个麻烦。你爱找谁就找谁。你我萍水相逢,没道理刨根问底的。” 苏兴却不这么想。 “那人叫萧芜,我托住在这里的乔老四替我打听他的下落。你说得没错,乔老四是个赌鬼,可他消息很灵。” 红蔷听后若有所思,说:“萧芜呀,如果我说他就住在这家破客店,你信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6 误撞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苏兴暂时留在乔老四租住的屋子,享用付老板送来的好酒好菜——一碟煸豆子,两块酱骨头和半坛子劣酒。 乔老四包揽了打听萧芜下落的任务,独自离开了半个时辰,归来时带着满面红光。 “这事成了。我有个熟人昨天还见过萧芜,我托他去打听萧芜在哪里落脚,最迟今晚,你就能见到人了。” 听乔老四说得很笃定,苏兴也放心了许多。 两人开始喝起酒来,嬉嬉笑笑,指东画西,胡说八道。 几口劣酒下肚,苏兴仍保留着清醒。 轮到乔老四说起他的正事了。 “兴老弟,你可得把你这双手借给我用一用。我这两天倒霉透了……” 苏兴眨眨眼,笑着答应了。 在他见过的所有滥赌的人里头,乔老四绝对是最幸运的人。 苏兴不清楚乔老四有什么别的进项,只知道乔老四就算输光最后一分钱、也没有向旁人借债。 听乔老四对人说,这是乔老爹咽气前对儿子留下的唯一遗言。 乔老四在赌坑里打滚了半辈子,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衣破肚饥,却迟迟没有走到死路,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但是,苏兴绝对不想拥有这种幸运。 他只在这间屋子待了半天,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今天清早离开的那张舒适的睡床和昨夜那顿香甜醉人的蜜酒。 喝着劣酒,他情不自禁想起昨天在酒馆遇见的那个女人。他在梦里对那个女人说了很多话,醒来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用完酒菜,乔老四请苏兴下楼等候片刻,他需要些时间在一屋子破烂里找出一点值钱的东西。 苏兴欣然应从。 他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重新来到楼下的短柜处,左右看看,却没有发现付老板的身影。 短柜藏在未曾开启的门扇后,另一侧完全开启的门扇对着人声喧嚷的打铁街。 苏兴低头看着短柜底部垫着的一块黑不溜秋的方形石头。 石头上沾了一些生果渣子和汁液,引来一些蚂蚁。 苏兴逆着蚂蚁爬行的方向,看见一道被蛀蚀得很严重的门槛。 门槛中间被人踩踏最多的位置向下凹陷,显出几分脏污的光滑。 阳光驻足在门槛之外一尺有余的位置,不肯向前一步,却化身成一个风姿潇洒的青年女子,落入苏兴眼中。 金珠耳坠映出的光芒格外夺目,苏兴已经看呆了。 “你看起来不像是住在这里的。”站在街中的女子忽然开口,所说的话即刻被街头的人声淹没了。 苏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看见女子露出皱眉的表情,苏兴才拧了一下脸皮,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女子见到苏兴的动作,噗哧一笑,便不再理会,转身朝前走去。 苏兴连忙追出客店外,出声阻拦。 “留步……” 红蔷转过身来,似笑非笑。 “你是……我昨夜在酒馆遇见你,你还记得吗?”苏兴心情急切,语速变得很快。 红蔷打量着苏兴的神色。 “记得,你就是一个三十六岁、一事无成、满腹牢骚的……可怜虫。”她以玩笑的语气说出一番嘲笑苏兴的话。 苏兴面露惭色。 他虽然方才也喝了几口酒,但现在&gt;&gt; 毫无醉意,做不到坦然接受这样的奚落。 红蔷却似开了一个玩笑后没有得到喝彩的老好人,一边失望,一边赔罪。 “原来你听不得这种话。” 现在,她才相信六安所说,酒馆里的那段对话不是对她的揶揄,而是眼前这人真实的心情。 但她毫无同情。 昨夜在酒馆,六安暗示她早做准备,却没有明确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准备。 她拿不定主意时,机会偏巧撞上门来。 眼前这人是红姬派来盯梢六安的眼线,却来打铁街打探萧芜的下落,显然对她、对萧芜的行动一无所知。 红蔷正好利用这一点,刺探六安来到橡城的目的。 她不是没有怀疑这人装傻充愣、联合六安对她设下圈套。 可她自认为有识人之明。 倘若这是一个圈套,她也能轻松应付这个脸上写着蠢钝二字的…… “苏兴……我听你的同伴这样叫你。” 苏兴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没错。我就叫作苏兴。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红蔷笑而不答。 “姑娘……”苏兴有些失落。 红蔷抬起手来,阻止道:“我是那家酒馆的主人,你不知道吗?” 苏兴愣住了。他以为女子只是一时兴起和他搭话的酒客,没想到…… 他怎么没想到回那家酒馆问一问呢? 苏兴有些懊恼,甚至忘了回答。 “你可以叫我掌柜的。”红蔷说。 苏兴连忙点头答应。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客店也太破了,又吵闹,又……”红蔷说到一半便停下来,看了苏兴一眼,轻轻摇头。 “不,我不是住在这里,我是来找人的。”苏兴接过话头说。 红蔷一听,摇头摇得更用力了。 “这里的住客鱼龙混杂,我劝你还是少往这里来。”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苏兴急了。 他还在等乔老四下楼,心里却舍不得这重逢的缘分。 橡城那么大,两个人两次相遇在两个不同的地点,他相信自己和这个陌生女人一定有莫名的缘分。 权衡之下,苏兴做出了他的选择。 “我知道这里鱼龙混杂,可我有来这里的理由。”苏兴追上前解释说。 “找人?”红蔷重复了一遍苏兴先前的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里头住的人,不是骗子,就是赌鬼,还有……娼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苏兴不愿让她误会,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我要找的人也不住在这里,但这里有人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等等,你说得太绕口了,”红蔷另有所图,“你要找的人叫什么?” 苏兴咬住舌头。 红蔷没有追问。 “罢了,我才不沾这个麻烦。你爱找谁就找谁。你我萍水相逢,没道理刨根问底的。” 苏兴却不这么想。 “那人叫萧芜,我托住在这里的乔老四替我打听他的下落。你说得没错,乔老四是个赌鬼,可他消息很灵。” 红蔷听后若有所思,说:“萧芜呀,如果我说他就住在这家破客店,你信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7 探寻 【武林 孟树坚原本认为,拄着小木拐的小童很好辨认,也很好记忆。如果小棠从正门离开,客店里应该有人看见并记住此事。 没想到,客店主人对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他自己能够记得住每一个住店的客人的脸,最久能够记住一个月。这是他经营客店多年练就的本事。 孟树坚相信了客店主人的说法:拄拐的小童没有从客店正门离开。 贾静一直紧跟在孟树坚身旁,扬言要看到他走出橡城才罢休,并时不时对他提出各种琐屑的要求。 孟树坚不胜其烦。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贾家度过的那段时光。 贾静的刁蛮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本加厉,而孟树坚已不再是那个忍气吞声的赘婿。 “我想托你去问一问住店的客人、愿不愿意挪动到别处落脚,愿意的,我可以付给他们双倍的房钱。”孟树坚尝试用钱解决他的问题。 贾静说她和小棠约定在别的地方见面,却留在客店不走。 孟树坚猜测,贾静已提前吩咐人扮成住客接应小棠。 “哼,你倒是出息了。你在我们贾家什么本事也没学到,就学会花钱摆平麻烦。可是,你有那个本钱吗?别为了一点脸面,把出门的花用全都搭上,到最后人也没落着、钱也没落着。” 贾静摆出一副替孟树坚考虑的模样,殊不知她的明嘲暗讽根本掩饰不住。 孟树坚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她便抢着对客店主人说:“掌柜的,这人装阔惯了,你可别信了他的鬼话。到时候坏了你的生意,这人可不会赔你。” 见贾静故意阻拦,孟树坚心里更有把握了。 但是,找到小棠之前,他必须先解决掉贾静这个麻烦。 客店主人毫无动作,看着二人争论也不插嘴。 “静小姐,我在贾家不单学会花钱摆平麻烦,还学会花钱制造麻烦。贾夫人如今不在城里,如果我……我记得贾家在城北有一家铺面,贾夫人嫌它位置不好,想把它脱手,又不肯降低价钱,所以一直留着。我猜那家铺面还在贾家名下吧?” 这是几年前的旧事,孟树坚知晓也是正常的。贾静没有开口承认,却相当于承认了。 “如果有人想要买下那家铺面,静小姐不能不闻不问吧?”孟树坚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你想调开我?”贾静也听出来了。 “能不能成功,还要看静小姐肯不肯赏脸。”孟树坚口气很谦虚,行动却毫不含糊。 他找来随从,让随从依照他的吩咐办事。 而后,他便安心等着贾家的人找到客店来、将贾静接走。 贾静不相信孟树坚只使唤一个随从能够打动贾家的管事,一开始还嘲笑他自不量力,后来才因为气闷而闭嘴。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孟树坚竟然得逞了。 在贾家的规矩里,买卖铺面这样的事,必须由贾家当家之主作出决定,再让贾家的人出面处理。 而橡城之中唯一能够处理这件事的人就是贾静。贾玉棠年纪小,贾五不经事,贾静根本不可能把事情甩给这两人。 铺面最终出手的价钱是多少?请谁做中人?如何交割? 需要处理的问题不少,她一时之间绝对脱不了身。 “好!好你个孟树坚!”贾静当着贾家管事的面,狠狠骂了孟树坚一句,才咬牙离去。 孟树坚的心情并未受到咒骂的影响。 他继续游说客店主人,并拿出五十贯表达他的诚意。 客店主人很快就被打动,亲自替孟树坚跑腿。 有的住客拿走了双倍的房钱,也有住客毫不理会。 客店主人赔了许多笑脸,没有得罪任何人。 他不会告诉孟树坚客店里还有多少住客,也不理解孟树坚这么做除了白白耗费钱财、还能达到什么目的。 孟树坚又拿出五十贯,对客店主人提出了相似的要求。 这一次,他把退还给住客的房钱提高到三倍。 客店主人十分惊异,但还是接受了请托,只是在心里把孟树坚当成了有钱无处使的傻子。 又有一些住客拿走了三倍的房钱。 孟树坚仍旧没有改变他的做法。他将退还的房钱提高到四倍。 经过前两遭赔付,客店主人已经看清了孟树坚的决心,差点说出现有的住客的数目,方便孟树坚找到拄拐小童。 但他最终还是守住了自己的嘴。 住客所剩无几,孟树坚却不着急。 只要贾静不来打扰,他有信心在城门关闭之前找到小棠。 “最后一次,五倍。我不会再提高了。”他对客店主人这么说。 而且,他说到做到。 最后一次,没有一位住客离开。 “我看,你还是向那位小姐服个软吧。你把价钱提得再高,人家还是不愿意出来。你能有什么办法?”客店主人劝说道。 孟树坚摇了摇头。 “不。方才那位小姐或许不会被这点小钱打动,但是,她派来接应孩子的人却不一定。我猜,那个人已经拿了房钱离开了,但那个人一定还会回来接走小棠去交差。小棠还在原来的房间里,等着我去找他。”孟树坚微微一笑,“他是个贪玩的孩子,今天一大清早就吵闹着要我陪他玩捉迷藏。” 客店主人听出了几分道理。 “那位客人要是回来,我肯定能认出来。” 孟树坚这才取出另外五十贯。 “那个人返回后指定要住的房间,我现在就提前定下,如何?” 客店主人笑眯眯收下定金,满口答应。即便那位客人没有离开,客店主人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随后,孟树坚带着随从,从正门离开了客店,往南城门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他又绕路去了贾家在城北的铺面。他必须让接应小棠的人放下戒心、误以为他已经离开橡城。 倘若那个人在数倍房钱的利诱之下仍未动心,孟树坚还得在贾静身上想办法。 而他此时能够做的事便是盯着贾静,并比贾静先一步返回客店。 一切如他所料。 奉贾静之命接应小棠的人重返客店后被客店主人认出,无法如愿与小棠接头,又不敢硬闯,只能守在客店前厅,等待贾静回转。 孟树坚笑着询问客店主人,他预付了定金的房间在哪个角落。 客店主人如实回答。 “我的客店很少遇见你这样的客人。今天发生的事,我应该能够记住很久。我姓付,在家排行老二,敢问客人的尊姓大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8 醉话 【武林 乔老四看着眼前这个皮肤苍白、眉目细长的女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找红蔷。” 乌雀说明了来意。 乔老四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对方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 鬼魅般的女人仿佛懂得读心之术,令乔老四心生惧意。 他没有多问,便离开客店,按照这个陌生女人的要求把话传给指定的耳朵。 红蔷此时已带着苏兴回到酒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已经说了,萧芜就住在那家破客店,你又不相信我。” 红蔷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苏兴脸上讪讪。 “我不是不相信……”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萧芜?” 红蔷早已想好一个说法。 “我开门做生意,三教九流,什么客人都见过。萧芜……难道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我一个小小的酒馆掌柜不配知道他?你是看不起我呢?” 苏兴连忙否认。他仔细一想,也觉得这话有理。 “掌柜的,我最佩服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怎么敢看不起你?” 红蔷听后哼了一声,说:“饶你一回。” 苏兴心头又是一荡。 “我看你倒是顺眼,只是,昨天和你同行的那个小子一副张狂样,换作是他,我才不和他啰嗦。” 红蔷一贬一褒,本想离间二人。 不料,苏兴却低着头说:“就算张狂些,我对他的本事也是服气的。我还以为,在他面前,你根本看不到我呢……” 红蔷在心里暗骂一句没用,但面色未改。 “现在,你的好奇也消了,怎么还不走?我虽然认得许多江湖人,但我不会插手你们的恩怨。你继续缠着我,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苏兴并非想寻求她的帮助,只是想到他见了萧芜便要带着人证出城去,心里有些舍不得离开。 他剖白说:“哪有那么多恩怨?我就是去见见他,请教他一些事,迟一会儿也无妨。” 红蔷却有不满。 “既然你有要事,我就不请你喝酒了。你改日再来吧。” 苏兴一听见这种好事,心思一下子活动起来。 “你要请我喝酒,我怎么敢推辞?我那件事不着急,喝两杯也无妨。” 红蔷便招呼伙计拿酒来。 男女二人各自入了座。 酒是果酒。 果香迷人,酒力十足。 苏兴一口没有尝出滋味,连着喝了几口。 今天,他没有用借口推脱,反倒是红蔷以他酒量太差为理由、劝他少喝一点。 苏兴醉得比昨夜更快。 “我听说,萧芜来头不小,橡城之中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和他交好,你也想攀他的关系?”红蔷看着苏兴的醉眼问道。 苏兴对她摆了摆手。 “就我这样的,他瞧不上。我……”苏兴停下来打了个酒嗝,用手掩着嘴,眯起双眼,想甩掉满头的醉意。 “你倒是直率。不过,你和他非亲非故,就这样上门去请教他,他肯指教你吗?”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疑问。 但就算红蔷的发问不合理,苏兴也已无力分辨。 苏兴哈哈一笑,比出一根食指,左右挥动。 “那不重要。” 这个回答既无前因,也无后果。 “只有你一个人在找萧芜吗?那个张狂的小子不帮你?”红蔷仿佛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 “我们,两个,要做一件大事。”苏兴又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酒,说话有点大舌头。 “那我就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红蔷又灌了他一杯。 苏兴猛然记起六安交代的任务,酒醒了两分。 “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他说,“我先把那个人带去见萧芜,回头……我再向你辞行。” “什么人呀?” “人证……不对,那个执事,有问题,我怀疑他有问题,其实他没问题……对,没问题。”他还记得六安的交代,要让萧芜放过人证,他和六安才能独占功劳。 苏兴猛地站起身来,酒力一下子蹿上头顶。他两眼一闭,向前栽倒在酒桌上。 红蔷觉得苏兴已经醉得糊涂了,索性任由苏兴昏睡下去。 她独自一人整理了思绪,终于用苏兴吐露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六安来到的意图。 红姬怀疑萧芜在橡城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便派六安来查探萧芜,又派不明就里的苏兴来盯梢六安。 可六安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说动苏兴联手给萧芜设下圈套:送一个人证去见萧芜,令萧芜自乱阵脚。 想到最后,她心里还存了几个难以消除的疑虑。 人证是什么事的人证? 执事二字到底是苏兴口误,还是那个人证的真实身份? 六安知道她在橡城有哪些耳目,就算避开她打听出萧芜的下落也不难,为何要让一无所知的苏兴莽莽撞撞、落入她的手里? 这些问题,她必须想办法找出答案。 乔老四的消息刚好在此时传来。 想见她的人不敢大摇大摆来到酒馆,只得通过乔老四秘密传话求见。 红蔷能够理解这种行为,但她对应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怠慢。 “你过一会儿把这人弄醒,打发出去。等乔老四第二次送消息过来,你再报我知晓。” 红蔷吩咐完酒馆里的伙计,自顾自找个清净地方歇息。 等到苏兴酒醒后悻悻离去,乌雀急恼的火苗才烧到红蔷脚边。 会面安排在破客店后院的一间空屋。 “稀客呀,”红蔷一见乌雀,就控制不住嘲讽对方的心思,“我当初想方设法请你来容州做客,你不来。如今,你却只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来。呵呵,可不可笑?” 乌雀听红蔷提起旧事,脸上泛起一阵古怪的绯红。 “红叶……真的死了?” 红蔷被乌雀的质疑激起了愤怒。 “最该死的是你这个两面三刀的玩意儿!我何曾给过你假消息?你竟然不相信我?害我错失良机,窝窝囊囊躲在橡城,对那个女人俯首帖耳!全都是你的错!” 红蔷咬牙切齿,乌雀忍气吞声。 破客店并不是一个适合叙旧的地方。 红蔷发泄了一通怒火,便想赶走不速之客。 “罢了,我如今的处境是我自己讨来的。你应该知道,这里不欢迎你。你即刻离开,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行踪抖落出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59 叽喳 【武林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事情发生得太蹊跷,换了谁都难以相信。”乌雀说话的声音很轻。 她坚决留下。 红蔷没有搭理她。 “你若肯和我冰释前嫌,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你。”乌雀停顿一会儿,才说,“你在红姬手下绝无出头之日。等她坐稳长老之位,她就该腾出手来收拾你了。红叶在你和她之间选择了她。就算你甘心俯首,红姬也不见得能够坦然接纳。更何况,你的不甘,根本掩饰不住。” “别挑拨我。要是我真的投到乌翎长老手下,你我定然势如水火。”红蔷看穿了乌雀的意图。 这只小鸟一直很擅长叽喳乱叫。 乌雀却不赞同。 “我们长老容不下同室操戈。你别多心,我不是来招揽你的。只是,你我许久未见,我来看看你这个老朋友,顺便把那些旧事说开。” 红蔷听后,心里稍有回转。 乌雀接着说:“你我认识多少年了?大约六七年前,我还追在你身后,叫你姐姐。如今,我也和你平起平坐,成了暗楼执事。真是日月如梭。” “你才多大年纪,就懂什么叫日月如梭?”红蔷忍不住接话。 乌雀很了解红蔷。 “红姬对红叶忠心耿耿。她年纪更轻,办事更得力,更适合做红叶的臂助。在红叶眼里,你的资历无足轻重。你半辈子的努力付诸东流,这就叫做日月如梭。”乌雀说。 红蔷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但是,红叶不在了。”乌雀话锋一转,“红姬在红叶眼里的优势变成了实际上的劣势。她年纪轻,资历不足,根本管不住手下诸人。失去红叶的支持和指点,她就是一根光杆儿。相比之下,你的实力早就超过一般执事,若不是被红姬用名分压着,你理所应当接替红叶,成为暗楼九阁之一的长老。” 乌雀所说的,全是红蔷想听的话。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红姬正愁拿不到我的把柄,你的这些话岂不是她瞌睡时想要的枕头?”红蔷开口不再咄咄逼人。 很久没人居住的破屋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味。 一只脏兮兮的老鼠发出吱吱的叫声,经过二人头顶的屋梁,窜出屋外去了。 “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这些话。”乌雀向红蔷走近两步。 她的说话声本来就低,现在变得更微弱了。 “大长老的任务里,击杀王妧的人就能坐上长老之位。你不甘心久居人下,何不拿出点决心?我一定会说服我们长老,全力支持你。” 红蔷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下子膨胀起来。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们长老不帮扶自己人,反过来帮扶我这个外人?乌雀,你这张嘴还是像从前一样鬼话连篇。” 红蔷相信了吗? 乌雀凑得太近,看得并不真切。 “帮你,能够得到一个盟友,我们长老没有想过把手伸到容州来。因为你比我们更熟悉容州的一切,也更容易蒙蔽红姬的眼睛,抓住机会杀死王妧。” “可你们知道王妧在容州……”红蔷心生疑虑。她自己并不知道王妧的下落。 “这一点不是秘密。我可以把和王妧有关的消息全都告诉你。”乌雀说。 红蔷将信将疑。 “听说,红叶之死和王妧有关。红叶暗中埋藏了一笔巨额的财宝。王妧杀人夺宝,阴谋泄露,大长老才将她的名字写入无头榜。” 乌雀话音刚落,红蔷便急切追问。 “那笔财宝现在仍在王妧手里?” 乌雀点点头,说:“这个秘密只有大长老、我们长老和我知道,如今又多了你。” 红蔷终于呼出一口气。 “你特地赶来橡城,就是为了助我杀死王妧、成为长老?” “如果你能够成为长老,将来和我们联手的机会还有很多。”乌雀暗示说,“你的眼中钉迟早会一败涂地。” “下一次,去城南铜锣街的包子铺见我,不用找乔老四传话了。”红蔷没有解释原因。这家破客店的主人和萧芜有些渊源,她的秘密留存在这里并不安全。 乌雀顺从地答应了。 到了这时,她才不动声色提出她来见红蔷的目的。 “我带了几个人来橡城,有一个不知怎的走丢了。我听说萧芜也在城中,就怕我的人被他拿下了。” 红蔷看了乌雀一眼。此时她仍未深思,只说了一句:“应该不会那么巧。” “如果不会,当然是最好。要是有万一,也算是个麻烦。跟着我出门走动的是我们长老最近抬举的执事,名叫徐涧。你帮我打听打听,徐涧是不是落到萧芜手里去了。” 红蔷猛然想起苏兴的醉话。刹那间,好像有一条极重要的线索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速度飞快得让她抓不住。 见红蔷久久没有出声,乌雀也有些着急了。 “难道,你连萧芜都不敢试探?” “哼!我查清楚了,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若是那徐涧把你的行动通通泄露给萧芜,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好处!”红蔷又变脸了。 见红蔷不受激将,乌雀才悻悻说道:“依红姬的心思,萧芜才是新任长老的最佳人选。你若不对他多加防范,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红蔷这才恢复如常。她确实起了防范之心,不过不是对萧芜,而是对乌雀。 “萧芜再能干,也只是萧芜。我红蔷曾是和红姬比肩的暗楼执事,将来也会成为和红姬比肩的暗楼长老。” 说完,她便赶走了乌雀。 乌翎派出两名执事来到橡城,仅仅只是为了助她成为长老、让她和红姬斗个你死我活? 她没有那么蠢。 苏兴的醉话里提到的执事到底是不是乌翎的执事,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有一个人能够解开她心里所有的疑惑。 这人眼下躲到了哪里? 六安跟着铁匠铺的老铁匠来到城北一条宽敞大街。 这里住着一些在橡城经营多年且发了大财的人家。 六安买下的铁皮被送到一户人家的侧门。应门的仆从把老铁匠的话传递给家中的主人,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收下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六安没有痛惜被他浪费了的四十八贯钱,更没有直接撞破这桩发生在暗地里的交易。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0 拜访 【武林 送走刘筠,又送走窦季方和碧螺,王妧也动身离开了梓县。 她正要去拜访魏知春。 离开宿所之前,葛束便将魏知春的名帖送给她。昨夜,周充又对她提起了魏知春对赵玄的态度。 她很清楚,魏知春想见她。而她对魏知春也有好奇。 先皇在时,魏知春名义上是总督府录事,但实际的地位却足以比拟靖南王和南沼总督。 魏知春就是先皇安插在南沼的眼睛。 直到先皇崩逝,魏知春在朝堂的身影才渐渐隐没。如今,这个名字正在变成一段历史,只等时间将它尘封。 见到魏知春之前,王妧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是因为魏知春曾经的缉刺庵督主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赵玄。 见到魏知春后,王妧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是不是找错地方、找错人了? 天色将暗,丹荔园四处点亮了灯火。 拄着寿星铜拐的老太婆面容慈和,张罗着要替客人接风。 主客二人隔着一张茶几,面朝厅外,并排入座。 “我和你的祖父从小就认识,论起来,我都可以做你的姑祖母了。” 魏知春笑眯眯和王妧说起两家旧日的交情,眼角唇边的皱纹也变得柔和起来。 王妧没有接着这个话头说下去。 “我以为你和我的祖父一直是冤家对头。” 魏知春哈哈一笑,精神矍铄。 “没错,我们就是从小认识的冤家对头。”她将话圆了回来,“丫头,你不想叫我一声姑祖母,我猜得没错吧?” 灯下的一老一少相视一眼,默契一笑。只是,这笑容意味深长。 “缉刺庵和镇察司做不成朋友,除非……当年,缉刺庵和镇察司先后废置,其中难道有什么内情吗?”王妧问。 魏知春收起笑容,骂了一句滑头。 “你连叫我一声姑祖母都不肯,就想套问这等机密之事?我是老了,可我不是老糊涂。” 王妧见魏知春不肯说,她便不再多问。 只是,魏知春对姑祖母这个称呼的执着有些出乎王妧的意料。 魏知春在南沼,燕国公府在京城,以王妧的了解,双方从未有过联络。 谁敢说,魏知春和燕国公府之间存在深厚的情谊? 如今魏知春表现出过分的亲热,不能不叫王妧心生疑惑。 “姑祖母这个称呼容易让别人误会。”王妧解释说,“如果昔日的死对头能够握手言和,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改变?皇上大概也要多心。” 魏知春定睛看着这个平和之中带着一点冷漠的孩子,不知怎的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曾问过那个人,这世上有没有一种东西能够破坏积年累月的信任。 那个人用行动回答了她。 “你的祖父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后来,我就做了缉刺庵督主,事事和你的祖父作对。” 仇恨,就是他的答案。 “你已经不恨了?”王妧听出魏知春语气里的宽恕。 魏知春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真心实意,他也不会在人生最后的光景里给我写信,祈求我放下仇怨。他死了,我的怨恨也就消除了。”她再次开口,语气并不轻松,“今天我就倚老卖老,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是一成不变的。爱与恨,好与坏,对与错……” 王妧听得眉头紧蹙。 “照这么说,也不用去辨什么真假了,反正真的也会变成假的。”这是她的反话。 魏知春并未料到王妧如此机敏,不由陷入思索。 “孰真孰假,只存在人的心中。” 王妧摇了摇头:“真的就是真的,就算人人觉得真的是假的,真的也不会变成假的。” “你……”魏知春很久没有被人反驳过,一时分辩不过来,只能说,“你这孩子,真是执拗得不像话。” “你方才还说我滑头,现在又说我执拗。在你的眼里,人人都这样善变,那你还能相信一个人吗?你还会相信我吗?”王妧再接再厉。她反驳魏知春,并不在于魏知春所说的道理,而在于道理之下的真实意图。 魏知春想改变什么? “我不信。”魏知春终于表露了她原本的脾性,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她按着铜拐,从座中起身。 “镇察司奉了皇上的密旨,不敢张扬行事。有我出面护着九王爷,镇察司不敢在南沼动手杀人。”她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面对王妧,“至于你……你没有皇命在身,我今天用总督府的名头压你,皇上明天就能派人来问询关切。你说,我能信你吗?” “你认为我会杀死端王。”王妧毫无惧色。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总有一天,你会认为他变成了你的阻碍,到那时,你就会用他的命去向皇上讨一份封赏。”魏知春说出了最残酷的结局。 王妧点了点头,笑着说:“确实如此。端王和我谈论过此事,他认为我此时不该对他痛下杀手的理由,就是将来我走到绝路时、还能用他的命去换一点好处。” 魏知春愣了愣。 她不相信赵玄会说出这种话,更不相信这番话蕴涵的深意。 “他把性命交托给你了?他……如此相信你不会伤害他?” 王妧想了想,郑重说道:“在我改变心意之前,端王或许会被他的病症杀死。你能护着他不被镇察司所害,却不能护着他不被病症所害。” 魏知春后退半步,似乎有些站不稳。 王妧起身,扶着老妇人回到座位上,并说:“如果你想要的改变,是改变端王早死的命运,那么,我不会妨碍你。” 魏知春的精神已经不如方才健旺。 “如果是别的?” “别的,端王的病体承受不起。”王妧回答说。 魏知春拉着王妧的手不放,强打精神说:“这是燕国公的意思?” 王妧默认了。 “离岛还有一个麻烦,叫嚣着要你拿九王爷的命去换你二婶的命。你打算如何处理?”她握紧了王妧的手腕。 这一握力道极大,令人不敢相信她是一个体弱的老人。 “我会另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端王也会助我一臂之力。”王妧说。 魏知春对这个含糊不清的答案并不满意。 “将他从王府地牢放出来的人是靖南王。我不知道靖南王是什么用意。”王妧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暗暗将矛头指向别处。 她已确定,魏知春比赵玄更难应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1 听命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灯下两道生疏的身影让红姬失神了。 酒婆子受伤是她始料未及的。酒婆子伤势重得无法下地,更在她的计划之外。 鹭羽和蝉衣二人原本只是被调遣到酒婆子手下做事,碰见这种情况,不得不接手酒婆子身上的紧急要务,直接听命于红姬。 红姬打破了往常的规矩,心头并不坦然。 她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私心,总想着从这二人身上找出各种错处,好证明她的顾虑是对的。 “长老,打伤容苍的人身手矫健,不像是寻常人。我从姓牛的邻居口中打听到,前几日,那个人曾经在姓牛的家门口附近出现过。”鹭羽回禀道。 她年纪不到二十,脸色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灰白。 得不到红姬的回应,她的额头不受控制冒出了冷汗。 悄悄瞥了一眼同样伏跪在红姬脚下的蝉衣,她只得到一个冷漠的侧脸。 “那人可有同伴?” 猛地听见头顶传来的问话,鹭羽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回长老,那人行凶时,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鹭羽说。 红姬冷哼一声。 “难道还要我问你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你才会说出实情?” 鹭羽连忙认错,随即解释说,她并未查明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没用的东西。” 红姬毫不留情,发出斥骂。 鹭羽低着头,不断认错。 事实上,从她接受任务、出发前往城南到她折返酒馆,只过了短短半天。此前,她甚至不知道容苍的身份,更别说弄清楚容苍挨打的来龙去脉。 她没有用时间不足作为借口,替自己辩解。 她事先已得到酒婆子的警告:不要做这种长老不能容忍的事。 另一边安静等候问话的蝉衣表现得十分出色。甚至不用鹭羽作为比照,她也优秀得无可挑剔。 “那两个小鬼逃到哪儿去了?” “回长老,南街一家当铺收留了他们。当铺的主人姓虞,人称老虞。” 蝉衣的回答简短,但全面。 “我就说,两个小鬼若没有人接应、逃不出容州城。”红姬道。 蝉衣没有多嘴,只是请求红姬指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你知道老虞是什么人吗?”红姬忽然问。 蝉衣面不改色。 “回长老,老虞此人专门搜罗古董物件,再转手倒卖给高价求购的客人。他名下的当铺无数,不仅在南沼,几乎各州都有他的当铺分号。酒婆婆也和他有过联络。” 红姬听后,说了一句:“你知道得不少。” “多谢长老夸奖。”蝉衣语气平静,并未露出欣喜。 “不过,”红姬话锋一转,“你还不知道一件事。老虞不仅和我们暗楼的人打交道,也和朝廷的人打交道。他想办到的事,就算千军万马也很难阻止。” 蝉衣虚心受教。 红姬对此十分满意,但没有在言语动作上表露出半分。 她的心思更多放在蝉衣回报的老虞身上。 放眼整个容州,乃至整个南沼,她找不出第二个敢和她作对的老虞。 接应那两个小鬼的人只能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二道贩子。 连红叶都看不透的人,她怎么敢轻易得罪? 红姬暗自叹气。 想到两个小鬼背后的白先生,她几乎要怀疑:白先生是不是暗中谋划了什么阴谋、准备对付她? 可她不相信老虞会和白先生勾结到一起。 毕竟,白先生在滁州遭遇打击后,实力大减。他能拿出什么代价打动老虞? 就算是她,若动了拉拢老虞的心思,到头来恐怕也是徒劳无益。 红姬只能说服自己,过后,她也必须说服酒婆子:是那两个小鬼运气好,得到了老天的眷顾。 “你可曾惊动他?”红姬满意之余,开始对蝉衣吹毛求疵。 蝉衣愣了愣,旋即回答说:“那家当铺四面布有暗哨,我刚一靠近,就被对方发现了。是蝉衣无能,请长老责罚。” 红姬嘴边已涌上许多斥骂的话,却因为蝉衣认错认得太快,不得已重新将话吞入腹中。 她心里已经开始厌恶蝉衣太过机灵。 “查明那两个小鬼的下落,是你的功劳,你该受的责罚就用这份功劳抵偿了。” 蝉衣毫无怨言。看起来,她对红姬的处置心服口服。 说完这两件事,红姬便命二人退下、等候下一次差遣。 哪知,二人没有及时起身,反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互相推诿什么。 “放肆!当着我的面,你们也敢做这种小动作,看来,是我太放纵你们了。”红姬双目圆瞪,咬牙切齿。 鹭羽早已害怕得说不出话。 较为镇定的蝉衣开口时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抖。 “长老息怒。酒婆婆收到橡城传来的消息,嘱咐我们二人及时禀报长老。可是,我们二人无法决定由谁禀报才好,只能斗胆请长老定夺。” 蝉衣将原委说明清楚,态度谦卑。 红姬的怒火并未消除,只是由理智上作出决定。 “你来说。”她吩咐蝉衣。 事已至此,蝉衣无法推脱。 “长老吩咐人盯着苏兴在橡城的动作......” “他进城了?”红姬插了一问。 “是,”蝉衣回答后,继续说,“他进城后,去见了红蔷执事。” 红姬听后,勃然大怒。 她原本就怀疑苏兴对她的忠心,此刻更是把苏兴的举动当作背叛。 鹭羽将头埋得更低,生怕波及自身。 蝉衣同样得到了酒婆子的提醒:苏兴私会红蔷的消息会惹怒长老,而且,向长老回禀这个消息的人也很难不受牵连。 劈头盖脸的鞭打。 涌冒而出的血泪。 一个冷酷无情。 一个吞声忍恨。 红姬的咒骂和鞭子破空的声响刺激着鹭羽惶恐的内心。 她想象自己捂住了耳朵,实际却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红姬将卷绡软鞭收回腰间,蝉衣才失去最后一点坚持、歪倒在鹭羽身上。 鹭羽只闻到蝉衣身上的血腥气味,没有抬头去看。 “带她下去,处理伤口。” 此时此刻,红姬的吩咐只能由鹭羽回答。 “是。” “把消息传给那个叛徒,让他带着红蔷和苏兴回来见我。” “是。” “不要让这个消息惊扰萧芜。” “是。” 红姬摆摆手,让鹭羽带着痛晕过去的蝉衣退下。 鹭羽照办无误。 地上残留着碍眼的血迹。 红姬的思绪也被带到血光飞舞的记忆里。 红芙身死,本该轮到红蔷坐上长老之位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2 泄密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入夜后,容老二的私宅迎来了一位客人。 厅室灯火通明。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把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容老二面有怒容,直接对来客发泄他的不满,并要求对方做出补偿。 小荷没有半点心虚,坦然入座。 她反问容老二:“容圣女背后的帮手有多大的能耐,难道你事先已经知晓得一清二楚?哼,倘若如此,你却故意对我隐瞒,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被小荷狠狠瞪视一眼,容老二才收敛几分。 “我怎么会知道?”他扭过头去,鼻子哼出一口闷气,却不再像方才一样咄咄逼人。 “容圣女手下那个叫做容苍的人已经找到了流言的源头,正要动手清理麻烦。幸好我的随从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你应该庆幸,容苍没有机会逼问出容圣女想要的答案。我的随从若是再晚一步,你就等着容圣女大义灭亲。”小荷威吓道。 容老二心有不服。 “及时赶到算什么!是你办事不利落,才会被圣女抓住马脚。这叫打草惊蛇!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帮忙澄清乱局,减轻圣女的戒心。你害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真后悔,当初竟信了你的鬼话!” 小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她就知道容老二靠不住。 如今容圣女还没查到容老二头上,容老二便自乱阵脚。 她已将林老娘送出州城,斩断了线索。就算容圣女再追查下去,也只能查到容莎等人的仗势欺人以及林老娘的反戈一击。 但是,小荷并未料到容苍这个草包竟然找错了地方、误把林老娘的邻居当成污蔑容圣女失去巫圣神力的始作俑者。 林老娘是个软骨头,遇见威逼利诱肯定守不住自己的嘴巴。 小荷要求姜乐不得暴露身份,等于逼迫姜乐杀人灭口。 杀死林老娘,或者杀死容苍。 只要姜乐陷入谁生谁死的为难境地,他便永远跳不出这个陷阱。 小荷感到十分惋惜。 赵玄吩咐她好好磨炼姜乐。 她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次机会。 阴差阳错之下,她的目的并未达到,反而让姜乐萌生退意。 白天,姜乐已经对她提出了离开丹荔园的请求。 她没有答应。 可姜乐的态度只会越来越坚决,就算她再三反对,姜乐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她必须想个办法。 容老二并不知道,眼前的何姑娘把她的随从看得比此次密谋更加重要。 他把这种沉默归结成心虚。 “你好好想想,用什么办法把我撇清。只要我安然无事,我就能保你安然无事。” 小荷回过神来。 明白了容老二话里的意思后,她忍不住发出嗤笑。 但她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情,只是问容老二想让她去做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我要你杀了容苍,彻底铲除圣女留在州城的耳目。”容老二像是露出了无形的獠牙,五官挤到了一处。 小荷并未被容老二的狠辣吓唬住。 她原本就不在乎容苍的生死,也乐于看到容氏族人自相残杀。 但她不想被容老二占到半点便宜。 容老二想对付容圣女,却不肯承担任何风险。 小荷把容老二的私心看得很清楚。 她故意推托说:“我可是安安分分的老实人,哪敢做这种杀头的坏事?” 容老二的心思活动起来。 “何姑娘不是寻常人。难道你在郁州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安分守己?” 小荷听出了弦外之音。 “容州的路子,当然是你比我更熟。没道理要我一个外乡人替你这个本乡人操心。”她说出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容老二仍旧步步紧逼。 “郁州和容州差不了多少。你不会把胆子落在郁州了?” 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看透这个女人的机会。 郁州离他太远了,郁州总督府的贵人,他更是高攀不起。 他只能利用各种蛛丝马迹,判断眼前这个女人是否在她的来历上说谎。 “二老爷,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小荷像是愿意松口了,“我确实认识一些亡命之徒。而且,我也确实可以请他们替我解决种种我不想沾手的麻烦事。不管是郁州,还是容州,只要我一句吩咐,他们就会替我奔走效命。” 容老二心头一震,目光闪烁。 “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比起杀死容苍,杀死容圣女更直接、更有利。问题是,你有那个胆子吗?”小荷同样也在刺探容老二的决心。 容老二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睁大了一圈,呼吸也变得沉重。 “这件事,我早有安排......” 小荷竖起耳朵,继续说:“看来,你的胆子真不小。杀死容圣女,容氏又会有一个小圣女,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容老二见何姑娘对容氏和圣女毫无尊崇,又想到这种张狂的言行是在他的默许之下出现的,他的心情便有些复杂。 “我就是好奇,什么人敢接下这趟脏活?”小荷催促道。 容老二犹豫了一会儿,再被小荷激将,他冲动起来,便说出了他买凶暗杀容溪、最终失败的事。 而后他才补充道:“这件事的首尾我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人能够查到什么证据。你若宣扬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你。” 小荷微微一笑。 她又从容老二的描述里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暗杀容圣女的杀手别号为鸹,并非无名之辈。 “我怎么会无凭无据就到处宣扬这种事?落到容圣女耳朵里,她该以为有人要陷害你呢。” 小荷用话打消容老二的猜忌。 容老二松了一口气。 “你再请那些人动手、杀死容苍,不就好了?何必要我去绕圈子?”小荷明知故问。 “我刚才已经说了,事情处理得很干净。我不能再让他们动手,不然,那件事就该泄露了。” 容老二所做的安排只为了将他自己撇清。 小荷不再多问。 “我会让容苍死得明明白白,不会让他的死和你容二老爷扯上关系。”她嘴上答应了容老二,心里却在盘算暗杀容圣女的杀手是否与暗楼有关。 向容老二告辞后,小荷独自走到庭院里的无人角落,抬手对着自己的脸颊扇了一巴掌。 转瞬间,她的嘴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几颗血珠。 走出大门,小荷便看见执意不肯踏入容老二私宅的姜乐。 夜幕之下,灯笼发出的微光照在小荷红肿的脸颊上。 姜乐愣在当场,如遭雷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3 和好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俞溢得到俞舟堂管事张原的帮助,托人将刘筠被困九首山的消息传到梓县,同时请王妧协力救人。 而他自己仍留在容州城中。 “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张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为俞溢准备了夜行衣。 “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可别把麻烦引到我这儿来。”张原事先对俞溢提出了警告,“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了。” 俞溢听后,神色黯然。但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请张原继续帮他打探府衙内部的布局。 今夜,他打算摸索一番宵禁时巡城卫队的排布,找到一条从府衙撤退的安全路线。 预想总比现实顺利。 俞溢刚一靠近城南大街,差点就被巡城卫队发现了形迹。 好在,一只夜行的野猫代替他吸引巡城卫队诸人的注意力,他才得以脱身。 有人却不像他一样幸运。 长街上传来几声不高不低的吵嚷。 俞溢靠耳朵分辨出:有一个在夜间无故出行的人被巡城卫队扣下来了。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黑天半夜上街来做什么?” 被巡城卫兵质问的人不声不响,像个哑巴。 随后,俞溢便听见同一个人的说话声。 “进了刑房,你再想开口……哼,也迟了。” 巡城卫兵的威胁同样不起作用。 俞溢藏身于暗巷,对长街上发生的事感到十分奇怪。 像他一样故意违反宵禁的人,碰上巡城卫队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躲,躲不过便是逃。 若是有正当理由在夜间出行,那人也应该极力辩解。即便那人是个哑巴,无法辩白,也不该若无其事,加深巡城卫兵的误会。 那人到底为什么…… 俞溢带着这个疑惑的念头,悄悄挪到巷子口。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 可是,在另一个人的鲁莽行径面前,他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笑话。 俞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熊暴石竟然和他一样留在城中,还毫无防备出现在深夜的街头,被巡城卫队盯上。 俞溢不能说他不了解熊暴石。 任何不合常理的举动放到熊暴石身上都能用无知来解释。 昨天,熊暴石与城门守卫发生口角,被带往府衙问话。幸好有齐臻镖行的朱舸出面做担保,才解开了误会。 熊暴石定然以为违反宵禁……不,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宵禁是什么,只是见到巡城卫队的装束与城门守卫相似,便认为这些人能够把她再次带入府衙。 而她进府衙的目的除了盗取文卷,不会有第二个。 想到这里,俞溢仰头叹出一口气。 起初,他以为熊暴石凭着武艺、在山下找到一个栖身之所并不困难。朱舸却告诉他,齐臻镖行不能收留熊暴石。 此时此刻,他才理解齐臻镖行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熊暴石冲动无知,很容易让她自己陷入麻烦,甚至牵累她身边的人。 可是,就算熊暴石是个惹祸精,俞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麻烦。 为了刘筠…… 熊暴石下山后吃的苦头,都会变成熊首领砸向他的石头。 俞溢以此为理由说服自己。 巡城卫队准备派出少量人手&gt;&gt; 将违反宵禁的人送往府衙刑房、等候惩处,余下诸人则继续进行巡查任务。 谁也没料到,今夜违反宵禁的人不止一个。 有人束手就擒,有人却东逃西窜。 黑衣蒙面的夜行人一看就是心怀歹意。巡城卫兵一下子警惕起来。 俞溢赤手空拳对付两名挥舞佩刀的巡城卫兵,显得有些吃力。 他不敢多作纠缠。 冒着被刀尖刺中的风险,他整个人撞向呆立在一旁的熊暴石。 熊暴石下意识避开,却在抬脚时看清了黑衣蒙面人的眉眼。 她愣神片刻,以为自己会被俞溢撞倒。 谁知,俞溢侧身一躲,眼明手快,拉起她便向一条暗巷跑去。 俞溢想做什么,熊暴石不清楚。 但她并不介意跟随俞溢的脚步,去发现更多她不了解的事物。 巡城卫兵这时才明白:黑衣人是为营救同伙而来。 整件事变得严重许多。 俞溢并不知道,因为今夜的事,巡城卫队接下来几天会在城中加强巡查,这为他秘密潜入府衙增加了不少难度。 眼下的他只顾逃脱,在暗巷中摸黑疾行,终于抵达一处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 他在白天的时候果断租下这所宅子,图的就是四邻无人,不会被好事者打扰。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也会是他盗出文卷后躲避搜捕的地方。 确认了安全,俞溢倚在门后,扯下脸上的黑布,一边急促喘气,一边郁闷想到:他又浪费了一夜。 熊暴石的气息比俞溢平稳。 她只是觉得被俞溢拉着的手有些不自在。 “你想被巡城卫队带入府衙,对?”俞溢的口气里没有带半点疑问。 熊暴石点点头。 不知怎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俞溢计较她受骗下山的事。 “那你知道,若是有人记起你昨天在城门和守卫争执的事,把你今夜违反宵禁的事认定为不轨,官府会如何处置你?” 俞溢头疼不已。他很想痛痛快快地责骂熊暴石几句,可他知道那样做除了发泄他的不满、再无半点益处。 而且,他也担心熊暴石提起二人决裂的事、再次拂袖而去,不得不耐着性子向熊暴石解释。 两个人因为不同的原因表现出相同的默契。 “就算他们把我关进牢里,我也能偷偷溜出来。只要能找到我娘亲想要的文卷,我不怕这些。”熊暴石回答得很笃定。 俞溢苦笑一声。 “你呀,州城的府衙和大牢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你知道吗?巡城卫队暂时会带你回府衙,但只要认定你不轨,即刻就会把你押送入大牢。到时,你叫天天不应,不仅拿不到文卷,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说明了事实后,他心头一松,随即放开了熊暴石的手。 “我……”熊暴石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 但她仍不肯服软。 “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得自己去问清楚。” 俞溢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思绪理清。 “其实,就算你回九首山去,我一个人也会践行约定,拿到那份文卷。今夜,我就是出门探路才会撞见你。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和我联手,我绝对不会再辜负你的信任。” 熊暴石心头有些异样。 在她确认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前,她嘴里已先吐出一个字。 “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3 和好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俞溢得到俞舟堂管事张原的帮助,托人将刘筠被困九首山的消息传到梓县,同时请王妧协力救人。 而他自己仍留在容州城中。 “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子!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张原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为俞溢准备了夜行衣。 “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可别把麻烦引到我这儿来。”张原事先对俞溢提出了警告,“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了。” 俞溢听后,神色黯然。但他没有时间犹豫。 他请张原继续帮他打探府衙内部的布局。 今夜,他打算摸索一番宵禁时巡城卫队的排布,找到一条从府衙撤退的安全路线。 预想总比现实顺利。 俞溢刚一靠近城南大街,差点就被巡城卫队发现了形迹。 好在,一只夜行的野猫代替他吸引巡城卫队诸人的注意力,他才得以脱身。 有人却不像他一样幸运。 长街上传来几声不高不低的吵嚷。 俞溢靠耳朵分辨出:有一个在夜间无故出行的人被巡城卫队扣下来了。 “你是何人?家住何处?黑天半夜上街来做什么?” 被巡城卫兵质问的人不声不响,像个哑巴。 随后,俞溢便听见同一个人的说话声。 “进了刑房,你再想开口……哼,也迟了。” 巡城卫兵的威胁同样不起作用。 俞溢藏身于暗巷,对长街上发生的事感到十分奇怪。 像他一样故意违反宵禁的人,碰上巡城卫队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躲,躲不过便是逃。 若是有正当理由在夜间出行,那人也应该极力辩解。即便那人是个哑巴,无法辩白,也不该若无其事,加深巡城卫兵的误会。 那人到底为什么…… 俞溢带着这个疑惑的念头,悄悄挪到巷子口。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 可是,在另一个人的鲁莽行径面前,他的小心翼翼变成了笑话。 俞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熊暴石竟然和他一样留在城中,还毫无防备出现在深夜的街头,被巡城卫队盯上。 俞溢不能说他不了解熊暴石。 任何不合常理的举动放到熊暴石身上都能用无知来解释。 昨天,熊暴石与城门守卫发生口角,被带往府衙问话。幸好有齐臻镖行的朱舸出面做担保,才解开了误会。 熊暴石定然以为违反宵禁……不,她可能根本不知道宵禁是什么,只是见到巡城卫队的装束与城门守卫相似,便认为这些人能够把她再次带入府衙。 而她进府衙的目的除了盗取文卷,不会有第二个。 想到这里,俞溢仰头叹出一口气。 起初,他以为熊暴石凭着武艺、在山下找到一个栖身之所并不困难。朱舸却告诉他,齐臻镖行不能收留熊暴石。 此时此刻,他才理解齐臻镖行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熊暴石冲动无知,很容易让她自己陷入麻烦,甚至牵累她身边的人。 可是,就算熊暴石是个惹祸精,俞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陷入麻烦。 为了刘筠…… 熊暴石下山后吃的苦头,都会变成熊首领砸向他的石头。 俞溢以此为理由说服自己。 巡城卫队准备派出少量人手&gt;&gt; 将违反宵禁的人送往府衙刑房、等候惩处,余下诸人则继续进行巡查任务。 谁也没料到,今夜违反宵禁的人不止一个。 有人束手就擒,有人却东逃西窜。 黑衣蒙面的夜行人一看就是心怀歹意。巡城卫兵一下子警惕起来。 俞溢赤手空拳对付两名挥舞佩刀的巡城卫兵,显得有些吃力。 他不敢多作纠缠。 冒着被刀尖刺中的风险,他整个人撞向呆立在一旁的熊暴石。 熊暴石下意识避开,却在抬脚时看清了黑衣蒙面人的眉眼。 她愣神片刻,以为自己会被俞溢撞倒。 谁知,俞溢侧身一躲,眼明手快,拉起她便向一条暗巷跑去。 俞溢想做什么,熊暴石不清楚。 但她并不介意跟随俞溢的脚步,去发现更多她不了解的事物。 巡城卫兵这时才明白:黑衣人是为营救同伙而来。 整件事变得严重许多。 俞溢并不知道,因为今夜的事,巡城卫队接下来几天会在城中加强巡查,这为他秘密潜入府衙增加了不少难度。 眼下的他只顾逃脱,在暗巷中摸黑疾行,终于抵达一处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 他在白天的时候果断租下这所宅子,图的就是四邻无人,不会被好事者打扰。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也会是他盗出文卷后躲避搜捕的地方。 确认了安全,俞溢倚在门后,扯下脸上的黑布,一边急促喘气,一边郁闷想到:他又浪费了一夜。 熊暴石的气息比俞溢平稳。 她只是觉得被俞溢拉着的手有些不自在。 “你想被巡城卫队带入府衙,对?”俞溢的口气里没有带半点疑问。 熊暴石点点头。 不知怎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俞溢计较她受骗下山的事。 “那你知道,若是有人记起你昨天在城门和守卫争执的事,把你今夜违反宵禁的事认定为不轨,官府会如何处置你?” 俞溢头疼不已。他很想痛痛快快地责骂熊暴石几句,可他知道那样做除了发泄他的不满、再无半点益处。 而且,他也担心熊暴石提起二人决裂的事、再次拂袖而去,不得不耐着性子向熊暴石解释。 两个人因为不同的原因表现出相同的默契。 “就算他们把我关进牢里,我也能偷偷溜出来。只要能找到我娘亲想要的文卷,我不怕这些。”熊暴石回答得很笃定。 俞溢苦笑一声。 “你呀,州城的府衙和大牢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你知道吗?巡城卫队暂时会带你回府衙,但只要认定你不轨,即刻就会把你押送入大牢。到时,你叫天天不应,不仅拿不到文卷,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说明了事实后,他心头一松,随即放开了熊暴石的手。 “我……”熊暴石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 但她仍不肯服软。 “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得自己去问清楚。” 俞溢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思绪理清。 “其实,就算你回九首山去,我一个人也会践行约定,拿到那份文卷。今夜,我就是出门探路才会撞见你。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和我联手,我绝对不会再辜负你的信任。” 熊暴石心头有些异样。 在她确认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前,她嘴里已先吐出一个字。 “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4 询问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黑夜里,一中年,一少年,一前一后行走在空荡荡的街巷中,脚步又轻又快。 “为什么?那些人明明看见你了,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少年路婴对老虞的一切行为都很好奇。 他不愿离开,小蛮竟然也决定留下。只是,二人的秘密争论并未泄露给老虞知晓。 今夜,老虞打算出门办件事,路婴却紧紧跟随,不肯离开半步。 路婴所用的借口很蹩脚:他想帮老虞跑腿办事,报答老虞救命的恩情。 老虞只是笑一笑,没有拒绝。 小蛮也想耍赖缠着二人,但她背上有伤,服药以后,她昏昏欲睡,连二人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道。 “因为我脸上写字了。”老虞开了一个玩笑,应付过去。 藏在他袖中的铜腰牌被捂出了一点温热,那是他从靖南王手里得来的通行凭证。 他平时不必用到这个腰牌。 但今夜有两个意外。 一个是他身边这个心神分散、行动迟钝的少年,另一个是隔街被巡城卫队追拿的小贼。 两个意外加到一起,老虞才主动出现,向巡城卫队出示腰牌,并获准通行。 路婴见老虞不肯说出实话,也不急恼。 他一改先前拒人千里的态度,对老虞和颜悦色、卖乖讨好。 事先,他已经反复询问过好几次,老虞都没有松口告诉他今夜出行的目的。 当他决定不再白费口舌,老虞却像故意要戏弄他一样,指着被他忽略的一条窄巷说:“在这儿。” 路婴停下脚步。 黑漆漆的窄巷,一眼望不见尽头。 夜风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鼓动着夜行人的衣角。 巷子深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猫叫,接着又是各种重物摔跌、碰撞的声音。 路婴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预想着某种碎裂的尖锐物件飞速砸到他的脸上。 当然,他的预想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老虞不知道路婴的胡思乱想,领头走入窄巷。 巷子里没有半点灯火。 老虞摸黑走到第三户人家的门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贯钱,塞进那道透出一丝微光的门缝里。 随即,路婴听见一声铃铛的脆响,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有一样东西被送出门缝外。 一截拇指粗细、前臂长短的蜡烛被老虞拿在手中,并用火折子点亮。 “蜡烛烧尽,我们就离开,记住了吗?”老虞交代了路婴一句。 路婴胡乱点点头。 老虞的脸似乎被烛火拉长了。 路婴心头惴惴,不敢细看。 一点烛火照不亮前路,反而蒙蔽了夜行人的双眼,令它们看不见黑暗中隐藏的污秽。 老虞用手掌遮挡夜风对烛火的欺凌,同时注意着地面上由木料碎屑和破瓦残布组成的陷阱,小心翼翼向窄巷深处走去。 路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惊惶不安跟在老虞身后。 他想起那段跟着爷爷四处漂泊的日子。 他走过更脏更乱的街巷,而他的前方总有人替他指引方向。 从前是爷爷。 今夜是老虞。 不知走了多远,他注意到老虞的身影停下来了。 &amp;nbsp&gt;&gt; ; 窄巷两侧,一侧是面土墙,一侧是间破旧的小屋。 老虞的目的地无疑是那间小屋。 屋门底部被虫子蛀穿的缺口处透出来的灯火和巷子里的烛火一样微弱。 路婴听见一道重重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接着,小屋的木门就被人打开了。 有个偻背秃头的老人扶着木门,一声不吭打量着来客。 也不知道是他眼神不好,还是灯火太暗,他盯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认出来者到底是何人,反倒露出一副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神情。 “老顾,别人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许还会信两分,至于你......你再装疯卖傻也没用,我今天就是冲着你来的。” 老人终于打开闭上一半的眼皮。 “虞大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一张嘴,就露出一口缺漏的牙。 路婴心下诧异。 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明显比老虞年长,却称老虞为大爷,而老虞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合理。 “夜黑风凉,进屋说话。”老虞不等对方答应,就领着路婴进了小屋。 屋内更显逼仄,连主客三人的座位都安排不下。 老虞也不计较这些。 他站在一侧,将手里的蜡烛举向对面那张干瘪的老脸,开门见山道:“你和红姬的酒馆最近有什么联络?” 老人的鼻子喷出的粗气将烛火打得左右摇摆。 “怎么?你记性这么差?白天才去过的地方,你现在就忘了?”老虞继续问。 “唉,虞大爷,你这......有你这样问人的吗?你连我白天去过哪儿都知道,还能不清楚我去做什么吗?你这是拿我开玩笑呢。”老人喘得更急了,说话和小蛮一样漏风。 “好。我回答你,我不是在拿你开玩笑。我问你,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出手的时候,你不能求饶。” 老人一听这话,失声道:“不,我说。” 老虞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是去见酒婆子,对了,她受伤了,我没见到她,就见到一个小姑娘。我托那个小姑娘替我传个口信给红姬长老......” “什么口信?” 老人叹出一口气,差点熄灭了烛火。 “厉氏当家的口信,他想询问红姬长老,容首领对厉氏是什么态度。” 老虞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而姓顾的老人一打开话匣、便自顾自说个不停。 “听说,厉氏当家的小儿子死了,是容氏圣女坐视不救导致的,厉氏当家找了几个游侠去报复,结果失败了。厉氏当家就是担心,容首领现在隐忍不发、将来会向厉氏狠狠算一笔总账。” 老虞点点头,想道:所以,厉氏搭上了红姬的路子。 “虞大爷,我办的事儿就是这些了。回头,我马上收手,保证不会碍着你......反正,红姬长老也不一定会搭理厉氏当家,毕竟,厉氏和容氏结了死仇,哪有那么容易解开?” 老虞语气平静,说道:“不要自作主张,我没有让你收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老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将最后一点小事向老虞交代清楚:“和我联络的是厉氏的老三,他最好结交游侠,要是你愿意......” “省两句,我不爱凑这种热闹......” 老虞说完,便带着路婴离开了小屋。 客人来便来,去便去,小屋的主人毫无阻拦。 一头雾水的路婴注意到点燃的蜡烛只剩两寸长。 二人走出窄巷时,蜡烛恰好烧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4 询问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黑夜里,一中年,一少年,一前一后行走在空荡荡的街巷中,脚步又轻又快。 “为什么?那些人明明看见你了,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少年路婴对老虞的一切行为都很好奇。 他不愿离开,小蛮竟然也决定留下。只是,二人的秘密争论并未泄露给老虞知晓。 今夜,老虞打算出门办件事,路婴却紧紧跟随,不肯离开半步。 路婴所用的借口很蹩脚:他想帮老虞跑腿办事,报答老虞救命的恩情。 老虞只是笑一笑,没有拒绝。 小蛮也想耍赖缠着二人,但她背上有伤,服药以后,她昏昏欲睡,连二人什么时候出门都不知道。 “因为我脸上写字了。”老虞开了一个玩笑,应付过去。 藏在他袖中的铜腰牌被捂出了一点温热,那是他从靖南王手里得来的通行凭证。 他平时不必用到这个腰牌。 但今夜有两个意外。 一个是他身边这个心神分散、行动迟钝的少年,另一个是隔街被巡城卫队追拿的小贼。 两个意外加到一起,老虞才主动出现,向巡城卫队出示腰牌,并获准通行。 路婴见老虞不肯说出实话,也不急恼。 他一改先前拒人千里的态度,对老虞和颜悦色、卖乖讨好。 事先,他已经反复询问过好几次,老虞都没有松口告诉他今夜出行的目的。 当他决定不再白费口舌,老虞却像故意要戏弄他一样,指着被他忽略的一条窄巷说:“在这儿。” 路婴停下脚步。 黑漆漆的窄巷,一眼望不见尽头。 夜风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鼓动着夜行人的衣角。 巷子深处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猫叫,接着又是各种重物摔跌、碰撞的声音。 路婴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预想着某种碎裂的尖锐物件飞速砸到他的脸上。 当然,他的预想实际上并没有发生。 老虞不知道路婴的胡思乱想,领头走入窄巷。 巷子里没有半点灯火。 老虞摸黑走到第三户人家的门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贯钱,塞进那道透出一丝微光的门缝里。 随即,路婴听见一声铃铛的脆响,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儿,有一样东西被送出门缝外。 一截拇指粗细、前臂长短的蜡烛被老虞拿在手中,并用火折子点亮。 “蜡烛烧尽,我们就离开,记住了吗?”老虞交代了路婴一句。 路婴胡乱点点头。 老虞的脸似乎被烛火拉长了。 路婴心头惴惴,不敢细看。 一点烛火照不亮前路,反而蒙蔽了夜行人的双眼,令它们看不见黑暗中隐藏的污秽。 老虞用手掌遮挡夜风对烛火的欺凌,同时注意着地面上由木料碎屑和破瓦残布组成的陷阱,小心翼翼向窄巷深处走去。 路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惊惶不安跟在老虞身后。 他想起那段跟着爷爷四处漂泊的日子。 他走过更脏更乱的街巷,而他的前方总有人替他指引方向。 从前是爷爷。 今夜是老虞。 不知走了多远,他注意到老虞的身影停下来了。 &amp;nbsp&gt;&gt; ; 窄巷两侧,一侧是面土墙,一侧是间破旧的小屋。 老虞的目的地无疑是那间小屋。 屋门底部被虫子蛀穿的缺口处透出来的灯火和巷子里的烛火一样微弱。 路婴听见一道重重的咳嗽和吐痰的声音,接着,小屋的木门就被人打开了。 有个偻背秃头的老人扶着木门,一声不吭打量着来客。 也不知道是他眼神不好,还是灯火太暗,他盯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认出来者到底是何人,反倒露出一副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神情。 “老顾,别人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许还会信两分,至于你......你再装疯卖傻也没用,我今天就是冲着你来的。” 老人终于打开闭上一半的眼皮。 “虞大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他一张嘴,就露出一口缺漏的牙。 路婴心下诧异。 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明显比老虞年长,却称老虞为大爷,而老虞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合理。 “夜黑风凉,进屋说话。”老虞不等对方答应,就领着路婴进了小屋。 屋内更显逼仄,连主客三人的座位都安排不下。 老虞也不计较这些。 他站在一侧,将手里的蜡烛举向对面那张干瘪的老脸,开门见山道:“你和红姬的酒馆最近有什么联络?” 老人的鼻子喷出的粗气将烛火打得左右摇摆。 “怎么?你记性这么差?白天才去过的地方,你现在就忘了?”老虞继续问。 “唉,虞大爷,你这......有你这样问人的吗?你连我白天去过哪儿都知道,还能不清楚我去做什么吗?你这是拿我开玩笑呢。”老人喘得更急了,说话和小蛮一样漏风。 “好。我回答你,我不是在拿你开玩笑。我问你,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出手的时候,你不能求饶。” 老人一听这话,失声道:“不,我说。” 老虞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是去见酒婆子,对了,她受伤了,我没见到她,就见到一个小姑娘。我托那个小姑娘替我传个口信给红姬长老......” “什么口信?” 老人叹出一口气,差点熄灭了烛火。 “厉氏当家的口信,他想询问红姬长老,容首领对厉氏是什么态度。” 老虞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而姓顾的老人一打开话匣、便自顾自说个不停。 “听说,厉氏当家的小儿子死了,是容氏圣女坐视不救导致的,厉氏当家找了几个游侠去报复,结果失败了。厉氏当家就是担心,容首领现在隐忍不发、将来会向厉氏狠狠算一笔总账。” 老虞点点头,想道:所以,厉氏搭上了红姬的路子。 “虞大爷,我办的事儿就是这些了。回头,我马上收手,保证不会碍着你......反正,红姬长老也不一定会搭理厉氏当家,毕竟,厉氏和容氏结了死仇,哪有那么容易解开?” 老虞语气平静,说道:“不要自作主张,我没有让你收手。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老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将最后一点小事向老虞交代清楚:“和我联络的是厉氏的老三,他最好结交游侠,要是你愿意......” “省两句,我不爱凑这种热闹......” 老虞说完,便带着路婴离开了小屋。 客人来便来,去便去,小屋的主人毫无阻拦。 一头雾水的路婴注意到点燃的蜡烛只剩两寸长。 二人走出窄巷时,蜡烛恰好烧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5 露馅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路婴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跟上老虞的脚步,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在最后一段路,他差点被一堆弃置的小木块绊倒。 就是他手里这种…… 路婴还没来得及细看,小木块就被夺走。 老虞手臂一挥,小木块划过半空、被窄巷一口吞没。 “这里的东西不能乱拿。”老虞解释了一句。 路婴半张着嘴,恍然如梦。 昏暗的窄巷,弃置的木块,细长的蜡烛…… 他的记忆回到小时候。 爷爷做的木工活琐碎且复杂。 他永远猜不到那些造型奇特的木块最后能够组成什么物件。 他能做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整理堆积在小屋里的废料。 他必须每隔几天就把各种木料碎屑和不合用的小木块搬出小屋,扔搬到巷子口,否则,小屋便无处可下脚了。 有一次,他白天着急出门玩耍,忘了把废料搬出去扔掉,等到入夜才想起来。他怕爷爷责骂,便带着废料悄悄溜出小屋…… 那时他年纪太小,而他受到的惊吓太大。爷爷为了让他忘掉那一夜的经历,决定提前搬家。 从老虞点燃那根细长的蜡烛开始,到蜡烛无声无息燃烧干净,他脑海中的一扇木门一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 这条窄巷是爷爷和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忘了窄巷里的小屋,窄巷里的人,窄巷里的事。 他是不是也忘了自己是谁? 老虞见路婴在发呆,以为路婴被吓着了,便说:“你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要紧的。” “不……我来过这里。” 不知为何,路婴此时此刻很想向别人倾述他的心声。 “很久以前,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听路婴停顿住不说话,老虞便问:“那是白先生收养你之前的事?” 夜风裹挟老虞的问话,撞入路婴的耳朵。 满头的冷汗仿佛在一瞬之间凝结成坚硬的冰锥,刺入路婴脑海深处。 路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叹出一口气,像是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中,不得不说出实话。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白先生。小蛮……她是白先生送到那家酒馆、刺探消息的。而我……我追随的,是京城燕国公府的大小姐。姐姐她收留了我,让我跟在她身边学习箭术。”他用手心的温度暖一暖鼻尖和脸颊。 老虞眉头一皱。 “大小姐……” 路婴以为老虞只是在重复他的话。 “你认识我姐姐?”路婴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的话头被老虞打断了。 “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路婴听后,欲言又止。 他当然想尽快回到梓县,但眼下,他更希望老虞能够相信他、替他证明他与暗楼的人毫无关系。 老虞没有追问路婴过往的经历。 这一夜已过去一半。 他转过身,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婴回头看了窄巷一眼,随后迈步离开。 “酒馆的主人是因为我姐姐才抓住我,把我囚禁在酒馆里吗?”路婴追着老虞发问,“姐姐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既然认识酒馆的主人,也认识我姐姐,那你应该知道,酒馆的主人做了很多坏事?” 老虞只顾看路,没有回答。 “刚才那个老人和酒馆的主人是一伙的吗?他会不会把你去找他的事&gt;&gt; 告诉酒馆的主人呢?”路婴又问。 老虞终于回答了他。 “不是。不会。” 路婴见老虞肯开口,再接再厉问道:“刚才那个老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厉氏和容氏?酒馆的主人想害他们吗?” 老虞又不肯说了。 路婴只能暗暗咬牙。 梆、梆、梆。 更夫打更的声音从大街上传来。 老虞抬头看了看天,加快了脚步。 路婴也没有机会多问了。 二人拐弯进入另一条小巷子。 和窄巷相比,零星的灯火让这里保留了一点人世的温度。 老虞敲开了一扇门。 门内香甜醉人的气息即刻像饿虎一样扑向两副血肉之躯。 应门的青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燃着蜡烛的烛台。 他睡眼迷离,咧嘴对着来客卖弄他的风情。 “这么晚了,还有人没找不到被窝睡觉吗?”他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不像是受到风寒,“快进来,我给你们腾个地儿。” 他身后传出两声男女嬉笑打闹的动静。 路婴刚想探头看一看,老虞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脑袋,把他挡了回去。 “老虞要见祝结巴。”老虞对青年男人的建议不感兴趣,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但在路婴耳中,这句话却很别扭。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老虞为什么要这么说。 青年男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知……你是?” 老虞没有回答。 青年男人大约只听过老虞的名号,却从未见过老虞的真容。路婴在心里猜测。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若敢冒认那个名字,你吃不了兜着走。”青年男人威胁了一句,又怕失言得罪人。 权衡之下,他选择将祝结巴从温柔乡里揪出来。 他宁愿得罪祝结巴,也不愿得罪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阎罗。 没过多久,老虞要见的人来了。 祝结巴从左侧一间厢房里冲出来,连鞋子都没穿好,踉踉跄跄赶到大门口。 青年男人带走了烛台。 祝结巴只能借着巷子里昏暗的灯火,辨认来客的脸。 顿时,他慌了神。 “虞……虞……” 结巴是他的外号,也是他自小就有的毛病。 此时他心里着急,连一声称呼都说不完整,更难流利说出赔罪讨好的话。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老虞开口不是怪罪,而是问价。 “我要买你手上最贵的消息。” 祝结巴停下整理发鬓的动作,看向老虞的目光里充满了疑虑。 他敏锐注意到老虞不是只身前来。 躲在老虞身后的少年让他觉得眼熟,可他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和少年在哪里碰见过面。 老虞顺着祝结巴的目光转头看向路婴。 少年面无血色,在惨淡的亮光中显出僵硬得如同死人的神情。 祝结巴见过他。 他也见过祝结巴,以爷爷的名义…… 老虞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随口问了祝结巴一句:“你认识他?” “不、不……” 老虞沉默片刻,又说:“我明白了。” 路婴的心跳像是突然暂停了一下。 老虞明白了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5 露馅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路婴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跟上老虞的脚步,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在最后一段路,他差点被一堆弃置的小木块绊倒。 就是他手里这种…… 路婴还没来得及细看,小木块就被夺走。 老虞手臂一挥,小木块划过半空、被窄巷一口吞没。 “这里的东西不能乱拿。”老虞解释了一句。 路婴半张着嘴,恍然如梦。 昏暗的窄巷,弃置的木块,细长的蜡烛…… 他的记忆回到小时候。 爷爷做的木工活琐碎且复杂。 他永远猜不到那些造型奇特的木块最后能够组成什么物件。 他能做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整理堆积在小屋里的废料。 他必须每隔几天就把各种木料碎屑和不合用的小木块搬出小屋,扔搬到巷子口,否则,小屋便无处可下脚了。 有一次,他白天着急出门玩耍,忘了把废料搬出去扔掉,等到入夜才想起来。他怕爷爷责骂,便带着废料悄悄溜出小屋…… 那时他年纪太小,而他受到的惊吓太大。爷爷为了让他忘掉那一夜的经历,决定提前搬家。 从老虞点燃那根细长的蜡烛开始,到蜡烛无声无息燃烧干净,他脑海中的一扇木门一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 这条窄巷是爷爷和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忘了窄巷里的小屋,窄巷里的人,窄巷里的事。 他是不是也忘了自己是谁? 老虞见路婴在发呆,以为路婴被吓着了,便说:“你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要紧的。” “不……我来过这里。” 不知为何,路婴此时此刻很想向别人倾述他的心声。 “很久以前,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听路婴停顿住不说话,老虞便问:“那是白先生收养你之前的事?” 夜风裹挟老虞的问话,撞入路婴的耳朵。 满头的冷汗仿佛在一瞬之间凝结成坚硬的冰锥,刺入路婴脑海深处。 路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叹出一口气,像是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中,不得不说出实话。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白先生。小蛮……她是白先生送到那家酒馆、刺探消息的。而我……我追随的,是京城燕国公府的大小姐。姐姐她收留了我,让我跟在她身边学习箭术。”他用手心的温度暖一暖鼻尖和脸颊。 老虞眉头一皱。 “大小姐……” 路婴以为老虞只是在重复他的话。 “你认识我姐姐?”路婴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的话头被老虞打断了。 “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路婴听后,欲言又止。 他当然想尽快回到梓县,但眼下,他更希望老虞能够相信他、替他证明他与暗楼的人毫无关系。 老虞没有追问路婴过往的经历。 这一夜已过去一半。 他转过身,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婴回头看了窄巷一眼,随后迈步离开。 “酒馆的主人是因为我姐姐才抓住我,把我囚禁在酒馆里吗?”路婴追着老虞发问,“姐姐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既然认识酒馆的主人,也认识我姐姐,那你应该知道,酒馆的主人做了很多坏事?” 老虞只顾看路,没有回答。 “刚才那个老人和酒馆的主人是一伙的吗?他会不会把你去找他的事&gt;&gt; 告诉酒馆的主人呢?”路婴又问。 老虞终于回答了他。 “不是。不会。” 路婴见老虞肯开口,再接再厉问道:“刚才那个老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厉氏和容氏?酒馆的主人想害他们吗?” 老虞又不肯说了。 路婴只能暗暗咬牙。 梆、梆、梆。 更夫打更的声音从大街上传来。 老虞抬头看了看天,加快了脚步。 路婴也没有机会多问了。 二人拐弯进入另一条小巷子。 和窄巷相比,零星的灯火让这里保留了一点人世的温度。 老虞敲开了一扇门。 门内香甜醉人的气息即刻像饿虎一样扑向两副血肉之躯。 应门的青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燃着蜡烛的烛台。 他睡眼迷离,咧嘴对着来客卖弄他的风情。 “这么晚了,还有人没找不到被窝睡觉吗?”他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不像是受到风寒,“快进来,我给你们腾个地儿。” 他身后传出两声男女嬉笑打闹的动静。 路婴刚想探头看一看,老虞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脑袋,把他挡了回去。 “老虞要见祝结巴。”老虞对青年男人的建议不感兴趣,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但在路婴耳中,这句话却很别扭。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老虞为什么要这么说。 青年男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知……你是?” 老虞没有回答。 青年男人大约只听过老虞的名号,却从未见过老虞的真容。路婴在心里猜测。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若敢冒认那个名字,你吃不了兜着走。”青年男人威胁了一句,又怕失言得罪人。 权衡之下,他选择将祝结巴从温柔乡里揪出来。 他宁愿得罪祝结巴,也不愿得罪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阎罗。 没过多久,老虞要见的人来了。 祝结巴从左侧一间厢房里冲出来,连鞋子都没穿好,踉踉跄跄赶到大门口。 青年男人带走了烛台。 祝结巴只能借着巷子里昏暗的灯火,辨认来客的脸。 顿时,他慌了神。 “虞……虞……” 结巴是他的外号,也是他自小就有的毛病。 此时他心里着急,连一声称呼都说不完整,更难流利说出赔罪讨好的话。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老虞开口不是怪罪,而是问价。 “我要买你手上最贵的消息。” 祝结巴停下整理发鬓的动作,看向老虞的目光里充满了疑虑。 他敏锐注意到老虞不是只身前来。 躲在老虞身后的少年让他觉得眼熟,可他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和少年在哪里碰见过面。 老虞顺着祝结巴的目光转头看向路婴。 少年面无血色,在惨淡的亮光中显出僵硬得如同死人的神情。 祝结巴见过他。 他也见过祝结巴,以爷爷的名义…… 老虞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随口问了祝结巴一句:“你认识他?” “不、不……” 老虞沉默片刻,又说:“我明白了。” 路婴的心跳像是突然暂停了一下。 老虞明白了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6 失踪 贾静万万没想到,玉棠真的失踪了。 她不知道孟树坚耍了什么手段找到玉棠藏身的房间,回到客店时,她已经做好了撒泼耍赖不认账的准备。 但是,事情突然间就超出了她的掌控。 玉棠不见了。 房间里除了玉棠吃剩的半碗甜羹,什么线索也没有留下。 听从吩咐来接应玉棠的随从也一问三不知。 贾静根本不敢想象大姐贾若岚得知此事以后会如何怪罪她。 毕竟,贾若岚离开橡城之前对她唯一的交代就是照看好贾玉棠。 “孟树坚!” 贾静把所有的错处都归结到孟树坚头上。只有这样,她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贾家众人面前,禁受住一切诘问。 “玉棠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要你偿命!” 此时已经入夜,众人将客店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贾玉棠,贾静才如此惊慌失措。 客店主人付老二对贾家众人冒失的举动有些不满,但于情于理,他都没有阻拦。 孟树坚对此十分感激。 “付二哥,我们今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实在是对不住。”孟树坚并没有理会贾静几人的吵嚷,而是对客店主人拱手道歉,“小棠应该已经离开客店了,我不能再耽搁下去。多谢付二哥相助,来日,我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客店的伙计发现客店后门的铜锁被人砸开了,付老二也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孟树坚。 孟树坚才敢断定小棠已经离开客店。 所幸,众人没有找到小棠,同样没有找到小棠的木拐。 如果有人挟持了小棠,那人肯定不会带上木拐这个累赘又添乱的物件。 因此,孟树坚猜测,离开客店依然是小棠自己拿定的主意。 砸坏后门铜锁的力气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够拥有的。 孟树坚又猜,小棠一定还有一个“帮凶”。 找到那个“帮凶”,或许就能找到小棠。 这是孟树坚唯一的指望了。 谁知,客店主人付老二却拦住了他。 “孟老弟,现在已经进入宵禁,你一上街就会被扣下来盘问。如果你没有宵禁通行的凭证,我劝你别急着出门,先问一问那位静小姐有没有法子。” 在付老二看来,这位静小姐背后应该有些门路,才能逼得精明能干的孟树坚多次忍让。 当然,他的这个提醒也不是为了叫孟树坚忍气吞声。 他看准了贾静蛮横无理、就算有门路找人、也不会给孟树坚半点通融。 而他能给孟树坚提供的帮助不够亮堂,只能放到私下里谈论。 “别痴心妄想!我就算跪在我大姐面前跪到死,也不会跟你这个负恩忘义的畜生扯上半点关系!” 贾静的反应如付老二和孟树坚所料。 就算孟树坚认错服输,贾静也不肯让孟树坚占到贾家的一点便宜。在她眼里,孟树坚就是一头咬主的畜生,只能被打死,不该有任何出路。 但是,孟树坚却长了一块硬骨头,离开贾家后不仅没有被打死,还活出了一点人样。 单单是客店主人对孟树坚另眼相待的态度,就让贾静咬牙切齿。 她恨不得把孟树坚被逐出贾家的事告诉所有人,让孟树坚受到所有人的唾弃。 但她渐渐想明白了,客店主人私底下肯定也是一个和孟树坚一样的无耻之徒。 这两人一唱一和,肯定是想骗她动用贾家的人脉关系去找玉棠,最后再抢走她的功劳。 她绝不会叫二人的奸计得逞! “孟树坚,你弄丢玉棠,我们贾家一定不会轻饶你!哼,你等着瞧!”贾静恶狠狠撂下一句话,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客店。 孟树坚揉了揉被刺痛的耳朵,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边寻找小棠的去向,一边应付贾静的刁难,他几乎心力交瘁。 付老二看出孟树坚的疲惫,好心说道:“孟老弟,你要是相信我,我愿意帮你找到那个孩子。” 孟树坚不敢置信。 白天的时候,付老二对他和贾静的争执袖手旁观,收取报酬的时候也毫不推辞,根本不像一个热心善人。 到后来发现小棠失踪,付老二对心急如焚的贾家众人才稍有退让,任人找遍客店,也是出于撇清关系,而非出于善意。 此时,付老二说出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不能不叫孟树坚迟疑不决。 “要是我说,我不忍心看你们父子分离,你也许不会相信。这天下骨肉分离者数不胜数,我一个普通人哪里管得了别人的死活?”他并无不快,只想打消孟树坚的疑心,“我之所以帮你,是想让你明白,我和你结交并非只在口头上称兄道弟。我在橡城住了很多年,贵人们我高攀不起,但下九流的贩夫走卒、行踪不定的江湖游侠,我些许认得几个。那些人在打听小道消息的时候很能派上用场。我想,你的难题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孟树坚心里一动。 付老二肯帮他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有付二哥替我筹谋,我就放心了。只是……唉,为了小棠,我愿意倾尽所有,就怕有心人拿住这一点、反过来去伤害小棠……” 付老二听后,面色凝重,说:“孟老弟尽管放心,我不会好心办坏事。这件事我不会收你半分酬劳。那个孩子走出客店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 孟树坚得到付老二的保证,心情才稍有放松。 他仍留在客店等候消息。 而付老二的耳目却已伸向街头巷尾。 贾玉棠并不知道贾家众人和孟树坚为了找他付出了多少心力。 他小小年纪,也有他自己深深的忧虑。 他每次提出要见爹爹,娘亲都会说,他将来要做贾家当家之主,不能做个软弱的人。 他表面上虽然乖乖答应了,心里却不明白见爹爹和软弱有什么关系。 三姨待他很好,有时候,甚至比娘亲待他更好。 他的玩具有一半是三姨命人从各处搜集来的。他样样爱不释手。 但是,那么多玩具也打消不了三姨的咒骂在他心头留下的阴影。 娘亲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装哭,更不能真哭。但是,娘亲却没有教他,遇见为难的事,他除了哭,还能怎么办。 或许,他应该问问别人。 不问贾家的人,也不问爹爹…… 想到这里,他对走在他身侧的徐涧说:“你砸门锁的时候,我还在为难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7 擦肩 .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小孩不懂。” 徐涧两边嘴角留有两道红色的勒痕。他一说话,就疼得倒吸冷气。 贾玉棠觉得,徐涧人虽然长得高高大大、脑子却笨笨的。 “我是说,我离家出走,我爹爹和我三姨能找到我吗?”贾玉棠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你就是个笨偷儿,要不是我给你指路,你还被困在客店里呢。” 被一个孩子小瞧了,徐涧也变得孩子气起来。 他斤斤计较,道:“你看我会砸门锁,就说我是个偷儿吗?是有人暗算我。我偷偷从后门溜走,是去搬救兵的。你这个小鬼到底懂不懂?” “搬救兵......”贾玉棠一开始确实听不懂,但他很快就想通了道理,“就像,我娘亲生我的气,要责罚我,我就溜出去找三姨来救我,这样,我就不用挨罚了。” 徐涧见他确实聪明,心里的喜欢冲走了气恼。他又变得高兴起来。 “在客店里头,你以为我是个偷儿,为什么还要帮我指路?难道你也是一个坏小孩?”徐涧故意说道。 贾玉棠毫无戒备。 “虽然你是一个笨偷儿,但你是个好人。我的木拐丢了,你肯帮我找回来,你就是个好人。” 徐涧心里有些触动,眼神也变得柔和几分。 然而,片刻之间,他就变了脸。 “哼,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弯下腰,紧紧抓住贾玉棠双臂,口气凶横,“我不是偷儿,可我是个杀手。我一不高兴就会杀人,像你这样的小孩,我眨个眼就能杀死。你怕不怕?” 贾玉棠露出几分惧怕的神色,又不敢看徐涧,只能垂下目光,看向手臂上被徐涧抓疼的位置。 徐涧急忙放手。 他想了想,拿出教训人的口气,说:“记住了,下次碰到我这样的人,不要搭理。还有,笑眯眯的老婆子也不能信,拿糖果点心给你的哥哥姐姐姨姨叔叔,都不能信。” 贾玉棠抿着嘴,有些不服气:“那你说的这些话,我能相信吗?” 徐涧被问住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六七岁的孩子竟然聪明到懂得用他的话来反驳他。 贾玉棠瞪大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机灵劲儿。 “这些话,我三姨也和我说过。我三姨对我特别好......” 徐涧的眉目原本生得十分英挺。 但他皱眉时,脸上的英气减少了,稚气反而增加了。 “你这小鬼......好好听你三姨的话,找个你认识的地方待着,等她来找你。” 徐涧说完,潇洒朝贾玉棠摆摆手,作为告别。他决定将两人萍水相逢的缘分就此掐断。 他刚刚当上暗楼执事,正想做出一番功绩回报乌翎长老的知遇,实在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昨天,他跟踪容圣女、以住客的身份进入客店,秘密查探容圣女身边带着多少护卫人手。 乌雀同时得知消息,在暗中布置击杀容圣女的行动。 哪知天一亮,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客店,便被一个神秘人物袭击了。 等他从昏迷中转醒,神秘人物已经不见踪影,容圣女也消失了。 对此,他心里有很多没有证据的猜测。 他不确定袭击他的人是否仍躲在暗处注视着他的行动。 为了不让己方的人手安排暴露出来,徐涧没有直接与乌雀联络,而是一路给乌雀留下他的线索。 他计划用自己做个活诱饵,引那个神秘人物走入乌雀提前布下的罗网。 徐涧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个人是为了阻止暗杀容圣女的行动才袭击他。那就表示,行动已经暴露,他们将面对第二次铩羽。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徐涧听着耳边木拐碰击地面的笃笃声,猛地一转头,果然看见贾玉棠一步一顿的身影。 “我......”贾玉棠抬头看了看黑暗的天色,话语迟疑。 徐涧明白了什么。 贾玉棠的言语举动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符,徐涧偶然忘了他仍是一个幼童。 “你一个人,怕黑。”徐涧说。 贾玉棠点点头,眼神里流露出期盼。 “怕黑就回客店去。”徐涧不为所动。 贾玉棠连连摇头。 日落之前,两人就离开客店。此时已是半夜,贾玉棠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法弄清楚,更别说认路回到客店去。 徐涧不回客店的理由更加简单:容圣女早已离开。 眼下,他只等乌雀收到他沿街留下的暗号后和他接头。那时,他就能知道他针对神秘人物的计划奏效与否。 “你砸门锁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爹爹找不到我,怎么办?”贾玉棠哭丧着脸,“要是、要是我三姨比我爹爹先找到我,怎么办?我想跟爹爹出门,可是三姨不同意,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徐涧听得头疼。 他帮贾玉棠找木拐和贾玉棠帮他找客店后门本来就是两件小事。两人之间谈不上信任。 他是一个杀手,或者说,他立志做一个杀手。 是乌翎长老满足了他的心愿,让他做了暗楼的执事。 他知道,这和他的姐姐深受长老看重有关。 但老实说,他并不具备成为杀手的资质。 敏锐,冷酷,果断...... 每一样,他都差一点。 他赢在别的地方。 “想什么办法!你三姨不同意,你就别问她的意见。”徐涧忽然问,“你爹想带你出门去哪儿?” 贾玉棠揉了揉眼睛,说:“梓县。” “好,我帮你传个口信,就说,有人看见你往南城门去了。这样,你爹就知道该往哪儿找你了。明天,你就在南城门等着,见到你爹后,你们直接出城去。” 贾玉棠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就接受了徐涧给他出的主意。 “谁也不能阻拦你跟你爹出门。” 就像,谁也不能阻拦他徐涧成为一个杀手。 贾玉棠终于露出一个衷心的微笑。他仍记得娘亲的教诲:他可以向一个愿意帮他找木拐的人求助第二次。 他成功了。 在暗夜的街巷中,一长一幼之间充满了欢欣。 灯火通明的客店里却腾起了一股紧张的空气。 付老二打量着来客的容貌,而后惊得合不上嘴。 “你说,乌翎的执事就在橡城,就在这家客店里?” 萧芜对跟在他身后、战战兢兢的苏兴发问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8 瞒上 “那人呢?”萧芜追问。 苏兴回答不了,眼神慌乱扫向四周。 他对上了客店主人付老二的目光。 “我住的那间房有谁进去过?” 苏兴把人证留在他住了一夜的房间里,又多付了一天房钱才离开。可此时此刻,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一截捆人的粗绳,几乎和上次人证逃脱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才意识到坏事了:人证很可能又被其同伙救走了。 白天酒醒后,他按照酒馆主人的指点回到打铁街的破客店,指名要找萧芜。 酒馆主人果然没有骗他。他如愿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听说乌翎的执事出现在橡城的消息后,萧芜的反应并不像六安所预料的那样“不轻信、不插手”,而是异常重视。 苏兴手足无措,任凭萧芜差遣,带路来到客店。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人证竟然不见了。 一时之间,他哪里找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应付萧芜? 付老二老实回答了苏兴的问题。 “没有人进去过。” 萧芜一言不发,看了付老二一眼。 付老二又对苏兴说:“白天,客店里有个孩子故意躲起来不见人。为了找到那个孩子,只要是有人住的房间,我都去敲过门。我很确定,你住的那个房间里有人,但那个人没有应门,我也没有过多打扰。” 苏兴一听,连忙拉着客店主人作证。 “对对对,我说的就是那个人。萧执事,我真的没有说谎。” 萧芜依旧沉默不语。付老二的话并不能证明苏兴抓住了乌翎的执事。 付老二见状,告退一声,转身走向柜台,借着烛火算起账来。 今夜住客稀少,客店显得冷冷清清。 厅堂里没有其他人。 萧芜随意走到角落里,低声问:“方才来得匆忙,我还没有问你为何会来到橡城?” 苏兴回答说,只是恰巧路过。 “你认得很清楚,那人是乌翎长老的执事?你从前和那人来往过几次?”萧芜的问话里藏着机关。 苏兴一听这话,冷汗就顺着脑门流下来了。 “没有……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连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都没有发觉。 萧芜不像乔老四那样被他轻易糊弄过去。 六安并未提醒他,萧芜可能会发出哪些质疑。而他自己也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他不能说出他是跟着六安进城的,否则会引起萧芜的警惕。他同样不能说出乌翎的执事在棉县实施了暗杀容圣女的计划,否则,阻止这个阴谋的功劳就会被萧芜抢去。 现如今,他只能咬牙坚持同一种说辞:是他自己偶然发现乌翎的执事行为鬼祟,也是他自己一时起意,决定拿下那人并将此事禀报给萧芜。 苏兴这副心虚冒汗的模样落在萧芜眼里等同于承认此事另有隐情。 在这个关键时刻,萧芜要操心的事太多了。 容溪和他失去联络已经足够让他烦心。城里那些瞻前顾后、办事拖沓的老交情也一再挑战着他的耐心。 今夜的萧芜比平时更容易被惹恼。 积攒了一天的焦躁情绪需要发泄,对待苏兴,他根本不必小心翼翼收敛着脾气。 “敢连同外人戏耍我?上一个有胆子这么做的人,连全尸都保不住。落在我的手里,你可别妄想能得一个好死。” 萧芜并不认为苏兴有本事勾连乌翎而不露马脚,也不认为苏兴有胆子出卖红姬。 他一半是在吓唬苏兴,想叫苏兴吐出一切真相,另一半却是真正动了杀心。 今夜苏兴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的胆量似乎在一天之内变大了。 苏兴没有把六安的计划当作救火的水泼给萧芜。 他用手背抹了一下额角的冷汗,向萧芜求饶:“萧执事,我怎么敢戏、戏耍你?我连那个人的姓名都不知道,只是看到墨色凤羽的标记,才斗胆猜测那人是乌翎长老的执事。要是我认错了,萧执事要罚要杀,悉听尊便。但你不能不查清楚就说我是胡说八道。” 萧芜眼里露出令人胆慑的寒光。 他认为苏兴仍有隐瞒。 只见他右手一抖。 一把小刀从袖中落入他的掌心。 苏兴喘了几口气,咬咬牙,冲上前抱住了萧芜的右手臂,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萧芜抬手的动作。 萧芜反应很快。几乎是同时,他的左手就捏住了苏兴的咽喉。 苏兴却不再有其他动作,像是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苦苦哀求萧芜饶他一次。 这个笨拙的办法暂时安抚了萧芜的杀心。 “你确定,你看到了墨色凤羽的标记?”萧芜问。 苏兴连连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在原来的计划里,他对那人的真实身份应该保持几分怀疑,从而减少萧芜抢功的兴趣。但这个做法的前提是,萧芜对他上报的消息并不看重。 可事实恰恰相反的。 萧芜越是重视乌翎的执事,他越不能态度暧昧。 反正人证已经逃走,功劳也不翼而飞。 他可以认错,但只能认一个错。 “乌翎长老的执事无缘无故、鬼鬼祟祟出现在橡城,我岂能当做没看到?但我没料到他自己能从春睡散里清醒过来。我承认我办事不牢靠,可我对红姬长老、对萧执事从来没有二心。萧执事,你要相信我。” 畏惧成了苏兴的面具。 萧芜看得到实实在在的畏惧,却看不穿苏兴内心真正的心意。 “好。”萧芜忽然收起小刀,话意有了转圜。 苏兴面上一喜,趁势放开了萧芜的手臂。 萧芜掸掉手臂上无形的灰尘,话锋一转:“我相信你真的抓住了乌翎长老的人。但是,你让人跑了,就得负责把人找回来。天亮之前,我就要看到结果。你有意见吗?” 苏兴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 他按照六安的指示绕了一大圈,最终不但没有绕过萧芜,反而把功劳送到萧芜手里。早知如此,他何必累死累活? 萧芜冷笑一声,把苏兴赶出客店。他知道苏兴仍隐瞒了一些实情,与其漫无目的、费尽力气去追查,不如先扔出苏兴这颗石子去探路。 从客店里消失的人到底是不是乌翎的执事? 苏兴的背后有没有更大的阴谋? 答案在天亮时分就能揭晓。 杀心一消除,萧芜的脑子也清醒了。 他放过苏兴还有一个缘由。 红姬命他打探容溪从浊泽归来的内情。 他对红姬的吩咐向来用心。 探听到容溪在宿所的所作所为后,他还把容溪回到州城、前来橡城的经过全部打探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发现了容老二买凶暗杀容溪、容溪侥幸活命的事。 对此,容全决定搁置不议,但是,萧芜却不能不理会。 这次暗杀事先没有泄露半点风声,倘若最终成功了,对红姬来说无异于折辱。 萧芜必须将此事上报给红姬,可他未能确认容老二收买的杀手的真实身份,莽撞上报此事只会惹红姬不快。 苏兴今日带来的消息对正事没有一丁点用处,但却能给他毫无根据的猜测提供一点支撑。 暗杀容溪的杀手是乌翎手下的人。 乌翎手下的人出现在橡城。 一前一后,十分合理。 数年来,他就是这样稳扎稳打,一步步成为红姬的心腹。 厅堂里的灯火熄灭了两盏,变得昏暗许多。 萧芜走向独自留下来看门守夜的客店主人。 “那个孩子找到了吗?” 萧芜想问一问白天发生在客店里的事。 “还没有。我已经托我大哥连夜去找人了。”付老二实话实说。 萧芜点点头,显然知道付老二口中的大哥所指何人。他又问:“那个孩子是什么人?” “他的父亲名叫孟树坚,是个行商。他的母亲似乎是贾家的人。” 萧芜若有所思,自言自语:“是他……应该没有问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9 欺下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见过乌雀后,红蔷便盯上了苏兴。 她知道苏兴按照她的提示找到了萧芜,也知道萧芜和苏兴一起匆匆忙忙离开了打铁街。 从萧芜的反应来看,苏兴的醉话里提到的人证很可能真的就是乌翎的执事。 但在查清真相之前,她的行动一直很小心,不敢被萧芜察觉。 等红蔷得到苏兴与萧芜分开的消息,苏兴已经在街头巷尾穿梭游荡了近一个时辰。 夜风袭人。 苏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忙不迭捂住口鼻,像是要护住四周被打破的平静。 然而,他的打算落空了。 一根细木棍在铺满石子的地面划过,像刀子一样顺着苏兴打破的口子割开了空气。 沙沙的响动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再迟钝的人都能发觉。 苏兴心里打了个激灵。 他觉察到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谁?” 没有人回答他。 那一瞬间,苏兴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了。但耳边的沙沙声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黑暗里,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那人的脚步比夜风还轻。 苏兴甚至不能确定对方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 他感到危险,下意识向前逃去。 沙沙声骤然消失,苏兴才听清了身后又轻又快的脚步声。 随即,他就被一件破空而来的硬物击中了小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伏倒。 就在苏兴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以后,追逐他的人却莫名其妙远遁而去。 苏兴翻身坐在地上,揉了揉肿痛的腿肚子。恐惧消退,他愤愤发出无声的咒骂。 是谁和他开这种玩笑? 他并未听说他的那些仇家最近曾在橡城出没过,按道理,他不该遇到仇家的报复。 而且,他在橡城的交际不多,唯一知道他的身份和下落的人只有乔老四。但他因为乔老四没有替他尽心寻找萧芜,早已决定不再和乔老四联络,乔老四也不可能知道他今夜的行踪。 思来想去,苏兴毫无头绪,只能自认倒霉。 此时他正因为人证失踪的事一筹莫展,又被砸伤了腿,不免垂头丧气,赖在地上不愿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到,原以为追踪他的那个人想要他的命,结果是虚惊一场,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苏兴想开后,不再把这点挫折放在心上。 导致他跌倒的事物就落在他身旁不远处,他不经意一伸手就拿到了。 一把油伞…… 苏兴的想法并不复杂。 他既没有多想砸伤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也没有多想那人为什么要用油伞砸他。 他只是从手里的油伞想到了油伞街,又想到了坐落在油伞街上的酒馆。 酒馆主人身上神秘的魅力叫他难以忘却。 “唉,她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苏兴有些迟疑。 可他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眼下,除了人证,只有六安能够帮助他免遭萧芜的毒手。可惜,这两个人他都找不到。 如果天亮后,六安仍未现身,他大概难逃一劫。 如果能在遭劫之前再见酒馆主人一面,他心里也少留一些遗憾。 一旦有了目标,苏兴又恢复了活力。 &gt;&gt; 他从地上起身,带着油伞前往油伞街。 深夜扰人睡梦不好,苏兴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一个好理由。 巧合的是,当他摸黑来到酒馆后巷,酒馆主人正独自在后门搬酒。 “我惹了大麻烦。天亮以后,我就要亡命天涯了。” 苏兴解释了他如今的处境,内心隐隐希望得到一点怜惜。 红蔷只是白了他一眼,接着便使唤他做事。 “过来帮忙。” 木车无人推动,稳稳停在后巷中。车上的酒坛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 苏兴来回搬了数趟,才把酒坛全部搬进门内的库房。 他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听见砰的一声。 走出库房一看,原来是后门被红蔷关上了。 苏兴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阵紧张。 “大麻烦?萧芜为难你了?”红蔷终于说起正事。 苏兴点点头。他不明白酒馆主人这副熟稔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要逃到哪儿去?六安在哪儿?”红蔷问。 苏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从未提起六安,酒馆主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呵呵,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方才那把油伞没有把你打醒吗?”红蔷讥笑道。 苏兴如遭雷击。 “你……方才……是你?” 红蔷又笑道:“我用不着亲自动手,但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我敢肯定,你同样逃不出萧芜的掌心。” 苏兴浑身一颤。 “你、你到底是谁?” 红蔷不打算继续隐瞒。 “我是……红蔷。” 苏兴听到这两个字,猛地想起他刚投入红姬门下时听到的流言。 红姬之所以能够成为暗楼的长老,是因为红蔷遭人背叛、错失了夺占长老之位的良机。 苏兴当时就认定,流言不会无中生有。他既然选择投效红姬,最好也要和红蔷划清关系。因而,他从未联络红蔷,他甚至从未见过红蔷。 没想到,阴差阳错。 他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生出情思,而那个女人竟然就是他从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红蔷。 苏兴垂下头,看起来像是被红蔷的身份吓住了。 “这回,你不逃了?”红蔷继续激他,“你不是一直在苦恼你自己一事无成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苏兴微微抬起头来,看向红蔷。 “你和六安想做什么?” 红蔷的问题提醒了苏兴。 他没有回答红蔷,反而问道:“六哥知道你是谁吗?” “哼,”红蔷冷笑一声,“那个臭小子当然知道我是谁。就是他带着你来酒馆找我,你没有忘了?” 苏兴当然没有忘。 红蔷看出苏兴脸上的犹豫,转换了话头:“红姬长老命他前来橡城,却没有让他和我接头。他非要见我,就只能借着别人的名头行事了。” 苏兴听出了红蔷暗中所指的意思。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六安在做什么?他那些明知故犯的错处将来都要你去替他承担罪责,而他却什么事也不告诉你。”红姬接着说。 “不会的……”苏兴反驳了一句,却说不出更具体的理由。 “不会?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在做什么?”红蔷借机问。 苏兴哑口无言。 红蔷几乎失去了耐心。她是暗楼执事,问话只是她行动之前的预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69 欺下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见过乌雀后,红蔷便盯上了苏兴。 她知道苏兴按照她的提示找到了萧芜,也知道萧芜和苏兴一起匆匆忙忙离开了打铁街。 从萧芜的反应来看,苏兴的醉话里提到的人证很可能真的就是乌翎的执事。 但在查清真相之前,她的行动一直很小心,不敢被萧芜察觉。 等红蔷得到苏兴与萧芜分开的消息,苏兴已经在街头巷尾穿梭游荡了近一个时辰。 夜风袭人。 苏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忙不迭捂住口鼻,像是要护住四周被打破的平静。 然而,他的打算落空了。 一根细木棍在铺满石子的地面划过,像刀子一样顺着苏兴打破的口子割开了空气。 沙沙的响动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再迟钝的人都能发觉。 苏兴心里打了个激灵。 他觉察到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中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谁?” 没有人回答他。 那一瞬间,苏兴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了。但耳边的沙沙声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 黑暗里,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那人的脚步比夜风还轻。 苏兴甚至不能确定对方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他。 他感到危险,下意识向前逃去。 沙沙声骤然消失,苏兴才听清了身后又轻又快的脚步声。 随即,他就被一件破空而来的硬物击中了小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伏倒。 就在苏兴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以后,追逐他的人却莫名其妙远遁而去。 苏兴翻身坐在地上,揉了揉肿痛的腿肚子。恐惧消退,他愤愤发出无声的咒骂。 是谁和他开这种玩笑? 他并未听说他的那些仇家最近曾在橡城出没过,按道理,他不该遇到仇家的报复。 而且,他在橡城的交际不多,唯一知道他的身份和下落的人只有乔老四。但他因为乔老四没有替他尽心寻找萧芜,早已决定不再和乔老四联络,乔老四也不可能知道他今夜的行踪。 思来想去,苏兴毫无头绪,只能自认倒霉。 此时他正因为人证失踪的事一筹莫展,又被砸伤了腿,不免垂头丧气,赖在地上不愿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想到,原以为追踪他的那个人想要他的命,结果是虚惊一场,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苏兴想开后,不再把这点挫折放在心上。 导致他跌倒的事物就落在他身旁不远处,他不经意一伸手就拿到了。 一把油伞…… 苏兴的想法并不复杂。 他既没有多想砸伤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也没有多想那人为什么要用油伞砸他。 他只是从手里的油伞想到了油伞街,又想到了坐落在油伞街上的酒馆。 酒馆主人身上神秘的魅力叫他难以忘却。 “唉,她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苏兴有些迟疑。 可他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眼下,除了人证,只有六安能够帮助他免遭萧芜的毒手。可惜,这两个人他都找不到。 如果天亮后,六安仍未现身,他大概难逃一劫。 如果能在遭劫之前再见酒馆主人一面,他心里也少留一些遗憾。 一旦有了目标,苏兴又恢复了活力。 &gt;&gt; 他从地上起身,带着油伞前往油伞街。 深夜扰人睡梦不好,苏兴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一个好理由。 巧合的是,当他摸黑来到酒馆后巷,酒馆主人正独自在后门搬酒。 “我惹了大麻烦。天亮以后,我就要亡命天涯了。” 苏兴解释了他如今的处境,内心隐隐希望得到一点怜惜。 红蔷只是白了他一眼,接着便使唤他做事。 “过来帮忙。” 木车无人推动,稳稳停在后巷中。车上的酒坛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 苏兴来回搬了数趟,才把酒坛全部搬进门内的库房。 他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听见砰的一声。 走出库房一看,原来是后门被红蔷关上了。 苏兴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一阵紧张。 “大麻烦?萧芜为难你了?”红蔷终于说起正事。 苏兴点点头。他不明白酒馆主人这副熟稔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要逃到哪儿去?六安在哪儿?”红蔷问。 苏兴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从未提起六安,酒馆主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呵呵,你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方才那把油伞没有把你打醒吗?”红蔷讥笑道。 苏兴如遭雷击。 “你……方才……是你?” 红蔷又笑道:“我用不着亲自动手,但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我敢肯定,你同样逃不出萧芜的掌心。” 苏兴浑身一颤。 “你、你到底是谁?” 红蔷不打算继续隐瞒。 “我是……红蔷。” 苏兴听到这两个字,猛地想起他刚投入红姬门下时听到的流言。 红姬之所以能够成为暗楼的长老,是因为红蔷遭人背叛、错失了夺占长老之位的良机。 苏兴当时就认定,流言不会无中生有。他既然选择投效红姬,最好也要和红蔷划清关系。因而,他从未联络红蔷,他甚至从未见过红蔷。 没想到,阴差阳错。 他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生出情思,而那个女人竟然就是他从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红蔷。 苏兴垂下头,看起来像是被红蔷的身份吓住了。 “这回,你不逃了?”红蔷继续激他,“你不是一直在苦恼你自己一事无成吗?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苏兴微微抬起头来,看向红蔷。 “你和六安想做什么?” 红蔷的问题提醒了苏兴。 他没有回答红蔷,反而问道:“六哥知道你是谁吗?” “哼,”红蔷冷笑一声,“那个臭小子当然知道我是谁。就是他带着你来酒馆找我,你没有忘了?” 苏兴当然没有忘。 红蔷看出苏兴脸上的犹豫,转换了话头:“红姬长老命他前来橡城,却没有让他和我接头。他非要见我,就只能借着别人的名头行事了。” 苏兴听出了红蔷暗中所指的意思。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六安在做什么?他那些明知故犯的错处将来都要你去替他承担罪责,而他却什么事也不告诉你。”红姬接着说。 “不会的……”苏兴反驳了一句,却说不出更具体的理由。 “不会?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在做什么?”红蔷借机问。 苏兴哑口无言。 红蔷几乎失去了耐心。她是暗楼执事,问话只是她行动之前的预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0 奏效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红蔷轻轻招了招手。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苏兴看着那人走到院子里的灯火中、走到红蔷面前,辨认出对方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 他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 酒馆后院暗中潜伏着多少人,苏兴不得而知。他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女人从身后取出一把油伞,将它交给红蔷。 苏兴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丢在一旁的油伞不见了。 “我算是白费了心思。”红蔷手握伞柄,指向苏兴,“换一个聪明人,早该认出这把油伞的主人是何身份。” 油伞噗哧一下,将空气撑开。油布的一角画了一片一寸见方的红色槭树叶。 “本想引你前来,没想到你竟然主动送上门。”红蔷顿了顿,看向苏兴,用玩笑的语气说,“像你这样沾酒就醉的人,难不成也想做个酒仙?” 苏兴脸上一热。 红蔷收起油伞,领头走向库房。 刚刚搬入库房的十二个酒坛摆放得整整齐齐。 红蔷十分满意。 更让她满意的是,跟随在她身后的苏兴脸上涌动的不安的神色。 一面是善解人意的酒馆主人,一面是心狠手辣的暗楼执事,苏兴始终不能把这两个身份糅合成一个。 他犹豫不决,只能屈从于黑衣女人的驱使,暂时将红蔷的身份分割为二。 “这几坛酒里,有一坛浸了七步蛇,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尝出来。” 说着,红蔷亲自动手,放下油伞,打开了离她最近的一坛酒,用一截带着长柄的竹筒量出一筒酒。 她微笑着将酒递给苏兴,像一位好客的主人。 苏兴心神一荡,一时忘了红蔷手里的酒可能掺了剧毒。 冷酒入喉。 苏兴突然清醒,手抖将竹筒打翻。 “是米酒,”红蔷揭晓答案,“你这么怕我一下子把你毒死,真叫我寒心。” 苏兴才是真正的心寒。 什么善解人意,什么风姿潇洒,都是迷惑人的假象。 真正的红蔷,虚伪狡诈,胜似蛇蝎。 红蔷没有理会苏兴的出神。她又打开一坛酒,并凑近坛子口轻轻嗅了嗅。 苏兴看见她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神色,方才沾到酒的唇舌和咽喉忽然变得刺痒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摆脱这种不适,另一筒酒已经送到他面前。 “这一坛酒难得,你尝尝。”红蔷随意说了一句劝酒的话。 苏兴扭过头去,不肯接受。 一瞬间,他的肩头受到重击,右臂随即失去力气。 眼前的红蔷依旧笑吟吟,苏兴却感到到他的后背流下了冷汗。 黑衣女人仿佛红蔷的影子,无声无息,又与红蔷心意相通。苏兴只要对红蔷稍有违逆,便会得到黑衣女人的严厉教训。 “一个人喝酒果然没什么意思。你要是回答得了我的问题,我就替你喝了这这筒酒,如何?”红蔷看透了苏兴的心思,提出一个建议。 苏兴心头活动起来。他知道红蔷的计谋、实力远在他之上,凭他自己,他今夜毫无脱身的可能。 而他唯一活命的机会,在于六安。 “你想让我背叛六哥&gt;&gt; ,我不会答应你的。” 红蔷眉头一皱。 “他暗中算计你,你却不肯出卖他。真是奇事。”她转念一想,说道,“我就问你,你为何如此信任他?你若能回答,我就替你喝了这筒酒。” 苏兴听后,心情并未放松。 但他说了实话:“我已经决定追随六哥。无论六哥此前做了什么,只要他今后……” 红蔷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打断了苏兴的话。 “你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他能算计你一次,就能算计你两次、三次。更何况,他先前曾背叛过红姬,他骨子里就是个叛徒。你对一个叛徒托付真心?” 红蔷一边嘲笑,一边遵照约定喝了一筒酒。 苏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可笑的,但他不敢多言,生怕惹来黑衣女人的报复。 第二筒酒仍然不是毒酒。 红蔷又开启了第三坛酒,苏兴的心也提了起来。 他的内心并没有像他的表现一样坚决。 他并不知道六安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六安能否及时发现他的困境。 如果六安不愿开罪于红蔷,他也能理解。毕竟,他向六安表明心意还不满一天,他就接连招惹了两个大麻烦。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他的青云路不是断送在萧芜手里,就是断送在红蔷手里。或许,是老天不愿见到他称心快意,才给了他这当头一棒。 想到这里,苏兴心灰意冷。 他不等红蔷发话,抢过竹筒,打满一筒酒灌入喉中。 “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必再兜圈子。我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主动喝下一筒又一筒的酒,仿佛浑身充满了不怕死的勇气。 红蔷被抢了竹筒,又被抢了话,顿时急赤白脸,破口大骂。 情势转变,只在一瞬间。 “你骂便骂,我的酒量……”苏兴喝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一个嗝,“撑不了多久,你不问,就没机会了。” 红蔷这才意识到苏兴在做什么。 她从没想过,会被眼前这个蠢钝无比的男人反将一军。 可惜,她已经失去了逼问出六安下落的时机。她甚至无法证实她的猜测:六安利用乌翎的执事排斥异己。 因为苏兴醉倒了。 黑衣女人对苏兴泼了一盆冷水,也没有让苏兴清醒过来。 她正准备用别的手段达到她的目的,红蔷却阻止了她。 “罢了,和这个蠢货多说一句话,我都沾到他的蠢气了,让他自生自灭。”红蔷继续吩咐道,“付老二的客店有什么动静,你让人盯紧了,随时来回报我。” 黑衣女人领命而去。 红蔷最后看了苏兴一眼,神情复杂莫名。 六安背叛过红姬,这对红蔷来说不是秘密。 红蔷可以用愚蠢来解释苏兴信任六安的行为,却无法用愚蠢来解释红姬原谅六安的行为。 她开始想了解,六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倘若在她对付萧芜之前,六安便除掉萧芜,那么,她要对付的人就变成六安了。 夜还很长,长到像是没有尽头。 有的人急不可耐,半夜驾车驶向城门,试图让城门守卫徇私放行。 不料,一行几人不但没有如愿,反而惊动了半座橡城,被当场收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0 奏效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红蔷轻轻招了招手。 角落里走出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苏兴看着那人走到院子里的灯火中、走到红蔷面前,辨认出对方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女人。 他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 酒馆后院暗中潜伏着多少人,苏兴不得而知。他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女人从身后取出一把油伞,将它交给红蔷。 苏兴这才注意到自己随手丢在一旁的油伞不见了。 “我算是白费了心思。”红蔷手握伞柄,指向苏兴,“换一个聪明人,早该认出这把油伞的主人是何身份。” 油伞噗哧一下,将空气撑开。油布的一角画了一片一寸见方的红色槭树叶。 “本想引你前来,没想到你竟然主动送上门。”红蔷顿了顿,看向苏兴,用玩笑的语气说,“像你这样沾酒就醉的人,难不成也想做个酒仙?” 苏兴脸上一热。 红蔷收起油伞,领头走向库房。 刚刚搬入库房的十二个酒坛摆放得整整齐齐。 红蔷十分满意。 更让她满意的是,跟随在她身后的苏兴脸上涌动的不安的神色。 一面是善解人意的酒馆主人,一面是心狠手辣的暗楼执事,苏兴始终不能把这两个身份糅合成一个。 他犹豫不决,只能屈从于黑衣女人的驱使,暂时将红蔷的身份分割为二。 “这几坛酒里,有一坛浸了七步蛇,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尝出来。” 说着,红蔷亲自动手,放下油伞,打开了离她最近的一坛酒,用一截带着长柄的竹筒量出一筒酒。 她微笑着将酒递给苏兴,像一位好客的主人。 苏兴心神一荡,一时忘了红蔷手里的酒可能掺了剧毒。 冷酒入喉。 苏兴突然清醒,手抖将竹筒打翻。 “是米酒,”红蔷揭晓答案,“你这么怕我一下子把你毒死,真叫我寒心。” 苏兴才是真正的心寒。 什么善解人意,什么风姿潇洒,都是迷惑人的假象。 真正的红蔷,虚伪狡诈,胜似蛇蝎。 红蔷没有理会苏兴的出神。她又打开一坛酒,并凑近坛子口轻轻嗅了嗅。 苏兴看见她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神色,方才沾到酒的唇舌和咽喉忽然变得刺痒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摆脱这种不适,另一筒酒已经送到他面前。 “这一坛酒难得,你尝尝。”红蔷随意说了一句劝酒的话。 苏兴扭过头去,不肯接受。 一瞬间,他的肩头受到重击,右臂随即失去力气。 眼前的红蔷依旧笑吟吟,苏兴却感到到他的后背流下了冷汗。 黑衣女人仿佛红蔷的影子,无声无息,又与红蔷心意相通。苏兴只要对红蔷稍有违逆,便会得到黑衣女人的严厉教训。 “一个人喝酒果然没什么意思。你要是回答得了我的问题,我就替你喝了这这筒酒,如何?”红蔷看透了苏兴的心思,提出一个建议。 苏兴心头活动起来。他知道红蔷的计谋、实力远在他之上,凭他自己,他今夜毫无脱身的可能。 而他唯一活命的机会,在于六安。 “你想让我背叛六哥&gt;&gt; ,我不会答应你的。” 红蔷眉头一皱。 “他暗中算计你,你却不肯出卖他。真是奇事。”她转念一想,说道,“我就问你,你为何如此信任他?你若能回答,我就替你喝了这筒酒。” 苏兴听后,心情并未放松。 但他说了实话:“我已经决定追随六哥。无论六哥此前做了什么,只要他今后……” 红蔷听到这里,哈哈大笑,打断了苏兴的话。 “你呀,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他能算计你一次,就能算计你两次、三次。更何况,他先前曾背叛过红姬,他骨子里就是个叛徒。你对一个叛徒托付真心?” 红蔷一边嘲笑,一边遵照约定喝了一筒酒。 苏兴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可笑的,但他不敢多言,生怕惹来黑衣女人的报复。 第二筒酒仍然不是毒酒。 红蔷又开启了第三坛酒,苏兴的心也提了起来。 他的内心并没有像他的表现一样坚决。 他并不知道六安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六安能否及时发现他的困境。 如果六安不愿开罪于红蔷,他也能理解。毕竟,他向六安表明心意还不满一天,他就接连招惹了两个大麻烦。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他的青云路不是断送在萧芜手里,就是断送在红蔷手里。或许,是老天不愿见到他称心快意,才给了他这当头一棒。 想到这里,苏兴心灰意冷。 他不等红蔷发话,抢过竹筒,打满一筒酒灌入喉中。 “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必再兜圈子。我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主动喝下一筒又一筒的酒,仿佛浑身充满了不怕死的勇气。 红蔷被抢了竹筒,又被抢了话,顿时急赤白脸,破口大骂。 情势转变,只在一瞬间。 “你骂便骂,我的酒量……”苏兴喝得太急,忍不住打了一个嗝,“撑不了多久,你不问,就没机会了。” 红蔷这才意识到苏兴在做什么。 她从没想过,会被眼前这个蠢钝无比的男人反将一军。 可惜,她已经失去了逼问出六安下落的时机。她甚至无法证实她的猜测:六安利用乌翎的执事排斥异己。 因为苏兴醉倒了。 黑衣女人对苏兴泼了一盆冷水,也没有让苏兴清醒过来。 她正准备用别的手段达到她的目的,红蔷却阻止了她。 “罢了,和这个蠢货多说一句话,我都沾到他的蠢气了,让他自生自灭。”红蔷继续吩咐道,“付老二的客店有什么动静,你让人盯紧了,随时来回报我。” 黑衣女人领命而去。 红蔷最后看了苏兴一眼,神情复杂莫名。 六安背叛过红姬,这对红蔷来说不是秘密。 红蔷可以用愚蠢来解释苏兴信任六安的行为,却无法用愚蠢来解释红姬原谅六安的行为。 她开始想了解,六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倘若在她对付萧芜之前,六安便除掉萧芜,那么,她要对付的人就变成六安了。 夜还很长,长到像是没有尽头。 有的人急不可耐,半夜驾车驶向城门,试图让城门守卫徇私放行。 不料,一行几人不但没有如愿,反而惊动了半座橡城,被当场收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1 追索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有人夜闯城门的消息传到橡城卫府统军李年的耳朵里,就像冷水溅入了热油锅。 他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撞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更加难以平静。 真正棘手的难题毫无消除的迹象,细小而危险的苗头无处不在,二者都令李年头疼不已。 他因为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几夜没合眼,只能在白天趁空迷糊一会儿。 如今他年过四十,伤病偶尔发作,热血时常翻涌。眼见风烟将起,他只怕自己保藏多年的长刀生锈易折。 夜风辛勤丈量城墙的高度,却因为不识数而发出不甘的呼啸。 李年在城楼上吹了半夜冷风,连舌头都冻麻了。 “去......把崔应水......找来。” 侍卫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带来了卫府佐事崔应水。 崔应水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为了显得老成,他特地蓄了两撇短须。 当然,李年没有把崔应水的伎俩放在眼里。他心里甚至觉得这种故作端庄的行为和崔应水的年龄一样幼稚。 “如何?” 崔应水奉命查问城门发生的骚动,对李年的提问早有准备。他不假思索回禀道:“夜闯城门的是一户姓胡的人家,七口人,城尹已经吩咐将他们全部押入刑房了。” “薛均?他的消息那么快?” 在李年的印象中,城尹薛均说话做事总是慢条斯理、像是故意要让旁人干着急。 今夜事有反常,人也有反常。 “是。”崔应水顿了顿,才说,“城尹认为,城内的事务不该由卫府插手,我还没来得及盘问清楚胡氏一家人深夜出城的缘由,城尹就把关涉此事的人全都带走了。” 李年听了崔应水的解释,追问一句:“他亲自来拿人?” 崔应水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李年知道城尹薛均拿人的理由无可反驳,就算他在当场恐怕也阻拦不了。 因此,他没有责怪崔应水不知变通,反而说:“你放人是对的。薛均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怎么看?” 冷风吹得崔应水的圆脸紧绷起来。 他摸了摸唇边的短须,眉头一皱,露出思索的神色。 “城尹一言一行,公正无私......” 李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想说什么,不必遮掩。” 崔应水这才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完他想说的话。 “胡氏一家见到城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我不认为二者私下里没有交谊。” 李年点点头。 崔应水名分上是卫府佐事,归他这个卫府统军任意调遣,实际却是蔡都督一手提携的后进之秀。 他安守本分,并未将崔应水当作心腹亲信。 崔应水心有所感,自然谨言慎行,对待李年敬重但却生疏。 “你认为他们交谊是否深厚?”李年又问。 崔应水见李年脸上有赞同之色,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深。卫府的人手在附郭和城门的排布,城尹也有所耳闻。倘若胡氏事先向城尹求助,应该有办法不惊动卫府的哨子,悄悄出城。” 李年对崔应水的回答十分满意。 他面&gt;&gt; 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处事不够老练,却拥有过人的聪颖。他心里也很佩服蔡都督慧眼识珠。 李年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恳请将军特许我休沐一日。”崔应水忽然说道。 李年审视一番,猜到了崔应水的意思。 “你想入城暗中查探,”李年语气肯定,“还担心被薛均发现,想用休沐做借口。” 崔应水见自己的打算被李年看穿,却毫不心虚。 “在这个节骨眼上,胡氏一家连一夜也不肯等,非要出城,一定有一个极为迫切的理由。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崔应水压低声音,对李年耳语片刻。 “好,就这么办......”李年的声音也变低了。 夜风听不清二人的秘密私语,愤愤不平,呜呜咽咽。 六安打了个冷颤。 他已经达到一半目的。 夜闯城门的一行人就是在他的鼓动之下,不管不顾暴露了私心。 今夜,他不用再多做什么,只需要静静等待。 比他更应该着急的人会是萧芜。 避开巡城卫队,六安并未前往昨夜落脚的客店。他猜测苏兴已经将乌翎的执事送到萧芜手上,因此故意避开苏兴。 他要去的地方是油伞街。 萧芜一旦开始行动,定然会发现一些关于他的线索。 他必须在萧芜反应过来之前,借红蔷之手遮掩他的行踪。同时,他今夜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六安万万没想到的是,因为苏兴出了岔子,他的谋算几乎败露。 “稀客上门,难得、难得。” 正在酒馆等待消息的红蔷见到一切谜团的源头出现在她面前,不由得牙根发痒。 “借个地方过夜,可否?”六安说话的语气故作轻松。 “哼,”红蔷冷冷一笑,“你胆子真不小,敢招惹萧芜,还敢在我面前挑拨是非。我看,你是活腻了。” 六安心头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话怎么说?” 红蔷抛出她手里的人证,诈唬道:“苏兴如今在我手上,我只不过使出两分手段,他就受不了、把你暗中谋划对付萧芜的事吐得一干二净。你说,我该不该把苏兴交给萧芜呢?” 六安听后,哑然失笑。 红蔷又恼又急,怒喝道:“臭小子,你笑什么!” 六安当然不会告诉红蔷,他并未对苏兴吐露他的计划。而红蔷用假话来诈他,正好说明苏兴连那个漏洞百出、瞒天过海的计策都没有对红蔷和盘托出。 如果苏兴真的对他们的密谋守口如瓶,他倒应该对苏兴刮目相看了。 不过,红蔷从哪里察觉到他的意图,这一点值得他探究。 “我笑......你可笑。”六安微笑着说,“你明明知道长老信重萧芜甚于你,长老也明明知道你在橡城经营多年、比萧芜更熟悉橡城的内情。可你还是吐丝自缚,不敢过问萧芜在橡城的所作所为。而长老同样也在装聋作哑,把那件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萧芜,不肯给你半点立功的机会。这难道不可笑吗?” 红蔷脸色大变。 “你住嘴。”她咬牙道,“我对长老的安排从未有过任何不满。萧芜凭他的本事得到长老的信重,与我无关。你从中挑拨,到底安的什么心?” 六安确实说中了她的痛处,但她绝不会承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1 追索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有人夜闯城门的消息传到橡城卫府统军李年的耳朵里,就像冷水溅入了热油锅。 他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撞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更加难以平静。 真正棘手的难题毫无消除的迹象,细小而危险的苗头无处不在,二者都令李年头疼不已。 他因为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几夜没合眼,只能在白天趁空迷糊一会儿。 如今他年过四十,伤病偶尔发作,热血时常翻涌。眼见风烟将起,他只怕自己保藏多年的长刀生锈易折。 夜风辛勤丈量城墙的高度,却因为不识数而发出不甘的呼啸。 李年在城楼上吹了半夜冷风,连舌头都冻麻了。 “去......把崔应水......找来。” 侍卫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带来了卫府佐事崔应水。 崔应水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为了显得老成,他特地蓄了两撇短须。 当然,李年没有把崔应水的伎俩放在眼里。他心里甚至觉得这种故作端庄的行为和崔应水的年龄一样幼稚。 “如何?” 崔应水奉命查问城门发生的骚动,对李年的提问早有准备。他不假思索回禀道:“夜闯城门的是一户姓胡的人家,七口人,城尹已经吩咐将他们全部押入刑房了。” “薛均?他的消息那么快?” 在李年的印象中,城尹薛均说话做事总是慢条斯理、像是故意要让旁人干着急。 今夜事有反常,人也有反常。 “是。”崔应水顿了顿,才说,“城尹认为,城内的事务不该由卫府插手,我还没来得及盘问清楚胡氏一家人深夜出城的缘由,城尹就把关涉此事的人全都带走了。” 李年听了崔应水的解释,追问一句:“他亲自来拿人?” 崔应水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李年知道城尹薛均拿人的理由无可反驳,就算他在当场恐怕也阻拦不了。 因此,他没有责怪崔应水不知变通,反而说:“你放人是对的。薛均这么快就反应过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怎么看?” 冷风吹得崔应水的圆脸紧绷起来。 他摸了摸唇边的短须,眉头一皱,露出思索的神色。 “城尹一言一行,公正无私......” 李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想说什么,不必遮掩。” 崔应水这才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完他想说的话。 “胡氏一家见到城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我不认为二者私下里没有交谊。” 李年点点头。 崔应水名分上是卫府佐事,归他这个卫府统军任意调遣,实际却是蔡都督一手提携的后进之秀。 他安守本分,并未将崔应水当作心腹亲信。 崔应水心有所感,自然谨言慎行,对待李年敬重但却生疏。 “你认为他们交谊是否深厚?”李年又问。 崔应水见李年脸上有赞同之色,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深。卫府的人手在附郭和城门的排布,城尹也有所耳闻。倘若胡氏事先向城尹求助,应该有办法不惊动卫府的哨子,悄悄出城。” 李年对崔应水的回答十分满意。 他面&gt;&gt; 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处事不够老练,却拥有过人的聪颖。他心里也很佩服蔡都督慧眼识珠。 李年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恳请将军特许我休沐一日。”崔应水忽然说道。 李年审视一番,猜到了崔应水的意思。 “你想入城暗中查探,”李年语气肯定,“还担心被薛均发现,想用休沐做借口。” 崔应水见自己的打算被李年看穿,却毫不心虚。 “在这个节骨眼上,胡氏一家连一夜也不肯等,非要出城,一定有一个极为迫切的理由。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崔应水压低声音,对李年耳语片刻。 “好,就这么办......”李年的声音也变低了。 夜风听不清二人的秘密私语,愤愤不平,呜呜咽咽。 六安打了个冷颤。 他已经达到一半目的。 夜闯城门的一行人就是在他的鼓动之下,不管不顾暴露了私心。 今夜,他不用再多做什么,只需要静静等待。 比他更应该着急的人会是萧芜。 避开巡城卫队,六安并未前往昨夜落脚的客店。他猜测苏兴已经将乌翎的执事送到萧芜手上,因此故意避开苏兴。 他要去的地方是油伞街。 萧芜一旦开始行动,定然会发现一些关于他的线索。 他必须在萧芜反应过来之前,借红蔷之手遮掩他的行踪。同时,他今夜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 六安万万没想到的是,因为苏兴出了岔子,他的谋算几乎败露。 “稀客上门,难得、难得。” 正在酒馆等待消息的红蔷见到一切谜团的源头出现在她面前,不由得牙根发痒。 “借个地方过夜,可否?”六安说话的语气故作轻松。 “哼,”红蔷冷冷一笑,“你胆子真不小,敢招惹萧芜,还敢在我面前挑拨是非。我看,你是活腻了。” 六安心头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话怎么说?” 红蔷抛出她手里的人证,诈唬道:“苏兴如今在我手上,我只不过使出两分手段,他就受不了、把你暗中谋划对付萧芜的事吐得一干二净。你说,我该不该把苏兴交给萧芜呢?” 六安听后,哑然失笑。 红蔷又恼又急,怒喝道:“臭小子,你笑什么!” 六安当然不会告诉红蔷,他并未对苏兴吐露他的计划。而红蔷用假话来诈他,正好说明苏兴连那个漏洞百出、瞒天过海的计策都没有对红蔷和盘托出。 如果苏兴真的对他们的密谋守口如瓶,他倒应该对苏兴刮目相看了。 不过,红蔷从哪里察觉到他的意图,这一点值得他探究。 “我笑......你可笑。”六安微笑着说,“你明明知道长老信重萧芜甚于你,长老也明明知道你在橡城经营多年、比萧芜更熟悉橡城的内情。可你还是吐丝自缚,不敢过问萧芜在橡城的所作所为。而长老同样也在装聋作哑,把那件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萧芜,不肯给你半点立功的机会。这难道不可笑吗?” 红蔷脸色大变。 “你住嘴。”她咬牙道,“我对长老的安排从未有过任何不满。萧芜凭他的本事得到长老的信重,与我无关。你从中挑拨,到底安的什么心?” 六安确实说中了她的痛处,但她绝不会承认。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2 勾通 “你当我是挑拨也好、不平也好,我说的都是事实。”六安再次确认,问红姬,“方才你说,苏兴在你的手上?” 红姬没有直接回答,讽刺说:“你还在乎他的死活?” 六安哈哈一笑,神情更显放松。 “你自找麻烦却不自知。我敢说,苏兴若是死了,萧芜绝对不会放过你。当然,他要是还活着,你的麻烦也少不了。”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被你一句话吓唬住?苏兴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受你指使,萧芜难道会轻饶你吗?”红姬威胁道,“我若把苏兴交出去,萧芜自然有办法从苏兴嘴里得到实话。” 六安从容说道:“看来,你确实不知道苏兴做了什么。萧芜不但不会怪罪苏兴,反而还要感激他揭穿了某个阴谋。至于我,长老知道我和萧芜之间并不和睦,却放任我们两个争夺她的青睐。你可没有这样的殊荣。” 红蔷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苏兴拿住了乌翎的执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测,但她说得很笃定:乌翎的执事是六安对付萧芜的诱饵。 她心底有两种情绪交替出现。 一会儿,她希望六安对乌翎的执事毫不知情。那么,她就可以安心进行她的大计。 过一会儿,她又希望六安确实抓住了乌翎的执事、从而发现了乌雀的破绽。那么,她就能确定乌雀许下丰厚报酬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也能提前做好脱身的准备。 “哦?这是苏兴告诉你的?”六安态度暧昧。 红蔷继续激将:“被人背叛的感觉怎么样?你背叛了长老,长老却不惩治你,你是不是觉得随便背叛别人、不用付出代价?” 哪知,六安满不在乎。 他没有接红蔷的话头,自顾自说:“苏兴告诉你,他拿住了乌翎的执事,然后你就相信了?” 红蔷愣了一下。 六安自问自答:“你当然不会轻信。你在萧芜身边应该埋了钉子吧?苏兴说一,钉子说二,真与假不就一目了然吗?” 红蔷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六安转念又改口了。 “不,不对。你若真的在萧芜身边安插了眼线,何必执着于撬开苏兴的嘴?”六安看到红蔷的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锋利,心里更有把握,“恰恰因为你对萧芜的行动一无所知。” 红蔷胸膛起伏,似乎有一股怒火在她心头乱窜、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乌翎、乌翎......”六安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而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红蔷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等她听清楚六安说的话,她一颗心又倏地坠落下去。 “乌翎的人来找过你了。”六安故意说得很缓慢,“苏兴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也不蠢。他要是肯告诉你他拿住了乌翎的执事,便不会对你隐瞒他的目的。你知头不知尾。我想,有关那个执事的消息,肯定是别人告诉你的。别人,必然是乌翎的人。” 红蔷的心彻底凉透了。 她心里清楚,六安的猜测不但合理、而且和事实相符。 她可以死不承认。因为六安没有证据证明她勾连外人,红姬也无法处置她。 但是,从此以后,她和乌雀的联系就被斩断了。 倘若六安继续在红姬耳边煽风点火,她的结局已经可以预料。 红蔷的沉默对六安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不需要证据,他只需要知道红蔷确实曾与乌翎暗中勾通。 “我就说你惹了麻烦还不自知。你口口声声说,苏兴受我唆使去对付萧芜,事实却是,苏兴拿着乌翎的执事去向萧芜邀功。可他转头就被你捉住,你说,你的这个举动在萧芜眼里意味着什么?”六安又加了一把火,不再隐瞒苏兴的行动。 “邀功?怎么可能?他不是你的人吗?”红蔷不敢相信。 六安没有为她解答。 “这么晚了,我实在困极了,”六安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你要是不介意,我就在这里歇下了。” 红蔷火冒三丈,但事到临头,她不得不静下心来。 “小子,姐姐我从前和你无冤无仇,以后更碍不到你的前程,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她换了一副较为温和的口气。 六安否认了。 红蔷眉头一皱,好不容易按捺住心头的急切,渐渐低声下气:“我可以让你带走苏兴,也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插手你和萧芜的争斗。就当这两日我们没有见过面。” “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六安用手托着下巴,似在思索,“可是,萧芜能同意吗?” “你我的事,与他何干?”红蔷有些忍不住脾气了。 “乌翎的执事出现在橡城,萧芜势必要查明真相。只要萧芜顺着苏兴这条线索查下去,不难发现你的动作。除非,你能瞒天过海。”六安不动声色。 眼下情势紧迫,他势单力孤,行动时不免留有形迹。而红蔷因为疏忽,也给她自己招来了麻烦。 他想顺势借红蔷之手解除他的顾虑。 红蔷不知道六安在打什么算盘。 她担心六安会拿她的把柄来要挟她,因此心神不定。 “你不会故意陷害我?”红蔷面露犹疑。 “你方才也说过,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陷害你?”六安知道红蔷的疑虑来自何处,也知道如何打消它,“我从未否认,我想对付萧芜。他经常在长老面前搬弄是非。若不除掉他,我寝食难安。” 红蔷暗暗吐出一口气。只要六安不与萧芜同声同气,她就宽心了。 “好。我问你最后一件事。如果你肯说实话,我就答应和你联手,除掉萧芜。” 六安点点头,请红蔷发问。 “苏兴拿乌翎的执事去向萧芜邀功是怎么回事?这事对萧芜毫无妨害。我猜来猜去,也猜不到苏兴去见萧芜的目的竟然是邀功。” 六安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和二人的结盟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他如红蔷所愿,大致说出了实话:“我用苏兴扰乱萧芜的思绪,他要解决苏兴带来的问题,就无法全心全意完成长老交给他的任务。若是任务失败,长老肯定会重重惩罚他。” 红蔷仔细一想,相信了六安的说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3 激变 深入浊泽的何三一行人已经在障鬼台停留了一天。 白天的时候,黄三针被不知名的毒虫咬破了手掌。他服下一颗自制的药丸后,便陷入了昏睡和发热。 何三度过了最初的震惊,变得忧心忡忡。要是黄三针折在这里,他这段时间的心力就都白费了。 童五不知道何三的苦恼,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巡哨和警戒上。 留守障鬼台的人有序地扎营、生火、休整,祈盼安然度过整个黑夜。 迷雾之外的天空已有了转亮的迹象。 在篝火燃尽的时刻,一簇火星突然向外迸射,试图重新点燃白天的纷争。 范二后半夜不当值。 营帐中,他躺在睡铺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糊睡去,却被意外吵醒。 此时,他的脑子昏昏沉沉。 身侧同伴的低声细语就像蚊子在嗡嗡叫唤。 “那个祸害就快死了......会连累我们的......” 范二吓得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营帐内一片黑暗,只有门帘处透进来一点闪烁的光亮。 范二想起前一夜队伍行进时照明的火把。 难道,队伍已经在准备撤离了? 撤离很好,他早就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但若撤离时他们必须与那个祸害同行,那就不好了。 他白天一时冲动,挥刀指向那个身染瘴毒的祸害,却被何支使阻止。 暗中支持他的同伴不敢公然违逆何支使,他孤立无援,不得不收手。 可他心底的恐惧并未真正消失。 同伴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出现,反反复复提醒他不能掉以轻心。 祸害死了依然是祸害,依然会害死所有人...... 容滨能保住性命,是因为石总管不敢得罪容氏...... 眼前这个祸害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留在浊泽,就是在等死...... 范二甩了甩头,想甩掉时刻纠缠着他的那个想法。 “杀了他,杀了他......他要害死我们,他要害死我们了......” 身侧的黑影带着哭腔,发出了哀哀的求救。 范二身上的热血全部涌向头颅,枕在他脑后的单刀却发出异样的冰冷的杀意。 热血与冷刀碰撞在一起,拧成一股粗绳,强硬地绞杀了范二的神智。 他不受控制地从睡铺中爬起来,向透光的门帘走去。 单刀出鞘,微光投射在营帐顶部的油布上,一闪而逝。 范二的脚步毫无迟疑。 祸害就在石台上。 有人仍在沉睡,有人已经醒来。 惨剧发生时,亲兵队伍没有人能够及时出手阻止。 鲜血从老二涂通的左肩渗出,顺着手臂,汇聚于指尖,最终滴落在平整的石板上。他伤得不轻。 偷袭者倒在老二涂通脚下,胸口竖着一把匕首,握刀的手微微松开。血水汨汩,一发不可收拾。他的生命正在飞快消逝。 等到何三冲上石台,范二已经死去。 这个变故在何三的意料之外,且令他难以接受。 他决心要将亲兵队伍平安带回宿所,也尽力为种种可能出现的危险提前做足准备。 没想到,浊泽的毒瘴毒虫没有危及一行人的性命,反而是无形的恐惧害死了他视为手足的同伴。 “他发了疯,要杀死我们二人,我一时情急,才失手误杀了他。”老二涂通不得不替自己辩解。 老三曾锋也在一旁,面色铁青。他十分清楚,要不是老二出手阻拦,死去的人就不是范二,而是他自己了。 亲兵队伍留守障鬼台的十余人虽然比何三慢了一步,但也纷纷意识到有敌人杀死了他们的同伴。 他们包围在石台四周,摩拳擦掌,等待何三发出击杀敌人的命令。 何三心乱如麻,进退两难。 他从未遇见过类似眼前的困境,更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 他想象着石总管下令时的果决口气,一张口,舌头却像打了结。 情势急迫,查明范二为何会出现在石台上并不能改变涂通杀死范二的事实。 直接杀死涂通二人是平息众人愤恨的最快办法,也是石总管会选择的办法。 但是,何三做不到。 他刚刚从王妧手里讨来一份救命的人情,怎么能不顾真相、不问是非、不明不白地杀死王妧看重的人? 何三的脑门很快被清晨的露水沾湿。 他正要做出最后的决断。 忽然间,一阵阴风从众人头顶刮过。 何三抬头便看见一道裹着薄雾的黑色人影犹如快马一样从障鬼台的边缘飞驰进入枯木林中、即刻被浓雾淹没。 石台之下,与何三站在同一侧的几人也看见了这一异状,个个脸色惨白。 何三被恐惧攥住心神,脑筋却转得比往常更快。 “戒备!”他喝道,“范二被厌鬼厌住了!大家小心黑影!” 面朝石台的众人瞬间转身向外,对着终日不散的迷雾拔出了佩刀。 老二涂通与老三曾锋互相搀扶,彼此看清了对方眼里的深意。 方才一掠而过的黑影是涂通前几日独力布置的机关。 他原本有别的打算:倘若不幸遭遇厌鬼袭击障鬼台,二人希望能利用这些机关引开厌鬼,获得一线生机。 惨剧发生后,涂通看出了何三的顾虑,也预感到何三无计可施、只能杀死他、安定人心。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何三先开口。 涂通接触范二的时间不长,但接触的距离很近。 这个距离足够让他发现范二的不对劲。 昨天,范二是出于恐惧,意图杀死身染瘴毒的曾锋,但到了今天,他的惧意已经消失,身上散发出来只有浓烈的杀意。 交手的一刹那,涂通甚至误以为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 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常现象,只要发生在浊泽里,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何三的话和涂通的机关令在场的大多数人慢慢信服。 是厌鬼厌住了范二,迷惑范二残杀其他活人。否则,范二怎么敢违背何支使的命令? 见众人调转了矛头,何三却未感到轻松。 范二的死就像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 厌鬼真的能够扰乱活人的心智吗? 何三很想询问涂通二人,但眼下却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众人一致决定坚守障鬼台不出,没有去追击那道远遁的黑影。 等到童五巡哨归来,天已经全亮了。 何三得到了两个消息,好坏参半。 一个是,外出巡哨的亲兵里,有两人染上瘴毒并发作了。 另一个是,黄三针终于清醒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4 偏私 魏知春习惯早起。 她先去巡视果林,收获了几只偷食的黠鼠,而后去议事厅,得知一个来自湖州的消息。 王妧同样醒得特别早。 虽然丹荔园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她仍坐卧不安。 魏知春精明老辣,几乎不可能被人用言语糊弄过去。王妧说得再多,也无法即刻打消魏知春的顾虑。 “你年纪轻轻,怎么和我这个老太婆一样觉少?” 明明是魏知春一大早就请王妧到东花厅相见,可她偏偏这么说。 王妧没有反驳:“我只是客随主便。” 魏知春显得很高兴。 她向王妧提起一件事:“园子里近来发生了鼠患,所以我养了一些猫来捕鼠。它们见到生人的时候,胆子都很小。你要是好奇起来,去追赶它们,也许会被它们的爪子伤到。” “我没有看见,也不曾去追赶。”王妧实话实说。 “你多住两天,自然会看到。”魏知春微微一笑,又提起赵玄来,“九王爷喜欢打猎。你应该见过他养的那群猎犬了?” 王妧点点头,做出肯定的回答。 “你也喜欢打猎?”魏知春问。 王妧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没有马上回答。 “驱赶猎犬追索猎物,一点点把猎物逼入绝境,听起来似乎很无情?” 魏知春仍用一副轻松的闲谈语气,王妧却听出了试探的意味。 “倘若遇见强大于自身的猎物,猎犬也要遭殃。单说猎犬无情,不如说天道无私。”明知魏知春说的是人,王妧回答的却是猎犬。 昨天夜里,魏知春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会庇护赵玄,不让任何人威胁到赵玄的性命。如今,她对王妧的疑忌仍未打消。 王妧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不敢妄言。 魏知春心头有些震动。 当她听到王妧说出保住赵玄性命的理由,她便知道,王妧不会惧怕她的威胁。 初次见面,王妧就留给她一个深刻的印象,叫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老燕国公,叫她认定这对祖孙一样聪明绝顶、一样冷酷无情。 “你所说的天道无私,就是强弱相争,强者恒为胜者?”魏知春微微一笑,扯动了脸上的皱纹。 王妧察觉到魏知春话里的陷阱,想了想,说:“两方相争,先争强,后争胜。没有一方恒为强者,自然也没有一方恒为胜者。” 魏知春点点头。 王妧说得很清楚,她没有必要再和王妧争辩。 而且,她也从王妧的回答中分辨出王妧和老燕国公之间的不同。 正是这点不同,让她看到了希望。 魏知春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天道无私,但是,活着的人难免有私心成见。我不怕你说我私视目盲。我要对你说的,确实是我的私心话。九王爷被软禁在宫中多年,常常做出一些偏激的举动,但他绝非狠毒无情。这一点,不是他身边亲近的人很难看清楚。” 王妧没有接话,只是安静聆听。 见此情形,魏知春便知道王妧对她这番话有些不赞同。 她继续说:“鲎蝎部想在九王爷身边安插钉子。钉子以山中猎户之女的身份出现,利用一头小鹿惊了九王爷的马。小鹿几乎被马踩死,钉子也因为心痛、当场哭晕过去。九王爷把这一人一鹿带进了丹荔园。很快,钉子的诡计就被识穿了。你猜,九王爷如何处置此事?” 听见魏知春问话,王妧不得不开口。 “处置鲎蝎部安插的钉子......端王或许会用反间。”王妧随口一说。 魏知春为王妧的敏锐感到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没错。为了让钉子吐露心声、对鲎蝎部反戈相向,九王爷做了一件事。他送给钉子一份肉脯,说肉脯是用那头受伤的小鹿制成的,还逼着钉子吃下去。钉子先前表现得越爱惜那头小鹿,吃下肉脯时就越痛苦。这种折磨人的办法,既偏激又残忍,连我也看不下去。” 魏知春说到这里便住了口,看向王妧。 浑浊的老眼透出了精明。 “想必,那份肉脯不是鹿脯。端王虽然喜欢打猎,却没有杀死那头受伤的小鹿。”王妧将魏知春前后的话连接到一起。 魏知春慨叹一声,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心里十分快慰。 “那头活着的小鹿是九王爷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弱点。我现在把它告诉你,是因为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二人的说话声渐渐低了。 离开东花厅时,王妧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魏知春一开始怀疑她与镇察司有勾结,怀疑她要对赵玄不利。 她没有辩解。 她很清楚魏知春想要保住赵玄的性命,因此,只要她经受住魏知春的试探,便能得到魏知春的信任。 所幸,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 而她意外得知的秘密并未给她带来太多的震撼。 她知道赵玄以戏弄人心为乐,也知道赵玄十分珍视那一对死去的凉州细犬。再加上魏知春的提示,她才能猜到赵玄没有为了恫吓鲎蝎部的钉子而杀死那头小鹿。 即便魏知春对赵玄过分偏私,王妧也没有怀疑魏知春编了一段谎话来欺骗她。 “人总要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一点代价。争强争胜......我会如你所愿。” 王妧一边回想着魏知春说的这两句话,一边走出花园。 她也有私心,只是,她尚未考虑过背后的代价。 花园外的小路尽头,武仲和阮啸相对而立。 二人注意到王妧的出现,才稍作退让,负气转身,走向王妧。 王妧没有理会二人的小动作,只是探身去找藏在阮啸背后的林猫。 小猫变得越来越亲近人。 王妧只是伸出手,小猫便想翻过阮啸的肩头、跃到王妧手上。 阮啸却按住了小猫的脑袋。 “它的爪子太利了。”他和小桃都曾被小猫抓伤过。 明眼人都能看出王妧对小林猫的喜爱,武仲当然也不例外。 “啰嗦什么!它只是一只小猫,能有什么危险?真是瞎操心!” 不料,王妧却收了手。 “好好照顾它,等它长大了,就把它送回玉辉山。” 武仲不知道王妧的心事,只把王妧的转变当成忍让,并暗暗在心里把阮啸骂了个狗血喷头。 阮啸对小林猫的去留毫不在乎,满口答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5 振奋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田恕浑浑噩噩,在海面的小船上度过一夜,直到刺眼的阳光强硬掀开他的眼帘。 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嘴唇干裂,脸上的皮肤也被海风拉扯得紧绷无比。 小船上散落一些红色的生果。 有一颗正好随着海波起伏滚动到田恕手边,可田恕却没有一点伸手去拿生果的愿望。 战船的影子摇摇晃晃,随着日头高升,逐渐远离小船。 一声心虚的发问还没落入秋秋的耳朵,就被海风割成碎片。 “你说什么?”秋秋转过头去,反问跟在她身后俞十一。 她正在专心检查战船上的活动棚屋,因此没有仔细听俞十一说话。 俞十一不得不提高声调。 “我是说,他不吃不喝,要是饿死了该怎么办?” 秋秋想了想,才明白俞十一所指何人。 她并不认为田恕会饿死,因此语气轻松:“没事,人要是饿极了,什么烂果臭鱼都能吃下去。我们给他的那些生果都还算新鲜,他不吃,说明他不饿。” 俞十一听后仍皱着眉。 得知田恕被詹小山带回小渔船时,她心里紧张了很久。 后来听说詹小山命朱瑜带着田恕离开离岛、躲避慕玉山庄的,她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沈平提醒她,辜焕很可能故技重施、诬陷她勾结外人谋害少庄主。 她一下子慌了神,只能选择跟随朱瑜等人一同出海。 这一天一夜,她悬心吊胆,看着田恕被海上的风浪和阳光折磨得奄奄一息,看着田恕变回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 俞十一自小无父无母,幸好遇到田夫人和俞舟堂管事张原,遇到几位爱护她的兄姐。她的成长中几乎没有受过真正的委屈。 而田恕虽然是田夫人的孩子,却被当成孤儿,秘密养在俞舟堂。他常年遭人白眼和打压,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替他出头。 俞舟堂收养的孤儿们都知道这一秘辛,唯有俞十一少不经事,不像其他人那样轻视田恕。 她只是听从原叔的告诫,远离一个可能给俞舟堂带来麻烦的人。 但世事难料,这个告诫在她陷入困境、不能自拔时被她忘到了脑后。 屏岭宿所的那次相遇是一次转折。 俞十一当时便觉得,愿意冒险帮她传话的田恕不会是坏人。 后来,二人又一起被卷入黎焜行凶一案,默契要维护俞舟堂。 俞十一万万没想到,田恕安然脱身后、竟莫名其妙做了慕玉山庄的少庄主。 二人结束了短暂的亲近,又以短暂的生疏为间隔,再次相逢,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想到田恕从前的种种伏低讨好,俞十一一时忘了挨打的痛,对小船上那个柔弱的少年心软起来。 “也许……他是吃不惯呢?”俞十一替田恕想了一个借口。 秋秋想起朱瑜阿姐的叮嘱,说话小心翼翼,避免提到俞十一的伤心事。 “少庄主锦衣玉食,若是嫌弃生果涩口,就算饿死了也活该。” 俞十一噘着嘴,反驳说:“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只是……只是……” 秋秋见俞十一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忍心再说重话。 她无法对小船上的俘虏产生同情,但是,她对詹小山交代过的事十分慎重。 无论如何,青蛟军不能把慕玉山庄的少庄主饿死。 &gt;&gt; 于是,秋秋退让一步,说:“我可以去找阿姐讨一块干饼,但他要是不吃、浪费了那块饼……” “就罚我饿一顿!”俞十一抢着说。 至此,秋秋已无话可说。 她放下手头的活计,进入船室,很快又带回来一块干饼。 俞十一见过青蛟军如何将食物送到小船上,不用秋秋提示便取来一只竹篮和一柄长竿。 青蛟军对这两样东西做了特殊的处理。 竹篮敞着口,提手处和底部分别系着长绳。 长竿的一头绑了一把两齿的钝鱼叉。 秋秋做事也不含糊。 她找来同伴合力将小船牵引靠近战船,以鱼叉为支点,利用系在提手处的绳子将盛放干饼的竹篮下垂至小船,而后拉动连接竹篮底部的绳子使竹篮翻转。 清晨时运送生果的过程十分顺利,谁也没料到,此时运送干饼竟会遇到麻烦。 首先是海风卷动的浪潮打得小船摇摆不定,竹篮无法安稳落在小船上。 其次是干饼不能像生果一样四处滚动。竹篮左右翻转,干饼却贴在竹篮内侧,轻易无法掉落。 本来,这些麻烦不足以成为麻烦。只因田恕毫无求生的意愿,才让这些麻烦难倒了秋秋几人。 “诶,给你干饼,你吃不吃?”秋秋对着小船高声发问。 田恕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依然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他会不会真的……”秋秋心里生出疑虑。 即使她的话没有说完,旁人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不会的!”俞十一当即出声反驳,转头朝小船喊出了田恕的名字。 呼喊声断断续续,落入田恕耳中。 他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熟悉的呼唤声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谁? 田恕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着了火,他的声音被烧成了呛人的灰烬。 他不由自主转头朝呼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浑身软绵绵的。 转头的动作对他来说也很吃力。 目光尽头,重重叠叠的人影渐渐合拢。 那张清秀的脸,那条挥舞的手臂,那道又哭又笑的吵闹声,无一不在表明那个人的身份。 他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干涩的眼角也变得湿润。 漂浮的小船仿佛变成了坚定的依托。 田恕挣扎着起身,右手一不小心重重按在身侧的生果上。 生果皮开肉绽,红色汁液四溅,沾上田恕的手腕和袖口。 他心头突突地跳。 香甜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 他不由自主地将沾到生果汁液的手腕放到唇边。 饥饿像猛兽一样扑向他。 他也变成了猛兽,将破碎的果肉吞食入腹。 战船上传来欢呼,田恕也恢复了神智。 他一边取下竹篮里的干饼,一边思索:为何俞十一会出现那艘战船上、与掳劫他的人为伍? 查出混入离岛的探子是鬼三爷交给他的一次任务。可他刚抓住大渊渔场的内鬼,就被两个神秘人物劫走。 如此巧合,是不是说明那两个神秘人物就是鬼三爷要找的探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5 振奋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田恕浑浑噩噩,在海面的小船上度过一夜,直到刺眼的阳光强硬掀开他的眼帘。 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嘴唇干裂,脸上的皮肤也被海风拉扯得紧绷无比。 小船上散落一些红色的生果。 有一颗正好随着海波起伏滚动到田恕手边,可田恕却没有一点伸手去拿生果的愿望。 战船的影子摇摇晃晃,随着日头高升,逐渐远离小船。 一声心虚的发问还没落入秋秋的耳朵,就被海风割成碎片。 “你说什么?”秋秋转过头去,反问跟在她身后俞十一。 她正在专心检查战船上的活动棚屋,因此没有仔细听俞十一说话。 俞十一不得不提高声调。 “我是说,他不吃不喝,要是饿死了该怎么办?” 秋秋想了想,才明白俞十一所指何人。 她并不认为田恕会饿死,因此语气轻松:“没事,人要是饿极了,什么烂果臭鱼都能吃下去。我们给他的那些生果都还算新鲜,他不吃,说明他不饿。” 俞十一听后仍皱着眉。 得知田恕被詹小山带回小渔船时,她心里紧张了很久。 后来听说詹小山命朱瑜带着田恕离开离岛、躲避慕玉山庄的,她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沈平提醒她,辜焕很可能故技重施、诬陷她勾结外人谋害少庄主。 她一下子慌了神,只能选择跟随朱瑜等人一同出海。 这一天一夜,她悬心吊胆,看着田恕被海上的风浪和阳光折磨得奄奄一息,看着田恕变回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少年。 俞十一自小无父无母,幸好遇到田夫人和俞舟堂管事张原,遇到几位爱护她的兄姐。她的成长中几乎没有受过真正的委屈。 而田恕虽然是田夫人的孩子,却被当成孤儿,秘密养在俞舟堂。他常年遭人白眼和打压,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替他出头。 俞舟堂收养的孤儿们都知道这一秘辛,唯有俞十一少不经事,不像其他人那样轻视田恕。 她只是听从原叔的告诫,远离一个可能给俞舟堂带来麻烦的人。 但世事难料,这个告诫在她陷入困境、不能自拔时被她忘到了脑后。 屏岭宿所的那次相遇是一次转折。 俞十一当时便觉得,愿意冒险帮她传话的田恕不会是坏人。 后来,二人又一起被卷入黎焜行凶一案,默契要维护俞舟堂。 俞十一万万没想到,田恕安然脱身后、竟莫名其妙做了慕玉山庄的少庄主。 二人结束了短暂的亲近,又以短暂的生疏为间隔,再次相逢,便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 想到田恕从前的种种伏低讨好,俞十一一时忘了挨打的痛,对小船上那个柔弱的少年心软起来。 “也许……他是吃不惯呢?”俞十一替田恕想了一个借口。 秋秋想起朱瑜阿姐的叮嘱,说话小心翼翼,避免提到俞十一的伤心事。 “少庄主锦衣玉食,若是嫌弃生果涩口,就算饿死了也活该。” 俞十一噘着嘴,反驳说:“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只是……只是……” 秋秋见俞十一支支吾吾的样子,不忍心再说重话。 她无法对小船上的俘虏产生同情,但是,她对詹小山交代过的事十分慎重。 无论如何,青蛟军不能把慕玉山庄的少庄主饿死。 &gt;&gt; 于是,秋秋退让一步,说:“我可以去找阿姐讨一块干饼,但他要是不吃、浪费了那块饼……” “就罚我饿一顿!”俞十一抢着说。 至此,秋秋已无话可说。 她放下手头的活计,进入船室,很快又带回来一块干饼。 俞十一见过青蛟军如何将食物送到小船上,不用秋秋提示便取来一只竹篮和一柄长竿。 青蛟军对这两样东西做了特殊的处理。 竹篮敞着口,提手处和底部分别系着长绳。 长竿的一头绑了一把两齿的钝鱼叉。 秋秋做事也不含糊。 她找来同伴合力将小船牵引靠近战船,以鱼叉为支点,利用系在提手处的绳子将盛放干饼的竹篮下垂至小船,而后拉动连接竹篮底部的绳子使竹篮翻转。 清晨时运送生果的过程十分顺利,谁也没料到,此时运送干饼竟会遇到麻烦。 首先是海风卷动的浪潮打得小船摇摆不定,竹篮无法安稳落在小船上。 其次是干饼不能像生果一样四处滚动。竹篮左右翻转,干饼却贴在竹篮内侧,轻易无法掉落。 本来,这些麻烦不足以成为麻烦。只因田恕毫无求生的意愿,才让这些麻烦难倒了秋秋几人。 “诶,给你干饼,你吃不吃?”秋秋对着小船高声发问。 田恕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依然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他会不会真的……”秋秋心里生出疑虑。 即使她的话没有说完,旁人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不会的!”俞十一当即出声反驳,转头朝小船喊出了田恕的名字。 呼喊声断断续续,落入田恕耳中。 他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熟悉的呼唤声到底是谁发出来的? 谁? 田恕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着了火,他的声音被烧成了呛人的灰烬。 他不由自主转头朝呼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他浑身软绵绵的。 转头的动作对他来说也很吃力。 目光尽头,重重叠叠的人影渐渐合拢。 那张清秀的脸,那条挥舞的手臂,那道又哭又笑的吵闹声,无一不在表明那个人的身份。 他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干涩的眼角也变得湿润。 漂浮的小船仿佛变成了坚定的依托。 田恕挣扎着起身,右手一不小心重重按在身侧的生果上。 生果皮开肉绽,红色汁液四溅,沾上田恕的手腕和袖口。 他心头突突地跳。 香甜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 他不由自主地将沾到生果汁液的手腕放到唇边。 饥饿像猛兽一样扑向他。 他也变成了猛兽,将破碎的果肉吞食入腹。 战船上传来欢呼,田恕也恢复了神智。 他一边取下竹篮里的干饼,一边思索:为何俞十一会出现那艘战船上、与掳劫他的人为伍? 查出混入离岛的探子是鬼三爷交给他的一次任务。可他刚抓住大渊渔场的内鬼,就被两个神秘人物劫走。 如此巧合,是不是说明那两个神秘人物就是鬼三爷要找的探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6 证实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蒲冰托殷泉去调查无赖闹事的主使,却不知道,殷泉正是受人主使才设法接近她。 昨夜,殷泉独自离开梓县,并在清晨时分抵达州城。 他给红姬带来一个消息:王妧回到梓县后即刻就去见了蒲冰,二人定然早已相识。 红姬心里虽然做了准备,却还是怒火中烧。 蒲冰在离岛,王妧便去了离岛。王妧的人手在梓县,蒲冰便去了梓县。 这么明显的联系,换作平时,她岂会看不出? 都是因为那个叛徒存心隐瞒,蒙蔽了她的眼睛。 那个该死的叛徒! “王妧想做什么?” 此时,红姬更想知道,王妧是否已经发现百绍至宝的秘密、是否谋划着捷足先登。 殷泉对此一无所知,因此,他的回答没有令红姬满意。 他提出原本说好的条件,毫无意外遭到红姬的拒绝。 “你还敢提你的小孙女?我想知道的事,你不肯出力去查。净拿一些没用的消息来糊弄我!你以为我像你的旧主一样宽宏?”红姬将怒火发泄在殷泉头上,又补充一句,“你要是敢对我两面三刀,我一定会还你千刀万刀,而且,我还会让你的小孙女亲自动手。” 殷泉听了,脸色铁青。 红姬不为所动。 此时她脑子里想不是逼迫殷泉就范,而是如何惩罚那个叛徒。 鞭打? 不够。 禁闭? 不够。 烧掉粉蝶荷包,烧掉叛徒的身世线索? 还是不够。 除了杀死叛徒,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平息她的愤怒。 想到这里,红姬神色一黯。 再次抬眼时,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殷泉身上。 “我会带你的小孙女进暗楼,她拜什么师学什么艺,全看我的心情。小心,你的一念之差会毁了她一辈子。” 殷泉一下子怒急攻心,破口大骂。 可惜,比起红姬的威胁,他的咒骂微不足道。 等殷泉冷静下来,红姬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平和说道:“蒲冰手上有一样东西,你去找出它的下落,还有,你要阻止王妧得到它。” 红姬说得十分笃定,仿佛已经看到殷泉拍着胸脯保证将事情办好。 现实中,殷泉却低下头,张着嘴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那样东西是什么?” 红姬没有直说。 “你将蒲冰和王妧的密谋查清楚,自然会知道。你若查不出,我就算现在告诉你也是白搭。” 殷泉无可奈何,不得不忍气吞声。 他仍记着蒲冰的嘱托。 “有一伙无赖近来经常去蒲冰家门口闹事,他们是你指使的?” 殷泉并不知道,正是因为红姬将暗楼的人手撤离梓县,他才会被红姬选中去梓县刺探消息。 这一次,红姬果断回答了他的问题。 “此事与我无关,”她另有目的,“那些无赖找蒲冰的麻烦,因由是什么?” 殷泉因红姬的坦白而吐口,简略说道:“她在梓县行医,被人诬赖说,她医术不精,害死了一条人命。” 红姬又追问:“她还懂得医术?” 殷泉胡乱点点头,含糊过去。 “此事莫非是王妧所为?” “应该不是。”殷泉见过王妧在无赖闹事当场的反应,才有此论断。 红姬不以为然,说:“是不是,要看蒲冰怎么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殷泉听出红姬话里的深意,犹豫过后,轻轻点了点头。 红姬微微一笑:“对了,你初到梓县,如何‘结识’蒲冰?蒲冰没有怀疑你?” 当时,殷泉拒绝她的任何帮助,只身前往梓县。她一度担心,殷泉会把事情办砸。 此刻她抓住机会,便想问清楚殷泉的一举一动。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殷泉虽然受红姬胁迫,却不肯事事任红姬摆布。 在这种时候,倔强是他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我有我的办法,你要是信不过我,我马上收手。” 殷泉说完,便打算离开酒馆。 红姬没有阻拦。 她只是悄悄吩咐鹭羽暗中跟踪殷泉、直到殷泉回到梓县。 如她所料,殷泉没有直接离开州城。但她没料到,殷泉的目的地竟是她禁止鹭羽接近的地方。 老虞为殷泉打开了当铺的门。 “当什么?” 殷泉被问得一愣,随即明白了老虞的意思。 他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改口说:“我要当的东西不方便带在身上,能否进去细说?” 老虞点点头,侧身让客人进门。 堆满杂物的小院显得有些拥挤。 主人不为客人引路,客人无处下脚、只能站立不动。 衣裳破旧的老虞仿佛也变成一件杂物。他沉默不语,只有眨动的眼睛透出挡驾的态度。 殷泉有求于人,不得不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我……” “你胆子很大。”老虞却不容他说话。 殷泉露出窘迫的神色。 “我以为……” “你以为我帮了你一次、就会帮你第二次?”老虞再次打断他的话。 殷泉哑口无言。 见此,老虞叹了一口气,话语不再生疏冷漠,反而变得诚恳真切:“我托人将你引荐给冯大方,在你看来是我帮了你,在我看来却恰恰相反。你去梓县是自取灭亡。燕国公府很快就会发现你的形迹。你想弥补你的家人,来得及吗?” 殷泉没想到老虞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既惶恐又感激。 他知道,他之所以能打动老虞、说服老虞出手相助,全因他改过自新的决心。 他也许永远得不到妻女的宽恕,但他不想继续逃避下去。 就凭这一点,老虞给了他一次机会。 “来不及,我也要去做。燕国公府和暗楼之间的仇怨,我已经陷进去,抽不出身了。这些事,你看得比我更清楚。在我粉身碎骨之前,我要亲口告诉阿茵,是我对不起她和她的母亲。至于大小姐,她要杀我,我也……我会尽力逃,逃不过也是我的命。” 老虞知道他的过往,也知道他和燕国公府之间的恩怨,又是局外之人。因此,他可以在老虞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老虞唏嘘几声,说话的语气又变得平和起来,“你的女儿,殷茵,在红姬手下做事……红姬才是你们父女之间的障碍,不是吗?” 殷泉心底一震,点头的动作变得僵硬。 “你今天来找我,是红姬又用殷茵威胁你了?”老虞问。 殷泉终于说出他的目的。 “事关蒲冰,但说到底,也和红姬有关。” 他必须弄清楚无赖闹事的真相,取得蒲冰的信重,才有可能从蒲冰手里取得红姬索求的那样东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7 承诺 老虞听了殷泉的请求后,沉默不语,似乎正在编造一个拒绝的理由。 殷泉竭力按捺住心头的急切。 他对说服老虞毫无把握,只能企望两人多年前结下的一点交情没有被时间消蚀干净。 有阵风吹落几颗屋顶的沙石,掉在地面一堆瓦砾上,发出窸窣的响动。 老虞朝声响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终于开口了。 “蒲冰的身份不简单。你知道多少?” 殷泉如实回答:“我只知道她是百绍人,为了躲避仇家,才隐姓埋名。” 老虞看着殷泉,轻轻摇了摇头。 “红姬没有对你说实话。” 殷泉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老虞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说:“红姬疑心重,既怀疑我会反水,也怀疑我的能力。她当然不肯对我毫无保留。” “红姬若是想试探你倒也罢了,就怕,”老虞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才强调说,“她想过河拆桥。” 殷泉眉头一皱。 他认识的老虞从不说空话。 联想到老虞方才提到的蒲冰的身份,他连忙追问:“蒲冰到底是什么来头?” 问话及时,回答也很及时。 “蒲冰是百绍人不假,但更准确来说,她的身份是百绍公主。除了如今的百绍国主,没有什么仇家能够逼迫她远走他乡。你我飘零之人,卷进这样的纷争里头,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老虞叹了一口气,说,“先前我没有多嘴,今日我倒要问一问,红姬让你接近蒲冰、到底想做什么?眼下,你替蒲冰奔走又是为了什么?” 殷泉本以为老虞知晓事情的原委。此时见老虞问起,他没有理由隐瞒。 “红姬让我去查蒲冰和燕国公府的大小姐是否相识,今天,她又让我去找落在蒲冰手里的一样东西。”殷泉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在我得手之前,红姬应该想留着蒲冰的性命。而且,你方才的话也提醒了我,红姬借我的手行事,或许是因为她忌惮蒲冰的身份。” 老虞双臂抱在胸前,突然间脸色一变,嘴里连说了两次不好。 “有何不妥?”殷泉疑惑道。 “此事扯到燕国公府,你遇到的麻烦和危险只会更多。”老虞解释说。 同样的话,老虞已经说过一次。 殷泉心里感到有些异样,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殷泉再次表明态度,“燕国公府的大小姐,暗楼长老,百绍公主,平常人一个也惹不起,我一下子全都招惹了,简直就是找死。我没有和你一样的好运气。你当年能从燕国公府的追缉中逃脱,我……” “都过去了,你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老虞打断了殷泉的话,自顾自说,“你说的那件事,我可以答应你。只是,我不喜欢麻烦。你我之间的交易,你得保密。无论是红姬,还是蒲冰,或者是燕国公府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从你的嘴里掏出有关我的消息。你能做到吗?” 殷泉郑重点了一下头。 “你放心,我会守口如瓶。” 老虞不再多言,亲自将客人送出门外。 殷泉得到承诺,心满意足,径直离开州城。 门庭冷落的当铺内,老虞回到后院,走向路婴暂时居住的小屋。 敲门三下,他便见到了路婴。 路婴眼皮耷拉,无精打采。 “睡不着吗?”老虞明知故问。 路婴没有回答,只是撑开眼皮,飞快瞥了老虞一眼。 “我昨夜说过,今天就送你回梓县,你都准备好了?”老虞嘴角一动,似笑非笑。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很坚决。而他此前从未勉强路婴做任何事。 路婴欲言又止。 老虞却不肯放过。 他不紧不慢,但态度坚决:“你还惦记着要报答我?我说过,你我将来或许不复再见,你不必在意这件事,尽管安心去你想去的地方。” 路婴藏着心事,总觉得老虞话里另有深意。 他如何能不在意?他如何能安心? 昨夜,老虞与祝结巴交谈的时候故意撇开他,肯定是为了摸清他的底细。 他的秘密已经不安全了。 此时老虞夸口说不必在意,但若将来老虞向王妧揭穿一切,他根本无法否认。 老虞成了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刀。 “你明明……就算我们不复再见,你也不会……保守秘密。” 路婴所说的秘密自然不是指老虞搭救他的事。 “秘密?”老虞先是若有所思,而后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微笑着说,“如果那个秘密对你很重要,我可以替你保密。” “真的?” 路婴眼里有了些光亮,但它们很快又消失了。 他不相信老虞的话。 “泄露出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 老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路婴打断了。 “我和小蛮活着对你也没有好处,可你还是救了我们。我不明白,”路婴带着绝望的口气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想这两天的经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他从一个牢笼中逃脱,却落入未知的罗网,迷失了方向。 他害怕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害怕自己下一步足底落空、便掉入万丈深渊。 他急切地伸出双手,试图抓住任何能够阻止他继续下坠的东西。 “那个人……是谁?方才和你密谋的那个人……” 被路婴抓住的是老虞的衣袖。 “他提到姐姐,提到燕国公府,他是不是想谋害姐姐?” 老虞没有挣脱,平静问道:“方才在前院,你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路婴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容在老虞看来更像扭曲的泪容。 “你担心我发现你和那个人的联系,才想赶我走,对不对?可我已经发现了,我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我……” 路婴的喊叫戛然而止。 他从老虞脸上看到了一片黑云,随即向前瘫倒在老虞怀里。 一夜未睡的后果在情绪的激烈变动中暴露出来。 路婴仅剩的一点意识落在耳边的低声细语上。 “哎!真是想不到……我替你保密,你也替我保密,怎么样?” 老虞听不见路婴心里的回答,却没有半分担忧。 他看着路婴紧皱的眉头,恍惚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等候在当铺门外的马车即将载着昏睡的少年和许多秘密前往梓县。 这些秘密还能保守多久? 谁也不知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8 牵线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一大早,熊暴石心血来潮,提出要去容州大牢看一看。 俞溢怔愣一会儿,才意识到熊暴石没有完全相信他昨夜说的话。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存放文卷的府衙和看押人犯的大牢不在同一处,熊暴石原本浑然不知。 他好心说明实情后,熊暴石非但不感激、竟反过来怀疑他? 这样一想,俞溢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怨气。 “如果这一次行动失败,我们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大牢里过了。平白无故的,我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熊暴石听他这么说,眉头一皱:“我只在外边瞧几眼,有什么不妥?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的心思不像俞溢所想的那般复杂。 昨夜听俞溢提起容州大牢,她想起她小时候的事。 那时,她常常淘气惹事。母亲总会吓唬她:会有坏人上山来,把不听话的孩子掳下山、关进不见天日的监牢。 然而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任何孩子被掳走,更不知道不见天日的监牢是什么模样。 监牢只是她童年时做过的噩梦。 不知到了哪一个年纪,噩梦便莫名其妙消失了。 如今她离开九首山,好奇心日益炽盛。她想见识更多她未曾见识过的事物,其中便包括容州大牢。 俞溢不懂熊暴石的心思,也不放心让熊暴石一个人行动。 他正想找个借口阻止熊暴石前去容州大牢,恰巧,俞舟堂的管事张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原来,张原托熟人牵线,联系到一位因病离职的老文书。如果能从这位老文书嘴里问清楚府衙内部的布局、特别是文库的位置,盗取文卷的计划便能增加两分把握。 俞溢对熊暴石陈说了此事的利害,终于打消了熊暴石的一时兴起生出的念头。 见熊暴石不像从前一样油盐不进,俞溢心头舒畅许多。 二人当即出门,准备和张原提到的那个熟人碰头。 路上,熊暴石问起一件她不明白的事。 “刚才那个伯伯既然肯帮你,为什么不帮到底呢?”熊暴石说,“我们在山上一向是你帮我、我帮你。比如说,有人需要一些笸箩,别人绝对不会拿来一堆没编好的篾条。” 俞溢见她虚心求教,又听她说起山上的生活,略微思索后,用熊暴石能听懂的话解释道:“两件事不一样。至少,你送笸箩给别人的时候,不用考虑笸箩将来用坏了该怎么办。原叔只是帮我牵线,需要动手的事我自己做,这个是分寸。倘若事情败露,原叔不至于会被我连累。” 熊暴石仍然无法认同。 “可是,笸箩用坏了,我们还是会继续帮忙编新的。还有其他的,吃的、穿的、用的,谁需要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我们都不觉得这是别人在拖累自己。” 这番直白的话令俞溢心头受到不小的震动。 熊氏族人深居简出、亲密无间,熊暴石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俞溢被俞舟堂收养后,曾经也有相同的心愿,希望他们兄弟姐妹十一人不分彼此、做真正的一家人。 但世事难料。 三年前,俞六无缘无故被田大管家逐出俞舟堂。 俞溢暗自不满,追查到底,才发现是俞五从中作梗、目的仅仅是得到一份山庄的差事。 他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原叔,想把俞六找回来,可原叔却说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劝他撂手。 从那以后,他才渐渐接受,十一人不分彼此、亲密无间是一种奢侈的愿望。 再后来,他便离开俞舟堂,去了西二营。 这也许是他和熊暴石最大的区别。 “山上人少,山下人多。人多了,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以后,你自然会明白。”俞溢看见不远处一道鬼祟的人影,便匆匆住了口。 熊暴石也不再追问。 她比俞溢更快认出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 朱舸见二人注意到自己,便朝二人点头示意,随后闪身进入一条小巷中。 熊暴石毫不犹豫按照朱舸的指示走向小巷。 俞溢却脚步迟疑,心里犯了嘀咕。 这条巷子是张原的熟人指定的见面地点。朱舸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么? 他的猜测在朱舸开口时变成了现实。 “张管事托我给你们带路。你们想见的人就住在这青苔巷尾,我恰好认识。” 俞溢的疑虑不减反增。 熊暴石却满心欢喜:“原来,伯伯的熟人就是朱舸大哥,太好了。” 朱舸笑呵呵的。 “我也没料到,请张管事牵线的人是你们,”他接过熊暴石的话头,自然而然与熊暴石并排向前走,“你们两个,和好了?” 落后两步的俞溢听得直皱眉。 熊暴石快言快语,承认了朱舸的说法。 “那就好,”朱舸回头看了俞溢一眼,似笑非笑,“俞兄弟好脾气,小妹你可别欺负他。”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他……”熊暴石急着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 在俞溢眼里,熊暴石就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支吾半天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朱舸哈哈大笑。 “俞兄弟重情重义,有勇有谋。有他照应你,我很放心。” 熊暴石听见朱舸对俞溢的称赞,感同身受。 没想到,俞溢却忽然停下脚步。 “朱大哥,原叔没有告诉你、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吧?”他语气古怪,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开玩笑。 朱舸也停下来,回过头,笑着说:“当然没有。” 俞溢刚松了一口气,哪知朱舸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心提到嗓眼。 “不过我也猜到了,你们要送出城的文卷、就在府衙里,没错吧?”朱舸反问道。 俞溢和熊暴石前天的那场争吵已经把目标泄露给朱舸,二人今天的请托又把目标的下落指点得明明白白。 朱舸并非蠢笨之人,脑筋一转,便想通了整件事。 俞溢见瞒不住,索性敞开说道:“朱大哥好心帮忙,我隐瞒实情虽有苦衷、但问心有愧。如果朱大哥同意,这件事、就此作罢。” 熊暴石有些着急了,刚要开口,却被朱舸拦住。 朱舸老练,一下看穿了俞溢的目的。 “这句罢手只是对我一个人说的,你自己还是会继续行动。前两天,我提议你去见我们齐臻镖行的罗管事,你转头就忘到脑后。你确实不想和齐臻镖行扯上关系。可是,谁叫张管事和罗管事是老朋友呢?老朋友的请托,罗管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朱舸说出了两位管事的决定,接着表明了他的态度,“我向来喜欢和重情重义的人交往。蒙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便厚颜叫你一声俞弟。不知道俞弟肯不肯认我这个朋友?” 熊暴石听得心悦诚服,差点拍手叫好。 俞溢不像熊暴石心思单纯。他的一颗心提起又放下,反反复复,久久不能恢复如常。 他从未预料过自己能够得到朱舸的抬举。 毕竟,二人上一次见面几乎走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是他承诺不再招惹齐臻镖行,朱舸才没有追究他设计让齐臻镖行收留熊暴石的事。 仅仅过去一天,朱舸就像变了一个人。 俞溢怎么敢轻信? “朱大哥说笑了,我哪里不肯?只是,情义二字太重。朱大哥若认定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怕将来会失望。”他仍在推脱。 “失望?”朱舸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看重你我之间的情义,我永远不会失望。” 说完,他便领着熊暴石朝巷子深处走去。 俞溢却脸色严肃,立在原地出神。 清静的巷子传出一男一女的轻声议论。 “俞溢是好人……” “呵呵,他还不坏。” “朱大哥也是好人……” “那当然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79 碰见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碧螺原本想过要到州城走一走,只是客店里事情太多,而州城也不是她非去不可的地方,因此,她便将此事撂到脑后去了。 没料到,刚来客店的窦季方一点也不见外,像个熟知她的老朋友一样频频撺掇她出门。 她招架不住,想请王妧出面推脱过去。 然而三言两语过后,她却被王妧勾动了心事。 先前她心怀偏见,把秦湘湘当成和蓝绫一样心肠歹毒的娼伶,导致武仲气愤出走。 后来误会解开,虽然武仲心无芥蒂,但她却对秦湘湘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歉疚心情。 就是这份歉疚驱使她做出前来州城的决定。她想亲自认识秦湘湘,彻底消除内心的偏见,而不是通过别人说的几句话拼凑出别人眼里的秦湘湘。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当然,这个拜访秦湘湘的理由太过冒昧。 王妧让碧螺顺道去办一件事。 “姑娘交代的事,我岂能不尽心?我已经把话带到俞舟堂,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无论是窦季方还是碧螺,秦湘湘都不敢怠慢。 客人是在昨天傍晚抵达州城的。 秦湘湘见客人舟车劳顿,便没有过多打扰。 到了白天,她听窦季方提起碧螺是第一次来到容州城,特地从揽月班的诸多琐事中抽身出来,打算做个东道,请碧螺四处游逛一番。 但事不凑巧,小荷又来找她的麻烦了。 如今,揽月班的后院对小荷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秦湘湘什么时候会在小厅处理揽月班的杂事,小荷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小荷来到小厅、要求秦湘湘屏退闲人、为她腾出一个说话的地方时,她神色坦然,仿佛秦湘湘理所应当以她为重。 秦湘湘对小荷早有不满。当着客人的面,她也不加掩饰。 “我有贵客远道而来,你若无事可做,不妨留下来凑个热闹。” 秦湘湘无视了小荷的要求,还用轻率随便的口气说话,想惹恼小荷。 “贵客?”小荷正要发作,猛然瞥见客人垂在身侧的右手,临时改口道,“你是窦先生?” 客人衣裳破旧、胡子拉碴的形象和传言里的说书人一模一样。 “区区浮萍之身,不敢当此二字。” 客人一开口,小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的恼怒顿时被欣喜取代了。 她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个秦湘湘极力推举并受到赵玄青眼的说书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而她今天来找秦湘湘商议的事,恰好和说书人有关。 于是,小荷从容表明了来意。 “窦先生不必过谦。我对先生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相见。”她故意瞥了秦湘湘一眼,才接着说,“旁人学舌,比不上先生万一。听先生说书一直是我的心愿。如果先生能给我说一段你的新作,我一定洗耳恭听。” 小荷并非无缘无故想起了说书人。 虽然林老娘已经离开州城,但容圣女的爪牙并没有善罢甘休。 当日姜乐饶了容苍一命,却留下一个不小的麻烦:容苍正四处打探姜乐的来路和下落。 小荷思来想去,决定祸水东引。 她利用林老娘散布容圣女苛刻残暴的流言,秦湘湘利用说书人宣扬天命选出了新圣女。 两个计划并行不悖。 她现在出了差错,将来便要看着秦湘湘独占风头。 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她必须打听清楚秦湘湘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才能顺水推舟,利用秦湘湘去对付容苍,最终保住姜乐。 一旁的碧螺不清楚小荷和秦湘湘在暗中较劲。只是她从未见过窦季方像现在这样为难,心下不免好奇,便侧耳细听。 小荷出言刁难窦季方,秦湘湘没有坐视不理。她抢话说:“你来得不巧,窦先生正要出门。你若有心,等窦先生上台说书的时候再来揽月班捧场吧。” 窦季方回到州城后已经和秦湘湘通了气。 说书人不会在揽月班里提及天命所归的新圣女即将取代旧圣女,班主也当场点头了。 对付容圣女的事,秦湘湘只须给赵玄一个交代,却无须给小荷任何交代。因此,她没有告诉小荷,她已经放弃了原来的计划。 小荷忽然意识到秦湘湘对她说出的每句话里都带着送客的意思,当即猜疑起来。 她佯怒道:“窦先生还没开口呢,秦班主着什么急?” 她知道秦湘湘是块硬骨头。 一时半会儿,她无法从秦湘湘嘴里问出什么。 但是,说书人也许和秦湘湘不一样。 “窦先生,你的大名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你的一句话,胜过旁人千句百句。你若有什么急事、难事,只要你开口,我很乐意替你排解。” 话音落下,窦季方脸上露出了喜色。 小荷一见就放心了。 “姑娘真是热心人。对了,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窦季方道。 “我姓何。”小荷说出了自己在容州城内行走时所用的身份,“你可以放心,我和秦班主是老朋友了。当着她的面,我可不敢说大话。” 就凭秦湘湘几次三番阻挠她和窦季方相见,小荷笃定,秦湘湘从未在窦季方面前提起过她。 果然,秦湘湘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反驳。 窦季方将二人的神色变换看在眼里。 他确实不知道秦湘湘和眼前的何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他见到二人说话时夹枪带棒却还勉力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似乎因为清楚彼此的底细而顾虑重重,他便猜测,这位何姑娘说不定也是端王的下属。 “何姑娘说笑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实话实说了。我说的书,一定要让两个人听懂,一个是天真小童,一个是蒙昧老人。惭愧的是,我前两天说了一段新故事,吓哭了一个孩子。这种笑话,我哪能拿出来在何姑娘面前献丑?”窦季方解释说。 小荷点点头,作出思索的样子,心里想道:小童和老人听不懂又如何?说书人说出这样的傻话,莫非是个不经事的书呆? “窦先生对自己的要求未免太过严格。” 小荷敷衍一句。 窦季方又谦虚一番。 小荷已有些厌烦,更认定秦湘湘阻挠她见说书人、是怕她发现说书人其实是个草包。 这时,碧螺忍不住戏谑道:“姑娘说你一张嘴能够兴风起浪,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窦季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碧螺摆摆手,又说了一句闲话。 小荷这才注意到小厅里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第四个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0 新计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小荷知道,秦湘湘在容州城结交了一些整日无所事事的闲人。 他们听曲喝茶,最好议论人长短,却不求上进。 小荷从心底看轻他们,但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们搭线,容老二不会轻易相信她捏造的身份。 碧螺开口之前,小荷把碧螺当成了她不屑理会的闲人。 碧螺开口之后,小荷才意识到,就算是闲人也比庸人强。 “窦先生该管教下人了。多嘴的下人最会误事。” 其实,只看秦湘湘对待窦季方和碧螺的态度,小荷也清楚二人并非主仆。 她之所以说出这样尖酸的话,完全是为了报复秦湘湘对她的糊弄。 既然说书人毫无用处,秦湘湘便没有理由替她摆平容苍这个麻烦。这一点更叫小荷烦躁不已。 秦湘湘的脸色最先改变。 “你少来我的地盘撒野。碧螺姑娘是我的贵客,你对她无礼,就是对我无礼。我揽月班不欢迎无礼的人!” 她说话声音凝重,态度坚决。 就算是受到冒犯的两位客人也不可能因为旁人出言不逊而迁怒于她这个主人。 小荷满不在乎,只当秦湘湘是在做戏给窦季方看。 窦季方此时也有些拿不准小荷的心意,但他更在意碧螺是否受到了委屈。毕竟,他向王妧承诺过,一定会把碧螺安然带回梓县客店。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安慰碧螺,碧螺自己先一步开口了。 “我确实是个丫环,是你嘴里说的下人。要是在从前,有人骂我是个卑微下贱的丫环,我可能会羞愧到把脸埋到地下去。但是现在,我不会。因为我们姑娘教我,人要自尊自重。我能为我们姑娘做一点事,我很高兴。我能为我自己做一点事,我们姑娘也很高兴。这就够了。你若是想用丫环这个身份来羞辱我,那你算是用错了法子。” 窦季方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小荷却在听到碧螺说的最后一句话时脸色一沉。 她想起了从前她作为林菁的丫环在永平侯府受到的种种屈辱。 心绪起伏之间,她竟无言以对。 “好,碧螺姑娘说得太好了。人贵自尊自重。何姑娘,也请你自尊自重。”秦湘湘再次申明态度。 小荷沉默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不信,一个做丫环的能说出什么自尊自重的话。 眼前的女人肯定是顺着她的话头胡诌乱扯来反驳她。 “好,说得好。”小荷重新振作精神,反问道,“那个教你自尊自重的主子有没有教给你另外一个道理,别人是敬你还是辱你,看的是你主子的面子,而不是看你这个丫环的脸色?你倒是说说,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让秦班主不惜和我撕破脸、也要维护你主子的面子?” 秦湘湘听出小荷又在暗中挑拨,心知碧螺一回答、便要落入小荷话里的陷阱。 于是她抢先说道:“我待碧螺姑娘为上宾,和我待窦先生并没有两样。我既然不是因为王姑娘才敬重窦先生,自然也不是因为王姑娘才敬重碧螺姑娘。何姑娘,你的看法未免太迂腐。” “王姑娘......”小荷盯着秦湘湘的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燕国公府的......大小姐?” 等不及得到秦湘湘的回答,她又看向碧螺。 “我们姑娘正是燕国公府的大小姐。何姑娘又有什么话要说?”碧螺坦然承认道。 小荷心里一惊,不由自主避开了碧螺的目光。 而后她注意到说书人对她投来的注视。 她不甘示弱,抬起头,强装笑脸:“碧螺姑娘?我是看你一身气度不像一个丫环,才一问再问,想让你承认这一点。没想到闹出了笑话,请你不要见怪。” 听小荷陡然转换话锋,碧螺懵怔了一下。 不过,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小荷做出这种转变的理由,更何况,碧螺足够聪慧。 “何姑娘言重了。既然是笑话,笑一笑,也就过去了。”经过方才的辩驳,碧螺对小荷没有什么好感,也不想和小荷多费口舌。 小荷面上也一笑了事,但她知道,真正的问题并未了结。 她曾听说,秦湘湘和王妧有过一段交往。 今天证实了这件事,她心里依然受到不小的震动。 王爷纵容秦湘湘与王妧来往,定然是抱着拉拢王妧的目的。 但是,王爷真的和王妧同心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令小荷的心情慢慢平复了。 王爷为了保护她不受到王妧的报复,故意隐瞒她收买蓝绫暗杀王妧的事。 可想而知,她在王爷心里有多少分量。 唯一值得她担心的是:王妧得知真相后会杀死她泄愤,也会对林菁不利。 那一天到来之前,她既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王妧,也无法独力抹除她和王妧之间仇怨。 一直陷在这种缚手缚脚的境地里,她如何能够随心所欲? 小荷的脑子转得飞快。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自命不凡的丫环和王妧一样令她心生厌烦。 对付王妧,她有很多顾虑。对付一个丫环,她却不必顾虑什么。 而且,只要她为她的计划找到一个忠心耿耿的理由,便无须担心王爷的怪罪。 比如说,姜乐。她奉王爷之命行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服姜乐。 想到这里,小荷又问了碧螺二人的行程安排,得到答案后才笑着向主客三人道别。 窦季方目送小荷走出小厅,毫无征兆地向秦湘湘问起一事。 “这何姑娘从前和王姑娘有什么过节吗?” 秦湘湘不知道窦季方的疑惑从何而起,但她没有发问。 她认真回想了一会儿,而后给出否定的回答。 “真是奇怪。”窦季方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碧螺,笑道,“恼人的家伙走了,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几日相处下来,他对碧螺有了一定的了解,但都不如今日深刻。 他总算明白,为何王妧会对碧螺另眼相看。 此时此刻,就连他也有些心折。 碧螺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已经提不起游逛州城的兴致,只想尽快回到梓县。 那位何姑娘虽然说话刻薄,却不是满口胡言。 是她太想当然了。 她用王妧的吩咐作借口来见秦湘湘,无论如何也不会遭到冷遇。 她想凭一次拜访就断言秦湘湘是个什么样的人,未免异想天开。 到了最后,碧螺也没能拂了秦湘湘的好意。三人还是出了揽月班,按照计划前往城中最热闹的长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1 追查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鹭羽终于等到揽月班班主出门了。 她在老虞的当铺碰了壁,回报红姬后,又离开酒馆,继续追查容苍挨打一事。 从牛二斗邻居的叙述中,鹭羽基本可以确定揽月班的班主就是打人者的同伙。 她决定顺藤摸瓜,通过揽月班班主找到打人者、找出此事的主谋。 可惜,她今天的第二次行动依然不顺利。 眼前的情形让她犯了难:她可以凭一人之力对付揽月班班主,却没有余力顾及揽月班班主身旁的两名青年男女。 无奈之下,鹭羽只能远远跟踪在三人之后,等待她唯一的目标落单。 街尾里有个瘦长的身影静立不动,像只黄雀一样盯着捕食的螳螂。 鹭羽似乎没有察觉,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她的目标进入了长街上的巫圣堂。 她猜测,目标短时间内不会移动。 于是,她穿过人群,拐进巫圣堂东侧的小巷,将街头的喧嚷抛在身后。 阳光被屋檐切割成碎块,掉落在石板小路上,灼出一道分明的界限。 鹭羽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你跟着我做什么?” 被她用匕首抵住脖颈的男人身量比她高出一头。 随着她转动手腕,匕首牵引着男人的脸暴露在阳光下。 “鹭羽姑娘!是我,刘麻呀!你瞧瞧,仔细瞧瞧!”瘦高男人语气焦急,还带着两分讨好。 此时的鹭羽冷静沉着,和她先前在红姬面前匍匐颤抖的模样毫无相似之处。 她认得刘麻。 两年前,她正式成为暗楼的杀手,刘麻曾经给她送过一份贺礼。 和暗楼的杀手不同,散人们并非个个以武艺见长,更多的是早年游历江湖、见多识广,后来投入暗楼只为谋得一份庇护和一条财路。 但也有个别才干出众者受到某位长老的提携,成为真正的杀手、甚至执事。 “说。”她连她的问题都没有直接点出,便要这个知道她身份的人说出跟踪她的目的,分明是强人所难。 刘麻左手不便,躲闪的动作显得很笨拙。他上次在棉县之外伏击六安时受的伤还没有好全。 “亲娘的菩萨,这匕首可没长眼睛,你挪开一点,别割到我。” 鹭羽的匕首更欺近一分。 刘麻这才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有人要害我,我找到了线索,想请鹭羽姑娘帮我一个忙。” “为何?” 鹭羽的发问极为简短,刘麻却总能听得懂。 “那个人是长老手下得力之人,我要找他,自然要找长老。我见不到长老,便来见鹭羽姑娘你了。” 鹭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给你一刻钟,离开州城。不然......” 她似乎还没想好怎么给刘麻一个教训,刘麻却已急不可耐。 “不不不,鹭羽姑娘。害我的人能耐很大,知道很多机密的事。就是那个人泄露了长老交代的秘密任务,设了陷阱来害我。你若报给长老知道,长老肯定要追究到底的。到时候你就立了大功了。” “能让你知道的,都不算机密。你再啰嗦,我就割了你的舌头。”鹭羽没有把刘麻的话放在心上,只想尽快打发掉眼前的麻烦。 “怎......嗤......” 刘麻后背受到重重一推,跌跌撞撞,说话都不利索了。 等他回过头,鹭羽已经走出数米远。 “老王八的臭蛋!我要是撒谎,叫我不得好死。”他朝鹭羽的背影喊了一句,“长老命人押送一批东西去橡城,路线泄露了,这事不假?” 鹭羽的身形顿了顿。 长老命人押送一批东西去橡城,不假。 至于路线泄露...... 鹭羽站在原地,等刘麻试探着一步步走近前来。 她终于回头。 “你若敢谎报,长老不会像我一样轻饶你。你考虑清楚了?” 刘麻深深喘了几口气,才郑重回答说:“我清楚。” “你的消息很灵通。”鹭羽故意说,“我被调到长老身旁听命,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麻恭维道:“长老手下的执事不多。如果有人能够跻身执事之位,那个人的名字很快就会传遍我们这些散人的耳朵。” 鹭羽似乎有些受用。 “路线泄露是怎么回事?你从何得知?”她问起正事。 刘麻松了一口气。 “是祝结巴!”他忽然变得气愤,“老王八的大舌头,卖消息的时候说得好听!明知道我看那叛徒不顺眼,还故意拿话来诓我。是那个叛徒嘴巴不牢、走漏风声?呸,明明是有人想借那个叛徒的手害死我!这不,我回州城来找人对证,祝结巴已经不见了!” 叛徒的身份,鹭羽心知肚明。 但听到刘麻情绪激愤之下、把一些关节说得含含糊糊,她便有些不满。 “祝结巴是谁?”她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个消息贩子。” “就是他把路线卖给你,让你去杀人?”鹭羽反问。 “这才是最气人的!他说了好几次,杀人以后扮成意外、再假装受到叛徒的嘱托、把东西完好送到橡城去,这样就能立功,得到长老的青眼。都是在放狗屁!” “你就这样轻易相信了?” “岂止是我?”刘麻说完又觉得不妥,补充说,“当时还有旁人,不是跟祝结巴合伙,就是和我一样受骗。” “那怎么能说是专门害你?”鹭羽发现了一点问题,“消息是从祝结巴身上泄露的,长老算账也不会算到你头上去。” 她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刘麻是出手受挫后,才幡然醒悟。 此外,她也没有听到橡城传来任务失败的消息。 “不对,”刘麻看见鹭羽露出不悦之色,连忙改口,“我是说,就算祝结巴做事不地道,但他卖给我的消息是真的,按规矩,我也不能找他的麻烦。真正坏了长老规矩的人是萧芜!长老应该找他算账!” “你这是在教长老做事?”鹭羽面色一沉。 刘麻自知失言,讪讪低下头。 “你怎么断定是萧执事要害你?”鹭羽又发出疑问。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祝结巴不见了。他得到一大笔钱,带着他的相好远走高飞了。”刘麻说出心里的嘀咕。 鹭羽听后,当即变了脸。 “好你个刘麻,敢拿笑话来逗我?你说了这么多,半点证据都没有。空口诬赖萧执事泄露机密,你这是嫌命长!” 她一看天色,警觉到她离开目标的时间不短了。 “我哪敢?”刘麻辩白道,“除了萧芜,还有谁能够对长老交代下来的任务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谁付得起祝结巴的盘缠?” 鹭羽稍有犹豫,说:“我想不出萧执事有什么理由害你。而且,你也说,路线泄露后不止你一个人动手了。” 刘麻脸上露出了忸怩又得意的神情。 “其他人都是萧芜的障眼法,他真正要害的只有我一个。前阵子,我和一个女人结了一段情缘。她拒绝过萧芜很多次,萧芜肯定是嫉恨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2 冷箭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伏击六安失败后,刘麻和焦铁袖就在棉县郊外分道扬镳了。 二人当时都心有不甘。 不同的是,刘麻的不甘在于明知他不敌却还怂恿他出手的祝结巴,焦铁袖的不甘则在于躲藏在六安身后、导致伏击失败的神秘高手。 焦铁袖自信,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隐匿形迹。 不把那个高手找出来,他心里总有一根刺。 为了消除六安和神秘高手的戒心,焦铁袖特地在棉县周遭逗留半天后才重新上路。 但他万万没想到,六安竟然进了橡城。 橡城里有他忌惮的人物,他为此徘徊许久。 等他下定决心,城门处的搜检又让他碰到了一点麻烦。他不得不将随身的铁袖箭藏在城外。 耽搁一夜后,焦铁袖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头顺利进入橡城。 此时,天色已经很亮了。 街上行人稀少。 偶尔有些小声的议论落入焦铁袖耳中,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离开他的铁袖箭,他心里空落落的。走神时,他还撞倒一个没长眼的小童。 小童哭声尖厉。 焦铁袖揉了揉耳朵,终于决定去见一个人。 三年前,他和付家兄弟结仇。 由于他的失误,付家老大断了一条腿、落下残疾。 付家兄弟收买了一批杀手要取他的性命,幸好有中人愿意出面调解。 他承诺交出半副身家、退出橡城,付家兄弟也收回了杀死他的决心。 这是焦铁袖三年以来第一次踏入橡城,而他第一个要见的自然是替他和付家兄弟消弭仇怨的中人、乔老四。 打铁街的喧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四处的冷眼,脏污的街面,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焦铁袖的旧衣破鞋完美融入这条街。 他往街尾走,一直走到那家门面脏乱的破客店前。 一抬脚,他便迈过那道虫蚀得严重的门槛,留下几颗细碎的沙石。 客店里不见半个人影。 焦铁袖却不慌不忙。 他似乎对客店的布局很熟悉,甚至知道他要找的人住在哪一间屋子。 木质楼梯看起来摇摇欲坠,即便是瘦巴巴的焦铁袖踩上去,也发出了咯吱的声响。 住客乔老四察觉到一点异常,从屋里探身出来查看,当即睁大了半闭不合的睡眼。 “你!”他显然已经认出来者的身份。 焦铁袖预料到乔老四的反应,脱口承认道:“是我。” 乔老四眼神慌乱,左看右看,又从屋前的窄廊俯身往一楼小厅扫视一通。 确定厅中无人,他才略松了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这话说得令人不快。 但焦铁袖没有心情和乔老四计较。 “我……” 焦铁袖刚开了口,就被匆匆打断。他又憋了一口气。 “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哎,你来得不是时候……” 乔老四一边说,一边推着焦铁袖下楼,又主动引路,钻进后院,快步穿过一道虚掩的小门,来到一条无人通行的肮脏后巷。 巷子里弥漫着腥臭腐朽的气味,乔老四却变得自在许多,说话也不再藏头露尾。 “这客店如今归付家老大所有,你莫不是忘了?” “归……归他了?”焦铁袖愣了愣,不知道是想起了难堪的旧事,还是被新消息震动了。 “没错,你偷偷摸摸来橡城,付家兄弟或许还不会计较。可你大摇大摆到这客店来,人家只当你是来故意找事的!你……是吗?”乔老四面上忐忑,好像焦铁袖张嘴回答他的时候会顺势咬他一口。 “我不是。”焦铁袖连忙否认,“我只是想托你递句话。我来橡城找人,找到人后,我不会在城里多留一日,希望付家兄弟能给我一个方便。” 乔老四听后有些不满。焦铁袖没头没脑找上门来,净叫他难办。 他随口给焦铁袖出了一个主意:“罢了,我实话告诉你,付家老大今日不得空。你要是能在今日之内把你的事办完,赶在天黑之前出城去,根本不必多嘴把你来橡城的事告诉他。橡城那么大,哪儿那么巧就叫他发现了?” 焦铁袖也考虑过这一点。 “不成。我要找的人很擅长潜踪隐迹,短短半日,我没有把握找到他。” 乔老四思索起来。他从未听说,城里来了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如果能快些把焦铁袖打发走,他愿意出点力。 于是,他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人,连你都觉得难缠?” 焦铁袖如实说,他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乔老四以为焦铁袖存心隐瞒,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呵呵,你不跟我说实话也罢,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我不信你两三年就转了性子。你一惯爱用冷箭伤人,要不是碰上付家老大,你还风光着呢。要说你托我办的这事没点鬼祟,傻子才信!你自己看着办!” 乔老四说完就要转身。 焦铁袖连忙阻拦。他知道今非昔比,顾不得乔老四的奚落,抛出他真正顾忌付家兄弟的理由。 “老四,你别恼!你人就在橡城,就在付家兄弟的眼皮底下,你的消息肯定比我灵通。”他先安抚乔老四一句,才接着说,“我这不是听说付家兄弟攀上了暗楼的大人物,才低声下气来求人吗?看在过去的份上,你不能撂手不管呀。” 说着,他掏出了准备好的钱袋,塞进乔老四手里,投其所好。 “你帮我这个忙,我抓紧把人找到。这两天,我们还能找个时间凑一手。” 乔老四掂量一下钱袋,并未改变心意,嘴里却说:“这话我爱听,你早点说不就好了?我替你递话不难,但要让付家老大点头,你还得表示一下诚意。” 焦铁袖以为乔老四仍不满足,顿时有些为难。 这两年,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宽绰。否则,他也不必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打六安的主意。 “这……老四,你看我……” 乔老四眼珠一转,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儿是趁火打劫的人?我是说,你有一身寻人的本事,为何不帮付家老大一个忙?他受人所托,正在找一个走失的小童。你若能提前找到,把人送来,再提出你的请求,付家老大肯定不会拒绝你。” 焦铁袖迟疑不定。 “这合适吗?” “合适得不得了。你来找我,还怕我害你吗?你就照我说的去做,要不,付家老大找到人,就没你什么事了。等他把你当成丧家狗打出橡城,你可不要后悔。” 乔老四露出的轻蔑眼神十分刺人。 焦铁袖一时拿不定主意。 思来想去,他无计可施,不得不松口:“那小童是男是女,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乔老四呵呵一笑。 “那小童很好辨认,腿脚不好,拄了根小拐。” 焦铁袖的问题,乔老四一个也回答不了。因为付老板根本主动没有告诉他有关小童的任何线索。小童拄拐这一点是他竖着耳朵隔墙听来的。 他对焦铁袖的提议并非出于好意,而是由于红蔷的一个指示。 红蔷命他注意付老板的动向,他正愁无事可做,没想到焦铁袖撞了上来。 “拄拐的小童?”焦铁袖语气惊讶。 付家老大要找的,该不会就是他进城后碰巧撞倒的那个小童? 如果不是那个小童拄着拐,他不会记得那么清楚。 “没错。” 乔老四还没有出声催促,焦铁袖已经拔腿往巷子口去了。 巷子的另一头堆积着无数肮脏朽坏的破烂,清风不愿光顾,活人也掩鼻远离。 乔老四擤了一下鼻涕,又吐了一口唾沫,像是要排出方才谈话时趁机挤入他口鼻的臭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3 搅和 “事情就是这样。苏兴如今在我手里,乌翎的执事也在我手里。” 红蔷今日请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一个平时绝对不会登门的客人。 她原以为萧芜不敢只身前来,六安却让她尽管一试。 结果很明显,六安猜对了。 萧芜面不改色,心里却受到了不小的震动。红蔷在橡城的耳目比他预料还多。 “红蔷,你找我来,就是为了两个无名之辈?” 红蔷闻言冷哼一声:“这句无名之辈用在苏兴头上倒也罢了,用在乌翎的执事头上,未免显得你太自大。” 萧芜毫无心虚。 “那你说,落在你手里的执事大名是什么?” 红蔷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说:“事关你的身家性命,我只不过好言相劝,你和我逞什么口舌之快?” 萧芜心头更警惕两分。 “你有话直说。我早在成为执事的那一天,就将身家性命交托给长老。我何来忧虑?” 红蔷暗暗估量着萧芜对红姬的忠心。 她和萧芜年纪相仿,际遇却大不相同。 她早年得到红叶的提携,年纪轻轻就做了红叶的执事,在暗楼中呼风唤雨。 而萧芜虽有几分才干,却因得罪红芙的心腹而一直不得志。直到红芙身死,萧芜才得到红姬的青眼。 萧芜经历了这些年的坎坷,如何不对红姬感恩戴德? 红蔷想到这里,又开始怀疑六安说的话。 凭她一张嘴,真的能动摇萧芜的忠心吗? 按照计划,她该发难了。 “我很好奇,乌翎的执事为什么会出现在橡城。你猜,我从那人嘴里问出了什么?” 萧芜正侧耳细听,红蔷却莫名其妙吐出两个字。 “是你。” “我?”萧芜一时听不明白,“我怎么了?” “乌翎的执事承认,他来橡城是为了和你接头。”红蔷补充说。 萧芜听后,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原来,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虽然知道红蔷对他不怀好意,却还是应邀前来,原因有两个。 其一,红蔷在橡城经营多年,他做的许多事绕不过红蔷去。他不想给红蔷一个对他使绊子的借口。 其二,他更乐意看到红蔷明着对付他,这样,他便无须费力在暗处防备。 至于落入红蔷手里的苏兴是死是活,他毫不在乎。闯入橡城的乌翎的执事也仅仅只是一个让他皱皱眉头的问题,算不上棘手的难题。 真正令他为难的是容溪。而他知道,红蔷和容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押着我去向长老邀功?”萧芜不由自主露出嘲弄的神色,“我敢说,那个执事要不就是被你收买了,要不就是经了你的手段、没剩几口气了。” 红蔷心头一喜。 苏兴在六安的询问下,一五一十说出了他的所见所闻。 乌翎的执事至今仍下落不明。 她对萧芜的说辞真假掺杂,成功蒙蔽了萧芜。 “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押着长老最信重的人去和长老对质。”红蔷奉承一句,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我承认,我是让那人吃了一点苦头。如今他半死不活,以为这样就能让他的话显得可信。真是可笑。乌翎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草包做执事?真当别人都是傻子、连这点挑拨离间的手段都看不出来?” 萧芜听到话锋转换,有些拿不准红蔷的心意。 他开口试探:“你愿意把人交给我?” 红蔷微微一笑。 “我正有此意,又怕你不肯收。” 萧芜心思一转,顺着话头说:“我没有白收的道理。你我同是长老手下的执事,理该同心协力,为长老效命。我收了你的礼,自然要礼尚往来。” 红蔷听到萧芜将她放在卑微低下、向红姬俯首听命的位置,心绪便难以平静。 如果说,她看待红姬是侥幸成事,那么,她看待萧芜就是一个倒霉鬼突然交上好运、变得比普通人更加幸运。 她很清楚,就算红姬心目中继任长老之位的人选不是萧芜,也绝无可能是她。 眼下,萧芜和她平起平坐,将来,萧芜或许就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没见到萧芜时,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当着萧芜的面,她就有些藏不住她心底既嫉妒又厌恶的心情了。 萧芜似乎看出了什么,脸色稍有改变。 红蔷猛然醒悟过来。 情急智生。 “唉,”她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羡慕你。我在橡城苦心经营,抵不过长老对你的信重。转头想想,总有些不甘。” 萧芜有些诧异。 他和红蔷之间连交情都谈不上,更别说互相吐露真心。 红蔷再接再厉:“我二十二岁就做了红叶长老的执事,可谓春风得意。不管是红芙长老,还是红姬长老,她们跟随红叶长老的时日都比我的短,但她们得到提拔的速度却都比我的快。换作是你,你也要苦闷的,不是吗?” 她像是要对萧芜推心置腹。 萧芜虽然并不同情红蔷,却也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实。 红芙死后,红叶早已做好让红姬继任长老之位的打算,但红蔷却被蒙在鼓里、信心满满要和红姬争个高低。 在他看来,红蔷只不过是个掂量不准自己几斤几两的跳梁小丑。倘若红蔷蹦跶得太高,迟早会被红姬处理。 但他没有吐露心中所想,只说:“红蔷,你在橡城的风光无人能及,长老对你也很推重,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有运无命,说的就是我了。我守了橡城近十年,看似安稳风光,举目四望,却处处危机。我不像你,你从始至终只为长老一人效忠。长老一个念头就会把我打入深渊,我怎能不害怕?” 这确实是红蔷的真实心境。她不怕会被萧芜拆穿。 “长老英明决断,肯定不会随意处置效忠她的人。”萧芜随口敷衍。 他等着红蔷说出她的目的。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长老是否怀疑我的忠心?长老身边是否有小人嚼舌?长老雷霆一怒,我远在橡城,求告无门,可不就是死路一条?萧芜,我需要一个机会,向长老表白我的忠心。”红蔷说道。 萧芜沉默不语。 摸清了红蔷的用意后,他对红蔷的戒备已不如一开始严重。 他知道,和红蔷搅和在一起绝对是件不理智的事,但是,把乌翎的执事留在红蔷手里也会给他带来麻烦。 权衡再三,萧芜做出了自己的让步。 “你把乌翎长老的执事送到州城去,这是我给你的机会。另外,你要交出暗楼在橡城的一切布置,由我来接管。” 红蔷听后,怒火腾地冲上脑门,差点站起来指着萧芜的鼻子破口大骂。</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4 陷入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萧芜才有机会如此羞辱我!” 红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又尖又细。 “他把我当成什么也不懂的蠢货,提出那些狗屁要求。我怎么可能答应他!” 她开始数落萧芜开出的荒唐条件,每说一句,就投给六安一个埋怨的眼神。 六安听着红蔷的吵闹,心情却很放松。萧芜暂时是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了。 “你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受到损失,为何还要恼火?”六安明知故问,也不等红蔷回答,便接着说,“只要萧芜对你放下一点防备,你就算得手了,不是吗?萧芜已经不再怀疑你对苏兴出手的目的。至于利用长老对你的不信任,破坏长老对萧芜的信任,那是额外的收获。” 撒泼蛮缠对六安并未奏效。 红蔷的面色随即恢复如常,好像摘掉一个面具一样自然。 “要是让长老知道,你我联手陷害萧芜,她同样不会轻饶你。” “你无须替我操心。你和乌翎的人暗中勾通这件事,我答应你不会泄露出去,可乌翎的人却没有对你做这种保证。”六安用笃定的语气说,“如果你找不到乌翎的执事,最后的结果必然还是你最担心的那个。” 红蔷看着眼前这个洞悉她内心秘密的年轻人,心里不断生出一股扑身上前、将对方当场杀死的念头。 她在暗楼的资历并不等同于简单的年岁堆砌,而是丰富的经验、强劲的手腕、以及各种突破常人想象的卑鄙行径。 能够威胁到她的人往往会被她一一除掉。 只是,红芙、红叶接连遭遇变故、骤然身死,红姬又成了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山,她才变得患得患失、畏手畏脚。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你是说,我无路可退了。”红蔷努力抑制住杀人的冲动,“你想看我和萧芜正面为敌,借我的手对付他。而你手里又拿着我的把柄,从此以后,我就做了你的提线木偶。” 红蔷很想知道,六安对红姬怀有几分忠心,但她却不相信六安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种答案。 她从未忘记六安的叛徒身份。 六安嘴角一动,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能想到这些,就永远不会做别人的提线木偶。”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离开座位,“我要到街上去走走。你也得抓紧时间,把乌翎的执事找出来。是交给乌翎,还是交给长老,全随你的便。” 六安并不在意那个愣头愣脑的执事最后落在谁的手里。两种结果他都能欣然接受。 于是,他放心离开酒馆。但他仍将苏兴留下,作为他信任红蔷的证据。 油伞街保住了片刻的安宁,打铁街却在酝酿着诸多纷乱。 刚刚踏入打铁街的圆脸年轻人衣饰寻常,但整洁干净,和肮脏的街巷格格不入。 浮在他唇边的两撇短须好像一副轻易就会被人识破的伪装,而他游走的眼神更是直接表明了他从未涉足这条街。 他正是处于休沐之中的卫府佐事崔应水。 卫府统军李年深知崔应水做事一板一眼,特地交代他,遇见紧急情况可以多作变通。 就像昨夜,崔应水直接把夜闯城门胡氏一家交给城尹薛均,虽然合规,却让卫府失去先手。 李年有这种担忧并不奇怪。 只是,崔应水却把上司的特别叮嘱当成寻常套话。 入城之前,他曾向卫府中某个久居橡城的杂役打听城中最聒噪的所在。 当杂役说出打铁街这个名字,崔佐事立即把它与昨夜的猜测关连起来。 胡氏一家连夜匆忙出城,到底是受到什么原因的驱使? 对此,崔应水和李年都做了最坏的预测。 打铁街消息庞杂,真假难辨,但杂役相信,崔佐事这样的聪明人肯定不会被迷惑。 崔应水就这样带着李年的嘱咐和杂役的信赖,一进城就直奔打铁街后街。 流言随风起落,闯入一只只毫无防备的耳朵。 老铁匠常年被打铁声包围,耳力衰弱,却还是是听到了零星的议论。 昨夜擅闯城门、事发后被关押起来的一家人仿佛姓胡…… 昨天从铁匠铺秘密买走一批铁皮的,恰巧是胡家的人。 老铁匠有些慌神,指导徒弟挥锤的时候差点被砸掉几只脚趾。 打铁皮的生意是老萧介绍给他的。 城北一些富庶人家忽然需求许多箍箱子的铁皮,老萧开出一个优越的价码,他也不负所托,按量按时交付明白。 但是,老萧有个特别的要求,这笔交易不能声张。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毕竟老萧的酬金给得太多了。 他知道老萧的一些底细。 老萧来头很大,不但和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交情很深,而且和地头蛇付老板也是熟人。 年轻的追随者称其为大哥,而像他这样的年长者则客气地称其为老萧或萧兄弟。 老铁匠万万不敢得罪老萧,因此,他也不敢找到老萧,询问自己会不会受到胡家的连累。 正当他惴惴不安、考虑着闭门谢客的时候,一脸正色的崔应水走入了他的眼帘。 有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坏事了。 “怎么称呼?” 崔应水不明白,满脸污垢的老铁匠为何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发愣。 随口问出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崔应水却没有放弃。 一进入铁匠铺,他就被大火炉的热气逼得倒退一步。 但他很快就像铁匠们一样适应了。 “你……”他在打铁声中提高嗓音,“你们这里什么东西都能打吗?” 老铁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客人,他什么也没听清。 崔应水不明就里,凑上前去,又高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老铁匠皱着眉头,面露思索,而后伸手指向铺子深处、被无数铁器挡住大半部分轮廓的一扇木门。 崔应水以为对方想请他到更清静的地方详谈,便点点头,示意老铁匠打头带路。 木门被打开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其后掩藏着一间又昏暗又狭窄的屋子。 里头的杂物几乎堆放不下。 崔应水被一个形状不明的物件绊了一脚,还没站稳,身后的破空声已引起他的警觉。 但他万万没料到,在这间狭小的暗室,他的身手根本施展不开。 受到重击之后、昏迷过去之前,崔应水猛然间想道:他究竟是太幸运,还是太倒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4 陷入 ,最快更新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萧芜才有机会如此羞辱我!” 红蔷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声音又尖又细。 “他把我当成什么也不懂的蠢货,提出那些狗屁要求。我怎么可能答应他!” 她开始数落萧芜开出的荒唐条件,每说一句,就投给六安一个埋怨的眼神。 六安听着红蔷的吵闹,心情却很放松。萧芜暂时是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了。 “你既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受到损失,为何还要恼火?”六安明知故问,也不等红蔷回答,便接着说,“只要萧芜对你放下一点防备,你就算得手了,不是吗?萧芜已经不再怀疑你对苏兴出手的目的。至于利用长老对你的不信任,破坏长老对萧芜的信任,那是额外的收获。” 撒泼蛮缠对六安并未奏效。 红蔷的面色随即恢复如常,好像摘掉一个面具一样自然。 “要是让长老知道,你我联手陷害萧芜,她同样不会轻饶你。” “你无须替我操心。你和乌翎的人暗中勾通这件事,我答应你不会泄露出去,可乌翎的人却没有对你做这种保证。”六安用笃定的语气说,“如果你找不到乌翎的执事,最后的结果必然还是你最担心的那个。” 红蔷看着眼前这个洞悉她内心秘密的年轻人,心里不断生出一股扑身上前、将对方当场杀死的念头。 她在暗楼的资历并不等同于简单的年岁堆砌,而是丰富的经验、强劲的手腕、以及各种突破常人想象的卑鄙行径。 能够威胁到她的人往往会被她一一除掉。 只是,红芙、红叶接连遭遇变故、骤然身死,红姬又成了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山,她才变得患得患失、畏手畏脚。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你是说,我无路可退了。”红蔷努力抑制住杀人的冲动,“你想看我和萧芜正面为敌,借我的手对付他。而你手里又拿着我的把柄,从此以后,我就做了你的提线木偶。” 红蔷很想知道,六安对红姬怀有几分忠心,但她却不相信六安嘴里吐出来的任何一种答案。 她从未忘记六安的叛徒身份。 六安嘴角一动,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能想到这些,就永远不会做别人的提线木偶。”他一边说,一边起身离开座位,“我要到街上去走走。你也得抓紧时间,把乌翎的执事找出来。是交给乌翎,还是交给长老,全随你的便。” 六安并不在意那个愣头愣脑的执事最后落在谁的手里。两种结果他都能欣然接受。 于是,他放心离开酒馆。但他仍将苏兴留下,作为他信任红蔷的证据。 油伞街保住了片刻的安宁,打铁街却在酝酿着诸多纷乱。 刚刚踏入打铁街的圆脸年轻人衣饰寻常,但整洁干净,和肮脏的街巷格格不入。 浮在他唇边的两撇短须好像一副轻易就会被人识破的伪装,而他游走的眼神更是直接表明了他从未涉足这条街。 他正是处于休沐之中的卫府佐事崔应水。 卫府统军李年深知崔应水做事一板一眼,特地交代他,遇见紧急情况可以多作变通。 就像昨夜,崔应水直接把夜闯城门胡氏一家交给城尹薛均,虽然合规,却让卫府失去先手。 李年有这种担忧并不奇怪。 只是,崔应水却把上司的特别叮嘱当成寻常套话。 入城之前,他曾向卫府中某个久居橡城的杂役打听城中最聒噪的所在。 当杂役说出打铁街这个名字,崔佐事立即把它与昨夜的猜测关连起来。 胡氏一家连夜匆忙出城,到底是受到什么原因的驱使? 对此,崔应水和李年都做了最坏的预测。 打铁街消息庞杂,真假难辨,但杂役相信,崔佐事这样的聪明人肯定不会被迷惑。 崔应水就这样带着李年的嘱咐和杂役的信赖,一进城就直奔打铁街后街。 流言随风起落,闯入一只只毫无防备的耳朵。 老铁匠常年被打铁声包围,耳力衰弱,却还是是听到了零星的议论。 昨夜擅闯城门、事发后被关押起来的一家人仿佛姓胡…… 昨天从铁匠铺秘密买走一批铁皮的,恰巧是胡家的人。 老铁匠有些慌神,指导徒弟挥锤的时候差点被砸掉几只脚趾。 打铁皮的生意是老萧介绍给他的。 城北一些富庶人家忽然需求许多箍箱子的铁皮,老萧开出一个优越的价码,他也不负所托,按量按时交付明白。 但是,老萧有个特别的要求,这笔交易不能声张。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毕竟老萧的酬金给得太多了。 他知道老萧的一些底细。 老萧来头很大,不但和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交情很深,而且和地头蛇付老板也是熟人。 年轻的追随者称其为大哥,而像他这样的年长者则客气地称其为老萧或萧兄弟。 老铁匠万万不敢得罪老萧,因此,他也不敢找到老萧,询问自己会不会受到胡家的连累。 正当他惴惴不安、考虑着闭门谢客的时候,一脸正色的崔应水走入了他的眼帘。 有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坏事了。 “怎么称呼?” 崔应水不明白,满脸污垢的老铁匠为何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在发愣。 随口问出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崔应水却没有放弃。 一进入铁匠铺,他就被大火炉的热气逼得倒退一步。 但他很快就像铁匠们一样适应了。 “你……”他在打铁声中提高嗓音,“你们这里什么东西都能打吗?” 老铁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客人,他什么也没听清。 崔应水不明就里,凑上前去,又高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老铁匠皱着眉头,面露思索,而后伸手指向铺子深处、被无数铁器挡住大半部分轮廓的一扇木门。 崔应水以为对方想请他到更清静的地方详谈,便点点头,示意老铁匠打头带路。 木门被打开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其后掩藏着一间又昏暗又狭窄的屋子。 里头的杂物几乎堆放不下。 崔应水被一个形状不明的物件绊了一脚,还没站稳,身后的破空声已引起他的警觉。 但他万万没料到,在这间狭小的暗室,他的身手根本施展不开。 受到重击之后、昏迷过去之前,崔应水猛然间想道:他究竟是太幸运,还是太倒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5 碰撞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萧芜离开油伞街后,马不停蹄赶去赴下一场约会。 关于胡剪刀一家七口人擅闯城门的消息,萧芜是最先获知的人之一。 他花了半夜时间紧急做出布置,确保胡剪刀无法攀咬到他身上,又等到天亮才去赴红蔷的邀约。 虽然他还没查清楚胡剪刀为何突然改变计划,但他已经可以肯定红蔷和胡剪刀的变卦毫无关系。 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红蔷这个麻烦在他心里的排号属于靠后的位置。 容溪昨天离开客店后就失去踪迹。 他有几种猜测。 一种是容溪优柔寡断、正躲起来暗中观察他的动作。 一种是容溪在进城时引起了卫府和巡城卫队的注意、现在落入后者的手里。 还有一种是,容老二安排的第一次刺杀计划未遂、又实施了第二次。 但是,这些猜测都无凭无据,且有不少瑕疵。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比如,容溪在城中没有臂助,如何瞒过他的眼线? 又比如,卫府和巡城卫队根本没有理由悄无声息掳走容溪,反而是大张旗鼓才符合常理。 再比如,容老二若能瞒过容全、将手伸到橡城来,那容全这个鲎蝎部首领也算是当到头了。 萧芜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因而没有花费太多人手去找容溪的下落,只是分出部分心神留意城中各处的动态,并对容溪进城的行为添油加醋、传信警醒容全。 现在,萧芜准备去验收昨夜的成果。 得到他口风的人不多,胡剪刀是其中一个。 胡剪刀的绰号有些由来。 剪是裁缝出身、累代家业,刀是江湖闯荡、仗义慷慨。 剪和刀,就是胡剪刀财赂去留、情仇交错的一生。 如今,挥刀乱剪的胡剪刀忙中出错,能够收拾残局的恰恰是库房布匹堆积成山、裁坏也不值得可惜的布庄掌柜、吴雨急。 吴雨急此时已不在城内,于是,萧芜找到了吴雨急的侄子吴声显。 布庄的人都称吴声显为小掌柜,萧芜并没有找错人。 “萧大哥别着急,胡剪刀人还被扣押在衙门刑房,你的货也还好好的。人和货都跑不了。” 吴声显年纪不大,处事却很老练。他早已和萧芜通了气,正演戏给一旁不明就里的伙计和其他主顾看。 萧芜抱怨一通,又说胡剪刀没信用,又说自己瞎了眼,捶胸顿足,面红耳赤。 吴声显好言宽慰许久,承诺找到新裁缝、不致耽误交货时间,才让萧芜平静下来。 两人又进屋倾谈,做成了另一笔生意。分别时,主客都面带笑容。 日头渐渐升高。 早起的人总把旁人晚起的理由归结为懒惰,晚起的人常常难以辩驳。 如果今天有人问起容溪晚起的理由,容溪会实话实说:她做了一个费尽力气才挣脱出来的梦。 可惜无人发问。 和她作伴的只有黑暗,没有活人。 容溪手脚乏力。 她眨了眨眼,黑暗没有消失。 而后,她用前门牙咬一下舌尖。 尝到疼痛的味道后,她才确定自己清醒着。 四面坚固的木板挤压着她。 她只能抱着双臂,曲起两腿,而无法伸展四肢。 微弱的光从她右手边的木板接缝处挤进来。 她忍不住用肩头去撞。 光亮没有丝毫增加,灰尘却受到惊吓、四处乱蹿。 容溪呛了一口积尘,打了两个喷嚏,连忙闭上嘴巴和双眼,用袖子捂住鼻一。 她猜,她被困在一个木柜里,而现在大约是白天。 记忆随着翻涌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 她和容萁在送一个小童回家的时候遭遇了袭击。 如今容萁去了哪里? 容溪将脸埋在曲起的膝头。 她所能看见的微弱光芒不足以驱散她心中的黑暗。 她不得不怀疑所有人,包括容萁。 容萁追随在她身边的起由便是一次背叛。她很难相信这次遇袭不是由于容萁的背叛。 郊野刺杀的惊心场面已经深深刻入她的脑海。 她的父亲容全决意暂不追究,是不是给了容老二更大的胆子? 容萁会被容老二再次收买吗? 想到这里,容溪头疼得厉害。 她不愿继续朝这个方面想。 万一容萁没有出卖她,那么,容萁眼下的处境不会比她的更好了。 如果,是萧芜疏忽、泄露了攻城计划呢? 父亲容全不肯让她进城的理由不正是躲避这些潜在的风险吗? 冲动的圣女落在卫府手上,英明的首领陷入两难、逼不得已…… 不! 这个想法像利爪一样撕碎了她的心。她更加不愿意接受。 最后,她还想出一种可能。 是萧芜。 萧芜无法说动她离开橡城,便将她软禁起来,为的是给她的父亲一个交代。 萧芜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她这个圣女放在眼里,她的威胁实际对萧芜是没用的? 她松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她还活着,甚至没有受半点伤。 这似乎也印证了她对幕后黑手的猜测。 容老二巴不得即刻杀死她。 卫府行事根本无须藏头露尾,挑明她的身份才能挫败鲎蝎部。 唯独萧芜顾忌颇多。 容溪心里有底,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 她积攒一会儿,将右手握成拳头,猛地发力砸到木板上。 “放我出去,我知道你是谁!” 喊声经过木板的阻挡,变得又闷又轻,混合着锤击声和咳嗽声,毫无威胁之力。 容溪的信心很快就被打消,因为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容溪百思不得其解,但没有气馁。 躲在幕后的黑手既然选择让她活着,那么,对黑手来说,活着的她一定比死去的她更有价值,即便黑手不是萧芜。 “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木柜里传出一声闷响,比肩头一撞、拳头一击更沉重三分。 随后不再有灰尘引起的咳嗽声或喷嚏声,一切偃旗息鼓。 咚、咚、咚。 容溪强忍住不适,保持安静。 她希望她听见的是黑手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她不敢死,于是她制造了一个自己撞死在木柜里的假象。 只要黑手在乎她的死活,她就能抓住转机。 容溪在黑暗中耐心等候,时间却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停滞不前。 她没有再听见多余的声响,有些着急,不由自主加重了呼吸。 尘埃已落定。 木柜里的空气仿佛全都挤进她的胸膛,她反倒感觉气闷和眩晕。 等她察觉到那股莫名其妙出现的古怪香气时,她已经抬不起她的眼皮。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6 都督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韩爽近来焦头烂额。 就算没人指出他令军督府蒙受了多大的耻辱,他也知道,他的颜面所剩无几。 黎焜逃脱,是他无能。 战船被劫,是他失策。 刘芷被杀,是他疏忽。 他不该犯这些错。 归根到底,是靖南王病重的消息迷惑了他,是老总督昏聩的假象麻痹了他。 南关频繁动作,哪一件不是靖南王的手笔?田夫人拱手交出慕玉山庄后,有谁敢趁机痛打落水狗? 韩爽恨自己明明占了先机,一招走错,却落了后手。 这走错的一招,韩爽认为是他放任王妧参与抓捕黎焜的行动以及对田夫人的秘密审问。 错上加错的是,他疏忽了王妧与刘氏的恩怨,才让妻弟刘芷无辜惨死。 他岂止无颜面对属下的兵士?他更无颜面对他的妻子。 总督府拿到黄参事身死的完整案情文卷后选择了沉默,但对韩爽擅自领兵登岛颇为不满,勒令兵马回转、都督本人亲自前往郁州解释误会。 韩爽权衡再三,回书澄清事实。该认的错,该认的罚,他都没有辩解,但他却没有即刻动身。 如今,他急需一场暴风雨洗刷掉他名誉上的灰尘。 远在海上的勾魂使就是他想要的暴风雨。 他对总督府宣称,黎焜勾结海寇、劫走练兵的战船。如果他坐视不理,不止是离岛、整个安州都会陷入危险。 这个理由能否说动老总督和靖南王,韩爽没有把握。 但他这次不会再错过时机。 韩爽招来佐事盛林风和校尉胥成。 这二人,一个足智多谋,一个武艺超群,都是韩爽心腹之人。 盛林风对黎焜受到通缉的原因心存疑惑。事关重大,他决意亲身前往湖州,进行调查。 胥成则奉命守在离岛对面的平波港,布下抓捕黎焜的第二道防线。 经过这段时日的奔劳,二人带着各自的收获来到离岛,与韩爽会合。 韩爽的兵马依旧驻在暖阳港,顺带接手了离岛水关营卫的巡防事务,理由充分:海寇的足迹深入仙人屿,全是水关失察之过。 大小战船,煊赫光辉,惹人侧目。 “黎焜已经离开安州。据可靠消息称,他曾在容州北部的某座小城里短暂停留,又继续北上。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胥成年少时便投在韩爽麾下,如今已是第十一个年头。他和韩爽之间关系亲密,更胜父子、兄弟。 因此,当韩爽询问胥成对黎焜具体行踪的看法时,胥成毫无隐瞒。 “我看,离岛除了港口、还有第二条秘密通道,很可能就是仙人屿。那里或许藏着黎焜和王妧潜逃的关键。”他特地提到王妧,是受刘夫人所托。 韩爽点点头。 “等会儿,你就到仙人屿去看看。海寇来得无声无息,黎焜也去得无声无息。慕玉山庄背后有总督府的影子,田夫人正是因为坐视黎焜杀害黄参事才身陷囹圄。至于,田夫人失势后,慕玉山庄还会不会包庇王妧,还要请林风为我指点迷津。” 盛林风和韩爽年纪相仿。 和一身杀伐之气的韩都督站在一起,盛佐事更显得文质彬彬。 但是,盛林风并不是文弱之人。 他奉行读书不如走路,万事总要亲历亲行。 但他对营生之计钻研得并不通透,导致囊中羞涩。若没有得到韩爽的赏识,他仍过着清贫的生活,走两步路就要歇三天脚。 “都督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方才,盛林风静静听着二人的交谈,并不插话,若不是被韩爽点名,他似乎会一直沉默下去。 韩爽对盛林风的谦恭十分满意,因为他知道,盛林风不是一个轻易弯腰的人。 “林风,你我不必如此见外。”韩爽道。 盛林风又朝韩爽行了一礼表示感激,才说:“王妧和慕玉山庄的关系扑朔迷离,但真相就掩藏在一个问题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从头说起。 “王家和田家是世交,王妧初登离岛时,和田夫人是友非敌。但是事情起了变化。黎焜突然出现在离岛,杀死了黄参事。虽说黎焜是受到通缉的要犯,但撇去这一点,黎焜杀人背后牵扯的是靖南王府和总督府。” 盛林风说到这里,停下来等待韩爽理清思路。 直到韩爽点头,他才继续说:“慕玉山庄是否会包庇王妧,答案要看,王妧是否包庇了黎焜。” 韩爽暂时放下自己的猜测,顺着盛林风的想法思索起来。 “倘若王妧听从靖南王的命令,暗中帮助黎焜逃脱……林风,你去湖州打听到了什么?” “黎焜的通缉文书含糊其辞,其实是牵涉到靖南王府地牢里的重犯。重犯的身份和下落,我们不得而知,因为靖南王府从未发出缉捕地牢重犯的文书。若说,黎焜私纵重犯、畏罪潜逃是靖南王和他的心腹合力演的一出戏,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你是说,离岛发生的一切,是靖南王府和总督府之争?”韩爽问。 盛林风做出肯定的回答。 “那重犯出逃的消息也是假的,只是靖南王和黎焜反目的借口?”韩爽又问。 盛林风对此却不赞同。 “黎焜是靖南王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谋士,他这样的人,不会捏造一个随时可能被人拆穿的借口。他的目标是总督府。重犯出逃若是假消息,就算瞒过我们也没用,总督府一定会要求靖南王交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见盛林风否定了自己的看法,韩爽却没有感觉到不快。 他嘴角上扬,露出笑意。 “黎焜这样的人,和你是一类人,你们自然更懂彼此的心思。” 盛林风连忙低下头:“都督太抬举我了,我真是惶恐。” 韩爽一笑而过。 “依你推测,靖南王府给出的答案是什么?”他重新说回正题。 盛林风微微抬起头,眼皮仍垂着,回答说:“问题又要绕到王妧身上。慕玉山庄要求王妧交出一个人、换郑夫人安全离开山庄,那个人是靖南王的义子、当今皇弟、端王赵玄。” 韩爽笑着点点头。 盛林风的眼线罗网已初具规模,韩爽心知肚明。 “慕玉山庄对待王妧,同样也是总督府对待靖南王府。王妧不会如慕玉山庄所愿交出端王,慕玉山庄定然也不会包庇她。” 韩爽仔细一想,长叹出一口气:“林风解开了我心头的一个大疑惑呀。我联络端王,要求他交出王妧,竟是失策了。” 盛林风张嘴正要逢迎几句,却被韩爽抬手阻止。 “你接着说。这点小失误,我还承受得住。” 盛林风于是继续解释:“王妧来自京城,端王也来自京城,二人说不定在京城时便已结成盟友。正是这两名外来者提醒了我,不该把目光局限在南沼。南沼之内,靖南王一呼百应,根本没有必要隐瞒地牢重犯的身份。而且,总督府也默许了靖南王的做法,没有声张。这两方的反应说明了,重犯的真实身份一旦揭露、必然会震动朝野。此事背后牵涉深广,都督应该尽早做长远打算。” 盛林风没有明确指出重犯的身份,只给出一个方向。 这对韩爽来说已经足够。 “你这么说,我更感兴趣了。我会写信回京,问一问我的老岳父。有时候,身在局外反而看得更清楚。”韩爽说。 一旁的胥成见二人似乎谈完了正事,才插话说:“王妧手段如此了得,若不尽早除去,将来恐怕会酿成大患。” 韩爽看了看胥成,又和盛林风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一个小丫头,也值得你如临大敌?”韩爽没有点破胥成的小动作,“她要是真有能耐,早就跳出来和我面对面交锋了。如今她像只跳蚤一样东躲西藏,迟早被人一脚踩死。” 话虽如此,王妧这个名字却早就变成一根刺,埋入他的心底。 只要有人提起王妧的名字,他就会回想起那场明目张胆的羞辱。 他同样急于拔掉肉中之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7 总管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石璧以他和蔡都督女儿的婚事为条件,借到了一千兵马。 这事,有人见了眼红,有人见了唾弃,但这些人都一致认为石璧很快就要交上好运。 少数人看清了蔡都督打的算盘,而这些人却没有理由对众人说破。 至少在眼下,石璧是心甘情愿做蔡都督的算盘珠。 他这个蔡都督的准女婿除了要面对各种非议,还要拼命活到和蔡小姐真正结成连理的那一天。 这一千兵马与其说是蔡小姐的嫁妆,不如说是一把随时准备弑主的刀。 如果他能用这把刀阻止鲎蝎部捅破天,那么他就能得到他汲汲所求的一切。否则,他就会被这把刀杀死,用来完成大军出师前的祭旗仪式。 他若死去,不会有人记得他曾经是西二营总管,更不会有人记得他差点做了蔡都督的女婿。 石璧没有其它选择,也不会做出其它选择。 今天之前,刘筠只是他前往他的目的地途中偶遇的一片朝霞。 时间一过,朝霞就会消失。 “只有身在高处,才能看见霞光万道。在这片小山坡上,就只能看见一点彩霞了。” 刘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半点遗憾的语气也没有。 她感激老天赐给她这样的缘分。 昨夜,她没有留宿枌县,而是抓紧时间赶路,才在这无人郊野撞上了石璧的队伍。 她对石璧在东一营遭遇的一切一无所知,满心所想的只有今后。 她将和石总管并肩而行,挫败鲎蝎部的阴谋,继而得到靖南王的认可。 到那时,她就能轻轻松松证明,王妧对石总管的偏见是由于王妧小心眼,而不是石总管白璧有瑕。 可惜,她的畅想刚起了一个头,就被无情打断。 石璧坦白了他的决定。 “此去橡城,我已经准备好殊死一搏。蔡小姐是至情至性之人,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如果我能活下来,就会和她成亲。”他说完自己的情况,转而问道,“鲎蝎部的目标在橡城,小姐从何处得到风声?” 石璧年纪不小,早已经历过风月。 他看得出刘筠对他的爱慕。 虽说爱慕之中掺杂了许多额外的情绪,但这并不妨碍石璧把握本质。 从他第一次见到刘筠,他就知道刘筠不是甘于平庸的人。 和一直被族人捧在高处的鲎蝎部圣女相比,不受重视的靖南王外室之女拥有更大更强的冲劲。 石璧一向欣赏这种不服输的劲力。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有一股相似的力量在推动他向上攀爬。 问题是,刘筠能够为他使出几分力? “是王妧告诉我的。” 刘筠仍处在震动之中。对着石总管坚毅的脸庞,她不由自主说出了实话。 “王妧说,鲎蝎部不日就会在橡城掀起一场内乱、而后内外夹攻、夺占橡城。” 说完,刘筠又有些后悔。 她相信王妧的判断,但若石总管不相信,她岂不是要和石总管争辩? 好在,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石璧只是点点头,说:“王姑娘消息灵通,又肯对你知无不言,你们的关系从前便很亲近吗?” 他勒索王妧的事刚刚过去没多久,他不认为王妧足够大度。 刘筠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要说不亲近,王妧不会告诉她这么多隐秘。 要说亲近,王妧不会不顾她的感受、咬定石总管无知无能。 思来想去,刘筠还是做出肯定的回答。毕竟,王妧所说的关于石总管的坏话,永远不会经过她的嘴传进石总管的耳朵里。 石璧察觉到刘筠态度里的一点犹豫,没有全然听信。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倒是减少了刘筠对他和蔡小姐结亲之事的注意。 “橡城如今形势如何?你只带了这些护卫,可曾做好周全的准备?”石璧又问。 刘筠张了张嘴,把她和王妧的计划咽下去。这一次,她没有冲动,反问起石璧的打算。 看着不远处整肃的队伍,刘筠心头滋味复杂。 石璧开口了。 “联络卫府,清理游荡在橡城之外的叛军。潜入橡城,拿下贼首容全。两个计划同时进行,可解橡城之危。” “靖南王许蔡都督调动卫府兵士?”刘筠惊讶道。 石璧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改变。 他嘴角一动,笑意若有似无。 “当然没有。靖南王在等鲎蝎部铸成大错,我抢先发难,没有功,只有过。到时候,还要蔡都督替我求情,保全我的性命。” “可你是为了橡城的百姓!”刘筠急道。 因为王妧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石璧听后,忽然噗哧一笑。 “真是个傻丫头。”他用一种亲昵的语气骂了一句,不致引起被骂之人的反感。 果然,刘筠愣在当场。 正因石璧从未在她面前发笑,她才看呆了。 “虽然我有过错,但我保住了橡城,蔡都督安然无恙,自然会保我。若是任由鲎蝎部破了橡城,蔡都督自身难保,我也危险了。你明白吗?”石璧没有对刘筠隐瞒他的真实想法。 他自认为这是对刘筠的考验。倘若刘筠接受不了他求实的一面,他也不会勉强。 哪知,刘筠却陷入一段回忆,久久没有说话。 在石璧看来,刘筠莫名其妙红了眼眶、是被他骂哭了。 “我不是真的认为你傻,相反,你很聪明。” 石璧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慌乱。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亲近一个女人,而他和刘筠此时的距离放在从前也根本算不上亲近。 短短一瞬间,他甚至对自己的本事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没事,石总管……” 刘筠只是忽然想到,靖南王或许只有在他的义子面前才会改掉他吝惜笑容的习惯。 理智控制不住她的嘴巴。 “你对蔡小姐也常常这么笑吗?” “没有。”石璧实话实说,“我很少这么对人笑。” 刘筠心头的热血一下涌上脑门、铺满双颊。 通红的颜色比朝霞还要耀眼。 石璧心头起了涟漪。他从来不觉得刘筠美貌,但刘筠有样东西比美貌更打动人心。 刘筠也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起了变化。她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想要逃开。 石璧心志坚定,没有让情绪上的异常扩散开去。 “请小姐助我一臂之力,橡城的百姓会感激小姐的。”他用了刘筠方才说过的话。 刘筠并不知道,她还没有通过石璧对她的考验。她只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点懊恼,有点委屈。 二人一致认为应该尽快赶到橡城,决定一同动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8 捕鼠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丹荔园隔三差五就要进行一次捕鼠行动。 王妧起初还以为这是某个特殊的暗号,没想到,魏知春却直接送给她三套捕鼠的装束。 “丹荔园没有闲人。就算是客人,也得出力干活。” 传话的曲恬是魏知春的贴身护卫,年近三十,气质淳朴。 魏知春的要求稍显过分,但经过曲恬热切的转述,仿佛变得天经地义一样。 王妧没有拒绝。 三套装束尺寸不一,看起来刚好符合三位客人的身形,且都是新鲜针线。 牛皮制成的护手和长靴看起来十分结实,但难免降低穿戴者行动时的灵活。 粗布衣裳平平无奇。 唯有一副铁指套格外精巧。 指套节节分明,屈伸自如,向外一层尖锐短钉、有如刺猬,向内一层细密软鳞、有如蛇腹。 武仲一戴上就不肯除下来。 王妧对曲恬说:“我们三人突然造访,劳累你赶制这三套衣物了。” “这些东西不是我准备的,我只是奉命跑腿。”曲恬没有包揽功劳,“不过,你如何得知它们是赶制出来的?” 她发问时眉头微皱,显出真心的疑惑。 王妧只回答了一半:“不说我和武仲,只说阮啸。我想,丹荔园里应该没有人能料到将要招待一位身形异于常人的客人,如此一来,便不可能事先准备好他能穿戴的衣物。当然,无论是事先准备好的,还是临时赶制的,我们都很感激。” “王姑娘果然心细如发。”曲恬笑着赞叹一声。 王妧本来还想就丹荔园的待客之道挖苦一番,但对着曲恬坦诚的笑脸,她认定拐弯抹角的挖苦不会收到成效,索性将矛头直指魏知春。 “果然?魏录事是这样评价我的?” 话音刚落,曲恬就像是做了坏事被王妧当场抓住一样、露出心虚的表情。 “我……我嘴笨,得罪之处,还请王姑娘包涵。” 王妧没想到曲恬这么快就低头认错,反而被打乱了阵脚。 但她随即明白过来,魏知春指使曲恬传话的用意。 “无妨。请你稍等片刻,我们即刻就能准备好。” 王妧决定不再做无谓的计较。 她原本打算在园中四处走走,等待机会向魏知春提出她的请求。 眼前既然有现成的向导,她何必自己去摸索路径? “这指套算是送给我们了?他们不会要回去吧?” 曲恬一离开,武仲就兴致勃勃地向王妧展示指套的精良细节,毫不掩饰他想将指套据为己有的心思。 王妧却想到另外的问题:“指套只有一副,很难得么?” 武仲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出十副、八副来?我看,普通刀剑都斩不断这副指套,更别说是老鼠了。用它来捕鼠,真是大材小用。” 王妧点点头。她想到,魏知春或许又是在试探她。 “这次捕鼠行动,风险难料……” 王妧刚一开口,就见到阮啸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你怎么看?”她问阮啸。 关注公 众号 阮啸不再犹豫。 “我……和他只是你的随从,不算正经客人。丹荔园不会为客人的随从准备这样的东西,在我看来很正常。” “你说,你不曾来过丹荔园。”王妧道。 “不曾。” “那你为什么肯定丹荔园没有把你当成客人?”王妧问。 阮啸盯着王妧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什么。 最后,他回答:“直觉罢了。” 王妧想了想,忽然提起了赵玄。 “看在端王的面子上,魏知春也不会故意害你性命。捕鼠行动或许会有危险,但不至于令我们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 阮啸知道王妧想岔了,但他没有辩解。 他见武仲更没头没脑,于是含糊点点头,不再多言。 三人各自装束。 再次见到曲恬时,三人已经变作丹荔园捕鼠队伍的成员。 正当王妧准备好好探一探园中的隐蔽小路时,曲恬却领着一行十四人往园子大门走去。 “我们要去哪儿?”王妧忍不住发问。 曲恬语气轻松:“南塘前的杜家。” “那里也发生了鼠患?” 王妧猜得很准,曲恬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园子里的鼠患已经解决了?”王妧想起魏知春说过的话。 “遇上我们这支捕鼠队,老鼠哪能一直猖獗?而且,魏大人的猫不止我们这些人,还有真正的好猎手。那些猫一闻着味儿,个个跟嗜杀成性的凶神似的。我要是老鼠早就落荒而逃了。”曲恬浑身透出一股掩饰不了的自豪。 王妧终于可以肯定,魏知春确实话里有话。 捕鼠的猫不止是猫,追捕的目标又岂止是鼠? 曲恬的步伐又快又急。 王妧也不再把力气耗费在说话上,专心赶路。 到了南塘前,还没见到杜家的人,曲恬便提醒王妧:“魏大人不喜欢这些人情的迎来送往,所以,我们在外面行事都不会说出我们是丹荔园的人。” 王妧惊讶于曲恬说话时平稳的呼吸。 她点点头,随后用同样的话嘱咐武仲和阮啸。 曲恬满意地离开队伍,独自去和杜家的人接洽。 王妧一边平复喘息,一边打量四周的情形。 南面有口方塘,一亩有余,蓄满了开春以来的雨水。 水中有游鱼荇藻,蛙蝈莲萍。 方塘北边,草色青青,一径分叉,矮篱绕屋,鸡鸭成群。 王妧感到神清气爽,心想,这南塘前的杜家田园也别有一番风致。 丹荔园众人对此情景习以为常,不像王妧一样留心。 阮啸面向方塘,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武仲紧盯着门扉洞开的屋舍,戴着指套的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伸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陡然间,一声尖叫打破了平静。 一名少女拉着另一名小童从屋里冲出来。 少女惊魂未定,手上用力过重,弄哭了她身旁茫然失措的小童。 武仲早已像一阵风卷入屋中,王妧甚至来不及开口阻止。 “是老鼠,到处都是臭老鼠,为什么会这样?” 少女扫视着捕鼠队伍里的每一个陌生人。 她的目光、连同她的疑惑,最后一起落在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王妧身上。 “你……”她本想开口对王妧说些什么,却被小童的哭声吸引了注意。 她松开手,低下身子,搂着小童柔声安慰。 屋里传出了吱吱乱叫和武仲的呼喝。 “哼,看我不逮着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89 暂离 . 没过多久,武仲提着两只死鼠走出门外,得意洋洋。 少女连忙捂住小童的双眼。 武仲这才丢开死鼠,怏怏走到一旁。 随后出屋的曲恬神色凝重,径直走向杜家姐妹。 “这几间屋子暂时不能住人了,要彻底除去鼠患,至少得花三天好好清一清、理一理。” 她向杜家姐妹解释了眼前的情形,特别指出了屋梁遭到啮啃、随时可能塌倒。 少女杜桑双眼含泪,但很快就接受了曲恬的建议,并将这个决定告诉她的妹妹。 小童杜若止住哭闹,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曲恬,不言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曲恬留给二人一些时间收拾行装,特地提醒杜桑将贵重之物收好。 “我们家的贵重之物,除了人,就是这些鸡鸭和农具了。这些又带不走……”杜桑蹙眉思索,渐渐走出了穿屋过室的老鼠带给她的惊吓。 小童杜若则趁姐姐不注意,探头探脑,去找方才她匆匆瞥见的死鼠的形迹。 她的视线投向武仲,最后又顺着武仲的手臂移动到闪着铁光的指套上。 她发现,只有武仲一人戴着这样的指套,羡慕得咂了咂嘴。 武仲注意到小童的动作。 他没想到,在场之人唯有小童懂得他的心事。欣喜之余,他伸出右手掌,将掌心、掌背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 小童咧嘴一笑,又猛地收起笑容,去拉姐姐的手。 “姐姐,我长大了也能去捕鼠吗?”她的口气很认真。 杜桑已经放弃了带着鸡鸭离家的想法,此时听见妹妹的询问,她无奈叹气。 “曲大姐捕鼠很辛苦的,你能吃得了苦吗?”她低下身子和妹妹说话。 对着妹妹的突发奇想,她没有半点敷衍。 杜若犹豫了一会儿,扭头指着武仲说:“我想跟他学。” 杜桑愣了愣,去看曲恬。 “好呀,等你长大了,就跟着我们学捕鼠,我们一定会好好教你,你也要用心学呀。” 曲恬说得太满,姐妹二人露出了相反的情绪。 小童撒手跑向武仲,痛快问出她的心愿:“你能把你手上这个东西送给我吗?” 武仲一听就乐了。 “我还把它们没捂热呢,你就来跟我讨?那怎么成?不成不成。”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小童一撇嘴,忍住不哭。 杜桑却忍不住,开口教训妹妹:“娘亲和大姐不在家,你就淘气是不是?学捕鼠和讨要别人的东西是一回事吗?我同意你这么做吗?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曲恬见状,笑着打了圆场。众人纷纷也替小童说好话。 杜桑对待妹妹的脸色却没有缓和,只是暂时压下此事不提,转头专注于离家的安排。 王妧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忽然上前一步,问:“你们打算到何处落脚?” 杜桑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回答了王妧的问题。 “我们打算去州城。我娘亲和大姐就在州城。” 曲恬似乎想打消杜桑对陌生人的戒心,插话说:“杜大娘病了,去州城的巫圣堂请巫医看一看。等她好起来,家里也好起来了。” 听了曲恬的话,杜桑心里宽慰许多,不由得道了一声谢。 王妧看曲恬的目光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 曲恬背后冒汗,赶忙扯开话题,让人帮忙去三里外的舒家借辆牛车。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杜家姐妹天黑之前就能赶到州城。 王妧见杜桑拿定离家的主意后便不再犹豫、利落收拾好行装,心里也在暗暗赞叹。 当然,这也和曲恬深得杜桑信赖有关。 捕鼠队伍增加了额外的劳动,却没有一句怨言,仿佛早有预料。 武仲也像是要报答丹荔园的馈赠,一一办好曲恬提出的所有要求。 小童杜若躲在门前一把椅子上,见武仲随手又抓住两只老鼠,高兴地拍手叫好。 武仲于是更加卖力。 目送杜家姐妹离开后,王妧才有机会和曲恬说上话。 “急着赶人离家,真正的老鼠怕是在路上了。” 王妧一句话就惊掉了曲恬的下巴。 “魏大人说,你迟早能猜到,就不必事先告诉你了。”曲恬解释道,“就连杜桑都没有起疑心,你是怎么发现的?” 王妧不太赞同曲恬对杜桑的判断,但她没有多说,只是回答了曲恬的问题:“铁指套是一个提示。十四人花三天时间清理四间不大的屋子,也是一个提示。你说的杜大娘去州城的巫圣堂找巫医看病,算是另一个提示。” 曲恬再次惊讶道:“你连对方的身份都猜到了?” “哦?真的是容氏么?”王妧想了想,说,“杜大娘和容滨一样、患了黑斑病吧?” 曲恬已不再做任何隐瞒。 “没错,是容氏。杜大娘近来并未去过州城,更没有去过浊泽,但她的手上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些黑斑。杜大娘患了怪病是我们最先发现的,杜大娘去州城,也是由我们暗中促成。如今危险已经降临到杜桑姐妹头上,我们自然也要出手了。” “那……鼠患呢?”王妧看着曲恬的眼睛,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曲恬毫无察觉,实话实说:“是姚大夫提醒我们要注意这些犄角里的腌臜货。鼠患碰上黑斑病,可能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我们丹荔园能做的不多。这支捕鼠队能否防患于未然,能否存留到祸患消除的那一天,都是未知。” 王妧陷入沉思。 她有许多问题,可是,只有魏知春能为她解答。 因此,她只问曲恬眼前的事。 “姚大夫是谁?” 曲恬知无不言:“姚大夫是一名大夫,当然了,医术很好。她住在丹荔园西边的牛背村,从棘州搬来的时候大约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左右。她脾气很直,当年因此得罪了容氏的巫医。是魏大人帮她解围。后来,她就和魏大人结成了忘年交。” “姚大夫对浊泽里的瘴毒有什么看法?她对杜大娘的怪病也束手无策吗?”这是王妧最想知道的。 前一个问题,曲恬回答不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却显而易见。 “姚大夫尝试开了方子,可惜不见疗效。”曲恬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王姑娘,我有预感,你从鲎蝎部圣女手里得来的丹方一定会有大作用。” 王妧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曲恬的期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0 交错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贾玉棠失踪一夜。 就算得到客店主人付老二的保证,孟树坚也不愿留在客店里干着急。 他必须亲自到街头去看看,心想能找到某些容易被外人忽略、而只有他这个做父亲的才能发现的线索。 他的预感准得超乎寻常。 还没走出客店所在的长街,孟树坚就被一团揉皱的纸砸中了胳膊。 起初,他还以为是玩耍的孩子乱扔东西、不小心砸到他身上。 又走出两步,他才忽然意识到不对。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也不算热闹,哪里有玩耍的孩子? 孟树坚立住脚,四处张望,没有发现任何举止异常的人。 他折回去,捡起地上的纸团。 摊开纸团,他便看见几个小字。 来南城门见你儿。 孟树坚眼前一黑,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他推翻了昨天的猜测。 小棠确实被人挟持了。或许是小棠自愿离开客店后,泄露了身份,引起了那个砸锁帮手的歹意。 眼下,歹人已经找上他,意图不言而喻。 “不要伤害那个孩子,我这就回客店取钱。” 取多少,信上没说,孟树坚也没说。 他之所以对着无人处喊话,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独力抓住了传信的人,也无济于事。 小棠还在歹人手里。歹人的眼线此时或许正在暗中盯梢他。 他不能轻举妄动。 回到客店、求助于付老二是他能做的唯一选择。 至于独自前往南城门与歹人周旋这种愚蠢的做法早就被孟树坚排除在他的选择之外。 孟树坚几乎是一踏出客店就收到纸团。 他凭此猜测歹人了解他的身份、行踪以及他和小棠的关系。 这一点和付老二给他留下的印象有重叠之处。 但孟树坚还是把他收到的纸团交给了客店主人。 不是因为他全心信任付老二,而是他此时此刻选择相信付老二。 “这……是勒索?”付老二有些看不明白。 “付二哥觉得不对吗?” 付老二露出一个无声的干笑。 “橡城好些年没有发生这种事了,如今有不长眼的乱来,我大哥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付大哥?”孟树坚有些迟疑。 “没错,我的亲大哥,自然和我一样姓付。”付老二承认了,这是他第一次对孟树坚提起他的家人,“那些替我打听消息的朋友看重的其实是我大哥的面子。就算来者是过江龙,也得客客气气,向我大哥伏低。” 孟树坚明显松了一口气。 付老二若想和他撇清,此时便是个机会。但付老二的话里没有一点不情愿。 “既然如此,还请两位哥哥相助,安全救回我的孩子。”孟树坚语气恳切,心中猜测起付家兄弟的来头。 付老二对孟树坚的请托十分上心。 他原本就答应过,会帮孟树坚找回小棠。但这一回,他谨慎很多。 “孟老弟,我当然肯帮你。只是,这么大的事,你没有想过报官吗?” 孟树坚被问住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不和官府接触的真实理由,他当然不能告诉付老二。 他瞒天过海送入城中的那批东西随时可能掀起滔天巨浪。他一步走错,便会被当成泄密者,死得无声无息。 “说实话,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棘手事,都是靠朋友仗义相帮。不是我不想报官,而是官府……难缠呀。” 他的话换来了一声唏嘘。 “我明白。孟老弟,这样吧,你这就去南城门,稳住那个人,我即刻去请我大哥,看看到底是哪个不开眼敢来这里撒野。”付老二说。 孟树坚答应下来。 “来日,我必重谢两位哥哥。” 付老二摆摆手,又嘱咐一句:“你慢慢走,别着急。” 孟树坚点点头,重新出门。 他更愿意相信,挟持小棠的人只是临时起意、而不是计划周全。 付家兄弟,一个是明明白白的生意人,一个却是下九流的江湖人推崇的地头蛇。 倘若他信错了人,小棠可能会遭遇不测。 但若他犹豫不决,小棠也一样会遭遇不测。 孟树坚做出追随鬼三爷的决定后,心里一直蒙着一片疑云。在这一刻,疑云散开。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城门离客店不算远,也不算近。 孟树坚一边走,一边保持镇定。 他忍不住做最坏的打算,甚至假想着贾若岚得知消息后会如何责怪他,但每一种假设都虚弱无力。 小棠若是死了,他所熟悉的贾若岚大概也会死去。 想到这里,他狠狠锤打一下自己的大腿,终于逃出消沉的情绪。 城门处比大街热闹,好像整个橡城的人都涌到这里,徘徊、等待,不肯走向各自的前路。 孟树坚回想起前天入城时的情景。 那时,小棠不知从哪条街巷里冲出来,跌跌撞撞向他跑来…… “小棠?” 孟树坚以为自己过于思念小棠,竟看到了小棠向他跑来的幻影。 但他听到的呼唤也是假的吗? “爹爹!” 贾玉棠笑声清脆,手拄着小拐,一蹦一蹦冲向孟树坚。 笨偷儿没有骗他,真的帮他找来了他的爹爹。 这下子,他可以跟着爹爹出门玩了。 孟树坚反应过来,抬脚正要迎向贾玉棠,谁知变故突然发生。 人群中钻出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 他一手拦腰抱起拄拐的小童,一手捂住小童的嘴,灵活得仿佛化身为鱼,眨眼功夫便被人潮淹没。 孟树坚又怒又急,挤入人群,高声呵咄,试图阻止他所认定的歹人离开。 可惜,他的身手远远不如歹人。 四面八方的人影切断了他的视线,嘈杂声堵住了他的耳朵。 他凭着一股不甘的劲头穿越人群,捕捉到最后一抹步履匆忙的背影。 即便那是一道年轻人的背影,孟树坚也顾不得了。 他需要一个追逐的目标。 城门的吵嚷仍在继续。 孟树坚经历的这点意外只是鼎沸时的一颗气泡,还没来得及被人注意到就破裂消失。 静巷里的追逐几乎天天在发生,只是挟着小童奔跑的脚步比较沉重,震动了平时不会动摇的沙石。 焦铁袖离开橡城仅仅三年,便认不清城中纵横交错的道路。 他误入一条死巷,差点撞个头破血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1 加深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焦铁袖心知事情坏了。 他刚刚找到拄拐的小童,就被人拿下,带到付家老大面前。 挨了一顿毒打后,他才抓住一次辩白的机会。 “我没有恶意。”他说话含糊,吐出一口血水,又重复一遍。 机会稍纵即逝。 即便他的右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他仍强忍着痛苦,没有将口舌浪费在蒙冤挨打这件事情上。 付家老大在他的另一只眼睛里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 双肩如刀剑削成的直角,撑起合身的布袍。一侧木拐点地,代替断腿稳定身形。 他不会认错那个瘸子,也没有忘记那个瘸子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焦铁袖,”深沉的嗓音发出这个名字的音节时透出一股生疏,“你还活着呢。” 焦铁袖一开始还以为,是乔老四设计害他。 但他听出了付家老大语气里的细微差别,不是从容、笃定,而是惊诧、震怒。 那句“你还活着”,不是付家老大在验明仇人身份后发出的威胁,而是付家老大发现仇人近在眼前时许愿的诅咒。 思来想去,焦铁袖没有急着把乔老四供出去。 “我若想害人,撇下那孩子我就能逃脱了,又怎么会束手就擒?”他替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我是看见有人挟持那个孩子,才趁着人多才出手相救。你们那么多双眼睛,难道看不见那个追赶我的人吗?” 焦铁袖并非凭空杜撰。 可惜,一个身份和下落都无人知晓的神秘人物根本无法打消付老板对他的疑心和顾忌。 “怎么?永不踏入橡城的诺言是被路边的狗吃了,还是被你自己吃了?你是打量我苟活不了几年,回过头来看我到底死了没有?” 付老板冷冷一笑,示意替他动手的随从将焦铁袖的脸挪到窗边光亮之处。 这里是打铁街破客店的后院,空屋很多,臭虫和老鼠更多。 “这破地方就这么好,值得你心心念念地想把它夺回去?”付老板像是弄不明白焦铁袖的想法,左右为难,“要不然,你拿你的一条腿来换吧?不不,应该用手。你的铁袖箭没了手就不能用,这样才公平。” 臭虫根本不怕活人,顺着焦铁袖贴近窗沿的耳朵爬向他的脖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不!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如今在州城也有不小的经营,这次是为了追踪一个人才来到橡城。而且,我根本没有打算瞒着你,不然,以我的身手,会让人随便发现我的行踪吗?如果你肯放过我,我即刻出城。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机密!” 付老板知道,焦铁袖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他不会轻易放过焦铁袖,但不妨听一听将死之人的遗言。 他点头了。 “我听说,你已经得到暗楼某位大人物的提携,”焦铁袖迫不及待,“我不如你,至今仍找不到好门路。但你别小瞧我。真正的大人物在州城,真正的好门路也在州城。我已经窥见了先机。” 听到这里,付老板打断道:“我不听废话。” 焦铁袖着了恼,却不敢发作。 “我长话短说。你的那位大人物肯定听说过,红姬长老手下出了一个叛徒。除掉叛徒,富贵前程,指日可待。”他重新提醒付老板,“身在州城才能有这样灵通的消息,我犯不着来橡城受气!” 付老板没想到,焦铁袖竟然真的说动了他。 事关暗楼内幕,他不敢擅自做出决定。 “那叛徒的下落在哪儿?” 焦铁袖松了一口气,回答说:“他人就在橡城。” 付老板一听,自然而然将焦铁袖先前所说的追踪目标和叛徒当成同一个人。他没想过发问印证,焦铁袖更无从解释。 “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橡城这个鬼地方和我冲犯,你若真要杀我,记得把我的尸首丢到城外去!”焦铁袖低声下气,“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付老板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阴阳怪气道:“好,我一定成全。” 说完,他命随从看押焦铁袖,随后离开屋子。 焦铁袖所说的话里,有一句很容易就能辨明真假。 是谁挟持了贾玉棠? 孟树坚心里有着同样的困惑。 当他见到拄拐而来的付老板和被付老二抱在怀里的贾玉棠,他恍惚产生了错觉。 但他随即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孟老弟,我大哥把你的孩子安全带回来了。”付老二首先开口。 孟树坚从付老二手里接过小棠。 确定小棠无恙后,他才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他对付家兄弟千恩万谢,恨不得当场交付出自己的性命。 付老二连连阻止,最后推辞不过才收下了孟树坚准备的一点薄礼。 “孟老弟,我们本来不该打扰你们父子团聚,但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弄明白,还请你帮我们这个忙。” 付老板盘问过贾玉棠,却只得到一场嚎啕大哭。 为了尽快弄清真相,付家兄弟才在这时找上孟树坚。 “付二哥说哪里的话?你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我一定知无不言。”孟树坚爽快答应。 “不是问你,是问他。”付老板指着小童插了一句话。 “哦?”孟树坚面露惊讶,一转头,便看到贾玉棠倔强的眼神。 他似乎感到有些无奈,微微摇头叹气,随后对付家兄弟说:“两位哥哥想问什么,我来问他。” “挟持小棠的到底是什么人,孟老弟应该也想知道吧?”付老二道。 孟树坚做出肯定的回答。 “难道那人逃脱了?” 他见到小棠安然回归,便以为付家兄弟已经拿下了歹人。 付老二却说,孟树坚在南城门见到的那个老头拒绝承认自己挟持了小棠、反而说是自己从真正的歹人手里救下小棠。 孟树坚这才明白付家兄弟的目的。他们父子有责任澄清事实。 经过父亲的再三追问,孩子终于开口。 “我一个人在南城门等爹爹……那个人……我好害怕……爹爹,你快赶他们走……” 零碎而单薄的话语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付老板并不甘心。 孟树坚却不愿意逼迫小棠。 付老二出来打个圆场。 “孟老弟,别忘了那歹人送来的纸团。我们也只是想查明真相,不致冤枉了好人。” “付二哥说的极是。只是小棠刚刚受了惊吓,需要一点时间恢复。我等一会儿再好好问他。”孟树坚心里急着带小棠出城,面上却不动声色。 贾玉棠却在听到纸团的时候眼睛一亮。 “我找不到回客店的路,姐姐说,会让爹爹来找我。姐姐是好人,你们不要冤枉她。” 贾玉棠带着哭腔说。 他答应过笨偷儿: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是笨偷儿帮了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2 接连 打铁街的老铁匠年轻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的人物。 他从不承认自己老了。 先后拜师的九个徒弟各自学到他的一手本事。 独有最后一手,他谁也不肯教。那就是手艺之外,真正的处世为人。 打铁有门道,和各种各样的人做生意也有门道。 正因为他了解老萧的难处和急处,他才能拿出让老萧满意的货品,挣到旁人挣不到的钱。 今日,他正是凭着从前攒下的宝贵经验,对那个来路可疑的年轻人先下手为强。 老铁匠没有别的途径找到老萧报信,只能通过老萧的熟人——付老板。 付老板的客店距离铁匠铺不过几步路。 老铁匠原本以为他嘴皮一碰就能把事情办好。 他万万没料到,常年守着破客店的瘸子老板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出门去了。 客店前门洞开,连一个接待客人的伙计都没有。 店主和客人都不想付出这笔额外的花销。 老铁匠呼唤两声,又在前厅转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急出了一头汗。 好管闲事的人很快就被老铁匠发出的响动引来了。 乔老四正在他的小屋中踱步,为了和焦铁袖说上几句话而想尽办法。 起初,他生怕焦铁袖脑子一热就把他的建议说给付老板。 注意到付老板径直出门、没来找他的麻烦,他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又开始为别的事犯难。 焦铁袖似乎仍肯信他,他还能从焦铁袖嘴里套出话来吗? 奉付老板之命看押焦铁袖的随从莽竹颇有一身好武艺,他哪能对付得了? 但为了对红蔷有个交代,他无论如何得试一试。 乔老四认出了贸然闯进客店的老铁匠,心思一转,便下了楼。 “老叔,你怎么来了?” 常住在这条街的人彼此都是半熟脸儿。 老铁匠也见过乔老四,只是二人从来没有交往。 “兄弟,我是来找付老板的。他在吗?”老铁匠客气道。 乔老四喜不自禁,回答说:“付老板?他不在呀。听说,他要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启程了没有。老叔,你来得不巧。” 他心里的想法恰恰相反:老铁匠来得太巧了。 “什么!”老铁匠顿时慌了神。 铁匠铺里还藏着一个大麻烦,靠他自己一个人如何解决? “老叔,你这脸色可不太好。你找付老板有急事?”乔老四展露出一片好心,关切询问。 老铁匠点点头,嘴唇没了血色,连话也不会说了。 “真是吓死人了!”乔老四抚了抚胸膛,给老铁匠出主意,“老叔,你先别着急,付老板是不是动身了我不知道,但我看见他的跟随还在后院。你要是……” 他话还没说完,老铁匠便箭步冲向他手指的通向后院的小门。 乔老四并不着恼,悄悄躲到一旁,侧耳细听后院的动静。 这条调虎离山计是他灵机一动想到的。他对成事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 但老铁匠异常的执着帮了他一个大忙。 “事关……老萧……担待……” 乔老四隐约听见几个词,默默记下,又听见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老铁匠似乎真的说服了付老板的随从,并让随从莽竹即刻带他去见付老板。 乔老四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后院彻底恢复安静,才迈开大步朝关押焦铁袖的屋子走去。 “焦铁袖?” 屋门上了锁,乔老四只在屋门外试探。 屋中的焦铁袖听见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才作出回应。 “老四?” “哎,是我。” 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交谈起来也不够顺畅。 最后反倒不是主动来找人的乔老四先开口。 “老四,我按你说的找到那个拄拐的小童,却被付家老大当作挟持那小童的元凶。老四,你得帮我!”焦铁袖急于抓住救命的稻草。 乔老四早已猜到整件事。但他觉得,这是焦铁袖自己没用,怪不到他头上。 “我哪儿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偷偷来见你,你要是有什么打算,且说来听听。” 焦铁袖被乔老四轻忽的态度气了个倒仰。 他就不该听乔老四出的馊主意。 就算他偷偷摸摸进城寻人、不慎被付家兄弟发现,也比现在自投罗网强! 焦铁袖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心中的恼怒,却牵动了伤势,疼痛不已。 “老四,救我出去。我没有提到你半句话,付家老大那边,还请你替我周旋。” 乔老四对焦铁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 他一边注意着后门的动静,防备莽竹去而复返,一边说:“还好你没提到我,要不然,我就撒手不管你了。放心,你又不是真的要和付老板作对,他没道理咬着你不放。那小童……是什么来头?逼得付老板这么火急火燎地找人?” 焦铁袖经过先前的一番思索,认为必须找到真正挟持小童的人、他的生死才能获得一线转机。 于是,他对乔老四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挟持小童的人是名年轻男子,身手普通,根本比不上我。小童的父亲本来已经收到了勒索信,才会那么巧,和我同时抵达小童的藏身处。” “小童的父亲是谁?”乔老四语速稍快。 沉浸在思考中的焦铁袖没有察觉到不同,继续说出他的一些猜测。 “我猜他是付家老二的朋友。不过,重点还是在那个年轻人身上。我看他相貌倒是英俊、只是眉眼间带着稚气。他应该是初涉江湖,行事不够老辣,才会在混乱中让一个腿脚不便的小童逃脱出他的掌控。” 乔老四对挟持者的兴趣较小,追问的仍是小童及其父亲的情况。 焦铁袖已经拿定自己的主意。 “老四,以你的能耐,应该能够通过付家老二见到那对父子。你帮我转告那对父子一句话:如果不抓住真正的恶人,那个孩子将永远处在危险中。如此一来,就算付家老大拿我去应付交差,那对父子也不会领情。” 乔老四沉默不语,似乎正在考虑此事可不可行。 焦铁袖左等右等,没有等来一个承诺,只等来一句噤声的警告。 “有人来了。” 乔老四这句话不但捂住了他的嘴,同时揪起了他的心。 入城后短短半天的经历,竟比路途的奔波更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他不禁动摇了:冒尽风险、费尽力气追觅一个潜踪高手,到底值不值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3 掀起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晴朗的天空飘来几团阴云。 雀鸟衔着新捕的泥虫回到老巢,避免被即将到来的雨头打湿。 各人听着雀鸟的呢喃,有的大惊失色,有的大喜过望。 萧芜没料到,老铁匠如此大胆、如此糊涂。 他费尽心思拉拢吴家布庄的小掌柜陪他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和胡剪刀擅闯城门的事撇清。 如果老铁匠口中的年轻人真的是暗中查访此事的官吏,那么,老铁匠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宣告:铁匠铺和胡剪刀牵涉很深,且有不可告人的图谋。 顺着铁匠铺,就会找到他的头上…… 想到这里,萧芜不由暗暗咬牙。 老铁匠找到付老板向他传话,似乎当他能够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这就是卑贱如泥的老铁匠最天真、也是最愚蠢的地方。 他懒得跟这种蠢货多说一句话。 老铁匠把那个可疑的年轻人丢在铁匠铺,要是发生像乌翎的执事一样的意外,事情就更难收拾了。 他必须尽快解决。 “我手头还有一些杂事,等我交接好,就去处理你说的那个人。” 他让老铁匠到客店后门等候片刻,并用眼神示意付老板。 这里是付老二的客店,环境整洁安静,往来的客人也都注重光鲜体面、和打铁街的落魄潦倒沾不上边。 老铁匠蓬头垢面,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感到不自在。 他一听见萧芜的吩咐,即刻点头答应。 他心中抵触客店的明亮整洁,才会对周围的异常失去判断。 付老板跟着老铁匠走出客房,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见萧芜。 “我已经让莽竹盯着他,需要动手吗?”付老板向萧芜确认将要执行的命令。 萧芜闭眼、点头,连贯得像是只做了一个动作。 “等他回到铁匠铺再动手,连同他怀疑的那个人。不要漏出一点风声。” 付老板答应下来,平静如常,又提起一事。 “我得到一个消息。焦铁袖打破了三年前的承诺,进城后就撞在我手里。他为自保,坦承说,他是追踪红姬长老的叛徒才进城的。” “什么?”萧芜即刻警觉起来,“他怎么会来?” 付老板略一思索,断定萧芜口中的“他”所指并非焦铁袖,才说:“他敢来,必定带着长老的吩咐。” 萧芜的鼻腔喷出一股恼意,更担心他的任务因为六安搅局而出现闪失。 “你不知道他胆大包天。就算没有长老的吩咐,他也敢乱来。”萧芜说。 付老板无言以对。他从没见过那个叛徒,只是略有耳闻:那个叛徒是萧芜的心腹大患,是红姬长老身边难以估量的变数。 他只能说一说他的顾虑。 “焦铁袖当年被我们赶出橡城,我就怕他不甘心、回过头联手别人来找我们的麻烦。照他的说法,叛徒十分机警,他远远追踪,又耽搁了一天才进城。那叛徒进城应该有两天时间了。这两天,他能忍住不弄出点动静?” 萧芜一时生出极大的忧虑,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六安能耐再大,终究孤掌难鸣。 他何必杞人忧天? “要么,他什么也没做。要么,他的手脚利落得没人能发现。” 萧芜心里更偏向后一种情况。付老板也一样。 “焦铁袖别的本事没有,追踪倒是他的强项。就让他去追查叛徒的下落。查出来,一切好说。他若查不出,或是有任何异动……你就看着办吧。”萧芜没有把话说死。毕竟,付老板比他更了解焦铁袖。 付老板领命告退,拄拐迈向后门。 老铁匠还不知道他等来的是一场什么样的暴雨。 当第一滴雨点落下时,雨季不请自来。它时而幽怨多情,时而狂暴无情,变化往往有迹可循。 做一只敏锐的雀鸟洞察天时变换,是乔老四学习多年的技能。 恶劣的天气能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战栗,就像在赌桌上一次输光家产时的动魄惊心。 他以此砒霜为蜜糖。 付老板是萧芜的眼线,他是红蔷的眼线。 付老板和他,彼此防备,彼此心照不宣。 但他有一点比付老板强。 嗅到危险时,他比付老板跑得更快些。 “那小童的父亲是付老二的朋友?” 对红蔷来说,乔老四虽然难堪大用,但在关键时候却总能给她带来意外的惊喜。 “正是。焦铁袖什么都告诉我了。他刚到橡城就来找我讨保命符,当然不可能分身去挟持和付家兄弟有关联的人。我看,挟持小童的人多半就是焦铁袖说的那个年轻人。” 红蔷思索之间,灵光一闪。 “小童父子住在付老二的客店,苏兴先前也住在那里……” 乌翎的执事的下落突然有了线索。红蔷还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 “那个年轻人有什么特征?”她追问道。 乔老四记性不差,稍一回想,就记起焦铁袖的描述。 “相貌英俊,眉眼有稚气,行事不够稳重。” 红蔷心里有了计较,又找来苏兴。 将乌雀、焦铁袖和苏兴的话一对比,红蔷已有七分把握。 那个名为徐涧的执事的踪迹已经浮出水面。 她要做的,就是赶在萧芜之前找到那个执事。 有了方向,这事说难不难。 从付老二的客店到南城门有几条路,有几处可以藏身的隐蔽,有几个难缠的泼皮,红蔷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点了几个人,下了几道命令,一场雨中寻人的行动正式开始。 真正让她感到为难的还是六安留给她的问题。 她应该把这个关键人物交给谁? 交给萧芜,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交给乌雀,她同样忐忑不安。 如果她两个都不选,那么,等到事情被捅破,她两头得罪,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这表面是六安给她出的难题,实际的出题人却是她自己。 她需要一个契机。 “人人都往付老二的客店里凑,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红蔷陷入沉思,自言自语,忘了身旁还有一个死皮赖脸不肯走的人。 “那个地方我平时可住不起,是六哥选的醒酒地儿。”苏兴插了一句话。 转瞬间,红蔷仿佛变成了一只狡诈的狐狸。她的目光滴溜溜围着苏兴转动。 “六哥选它,乌翎的执事也选它,它是香的吗?有我香吗?” 红蔷的声音缠着苏兴的耳朵。 苏兴浑身一软。 “上一次,我和乌翎的执事也住进了同一家客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4 摇摆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田恕好不容易登上战船。 他取海水解渴的时候,不小心掉入海里,随后被掳劫他的人救起。 昏迷中的他隐约听见有人在低低啜泣。 他感到了厌烦,想赶走耳边的聒噪。 一伸出手,他便清醒了。 身旁无人在哭,只有俞十一安静的陪伴。 “你醒啦?”俞十一惊喜万分,又有几分埋怨,“你怎么会去喝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能喝!” 田恕皱了皱眉,心想,俞十一能说出这样的蠢话、证明她是真的愚蠢。 但他对俞十一总是大度包容的。 “我是渴得厉害......”田恕声音沙哑,语气软和,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他不惜摧残自己的身体,目的是登上战船、弄清掳劫他的人是什么来路。 他很意外,那伙人没有派人来看管他、也没有派人来质问他。 这叫他不得不重新估量俞十一和那伙人的关系。 船室和慕玉山庄的屋室相比显得格外狭小。 田恕躺在一张小床上,伸长手臂就能碰到床沿。 他发觉自己似乎又长高了一些。 俞十一既不知道田恕的私心,也没想过要弄清楚。 她只是放下悬着的心,习惯地照顾田恕的身体。 “给,喝点水吧,别喝太急。”她取来一只水壶,为田恕打开壶嘴。 田恕挣扎着坐起来,却没有即刻接受俞十一的好心。 “他们不是想渴死我吗?现在,又要毒死我?” 他故意这么说。 从那伙人送生果和干饼的举动,他不难看出,自己对那伙人来说还有活着的价值。 “怎么会?这是我的水壶!海上的吃喝用度都很省俭,谁会在水里下毒?”俞十一又气又急,几乎想丢下田恕不管了。 田恕听到俞十一拿自己的水壶给他使用,心里有些异样的触动。 他提出要求:“那你喝一口给我看看。” 俞十一噘起嘴来。 既然田恕不肯相信她,她也没必要好心做了驴肝肺。 于是她举起水壶,咕噜喝了一口,还咂嘴作声。 “这下你看好了?”她问田恕。 田恕点点头,满意地伸手去接水壶。 哪料,俞十一却将水壶藏到身后。 “我只是喝一口给你看看,证明水里没毒。但我不想给你了。” 田恕愣了愣,明白了俞十一的意思,顿时怒上心头。 他遭到禁足,几天没有见到俞十一。俞十一竟然不把他这个少庄主放在眼里了? “十一,给我。”田恕压低了声音,酝酿着发作怒气。 俞十一一时有些惧怕,但想到这里不是慕玉山庄,她也不再是任由田恕使唤的小婢女,便又慢慢壮了胆。 “那你求我。” 田恕浑身一紧,握起拳头,转瞬又放松下来。 “求你了,十一,给我水壶。”他的声音又变得柔和。 俞十一松了一口气,顺从地将水壶递给田恕。 田恕接过来,毫无芥蒂对着壶嘴将壶里的水喝个精光。 他渴了一天,哪管得了俞十一的叮嘱? 俞十一无可奈何。 嘴里终于不再发干发苦,嗓子也舒服许多,田恕的心情也在好转。 他还不知道俞十一是逃出山庄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那些人是什么人?” 俞十一却对田恕的宽宏十分诧异,转念想到,是她为田恕求情、秋秋才肯下水救人。田恕哪儿还有底气计较她的出逃? “我就在这儿,外边的人是我的姐姐们和兄长们。你不要问那么多。” 田恕将最后一句当成耳旁风,继续追问:“他们劫我来到海上,你事先是知情的?” 俞十一沉默了。她根本不知道沈平和詹小山为什么要劫持田恕,更不知道二人是如何做到的。 山庄那么大,守备又严。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田恕是少庄主,虽然身手平平,但却有十几名护卫。平常人很难近身。 俞十一的沉默被当成默认。 “我对你哪里不好,你要这样对我?”田恕质问道,“就因为我不小心射了你一箭?我当天就给你赔不是了!” 俞十一依然没有辩解。 瑜大姐和秋秋对她很好。她敢肯定,如果没有遇到沈平,她逃不出山庄,如果没有遇到瑜大姐这些人,她就算逃出山庄也寸步难行,更别说挺直腰杆站在田恕面前。 她不能泄露船上众人的身份,更不能泄露沈平和詹小山就是掳劫田恕的主谋。 “你后来还打了我一巴掌,你忘了吗?你一生气,就记起你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而我只是一个小婢女。你错了,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婢女。我想回俞周堂,我想见哥哥姐姐们,我一点也不想提心吊胆地受你的气!” 田恕再次愣住了。 从前,他对俞周堂的老管事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和俞十一不同。他只敢在心里暗暗地想,暗暗地咒骂,暗暗地心酸。 他从来不敢当着别人的面,说出他的心声。 此时此刻,田恕听见俞十一愤怒的控诉,心里竟有一丝动摇。 但一想到他在那高不可攀的山巅上将无可凭恃,他便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 他仍旧胆小,仍旧懦弱。 他不能失去俞十一。 “你哄哄我,哄好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我是慕玉山庄的少庄主,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 少年的指节微微凸起,不像从前一样纤细。 他在骑射上下了不少苦功,总有一天能够正面迎敌。 “就算你讨厌我,不想留在山庄,但你也不能忘记山庄主人的养育之恩吧?”田恕幽幽说道,“田夫人辛辛苦苦建成的慕玉山庄,如果接连失去主事人,结果会怎么样?俞舟堂也别想躲过牵连。你的哥哥姐姐们,你的原叔,他们都会流离失所,过上你小时候过的日子。我一旦出事,他们也不保了,你开心吗?” 田恕的话像针一样扎入俞十一心底。 “我......你......”她期期艾艾,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连身体也颤抖不停。 “你跟那伙人一起害我,就是在害你的家人们,就是在害养育你的恩人。”田恕又说了一句。 看着俞十一支撑不住、低头扶着船室的木质墙壁,田恕终于从小床上起身。 他赤脚走向俞十一,握住了对方的手,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惧意。 而后他笑了笑。 “你怕我,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5 借机 詹小山将战船上的一切事务交给朱瑜和鲁茂,安心留在离岛。 他和沈平在辜焕的安排下住进一个临时居所,以东夷货商的身份在离岛活动。 尽管詹小山成竹在胸的样子打消了沈平的许多疑虑,但沈平还是忍不住为鲍兰的安危悬心。 詹小山看在眼里,暗暗做了打算。 他已经答应辜焕的要求,对安州军督府剿灭勾魂使的行动袖手旁观。 可辜焕却迟迟不提何时让鲍兰与二人相见。 詹小山对辜焕的把戏看得一清二楚,奈何沈平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为情所困,到底是年轻人啊。” 詹小山的感慨让沈平脸上一红。 二人的临时居所是浮山脚下的一幢小宅,有矮墙小院、藤萝薜荔。 “我不是……我只是……”沈平又想辩解,又想坦白,犹豫不决。 詹小山哈哈大笑,驱散了沉闷的空气。 他顺势打开话匣。 “辜焕自认为握住这个把柄,我们必然对他有所顾忌。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做出承诺,他再耍这些心机就显得多余了。我们可以凭此为借口对他发难。” 沈平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打从心底佩服詹小山的谋略和手段。 先前,得知鲍兰被渔场当成窃贼同伙,他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幸好有詹小山挺身而出,扭转了局势。 换作是他,绝无可能用几句话的功夫就拍板决定伪装成货商混入渔场,也绝无可能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大胆出手、掳走慕玉山庄的少庄主,更无可能在事后从容走进慕玉山庄、拆穿山庄主人的阴谋。 沈平常常回想起这几天行动的细节,每一步的成功都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心里除了赞叹和佩服,也透过詹小山认识到自己的平凡。 见鲍兰一面,在他看来是不可能,在詹小山看来却是“发难的借口”。 他不能再垂头丧气,不能给詹小山拖后腿。 “詹大哥,你说,我都听你的。” 詹小山放了心,说出一个令沈平惊异万分的决定。 “等会儿,我们就去见安州军督府的人。” “这……”沈平坚决不想收回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我不明白。辜焕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让我们插手安州军督府清剿海寇的行动,我们这么做,不就变成瓜田李下说不清了吗?” “没错,你若是辜焕,你也要怀疑我说一套、做一套,来质问我为什么要去见安州军督府的人。”詹小山为沈平解惑,“不过,只要我能打消辜焕的疑虑,再提出见鲍兰一面的要求,你的心愿就能实现了。我们要让辜焕知道,他若继续阻拦我们见到鲍兰,我们就有倒戈的可能。这对辜焕是因小失大。” 至于如何打消辜焕的疑虑,詹小山没有细说。 沈平见识过詹小山的未雨绸缪,也见识过詹小山的临机应变。他只听了这一席话,便已心服口服。 “好。”他问起具体的计划,“我们从何处入手?” 詹小山望向码头的方向,对沈平耳语一番。随后,二人便一同出门了。 码头上正在流传一个消息。 官府发出了悬赏海寇的公文。如果有人能够提供有用的线索,即可得到重赏。 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曾经遭遇海寇劫掠的商船船员。 可惜的是,先前躲过危险、保住性命的幸运成了这些人获取重赏的绊脚石。而亲身经历凶险、拼死抵抗海寇的人却没有抱怨这种幸运的机会。 茶寮里,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 有的说自己也要出海去打海寇、捞一身军功回来,有的说海寇只在海上作乱、危害不了离岛,有的说官府打海寇、海路恐怕要断了。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没有人能说服得了别人。 詹小山对眼前的情形很有兴趣,也加入了谈论。 沈平几乎插不上话,又怕自己乱说话坏了事,于是一言不发,只是留心注意着茶寮里最大的几道声音。 “海寇要是一直乖乖留在海上,那还能叫海寇吗?那伙恶人迟早要来骚扰离岛。现在官府要出兵清剿,那是天大的好事。” 詹小山先找出一个反驳的对象。 他对茶寮里的伙计来说已经不是生脸。他每说完一顿议论,伙计便为他添一次茶。 被他反驳的那人并不服气。 “哼,你说得轻巧。海寇自来都有,也不见他们为难离岛。要是官府出兵挑衅,惹恼了他们,离岛还能有现在的安宁日子吗?” 詹小山应对自如:“离岛的安宁岂是海寇给的?离岛如今上下一心,将海寇为害离岛的可能降到最低,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对面的茶客脸上仍挂着很大的忧虑,但却不再出声回应。 詹小山也没有咄咄逼人,转头去和旁人说话。 茶寮里有人打听出詹小山是东夷货商,便生出了质疑。 “你说得冠冕堂皇,等官府真的出兵到海上,海路一断,你的生意恐怕就要打水漂了。到时你若还能说出今天这番话,我才服你。” 一旁有不少人发出了低低的嘲笑。 詹小山面不改色。 “等海寇除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还愁没有生意可做吗?我还是那句话,我的生意可不是靠海寇给的。” 有一瞬间,四周陷入异常的安静,随即又恢复了喧闹。 沈平敏感察觉到一丝不同。 茶客们各自找到了更感兴趣的话题,不再和詹小山搭话。 詹小山身边仿佛多出一圈无形的阻隔,连沈平自己也感受到不少压力。 混在人群中喝着淡茶、与茶客交头接耳的盛林风早就注意到放言高论的货商。 各人各抒己见,唯有货商的见解高出一筹。但这份高明却没有得到多少认同。 盛林风得到韩爽的许可,趁着胥成前往仙人屿的空当,登上离岛,四处走动。 码头一向是最热闹的地方。盛林风想听一听一些未经修饰的风声动静,首选便是码头。 而码头的茶寮更是风声碰撞之处。 正是盛林风提起了军督府发出的悬赏,引起了这些碰撞。 果不其然,他得到了很多收获。东夷货商便是其中之一。 “你既想为清剿海寇出一份力,为何投效军中?我看你也有一身力气和一副头脑、不愁得不到重用。”盛林风将自己的座位挪动到詹小山所在的茶桌。 “我这把年纪,投军是晚了。而且,我家中也有老小,不得不顾虑。” 詹小山在心中猜测眼前人的身份。 “原来你也只有一堆纸上空谈。”盛林风激将一句。 詹小山脸色一变,故意露出恼怒:“我出海行商,哪次不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碰上海寇,碰上风暴,或者货物冲撞、折损了价钱,每一种情况,都可能让我血本无归,赔钱赔命。这难道也是空谈?” 盛林风略一思索,便改了口。 “你深恨海寇,却无能为力,只能冀望官府惩恶除邪。” 詹小山叹了一口气,似乎被说中心事,决定对陌生茶客敞露心扉:“海寇害死了我的兄弟,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张脸。” 盛林风心中一动,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不如把你遇见的情形报给官府,描出那海寇的画像,这样一来,你不但能得到赏金,还能替你的兄弟报了仇。” 詹小山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显然已经被说动,正在考虑如何行事。 “多谢你的提醒。我很少和官府打交道。讨赏金倒是次要的,如何让官府相信我的话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向陌生茶客讨教,“如果老兄肯指点我,我感激不尽。” 盛林风微微一笑,为货商指了一条明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6 乱纪 仙人屿上原本有三户置守,如今只剩下两户,勉强维持停灵庄的大小事务。 那户消失的置守是一对父女。 父亲勾结海寇惨遭横死。女儿被吓出了疯病,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胥成奉命登上仙人屿,心里打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这两户置守和被吓疯的女人来问话。 韩爽指派一名姓张的副尉领兵五十人驻守在此,严令禁止无关人等涉足。 胥成抵达时,张副尉正百无聊赖、躲在东跨院一片树荫下打盹儿。他事先并没有得到任何通报。 “给我泡壶茶。今儿天气可真好,就适合睡懒觉。睡醒了再去后山……” 张副尉半梦半醒瞥见一道人影从院门外进来,以为是自己手下的兵士。 他随口念叨起自己今日的行程安排,一扭头,却被来者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咬到舌头。 停灵庄的正院向来用于料理离岛人的身后事。东西两面的跨院则归几户置守起居使用。 但是,自从张副尉领兵来到仙人屿,两户置守便被赶到后山另外开辟屋舍居住。 张副尉自己独占了东跨院,又命手下的兵士搬进西跨院。 两户置守敢怒不敢言。 胥成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对张副尉的稀松懒散十分不满,一开口便是问罪。 “仙人屿上有海寇出没的痕迹,你不带人好好去查,在这里躲懒?” 军督府人人都知道胥校尉是韩都督的亲信。 相较而言,跟随都督来到离岛的人马也可以算作是都督亲兵。 张副尉自然是耳聪目明,对待胥校尉恭敬小心、无不顺从。 “胥校尉冤枉我了,我是……追查线索的时候中了暑气,才在这树荫底下休息一会儿。我身负都督的嘱托,哪里敢懈怠?” 韩爽练兵苛刻严厉,兵士稍有落后便会受到重罚。他的目标是练出一队像赤猊军一样的精兵。 如今这个目标的成果已经显出雏形。 胥成就是韩爽最得意的杰作,只缺一些实践的经验,便能朝着赤猊校尉迈出一大步。 当然,择优存劣。 大部分兵士达不到韩爽的要求,便存心蒙混过关。 有韩爽亲自督促的训练任务,兵士们便咬牙坚持到底。但只要失去韩爽的关注,许多兵士就露出疲怠本性,互相包庇,混淆视听。 张副尉便是后者中的佼佼者。 他混到副尉的位置,已经没指望还能得到擢升。 于是他领头揽下这个守备仙人屿的任务。 下水摸鱼,上山行猎,何乐不为? 胥成对此早有耳闻,只是从未亲眼见证。 今日,他抱着将仙人屿掘地三尺、搜检个底朝天的目标来到这里,撞上疏忽职守、漫不经心的张副尉,心里已经起了火气。 “中暑?”他看着张副尉红润健康的脸颊,毫不留情说道,“既然中暑了,就多喝点水。去,即刻算起,去水里泡两个时辰。等你清醒了,再来回话。” 胥成的惩罚和韩爽的相比已经算是宽大。 张副尉万万没想到都督会再派人来仙人屿,更没想到派来的人会是胥成。 他确实安排了人手在码头值守,但他猜也猜得到,那几人和他一样只是在应付交差。 事已至此,他哪里还顾及得了别人? 他只能自认倒霉罢了。 留在西跨院休息的十余名兵士听见风声,来不及发出抱怨,连忙赶来应名点卯。 胥成大刀阔斧,将十余人分成三个小队、并入自己带来的三队人马中,又吩咐所有人马全数出动,重点搜寻停灵庄、后山和东面的千石林这三个地方,次要任务是带回张副尉手下另外三十余名兵士。 胥成的人马十分精干,行事也利落。 不一会儿,胥成身边便只剩下两名随行的亲兵。 向两户置守问话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胥成只是担心,被张副尉赶到后山的两户置守对军督府心怀恨意、不肯说出一切实情。 好在,他考虑周全。 当他说出两户置守都能搬回停灵庄,他再没遇到任何阻碍。 “老梢头死了,那是活该。他偷偷摸摸藏起来的那些银钱珠宝,寻常人一辈子也花用不完,可他贪心呀。亏心事做了一次,还想做一次。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了。这不,把他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别人能有什么办法?”有个比死者年长几岁的老人说。 他的妻子在一旁附和:“这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这么说,事发之前,你们已经知道老梢头和海寇勾结?”胥成质问道。 老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这、我们哪儿知道那些人是海寇?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我们躲都来不及。”丈夫的口气很像是在狡辩。 “说不定,老梢头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海寇……” 妻子补充一句,被丈夫伸手拦了一下。 妻子却不同意,急于为自己开脱:“这有什么说不得的?老梢头的女儿和那伙人的头目早就定了私情,就瞒着老梢头。我还看不出来吗?老梢头父女肯定把那伙人当成东夷货商了。要是结成亲家,那不就是一家人了?还不是什么话都往外掏,什么钱都往内收?” 胥成点点头,却没有言语。 丈夫听妻子说得很有道理,也不再阻拦,与妻子一唱一和。 胥成又问起老梢头的女儿。 “听说她发了疯,四处乱走,饿了才从山里出来?”这是他从张副尉手下的兵士口中得来的消息。 妻子面露难色,丈夫也沉默下来。 胥成猜测此事另有隐情,再三追问。 “将军,这事你问你手下那些人不就知道了。天可怜见……” 胥成眉头一皱,目光也变得犀利。 “他们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 老夫妻两人这才感受到胥成身上无形的威势,顿时吓得牙齿打颤。 “说!”胥成不再收敛脾气,怒喝一声。 “山里的野兔跑得快,他们打不着野兔,就去打老梢头的女儿……”丈夫说完,和妻子互相搀扶才能立住,“我们这两副老骨头也算活得够久了。死尸也好,海寇也好,只要他们不伤人,我们就不怕。要是将军继续纵容手下伤人,我们害怕也没有用,早晚裹了油布,投到千石林里,也算了了残生。” 胥成怒火攻心,当即抽身离开老夫妻的小屋,找到另一户置守问话,验证虚实。 他不禁想到,如果张副尉在都督的眼皮底下都敢做出这种败法乱纪的事,那么,都督看不见的地方又该藏着多少弊病? 温暖的春日竟然无力驱散袭上他心头的冷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7 义妹 老仆阿福给鬼三爷带来了离岛之外的许多新鲜事和一个人。 “去见了魏知春?”鬼三爷重复了一遍阿福的话。 “是。” 鬼三爷沉默一会儿,离开窗台前的圈椅,在阁楼中踱步。 “就算她不去见魏知春,魏知春也会想办法引她去的。”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阿福却总有回应。 “三爷说得极是。魏知春束手束脚,急需一个解铃人。”阿福落后两步,边走边说。 鬼三爷嗤笑一声:“毁掉铃铛就能解决的事,她非要绕那么大一圈。亏她当年还做了缉刺庵督主,一身英武果决之气到如今半点也没剩下。” 阿福顺着话头多说几句,想给鬼三爷解闷。 “人老了就是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很爱冒险,背几件行装就敢上路。要不是三爷常常提点,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个阴沟里。”阿福笑着说。 鬼三爷听出阿福又在哄他。 二人最初相识时,一个正值青年,一个适当少年。与其说是阿福跟随在他左右,不如说是他在跟随阿福游历四方。 “你现在就不爱走动了?你前些天去容州见了老熟人,回来的时候不也高高兴兴的?”鬼三爷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松,反问阿福一句。 阿福讪讪一笑,哑口无言。 “或许魏知春也没变。老虎一直是老虎,系铃解铃,都是做给人看的。”鬼三爷说着,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你总夸她聪明过人,距离那么近,她还没有发现我们做的手脚吗?” 阿福擅长消除鬼三爷的疑虑。 “大小姐怀疑过,也试探过。然而,我们是无心插柳。大小姐找不到春风过水的证据,只能认为是她自己多疑多虑了。” “找不到证据就不能算聪明。”鬼三爷道。 “可另一件事,大小姐已经抓住了眉目。有人在借郁州武库的刀杀人,大小姐已经猜准了其中的关节。而且,她还说动镇察司分派人手前往郁州调查。这还不算聪明过人?”阿福知道鬼三爷想听什么。 鬼三爷嘴角一动。 “送刀的人对她忠心耿耿,她想到办法和这件事撇清关系了吗?” 阿福想了想,回答说:“聪明人的心思很难猜,但做法却瞒不了别人。三爷,如果我没猜错,大小姐的办法就是魏知春。” 听了这番话,鬼三爷停止踱步,用一句话结束了话题。 “就让她和魏知春斗一斗。” 阿福见鬼三爷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看出鬼三爷已经失去谈话的兴致,却没有顺势退下。 “三爷别嫌我唠叨。前些日子,颜夫人来信说,要接二夫人到郁州做客,三爷还记得吗?” “信是我亲手拆的。”鬼三爷的回答只有一半,十分敷衍。 阿福心里一紧,忙把要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颜夫人无法接受三爷的拒绝,悄悄来到离岛,如今就在山庄里。” 阿福的话掀开了鬼三爷的眼皮。 “她……” 鬼三爷正要说出口的决定被一道婉转的声音打断了。 “哥哥怎么如此无情,害我苦等半天?难道哥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闯入飞霞楼的女人一身青衣白裳,天姿难掩,容颜绝世。 她用一种轻柔平和的语气发出质问,甚至带着撒娇献媚的姿态,不但不让人感觉到冒犯,反倒让人心生怜爱。 鬼三爷的不速之客正是郁州总督府里的小夫人、阿福口中的颜夫人、鬼三爷的义妹、颜展眉。 她登上阁楼,首先辨认出阿福的身形,随即猜到背对着她安坐在东开间敞窗前的男子便是她想见的人。 她快走两步,稍作迟疑,而后稳稳走向那个背影。 日光从窗外探入,倾斜着落在鬼三爷脚下。 颜展眉也低下身子,抬头仰望鬼三爷。 鬼三爷细细端详来者的面容,似乎因为一场阔别,只记得故人的姓名,却忘了故人的模样。 “哥哥真狠心,离开了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竟也不来和我相见。也罢,你不来见我,我便来见你,索性我就留在离岛,再也不走了。”颜展眉瞬时之间双眼含泪,委屈至极。 鬼三爷终于开口。 “你轻易离不开郁州,我轻易离不开离岛,能有书信沟通,便算好了。” “怎么能算好?”颜展眉任性反驳,“我不亲眼看看哥哥,怎么知道哥哥好不好?哥哥越发消瘦了,是不是整日劳心费力?还用着药吗?可有见效?” 鬼三爷看了阿福一眼,示意阿福作答。 阿福对颜展眉简单解释几句。 “有阿福在,我才安心些。”颜展眉收起泪意,话锋一转,“哥哥,你就让我多留几天,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以吗?” 鬼三爷露出疲惫之色,语速也变慢许多。 “你在郁州遇到麻烦了?”他的问话和颜展眉的请求表面看来毫无关系。 颜展眉却觉得不入耳,埋怨道:“哥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我一心想到离岛见哥哥一面,其余理由只是应付别人的借口。哥哥,你又伤了我的心。” 鬼三爷似乎为了节省精力,问话更加简短。 “比如?” 颜展眉不得不回答:“韩爽想讨一个出兵的机会,总督府不肯给他,又怕真的惹出事端,便决定派人来暗中察访。” “这是你的主意?” 颜展眉点点头,笑容里透出了些许得意,眼波流转之间,光彩照人。 “还有呢?” 颜展眉得不到心中所期的赞许,便有些闷闷不乐,没有马上回答。 “你来离岛,还有什么目的?”鬼三爷的问话冷冷冰冰。 颜展眉恼上心头,忽然直起身子,不再低声下气。 “我还有什么目的?我还能有什么目的?我快被一件事逼疯了!你算什么兄长?田姐姐对你忠心不二,你是怎么对她的?有心人或许会猜测,是田姐姐对黄参事的生死坐视不理、才遭到总督府的报复。可我知道,黄参事初来总督府、心仍留在靖南王府,总督府里根本没有人会为了黄参事报复田姐姐。若不是你……你这个狠心人……田姐姐为你殚精竭虑、筹谋多年,却被你一脚踩在地下。你寒了多少人的心?是不是我这个义妹将来一时逆了你的意,你也要毫不留情地除掉我?” 颜展眉一边发出控诉,一边落泪不止。 哀伤的哭泣减损了她的两分美貌,动人的情感却为她增色三分。 换作任何人,都会将她搂在怀里好言安慰。 而鬼三爷却无动于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8 耍弄 海上的风浪刮到岸边,被地面的草木勾住脚步,失去向前的动力。 容州的地势比安州的更复杂。 徘徊在山谷之间的风雨即便一开始声势微弱,也可能在旁人不留神时引起浩大的山洪。 对容州城来说,小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就算她能够掀起一些水花,也无关痛痒。 容老二对她提出杀死容苍的要求,一是为了对付容圣女,二是为了试探她的实力。 她初来州城,自身没有什么交际手段,只有赵玄点拨她的种种诡谲算计。除了秦湘湘和容老二,她不再认识其他有头脸的人物,因此无法从别处借力。 姜乐感激她的关心和照顾,虽然尽了护卫之责,却没有对她言听计从。命令姜乐刺杀容苍,这个办法同样无法实现。 今日,她凑巧打断了秦湘湘和王妧的丫环见面。 受到一番近似羞辱的说教后,她的心情低落至极。 又想到秦湘湘不能为她所用,她更止不住愤恨,在心里将秦湘湘和王妧咒骂一通。 冷静下来后,小荷才重新考虑,她在得知碧螺的身份后灵机一动想出来的那条妙计。 计划有些冒险,但值得她尝试去做。 若是成功,她便能一举数得。 首先,小荷去见了姜乐。 秦湘湘为小荷在揽月班后院安排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但小荷嫌地方狭小、让秦湘湘替她出面赁下隔壁的宅子。 有秦湘湘出力、出钱,小荷自然住得更舒心。 可姜乐却选择窝在揽月班后院的小屋子,连理由也不找,留给小荷一顿无声的抵抗。 小荷不想逼迫太过。 她仍然能随时见到姜乐,这就足够了。 “我说过,容苍挨了你一顿打,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迟早,他会找到你,再找到我。”小荷不想在姜乐面前露出虚弱。 容老二私宅的那一巴掌只能用一次。示弱用多了,只会让姜乐瞧不起她,而不会让姜乐顺从她。 姜乐沉默片刻,说出了他的心声:“我宁肯他也来打我一顿,我一定不会还手。” 小荷暗暗嘲笑姜乐的天真,却没有表露出来。 “你以为,容苍找上林老娘、只是想教训她一顿吗?你错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林老娘已经没了活路。污蔑圣女的罪名一旦坐实,任何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容苍只会拿你的尸首去交差。” 这个道理,小荷曾用不同的语气对姜乐说过两遍。一遍是恨铁不成钢,一遍是循循善诱。 姜乐的话依然很少。 “我知道,如果容苍找到你,你一定会坦露一切,就算为此死去,你也不会逃避。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去寻死。”小荷叹了一口气,“容老二心思歹毒,对他自己的族人都敢下死手,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想,事到临头,他一定会拿我去顶罪。毕竟,是我用人不当,才给容苍一个指认行凶者的机会。容老二和我撇清关系,也是心安理得的。” 姜乐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小荷会说出这种话。 “我决定收手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州城,免得容老二为了自保、出卖我们。”小荷说道。 姜乐不敢置信:“你真的肯收手?” 小荷点点头,受到质疑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一半是为了我自己,一半是为了你。就算王爷……唉,没办法,和秦湘湘比起来,我真的很没用。这种事,绝不能发生第二次。”她的语气十分真切。 姜乐毫无疑心,反倒因为小荷的话生出几分愧疚。但他转念想到,小荷这一次能够下定决心、不再为虎作伥,或许是因为受到他的影响。 或许,小荷能够彻底弃恶从善。 小荷见姜乐呆呆的不说话,想到姜乐留在州城的另一个原因。 “可惜了,你想引出花五娘,时间却来不及了。我答应你,等这次风声过了,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回到州城,把花五娘找出来。”小荷考虑周全,做出承诺。 姜乐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段时日的苦闷压抑了他对花五娘和小宝儿的牵挂,他甚至觉得这个恶人当道的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如今见到小荷心意回转,他才像是从溺水中被打捞上岸,放松地呼吸着活命的空气。 “我能等。”姜乐回答说。 小荷十分满意。 计划的第一步如她预想的顺利。 接下来,才是她冒险的第二步。 “我们即刻就走,但我们不能一走了之。我得提醒秦湘湘,叫她防备容老二给她使绊子。”小荷对姜乐说。 姜乐没有意见,只问该怎么做。 小荷早已问清楚秦湘湘三人的行程安排。 “我刚才问了伙计,伙计说班主出门去了东边长街的巫圣堂。我这就去那里找秦湘湘,把话说明白了。这州城,我们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姜乐想了想,提议道:“还是让我去。容老二要是狗急跳墙,你会有危险。” 小荷却拒绝了。 “光天化日,他不敢对我乱来。可你不一样。容苍认得你的脸,现在正四处搜寻你的下落。你最好不要往热闹的地方去。我去见了秦湘湘,即刻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城。” 姜乐仍有些不放心。 小荷便提议说:“这样,我走路去巫圣堂,一来一回,最多用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再去巫圣堂找我。” 姜乐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说服姜乐后,小荷才离开揽月班。 一转身,她便将她对姜乐做出的承诺抛到脑后。 她打算去见的人不是秦湘湘,而是容苍。 姜乐只是她为自己安排的一个保障。 她不清楚容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不得不考虑:她贸然去见容苍,容苍半点也不会信她。 她需要一番伪装。 揽月班班主的仆婢偷偷听见班主和容二老爷的密谋:刺杀容圣女不遂,又散布对圣女不利的流言。此时此刻,揽月班班主正在巫圣堂替容二老爷拉拢帮手。 她将有无数次杀死容苍的机会,当然也会有戳穿容老二野心的机会。 她更迫不及待想看到,秦湘湘和王妧将如何洗清各自的嫌疑、安然脱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399 如实 俞溢、熊暴石、朱舸三人正来到青苔巷,打算向一位离职的老文书询问府衙内部的情形。 三人之中,朱舸显得最放松,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对三人要做的事很有把握,还是因为他并不在乎事情的成败。 熊暴石显然抱着前一种看法。 领路的朱舸首先去叫门,却无人回应。 “怎么没人来应门呢?” 熊暴石面露疑惑,看向朱舸,笃定朱舸能够为她解答。 朱舸果然给了她一个说法。 “翁老伯年纪大了,不但耳背,腿脚也不好。等他听到响动过来开门,肯定要费不少时间。” 熊暴石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慢腾腾的脚步声。 门开了。 偻背的翁老伯眯着眼睛打量起来客的模样,终于在朱舸的呼唤声中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这个小子,进来,把门带上。” 翁老伯行动缓慢,说话却很爽利。 这处小宅只住着他和妻子两个人,虽然不够宽敞,却不至于逼仄。 此时,他的妻子外出未归,家中只有他一个人。 “镖行的活计还辛苦吗?你这小子有多久没来看我了?”老人声音响亮,几乎像是凑在听者的耳旁喊话。 朱舸也提高了音量回答。 “我心里惦记着你呢。我一得空就来看你,还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他伸手搀扶翁老伯,转头示意落在最后的俞溢关上院门。 屋前的小院种着一些果蔬的小苗,几乎无处落脚。 四人并不停留,都往屋内走去。 主人进屋后,招呼客人入座。 朱舸顺着主人的指点,从角落里搬出三张方凳,却不着急坐下。 他先为翁老伯介绍俞溢和熊暴石。 “这是我最近结识的兄弟,名叫俞溢。这是我新认的妹妹,名叫熊暴石。她的身手很了不得,连我都服气。” 翁老伯听得认真,看朱舸说话时的口型也很认真。 “俞溢,熊暴石。”他指了指二人,分别说出二人的名字。 朱舸笑着连连点头,表示翁老伯记性很好。 主客这才入座。 四个座位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我要说的好消息正和俞弟有关。他不日就要到府衙去办差了,职分便是文书。”朱舸直接说起正题,随口捏了一个由头。 翁老伯听明白朱舸的意思后,连声称赞年轻人有出息。 不用朱舸开口请求,翁老伯便主动提出,要教俞溢一些做文书的门道。 俞溢有些心虚,生怕翁老伯问出他回答不了的问题。 好在,翁老伯只顾传授经验,没来得及考查俞溢汲取了多少。 俞溢终于放下心来,分神看了熊暴石一眼。 这一眼,让他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熊暴石眉头紧锁,一会儿看向朱舸,一会儿看向翁老伯,一会儿又看向俞溢。 “俞溢,我们还是说实话。”熊暴石看着自己的膝头,压低了声音说。 俞溢听得一清二楚。 翁老伯见俞溢对着熊暴石发愣,便问:“小姑娘说了什么?老伯我没听清。” 朱舸趁机接过话头:“小妹没有去过府衙,对府衙里的事很有兴趣。老伯,文书平时在何处办公?每天要处理公文多不多?” 翁老伯毫无隐瞒。 “就我自己来说,平时都在雨泽堂办公,每天把新公文归纳整理,递给知州大人过目。各种公文、书信,有轻重缓急。做文书,要长手干活,要长腿奔走,要长眼睛看上司的脸色,要长脑子琢磨上司的心思,但不能长舌头多嘴,不能长耳朵偷听。诸事繁杂琐碎,只有用心才能胜任文书之职。” 他一番感慨说教,却没有人听得进去。 俞溢的注意放在雨泽堂。 熊暴石在暗暗坚定决心。 只有朱舸追问说:“知州大人每天要看那么多公文,府衙里有地方存放它们吗?” 俞溢和熊暴石都竖起耳朵细听。 翁老伯回答说:“当然有。雨泽堂东面就是东楼文卷库。容州城自建成以来,所有的录事文卷都存放在那里,平时的公文案卷也不例外。” 俞溢和熊暴石相视一眼,都认为翁老伯提供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熊暴石坐不住了。 她一言不发,起身往屋外走。 俞溢得到朱舸的提醒,连忙追上去。 “你怎么了?”他并非全然不了解熊暴石的心事,只是心里不赞同,才故意发问。 熊暴石直言不讳:“我不想骗翁老伯。他不知道我们要进府衙盗文卷,才把文卷库的位置告诉我们。等他事后发现,他肯定会后悔自己轻信了我们。” 俞溢感到了万般无奈。 他为了完成熊采芝的要求,甘心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而熊采芝的女儿却嫌他毁得不够快? “盗取文卷,风险极大。一旦泄露,原叔、朱大哥、翁老伯、甚至是罗管事,都会受到牵连。我已经解释给你听了,这件事只能由我们两个人动手,若是失败,后果也只能由我们两个人承担。你现在告诉翁老伯,是想让他泄露我们的计划,还是想让他为保密此事而提心吊胆?”俞溢真想撬开熊暴石的脑子,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你惯会骗人!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了真话、什么时候说了谎话。你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 方才,熊暴石看看俞溢和翁老伯交谈时坦然自若的模样,便想到俞溢哄骗她下山时的情形。 她是自愿离开九首山,却不是自愿成为俞溢威胁她母亲的人质。 她无法看着俞溢故技重施,却安慰自己、俞溢的做法情有可原。 “你若真心为了翁老伯好,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我不同意,你明明利用了他、却把他蒙在鼓里。” 熊暴石终于说出她的心结。 俞溢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不是没有动摇。 他和熊暴石之间,天差地别。 若是他更愚笨几分,看不清这些差别,他必定会一意孤行,彻底和熊暴石决裂。 但他很清楚,熊暴石若是继续留在州城、迟早会从天上跌落到地面。 等到那一天,他和熊暴石之间的差别才能消弭。 “好,我赞同你。翁老伯对如实告知我们府衙里的情形,我们也该把我们的目的如实告知他。”俞溢说道。 他让熊暴石等候在屋外,自己一个人折返屋内,对翁老伯坦白一切。 熊暴石站在屋外听着屋内的说话声,悄悄松了一口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0 眼见 小荷一换上丫环的装束,就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前。 她的年纪不足以概括她经历过的风霜。 遇到端王之前,她的前路全被阴霾笼罩。 即使她比永平侯府里的年轻主人们更精明强干,她也得不到该有的公正待遇,只得到嫉恨和污蔑。 她把原因归结于自己的卑贱身份。 她遇见端王,是机缘巧合,也是处心积虑。 只要有人能够赏识她,助她摆脱丫环的身份,就算那人不是端王,她也会牢牢把握出现在她面前的机会。 小荷找回了旧日的心态,面对眼前鼻青脸肿的容苍。 “公子能相信我了吗?”忐忑不安的丫环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眼里的渴盼真真切切。 容苍在西二营受的腿伤还未痊愈,又在牛二斗家里添了新伤。 他不得不拖着伤痛的身体,守护圣女留在州城的最后一点力量。 然而,身体上的伤病还有医好的希望,心里的忧愁却反复纠缠、似乎永远不会远离。 他听说容莎为救圣女死于郊野、连尸身都来不及送回州城,他深受打击,渐渐变得有些萎靡不振。 他知道圣女怀疑的目标是容老二。可他留在州城,每天都能见到容老二,却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圣女和他手里都没有足以服众的证据。 他的忍气吞声让暗处的敌人更加肆无忌惮。 州城里开始有人散播流言,说圣女失去了巫圣神力、鲎蝎部很快又会选出新圣女。 这个流言一听就像是容老二会说的话。 还有流言提到,有容氏子弟身患黑斑病后失去踪迹,鲎蝎部的圣丹起不了效用。 这个流言的矛头不仅仅指向炼制圣丹的圣女,还指向包庇女儿、愚弄族人的鲎蝎部首领。幕后黑手的用心更加险恶。 容苍本来已经决定不顾一切,除掉容老二,再揽下所有罪责,只求保住圣女的声望。 但现在,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容老二的所作所为泄露给了他的同谋的仆婢。 那个仆婢不堪忍受良心的谴责,鼓起勇气来到他的面前,向他揭发了一场丑恶的阴谋。 “我相信你了。容二老爷和秦班主狼狈为奸,谋害圣女,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你不跟他们一起作恶是对的。” 容苍起初并未轻信。 他认为,秦班主和圣女结下的那点旧怨微乎其微。要说秦班主因此联合容老二买凶刺杀圣女,他无法置信。 等到他去了揽月班,亲眼见到行凶打人者躲在揽月班后院,他才对小荷消除了疑虑。 可惜,行凶者身手矫健,只和他打了一个照面,就逃得无影无踪。 他愤恨不已,命人围住揽月班,等待秦班主外出归来。 而他自己却回到住所,想再从秦班主的仆婢嘴里问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小荷没有让他失望。 “班主此时就在揽月班东边长街上的巫圣堂,我有一个办法,能让班主和二老爷的阴谋大白于天下。” 小荷说出了她的办法。 容苍听后,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揭发恶行是有勇,设计擒贼是有谋。 他注意到小荷生了一双美目,心里想,如此心善聪慧的女子不该永远只做丫环。 “希望公子能护我一时、免遭班主和二老爷报复。”小荷恳求道。 容苍无不听从。 容老二害死容莎的时候,他毫无警觉。这一次,他绝不能让容老二的毒手伸向他想保护的人。 太阳底下的阴谋从不新鲜。 有的藏在屋室之内,有的躲在巷子背阴之处,全是为了避免阳光直接照射,延长阴谋的生命。 鹭羽奉红姬之命追查容苍挨打一事的主使,在跟踪揽月班班主的时候,碰到了求她通传消息的刘麻。 刘麻指认萧芜泄露了红姬长老交代的秘密任务,想求鹭羽上报此事,给萧芜一个教训。 鹭羽深思熟虑过后,答应刘麻,会将消息报给酒婆子。作为回报,刘麻也必须帮她一个忙。 “你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要我配合你、引开揽月班班主的两个同伴,你好单独对揽月班班主下手?”刘麻托着下巴,思考起鹭羽提出的要求,“用什么法子才能做到只引开两个人?唉,这事可难办……” 鹭羽也为这个问题犯难。 刘麻见多了江湖人的卑鄙手段,脑筋动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想出一条替代的计策。 “引开两个人难了点,但拖住两个人我倒有办法。” 鹭羽的难题被他轻轻松松解决掉,他不禁露出几分得意。 谁知,鹭羽却不给他好脸色,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 “说。” 刘麻脸上讪讪,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得说出自己的办法:“我进巫圣堂偷点什么东西,赖说是那两人偷窃,两人肯定要辩解。事情没有解决,巫圣堂的人不会轻易放两人离开。揽月班的班主要是聪明些,就不会自己出面替同伴澄清,而是离开巫圣堂,去找一个更合适出面的人。” 鹭羽有些不能理解。 刘麻看出鹭羽对人情世故的生疏,也不点破,只说:“揽月班班主要是当场替她的同伴出头,巫圣堂的人必定要把三人当成行窃的同伙,到时跳进水里都洗不清。当然了,揽月班班主要是楞头愣恼的,想替她的同伴求情,我就抢话质问她是不是小偷的同伙。这样一来,她总不能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巫圣堂的人扭送她的同伴去见官?等她独自出了巫圣堂,你就能下手了。” 刘麻对此很有把握。 鹭羽却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 “你小心点,别让巫圣堂的人把你当成小偷抓起来,到时候,我可不会去救你。” 刘麻留了个心眼。 他全心替鹭羽设想,鹭羽却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他可不想白忙活一场。 “哎哟,鹭羽姑娘想得周全,我这一去,不得买些圣丹、香袋之类的东西,才好掩人耳目。可我手头空空,鹭羽姑娘能不能先借我几贯钱?” 鹭羽眉头一皱。 她动作缓慢,取出钱袋,心知自己将要借出一笔再也讨不回来的钱。 无奈之下,她做出大方的样子,为她的多嘴付出代价。 “罢了,这些就当作是我给你的酬金,你也不必还我了。” “咦?那我就多谢鹭羽姑娘了。”刘麻又说了几句好话,不敢彻底得罪鹭羽。 二人敲定计划。 刘麻出了小巷,迈步走向巫圣堂。 鹭羽则留在巷子口,像一个等待猎物受惊逃窜的猎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1 赎回 老虞的当铺门庭冷落,一天也没迎来几个客人。 这和它的位置有关。 就算是事先得到指引,旁人要找到当铺来也是一件难事。 老虞却不以为意。 他的生意开张一次就够他很长时间的花销。 但他也没有刻意关门谢客,因为他做生意从来不挑日子。 生意总是说来就来,小孩子的脾气也一样。 “你这个臭老头!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小蛮今天赖床了。 醒来后,她出声叫人给她端茶送水,却被告知,路婴已经离开这里、回梓县去了。 “我说过,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他要走,我不拦着。你要走,我也不拦着。”老虞很有耐心地解释。 小蛮气恼之下,将木床板踢得咚咚响。 “我怎么知道……他明明说过哪里也不去!一定是你赶走他的!” 她心里一半觉得是路婴哄骗了她,一半觉得是老虞在使坏、故意分开她和路婴。 老虞脸上讪讪。被小孩子戳破伪装对他来说十分难堪。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将他准备好的哄小蛮的东西从食盒里取出来。 “你不是说你想吃煨豆子吗?我买了一些。你来试试好不好吃?” 小蛮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用两条手臂撑起身体。 她跳下木床,只看了煨豆子一眼,便背过脸去,对老虞不理不睬。 满满一碗煨豆子放了半天,已经冷透,失去了引起食欲的香气。 老虞却不以介怀,笑着说:“你后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小蛮即刻扭过身体去查看,奈何看不到后背的伤处。 她感觉到她活动身体时,后背已经不疼了、只是有点痒。 “好,这样,我就能安心让白先生来接你了。”老虞说。 小蛮一脸惊奇。 “你找到先生了?你告诉他我在这儿?” 老虞点点头:“我想,你不喜欢待在这里。” 小蛮这才记起白先生的警告,变得忸怩不安。 “算了,臭水桶要走就走,反正我知道他要去哪儿。我原谅你了。”她认定路婴任意行动是老虞的错。 老虞苦笑一声,没有和她争辩。 “先生什么时候来接我呀?”小蛮光着脚走向门边,留下一串灰尘的足印。 老虞回答说:“随时会来。” 小蛮心情转好,笑嘻嘻折返回到老虞身边,接过老虞手里的煨豆子。 “那我就放心了。”她将一颗豆子放进嘴里,仔细品尝,“这豆子真好吃,冷掉了也是香香的,老虞,你也尝尝。” 老虞见小蛮用沾着鼻涕的手指去拿食物,不禁摇了摇头。 “快擦擦手,不然要吃坏肚子了。” 面对年幼的孩子,他只是一个宽和慈爱的长辈。 但对白先生来说,老虞的声名和良善沾不上一点边。 白先生清楚意识到,落在老虞手里的小蛮是一件抵押,他需要付出一笔代价才能把小蛮赎回来。 问题是,老虞的胃口有多大? 白先生犹豫许久,最后,是祝结巴失踪的消息让他下定决心。 他有必要和老虞进行一次交谈,就算赎不回小蛮,也能摸清老虞的底。 白先生果断行动起来,敲开了当铺的门。 客人受到主人的欢迎。 虽然庭院里堆满杂物、有碍观瞻,但客人很快就被领到一间整洁的屋室、获得一杯清茶和一阵寒暄。 白先生和老虞打过很多次交道。 老虞越是客气,白先生越是警觉。 “小蛮这孩子很是淘气,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这两日,她一定打扰到虞爷的清静了。” 二人年纪相仿,彼此的称呼却一点也不随便。 “白先生谦虚了。小蛮机灵可爱,想来是受到很好的教导。”老虞说。 白先生有些拿不准老虞的心意。 “虞爷莫不是在挖苦我?那孩子要是真的惹人怜爱,红姬手下的酒婆子就不会到现在还出不了门、见不了人。”白先生主动提起小蛮在红姬酒馆的所作所为,想看一看老虞的反应。 老虞微微一笑,说:“小孩子下的手能重到哪里去?倒是酒婆子不依不饶的,没有半点老人家的风度。” 白先生陪着笑。 “看来,这孩子很讨虞爷的欢心。我的担心倒成了多余的。不知道她现在何处?我得让她好好向虞爷道个谢。” 老虞摆摆手,说了一句“不必如此”,却没有顺着白先生的话让小蛮前来相见。 白先生心思一转,试探道:“听说,和小蛮一起逃出酒馆的,还有一名少年。不知那少年是何人?” 他并不提起,他是从何处听说来的。 老虞终于收起笑容,神情露出几分严肃。 “你不知道吗?小蛮若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闹出动静,让酒婆子发现她要出逃。她这么费心费力救人,难道不是听从了你的吩咐?” 这个道理,白先生没有反驳。因为他预感到,老虞下一句质问会更加尖锐。 果然,他的沉默引来老虞的一声冷哼。 “那名少年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如今,他已经离开州城,去见燕国公府的人了。” 白先生像是被逼无奈,承认了少年是受他指使、做他安插在王妧身边的眼线。 老虞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摇头叹气:“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把事情捅破。你担心的,应该是大长老?” 白先生面色大改。 这种机密,若不是他和大长老身边出了岔子,万万不可能泄露。 这个岔子当然不是小蛮。她对路婴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那么,岔子便出在大长老和路婴身上了。 他要尽早和这件有弊无利的事撇清关系。 “虞爷真是神通广大,什么事也瞒不了你。我受大长老所托,想从红姬手里保住那名少年的性命。本来,我还想趁机要挟那名少年,叫他为我所用。现在看来是不成了。虞爷想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我只需要虞爷的一句话,将来,我才能给大长老一个交代。” 老虞思索片刻,才松了口。 “这是你们暗楼的事,我无意插手。我只是想和大长老叙叙旧罢了。你要讨我的一句话,就是这一句了。” 白先生愣了愣。 老虞的目的真的如此简单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2 联络 红姬挎着一个菜篮,独自从小酒馆的后门离开。 平时都是由酒婆子负责采买,今日却不寻常。 蔬果摊贩往往很早就开张,避免蔬果被太阳晒蔫、卖不出好价钱。 此时日头渐高,已经差不多到了摊主们收摊的时候。 留在摊位前左看右看却不开口询问价钱的客人们彼此心照不宣,都在等着没耐心的摊主松口,好捡一个现成的便宜。 脸皮薄的人做不出这样的事,脸皮厚的人却自在又快活。 “姑娘,这些都是我一大清早从山里新鲜采来的野山笋,一根根的,又细又嫩。过几天,你就找不着这么好的货色了。你买一把回去煮着吃,清香爽口,包管你吃了一顿还想着下顿。” 摊主睁眼说瞎话。 野山笋青绿的外壳已经失去鲜活,发卷发黑,一看就是经历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 但摊主似乎瞅准了客人在自己的摊位前停留的时间足够久,笃定这是一笔能够做成的买卖。 红姬摆摆手,表示拒绝。 “你上次诓我来等你,你又不开张。今天都这么晚了,你这些山笋还没卖完,一定不是什么好货。” 摊主一听,急忙辩解:“哎哟,上次的事可不能赖我。那天我采完笋正要下山,谁料碰见一只白脸猴子。那白脸猴子比人还聪明,抢了我一筐笋就走。我找谁说理去?唉,话说回来,终究是我误了开张的时间,害姑娘白跑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红姬沉默片刻,似乎在掂量摊主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那白脸猴子比人还聪明?是误打误撞,还是故意和你对着干?” 摊主回答说:“我又进山找了那只白脸猴子几次,它根本不认得我,我也不好和它计较。” 红姬终于点头,伸手挑了两根细山笋放进自己带来的菜篮子。 摊主热心地又添了两根。 “这时节,山货多不多?我听说,西边和北边的山雀都往这里来。要是你有门路,我想托你抓几只活山雀来补补身子。”红姬说。 此时有别的客人过来问价,摊主抽身应付过去,才有空回答。 “我确实在山里碰见几只。不过,活山雀很难抓。它们都三五成群,我一个人却没有三头六臂。” 红姬便说:“我不为难你,你只说你最后碰见山雀的地方,我另外托人去抓捕。” 摊主没有犹豫,说话声又轻又快。 “最近,山雀应该去了橡城活动。我得提醒你,那群雀鸟里头有一只老鸹,极为凶残。你得分外小心,别被那只老鸹啄了眼。” 红姬面上平静,心底却搅起了风波。 橡城,偏巧是橡城? “好。”她为菜篮里的几根野山笋付了钱,转身往走向别的摊位。 没过多久,红姬满载而归。 早晨的小酒馆没什么客人。近日酒婆子因伤不见外人,连酒馆开门的时间都缩短成半日。 看门的蝉衣迎上来,接过红姬手里的菜篮。 她因上报红蔷和苏兴疑似暗中勾结的消息,受了一顿皮肉之苦。 虽然伤势未愈,她却不能像酒婆子一样安心静养。 一旦被红姬认定为成为无用的废人,她再无翻身之日。 “长老,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蝉衣没有收到外出执行任务的命令,便留在酒馆里做些杂事。 她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红姬眼里。 “你一点也不恨我?” 红姬对自己出手的轻重十分清楚。蝉衣能够受得住她的鞭打,足以证明,蝉衣的体魄百里挑一。 但是,这还不足以令她对蝉衣委以重任。 她还需要蝉衣的决心。 “蝉衣不敢。”蝉衣预感到一场质问,便放下菜篮,站直了身体。 “你理该恨我,只是不敢?”红姬反问。 “蝉衣的身家性命,都是长老给的。长老要蝉衣做什么,蝉衣都会竭尽所能、让长老满意。”蝉衣的回答十分流利,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说辞。 红姬冷笑一声:“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你的身家性命,一文不值。” 蝉衣低下头,不知所措。 “我问你,你受伤以后,有多少人和你联络了?”红姬很清楚,她破格提拔蝉衣和鹭羽二人,一定会惹来眼红和非议。 其中,眼红是针对两个幸运儿,非议却是针对她这个手握大权的主宰。 红叶在乌翎身边安插了钉子,这事只有她一个人知晓。可是,有人事先获悉她和钉子的秘密会面,设计离间她和她手下最得力的人。 她身边一定藏着一只内鬼。 蝉衣对她有一份天然的忠心,却从未经历过考验。 她仍信不过蝉衣。 但若蝉衣能帮助她将内鬼揪出来,她一下就能收获两个成果。 蝉衣说出几个人名,令红姬感到很满意。 “你能看透几人的心思?” “是。几人都想利用我刺探长老身边的消息,除了兰舟。她只是来奚落我。” 红姬看着蝉衣的脸,问话意味深长。 “你不想借机除掉她?” 蝉衣抬起头来,将她的想法全部展露在红姬面前。 “我想看她提心吊胆、受尽惊吓,如果……如果我还能得到长老的重用。” 红姬不再试探,给了蝉衣一个肯定的答案。 “留下兰舟,杀死另外几人,你下去看看需要准备什么,再来回报我。”这就是她对蝉衣的重用。 “蝉衣只需要一把匕首。”冷酷的杀手回答说。 红姬嘴角一动:“暗楼的杀手,自信可以,但切切不可托大。” 蝉衣连忙低头答应。 “好好做事,你的忠心才有价值。”红姬告诫蝉衣两件事,“你虽然是萧芜举荐的,但别忘了,你应该听命的主人只有一个。” “是。蝉衣只听从长老一人的命令。”蝉衣俯首下拜。 红姬看着蝉衣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她回酒馆的路上盘算的事。 虽然钉子说,白脸猴子是无意间破坏了本该发生的秘密会面,但红姬仍想听一听酒婆子对此事的看法。 只有酒婆子是她自始至终信赖的人。 如果白先生是故意阻挠那次会面,那么,白先生的目的是什么? 是掩护那些瞒天过海的山雀?还是挑动她对身边的人的疑心? 红姬一时半会儿理不清头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3 甘心 浊泽里终年不变的死寂被闯入者打破,只等一场大雨来修补。 在何三的印象里,他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大的雨了。 大颗的雨滴凝成水柱,狠狠抽打着障鬼台上的一切事物。 每个人都不可避免被暴雨淋湿,草木杂生的地面变得松软泥泞,油布营帐更是岌岌可危。 好在巨石围墙岿然不动,在雨幕中形成一道高大而坚定的影子,勉强保住众人所剩无几的活命的信心。 范二受到厌鬼之厌,意外身死。 外出巡哨的亲兵里已经有两人染上瘴毒。 眼前恶劣的天气对留守障鬼台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何三将一切看在眼里,越发焦虑不安。 被他寄予厚望的黄三针在醒来后发了一会儿呆,又嚼了两块干饼,才有了说话的力气。 但黄三针说出来的话却像一声惊雷,震得他脑袋发懵。 “我要一些人手,给我试毒。” 何三看向守在营帐另一头的总管亲兵,庆幸雨声甚大、遮掩了二人这番不可告人的密谋。 “不行!我们出生入死,护送你进浊泽,你怎么能拿我们去试毒?你这是在杀人,我绝不答应。” 何三凑到黄三针近旁,说话的声音虽轻,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他知道黄三针脾气古怪、醉心于研究毒术,但他没想到黄三针竟然视人命如草芥。 黄三针听了何三的回答,眉头皱起。 “你们是赤猊军送给我的。你们的命本来就归我所有。而且你说错了,我杀人不用试,只要一出手就会有结果。他们为我试毒,死不死得成还很难说。” 何三面色凝重。就像他无法杀死老二涂通来平息众人的愤怒,他此时同样无法“杀死”被他视为兄弟的同伴来满足黄三针的要求。 就算黄三针毒术、医术同样高明,就算试毒的人不一定会死,这种做法依然会毒害人心。 但他为了完成石总管的命令,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到了这一步再叫他放弃将要到手的功劳,他怎么甘心? “总之,我不能答应。你要找人试毒,就让我一个人来试。但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事!否则,就算你找出了解除瘴毒的办法,你也会和那个办法一起腐烂在浊泽里。” 权衡之下,何三提出了他的条件。 黄三针心里有些异样。 进入浊泽之前,他在小山村和何三朝夕相对。任何时候,都是何三迁就他、迎合他,为他做牛做马。 何三唯一一次违逆他的心意,是在林中遇虎的时候。 那时他辨认出他施救过的独眼雌虎,猜测雌虎不会伤他。可何三对他的经历一无所知,竟强行背他下山。 从那一天开始,何三在他心里渐渐变得和别人不同。 “你是那些人的领头,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分内事。”黄三针没有答应。 何三一心想让黄三针改变主意。 若不打消黄三针用人试毒的念头,他们所有人身上又多了一层危险。 “黄神医,你该不会是怕自己毒术不精,把我毒死了就没人替你鞍前马后效力?”何三决定用激将。 这种求着别人给自己下毒的行为让何三觉得自己是在犯蠢。 但他又不得不犯蠢。 黄三针刚刚从毒虫的毒性中解脱出来,想做的事又受到何三的阻挠,本就不耐烦。 再听出何三的话里有小看他本事的意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见黄三针不开口,何三又说:“不过,黄神医要是真的顾惜我,说不定试毒会试得更准。” 黄三针终于有了反应。 他冷哼一声:“既然是你求我的,到时候吃了苦头,你别想让我饶了你。” 他说完背过身体,不再面对着何三,自顾自鼓捣他的药草篓子。 “只求神医下手轻点,别弄错方子、真把我毒死了。”何三最后对着黄三针的背影,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祈求。 声音被雨声掩盖,黄三针没有听见。 此时,营帐门边有兵士来报,涂通想见何支使。 众人虽然接受了范二被厌鬼厌住的事实,但却无法接受杀死范二的涂通。 理智和情感在不同时候各自占据上风。 亲兵队伍到来之前,涂通和曾锋便有自己的营帐。亲兵队伍到来之后,双方的营帐也不相连通。 何三很疑惑,有什么急事值得涂通冒雨前来? “我们想请你们尽快烧了死者的尸首。我们认为,死人的尸首会受到厌鬼影响、变得不像死人。”涂通直接说明来意。 何三愣住了。 一旁盯着涂通的另一名亲兵也神情惨淡。 “唉……我原本还打算向你请教厌鬼是否能够扰乱活人的神智,如今看来,这是极有可能的。” 面对涂通的坦率直言,何三也不藏掖。 涂通没想到,何三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他准备的许多说辞没了用处。 “或许,时刻处于惊惧之中的人比较容易受到影响。”涂通说出他的判断。 当年鲎部和蝎部派出精锐队伍深入浊泽,也有人在搜寻厌鬼痕迹的过程中变得神智不清。 何三点点头,表示赞同。 “好,你说的事,我可以做主答应你。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涂通见事情进展顺利,心情也放松许多。 他坦然请何三发问。 “人死后用火来焚烧尸骨是鲎蝎部的旧俗。我想问你,你和鲎蝎部有什么联系?” 何三是灵机一动,才想到这一点。 王妧为何如此关心浊泽里的风吹草动,甚至不惜耗费人力深入浊泽查探? 王妧从哪里得来的线索和决心? 石氏是鲎蝎部九姓之一。因此,石总管能看出容氏的野心,也能看出容氏抵御不了浊泽之内的威胁。 而王妧初来容州,凭什么知道这些隐秘? 如果说,鲎蝎部之中也有人看穿了容氏表里不一、外强中干,并与王妧结成同盟,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王姑娘神通广大。当初,容氏缩减了圣丹的供应,连石总管都一筹莫展。可王姑娘却能轻轻松松筹措到三百颗圣丹。你们想借王姑娘的手达成目的,我能理解。”何三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是,你我要面对的是同一个强大的敌人,我需要你的坦诚,而我也会坦诚待你。” 涂通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4 泄露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周密的计划可能因为一点意料之外的变故而偏离原定的轨迹。 付老板本打算按照萧芜的吩咐,见到被老铁匠拿下的疑似官差的年轻人以后,便将二人杀死并将尸首藏匿。 但事情的第一步便出错了。 铁匠铺的小黑屋只剩一地杂物,本该引颈受戮的人却不见了。 付老板甚至能从地面盯出一个人形来。 大火炉四周的热气被木门阻挡了一部分,仍旧威力十足,将老铁匠灼出了一头汗。 老铁匠不知道铁匠铺里发生了什么。 他做出的决定,徒弟们只有遵命照办的份。 他从来不让徒弟过问他的事,更不容徒弟质疑他的做法。而当徒弟们乖乖干活、不吵架生事的时候,他往往不会主动找徒弟们交谈心事。 这个习惯在危急关头便暴露出坏处。 此时要是有哪个徒弟能够解答老铁匠的疑惑,那人一定打破了铁匠铺里的很多规矩,将来再也无法留在铁匠铺。 自从听见胡剪刀被关押的消息,老铁匠就变成一只惊弓之鸟。 他只看了付老板一眼,便从并不光亮的黑屋里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付老板,不是……我是在替老萧做事,我做的这些事全都是为了老萧,你们怎么能过河拆桥?你……你杀了我,也别想逃脱关系。外边我的徒弟都会知道是你杀了我,即刻就会嚷出去!你难道想把事情越闹越大?” 付老板提前泄露了杀机,反倒惹来老铁匠的警觉和防备。 “老叔,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那个人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事关重大,我恨不能一下子将事情查清楚,你却怀疑我要杀了你灭口?”付老板开始颠倒黑白,“如果杀了你能够解决这件事,我倒是会考虑考虑。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考虑杀人,而是考虑怎么把那个人找回来,避免出现更坏的结果。” 老铁匠受到安抚,紧张的情绪消退两分,终于收起那副要和付老板争个鱼死网破的态度。 “你说,怎么找?”老铁匠对这个问题毫无头绪,只能交给付老板拿主意。 付老板沉思片刻,说道:“你这间小屋还有后门吗?” 老铁匠想了想,摇头做出否定的回答。 “这是间杂物房,只有一个门。要从这里离开铺子,只有从前门走,或者绕过门面、从后院小门走。” 付老板相信,老铁匠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也就是说,那人要走,无论是从前门还是后门,都是从你的徒弟们眼皮子底下走的。你没有交代他们看住那个人吗?” 老铁匠被问住了。 他不好明说他和徒弟们的相处之道,只得另找借口:“我以为把人绑起来就够稳妥了,而且他还被我打晕了。谁知道他能那么快就醒来,还自己脱身了。都是去找你的时候耽误了时间。你平时都在守客店里,偏偏今天要出门……” 老铁匠习惯地将责任推给别人,却不知道,如果他顺顺利利找到付老板传话,此时他已经毫无防备死在付老板手里。 付老板却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没有和老铁匠计较。 “先去后院看看,再去问问你的徒弟们铺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没道理一个人能悄无声息不见了。” 老铁匠想来想去,觉得付老板的话里没有陷阱,便按照吩咐,带付老板去了后院。 铁匠铺后院是老铁匠和徒弟们日常起居的地方,锅碗瓢盆,桌椅碗筷,杂乱不堪。 付老板拄着拐,行动有些不便利。他的随从莽竹身材高大,在各种生活物品之间挪动起来也显得笨拙。 老铁匠却不一样。他对自家后院无比熟悉,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这个钱袋,不是我们的。” 被人遗落的钱袋是用蛋青色的布料缝制而成的,毫无特殊的花纹装饰。 付老板从钱袋抖出一些碎钱,却没发现任何私人物品。 老铁匠直觉认定,这钱袋是那个身穿便服的官差逃跑时不小心落下的。 但他没有对付老板提起另一个原因。他的徒弟们手里没有几个钱,更谈不上缝个钱袋来装阔绰。 付老板认同了老铁匠的看法。 然而,仅凭一个钱袋来找人依然困难重重。 二人又回到铺子的门面,询问几个徒弟:老铁匠离开后,小黑屋里有什么动静,门前是否出现了异常。 徒弟们似乎早就私下商量过,回答时异口同声。 小黑屋里没有动静,门前只有一个回头客来过,但客人听说老铁匠不在,便打算下次再来,并没有停留太久。 老铁匠听后陷入迷惑。 付老板却对几人给出的毫无破绽的回答起了疑心。 “那回头客上一次和你们铺子做了什么买卖?” 有个徒弟提醒老铁匠:“就是昨天来买铁皮的那个人……” 老铁匠恍然大悟。他对付老板解释说:“是胡家的人,着急忙慌的,一拿到铁皮就出事。早知道,我就不和他们家做生意了。” “你是说,胡家的人白天刚从你这里买了一批铁皮,夜里就匆匆出城了?”付老板抓住了一点线索。 老铁匠本来没有对徒弟们提起此事的内情,此时被付老板当着众人的面说破,他却无可奈何,只能点头承认。 “这人有古怪。胡剪刀一家已经被关押起来,他还来铁匠铺做什么?”付老板自言自语。 细想了一会儿,他忽然明白过来。 “那人登门的时候,你们有谁注意到小黑屋里的动静?” 付老板问老铁匠的几个徒弟。 徒弟们面面相觑。 在老铁匠的责问之下,有人不堪重压,说出了实情。 “那个客人突然发了急病,唬得我们都围过去看他,我……我还给他倒了一杯水。” 小徒弟说完,在老铁匠严厉的目光中呜呜地哭起来。 付老板却不理会师徒之间的这点小动作。 他已经可以肯定,有人设计救走了小黑屋里的人,而且那人还和胡剪刀一家夜闯城门的事有关。 即便萧芜不想再和胡剪刀扯上关系,他仍须提醒萧芜去查一查胡家的人。 想到这里,付老板又追问起那人的身形样貌。 记下老铁匠和徒弟们的描述后,他才离开铁匠铺,并留下随从莽竹,表面是让老铁匠通过莽竹和他联络,实际却是留下他的眼线、不让老铁匠乱走乱说话。 折返去见萧芜的路上,付老板才想起,他得尽快回破客店一趟,处理焦铁袖带来的麻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5 推进 付老板还不知道他的破客店里发生了什么。 焦铁袖原已经认命,等待付老板查明真相后,给他一个留在橡城找人的机会。 他受到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殴打,身体已有些吃不消,接下来肯定要花很多时间来休养。 乔老四瞒着付家老大偷偷来见他,本来给了他一点希望。但那点希望就像树上摘来的花,失去源源不断的养分补充,很快就枯萎死去。 乔老四离开后,焦铁袖陷入忧愁的情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劲。 乔老四说“有人来了”,可他被关在屋里、并没有听到半点动静。 是乔老四骗了他,还是…… “哐啷。” 焦铁袖听到一声砸门的声响,用他仅剩的完好的左眼看清了闯进屋中的人。 那人长着一张苍白的鹅蛋脸,眉目细长,嘴唇削薄,仿佛古人传说里的画皮恶鬼。 被那道冷酷无情的眼神盯上,焦铁袖即刻感觉到脊背发凉。 眼看着对方步步逼近,他自己却被绑在一张缺了一条腿的靠背椅上、无法逃走,他急得喘气如牛。 乌雀出手迅捷如雷电。 焦铁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就陷入昏迷。 躲在前厅的乔老四听见动静,却没有前去查看,而是匆匆出门。 也有住客被尖叫声吵醒,但都漠不关心。 乌雀带走焦铁袖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她循着徐涧留下的线索,从街头一路找到破客店来,哪知依然不见徐涧的踪影。 她只能往好处去猜,徐涧是受人密切跟踪、才不敢和她直接联络。 但是,徐涧留下记号指向的这家破客店,却让乌雀感到费解。 先前,她通过住在破客店的乔老四联系到红蔷,请托红蔷帮她找到徐涧的下落。 她今日又来客店,却见到乔老四鬼鬼祟祟、透过一道上锁的门和门内之人说话。 她转念一想,或许徐涧正被人关押在此,而乔老四是受红蔷之命来救人。 但她又不肯全然相信红蔷。 因此,她留了一个心眼,发出响动惊走乔老四,才砸门闯入屋中。 乌雀万万没想到,她又落了空。 被关押在屋中的老头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红蔷到底有没有用心替她找人? 徐涧是不是反感她处处钳制,才故意躲起来不见人? 要是不把一切弄清楚,她日后行事时岂能安心? 于是,乌雀决定带走屋里这个鼻青脸肿的老头,拷问一番。 红蔷和乔老四有什么密谋?徐涧来这破客店做什么? 发问者心里存了两个问题,却没有急着抛出。 回到落脚处后,乌雀命人将昏迷的俘虏弄醒。 焦铁袖一昏一醒之间,眼前所见的情景已经变了样。 两处地方虽然同样空置不用、布满灰尘,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倾斜角度却有不同。 而最大的不同,在于他面前这个鬼魅般的女人。 焦铁袖不敢奢望,对方仍将他留在破客店、只是带着他换了一间屋子。 “你是何人?你想干什么?” 几个时辰之前,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拷打和质问。他很清楚鬼魅女人摆出来的架势有什么目的。 “看来,你很识相。”乌雀无视了焦铁袖的问题。 焦铁袖听出对方的语气不是赞赏、而是奚落。他变得愤愤不平。 “老子当年拳打八方,谁敢来惹我?你们不过是欺我老弱。我若不识相,你们难道肯放过我吗?” 他说话虽然带着不满,但话里仍然是向对方服软的意思。 偏偏乌雀不喜欢别人心服口不服。 木棒落下,焦铁袖胸口添了一道瘀血的痕迹,仍未破皮。 “你带着一身血腥的气味,去到郊野山林会惹来嗜血的猛兽,进入江湖会惹来凶残的恶人。这是不可抗逆的天道。你活到这把年纪,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乌雀说道。 焦铁袖面如死灰。 鬼魅女人说的道理,他当然明白。一入江湖,他便小心翼翼地奉行这个道理,直到在付老板面前栽了跟头。 他在一段很短的时日之内经历了天翻地覆,雄心壮志消磨殆尽,变成一个色厉内荏的老人。 焦铁袖感受着身上的伤痛,忽然悲从中来,眼泪鼻涕齐齐流下。 乌雀冷冷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她的俘虏弱小得不堪一击。 “我明白,我明白,”焦铁袖两手反剪,无法擦拭脸上的泪污,“我最识相不过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还管得了天会不会塌下来?你问,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乌雀考虑片刻,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被关押在那间屋子里?” 这个问题对焦铁袖来说太过简单,导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付家老大和鬼魅女人对他从未手软。他时不时听到耳里的轰鸣。 乌雀以为老头在犹豫,便威胁说:“你考虑清楚了。你若对我说一句假话,我便取走你半条命。” 焦铁袖不再怀疑,如实说出自己的经历,只是暂时隐去乔老四的身影。 “付家老大想找一个孩子,我抢先找到了。我本想送那个孩子去见付家老大,却被他怀疑我有恶意。所以,我才会被他关押在客店后院。” “付家老大是谁?”乌雀问。橡城里的人际,她知道的并不多。 焦铁袖说:“是那家破客店的主人,旁人都称他付老板。” “他敢把你打成这副模样,想必在城里有些势力?” 焦铁袖被眼泪和鼻涕糊着脸,表情有些难看。 “你说得没错。我不敢招惹他,只能忍气吞声,求他查明真相。我告诉他,真正要对那个孩子不利的另有其人,他才没有对我下死手。” 乌雀要得到实话,不得不耐心地抓着老头话里的线索来追问。 好在,她的耐心很快就有了回报。 “你对他说的另有其人,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那个孩子被一个年轻人挟持了,是我趁着人多才把那个孩子抢回来。”焦铁袖说。 乌雀脸上两道细眉拧成了八字形。 “你见到的那个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焦铁袖仔细想了想,将他对乔老四说过的关于那个年轻人的特征又对鬼魅女人复述一遍。 乌雀听后,终于将她的猜测向前推进一步。 见鬼魅女人久久不开口,焦铁袖还以为自己隐瞒的事实被发现了。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焦铁袖松了一口气,回答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孩子应该被付家老大送回孩子的父亲身边去了。你若要查,去查付家老二。那孩子的父亲大约是付家老二的朋友。付家老大和付家老二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乌雀得到另一个追踪徐涧的线索,决定等她的任务了结后再处置她的俘虏。 她出于谨慎,没有对老头透露她认得乔老四。她的身份,她和红蔷的联系,这两件事必须瞒得密不透风。 焦铁袖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他不知道鬼魅女人能容他喘气多久,但他越来越笃定一件事。 一回到橡城,他就接二连三遭人拷打,落得一身伤。他从来不信,违背诺言要遭天打雷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6 保证 付老二的客店热闹得反常。 它失去了清静的特点,反而赶走了许多不爱凑热闹的客人。 “你跟我说,孟树坚没找到玉棠、独自出城去了?” 贾静刚刚听见风声说,玉棠已经找到了。 为了阻止孟树坚带走玉棠,她又急匆匆赶来客店,哪知扑了一个空。 客店主人付老二面对贾静的质问,摸了摸鼻子,撒了个谎。 “静小姐若是只问孟兄弟的事,我能回答你。他确实已经离开这里。” 贾静心里把付老二和孟树坚当成一路货色,半点也不相信。 “哼!他肯定还在客店里。玉棠那么乖,怎么会一句话也不交代,就跟他出城?” 对于孟树坚找到玉棠的事,她却半句也不提及,生怕孟树坚仗着功劳顺势骑到贾家头上、作威作福。 付老二没有回答她。客人只要离开了客店,无论做什么都与他这个客店主人无关。 贾静也不对客店主人胡搅蛮缠。 她大声说话,是想让躲在客店里的玉棠听见她的声音,哄骗小孩子出来和她“道别”。 到时候,她另有主张。 可惜,贾静的办法并未奏效。她不得不改变策略。 “孟树坚,我知道你能听得见我说话。你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懦夫,才不敢出来见我。我告诉你,内城四座城门,我都派了人手盯着。只要你带着玉棠靠近任何一道城门,我们贾家的人都会把你拦下来。我看你怎么跟我斗!” 这番话既是激将,也是威胁。 贾静等了一会儿,发现孟树坚仍不出来见她,便气呼呼离开了。 她要让孟树坚知道,她不是空口说空话。 付老二仍回到柜台后面坐着,打起了算盘。 孟树坚果然躲在客房里。 他暂时无法脱身离开客店、离开橡城,只因为一件事。 贾玉棠说出,没有人挟持他,只有一个好心的姐姐帮他传话回到客店。可他并不能解释那个好心的姐姐为什么不直接和孟树坚碰面。 而付老板从焦铁袖口中得来的线索却和贾玉棠的证词截然相反:挟持贾玉棠的人是一个年轻男子。 当着付家兄弟的面,孟树坚表现出对小棠十足的信任,表示不再追究此事。 对那个落在付家兄弟手里的蒙受冤枉的好人,孟树坚也愿意做出一些补偿,彻底了结此事。 可是,付老板却不赞同。 倘若焦铁袖是平常人,付老板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他最担心的是,焦铁袖打破誓言回到橡城其实别有用心。 付老二自然抱着和他的大哥相同的态度,极力挽留孟树坚。 橡城祸乱将起,孟树坚只想带着小棠一走了之。但他却不能对付家兄弟说出这个永远只能埋在他心底的理由。 他正愁没有借口回绝付老二,恰好贾静回头来寻事。 “付二哥,你也看到了。静小姐步步紧逼,我根本不敢在城中多留。”孟树坚从客房来到柜台前,再次提出,他要即刻带小棠离开橡城。 付老二感到很为难。 “如今你想出城,恐怕也有麻烦。静小姐宣称,她派人盯着四道城门,你打算如何闯过去?”付老二先扔给孟树坚一个问题。 孟树坚方才说他忌惮贾静的声势,现在却不能改口:他的随从身手远远超过贾家的家仆,即使必须硬碰硬,他也毫无畏惧。 付老二见孟树坚不说话,以为自己说到了孟树坚的难处。他想了想,又说:“孟老弟,我知道你急着摆脱静小姐的刁难,但是,老话说得好,事缓则圆,急难成效。我大哥是江湖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我大哥之所以能得到众多江湖兄弟的推崇,是因为他只说公道话、只办公道事。挟持一个孩子讨要赎金,这在我大哥看来是很卑鄙无耻的行为。他不肯含糊。他要查明真相,还给无辜者一个公道,我很难不支持他。孟老弟,你若仍当我是你的付二哥,便暂时留下来,等找到那个神秘人物后,让小棠做个指证。” 付老二的话十分动人,可惜,孟树坚不是江湖人。 他仍在犹豫。 “我向你保证,我大哥今天之内就能找到那个神秘人物,你们父子城门关闭之前就能出城。静小姐的麻烦,我会帮你解决。”付老二更进一步。 孟树坚终于松了口。 “好,付二哥,我相信你。你答应我、帮我找到小棠,你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城门关闭之前送我们父子出城,我相信你也能做到。我只希望事情不要再起波折,希望我的小棠平平安安。” 付老二得到承诺,郑重道谢。 孟树坚也返回客房,去见贾玉棠。 先前,他只想用小棠的话去应付外人,因此没有深入追究。 现在,为了尽快促成付老二对他做出的保证,他必须追究到底。 贾玉棠拄着他的小拐,在客房中来回走动,好不容易等到孟树坚折返。 “爹爹,我们要出城啦?”他的语气很欢快。 一整个黑夜和半个白天的经历似乎没有对小童产生任何影响。 孟树坚猜,这不是因为小棠胆大。 “再等等。”父亲回答孩子。 贾玉棠有些失望,噘嘴不语。 “我有件事不明白,你告诉爹爹,好不好?”孟树坚决定哄小棠说出更多真话。 和爹爹待在一起,贾玉棠很快就忘了不高兴。 “爹爹不知道,我知道,也就是说,我比爹爹还要厉害了?” 孟树坚不禁失笑。 “对,你是爹爹的孩子,你将来一定比爹爹更厉害。” 贾玉棠喜笑颜开,后背挺得更直了。 孟树坚将话头绕回来:“你昨夜走失了,爹爹很担心你。听你说有人帮了你,爹爹自然是很感激那个人。你告诉爹爹,为什么那个人肯帮你、却不肯和爹爹碰面?” 贾玉棠的笑脸瞬间消失了。 孟树坚耐着性子,并不催促。 “爹爹,娘亲教我,做人要言而有信。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我就要做到,对不对?”贾玉棠反问他的父亲。 孟树坚愣了愣。 他知道小棠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此,他对待小棠总是循循善诱,而不是严词训诲。 但是,聪明的孩子一旦钻了牛角尖,旁人往往无法强行扭转他的看法,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你的母亲教你做人的道理,却没有教你为商之道。” 孟树坚想到,贾家的家业或许已经败落到底,贾若岚或许根本没有指望患有腿疾的小棠重振贾家的声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7 乘隙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红蔷很肯定乌雀不是无缘无故来到橡城,但却无从猜测乌雀的真实目的。 助她除掉王妧、得到红叶遗留的巨额财宝、登上长老之位,乌雀岂会白白送给她这么多的好处? 原本,她想等她找到乌翎的执事后,再从对方嘴里套问出一些实情。没料,答案已经悄悄来到她身边。 “你流这一头的汗,是怕我害你?”红蔷暗暗嘲笑苏兴胆小,和苏兴隔开一步的距离,又换了一副口气,减轻苏兴的戒备,“你事事听从六安,那你知不知道,六安已经决定将乌翎的执事交给我来处置。不然,我岂会费那么大的劲去找人?” 六安和苏兴先后在棉县和橡城遇到了乌翎的执事,红蔷怎么想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她对乌雀和六安各自的目的抱有相同程度的好奇。 苏兴以为,六安让出了捉拿那名执事的功劳、并以此为条件说服红蔷饶他一命。 他不禁感到可惜。 “唉,你在橡城耳目众多,你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他的话颇有些酸涩。 得知红蔷的真实身份后,他对红蔷展露出来的种种手段又佩服、又畏惧。今日见到乔老四对红蔷俯首帖耳,他心里甚至没有一点惊异。 如今想来,他对乔老四提出要见萧芜的请求后,乔老四当时就把他出卖给红蔷了。 难怪红蔷会撞见他在破客店。 而六安一到橡城就请他来这里喝酒,定然早就知晓红蔷的身份。 至于六安对他隐瞒了这个事实,他认为,当时他和六安还没有冰释前嫌,六安的做法也在情理之中,他并无怨言。 “当然。”红蔷看出,六安确实没有对苏兴泄露她的秘密,“从棉县到橡城,乌翎的执事和你们在同一段时间走了同一条路,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蹊跷,不是吗?” 昨夜,苏兴等六安点头后,将他在客店偶遇乌翎的执事的过程和后续发展一一说出,红蔷也在当场。 他自认为,自己对红蔷已经没有秘密。 “乌翎的执事去棉县不是为别的,而是为了刺杀容圣女。我们当然是站在长老和容圣女这边的。要不是我们及时出手,容圣女早就死了。” 苏兴并未意识到他说出了红蔷最想知道的关键线索。 红蔷震惊之余,忘了接话。 苏兴以为红蔷不相信,又说:“我和六哥联手拿下他。不防,他还有些厉害的同伙来搭救他。我们当时势单力薄......” 红蔷清醒过来,指出了苏兴话里的一个漏洞:“你们在棉县势单力薄,来到橡城不也一样吗?你们这次没有防备他的同伙来救人?” 苏兴愣了愣。 “你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六安也没有考虑过吗?”红蔷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六安把乌翎的执事当成诱饵,将她、萧芜和乌雀耍得团团转。 “我们当时太高兴了......”苏兴为自己找了借口。 红蔷嘴上敷衍着苏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六安在长老身边很是得脸,你跟着他,将来的前程是不用愁了。”红蔷忽然说。 苏兴嘿嘿一笑,心情放松很多。 “但是,”红蔷话锋一转,“六安的名声不太好,你没听说过吗?” 苏兴挠了挠下巴,回答说:“六哥有本事得到长老的信任,这一点,谁也比不上。” 红蔷似笑非笑。 “长老信任他是一回事,他忠于长老是一回事。你敢说,他们之间会一直保持信任和忠诚?” 苏兴终于肯定,红蔷在挑拨离间。 但他镇定自若。 他既然已经看穿了红蔷的目的,便不可能上当。 “长老和六哥都是我敬重的人,他们怎么想怎么做,我一个小人物干涉不了。但是,我选择追随六哥,就不会拖他的后腿。他说一,我绝不说二。”他还想说,红姬长老不去相信自己一手提携的人、难道去相信意图和自己争夺长老之位的人吗? 但他怕触怒红蔷,因此哑忍。 红蔷也在极力忍耐,才没有对他说出、他已经拖了六安的后腿。 “好吧,你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我做执事这么多年,碰见的人、经历的事远远超过你的想象。我敢用我的经验和你打赌,六安将来肯定会经历一个大劫,我并不看好他能安然度过。你我相遇也算有缘,我不想看你被拖入火坑。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决定离开六安,我可以给你一条退路。” 红蔷顿了顿,见苏兴并未动摇,便继续发出提醒。 “不过你得注意,六安想必不会喜欢别人给他的追随者留退路。我还是那句话,你忠心于他是一回事,他信任你是另一回事。” 苏兴听得大汗淋漓。 直到红蔷将他赶出厅室,他才猛然惊醒。即便早有准备,他也抵抗不了红蔷的私语。 除了忘掉方才的谈话,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红蔷仍留在厅室中,独自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乌雀来到橡城的目的是刺杀鲎蝎部的圣女,而不是帮她夺取长老之位。 鲎蝎部圣女在容州地位尊崇。圣女一死,鲎蝎部必然生乱。鲎蝎部生乱,红姬也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乌雀奉乌翎之命行事,乌翎最终的目标肯定是红姬。 红蔷得到这个结论后,心里并未感到欣喜。她虽然想除掉红姬,却不想糊里糊涂遭人利用。 此时,她已经明白,为什么六安任由她选择将乌翎的执事交给谁。 六安只是捡了一颗石头扔出去,并不在乎石头会砸到谁的头上。 她接住石头后,发现石头变得烫手,却无法轻易撂开。 思来想去,她一开始最该学六安袖手旁观,让争夺石头的人互相碰个头破血流。 但她现在想通这一点已经太迟了。 “红芙死后,我还怨你不肯来容州帮我。呵......我真是太天真了......” 红蔷对着空气诉说心声。 乌雀当时若有能力助她成为长老,肯定不会如她所愿,只会除掉她,取代她。 恰恰因为乌雀实力不足,才留她在橡城、作为掣肘红姬的工具。 她怎么会被乌雀蒙蔽了这么久,连如此简单的计谋也看不明白? 红蔷忽然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心头的重压。 她给自己出的难题已经解开。 她要登上长老之位,萧芜是她的阻碍,乌雀也是她的阻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8 提醒 事实就如付老板和老铁匠推断的那样,曾经在铁匠铺买了一批铁皮的客人救走了小黑屋里的年轻人。 但是,老铁匠并不知道那个客人不是胡家的人。付老板也受到老铁匠的误导。 六安离开红蔷的酒馆后,便追踪萧芜,一路去了吴家布庄,又去了付老二的客店。 他早在进城的第一时间就查探到萧芜和破客店的付老板联系紧密。 在追查萧芜行踪的时候,他借口将苏兴送入付老二的客店醒酒,从而发现容圣女的足迹。 今日通过红蔷的解释,他才得知付老板和付老二是亲兄弟。 因此,当他在付老二的客店后门发现老铁匠的身影时,他自然而然猜测到,老铁匠应该是听说了昨夜胡家擅闯城门的消息、来找萧芜通风报信的。 萧芜只要和胡家的人沟通一番,就能弄清楚他唆使胡剪刀提前出城的事。 把他这个主谋揪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他知道,萧芜最缺的就是时间。 六安回想起,老铁匠和他交易的时候遮遮掩掩、坐地起价的情形。 老铁匠显然是得到了萧芜的指示,知道铁匠铺卖出的铁皮最后会被用来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么,老铁匠担心的,应该是胡家的人被关押起来后、牵扯出一些对铁匠铺不利的事。 但六安转念又想到,这种担心不至于让老铁匠张皇失措。说到底,老铁匠要是没有一定的胆量,岂敢冒险和萧芜做交易? 六安大胆猜测,老铁匠担心的事很可能已经出现了苗头、但还没有进展到让老铁匠陷入困顿的地步,所以,老铁匠才会匆匆忙忙赶来向萧芜求助。 那么,苗头会在铁匠铺吗? 照着这个思路,六安赶到铁匠铺,声东击西,救出了昏迷中的卫府佐事崔应水。 此时,崔应水已经醒来,而六安还不知道被救者的身份。 二人守在一条死巷的入口。 巷子两侧的围墙有一人多高,墙面满是青苔,墙缝尽是杂草。 崔应水脑袋发沉。他还没有从老铁匠的重击中恢复过来。 “是你救了我。”他的语气毫无疑问。 六安点点头。 “你知道铁匠铺的人为什么要害我?”崔应水问。 六安摇摇头。 崔应水不信,又问:“你我无亲无故,你是因为和铁匠铺的人有仇才救我的?” 六安笑了笑,终于开口。 “我和你、和铁匠铺的人,同样无亲无故,无冤无仇。” 眼前的年轻男人从头发、短须、到指甲,全都修饰得十分整洁。 在六安看来,这人走进肮脏污秽的铁匠铺、被老铁匠当作上门查访的官差,一点也不奇怪。 问题是,这人真的是官差吗? “打铁街有自己一套规矩,你不能融入其中,就会被当成异类、遭遇排斥。”六安试探道,“打铁街不会对你这样的外来者坦露它的秘密。” 一阵风经过。 崔应水终于彻底清醒,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我姓崔,名应水,还没有请教恩人高姓大名?” “我名叫六安。”六安坦然说。 崔应水脱口问道:“你是江湖人?” “你用有无姓氏来区分别人是不是江湖人?” 见崔应水点头承认,六安忍俊不禁,觉得对方有些死脑筋。 “你不是吗?”崔应水不明白六安为何发笑,反问一句。 “我算是。”六安止住笑意,问,“你认为铁匠铺里的那个老铁匠是江湖人吗?” “当然不是。”崔应水不假思索。 “因为他是个铁匠?”六安猜测道。 崔应水想承认,又没有马上承认,显出了迷惑。 他听不懂六安的话。 六安见此,轻轻一笑:“你还不明白哪里不对吗?此时我要是报上一个假姓,我对你来说就不算江湖人了?老铁匠只能在铁匠铺里打铁,不能掺和江湖纷争?” 崔应水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决定跳出六安的思路,只说自己的看法。 “你说,打铁街有自己一套规矩,但在我看来,那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城尹大人的命令。城尹大人一道命令,就能将整条打铁街铲平。如果那个老铁匠不能做个老实本分的铁匠,那么,他就离危险不远了,打铁街的规矩也保护不了他。” 六安暗暗猜测崔应水是不是城尹的人马,却没有当即做出论断。 “你说得很好,但事实却和你的说法略有出入。老铁匠算半个江湖人。你若死在他手里,我就听不到你这番高论了。” 崔应水不是一个善辩的人。 “我死在他手里又如何?打铁街的秘密,江湖的规矩,都抵不过朝廷的法度。总有一天,打铁街不会再藏污纳垢,江湖的纷争也会平息。” 六安愣怔半天,才说:“你不打算隐瞒你的身份了?” 崔应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像你这样坦率的人不多了。”六安笑了笑,打消崔应水的难堪,“无论如何,你没有死在老铁匠手里,就是你的幸运。我也不是无缘无故救你。橡城将要发生很大的祸乱,你能阻止吗?” 崔应水心头震动。他无法理解,六安一个江湖人,从哪里得知这么大的机密? 他只犹豫了一会儿,便说:“我承认,我是卫府的人。你所说的祸乱,指的是什么?” 六安一喜,城尹和卫府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助力。 “我可是个江湖人,我说的话,你会信吗?就凭我救了你?” 崔应水迟疑着,说:“你且说出来,我……” 六安似模似样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左边的墙头招了招手。 躲在墙后的严沁探出半个身子来。他听了整个谈话,猜到了六安想要什么。 崔应水震惊之余,看着墙头上的人扔下一块玉佩。 六安一伸手,稳稳接住玉佩,出示给崔应水查看。 “王氏……”崔应水看着玉佩上雕饰的字发愣。 “京城,”六安解释说,“燕国公府大小姐的话,你能信吗?” 崔应水脸上一白,动作僵硬地点点头。 他还不知道,将他从铁匠铺的小黑屋里背出来的人正是严沁。 六安能顺利使用声东击西的计策,多亏了严沁的帮忙。 崔应水只是想起了王氏和崔氏上两代人的姻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09 图报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蒲冰昨夜睡得不好,一大早就醒了。 可她今日无事可做,整理妆容时手脚也不像平常一样利落。 直到中午,她才决定出门。 王妧警告她,神医之名会招来更多的灾祸。 她原以为,那些灾祸指的是眼红她神医名声的小人、根本不值一提。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亲眼见到上门闹事的无赖凶神恶煞、出手没有半点顾忌、简直能和追杀她的杀手相比。 她心惊不已,却还没有被吓倒。 安贫舍的佟舍长一直帮助她筹备建成安贫医馆的各项事务,既有热心又能实干。而且,佟舍长背后还有梓县沈知事的支持。 她满心以为,事情能够在佟舍长手里得到解决。 但是,她向佟舍长发出的求助却遭到拒绝。佟舍长甚至收回了当初的承诺,不许她使用安贫二字作为医馆的招牌。 她又气又急,对上门送消息的沈蔽发了一通火。 蒲冰出身百绍王族,自视甚高,即便流落南沼,仍有一股不甘下贱的决心。 她随即振作起来,托殷老大去打探闹事的无赖受谁指使。 等待结果的过程十分漫长。 只过了一天时间,她便等不及了。 梓县之中,有一个人受到她实际的恩惠,无法像佟舍长一样厚着脸皮拒绝她。 那人就是大善人冯大方。 冯大方的母亲患有腿疾,多年以来,无人能医。 若不是碰到卜神医施展金针秘术,冯母仍无法下地行走。 蒲冰就是想挟恩图报。 “卜神医大驾光临,我真是喜不自胜!” 主人对客人表达出十分的热情。 当卜神医问起冯母的腿疾是否出现反复,冯大方大喜过望。 “劳神医挂心了,一切安好。我母亲已经能够让人搀扶着走到院子里赏花,就算一个人在屋中走动也不显得吃力。”冯大方心情激动,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她时常感念神医的恩惠,总说她要去拜访卜神医。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担心她年纪大了、又是沉疴初愈,拦着她不让她出门。她还怨我多事,和我闹脾气,连饭食也不好好用。卜神医,你今天一来,我真是高兴得忘形了。我敢说,我母亲肯定比我还高兴。” 蒲冰对冯大方的回答还算满意。 她也知道,冯大方肯出力帮她请来殷老大这个高手、必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那么,我就去看望一下老夫人,劝她安心保养身体。”她说。 冯大方无不顺从,将蒲冰领到冯母的起居之处。 还没进屋,蒲冰便听见一阵吵闹。 “我不吃。我梦到巫圣显灵了。巫圣说我上辈子杀孽太重,这辈子才要受这些苦。她治好了我的腿疾,却没说我能舒心享受了。”冯母打掉了仆婢手里的筷子,边骂边说,“我这辈子不好好积些功德,下辈子还要做猪做狗,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你出去,把饭食端走。我看见你就生气!” 蒲冰将冯母的话听在耳中,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是她治好了冯母的腿疾,冯母却将一切当成巫圣的功劳。 她又想起当初的情形。要不是冯母笃信巫圣传授给她一身医术,冯母的心疾和腿疾都不可能被她治好。 好在,冯母只是个胆小愚昧的老糊涂。只要冯大方认同她的功劳,她就能得偿所愿。 “老夫人安好?” 冯大方见母亲发火、噤若寒蝉,蒲冰只得出声提醒。 “神医!” 冯母眼神一亮,急急忙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腿朝客人走去。 然而,她今日未曾进食,体力不支,差点栽倒。幸好有仆婢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可她毫不领情,站稳后一把甩开仆婢的手。 蒲冰这才走上前去,示意冯母不必相迎。 “母亲,卜神医来看你了,你……你怎么又不用饭?”冯大方借着神医的面子,趁机埋怨母亲一句。 冯母哪肯听他的? “你还敢来问我?我说的话,你总当成耳旁风。神医,你快来给我评评理,这个不孝子快要气死我了。” 蒲冰被卷入冯大方母子的争吵,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原本打算敷衍冯母一番,便向冯大方提出她的请求。但她的计划进展得并不顺利。 “老夫人,我方才在屋外听见你说的话了。你的意思是,巫圣要你受的苦、就是不用饭吗?”蒲冰只想尽快打发了冯母,但她又不能让冯大方失望。 冯母喜道:“神医果然懂我。” 蒲冰看了冯大方一眼,才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对冯母说:“你的腿疾已经好了,所有杀孽都已经消除。” 她在冯母眼里就是巫圣在人世的传承者,地位仅次于鲎蝎部圣女。因此,她说的话比冯大方的话更让冯母信服。 “真的吗?”冯母面上又惊又喜,声音却有气无力。 “当然是真的。”蒲冰说。 “神医,你让巫圣再对我显灵一次,不然,我心里不踏实。”冯母伸出手来,想拉住神医手臂得到一句承诺。 蒲冰忍住躲闪的念头,任由冯母拉扯。 “我看,我梦见的巫圣,相貌就很像……”冯母更进一步,抓住了神医的薄纱面罩。 蒲冰陡然发怒。 她横眉竖眼,反手抓住冯母,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冯母突然受到惊吓,两眼一翻,竟然昏倒了。 屋中忙乱起来。 蒲冰作为始作俑者,一言不发,只是退开几步,冷眼旁观。 “卜神医!有神医在这里,你们慌张什么!”冯大方虽然护母心切,却还留有几分理智。 他跟随在卜神医身后进屋,行动时处处落后卜神医一个身形,以此表示对卜神医的尊敬。 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抓住卜神医的面罩后看见了什么,只是在情急之下推了卜神医一把。 此时此刻,他后悔不迭。 蒲冰却表现出格外的大度。 “老夫人昏倒了,我总不能拂袖离开吧?”她反问冯大方一句,激得冯大方满脸通红。 蒲冰不再理会,上前查看冯母的情况。 很快,她就断定冯母无碍、只是情绪激动引起的昏厥。 她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要让老夫人醒来,必须由我再施一次金针秘术。不过,冯老爷要是担心我不肯全力救人,我也不会勉强。” 蒲冰从容说完,等待冯大方的决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0 设法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邢念对僻巷客店里的人都很敬重。他尤其佩服莫行川。 客店里的一切被莫行川打理得井井有条。无论任何人提出任何问题,莫行川都能一一解决。 邢念只是提了一句青蛟军送给王妧的天池盘是他的大哥根据一册古书上的注释仿制而成的,莫行川即刻有了思路。 “我在梓县的县志上看到过一段记载。几百年前,南沼旧部有一支危氏为了躲避黑水疫,举族东逃出海。你可曾在东夷听说过危氏的后代?” 邢念想了想,说:“我从未听说过。莫非,古书是出自危氏之手?” 莫行川摇了摇头。 “几百年前,危氏只是南沼一个小部落。现今县志上的寥寥数语不足以概括危氏的全部。我只是猜测:危氏出海,若能平安度过海上的风暴,立足于某座海岛,也许会用到类似天池盘这样的辨别方位的工具。即便如此,古书是否出自危氏之手,仍很难说。” 邢念微微有些失望,不是因为莫行川没有给出定论,而是因为危氏可能遭遇的另一种结局:遇到风暴,葬身海底。 沉默片刻,他缓缓说起一段往事:“那册古书不但记载了天池盘的细节,还有一套水军练兵作战的奇略。当时,我们青蛟军每个人都深陷其中,连惊动了靖南王都没有察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书上的记载太过奇异、太能迷惑人心,靖南王才将我们驱逐出海。总之,我们倾尽全力,最后在那片海域里失去一切、包括希望。” 莫行川听得心头沉重。 青蛟军被逐在南沼是一件很大的机密,他无从得知只字片语。 今天有邢念的坦白,他才窥见一斑。 他忍不住想,青蛟军谋求起复是一条充满荆棘的危险道路,王妧掺和其中、未免太过轻率。 但他没有对邢念说出他的顾虑。 青蛟军在离岛也同样要面对王妧带来的危险。 双方的联合早已注定。 莫行川将思绪拉回现实。 “无论能否成功,事情总得一步一步做下去。邢兄弟,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查明天池盘失灵的真相、告慰你的兄长。” 这番宽慰和鼓励令邢念感动不已。他对王妧和莫行川的帮助道了一声谢。 莫行川客气地摆摆手,又说:“眼下,我们遇到一个麻烦。庞翔兄弟六人原出自鲎部,彼此亲密无间。这些事情,你是知道的?” 邢念点点头。他敢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在浊泽的经历。 他和王妧、武仲、庞翔兄弟几人一起经历了生死危机。他也亲眼见到,庞翔在老三身中瘴毒后、自责不已、却不得不狠心做出将老三留在凶地的决定。 他能理解庞翔的心情。 换作他是庞翔,他也要借烈酒来麻痹自己。 “唉,”邢念叹了一口气,说,“莫大哥,你别怪庞大哥垂头丧气。他心里又着急又难受,还无处述说。我想,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替老三承受瘴毒发作之苦。” 莫行川心知他找对人了。 “我并不是怪他,只是想找人劝他、不要自暴自弃。你和武仲、姑娘三人是最好的人选。但他们不在,我就只能来拜托你了。” 邢念连说担不起这么重的话,请莫行川尽管吩咐。 莫行川放了一半的心,从头说起。 “老五去了棘州,搜寻给老三续命的药草。这是姑娘做的第二手准备。至于第一手,自然是在容州本地搜寻。” 邢念也听王妧说起过这个计划,但他现在仍没有头绪。 “在容州行动,庞大哥的身份是一层麻烦。”他只能想到庞翔和鲎蝎部的旧怨。 莫行川回答说:“没错。但要解决这一点还不算困难。只要庞翔改头换面,小心隐匿真实身份,就能解决。” 邢念见莫行川早有打算,便不再操心。 他侧耳倾听莫行川接下来的话语。 “姑娘和我先前已经查探过,整个容州没有几家生药铺。我们要搜寻药草,绕不过巫圣堂。但是,巫圣堂却不会让我们顺利凑齐药方里的几味药草,毕竟,我们在巫圣堂眼里应该和小偷差不多。” 邢念也为这个棘手的难题而皱起眉头。 但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想到莫行川岂会毫无办法、来向他讨主意? “莫大哥,你快说吧,别让我干着急呀!” 莫行川微微一笑。 “你别着急,我还得向你说明另外一件事。”他从容说,“梓县最近有位卜神医,风头很大,几乎要盖过巫圣堂。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就是县衙的沈知事。” 邢念一头雾水,用迷惑的眼神催促莫行川接着说。 “姑娘本来想劝卜神医不要张扬行事、避开巫圣堂的打压,但是,卜神医并没有十足相信姑娘说的话。姑娘在动身前还和我商议,既然阻止不了卜神医和巫圣堂的冲撞,便让二者尽快碰上,或许能减少损伤。” 莫行川隐去了蒲冰的真实身份,并不是因为他不信任邢念,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那我们该怎么做?”邢念还是没有听明白莫行川想做什么,索性直白发问。 莫行川总结说:“第一步,我们要在容州找药草。第二步,我们要向沈知事借力,对抗巫圣堂,让药草能够顺利运回梓县。” “那我该做什么?”邢念算是明白了一半。 “你先劝说庞翔,让他不要再碰酒。”莫行川说。 他之所以不亲自去劝庞翔,是因为他拒绝了庞翔提出的让容滨试药的建议。 事情过去后,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邢念。 见邢念答应了,莫行川便接着说:“第二步,就要劳累你和庞翔出门找药草了。你们在路上也许会遇到很多阻挠,但我会尽快解决掉问题的源头,让巫圣堂无暇找我们的麻烦。” 邢念还不知道莫行川将如何解决,但他相信莫行川能说到做到。 莫行川交代好一切,心情也放松些许。 他还在考虑,他若直接去找沈知事,怕是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 因为,他已经打听到卜神医的医馆还没挂上招牌就遭遇了挫折。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见一见沈知事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沈蔽此时正在街上游逛。没有了兄长的推动,再加上卜神医的冷脸,他已经失去了筹建医馆的兴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1 无赖 李歪嘴是梓县有名的无赖泼皮。 他欺贫凌弱,横行霸道。 有时候被人告到县衙,他也能说出一嘴歪理,十次中有八次能摆脱惩处。 当然,他不止一个本事。 李歪嘴很久以前就靠着第二个本事,入了七老太爷的眼。 只要打听到哪处有奇石、奇鸟、奇花,李歪嘴总是不辞辛劳赶去,或明抢,或暗夺,将稀罕物送到七老太爷面前,博老人家一笑。 七老太爷在容氏一族中占了最高的辈分,又在同辈中占了最长的年纪,地位超然。 他说出来的话,就算是鲎蝎部首领容全也得恭敬聆听。 就在最近,当七老太爷说出,他和他那几个同样上了年纪的弟弟、妹妹晚上被街头的动静吵得睡不着,容全不得不重视。 结果不出旁人所料,纷乱很快被平息,梓县街头重新归于平静。 但对于李歪嘴引起的种种非议,七老太爷却又变得耳聋眼花。 容氏族中仍留在梓县居住的年轻一辈大多是受到长辈宠爱的。 七老太爷最宠爱的小辈是他的小孙子,名叫容?,年纪不过十五。 李歪嘴也赶着巴结,学仆从们称呼容?为?四爷。 今日,李歪嘴不知道撞了什么好运,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四爷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李歪嘴,你这老货长能耐了?我要见你,你还推三阻四的?”少年容?先声夺人。 “哎哟,?四爷,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敢劳动四爷来见我?四爷吩咐一句,我就算断了腿也要爬过去拜见。”李歪嘴一张嘴就是歪话连篇,浑然不顾他的话有多虚伪荒谬。 少年娇惯,明显爱听这种话。 “老货,算你识相。”容?事实上并没有遭遇过李歪嘴的推阻,只是顺势下坡,稳稳当当。 “我这破地方玷污了四爷的眼,四爷别嫌我就好。”李歪嘴连忙请容?坐下。 这里是李歪嘴赁来的小宅。凭他的本事,他没有为此花费一分钱。 地方虽小,物用却齐全。 李歪嘴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茶叶,为客人沏上。 客人端着茶杯,还没碰到嘴唇,便又放下。 “我可不是来找你喝茶的,”容?没功夫和李歪嘴啰嗦,直入正题,“我听说,你最近交了几个身手不错的江湖朋友,我手头痒,想找他们切磋切磋。” 李歪嘴眼珠一转,干笑着说:“这些江湖人,脾气臭得很,不会伺候人。四爷家里的武师身手又好、又肯卖力,旁人求都求不来,四爷守着金山、何必到外头来寻这些土疙瘩?” 他知道容?娇生惯养、根本吃不了练功的苦头。 容氏的教习武师也知道这一点,出手的时候懂得分寸,不会伤到容?半点。 但到了外头,可就没人能够保证容?不被磕着、碰着了。 容?若有万一,他一条命是不够赔的。 “哼,真不知道家里养着那些饭桶有什么用?一个个的,就知道从我们这些主子身上捞好处。真要用到他们的时候,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容?斜眼看着李歪嘴,“这种没用的家伙,迟早要被赶出我们家。你可别学他们。” 李歪嘴的额头上出了汗。 “哎哟,我的好四爷,别为难我了。四爷身体尊贵,比不得我们这些粗人。你要找人切磋,总得先禀告老太爷?我要是敢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四爷身边带,老太爷头一个要办我。四爷就可怜可怜我?”他当即求饶。 容?已经拿定主意,不肯轻易放弃。 “李歪嘴,我让你来帮忙,是抬举你。你要真敢拒绝我,我即刻就让老太爷把你赶出梓县。你好好想想,老太爷是偏心我,还是偏心你?” 李歪嘴一肚子歪理在容?这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面前全然没了用处。 为了避免将来的害处,他只能答应眼前的要求。 “四爷,有件事,我们得先说好了。”他先摆出一副姿态。要是容?不答应,他也就不必冒险了。 “说。”容?不知道李歪嘴的盘算,只为对方的松口而高兴,因此十分大度。 李歪嘴道:“我不瞒四爷,那些江湖人下手没个轻重。虽说四爷是找他们切磋武艺、不是仇人相斗要见血,但也没准有人打急了眼、下手太重。四爷,你千万要答应我,点到为止,不要逞强好胜。” 容?眉头一皱。 “你怎么比我家里的武师还啰嗦……”他说了一半,又看李歪嘴要反悔,连忙改口,“行了行了,我答应你。要是比输了,我心甘情愿服输。” 李歪嘴仿佛卸下千斤担子,整个人松快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四爷,其他的都是小事。”他又提了另一个要求,“四爷不知道,那些江湖人办事只认钱,不认人。四爷手指缝里漏出几个小钱,就够他们嚼用很久了。” 容?并不在乎,摆了摆手,让李歪嘴去容氏老宅找二管事领走所需的花费。 他只剩一件事要交代。 “李歪嘴,你别看我年纪小,就拿话来哄我。你的要求,我全都答应了。我要的人,你也得给我找来。如果你只是找了一些三脚猫来糊弄我,我就当你是故意要和我作对了。你听清楚了?” 李歪嘴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容?如此精明。 但他面上却笑嘻嘻,说:“我哪儿敢糊弄四爷你?四爷尽管放心就是了。” “哼。”容?并没有给他好脸色,“手脚快点,我等你的消息。” 李歪嘴连连答应,没有任何不满。 他等容?离开后,独自收拾一番才出门。 和容?不同,他对属于自己的财物吝惜至极。 那杯半温的茶被他灌进肚子里,一滴也没有浪费。 容?托他找的人住在一个更偏僻的地方。那里是他设法以极低的价钱赁来的,而明面上所需的正常花销全都进了他的口袋。 李歪嘴只在住所这一项动手脚。至于其他事务,他想插手也插手不了。 像他这样的无赖泼皮,和江湖人只有一线之隔。 他最近结识的这些江湖人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些寻常货色。 他亲眼见证了跟随他去庸医门前闹事的那两个江湖人的身手。 如果没有人多管闲事,两人掷出的长棍足以重伤从门内走出来的小婢女,也会吓破那个庸医的胆子。 但李歪嘴知道,七老太爷更想看到的是,那个庸医自食恶果、重伤不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2 成眠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傅泓在屏岭宿所意外中毒,幸运被黄三针所救。 回到梓县后,她的身体逐渐康复,心里却仍惶惶不安。 根据黄三针的说法,活人中了这种名为“花魂入梦”的毒,会昏睡不醒、噩梦缠身,最终受尽惊吓而死。 傅泓侥幸不死,却已受尽惊吓。 莫行川见傅泓常常精神恍惚,追问出原因后,便吩咐谭漩为傅泓调理。 他暗自决定,倘若傅泓的心病无法祛除,便要将傅泓送回滁州休养。 傅泓对莫行川的心思十分敏感,也预料到莫行川会做出什么决定。 她是乔装打扮的好手,略用一些手段,就把惨淡的脸色遮去七分,只剩三分不满。 “你再不让我出门,我就要闷死了!” 她在莫行川和邢念的谈话结束后赶来,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莫行川摇头叹气。他正准备出门,但傅泓情况特殊,他得优先顾及。 “你还没有好全,不要胡闹。” 傅泓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就是因为你不让我出门,我才恢复得慢。你让我做点事吧?我都休息多少天了?再不活动活动,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莫行川听她说得认真,又仔细打量她几眼,随后冷哼一声:“你脸上涂再多东西,眼神也骗不了人。你昨夜肯定又没睡。不行,我要你今天就动身、回滁州去。张伯若是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就说,我会亲自去向他请罪。” 傅泓心头一紧。 “不行!我不走。”她方寸大乱,心里话脱口而出,“我做过最可怕的噩梦,就是被你赶走。你要是想逼死我,我不如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说完,她被自己尖厉的声音吓住了,双手捂住嘴巴,肩膀止不住颤抖。 莫行川从来没有见过傅泓如此声嘶力竭的模样。 在他眼里,傅泓一直都是洒脱不羁的。 他难以想象,傅泓会害怕什么、会做什么噩梦。 此时他听到傅泓的心声,既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莫行川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傅泓面前。 “你为什么会做这种噩梦?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伤心了?”他轻轻按住傅泓的肩膀,变得轻声细语,好像回到了从前。 傅泓愣愣看着莫行川,眼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但她真正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上次,我对姑娘隐瞒了我和石璧相识的事,你也说过要赶我回滁州。” 莫行川想起此事。 “很多事情,我不能光考虑一个人,我必须考虑很多人。”他像是在说当初石璧的事,也像是在说另外一件事,“你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急躁,也不能幼稚。”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傅泓露出了迷茫而又难受的目光,“我不能睡。一睡着,那些噩梦又来缠我。我怕我再也醒不来,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说完,她鼻头一酸,又红了眼眶。 “不怕。”莫行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知,傅泓却躲开了。 莫行川的手停在半空。 “我......没事,我已经没事了......”傅泓压低了声音。 恢复冷静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反而是否认自己真实的想法。 莫行川收回手,但他没有拆穿傅泓的谎言,也没有接着话头说下去。 “你小时候就是个刺儿头,总是说,要当我们这群人的大姐,也不管你的年纪在我们中间是最小的。” 傅泓面带疑惑看着他。 “后来你离开京城,和我们没了联络。我本以为,你会一直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但你终究还是回来了。你得承认,你不适合那种生活。” 莫行川看到傅泓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心知傅泓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你才会连做梦都害怕被我赶走。” 话音刚落,傅泓整张脸皱成一团。 她忍住不哭。 “我答应过你的事从来没有食言,对吧?如果我答应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赶你走,你能放心了吗?”莫行川问。 傅泓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莫行川却没有退让,直接拉起她的手臂,带她往属于她的卧房走去。 “你睡不着,我会陪着你。等你睡醒了,我再把一件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莫行川自顾自说话,没有留给傅泓任何反驳的余地,也不给他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我们这群人,来的来,去的去,竟是我成了大哥。等你有足够的实力做大姐,我就这个位置让给你,怎么样?”他故意开了个玩笑,“要是我对武仲说这种话,他肯定会对我动手,并说,他会自己坐上大哥的位置,不用我让他。” 傅泓不禁笑了笑。 “我也是。” 莫行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进了卧房,他亲眼看着傅泓躺到睡床上,毫无避讳。 “我还记得小时候,张伯的长竹板打人可疼了。”傅泓忽然说。 莫行川忍不住告诉她:“你年纪小,他才用长竹板吓唬你。对我们这些年纪比较大的孩子,他知道长竹板唬不了人,都是罚我们去挑水。” 傅泓有些不忿,又有些好笑。 和莫行川说着旧事,她心里渐渐放松。 “我离开京城,用了好几年才明白一个道理。我娘亲生前一直念叨着,她想要过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一个没经历没见识的小丫头,根本无法体会到她的心情。就算我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我也没有感受到她所说的满足,只是觉得那几年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好怕,我这一生,就像那几年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 她伸出手,试图握住什么。 莫行川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握住傅泓的手,说道:“你选择回到我们中间来,确实会过得和那几年不一样,但是,经历的起伏跌宕多了,就会想要四平八稳了。” “莫大哥,你真的聪明到,不用尝试,就知道这些道理?”傅泓一直在看他。 莫行川想了想,安慰她说:“也许是你的经历给了我一些启发吧。你不必多想。只要握住现在,你一定能握住将来。” 傅泓不再说话。 她闭上双眼,很快就入睡了。 这是她脱险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3 收买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李歪嘴原本以为,请动一个或者两个江湖人去当容?的陪练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失算了。 “老李,我们不陪小孩儿玩闹,你找错人了。” 说话的人是前往庸医门口闹事的江湖人之一,诨名叫作鸠尾。他方才在院里挥舞一根长棍练功,此时正停下来擦汗。 另一个姓段的却不见人影。 李歪嘴分别称二人为老尾和老段。 “老尾,我说的些事可不是陪小孩儿玩闹。?四爷年纪虽小,却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鸠尾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显然没有把李歪嘴的话放在心上。 这处住所地方倒也宽敞,只是大件家具和零碎用物配备不全,显得空落落的。 “他是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子,家里没人敢逆他的意,包括那些教他习武的武师。所以,他才托我到外面来找。”李歪嘴一边解释,一边随鸠尾进了前厅。 厅中只有一桌四凳,十分简陋。 “原来是个纨绔公子,那就更难伺候了。我保不齐伤了他,他还不得恼羞成怒,回头来找我的麻烦?”鸠尾再次拒绝。 李歪嘴又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和他说了一些江湖规矩。他向我保证,若是败给你们,他一定认输,绝不耍赖。再说了,?四爷出手阔绰。你们风里雨里奔波劳碌,也只能得到一丁点报酬,哪儿比得了这活计轻松?讨了?四爷的好,赏金肯定少不了。” 鸠尾眼睛一转,似乎有些心动。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摆手拒绝。 “我跟一个小孩比试,比输了,我没面子,比赢了,别人说我以大欺小,还是没面子。算了算了,老李,你还是找别人吧。”他用一种遗憾的口气说,“要是能跟那天的高手比一场,无论输赢,那才叫痛快呢!” 无心的话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那天的高手?你是说,我们在庸医门口遇见的人?”李歪嘴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也回想起那几人的来头。 鸠尾点点头,顺势提出:“老李,你路子多,替我盘一盘那两人的底,如何?” 李歪嘴有些为难。老太爷特地交代他,暂时不要和王妧的人起冲撞,要是王妧的人主动来找他,他也要沉住气。 现在,鸠尾却要主动招惹王妧的人…… 他不能违逆老太爷的命令,也得想办法满足?四爷的要求,真是难上加难。 万幸,他素来有些急智,也很懂得趋利避害。 “老尾,我实话跟你说,那两个高手不算什么,他们的主人却有些来头。江湖的规矩和高门大族的规矩不同。你这样的江湖高手,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更别说跟你比试过招了。”李歪嘴开始说他的歪理。 鸠尾愤愤不平。 “哼,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全都是狗屁!我一身好武艺,走到哪里都能混口饭吃,哪儿轮得到别人看不起我?” “那当然了,”李歪嘴顺着话头说,“我是真真羡慕你们,那天你们小露一手,就震动了老太爷。如今连?四爷都听说了你们的本事,想方设法托我来牵线搭桥。你说,我能不羡慕你们吗?” 鸠尾满意笑了笑,很快就平息了怒火。 “唉,我就是看着你们错失良机,替你们可惜呀。”李歪嘴再接再厉,“你们明明是实打实的高手,老太爷和?四爷赏识你们,你们这运气也有了。怎么到了这一步,你们还甘心矮别人一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鸠尾皱着眉头发问。 李歪嘴将他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细细道出:“我是说,你要是肯放下江湖高手的身段,哄?四爷开心,说不定,他一时兴起,就收留你们作随从,再替你们出头。到时候,你们就能名正言顺、光明正大找那两个高手比试一场,看看谁高谁低了。” 鸠尾听懂了李歪嘴的话,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不就是担心?四爷不讲江湖规矩、拿身份压你吗?我跟你说,?四爷家里的武师老是拿架子,?四爷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你替?四爷杀一杀这些武师威风,包管他对你另眼相看。”李歪嘴乱出主意。 他可不管老尾到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 鸠尾已经一脸兴味。 “老李呀老李,真有你的!好,我答应你,去当一次那位?四爷的陪练。要是他也服了我的身手,我就托他联络那两个高手的主人。我再没见过第二张像你一样厉害的嘴了。” 李歪嘴颇为得意,笑呵呵离开了。 鸠尾独自一人,换回一副冷漠的神色,连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他走出厅外,去厨房找水喝,恰巧碰到了他的同伴。 “李歪嘴来做什么?”段野云正在烧火。 他对饮食有些挑剔。 像鸠尾此时直接从水缸里舀水来喝的举动,他绝不会做。 “哄我们去逗容氏的公子开怀一笑。” 段野云冷哼一声,随即被鸠尾的下一句话惊呆了。 “我答应了。”鸠尾抹去嘴角的水渍,说,“年纪不大,受尽长辈宠爱,还喜欢舞刀弄枪,肯定是个混世魔王。” “你是皮痒了?我可以给你几鞭子。”段野云讽刺道。 鸠尾的神色却很认真。 “那天对我们出手的是王妧的人。容氏还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呢。” 段野云一边烧火一边听,并不插嘴。 “王妧是我们来容州的目的之一。现在,红姬的人撤走了,我们不趁机动手,岂不是傻子?我打算接近容?,再鼓动他和王妧作对。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暗杀王妧了。” 段野云想了想,说:“等等执事的命令再行动吧?” 鸠尾不赞同。 “执事会有第二种决定吗?时机一过,就什么都没了。我才不等。” 段野云等待着灶上的水锅烧开,心情也变得有些急躁。他不再反对:“执事或许要顾虑容氏老太爷的看法,但是和长老之位比起来,容氏老太爷也不算什么。” 鸠尾笑着点了一下头。 “正是如此。你也一起来吧。应付这种小鬼,你有经验。” 段野云推辞说:“你成了最好,不成我再接手。执事随时会回来,你要准备好一个解释。” 鸠尾挑了挑眉,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4 真容 蒲冰的话令冯大方惭羞愧得不敢抬头看人。 “卜神医妙手仁心。我若有一丁点怀疑,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冯大方即刻辩解。 他若不及时消除卜神医心中的芥蒂,别说将来,就说眼下,他上哪儿找人将他的母亲从昏厥中挽救回来? 对此,蒲冰早有预料。 她应冯大方所请,屏退闲人,将冯母从昏迷中唤醒。 而后,她不再与冯母多说什么,便要离开。 毕竟,冯母方才差点扯掉她的薄纱面罩。 受到这种冒犯,她本该不满,本该刁难冯家母子。 “卜神医留步!” 等候在屋外的冯大方见卜神医在屋中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心里忍不住往坏处想。 但他已经比冯母突然昏厥的时候冷静。他开口拦住卜神医的脚步,比他伸手推人礼貌得多。 “老夫人已经无碍,你自己去看。我可以等你确认老夫人安好以后再离开。你去。”蒲冰毫无心虚。 冯大方嘴里连说了几声惭愧,又说苍天可怜他的一片孝心、才让他遇见卜神医,最后请卜神医到厅中用茶,他随后便来赔罪。 蒲冰听冯大方说得好听,心里却没有半点感动。 她径直前往厅堂等候。 屋中,冯母倚着床榻上的引枕,愣怔着不说话。 冯大方一进屋看见这种情形,差点折返回去请卜神医。 然而,冯母发出了叹气声,表明她已经清醒。 “母亲,你没事了?”冯大方焦急问道,“卜神医没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冯母误会了儿子的意思,忽然间伤心欲绝。 “没有,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她……我……完了,一切都完了……” 冯大方心中一惊,忙问:“怎么了?母亲,你哪里不舒服?” 他低下身子,屈膝跪在冯母面前。 冯母恼上心头,不管不顾,握拳打在儿子身上。 “都怨我,我也不知道我这手怎么了。我怎么会去碰那面罩?她……她明明有一身活命救人的本事,却瞒着别人,不肯让人看见她的真容。儿呀,我真傻,我真傻!她就是巫圣呀!她早在我梦里显灵过了!我真是瞎了眼了。我怎么会认不出来?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打完儿子,她又锤自己的胸口,痛哭流涕,几乎又要背过气去。 冯大方连忙拉住母亲的手,阻止母亲伤人伤己,甚至顾不上震惊。 “不会的。怎么会?”他安慰母亲,“卜神医是个大活人,怎么会是……鲎蝎部的巫圣是几百年前的人物,要是能活到现在,还不成了老妖怪?” 说完,他又想到卜神医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觉得自己的理由无法说服他的母亲。 果然,冯母一心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听不进半点质疑。 “你懂什么?你梦见过巫圣显灵吗?你有我的诚心吗?你通通没有!”她反问,“巫圣岂肯眷顾你?” 冯大方反驳不了母亲的话,也不想看着母亲因心情大起大落而伤身。 他使出了惯常的做法。 “母亲说的是。母亲身体没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卜神医还留在前厅,我不能叫她久等。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了。”冯大方哄道。 冯母听说,巫圣没有拂袖而去,当即喜笑颜开。 她表示,想亲自去向巫圣请罪。 冯大方百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说:“卜神医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容,你不小心撞破了,还能说是无心之失。你现在去见她,重新提起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她肯定以为你是故意要和她作对。母亲,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冯母犹豫再三才作罢。 冯大方让母亲安心休养,承诺会代替母亲好好感谢卜神医,随后落荒而逃。 他不敢深想,他的母亲是不是腿疾痊愈、又添心疾。他也不敢向卜神医求证。 蒲冰终于等来冯大方。她已经考虑好如何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卜神医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请受我一拜。”冯大方一揖到底,不给卜神医任何推拒的机会。 蒲冰伸手拦了一下,见拦不住,便安然接受。她本就是百绍公主,自来习惯于接受仆从和臣民的跪拜,更别说小小的拜揖。 冯大方抬头时,见到卜神医身上流露出来的自然而然的尊贵威严的气度,心里止不住惊讶。 他极力将他母亲那个疯狂的想法赶出他的脑子,才恢复了镇定。 “你不必客气,老夫人的事,不必再提了。我念她大病初愈、也上了年纪,不会和她计较。但是,一码归一码,”蒲冰顿了顿,才说,“你帮我请来了殷老大,我得谢谢你。多亏了他,我才能顺利赶走那些来我家门前闹事的无赖。” 冯大方的心提起又放下。 “那就好,那就好。”他先回答第二件事,才提起第一件,“我没脸再提我母亲对卜神医你的冒犯,只能准备一些微不足道的礼物,略表我的心意,希望卜神医不要推辞。” 蒲冰没有即刻接受。 “卜神医不接受,定然还是心有怨恨。我真是该死,没有拦住我母亲的手……”冯大方学冯母,伸出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 蒲冰也辨别不出冯大方是真心还是做戏,只能答应下来,将事情做了了结。 “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冯大方说。 蒲冰这才有机会提起殷老大的去向。 “他知道我为此事烦心,有意为我解忧,便独自出门查探那些无赖闹事的因由。如果那些无赖背后有人指使,我也好想办法解决。” 她本来还不能确定冯大方和殷老大是不是联手蒙蔽她,现在看到冯大方眉头紧锁、顾虑重重的模样,她才打消了一些疑心。 “卜神医,殷老大是个好人啊,我就知道他看不惯这种无赖事,可是……”冯大方一会儿想到在梓县一手遮天的容氏,一会儿想到冯母所说的巫圣真容,忽然犯了迷糊。 巫圣,是容氏的巫圣。卜神医又不是容氏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巫圣? 但话说回来,卜神医的医术是实实在在、超凡脱俗的,别说巫圣堂的巫医,就连鲎蝎部圣女都未必能比得上。 他的母亲仅凭两次见面和一颗诚心,就认定卜神医是巫圣,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转念又想到,巫圣堂最出名的是圣丹,可卜神医最擅长的是金针秘术,明眼人都能看出区别。 冯大方沉默太久,引起了蒲冰的注意。 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好兆头:冯大方果真知道一些隐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5 5借胆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海上晴空万里。 和战船行驶时激起的浪花相比,暗潮涌动的水痕没有半点声势。 田恕心头不知是喜还是忧。 俞十一以前不是这样的。 当他还是受人欺侮的田鼠时,俞十一不像别人一样小看他。 当他变成受人拥戴的少庄主时,俞十一也不像别人一样艳羡他的风光。 一直以来,俞十一都把他当成他自己。 不是田鼠,也不是少庄主,他就是他自己。 可是,就在此时此刻,田恕发现俞十一变了。 岳先生的骑射课上,他学得很慢,比十一慢得多。 拿他作比较,岳先生理所当然更偏爱聪明的学生。 好巧不巧,十一挨了大管家的罚,不得不亲手为他这个少庄主举箭靶。 如今他再回想十一被钝箭所伤的过程,却发现,他不能确定,十一当时是故意不躲、还是真的躲不过。 就像现在,十一真的变了吗?或许,十一从头到尾就和旁人没什么两样,对他前倨后恭,只是他看不穿? 田恕心底涌起巨大的恐慌。 他不再因为俞十一表现出来的对他的畏惧而欢喜。 眼下,他不需要俞十一的畏惧,他需要的是伙伴的真心。 “原来,我在你眼里竟然如此不堪。” 田恕并没有放开俞十一的手。 他能感受到自己手心的温度正一点点传递给十一。 “我做了少庄主以后,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大管家失望,让夫人失望,让山庄里的人看我的笑话。但我没有退缩。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轻声问。 船室里只有两个人。他问话的对象自然是俞十一。 少女感受到手上被紧握的力道,和她耳边听到轻声细语仿佛出自两个不同的人,她既迷惑又心惊。 她不敢不回答。 “只有少庄主能担得起主持山庄的重任,如果少庄主退缩,夫人的一切心血就都白费了。” 她希望这个答案能令田恕满意。 田恕却摇了摇头。 他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做了少庄主,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我能让你留在我身边。” 俞十一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她猛地挣脱手上的束缚,退后几步,指着田恕尖声骂道:“你这个骗子!无赖!疯子!讨厌鬼!你就是仗着少庄主的身份来欺负我!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田恕挨了骂,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十一始终和别人不同。 “连你顶撞我,我都不生气,你还要说我仗着少庄主的身份欺负你吗?” “哼!丫环顶撞主人才算顶撞。我不是你的丫环,你也不是我的主人。我是在骂你,不是顶撞你。”俞十一辩解道。 田恕脸色一变。 他回想起自己从前在俞舟堂的经历。虽然他和孤儿们一起长大,但在俞舟堂的管事们眼里,他和孤儿们不就是任凭驱使的仆婢吗? 为什么俞十一敢说出这种话? 他自问,在成为少庄主之前,他万万不敢说这种话。 “随你怎么想,”田恕说,“反正,我说的是事实。” 俞十一一跺脚,决定离田恕远远的。 她转身刚要走出船室,却被叫住。 “你站住。” 田恕心里有两个念头纠缠不休。 他嫉妒俞十一的幸运。 十一得到了她身边所有人的喜爱,从前有俞舟堂的管事张原和她的兄长们姐姐们,现在又有岳先生。 十一虽然仍旧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但却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她胆大妄为到瞒着山庄里的人,跟着一伙来路不明的歹徒出海。 他也恨自己无能。 他见识过石总管的英勇,见识过鬼三爷的狠辣。他折服于二人,也惧怕二人。他知道,对这二人来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都只是一个没用的胆小鬼。 他要是拥有十一的胆量,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还想拿原叔和我大哥他们来威胁我?哼!我才不怕你!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手有脚,去哪里不能生活?别说山庄出事了,我们就要流离失所。有大管家在,有原叔在,有我大哥他们在,山庄才不会出事,俞舟堂也不会出事。” 俞十一的话打断了田恕的思绪。 他已经彻底想通。 “没错,我不该把守护山庄的重任压到你头上,毕竟,我才是少庄主。” 如果他有十一的胆量…… 如果十一是少庄主,十一会怎么做? 田恕继续说:“大渊渔场出了内鬼,和外人勾结,意图对山庄不利。我刚刚抓住内鬼,就有一个自称是东夷货商的人找到渔场来、谎称从渔场买到了一批被暗中调换过的次等货。我当时还以为,我及时抓住了内鬼,一定能保住渔场和山庄的声誉。但是……” 他忽然停下来,不说话了。 俞十一忍住好奇,没有追问,却不知道,她认真听田恕说话的模样已经泄露了她心里的牵挂。 田恕心中有数,继续说:“那个东夷货商贼喊捉贼,趁着渔场人心惶惶的时候将我劫走,送到海上来,送到他的同伙手里。他们勾结渔场里的内鬼,谋财害命,说是贼寇根本不为过。人人皆知,东夷海寇横行,我看,他们和海寇脱不了关系,这艘大船就是他们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赃物。他们是海寇,你选择跟他们站在同一边,难道你也想做海寇不成?” “你胡说!他们不是海寇!”俞十一气恼起来,开口辩解。 田恕耸了一下肩:“海寇不会把他们的身份刻在脑门上。你怎么区别他们是不是?” 他开始套话。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抢别人的东西,这艘船本来就是他们的。”俞十一说。 田恕心中一喜。 “最近,你和我一直待在山庄里。我不知道你哪一天和他们有了联络,但我肯定,你到这战船上来的时间不会比我长很多。短短几天时间,你没见过他们抢劫别的货船,就笃定他们不是海寇吗?这艘战船……” 说到这里,田恕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认定这艘大船是一艘战船、而不是商船? 这个问题钻进他脑子里的时候,他便有了答案。 他早在港口见过这艘大船。 这艘船,属安州军督府所有。 他曾经秘密潜入这艘船,按照鬼三爷教导他的办法,让当众轻慢他的刘芷付出生命的代价,还将安州军督府的都督韩爽耍得团团转。 鬼三爷第一次出手教导他还击敌人,就吓得他魂飞魄散,以致他一回到山庄就病倒了。 过后,他总想忘掉那一夜,但鬼三爷的教训已经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今日他重新想起那一夜的经历,发现那些差点压垮他的怖惧正在消退。 而他能够镇定自若站在俞十一面前,他的说话声比行驶的战船还平稳。 他确实从俞十一身上借到了一点胆量。 “你四处看一看,一定能发现船上的各类器物会有‘军督府敕造’的标记。这几个字,你应该认得。这艘战船,是这伙海寇从安州水军手里抢来的赃物。如果你是受到海寇的蒙蔽,只要你承认你的过错,我可以既往不咎。十一,我真的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 田恕信誓旦旦,俞十一辩无可辩。 船室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船室内的交谈被迫中断。 俞十一比田恕更像一个刚刚从海里捞上来的人。 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见到踏入船室的秋秋,她刚想迈步便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栽倒。 她不相信秋秋和朱瑜大姐是海寇,更不相信沈平和王妧会勾结海寇、图谋不轨。 但是,万一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416 取信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詹小山由陌生茶客引路,来到水关营卫驻所。 这处卫所虽设置在离岛,却归总督府直接统辖。 它离码头不远。 詹小山和盛林风从茶寮步行来到此处,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沈平仍留在茶寮,没有跟来。 “老兄,我还是头一次进衙门,这里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詹小山对打头领路的盛林风说。 直到这时,二人仍未互通姓名,虽是初次见面却有十足的默契。 “哦?你想象的是什么样的?”盛林风问。 “整肃,气派,富贵逼人。”詹小山回答时显得很坦荡。 盛林风对眼前的东夷货商印象很不错。 “那样的地方,你见过么?”他问货商。 詹小山摇了摇头。 盛林风笑了笑,拿自己作比较:“常言说,富贵迷人眼,我要是生活在那种地方,难免要养出骄逸之气。我看,这处卫所虽然靠近码头,却能在闹中取静,很能修身养气。” 二人一路走来,都是由盛林风应对营卫的盘诘,从外到内,交出一份又一份的通行凭引,才走进卫所深处。 “老兄的看法很高明,我从未想过。”詹小山十分谦虚,甚至带有奉承之意。 盛林风摆摆手,边走边说:“你常出海行商,我看你身上就有一股乘风破浪的气势。” “老兄还会看相?”詹小山露出惊讶的表情,故意问,“你看我将来能否攒下万贯家财,衣锦还乡?” 问完,他又补充一句:“我是个俗人,说话总是带着财气,比不得老兄。” 盛林风不以为意。 “人各有志。”他看着货商,像是真的在为对方看相,“你有乘风破浪的气势,却没有乘风破浪的志向,我看来只觉得可惜。你我虽是初识,我却忍不住多嘴。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弃商从戎。” 詹小山讪讪一笑。他还不知道眼前的茶客具体是什么来头,却已认定茶客眼光独到。 他开始进一步试探。 “我真没想到,今天能遇到像老兄你这样和我投缘的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如果我提早十年遇见你,我一定会随你去从军。” 盛林风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货商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军中之人。我两次劝你,都是出自真心实意。”他坦然承认了。 “将军真是深藏不露。要不是将军再三劝说,我这拙眼也看不出将军的身份。请将军恕我冒昧了。”詹小山说的是他对茶客的称呼。 盛林风抬手阻止道:“我是安州军督府佐事,并不是什么将军。不是你眼拙,而是我身上确实没有将军之风。” 詹小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盛林风不再遮掩,承认身份后,又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并表示不介意“老兄”这个称呼。 詹小山也给出了回答:“盛佐事真是宽宏大量。我姓詹,在家中排行第五。盛佐事唤我詹五便好。” 盛林风随即答应了。 二人来到一处厅室。 厅中有文吏三名,正埋头书写。 盛林风一出现,便有一名文吏迎上来。 文吏讨来盛林风的凭引一看,随即招来其余两人。 三人一齐见礼。 “不知道盛佐事有什么吩咐?”有一名文吏打头询问。 盛林风说:“此人有海寇的线索,我带他来此,想找一个画手画下他见过的海寇的样貌。你们何时能找来我想要的人?” 三名文吏面面相觑。 最终,仍是打头那人出来说明缘由。 “盛佐事,卫所里没有你想找的人。要找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麻烦盛佐事知会聂佐事一声,事情才好办。” 盛林风一路进入卫所,通过层层关卡,也看出这里的守备十分森严。 军督府的兵马已经接手水关营卫的巡防事务,因此,他的脚步才能畅通无阻。 然而,一旦他想出手做些什么,阻挠便从四面向他挤来。 他不用猜也知道,文吏的举动是出自卫所统军的授意。但他没有在货商面前表现出来。 “原来如此,是我鲁莽了。我这就去求见聂佐事。”盛林风没有和文吏纠缠。 找画手并不是他来卫所的主要目的。他的目的早已悄无声息达到了。 退出厅室后,一直没有开口的詹小山忽然对盛林风说:“盛佐事,有一件事我疑惑许久,恳请盛佐事为我解惑。” 盛林风停下脚步,看了詹小山一眼。 “你不知道我的身份还好,一知道我的身份,你倒失了坦荡。难道,你说和我投缘的话都是客套?”他以为,詹小山看出了文吏在和他暗中较劲。 不料,詹小山却说:“我先前确实当盛佐事如兄如友,所以说话也没个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是现在,唉,我真不知道,盛佐事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我的话?我从海寇手里逃生,平常人只会当我是在说大话,盛佐事身居高位,不是更应该怀疑我在说谎吗?” 盛林风听后松了一口气。詹五确实只是一个普通货商,并不明白军督府和卫所的内情。 “詹老弟,如果你真的说了谎,那么你这个谎说得天衣无缝,我暂时还找不到破绽。不过,有件事你说对了。我在军中算是有一点职分,如果你不能描述出你见过的那名海寇的样貌,或者,你给出了假的描述,我还是能够做到给你一点处置的。”盛林风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货商另有目的,那么早晚会露马脚。 而且,他也更希望军督府的敌人能够像货商一样送上门来,而不是躲在暗处实施阴谋。 “盛佐事......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希望官府能够成功剿灭海寇,安慰我兄弟的在天之灵。如果盛佐事相信我的话,也不必去找什么画手了。我可以亲手画一副仇人的画像,交给盛佐事。我就住在浮山脚下,盛佐事随时都可以来处置我。” 詹小山的声音透出几分悲壮,惹得盛林风暗暗叹息。 “詹老弟,我是信你的。”盛林风伸出手来,拍了拍货商的肩膀。 只是,货商***武的身形让军督府佐事产生了片刻的错觉。 盛林风压下心头的别扭。 他认为,是他自己屡次劝说货商从军,才会将韩都督的气度投映到货商身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卷 417 7挽回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不是一阵风和一片云相会,即刻就能炸出一声惊雷。 慕玉山庄的头顶依然是晴朗的天空。 鬼三爷见到了他的义妹、总督府的小夫人颜展眉,却没有露出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像平常一样,按时进行他的午间小憩。 颜夫人被鬼三爷赶出飞霞楼,颇有些闷闷不乐。 但她面对老仆阿福时又有另一种说法。 “我骂哥哥狠心,哥哥一定是恼我了。可我除了骂醒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阿福,你怎么不帮帮我?哥哥肯定会听你的劝。” 阿福正要送颜夫人回到她暂时落脚的客院。 听见颜夫人发话,他不得不回应。 “夫人错怪我了,我若插嘴,三爷更要生气了。田夫人的事,三爷自有决断,我只能听命行事。” 颜夫人惊讶道:“难道你也不赞同我的话?你不觉得哥哥对待他的追随太绝情了吗?” 她眉目如画,一嗔一问之间,更显出十分动人。 阿福仍作出同样的回答。 颜夫人微微有了恼意,但她眼波一转,便提起另一个话头。 “阿福,你跟随哥哥也有一、二十年了。哥哥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对哥哥也是忠心耿耿。你们之间的感情真叫人羡慕。” “老仆什么都没有,只剩一颗忠心。夫人见笑了。”阿福恭敬说道。 颜夫人接着说:“我说这话,你可不要当成挑拨。当然了,我知道我哥哥对你深信不疑,谁也挑拨不了你们。” 阿福连说了两声不敢。 “你在我哥哥面前是仆从,可到了外面,你就是呼风唤雨的福爷,你身边也不缺人伺候。”颜夫人挑了一片树荫纳凉,似乎不愿意走动。 阿福态度谦卑,回答说:“阿福不是享福的命,起居琐事,总是亲力亲为。阿福确实不缺人伺候,但不是夫人说的那种仆婢成群的不缺人。” 颜夫人展颜一笑,低下身子捡起一片青黄的落叶,拿在手中把玩。 “阿福,你还不到老总督的年纪,却活得比他还寡淡无味。”她像是一时起了玩心,凑近阿福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而后才放声说,“这大好春光,你怎么不懂得珍惜呢?” 她玩腻了手里的落叶,便递到阿福面前。 “阿福受教了。” 阿福接过落叶,低头陷入沉思。 颜夫人心满意足,抬脚继续往前走。 “都怪靖南王,将哥哥困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这些年来,哥哥的性情变得越发孤僻了。他不懂得怜香惜玉,让田姐姐受尽委屈,我真替田姐姐可惜。” 她重新提起飞霞楼中的谈话,只是这一次,她将重点放在田夫人身上、而不是鬼三爷。 “田夫人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三爷宽宏大量的处置。”阿福说。 颜夫人却当作没听见。 “田姐姐姿容卓绝,声名早已飞出离岛,传遍南沼六州。我听说,有人为了博得田姐姐一顾、不惜献出身家性命。这是真的吗,阿福?” 她像是不明就里,也似明知故问。 阿福如实回答说:“我从未听说。不过,夫人所说的那种浪荡子应该入不了田夫人的眼。” “浪荡子入不了田姐姐的眼,那正经的英豪呢?”颜夫人急急追问。 阿福心有所感,推说不知。 “哼,”颜夫人故意作出嗔怪的模样,“你连哄我一下都不肯么?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田姐姐。” 说完,她扭头便加快了脚步。 阿福毫无顾虑。 他跟上前去,开口说破颜夫人的心思。 “夫人想见田夫人,这是不可能的事,三爷不会同意的。” 颜夫人并未放慢脚步。 “我只是想挽回田姐姐在哥哥心中的地位。就算田姐姐犯了什么错,也不该如此糟践她。我心疼哥哥被靖南王囚禁,我也心疼田姐姐被哥哥囚禁。无论如何,我总得试着把她救出来......” 阿福看着颜夫人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终,他说出了第二种阻拦颜夫人的理由:“夫人不可冲动,惹三爷生气,事情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颜夫人终于顿住身形。 阿福再接再厉:“夫人先告诉我,那位倾慕田夫人的英豪是何人,我会将夫人的心意在恰当的时候回禀给三爷。” 颜夫人的嘴角微微翘起。 “阿福,你肯帮我了?”她欣喜地转过身来,“我就知道,你待我的心和待我哥哥的心是一样的。” 阿福点点头,承认说:“能为夫人尽心,就是我的福气了。” 阳光下,二人的距离拉近许多。 颜夫人挑明了真相。 “我说的是奉州军督府的卫都督。他仰慕田姐姐多年,就差一根红线。如今田姐姐落难,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离岛来。是我劝他从长计议、别唐突了田姐姐。” 阿福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卫都督真是个痴情人。” 颜夫人微微一笑,脸上露出向往之色。 “英雄救美,简直像是话本里的故事。阿福,我知道卫都督的诚心后,心里感动极了。你帮我,就是帮田姐姐和卫都督,就是在成全他们。” 阿福提醒颜夫人:“三爷就算知道这些缘故,也未必会如夫人所愿。而且,田夫人的心意也很难预料。我劝夫人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颜夫人脸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只要让我见到田姐姐,我自然有把握说服她。但是,能让哥哥松口的,只阿福你了。”她眼里柔情似水,“事成以后,我会好好谢你。你伺候哥哥,劳苦功高,也是时候让别人伺候伺候你了。” 阿福没有推辞:“夫人的请求,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他送颜夫人回到客院,又折返飞霞楼。 只是返回的路,他的脚步放得很慢。 等他来到飞霞楼,鬼三爷仍未起身。 他只能等候在外间。 穷极无聊时,他摸着自己脸上皱纹,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鬼三爷听见叹息声,开口召唤,打破了阿福独自神伤的心境。 “哼,她的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鬼三爷对阿福魂不守舍的模样十分不悦。 “三爷,”阿福少见地露出为难的神色,“你还是快些把颜夫人请回郁州吧。” 鬼三爷一口气堵在心头,喘了许久才缓过来。 “你真是越老越没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