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宠爱的病美人的一生》 认亲 2000年七月十日,山城霖县刚下了一场小雨,雨过山涧,而后大雾,阳光温和地从东边斜刺入县城鳞次栉比的小楼房,一幢幢五十年代建造的单位楼镂空的楼梯间立时散步着规则的光影图画。 有十四岁的少年光着脚一路沉甸甸的甩着脚底的泥巴,背对着光影进入单元楼。 他长得长手长脚,寸头,皮肤黝黑,身上总有细微的伤口,男孩子气十足,平日里瞧着应当就是个淘气的大男孩,今日却浑身都流露出无法承受的委屈,一路隐忍抽噎,直到上了一楼才轻轻敲门。 门内传来清淡的音色,像是昨夜淅淅沥沥清脆的小雨,在这样炎夏听着这样的声音,是一种令人无法描述的享受:“老二?自己开门,又不是没带钥匙。” 门外的少年还是敲门,只是啜泣声音越来越大。 门里的脚步声便逐渐近了,那是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停在门口后‘咔哒’一声拉开大门,门外的少年顿时抬头看着里头的大哥,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肩膀一耸一耸,鼻涕眼泪齐刷刷下来:“哥,我、我鞋子丢了。” 开门的也是个少年,同弟弟一般高,大夏天还穿着两件衣裳,背心白得有点透,肩膀上披着淡蓝色的衬衫,黑发浓密柔顺,站在略显潮湿阴冷的室内,肤色都显得近乎透明,像是被过多琢磨的好玉,有种轻易不能乱碰的疏离和脆弱。 “哭个屁。”然而当大哥的顾眠瞧着高冷,张嘴就是一句骂人的话,颇有些秀美的眉皱了皱,抚着额头揉了揉,叹了口气,拽着门口二傻子似的弟弟就往屋里来,又追问,“怎么丢的?那可是新买的球鞋。” 弟弟顾鼎身上富有热气,像是刚从火炉出来的一样,红彤彤的背心后面染了一层汗渍,被大哥拽进屋里就低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摇了摇头。 顾眠冷冷看着弟弟,双手抱臂一言不发,一副你不说的话就一直这么站着的意思。 弟弟顾鼎哭得跟个大花猫似的,犹豫了一会儿,面露委屈地小声说:“马涛丢的……” 马涛,隔壁单元马师傅家的儿子,跟弟弟在同一个体育队训练,两人都是长跑方面的特长生,平时看着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怎么…… “他为什么丢你鞋?”顾眠坐到沙发上,从茶几里的水果篮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丢了一颗放进嘴里,其余揣进口袋。 弟弟摇了摇头,而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愤恨地双手握拳说:“他跑不过我!老师说明年市里的比赛我最有希望,他就不服气,所以拉着队里的人都……都……不跟我说话……” “行了。”顾眠顿时站起来,头晕了一下,但闭上眼深呼吸了两下便挺了过去,走到弟弟面前一巴掌打在弟弟后脑勺,“行了,快初二了还哭成这样,马涛看了估计得笑死。跟我来。” “哥?”弟弟瓮声瓮气地跟着大哥出门。 顾眠看弟弟出来也还是光着脚,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指了指厕所说:“去把脚洗干净,然后穿好鞋子,我等你两分钟,一会儿回来我还要看电视,别耽误我时间。” “哦。”弟弟连忙听话地去厕所哗哗洗脚,大脚丫子互相搓了搓,泥巴便成了一堆黄水流入下水道,两分钟不到就穿好了旧鞋子,跟着顾眠抵达隔壁楼马师傅家门口,然后看着大哥细白的手凶巴巴地拍人家大门,也不知道手疼不疼。 ——啪啪啪! “谁啊?”马涛家开门的是个正准备做饭的中年妇女,烫着时髦的卷发,手里还捏着一把芹菜,家里亮堂堂的,只是很乱,一开门就能闻到油烟味,还有鞋柜里鞋油的油漆味。 “我啊毛阿姨。”顾眠挂着淡淡的微笑,背脊笔直,指了指身后哭得惨兮兮的弟弟,开门见山道,“小鼎今天回家是光着脚回来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马涛把他鞋子给丢了,我觉得我弟弟也不至于撒谎,所以过来问问马涛,为什么丢我弟弟鞋子,总得有个理由吧,比如我弟弟打人什么的,那就是他活该了。” 毛阿姨愣了一下,毫不知情,连忙放下手里的芹菜回头扯着嗓子喊在卧室闭门不出的儿子:“马涛给我滚出来!你是不是丢顾鼎的鞋了?!” 然而卧室里没有动静,没人滚出来。 毛阿姨尴尬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头放下芹菜,拎起扫帚就跟顾眠笑道:“不好意思,我进去拉他出来。小顾你进来坐,别客气,桌子上有水果,自己拿着吃啊。”说完又是一声怒吼,“马涛你皮子痒了是不是?!” 毛阿姨一脚踹开本就锁坏了的侧卧门,马涛那小子吓了一大跳,通红着脸,在床上和地板反复横跳躲老妈的扫帚,梗着脖子吼:“我没丢!就是藏起来了!” 顾眠站在卧室门口敲了敲门,严肃极了,拎着弟弟的耳朵进来,说:“马涛,你说吧,是不是小鼎欺负你,你报复他?如果是,那我现在替他给你道个歉。” 毛阿姨停下打儿子的动作,也要一个解释。 站在床上只穿了个大裤衩子的高个儿男孩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眼眶一红,说:“他妈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什么好事儿都是他的。” “什么?”毛阿姨没听明白。 马涛气愤地指着顾鼎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陆撼城只给你一个人传授了跑步技巧,天天带着你晨跑,还专门让老师多照顾照顾你,要不然光凭你,怎么可能跑得过我?!” “妈,他作弊,老师也是因为陆哥才对他格外关照,这不公平!凭什么?!这不公平!” 马涛粗声粗气地说完又笑:“别以为到了开学老师还能偏爱你,陆哥这个暑假就肯定跟着他亲爸亲妈去上海享福了,眠眠哥也没有第二个哥们得过省一千米冠军,所以顾鼎,你下学期完蛋了!老子不止要藏你的鞋子,老子还要让体育队没有你的位置!” 说完,顾眠因为听见某些话,还在发愣,手里耳朵的主人就飞扑过去跟马涛扭打在一起。 毛阿姨吓了一跳,连忙喊:“这是干什么?马涛你给我住手!” 顾眠立即也焦急冲过去拉开弟弟,他一拉,顾鼎就有点儿不敢动,被马涛踹了一脚也不敢还手,只是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不服气极了。 “行了,既然鞋子没丢,那就没事儿了,明天马涛你把鞋子送回来,我再让撼城下次教授什么冠军跑法的时候,把你们全队都带上,不单独开小灶,这样好不好?”顾眠没想到自己居然其实才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让陆撼城教教弟弟怎么跑得快,怎么控制呼吸速度等等方法的,是他。 没办法,弟弟学习不好,准确说是差的一塌糊涂,唯独体育方面身体素质不错,所以他想要让弟弟也拿个市里的名次,好走体育生的路子上个高中。 没想到陆撼城做得也太面面俱到,什么人都打个招呼关照自己弟弟,这就的确太过了。 他觉得自己的提意不错了,能让两个小孩关系缓和,也能让弟弟以后在体育队里有点儿朋友,谁想马涛皱着眉说:“可陆哥不是直接就要跟着亲生父母回上海了吗?”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顾眠诧异道,“他说只是亲人见面会,公安局组织的见面大会,去市里几天就回来。” 脸上挨了一拳的马涛抓了抓后脑勺,说:“大家都这么说,说陆哥原本家里阔得不得了,听说开宾馆的,好几十家宾馆都是他们家的,肯定认亲后都不会回来了。” “训练我们的老师家就在市里,说认亲大会开得可大了,横幅挂了一条街,陆哥的亲生爸妈还直接捐给公安十万块,那边亲戚来得可多了,听说陆哥亲生爸妈不能生育,就他这么一个亲儿子,见面的时候哭成一团,还跪在陆爷爷脚边,说要带陆哥回家。” “本来嘛就很玄乎,两家都姓陆,医院给抱错了,现在换回来也挺正常,要是我,我肯定也跟着有钱爸妈走啊。” 毛阿姨手里的扫帚这下子总算打到了马涛脑袋上,皮笑肉不笑,说:“哟,那你快走,别吃我炒的芹菜肉丝。” 马涛再度被毛阿姨追着上蹿下跳,顾眠则跟阿姨告别,领着弟弟回家吃饭。 路上不如来时气势汹汹,顾鼎看大哥走路都慢慢的,疑心大哥是不是被自己气着,哪里不太舒服,当即心里便着急起来,连忙追着问说:“哥……你是不是头晕?要不我背你吧?” 顾眠恍恍惚惚地,听不见弟弟的声音,他心里有股子气,还有点难以描述的憋闷,对遥远的未来突然感到无依靠似的茫然。 脑袋里只有一件从未想过的事: 从小同他形影不离的陆撼城,真的不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欢迎收看两个少年从暧昧到相爱的日子~ 咱就是说有评论的给个评论,有收藏的给个收藏,爱你们!!! 九点还有一更~啾啾!!! 眠眠 陆撼城家住在老房区,是新盖的三层小楼,从前则是跟顾眠家里一样,都住的连排的平房。 只不过七年前老房区那边地势低,下大雨的时候遭了泥石流,整个儿地区都被冲毁了,顾眠家就买了附近药厂的房子,陆撼城家里则在原址旁边盖了新楼房,但两家依旧很近,步行不过几分钟。 顾眠一路都想着陆撼城这狗日的要是真因为亲生爸妈有钱就走了,那真是对不起陆爷爷这些年付出的感情,可转念一想人家亲生父母听说是老早就知道孩子抱错了,找了快十年,人家想要儿子回去也没有错来着。 可……可…… 顾眠忽地停住脚步,头晕得很,一把抓住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的弟弟的手臂,软下声音说:“还是你背我吧。” 弟弟顾鼎连忙蹲下来,把结实的后背都交给顾眠,生怕自己背得不稳,还深呼吸了两下,心里怪难受的,等大哥浑身跟没有骨头似的软趴上来,弟弟顾鼎脑袋里便不由自主想起陆哥背大哥的样子,学着那脑海里的样子,托着大哥的屁股就耸了耸,小心翼翼回头请求:“可以走了吗?” 顾眠点点头,闭着眼睛趴在弟弟身上,脸颊跟弟弟的脸颊紧贴,嗅到的都是弟弟训练一上午的臭汗味,并不好闻,于是眉头更紧了一点。 “哎呀,眠眠又不舒服了?”路过的邻居大妈刚刚接孙子下学回家,看见顾眠又病歪歪往人身上倒,眼里都是愁苦,“要我说,当年你妈就不该让你那么小就去做手术,开颅呢,脑袋那里面听说神经多得不得了,嗐……算了算了,快回家去,别着凉了,回家后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顾眠勉强睁开眼跟大妈笑了笑,摆了摆手,回家后当真是熬不住,晕得想吐,浑身也又冷又热的,眼眶干涩,莫名的感到孤独。 但不想哭,哭了可就不好收场了,本来就是头晕的老毛病,睡一觉就好,哭了的话到时候陪小妹去学舞蹈的爷爷奶奶回来知道了,又得操心,没必要。 弟弟照顾他躺下后就眼巴巴的坐在旁边,问他要不要喝水。 顾眠摇了摇头,心烦的很,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说:“别吵,我昨天可能没睡好。” 弟弟顾鼎‘哦’了一声,大气儿都不敢出,但也没走,就坐在旁边看。 这样被人盯着可怎么睡觉?顾眠无奈地又扒开薄被子,漂亮丰软的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弟弟顾鼎盘腿坐在地上看他,犹豫道:“哥你好久没晕这么厉害了,陆哥说你不舒服的时候喜欢人陪着,我陪你不好吗?” 顾鼎还小的时候曾被大哥吓到过。 那时候大哥还没有做肿瘤切除手术,良性的脑肿瘤,做手术得花不少钱,但家里穷,东拼西凑还差点儿。 那天大哥去找朋友们玩,脑肿瘤突然压迫到视神经,看不见了,六岁的大哥就那么慌恐地站在那里尖叫,喊‘陆撼城!陆撼城!你在哪儿?!’。 顾鼎当年才四岁,以向来架子十足的大哥马首是瞻,结果大哥突然哭喊起来,那种害怕与强烈的无助直接冲击过来,顾鼎来不及反应,不知道怎么做,在老远地方打水漂的陆哥便抛下一群人飞奔过来,风风火火挤开他后背着大哥就走。 至今顾鼎都记得那画面,只不过十年过去,也就见大哥那么一回脆弱的样子。 顾鼎一向都是被大哥管束的,大哥不舒服的时候则都有陆哥照顾,这回陆哥不在,该他也发挥发挥兄弟的作用,想要表现表现,结果没想到自己不知道那句话得罪了大哥,惹来大哥一句:“滚蛋,陆撼城傻逼,傻逼才喜欢人陪。” 顾鼎被大哥通红的眼睛瞪了一眼,立马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走出卧室,心想,陆哥说的也不准,大哥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不喜欢人陪呢。 这边顾鼎在客厅轻手轻脚看电视吃零食,房间里的顾眠则很不安稳的陷入梦境了。 他知道是梦,但是又没有办法控制身体,迷迷糊糊,介于清醒与梦境之间,梦到的是泥石流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时九岁的他在屋子里睡觉,大冬天,屋里烧了炭火取暖,电视正在放《婉君》,爷爷奶奶带着爱动的弟弟串门去,他一个人在家带妹妹睡觉,忽地天崩地裂似的大地都在抖,他以为是地震,下意识背着妹妹就往屋外跑,结果慢了一步,感觉到有什么铺天盖地压过来时,他干脆把妹妹护在胸前,然后就动弹不得地被困在泥石流里。 那种口鼻处都几乎被堵住的感觉特别可怕,呼吸不上来,快死了。 他因为是哥哥,从小自认要摆出大哥的样子,不能随随便便的哭鼻子,可这种时候了,身边又没人,他控制不住地就一直流眼泪,但因为一张嘴就能吃一嘴的泥,所以只是默默的哭,嚎不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妹妹醒了过来,害怕得大叫,一直哭,他便下意识收了眼泪,跟才五岁的小妹说别怕,会有人来挖他们的,千万别哭,哭多了渴,渴了还没有水喝。他也是哭完了才发现这件事的。 梦里他一直安慰小妹,一直说有人会来,结果一直到他身边电话突然响起来,都没能等到。 电话是座机,客厅和卧室各一个,家里大人常年在外面打工,最惦记的就是顾眠身体,所以电话直接放在顾眠床头柜上,此时那红色的座机便不停响铃,叮铃铃叮铃铃,催促着顾眠回魂。 顾眠出了一身的冷汗,头晕的状况还有,但不想吐了。 他接通电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才睡了一个小时都不到,便不太开心,又因为是陌生的号码,所以声音便冷淡极了,说:“你好哪位?” “你说我是谁?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的话,礼物就别想要了。” 电话那头的低沉声音被音质糟糕的电流声破坏,但属于陆撼城特有的语气直接让惫懒的顾眠那靠在床头的背部都瞬间直立起来,他双手握着话筒,心里的那股子气登时又呼呼刮起来,再加上做的梦里,陆撼城这混蛋居然没来,顾眠声音便气得带有哽咽:“傻逼才要你的礼物,滚蛋。”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气塞塞往被子里又是一钻。 只不过这回没有把脑袋也蒙进去,电话也立马又响了起来,等响到第五下顾眠才伸长了手重新拿起话筒放在耳朵边,他没说话就听见听筒里少年那略有些焦急的询问:“我他妈哪里又惹你你说呀,挂断话算什么英雄好汉?是不是脑袋不舒服?我吵到你了?那我一会儿再打过来好不好?眠眠?” 顾眠还是不说话。 电话那边的少年却是越发的有耐心,像是走到比较僻静的地方专门跟顾眠讲话,声音凝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眠眠?不舒服的话记得吃糖,我这次回来很多人送了东西,但其实也就一个巧克力看着不错,白巧克力,感觉你会喜欢。” “这两天没给你打电话是太忙了,那边的人过来的太多了,一个个见,一个个认人,我爸妈也回来见他们了,哦还有我爸妈亲儿子,叫陆挽刚,大概是要跟着来霖县。” “对了,我现在给你打电话的这个手机是他们送的礼物,只不过号码是上海那边的……” 顾眠听陆撼城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跟自己讲这些天的经过,忽地打断道:“他们说你不会回来了……” 电话里的少年立马‘啧’了一声,语气不太好:“谁说的?” 而后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跟我生气的?”电话里的少年笑了笑,叹了口气说,“我都说了两三天就回来,说到底跟那边没感情,而且我更习惯这边的生活,就算是真的要去那边,也得多接触接触,才能确定去不去。” “所以你还是会走的?”顾眠听到这里几乎鼻尖都是酸的,眼泪难挨地重重从脸颊刮过,声音顿时没了跟其他人说话的冷淡,啜泣着,伤心地说,“陆哥,刚才我做梦,梦到泥石流了,我跟小妹说,你会来的,结果还没梦到那个情节,就醒了……” 电话里的少年呼吸都冗长几分,说:“我当然会来,那是噩梦,现实是我来了眠眠。而且这不是什么预知梦,我没说要走。” “但你早晚会走的对吗?”顾眠忍不住说,“陆哥,怎么办,我不舒服……”这声不舒服念得娇滴滴的,不像是正经男孩会对另一个男孩说的话,但他自小就私底下跟陆撼城这么说话,两个人都不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在市中心招待宾馆走廊里打电话的某位成熟稳重,气质出挑的高大少年顿时后脖子都绷了绷,喉咙发紧,一边眸色坚定地直起身子大步下楼,一边哄电话另一头他的顾眠:“我马上回来。等我两小时。” 作者有话要说:  如各位所见,他们目前就是互相喜欢的,只是都不明白。 谈恋爱倒计时可以开始了~哈哈哈~ 发小 北城市中心招待所刚刚翻新过,就在公安部对面,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马路四周全是摆摊的商贩,热闹非凡,小轿车呼哧呼哧不时堵在马路中间的喷泉转盘处,没多久就需要交警过来指挥交通。 招待所昨日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认亲大会,四处的横幅还没有摘下,招待所的院子里更是停满了外地的小轿车,陆陆续续还有穿着打扮跟小城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的时髦人士出来逛街。 陆撼城从招待所二楼下来没碰到爷爷,于是跟招待所的前台留了话,说自己有事儿得先回家一趟。 前台阿姨愣了愣,对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人生突然大逆转的冷酷少年笑道:“还回霖县?你家里人不是都在这边吗?还回去做什么?”前台阿姨昨天看了认亲大会,感动得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认亲大会上的这个少年人仿佛情绪起伏不是很大,像只是过来认识一下亲生父母,然后现在就准备回归从前的生活。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发又硬又粗,肤色晒得很健康,挽起的衬衫袖子刚好露出有着肌肉线条的小臂,长相像极了昨天过来认亲的上海教授,是如出一辙的沉稳斯文,深邃的眼却又有叫人不敢轻易得罪的禁欲感。 “是都在这边,但朋友在霖县,我得了罐巧克力,答应要带回去给他。”少年提起‘朋友’二字的时候语气有漫不经心的宠爱味道,但他说得太过自然,便没人觉得奇怪。 朋友嘛,好朋友,肯定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可不就是这么重要? 还是孩子呢。 前台阿姨自觉很懂,笑道:“好好,我帮你带话,早去早回,我听他们说你亲爸亲妈火车票都帮你买好了,晚上说不定就要一起走,你赶得回来吗?” 陆撼城依旧在笑,说:“是么?” 他没回答,一手抱着巧克力的桶,一手踹在裤兜里,背影简直可以说是挺拔地转身出了招待所就找了个大巴上去。 “你去哪儿?”公交车站旁边蹲着吃雪糕的陆挽刚看见陆撼城上了大巴,站在车窗下面愣愣地问,“马上就要回家了。” “是啊,我回家去。” “你要回霖县那边?为什么?”陆挽刚操着一口上普,穿着整洁昂贵的t恤,球鞋白的刺目,整个人都跟小城格格不入,看陆撼城的眼神有点好奇也有点天生不易察觉的低他一等,“昨天不是商量着要互换家庭过个暑假?” 昨天晚上大人们都喝了不少酒,陆挽刚这个假的豪门少爷坐在亲生父母的身边,很拘谨,话题都找不到一个,所以只埋头吃饭。 反观陆撼城,不愧是真少爷呢,哪怕从小是在这种环境,也很游刃有余地照顾两家的情绪,难怪大家都想要他,两家都好像只要陆撼城,对他到底跟哪家毫无异议。 听说陆撼城从小就学习好,从小到大只要是考试就没有掉下过年级第一,不光如此还得过省跑步冠军拿过奖,参加过数不清的各项活动,就连报纸都上过好几次,不是好人好事就是拿奖。 不像他,在还不知道自己不是教授父母亲生之前,陆挽刚被寄予厚望,三岁就去学钢琴,五岁学一年级内容,六岁学习奥数,结果全部都跟不上,因着他的蠢笨,家里父母吵架是家常便饭,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则是:我四岁就会双语,五岁上一年级就是全科第一,你到底是像谁? 于是六岁那年教授父母当真带他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很让人满意,真的不是亲生的。 上海陆氏集团的家庭成员,是高智商夫妇诞下的唯一儿子,只能是天才! 既然是天才一家人,那么大概都是一样的理智,知道各回各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也明白回上海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有更好的一切。 但陆挽刚从昨天就开始观察这个被自己鸠占鹊巢的人,发现这个人虽然见到亲生父母也很热情,但本质上似乎没多么兴奋,昨晚聚餐说到互换家庭适应一个暑假的提意时,他发现陆撼城这个人一个字都没说,反而皱了皱眉,像是有点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呢? 他陆挽刚都没有不愿意,你陆撼城不愿意什么? 陆挽刚仰头看着陆撼城,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那坐在大巴上抱着各大桶巧克力的少年只是摆了摆手说:“有事儿回去。” 陆挽刚立马一口把手里的雪糕都塞进嘴里,然后两三步跨上大巴,坐到陆撼城身边的位置,笑了一下说:“正好,一起吧,我去看看原本我应该生活的地方,提前适应适应。” 这话并没有哪里不对,陆撼城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很不舒服,他淡漠地看了一眼这个跟自己同一天出生,都姓陆,但因为一次错误人生交换了的人,说:“不是原本应该你生活的地方,那现在是我的,错过就是错过,没有什么原本是你的。” 陆挽刚被怼得忽然恶劣心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从小即便被抱错当了陆家的少爷,你也不在乎,你错过就是错过,该你倒霉咯?” 陆撼城疏离道:“所以你觉得亲生父母只是个包工头很倒霉?” 陆挽刚尬得一时不知道怎么辩解,就又听身边的陆撼城说:“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没人逼你适应,他们没说不要你,养了十六年,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你就说想跟着他们回上海就行了,没必要适应县城。” 陆挽刚扭开头,扯了扯嘴角,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坐下,没有下车。 大巴车此时终于凑够了人数开始发动,陆撼城坐在靠窗的位置跟一个抱着小娃娃的阿姨坐一排,车上人多,廊上都站满了人,等他瞧见有老爷子没位置,便立马动身站起来让座。 后头的陆挽刚看见了,不知怎么,也不坐了,把位置让给了个大妈,心里则忍不住犯嘀咕:也太喜欢做好人好事了,是喜欢让座时别人道谢的虚荣感?还是单纯为了维持形象不得不让座的虚伪? 没有答案。 陆挽刚被挤在一堆穿着朴素的人群中摇摇晃晃,不多时就看见陆撼城拿起手机又开始打电话,不知道给谁打的,很放松的样子,不停汇报还有多久抵达县城,女朋友? 这就能解释的通了,难怪去上海都不激动,这是在本地谈了个小女朋友啊。 这点可不怎么像上海陆家集团的家庭成员,那边的人可都更加注重效率,也更理智,陆撼城不会不明白以他的条件,现在跟着亲生爸妈回去,多的是比小城里漂亮的姑娘喜欢他吧? 这是被爱情蒙昏了头脑了? 陆挽刚仿佛是终于从优秀到可怕的陆撼城身上找到一丝污点,跃跃欲试想要继续追查下去,最好是亲眼看看陆撼城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肯定不会比大城市里的好看就是了。 两个小时的车程差点没把陆挽刚给坐吐,正是盛夏,车内气味很不好闻,外加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脚臭得要命,下车的时候陆挽刚觉得自己都被熏臭了,在公交站买了瓶水刚喝两口就看见陆撼城抱着巧克力桶又在边走边打电话。 步伐卖得很大,有那么点儿归心似箭的味道。 他追在后面,一边看四周可以说是乏味无聊的县城景色,一边模模糊糊的听见前头的陆撼城跟电话里的人说:“眠眠我看见卖甘蔗的,细甘蔗,给你买两斤过去。”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撼城忽地回头看了陆挽刚一眼,逆光,神色便叫人看不清切,就在陆挽刚感觉到莫名心虚害怕的时候,陆撼城走过来跟他仰了仰下颚,说:“我兄弟听说你也过来了,喊你一起去家里玩。” “你刚才一直在跟你兄弟打电话吗?”陆挽刚错愕道。 陆撼城白了这人一眼,走到卖甘蔗的小摊子面前顺手找了两根细甘蔗,又去买了点大白兔奶糖,说:“不然呢?” 最后一丝污点没了,陆挽刚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遗憾原来高贵的基因真的完美无缺,还是因该先自愧,他摇了摇头,顺嘴道:“发小吗?” “恩。”陆撼城简单的点了点头。 “要是咱们没被抱错,那也得是我发小啊,是该见见。他叫什么?”陆挽刚兴致勃勃笑道,结果就见陆撼城又用很奇怪似乎厌恶的眼神看他,笑容就又僵在脸上,“我说错什么了?” 陆撼城面不改色地说:“叫冯四通,校队的哥们,打篮球很厉害,比我都高,已经一米九了。” 陆挽刚‘哇哦’了一声,等被送到冯四通家里做客,跟个一米九的大胖子看电视,转头发现陆撼城没影儿了,才有点觉出奇怪,他记得陆撼城买甘蔗的时候喊电话那头的人‘绵绵’?这大胖子小名也不叫这个啊。 “奇怪,你陆哥呢?”陆挽刚问冯四通。 冯四通正沉浸在《还珠格格》里亲嘴的剧情,红着脸眼睛都瞪直了,听见陆哥客人问他的问题,脑袋都没动一下,回说:“去眠眠哥那儿了吧,我看他提着甘蔗,细甘蔗甜得很,眠眠哥最喜欢了。” “什么绵绵?”陆挽刚人都傻了,这是不喜欢他去见真正的发小,所以随便给他丢某个朋友家里了对吧? 冯四通这回扭头跟上海来的新朋友陆挽刚认真道:“顾眠啊,他俩玩儿得最好了,跟武侠片似的,生死之交嘞。” “什么生死之交?” “咱们这里以前遭过泥石流,眠眠哥跟他妹妹被埋进里头了,救援的人都说没办法找到人在哪儿,陆哥直接冲进去手都挖烂了把人背出来,那时候他们才九岁啊!”冯四通说着说着电视都不看了,自豪道,“后来他们家里还让他们拜把子,摆流水席都摆了两天。我跟兄弟们都看哭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感动。陆哥家里还有录像嘞,想看可以借来看看。” “啥呀?你们这里还流行拜把子摆流水席?”陆挽刚喃喃,“我只听说过结婚要摆席。”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实锤,哈哈~ 大家都是挺好的人,没有什么特别坏的大坏蛋哦~不要害怕。 最后最后,叽叽每天进来八百次看有没有小可爱评论,每天回顾八百次之前的评论,恨不得直接抱着评论睡觉,球球了,多多留言呀宝贝!!! 眼睛 “说起来要是我没被抱错,那顾眠也得是我发小,是我去救他吧?”陆挽刚觉得这种错位的感觉怪有意思,再加上很好奇,便撺掇冯四通带他去见见原本应该是他发小的人。 冯四通还想看电视啊,但依稀记得陆哥让他照顾着点儿大城市过来的陆挽刚,只好点头说:“那走吧,也不远,后面那栋楼一楼就是。” 陆挽刚下意识从窗户看过去,就见一楼有个黑泥鳅似的少年猴子一样跳出来迎接提着巧克力桶和甘蔗的陆撼城:“那是顾眠?”他觉得跟想的不太一样。 “那是顾眠的弟弟。” 陆挽刚失笑着摇了摇头,总觉得被吊足了胃口,心里居然期待到紧张起来。 而楼下陆撼城被顾鼎热烈欢迎着,手里的东西尽数被接了过去,就听见顾鼎唠唠叨叨朝他抱怨说:“陆哥你可回来了,大哥不舒服的时候才不要我陪,我说你让我陪他,他让我滚蛋。” 陆撼城忍不住笑着揉了揉小鼎的脑袋,完全把顾鼎也当自己弟弟看,说:“你哥头晕不舒服的时候,脾气不好,你要是在他跟前晃来晃去还一直唠唠叨叨的说话,他没一脚踹死你,都是他疼你了。” “嗐,反正不识好人心!”顾鼎一边说,一边跟着陆哥回家。 脱了鞋子后又听陆哥吩咐去厨房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去厨房,等把甘蔗都砍成一节节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见客厅早没了陆哥的影子,再看大哥卧室的门也是关着的,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便不去打搅,盘腿往地上一坐,咔嚓咔嚓啃起甘蔗。 顾眠的卧室是家里朝南的最好的一间,早上阳光能够直接落进来,窗台出去就是后院,顾家的爷爷还在后院正对面的后山上种了大片的花菜和豌豆,如今正是快收成的时候,陆撼城一进来就能看见,于是屁股坐在床边后就弯腰下去捏顾眠的脸蛋,说:“我看家里的菜都熟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跟你爷爷还有小鼎去收了。” 少年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进屋却是手都没来得及洗,呼吸还有些紊乱,但单手撑在顾眠脑袋旁边后,看见发小白皙的脸上眼尾绯红面颊汗津津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平缓下来,顿时懒散地卸了力气往顾眠身上趴,说:“起来吃巧克力吧,我捧玉玺似的给你拿回来,好歹赏个脸?” 床上被压得呼吸都不太通常的少年立即睁开眼,细白的手熟稔地往陆撼城肩膀上挂去,打了个哈欠,像是还没睡够的样子,瓮声瓮气地把脸往陆撼城肩窝黏了黏,骂道:“我真是服了你了,睡个觉,一下午恨不得给我打八个电话。快起开,太重了。” 陆撼城闷闷笑了笑,就是不起,鼻尖嗅着熟悉的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香气,大有下一秒就陷入美梦的架势。 “你再不起来我就被你压死了……”顾眠双手去抓陆撼城的头发,摸了一手的汗,但他却没皱眉,习以为常往陆撼城肩膀上擦了擦。 哪知道这话直接把陆撼城给激起来,唰一下子起开,过于锋利的眉目都冷着,警告说:“你他妈一天天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就完了。” 顾眠是个病人,常年头晕,日常吃药,健康的时候很少,熬过两次鬼门关,每回来一次都更虚弱一些,小时候还能跟陆撼城打架,把人胳膊咬好大一个牙印,后来用脚踹陆撼城,陆撼城都觉得力气还没个女孩大。 “哦……”顾眠被凶了,也只是抿抿唇瓣,漫不经心地去戳陆撼城的腰,想起什么一样,说,“不是说哪个陆挽刚也过来吗?” 陆挽刚,跟陆哥人生错位的人,说来真是觉得好奇,假如两个人都在正确的道路上,那么自己的发小就是陆挽刚,也不知道陆挽刚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格,如果当真是陆挽刚当他的邻居,也会跟他玩得好吗? 顾眠也只是随意的一问,陆撼城没什么表情,不大想提,淡淡说:“他跟冯四一块儿,没喊他过来,你不舒服不是吗?人多吵死了。” 顾眠眨了眨眼,想起之前自己打电话哭着跟发小说自己不舒服的样子,便顺势又想起那总让他在意的不得了的话题,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要个确切的答案,眼眶便接着之前的酸涩继续翻涌模糊的雾气,问陆撼城说:“你见到你亲爸妈了吗?” 陆撼城凝视他的顾眠,无法像刚才那样敷衍:“见到了,看上去很般配的夫妻,有照片看吗?” 顾眠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意思,不想看。” “那就不看。”陆撼城看顾眠漂亮的眼睛氤氲起水雾,熟练地伸手直接用大拇指给擦掉,干脆地说,“之前在电话里总感觉说不清楚,现在可以好好说了,第一我没想过跟他们走,不想走,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说句可能没良心的话,跟那边毫无感情,而且看着也不像是多么简单就能融入的,还是这边好,我觉得这边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第二,我说过会当你的眼睛,眠眠,你觉得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顾眠当初做完手术后就有严重后遗症,眼睛在晚上基本看不见,严重夜盲症,冬日初中放学晚,天黑得又早,离开学校后县里的路灯隔三岔五的坏掉,很多地方都只能借着月色通过,顾眠却不行,他在月色里是个瞎子,陆撼城便拉着他走。 偶尔,顾眠会痛恨自己这种毛病,觉得自己好糟糕,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好,为什么看不见?还小的顾眠就耍小性子,非要自己走夜路,结果不是撞墙就是踩着狗屎,然后在被好朋友陆撼城重新拉起手的时候,哭哭啼啼地说在家人面前不敢说的话:陆哥,我好害怕,以后我怎么办? 小时候的陆撼城直接把他手捏得更紧些,说:【眠眠别怕,我能看见就可以了,我做你的眼睛。】 可这说要做眼睛的人,真的能够陪他到永远吗? 从前顾眠根本没想过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想:“可是你亲生爸妈他们怎么办?”顾眠被安慰着,却也操心不已,他坐起来,跟发小叹气道,“要是你只是陆撼城就好了。” 陆撼城跟顾眠并排坐在床头,顾眠脚丫子白花花地伸出薄被,脚背漂亮极了,每个脚趾都粉嘟嘟的,像是一件艺术品,陆撼城无意识地干脆也伸长了双腿跟顾眠摆在一起,但比顾眠长一截出去,也大一圈,是双男人的脚了。 “什么叫只是陆撼城就好了?难道我现在就不是我了?说的屁话。”陆撼城右手习惯性往顾眠肩上搭过去,长臂弯垂,手掌虚放在顾眠胸口,目光落在顾眠的脚丫子上,“大人们说的是暑假先互换试试,想要各自都跟亲生的培养培养感情,但我觉得没必要吧,我这边事情还多,你弟弟训练的事情,收后院那么大片花菜也要时间,还要预习高一的课程,你下个月复检也要时间,还要准备开学住校的东西,中元节游行的舞狮我还得去练。” “是哦!舞狮!”地方风俗是中元节得舞狮游行,一般每个片区都会出几个强壮的小伙子去,被选上的人都相当有排面,顾眠是不抱希望的,但陆撼城被选上是意料之中。 舞狮的练习从过年前就开始了,现在快七个月,顾眠每次练习都去看,超级期待陆撼城这个打头阵的狮子到时候领着游行的队伍穿越整个药厂和附近街道,比过年都期待。 “话说过了中元节前几日就是我生日了。”陆撼城说,“我礼物你别忘记买。” 顾眠翻了个白眼:“我就忘了这么一次,至于每年都提前一个月就唠唠叨叨提醒我吗?” “反正我这是最后一次提醒,忘了的话你给我等着。”陆撼城说完,看顾眠心情好像好多了,就利落地从床上起来,去客厅献宝似的捧来一个巧克力桶,两三下打开,拿出一个白巧克力剥开糖纸,然后就往顾眠嘴里塞,“你尝尝喜不喜欢。” 顾眠跳起来就躲:“我得漱口。” “漱口做什么?人家外国人早上起来都是吃完饭才刷牙,睡一晚上口腔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别浪费了。” 顾眠被恶心道:“别逼我吐你身上。” 陆撼城就在后面笑,剥开的白巧克力就这么拿在手里,等顾眠去漱口,洗完脸,又慢条斯理伸了个懒腰,才送到人家嘴里去。 “有点化了。”顾眠吃不熟悉的东西都不会一口就吃到嘴里,有点儿像是矜贵的猫咪,先是嗅一嗅,再咬一小半,最后再在口腔里用舌头和上颚一点点抿化,“还好吧,感觉味道有点像奶片,比黑色的巧克力多点奶味。” “是吗?”陆撼城顺手就把顾眠吃过的巧克力丢自己嘴里,大嚼特嚼了几下,甜得腻歪,却说,“恩,你应该喜欢,我给你冻冰箱吧,天儿太热了,化了不好吃。” “哦。”顾眠又伸了个懒腰,闭着眼睛缓了缓头晕,最后跟着陆撼城走出卧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蹬了蹬坐在地上的顾鼎,“坐地上小心拉肚子。” 顾鼎立马麻溜起立。 顾眠看弟弟在吃甘蔗,自己也找了根细细的甘蔗,这种甘蔗比手指头粗不了多少,超级嫩,不用削皮,直接用牙咬就可以,但他试了试,直接咬在甘蔗结上,登时牙疼得嘶嘶吸气。 陆撼城看了个全过程,又好笑又自觉去捏顾眠的脸颊让人张嘴,然后洗干净的手就伸进去一颗颗摸顾眠的牙,最终食指停在有些许晃动的洁白牙齿上:“你这颗大牙再这么硌几次就可以光荣下岗了。” 顾眠疼死了还要被这么奚落,气愤又得意地嗷呜一口,闭嘴就咬住陆撼城的手指头不放。 陆撼城也不慌,反正不疼,手指头鱼一样乱动了几下,最后就这么放在顾眠的舌苔上,完全不觉得恶心,只感觉软,太软了,往里再伸伸不知道是不是更软…… 顾鼎见怪不怪,继续吃自己的甘蔗,忽地门铃响起,便任劳任怨去开门:“谁呀?” 大门一开,屋外站着冯四跟个陌生人。 顾眠还在跟陆撼城较劲呢,咬着人家的手指头,余光则好奇地瞥向门口。 陆撼城也看,见是陆挽刚被带了过来,神色都冷淡了些许。 唯独买了见面礼才过来的陆挽刚诧异地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个少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甚至想起学校里传闻被家人强制带走关进精神病院的两个高年级学长,迟迟忘记自我介绍,等瞧见陆撼城这真少爷手指头从漂亮少年嘴里拿出来时还牵着怪让人浮想联翩的银线,更是脸都莫名的红了一下,又连忙克制皱眉。 但陆挽刚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简直可以称之为美丽的少年,就是顾眠。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开窍了,别着急哈哈哈~ 悸动 传说中的陆挽刚比顾眠想的要平易近人不少。 原本以为陆挽刚可能是个不好接近的富二代,后来因为身世问题造成性格扭曲,进而在被当作养子的时间里逐渐沉默内向,结果陆挽刚很开朗,长相周正帅气,眼睛像极了王阿姨,当真就是王阿姨的亲儿子没跑! 从前跟他家邻居的陆家在当地小有名气,陆爷爷陆有志只得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陆成功,娶了小卖部的王惠,二儿子叫陆仁民,娶的药厂工人宋美月。 早年陆爷爷的两个儿子结婚后就都出门闯荡,大儿子陆成功领着媳妇儿去深圳跑海,后来经人介绍去了工地当包工头,多年下来,家底攒了不少,可以说是镇上比较成功的人家了。 陆家老二陆仁民,顾眠叫他陆二叔,早年陆二叔考上了大学,但没钱读书,就没去,在当地当了个小学老师,后来看兄长在工地干得不错,就跟着一起去,全家是搞材料生意,十年过去,两兄弟合伙在深圳办了个小的加工厂,每年过年回来,都是一场热闹事。 陆撼城是陆家老大跟王阿姨的儿子。 据顾眠所知,王阿姨在深圳生的孩子,当时还没什么钱,房租都快要交不起,生完后都没有多住院几天便抱着儿子回了霖县交给老人带。 结果没想到当时有一对教授夫妇刚好在深圳学校做演讲,严教授早产去了医院,生完后着急回上海,于是抱着刚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匆匆离开。 巧合的是两家产妇住在同一间病房,孩子是怎么抱错的根本无从考究,总之双方都不知道人生给她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将心比心一下,要是突然某天有人找上门来,说自己是自己亲生父母,顾眠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他大概会跟陆撼城一样还是留在这里,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家。 但这仅限于陆撼城这种情况吧,像上海来的教授夫妇那样,苦寻亲生儿子多年的情况,从小就清楚自己身份不对的陆挽刚是不是很希望回到亲生家庭? 会吗? 会适应跟之前天差地别的生活条件吗? 顾眠觉得好奇,还有点点替旁人处境尴尬感到的难过。 他想如果自己是陆挽刚的话绝对恨不得现在就回到亲生父母家里,可陆叔跟王姨到底怎么想的呢? 嗐,顾眠想得头疼,太复杂的事情,他都不太喜欢动脑子。 但既然陆挽刚都过来了,他便招呼人家坐下,让弟弟开了可乐又打开电视看琼瑶剧,吃吃喝喝了一会儿,顾眠感觉大家也太沉默了点,不想让陆挽刚感觉不舒服,便先问陆挽刚说:“你喜欢看这个吗?不喜欢的话可以换台。” 陆挽刚捧着可乐坐在沙发角落,隔着个一米九的冯四通跟容貌出众到炫目的顾眠说:“挺好的。”太炫目了,看多了总觉得心跳的慌。 陆挽刚不喜欢这种感觉,喝了口可乐压下去,但又总是回想刚才陆撼城手指被顾眠咬着的画面,实在是忽略不了,忍不住问说:“刚才你们在干什么啊?” “什么?”顾眠不怎么喜欢喝可乐,饮料之类的东西家里也都不准他喝,于是只他一个人端着白开水,“刚才?”顾眠想了想笑道,“我跟陆哥闹着玩。” 回答得太自然,陆挽刚又感觉不出奇怪了,瞬间觉得自己很有点疑神疑鬼的无聊,大概亲密的朋友就是会这样,班上的男生不也是总玩儿猴子摘桃的游戏? 陆挽刚默默释然,怪想多跟顾眠说几句话,就也笑着继续聊天:“真好,要是我没被抱错,咱们也能闹着玩。” 顾眠一直没敢在陆挽刚面前替被抱错这件事,好像提起来不太礼貌,反正就是感觉不好提,结果陆挽刚好像不怎么在意,随口说起来居然还会笑,便觉得陆挽刚性格真是挺豁达,笑说:“哈哈那倒是。” “不过现在也不晚吧,以后要是这边愿意要我,我就可以一直呆在这边上学了,到时候一起玩儿呗?” 顾眠听这话感觉陆挽刚怎么好像是没人要似的。 “陆撼城你放心去上海吧,爸妈都很希望跟你生活一段时间,没别的意思,又不是不让你认这边的爸妈,你要是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跟我说,我在这边帮你看着。那边家里还有很多人等着见你,很多很多,爸妈票都买好了,真的很需要你回去让大家看看。看他们亲生儿子多优秀。”陆挽刚忽地看向一直看电视没说话的陆撼城。 顾眠跟着一块儿看向陆撼城,只看了一眼,就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忍不住问陆挽刚:“票都买好了?什么时候走?” 陆撼城冷声打断道:“我是什么观赏动物吗?回去给别人看?是马戏团的猴子?” 顾眠吓了一跳,又悄悄去捏了捏陆撼城的手指头,让陆撼城别发火。 陆挽刚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眸尴尬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爸妈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家里亲戚多,情况比较复杂,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很庆幸自己不是爸妈的亲生儿子,真的,不是他们不好,是我不好,我没办法让他们扬眉吐气,但你可以,我说的不是反话,是真心的。” 顾眠看陆挽刚隐忍地眼眶都红了一圈,连忙抽纸巾去给人家。 陆挽刚说了谢谢后,更坚定地劝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你是他们儿子,就该担起当他们儿子的所有义务,他们现在只希望你暑假去家里住住你都不愿意,你知不知道妈哭了多久?” 陆挽刚哪怕在那边过得压抑,也只是自己恨自己不够好,不喜欢陆撼城,也对陆撼城这么优秀感到欣慰,他感觉自己特别矛盾,但此刻的话都是真心话:“而且说实在的,这里对你以后的发展没什么好处,你去了那边就会知道,这里跟那边根本不能比,这里就像是农村,那边什么都有,你不去见识见识,不会知道。” “你坐过电梯吗?坐过飞机吗?吃过几千块一盒的蛋糕吗?你现在在这边或许能拿年级第一,但在上海你能拿全年级前一百都悬。” “你在这里不会有一小时几百块的家教,你在这边满足现状的时候,多的是未来要去名牌大学的聪明人获得比你更多的资源。” “而这一切原本就是你的,你不要?这本来就是你的,你不要?” “很可能你未来应该是千万亿万富翁的,结果你不要,就只能在小地方拿几百块的工资,混吃等死。你难道从来没考虑过未来吗?” 陆撼城没什么反应,顾眠却是听得极为震撼。 是他没考虑过未来。 他一向是不考虑太遥远的事情,毕竟从小太爱生病了,医生曾断言他能活过十八岁都难,那么就着眼现在,着眼目前,要现在开心,要现在快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顾眠更是把‘今朝有酒今朝醉’这句话常常挂在嘴边。 可陆哥不是啊。 顾眠只是听见陆挽刚说原本那些东西都是属于陆哥的,就觉着心痛,是的!该去拿回来。 陆哥是有美好未来的人,不该混吃等死,他喜欢看见陆撼城光芒万丈的样子,不是在小地方发霉混吃等死。 所以:“陆哥,要不你去吧。” 顾眠心里憋闷,一想到或许未来跟陆哥会变得越来越远,就胸口都发紧,鼻头发酸,但现在人多,他能憋住:“你去吧,陆哥。” 陆撼城只觉顾眠的手都瞬间冰了,嘴上说着为他好的话,眼睛却湿哒哒得要命,顿时一阵气恼,想发火,又不想对着顾眠,便紧紧捏着顾眠的手,对陆挽刚不耐道:“说够了没有?我以后怎么样,就算是要饭也不关你的事,我不想过去,就是不过去,你要是心疼陆超群跟严缨教授,就自己努力让他们为你骄傲,而不是让我替你。” “再说这个就滚出去,我做什么我自己知道,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陆撼城发火的时候气压低的可怕,瞳色漆黑,全屋瞬间寂静到只能听见电视上《还珠格格》主题曲的声音。 但顾眠不怕这样的陆撼城,挣脱陆撼城的手,便藏着述说不清的委屈说:“我不是对你指手画脚,我是希望你好!”说完气塞塞地呆不下去了,逃也似地回自己房间。 陆撼城连忙追着进去,客厅里坐着的几人还能听见刚才叫人大气儿不敢出的冷峻少年声音都软和地哄话:“我不是说你指手画脚,你给我站住,走这么快头晕怎么办?” 默默擦眼泪的陆挽刚傻眼地看着关上的房门,重新坐在地上的弟弟顾鼎回头跟陆挽刚解释说:“我哥身体不好,陆哥最怕他不舒服了。” 擤鼻涕的陆挽刚点了点头,感觉果然还是自己太敏感了,如果他有这么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病歪歪的,他肯定也这么紧张在意。 “你哥的确是好像挺虚弱的,我看他皮肤好白。”陆挽刚随口闲聊说,“外面有同性恋来着,你哥以后出去上学,喊他注意点,同性恋都喜欢你哥这样皮肤白的。”漂亮的。 “啥同性恋?”十四岁的顾鼎毫无这方面的意识,感觉这个词他都听不懂。 “就是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 “啊?不可能吧?!”弟弟顾鼎露出震惊的表情,“不会吧?真的有这种人吗?”弟弟无法想象,鸡皮疙瘩瞬间都起来了一层。 “不过这些听说是病,去治治应该就能好吧。”陆挽刚也不清楚,随口说。 与此同时房间里顾眠莫名其妙生着气,被从小就跟他形影不离的发小陆撼城从身后一把拉住手腕控制在原地,刚想踹人,就发现陆撼城深邃的眼里一片绯红,望着他,有种不安的急躁,对他说:“顾眠,我一点都不向往外面,我希望我只是陆撼城。” “我喜欢每天放学跟你一起回家;我喜欢暑假帮你家收菜地;我喜欢无所事事地在很热的日子跟你一块儿去河里游泳摸鱼;我喜欢过年的时候和你家一起吃团年饭,我讨厌改变,如果这是混吃等死,是不求上进,我是自己乐意!” 漂亮少年太过年轻,听见这番表白,即便既心酸又感动,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此悸动。 拉着顾眠手的陆撼城也没发现,他说了这么多喜欢这里的理由,每一句都有四个字永远保持一致顺序排列组合,每一句也都在诉说同一件滚烫未知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表白吗? 夜谈 顾家的晚饭吃得很早。 不到五点,顾爷爷跟从前是大家闺秀的奶奶便领着十二岁的顾盼从舞蹈培训班回来。 顾盼小妹妹从小剪着男孩子的头发,上小学前但凡第一次见她的大人无不称一句‘这男娃娃真好看’,如今虽留了小辫子,整个人也文静不起来,买了个大饼子吃了个满嘴油,回家后便吊儿郎当一屁股往二哥旁边坐下,蹬了一脚二哥顾鼎的屁股,说:“吃饼子吗?” 顾鼎眼睛勉为其难从电视上挪到小妹身上:“吃。” 小妹嘿嘿一笑:“我一个人吃了两个大饼子,你的在我肚子里。” 顾鼎立马跳脚:“奶!你看她!她把我饼子吃了!” 爷爷奶奶一回来就去厨房把带回来的晚餐摆盘端上桌子,闻言很是温柔的奶奶无奈笑了笑,说:“这儿还有呢,小盼逗你你也信。” 总板着脸的顾爷爷叼着老烟杆儿没说话,看见大孙子顾眠从厕所出来,才招呼众人说:“吃饭了,眠眠过来坐。” 顾眠连忙上桌,看了一眼还在打闹的弟弟妹妹,干咳了一声,大哥的威严便在这里体现了个淋漓尽致,两个小的瞬间鹌鹑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乖乖也上桌。 顾家的菜品一向单调,两个老人都不会做饭。 顾爷爷本名顾亭芳,曾是个老军人,吃的东西只要熟了就觉得可以了。 奶奶本名柳儒絮,是更南方那边某个大地主家的小女儿,曾裹过一年脚,家里人在那个年代走散了,只留下个玉镯给她,很年轻就嫁给了退伍回来种田的顾亭芳。 旁人都不晓得奶奶从前家里到底多富,是多大的地主,奶奶也从来不说,爷爷更是不问,只是家务活什么的,顾爷爷全权包揽,做饭自然也是顾爷爷主厨,不让奶奶动手。 顾爷爷拿手的大菜叫一锅炖,什么都乱七八糟往里面放,顾眠吃了这么多年依旧吃不惯,但是红薯粥却很喜欢,因着他的这份喜欢,顾爷爷硬是不动声色给他做了十多年的红薯粥,觉得他爱吃,所以绝不做其他。 今日又是红薯粥配外头买的大馒头和油圈。 顾眠捧着红薯粥小口小口喝着,跟爷爷奶奶闲聊。顾爷爷话少,奶奶却喜欢在饭桌子上跟几个孙辈说话,说起回家时碰到的从家里出来的陌生小孩,得知居然是老邻居家真正的孙子陆挽刚,登时感慨道:“真是跟戏文里差不多啊!” 顾眠点点头,心想的确。 “只是可惜了,撼城那么好的孩子,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陆老头肯定舍不得……谁能想得到啊,养了十几年的孙子,突然是假的,是别人家的,嗐……”眉目秀气的奶奶叹了口气,好奇似的问顾眠,“你晓得撼城咋想的不?” 顾眠略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老实巴交说:“他说他还是希望留在这边,大概是觉得不习惯吧,上个月才晓得自己身世有问题,是我我也接受不了,毕竟又不是被拐卖过来的,陆家都把他当亲生的养,需要时间消化吧。” 他说得太多了,说到后来简直是在帮陆撼城找借口。 他们像是共犯,他是不为人知的主谋。 “也是。”奶奶还是叹气,“听说陆家老大跟媳妇儿王惠连夜赶回来,跟那边见了一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顾眠也摇头,忽地听见外面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好奇望了望窗外:是陆家的小轿车。 千里迢迢从深圳回来的陆家老大和王姨在车里激烈交谈着,携着疲惫,甩着车尾灯,在窗外一晃而过。 顾眠瞬间一口把剩下的稀饭都灌进肚子,站起来就说吃饱了,想往陆撼城那边过去,但很快又收回了脚步,缩进自己的房间抱着高一的课本预习,只不过心思完全不在书上。 他这样反常,客厅里还在吃饭的顾家众人很能理解,是最好的朋友呢,跟连体婴儿没差的两个人,忽地一个或许要走,另一个自然不会安稳。 顾爷爷瞧了一眼大孙子的房门,沉默了一会儿,背着手说要出门一趟,结果左拐右拐去了陆家,入了大院子,连看门狗都朝顾老爷子摇尾巴,顾爷爷则对着屋里喊:“老陆!” 背着手走进根本没锁的大门,顾爷爷还没进去就能听见里面热闹的欢声笑语,随后开了门就看见客厅满满一桌的大菜,和围着桌子坐的陆家老大陆成功、媳妇儿王惠,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儿子陆撼城,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陆挽刚,最后是坐在上位的陆老头,一家子总共五口,看上去其乐融融。 “哟,你这老不死的过来干嘛?”陆爷爷笑着说,“快过来看看我新孙子,陆挽刚。” 顾爷爷走过去,陆家老大就连忙起身让座,顾爷爷点了点头坐在陆老头的旁边,跟陆挽刚互相认识了以后便很干脆地问陆老头:“所以现在怎么个情况?我听眠眠说撼城不想过去?不过去好,不要勉强,我看那边要是真为撼城好,就不会逼着撼城匆匆忙忙过去认亲。” “而且我也说个实话,我家眠眠从小到大都是撼城照顾的,他们两兄弟在一起我放心,不然眠眠去了高中,我怕他住校有问题,他这个小孩,从小只跟撼城要好,也只跟撼城说老实话,对家里能忍得很。他自己住校绝对不行的,老陆,咱们两家可是摆过席的,你家撼城发过誓跟眠眠要当一辈子的好兄弟,现在他要是走了,算哪门子的结拜?!” 顾爷爷说到激动处,也是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没办法,他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家病歪歪的大孙子,但陆撼城会,没了陆撼城,他那可怜的大孙子要是活活在高中饿死了、病死了、都没人知道可怎么办? 顾爷爷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绝不迷信,什么都不怕,可以说是铁骨铮铮硬汉一条,对自己的儿子女儿们都没表露过多少温情,但现在大概是老了,心也软了,尤其忘不了眠眠做脑瘤手术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家里一直借钱,老大跟老大媳妇儿请假回来,老二一家也紧赶慢赶过来,一大家子都在医院手术间外等待,大儿媳妇儿哭得浑身在抖,跪在手术间门口小声的祈祷。 老大在楼梯间抽烟,看见他后绷不住的哭说:爸,你总跟我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我看见眠眠就想哭,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那么健康,我的儿子那么苦?你说我还能看见他长大吗?爸,我要是很有钱很有钱就好了,他们说在大医院做手术更好,用的药都不一样,爸……我想哭。 顾眠是老大家第一个孩子,顾爷爷的第一个孙子,这‘第一’仿佛是有些特别的意义,又或者真的只是太心疼了,太害怕了,所以顾爷爷来了陆家,说了这些话。 陆老头是个乐呵呵的老人,老伴早年去世后,日常跟孙子陆撼城守着一座三层楼的小楼懒散度过,跟顾老头是几十年的邻居,两家小孩又是拜把子的兄弟,按当地习俗来说,拜了把子的兄弟比老婆都重要,以陆老头的性格,要是他能做主,绝对拍板不叫陆撼城离开顾眠半步,这叫义气! 但如今上海来的教授夫妇才是陆撼城的亲生父母,陆撼城跟县城的陆家半毛关系都没有,怎么好拍板? 陆老头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就听见陆撼城开口说:“顾爷爷,我不走,我跟眠眠约好了在市里上高中,到时候一个寝室,更方便看着他,你放心吧。” 顾爷爷定定看着这个少年,一如既往充满信任地拍了拍陆撼城的肩膀,良久,用沧桑的声音说:“等高中毕业了,眠眠大概是考不上大学。他爸说了,到时候带他全国旅游去,有他们两口子照顾眠眠,你就自由了,不捆着你了,撼城,也就再过三年,三年很快就过去了,你就当再陪眠眠三年。” 陆撼城闻言一愣:“三年?” “很快的,只是三年,就三年了,撼城。你未来还长着,眠眠以后……”顾爷爷说不准,他还记得医生说眠眠心肺不好,脑袋手术有后遗症,各种免疫力低下,可能活不到成年,所以十八岁过后,老大一家子早就确定好了,要带眠眠去旅游,去拜遍全国各地香火鼎盛的寺庙,说不定哪个庙灵验,保佑眠眠多活几年。 如果是顾爷爷年轻的时候听说老大要去拜全国各地的寺庙,腿都能给老大打断,这是封建迷信!但现在顾爷爷没办法说什么,甚至存了一笔退休金,准备到时候全部交给老大媳妇儿,当作路费。 当然了,这事儿还没跟眠眠提。 顾家爷爷这边得了陆撼城的承诺,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一桌的陆家人继续跟陆挽刚培养感情,而陆挽刚却注意到陆撼城开始心不在焉…… 夜里,陆家安排两个命运互换的少年暂住在对门房间,又暂时给两人按照身高分配兄弟称呼,毕竟以后两个人都是两个家庭的孩子,最后又跟上海教授夫妇取得联系,邀请明日教授夫妇过来玩儿一天后,陆家成员陆续陷入睡眠。 夜里十一点多,陆挽刚去上厕所的时候,碰见让他既畏惧又羡慕的天才陆撼城在三楼露台抽烟,陆挽刚这回不是想着抓到了天才的一个污点,而是在想吃晚饭时发生的事情,他想,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重情重义,没看起来那么冷漠。 于是他也走到露台,问陆撼城要了根烟,两个本该天生对立的少年破天荒地蹲在一起偷偷抽烟。 各怀心事。 陆挽刚自以为理解陆撼城的‘忠义两难全’,烟过一半便轻笑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上海了。好兄弟十几年的感情了,我理解。三年就三年吧,三年后你跟爸妈他们肯定有点感情了,那时候再回去也挺好,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三年很快的。而且我之前说的你跟外面人的差距即便都是真的,相信凭你的能力,也绝对能够瞬间把所有人比下去,让爸妈高兴。” 陆挽刚所说的爸妈,一直以来都还是养大他的教授父母。 陆撼城冷淡看了眼陆挽刚,修长的手指头夹着烟,今天其实是他第一次抽,不过他学任何东西都学得很快,抽烟也不例外,尼古丁的味道很苦,抽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舒服,但习惯后便能感觉到浑身翻滚的焦躁得到抑制,冲动得想做些什么的愤怒得到缓解。 身形矫硕的少年站起来,没有跟陆挽刚闲聊的心情,大部分时候陆撼城的确冷漠到冷血,不相干的人,真的毫无浪费时间的心思:“我不想考大学,到时候会跟顾眠一起去旅行。” 说完,陆撼城就要下楼,他心情糟糕了一晚上,全因为‘三年’这两个字,等确定如果在高中三年边上学边打工,差不多能攒一些钱跟着顾眠一起旅行,才瞬间呼吸都通畅不少,不必抽烟了。 “什么?!”陆挽刚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追上去,“你疯了?!你这么好的成绩,你不上大学?!” “大学有什么意思?”陆撼城皱眉,他觉得很多东西都没有意思,他其实并不喜欢跑步,也不喜欢舞狮,什么都不喜欢,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因为太简单了,轻易就能获得成就,什么都是没有意思,没有意义的。 “什么叫‘大学有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挽刚气愤得想揍人,“你跟顾眠是结拜兄弟,不是结为夫妻,他去旅行他的,你过你的,你陪他浪费三年已经够哥们了!” 话音一落,陆挽刚被陆撼城那双黑瞳看得冷汗直冒,顿时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然而陆撼城没有给他任何补救的机会,在月色下的影子都锋利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剑,站在楼梯口语气极为厌恶地对陆挽刚说:“别逼我把你从三楼扔下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下楼,脚步很轻,但没回自己房间,而是顺从本心的想去顾眠那里蹭个床。家里有个晦气的东西,实在没法儿呆。 一路上,不知怎么,方才陆挽刚说的话里有两个字特别惹人在意,不停在陆撼城心里回响。 陆撼城又开始心绪不定,等敲了顾眠的窗户,把人给弄醒来给自己开窗,他翻进去,嬉皮笑脸拉着被吵醒而发着小脾气的顾眠一块儿钻进被窝后,两人手脚都叠在一起,面对面的睡觉,陆撼城才在黑暗里笑出声。 “妈的陆撼城,知不知道现在几点?我好困……再笑滚下去。”顾眠气死了,嘴上在骂人,身体却依偎地更近了过去。 陆撼城搂着顾眠柔软的腰,鼻尖蹭过顾眠蓬松的发顶,笑道:“突然想起个好玩儿的,你知道陆挽刚说我们什么吗?”说咱们跟夫妻似的。 顾眠软乎乎地,呼吸全部撒在发小脖子里,唇几乎再近一点,就能擦过少年的喉结,问:“什么啊?” 陆撼城突然咽了咽口水,心跳到快要蹦出来,喉咙痒得发疯,又莫名不敢吐露任何关于夫妻玩笑的任一个字:“没什么……”少年嗓音低哑混沉。 顾眠气哭了,‘啊啊’了一声,一脚踢上来正中陆撼城腿中间:“滚蛋,再没话找话,我就让你立马绝后!” 但踢完没多久,顾眠又迷迷糊糊的抱怨:“你带什么东西到床上了?茄子?” 陆撼城在黑暗里呼吸烫得可怕,良久,‘恩’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始终不知道那天夜里陆哥为什么要在被子里放个茄子……直到很后来跟陆哥坦诚相见…… 触电 盛夏的夜里还是有些凉意,顾眠怕冷又怕热,夜里很多时候都睡得不太好,半夜总要醒来发会儿呆,然后打着哈欠去厕所放水。 今天这晚他却是很平稳地直接一觉睡到六点,感觉身边床铺有动静,才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能看见透过窗帘的朝阳如线落在一个身形颀长背影宽阔的少年身上,嗓音都是懒洋洋地,带着漫不经心地鼻音:“陆哥?” 正在穿衣服的少年回过头来,结实的小臂越过床上顾眠的身体,把被顾眠踢到一侧的薄被轻轻拽了回去,盖在顾眠的身上,然后重新直起身体,轮廓是充满朝气的硬朗:“你再睡会儿,我带小鼎出去晨跑了。” “把马超他们都带上吧,不然你老是给小鼎开小灶,不太好。”床上漂亮的少年重新闭上眼,秀气优美的鼻梁藏在薄被里面,懒猫似的把被子裹在身上,蜷成一团,“对了,昨天晚上太晚了,忘了问你……” “什么?”陆撼城看见顾眠白花花的脚丫子还露在被子外面,忍不住去把人的脚给塞进去,但可恶的是顾眠根本不领情,又蹬了出来,像是嫌他烦人,“脚放进去。” “别管我,我问你,我爷昨天去你家说什么了?我知道他是去你家了。” 陆撼城皱着眉,手掌想去捏顾眠柔软的脚丫子,他不是没捏过,冬天里大家凑一块儿睡觉的时候,两人分头睡,他还帮这病歪歪的发小把脚揣在怀里弄暖和过,但现在他凝视这双漂亮到眩目的秀气的足,忽地不敢碰…… “恩,是去了,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我爷还有爸妈的想法。今天那边的爸妈也要过来参观,恐怕今天我会很忙。”陆撼城说着,到底还是受不了着双脚裸露在外,用力把被子拉下来,然后说,“行了,再蹬出来老子弄死你,我出去了。” 顾眠哼哼唧唧嘴里说着‘傻逼陆撼城’,但是没有不听话,一觉又睡到九点多爷爷喊他吃饭了才晕晕乎乎坐起来,大约又二十分钟过去,身体各项机能总算缓慢启动,顾眠这边才慢吞吞走出房间,跟爷爷奶奶问好。 暑假没什么事情可做,顾眠成天不是呆在家里看电视就是去冯四通家里串门,大家下午偶尔约着去后山钓鱼,晚上则满厂呼朋唤友去镇上唯一的网吧打游戏。 顾眠不痴迷游戏,但是顾鼎可太迷了,为了了解到底着迷游戏哪里,顾眠曾跑去网吧玩儿了一个小时,结果就是被里面乌烟瘴气搞得差点儿没死在里头。 后来网吧差点儿因为烟头起火直接烧个精光,网吧老板这才明令禁止在里面抽烟,顾眠无聊的时候也终于能跟着朋友们一块儿过去打个酱油。 中午一点左右,顾眠帮爷爷在厨房打扫卫生,远远的就能看见弟弟顾鼎抱着篮球回来,身边是昨天还打了一架的马超,两人说说笑笑,好像昨天打架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哥!下午收菜吗?马超说帮咱们一块儿去。”回家后,弟弟顾鼎裹着一身臭汗就笑嘻嘻凑过来,“他们家的菜地早就没种了,他妈不让他去网吧,喊他跟咱们一块儿去收地。” 在摆放碗筷的顾爷爷干瘦但精神,闻言点了点头:“网吧那种地方你给我也少去,去把阳台的背篓背着,五点多咱们出去收,不然太热了。” 弟弟顾鼎又说:“那我去喊陆哥。” 顾眠看弟弟飞毛腿似的拔腿就要跑去叫陆撼城,连忙把人又叫了回来,说:“陆撼城今天忙,不找他算了。” “那我去找冯四哥。”顾鼎说,“不然那么大一片,咱们一天也收不完啊。” 以往每次收菜,都是陆撼城领着他兄弟过来帮忙一起,总共二十好几的哥们,每个人收完都背一大箩筐回去,别提多有意思了。 顾爷爷原本也并非把家里的地都种上粮食,反而是在发现每次来的小伙子太多了,都不够分后,才逐渐种得越来越多,于是今年光是顾眠、顾爷爷外加冯四通和马涛四个人,是绝对收不完的。 “行吧,不过他说不定去网吧了,直接去网吧找他吧。”顾眠话刚说完,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弟弟飞快就冲了出去。 小妹在家里收拾一会儿要用的背篓,自个儿打电话去叫了几个哥们,然后讨赏一样跑来厨房跟顾眠说:“哥,我喊我兄弟过来了,一会儿一起去哈。” 顾眠刚好洗完最后一个锅,擦完手就去捏了捏小妹睡出凉席印子的脸蛋,笑道:“真能干。” “那是,二哥真的太笨了,打个电话的事情,根本不用到处跑着找人啊哈哈。”顾盼小姑娘深觉自己比二哥聪明多了,还告状说,“昨晚顾鼎还不洗脚就睡觉!我隔着一道门都闻到他脚臭了!” “还有大哥,我早上看见顾鼎偷偷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五块钱藏在鞋垫里,今天他这么积极说要帮爷爷收菜,肯定是打算表现勤快一点,好晚上跟冯四哥他们玩儿通宵的网吧,我都听见了!” 顾眠就说今天顾鼎怎么这么积极,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知道了,一会儿我说他。”顾眠好笑道,“玩儿通宵是不可能的,但是玩儿一两个小时可以,就算是今天他这么勤快的奖励好不好?” 顾盼一向以欺负二哥为乐趣,哼了一声,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招呼自己的小伙伴。 顾眠这边也跟着爷爷准备了半个多小时,左等右等,却发现弟弟顾鼎居然还是把陆撼城给喊了过来,他远远地就看见院子外面模样出众的陆哥跟好几个兄弟在一起说话,其中还有昨天见过的陆挽刚。 奇怪,不是说今天很忙?不用招待上海来的亲生爸妈吗? 顾眠走出去,跟大家都打了个招呼,才问顶着毒日头过来的陆撼城:“你来做什么?” 此时下午三点,矫健的少年们晒得面红耳赤汗流浃背也快活且无忧无虑,众人很有点儿以陆撼城为首的意思,陆撼城一个电话出去就有一帮兄弟过来。 现在人差不多齐了,便被陆撼城招呼着去顾眠家里休息,看看电视吃吃瓜子西瓜等等,陆撼城则走在最后跟顾眠歪头道:“我不能来啊?我老远就看见你弟去网吧了,以为他上网去,就把他捉了出来,一问才晓得你们家今天收菜,怎么不跟我说?” 顾眠家很大,老房子几乎没有多少公摊,总共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三室两厅,客厅坐了二十来号大大小小的少年,就连顾盼都跟个小男孩似的完美融入其中。 顾眠一边让顾鼎出去买雪糕回来分,一边跟陆撼城去厨房切西瓜,陆撼城不让他碰刀,洗了手就撸起袖子利索地切分西瓜,顾眠便站在旁边百无聊赖地说:“你不是说你忙?” 他这话本身没有抱怨的意思,但说出口后,顾眠才觉得好像有点埋怨,急忙又微红着脸追了一句:“没别的意思啊,别多想,你其实的确应该带着你亲生爸妈多转转的,丢下他们来我这边……他们怕是要对你印象不好吧?” 陆撼城两三下把大西瓜切出两个大盘子,让顾鼎把西瓜端了出去,跟顾眠解释:“我跟他们说明情况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不是吗?他们把车票都改了,同意我跟陆挽刚在这边过个暑假,开学后陆挽刚会回上海,我继续留在这边,我都跟他们说了。” “所以他们明天还在这边能玩儿一天,你们收菜又不是天天都能收,一年就这么一次,当然是你这边重要。” 顾眠愣了愣,心想收菜其实也可以过几天收的,今天收不完,什么时候收都行,没有陆哥说得这么重要,但是听着就是非常地熨帖,既有奇妙的忐忑,怕因为自己让陆撼城被亲生父母觉得不礼貌,又生出些特别的心悸。 于是顾眠没再说话,他只是发呆一样地看着陆撼城,陆撼城收拾完菜板回头看他,两人靠地很近,肩膀几乎擦着,顿时两人都直直望进对方的眼底,触电的瞬间,顾眠跟陆撼城又同时挪开视线,一个脸颊直接浮出粉色的云彩,另一个听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怀疑自己会死在这间空气稀薄的厨房…… “哥?还有可乐吗?”弟弟顾鼎忙前忙后,端完西瓜又来厨房找饮料,看见自家大哥跟陆哥并肩站在厨房里,却两个人都没动,疑惑道,“你们在干嘛啊?” 顾眠立即从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紧张氛围里脱身而出,去冰箱把大瓶的可乐抱出来:“有的,喏。” “哥你是不是发烧了?”拿到可乐的弟弟顾鼎愁眉苦脸地说,“中暑了吗?脸好……”红。 红字没能说出口,顾眠下意识打断:“没有,我就是太热了,我回房间休息会儿。” 顾眠急匆匆跑了,弟弟顾鼎就招呼陆哥说:“陆哥别忙了,来看会儿电视啊,距离五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陆撼城几乎是在顾眠走出厨房的瞬间心跳便一下比一下缓慢……好像顾眠带走了他的心脏,心跳自然也就听不见了。 出了厨房,陆撼城坐在沙发上,目光却看着顾眠的房门,心里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想着刚才自己是看见顾眠扭开头,自己才扭开的,要是自己不许顾眠挪开视线呢? 眠眠你是会害怕得哭,还是会羞赧地闭上眼? 陆撼城凝视顾眠卧房的那扇门,怀疑只要他现在追进去,就会得到答案,但…… 假如答案不是好的那个,该怎么办? 陆撼城坐在客厅不敢动,屋内的顾眠趴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许久,最后悄悄抬起头来怯怯看向卧室门…… 门没有被谁追来打开。 顾眠眨了眨眼,心情平静了许多,但一股没由来的酸楚逐渐梗在胸口,不明不白地侵蚀他的泪腺。 他居然在期待陆哥进来找他,可是进来找自己做什么呢? 顾眠也不知道,可他就是觉得难过,难过得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再也不见陆撼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生气气!单方面宣布不理陆哥。 陆哥:?你敢! 后悔(捉虫) 顾眠没跟着大家一起去后山附近收菜,他临走前发了烧,三十八度,心里火烧火燎的,皮肤却冰冰凉凉。 奶奶从隔壁好闺蜜的屋里匆匆回来照顾他,拉着好几个老太太在客厅一边看着他一边织毛衣,电视声音也放得很小,屋外的炉子上还熬了超苦的中药,味道一阵阵飘向窗户,钻入他的卧室里,像是把他丢入海里,沁透他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还没喝药呢,嘴里都在发苦。 屋外奶奶跟好些慈蔼的老太太闲话家常,但最近整个厂里的闲话大都围绕陆老头陆有志那一家。 老太太们左一个叹息,右一个舍不得,说造孽啊,又说看见上海来的教授夫妇了,那穿着打扮就跟镇上的人不一样,那叫一个有气质。 还有的老太太好像还有内幕消息,压低了嗓音道:“听说上海来的陆教授跟严教授只是早年在大学教书,后来跟着家里做生意,那家族企业老大了,就是不能生了,找撼城回去,也是希望能够让亲生的儿子继承那些东西吧。对了,这次回来,还说为了补偿老陆头养育陆撼城这么多年,要给老陆头八十八万!” “嚯!这可能在咱们镇上买几十套房子了!” “那老陆头怎么说?” “陆有志那老头家里也不是没钱,咱们镇上富裕的人家,就数他们家顶头呢,人家即便没有百八十万,也不至于眼馋那些钱,所以没要。” “也是,这给钱的意思可真是不好说,感觉跟买断撼城跟老陆头他们家的感情似的,把老陆头当保姆哇?” “给钱说不定就是给个心意,你们莫把别人想得多坏。都是可怜人。” “不好说,城里人说话好听,说以后两家就是一家,两个儿子都是大家的儿子,可实际呢?心里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然也不会在晓得撼城那小子不愿意跟着走后,还巴巴的过来镇上,可不就是还想劝嘛?” “那有什么办法?你亲生儿子找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跟你不熟,不想跟你回家,你不得想尽办法拉他回去?” 老太太们意见不一:“我?我才不得,我会慢慢培养母子感情,不像他们,好像生怕老陆头把撼城藏起来不给一样,不过的确,就撼城这小子,要是我孙子,我也得做梦都笑醒,学习好得不得了,就这还有时间搞课外活动拿奖,我家那孙子一天天背个单词就要他老命了,一喊念书就说困……嗐……” 老太太们从老陆头的家事说到各自孙辈的学习情况,顾眠奶奶一向不怎么参与,毕竟家里三个孙辈,学习除了小孙女不错,老大老二都惨不忍睹。 老大眠眠是身体不好,脑袋做过手术,能活着就不错了,顾老太太根本不对老大抱什么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开开心心就好。 老二曾寄予厚望,毕竟二孙子出生时,医院的小护士都说顾鼎脑袋圆,又圆又大,一看就是个聪明蛋。 结果老二顾鼎除了体能好,其他地方比老大还不如,至今数学没考过两位数,就是蒙都比顾鼎得分数高啊!什么聪明蛋,糊涂蛋还差不多! 小妹顾盼从小也调皮,跟个男孩子似的上树下河冲得比谁都快,顾老太太感觉盼盼简直跟投身错了性别一样,跟老二天天打架,不是抢电视遥控板,就是抢最舒服的沙发,还能因为谁先从学校跑回家谁先跨进家门,直接在门口互相扯对方裤子打起来。 顾老太太一想到家里的三个小孙孙都是这么的不省心,一时无奈极了,可又觉得孙子们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可爱。 客厅的几个老太太还在继续聊天,不想门铃却突然响起。 顾老太太跟老朋友们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是谁,慢吞吞站起来去开门时,又问了一遍‘谁啊’,门外穿着板正衬衫和港式长裙的夫妻两个异口同声道:“姨,我们是小陆爸妈,过来拜访一下。” 门这才缓缓打开,顾老太太看着门口年轻般配的儒雅气质的夫妻,一时有点像是碰到另一个世界的人,生出惶恐的怯弱,很客气的说:“你们是……撼城的爸妈吧?” 略微站在丈夫身前一些的严缨教授生得跟大明星一样漂亮,牙齿很白,笑起来有十足的亲切感,热情的伸出双手跟顾老太太握手,手腕上环翠叮当,戴着金镶玉的镯子,满手香气:“正是正是,也不知道冒昧前来是不是打搅你们了,我们是来见顾眠同学的,想单独聊聊,本来还找不到见面的时间,结果听说顾眠同学没有出门,这才找上门来,真是不好意思……这是一点小心意,姨可别嫌弃。” 严女士温温柔柔,说话八面玲珑,两三下就把手里的果篮送了出去。 顾老太太这也不好拒绝,只能请两人进来坐,但很为难道:“你们现在来的也不是时候,眠眠不舒服,还在休息,要不你们进来坐会儿?大概一会儿药好了,我进去给眠眠送药,你们那时候可以看看他。” “就是不知道你们见我家眠眠,是想要说些什么?”顾老太太并不知道昨天自家老头在老陆头家里发表了多么惊人的发言,只是奇怪,即便自家小孙孙跟陆撼城关系好,这也不至于惹来这对叫人不敢大声说话的气质夫妻吧? 严女士挽着丈夫,坐下后捧着凉白开,静默了一会儿,眼眶便红了,隐忍又微笑着叹息,说:“只是不太了解我跟超群的孩子,没有办法才过来的。撼城跟我们不亲,虽然见面的时候他很热情,但看得出来都浮于表面,我也知道不能急,但我想着,我总得知道撼城是为了哪个好朋友,半步都不愿意离开吧?” 顾老太太愣了愣:“你说撼城那孩子是因为我家眠眠才不想走的?他说的?” 严女士没有肯定,而是说:“都是听说,我也不好问他,不过昨天您先生也去陆有志老先生家里了,说你们两家拜过干亲,这边的习俗就是干亲跟亲的差不多,所以撼城得管顾眠同学一辈子。我感觉两个孩子感情是真的不错……都讲义气,肯定觉得朋友之间答应的话,做过的承诺那就是比天还大的事情,我也觉得很好,但其实大家长大后回过头来想想,小时候那些话那些事,说不定会觉得幼稚,还会明白现在大人们说的,的的确确是为他们未来好。” “撼城是个好孩子,从小错过很多东西,我们生怕给不了,想全部都补上,他却很不感兴趣,要是以后他后悔可怎么办?我是担心他……怕他太小了,还不明白小时候做的选择其实就会影响未来成就的高度。” 严女士看老太太像是有点懵,听不太懂了,就换了句话解释:“我们是想让顾眠同学劝劝撼城,不要这么排斥走出去,就当是暑假出去玩一圈都行,得见见世面。到时候上学还是回来上,我们也觉得贸然换学校不好,当然了,也邀请顾眠同学一起去。” “这个……撼城那孩子从小就自己有主意得很,我们眠眠说了,也不一定听吧?”顾老太太茫然道。 “老陆先生和我们说撼城跟顾眠同学从小一块儿长大,有时候老陆先生说话都不一定听劝,但顾眠同学不一样,同龄人有共同话题些,比我们家长好开口。”严女士坚持。 严女士跟陆超群先生说了很多,都很礼貌且有理有据,顾老太太又心软,等药熬好了,就说先进去问问眠眠好没有,好了就让那两口子跟眠眠说说话,不好那可不能。 顾老太太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碗汤药进屋,原以为得多喊喊,家里的虚弱小孩才能醒,结果走近一看,大孙子早醒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面颊绯红,黑发细软,当真是洋娃娃似的好看,一见她,便自觉坐起来,捧着药大口喝光,最后不等老太太开口,就说:“刚才阿姨的话我都听见了,但……奶奶,我现在还没好,见不了他们,你就跟他们说我答应帮他们劝劝。” “还有,你跟阿姨说,拜过把子的意思不是要陆撼城养我一辈子,我家里亲兄弟姐妹多的是不差他一个,再不济我自己也会照顾自己,所以不用担心撼城被我给拖累什么的。” 顾眠说完,继续倒头就睡,也不知道是生谁的气,梦里做梦都出了一身冷汗,一直回想那句‘撼城以后会后悔’的话,再醒来肚子却是有些饿了。 此时天早黑了,厨房和客厅堆满了一下午收获回来的花菜和豌豆,他轻手轻脚去厨房找吃的,发现有藕汤,就热了自己盛一小碗端去院子里喝。 单元楼一楼的人家都在后院拓宽了房间,然后开辟出一个小院子。 顾眠家的小院子种了葡萄,葡萄架下面就是留给家里人放摩托车的地方,架子旁边摆了木桌木椅,桌子上面有个小灯泡,灯泡啪嗒一开,有严重夜盲症的顾眠才发现小院子里的木椅上已经坐了个人! 这人也不是别的谁,就是陆撼城。 只是陆撼城。 陆撼城头顶着橙黄色的灯光,深邃的眼被阴影覆盖,坐在小小的木椅子上,长腿都不知道怎么放,大剌剌地岔开,双手揣在裤兜里,像是穿透顾眠的灵魂那样望着顾眠。 顾眠一时间有不想见陆撼城的心思,但最终在听见陆撼城喊他名字的时候,又抿了抿唇乖乖坐到陆撼城对面。 他问陆撼城要不要喝汤。 陆撼城则淡淡问他:“今天他们来找你说什么了?” 顾眠登时扁了扁软唇,说:“没什么。”话落的瞬间脸上就是一烫,两行泪珠啪嗒啪嗒地滚下来。 “还说没什么!”陆撼城简直被烫到屁股似的站起来,蹲到顾眠身前,双手捧着顾眠的脸颊给人擦眼泪,什么小心翼翼地心思都他妈见鬼去,心痛到了极致,“眠眠你别哭了……” 顾眠还是抽噎,最后脑袋都抵在陆撼城的额头上,语气跟撒娇似的发脾气:“就一个暑假,你跟他们走吧!我求你了陆哥。” 少年拥抱眠眠的双手都僵硬了一下,但顾眠在哭,他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好,你别哭,我答应你就是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起夜的顾家老二顾鼎光着膀子,路过大哥的房间,发现房门开着,远远的还能看见窗外小院子里亮着夜灯,昏黄的灯下是两个模糊的少年身影,一个坐着,一个半跪,额头抵着额头,而后跪着的把坐着的抱在怀里,结果正巧远远的跟顾鼎视线对上。 顾鼎吓了一跳,做贼心虚般吓得想躲! 但当他看见陆哥眸色幽幽伸出一根指头放在唇间,要他噤声后,顾鼎就紧张地点了点头,云里雾里地、轻手轻脚地又回自己房间,连自己要撒尿这件事都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不希望陆哥以后后悔,说到底还是不自信,不明白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确定关系后就好了。 小别胜新婚嘛~继续谈恋爱倒计时~ 娇惯 隔天又是九点醒来。 顾眠被挤得简直没地方睡了,一脚蹬在身边少年的腿上:“过去点。” 他刚醒来,软手软脚,蹬人的力气都像是在撩拨,硬是让在这种风吹过都能躁动的年纪的少年汗毛都挨个儿起立,本尊更是‘嗖’地坐起来,单手逮住顾眠的两条大白腿,警告道:“别乱蹬。” “谁让你挤我的?我都要掉下去了。”顾眠不高兴,漂亮的眉头都皱着。 陆撼城无语又任劳任怨把人捞回来,结果又听见顾眠说:“好热,你离我远点。” 陆撼城也就在这里被嫌这嫌那还挺美,气笑着说:“我一晚上被你踹醒十几次,你没跟我道歉就算了,晚上冷就往我这里抱,现在嫌热又要一脚把我蹬开,可以啊顾眠,也就我惯你是吧?” 顾眠听着这话,也笑,睡眼惺忪的桃花眼温温柔柔迎着柔和的上午阳光看盘腿坐在自己身边的陆撼城:“那可不?谁叫你愿意呢。” 昨夜哭哭啼啼跟陆撼城发脾气的顾眠不见了,在那逼仄充满生活气息的午后厨房里满面通红的顾眠也不在了,顾眠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前的困惑和委屈直接一笔勾销,跟他的陆哥又重新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你今天不用带他们锻炼嘛?”顾眠复闭上眼,每天起床对他来说都是一桩难事,总得再眠一眠才不会头晕。 “不去,昨天你让我跟他们出去体验体验,我和他们电话里说了,晚上的车票,中午就得开车去市里坐火车,没几个小时了,我浪费在那种事情上做什么?”陆撼城淡淡道。 “哦,那你现在难道不是在浪费时间?”顾眠无语,“还有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行李都不收拾的?” 陆撼城下意识回说:“没什么东西要带,又不是不回来。而且陪你睡觉怎么算是浪费时间?” 这话刚说出口,陆撼城跟顾眠瞬间都有点儿感觉微妙,介于之前在厨房时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这种话实在是不应该轻易说出口的。 顾眠反正是瞬间又脸颊发烫,期期艾艾拉了拉被子,遮住眉目如画的脸蛋。 陆撼城看他的顾眠这番举动,歪了歪头,单手撑着下颚愣了一下,忽地略强硬用另一只手去把被子拽下来,低声说:“别遮,闷得慌。” 顾眠乖乖听话不躲了,却也不看陆撼城,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床边的小书桌上,桌子上压着一块儿玻璃,玻璃下满满当当都是他跟家里人还有陆撼城从小到大的合照。 桌子上有一排滑动玻璃柜门的书架,清晰倒映他们的影像……陆哥在看他,但似乎发现他的视线在别处,于是追着看过去,最终跟他在玻璃倒影上,视线相交。 顾眠看不清玻璃镜面里陆哥的眼神,但总有种被捕捉到的心甘情愿,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闪躲,就这么两人都看着书柜的玻璃柜门,长久的没有说话。 屋外顾眠的弟弟妹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又在吵架,小妹顾盼闹着闹着跑来敲他的房门,告状道:“大哥你看顾鼎!他已经在厕所半个小时了,我也着急!” 顾眠简直像是从另一国度生生被小妹的声音拽回来,如梦初醒般坐起来,耳尖微红着也不去看陆撼城,下了床穿上拖鞋便去厕所门口敲门:“顾鼎,快出来,再蹲下去肠子都掉出来了,听到没有?” 顾鼎在厕所里颤巍巍地说:“大哥你让她去对门上厕所,我还没好。” 顾眠无奈,只能跟小妹说去对门,然后就抱臂站在厕所门口声音满满都是大哥的威仪:“再给你十分钟,小心长痔疮。” 厕所里的顾鼎虚脱地哭丧着声音说:“我起不来了,腿麻,大哥咋办啊?” 顾眠嘴角抽了抽,修长漂亮的手背过去,拿手关节轻轻敲了敲门,认命道:“把厕所冲了,我让撼城拉你起来。” 弟弟顾鼎居然在里面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说:“别别别!我爬起来了!” 顾眠正觉得奇怪,身后就有人亲密地贴上来,他都不用侧头去看都知道是谁。 “怎么了?”陆撼城懒洋洋地把胳膊打在顾眠肩膀上,目光总去瞧顾眠粉红的耳尖,觉得可爱。 顾眠耸了耸肩:“家里厕所太少了,抢厕所呢。我们别站厕所门口,也不知道他昨天吃了什么,快跑!” 陆撼城在旁边哈哈笑,让顾眠先跑,自己在外面等顾鼎那黑泥鳅出来。 弟弟顾鼎可不知道外面有人等着他,正虚脱地提着裤子,扶着墙,结果一出来就被陆哥捏住了后脖子,惊悚得跟白天发现自己尿床一样可怕,他僵硬地回头,看着陆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哆哆嗦嗦跟陆哥道:“早、早啊陆哥。” “早,小鼎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陆撼城也嫌臭,说完就连忙拎着一脸抗拒的顾鼎去了后阳台。 后阳台的围栏早被开了个小门,正对着后山,旁边是其他单元楼,放眼望去上午不少小孩在外面疯跑,不是在后山捉野兔子,就是整个厂乱窜玩儿躲猫猫。 陆撼城在这里长大,整个厂一花一草哪怕一块儿石头的位置都了然于心,他明明还没有离开,却开始想念这里,但又不动声色,只拍了拍顾鼎的脑袋,说:“躲我做什么?害怕什么呢?” 陆撼城对顾眠说话总是含着笑,即便生气,凶巴巴地骂人,也会在顾眠发脾气的时候自动收敛示弱。 可几乎称得上是整个厂孩子里的领军人物的陆撼城,在跟其他人相处时,明显更趋向成人姿态,跟弟弟顾鼎谈话,也占据在主动的强势气氛里,音色悦耳且冷淡:“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 才十四岁的顾鼎低着脑袋,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是和很多同龄人一样对陆哥有着天然的敬畏崇拜,更何况昨天陆哥跟大哥抱在一起,总感觉那不是他能看见的内容。 弟弟顾鼎咽了咽口水,听见陆哥这么直白的问,便又疑心是自己想太多,傻乎乎地就松了口气,张嘴问说:“陆哥……那你跟我大哥不是那个吧?” 陆撼城:“那个是哪个?一个男的,说话不要含含糊糊吞吞吐吐。” “就、就同性恋啊。”弟弟顾鼎压低了嗓音,生怕谁听见自己说这几个字,“我也是听陆挽刚说的,他说他们学校就出过这种人,都被抓了。” “是么。”陆撼城一副对此毫无兴趣的模样,伸手就是对着顾鼎一个爆栗,“别成天跟陆挽刚混在一起,他说什么别都信,我走这段时间你锻炼不能停,然后记得每天兜里揣点儿大白兔奶糖,你哥要吃。” “还有,我看你是锻炼的少了,看什么都心思不正,我还跟冯四勾肩搭背,你怎么也觉得我跟冯四那个了?” “别给我到处乱说话,学没学过三人成虎?知不知道说别人闲话烂舌头?我还看你跟你哥搂搂抱抱,怎么,你跟你哥也是那个?” 一通数落下来,弟弟顾鼎已经完全懵了,当听见说自己跟大哥那个的时候,有点生气地否定说:“我是我大哥亲弟!” “所以呢?”陆撼城神色冷淡,“有心人想要编排闲话,自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来,别给别人提供这种话头知不知道?” 顾鼎心中骇然,深信自己是真的想岔了,打定主意不再随口说这种话,闭紧了嘴巴。 陆撼城看小孩是被吓住了,语气也峰回路转起来,拍了拍顾鼎的肩膀,一副很看好顾鼎的样子交待道:“我也就走了二三十天就回来,这期间我让冯四过来给你哥预习,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你监督他好好听课,不要到处乱跑,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再去水库游泳抽筋,我可不在,出事了怎么办?” “另外陆挽刚要是总找过来,你别让他跟你哥走太近。” 顾鼎:“啊?为啥?” 陆撼城微笑道:“都说了喊他好好学习,哪有时间跟外头来的人交朋友?你想不想让你哥考大学了?” 顾鼎点点头,当然想啊,不过大哥那学习成绩能上高中都是陆哥教课有方外加祖宗保佑,大学啊……顾鼎怀疑大哥都没想过要去。 “好了,这些话我说了也只是说给你的,别让你哥知道。” 顾鼎小鸡啄米地继续点头。 屋内顾眠老早就看这两人嘀嘀咕咕在阳台背着自己说话了,狐疑地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儿饶有兴趣地看,看两人说完回来,就捉住陆撼城说:“你跟他说什么呢?把他说得一愣一愣。” 陆撼城笑着瞥了顾眠一眼,说:“儿行千里母担忧,父行千里不得交待交待你弟弟,你接下来怎么过?” 顾眠反应了一会儿,立马气恼地追着陆撼城打:“滚蛋!我才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别期间双双开窍妥妥的! 感谢在2021-12-01 15:12:01~2021-12-01 20:0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泡泡、冻成傻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冻成傻狗 20瓶;李兮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情商 顾家的屋子里热热闹闹,前来接亲生儿子回家的陆教授夫妇老远都能透过一楼窗户看见屋内追逐打闹的两个少年。 他们的亲儿子被追得乱窜,跟他们印象里那个成熟稳重优秀到惊人的少年差别极大,果然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和跟大人们在一起时不一样。 夫妻两个互相对望,笑了笑,总觉得好像光是看见这样孩子气的儿子,都跟儿子更亲了几分。 跟着来的陆挽刚双手揣兜也看过去,状似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 可总有些想法一不留神的冒出来…… 他想陆撼城这么厉害,大概不管在哪儿都能完美适应那里的生活,可自己为什么不行?他不能成为养父母的骄傲,也无法融入这本来应该是他的生活的地方,他怎么取代得了陆撼城,让这里的人都像喜欢陆撼城一样喜欢自己呢? 陆挽刚甚至怀疑如果是自己在霖县,说不定顾眠这个人早没了,所以根本不存在能不能跟顾眠成为发小这个命题。 然而他又觉得胡思乱想这些的自己很可笑,他仿佛是永远学不会养父母家里那些理智的聪慧,所以拘泥各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他回过神来,脸上挂着微笑,提醒养父母得出发了,不然开到市里后时间可不够了,赶不上火车。 陆超群穿着黑色的汗衫,鼻梁上架着银边的眼镜,闻言回头看了看自己这个从前很失望,严厉教育了多年的养子,露出个笑说:“知道了,小刚你记得每天跟我还有你妈打电话,在这边有什么问题,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自从知道陆挽刚不是自己儿子后,陆教授对这个养子宽容极了,不再是个严父。 陆超群从前是做数学研究的,后来辞职回家帮忙,在金融上极有天赋,一言一行都是不爱浪费时间的做派,说罢郑重地拍了拍陆挽刚的肩膀,一块儿进了顾家,接陆撼城出来。 昨日因着莫名其妙的委屈不肯见人的顾眠这才第一次看见陆哥的亲生父母。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利索气势,跟陆撼城站在一起时当真就是一家子。 顾眠啧啧称奇,稀里糊涂地跟陆哥亲妈严阿姨说话去了,严阿姨拉着他的手好一顿夸,最后还开玩笑说还是他的话好使,干脆一起出去玩儿得了。 顾眠因着模样好看,一向是厂里妇女之宝,从小就混在阿姨婆婆里一块儿帮忙缠毛线团,可对着摩登漂亮的严阿姨,他总是怪不好意思,有种生怕被看的心虚,于是恨不得陆撼城赶快走,等看陆撼城上了车跟他摆手,他都敷衍极了,拔腿就掉头回屋。 坐在黑色小轿车后座的陆撼城回头看了看简直可以说是可恶的顾眠,又笑又牙痒痒,拿出手机就想给顾眠的座机打过去,非得好好说说顾眠对自己的态度有多恶劣,好歹是哥们出远门,不来个含泪十八里相送也就算了,就他们的关系,站在门口望一分钟总可以吧? 陆撼城不是想找茬,但什么没营养的话但凡可以勾搭顾眠和他玩闹,那他都绝对地兴致勃勃。 可陆撼城拿出手机后看了一眼前座的夫妻两人,眼帘都垂了垂,从容把准备给顾眠打过去的电话改成陆爷爷的,跟养大自己的陆有志陆爷爷说了一声自己出门的事情。 车内的一家子在电话挂断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比较沉默,后来是陆撼城打破这略显尴尬的局面,找了个话题询问原生家庭情况,这才惹来母亲严缨女士的热切回应。 严缨女士早就想跟儿子多聊聊了,她想了十年的儿子啊,怎么可能会希望有冷场的时候,但气氛不是她想要融洽就能融洽得了的,严女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明明从前讲课的时候面对数百号人都能侃侃而谈。 反观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儿子陆撼城,严缨女士真是喜欢到了极点,除却外形模样这些不提,光是看着,就能有种亲切感,这样好的孩子,还知道替大人考虑,主动找话题避免尴尬,真是完美得把丈夫都比下去了。 严缨女士的丈夫陆超群与她而言可以说是情商低到令人发指,她反正是教了十几年才把丈夫教得能见人,殊不知道她亲儿子其实也是有个名叫顾眠的少年教成这样。 他们不知道陆撼城七岁之前都不怎么合群来着,只是七岁以前的不合群对小孩子们来说酷到炸裂,即便陆撼城根本不喜欢聚众扎堆的玩儿,身边也是能够凝聚一群追随的小朋友。 而顾眠不是追随的那群中的谁,他是被陆撼城追的那个。 话说回来,车内气氛开始融洽,严女士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总是不忍停下,不停跟亲儿子介绍家里都有哪些亲戚,都有谁准备了什么聚会,等着给他接风。 “其实我这边家里人关系简单,没什么亲朋好友,你姥姥姥爷也去世的早,你爸那边可能关系比较复杂,不过现在你不用全部都了解认识也没有关系,你就当是过去玩儿的,谁让你不痛快就告诉妈妈,妈妈让你爸给你出头。” 严女士笑着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表情,怕自己说错了话,让孩子感觉那边不欢迎他,结果陆撼城始终保持善解人意的微笑,还很大方地问说:“没关系,妈你都简单给我说说爸那边怎么个复杂的情况,什么都不清楚才比较容易出错。” 陆教授本身少言,听了这话真是通体舒畅,深觉这果然就是自己的儿子,跟他一样,像他。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爷爷一辈子总共有三个老婆,都没领过证,只是住在一起,摆过酒的那种,现在的老婆比你也就大个四五岁,所以过去后别太惊讶就是,其他的都不用管,过去玩儿,过去看看,然后回这边再好好学习,争取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凭自己的能力,考到上海去。”陆教授说完,推了推眼镜,“我看过你所有获奖的文章还有比赛视频,中考试卷我也看过了,说实话,理科方面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你考的一百,是因为只能考到一百,还是试卷只有一百分。” 眼看丈夫居然相认第三天就跟儿子说起这种严肃的话题,严女士忍不住掐了一把丈夫的胳膊。 陆教授愣了一下,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陆撼城,抱歉道:“或许我说这些还过早,现在是暑假,可以好好玩儿一下。” 陆撼城把夫妻两个的互动看在眼里,笑说:“没关系,我喜欢听这些,正事什么时候说都不早。” 两个大人顿时又是相视一笑,好像期盼了很多年的孩子,如今见了面居然比幻想的还要好,这简直就是做梦一样。 但又听见后座的少年好奇道:“就是有件事其实我有点好奇,不知道妈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严女士自然是笑着点头:“你说。” “你们去找顾眠劝我跟你们出去看看,是怎么跟他说的?”陆撼城淡笑道,“他的确是我好哥们,但其实要劝我改变主意也没那么容易,我主要还是觉得爷爷说得对,爷爷说你们千里迢迢过来认我,我现在又没什么事情,与其在小县城无所事事,不如出去见见世面。” 严女士听这话很想那么回事儿,就亲儿子这冷静的性子,也不像是朋友随便劝劝就改变主意的人,果然还是因为舍不得老陆先生:“也没说什么,主要是想了解了解你,你的朋友我们也想见见,更何况不是普通朋友不是?听老路先生说你们拜过把子呢。” “恩……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陆撼城不怎么希望别人知道顾眠对他的影响力,“两家大人觉得有缘分,按照当地习俗,拜的龙王。”他轻描淡写。 严女士说:“的确是有缘分,撼城你救人家一命,这是做好事,好人好报。” 少年垂下眼帘,他不想听这些。忍不住又重新问:“妈,你还没说你跟顾眠都聊什么呢?” 严女士摇了摇头,笑着说:“还能说什么?面都没见到,今天第一次看见呢,昨天也就跟你朋友的奶奶聊了会儿天,老奶奶说你朋友身体不舒服,但好像听见我们在外面的谈话了,醒过来后就主动说会帮忙劝劝你。” 陆撼城:“妈你跟他奶奶说什么了?” 严女士:“没什么。”严女士不想告诉儿子全部,很多时候大人越是替小孩操心未来,小孩不仅不会觉得开心,反而会很反感,可她的儿子成熟极了,实话实说怕是也没什么吧,“只是说怕你害怕走出小城市,怕你长大后后悔,顾眠那孩子也是为你着想……” 陆撼城立时身体都往后倾靠过去,撑在车窗边缘上的手肘都绷紧了,他握了握拳,又松开,另一只手不停把玩手机,压抑那疯狂想要打电话回去训顾眠一顿的冲动。 他简直痛恨顾眠这种自我牺牲式的为他着想。 可很快这种出离的愤怒追根溯源,还是怪他自己。 怪他不够厉害吧,让眠眠觉得他的未来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未雨绸缪,怪他……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的牺牲:一个月没有陆哥陪着,心里难过。 陆撼城:妈的,肯定晚上要哭,自找的。 然后冷着脸给顾眠打电话哄人。 感谢在2021-12-01 20:03:48~2021-12-03 18:3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糖不甜 5个;子居_、两根油条 3个;米漾 2个;噗噗噗噗、盏楹、08051005、27127936、玫花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片片 44瓶;ikavan、懿旨、两根油条、鹿游原、零落成神 20瓶;给公主摘星星 6瓶;子胥 5瓶;08051005、星星失眠、南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上网 另一头,顾眠一家吃过午饭,没等他休息半个小时消化消化,冯四通就领着陆挽刚一块儿过来蹭电视,外加学习。 冯四跟顾眠也是要好的,抱着一堆高一学长们念完的旧课本找来,往顾眠面前一丢,顾眠立马拔腿就想跑,但被冯四给抓住,哈哈笑说:“陆哥吩咐老子要教你学完第一单元,回来后报酬是五十块钱,小子,嘿嘿嘿,认命吧,五十块我必拿到!” 这年头进厂的普通工人工资不过每月六百,五十块钱对顾眠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简直堪称巨款。 “什么?!那我配合你上课的话,你得分我一半。”顾眠一听可以敲陆哥的私房钱,兴趣直线攀升,跟大高个子冯四打商量,“你知道的,你强迫我坐在这里听的话,我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陆哥回来检查我学习情况,你也是半毛没有。” “可恶!好歹毒的奸计!”冯四夸张地捂着胸口往后倒,学着武侠剧里正派大侠中毒的戏码,另一只手还指着顾眠颤抖。 顾眠微笑着挑眉:“成交?” 冯四忍痛点头:“算你狠,成交。” 一旁从进门就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挽刚是实在没有去处,又怀着奇妙的想要多认识认识顾眠的心情跟着冯四通过来的。 说起来他对冯四通为什么叫冯四通也很迷惑,名字太奇怪了,家里也不像是排行老四的养子,但不知道怎么问,便没提过。 他正在旁边围观应当属于自己的生活,看见顾眠这人跟冯四开玩笑后,表情生动美丽到怕是最挑剔的人见了都要驻足观赏,深感这顾眠只要走出小县城一步,怕是都得当场被星探捉住,求爷爷告奶奶的请求顾眠签约拍戏去。 想想那画面,也是有意思,他自顾自的乐了一下,没想到就听顾眠跟冯四说完话后对他讲:“陆挽刚,你跟着一起学吗?” “我?”陆挽刚穿着还是很潮,脖子上还挂个链子,手表看着便价值不菲,模样有点呆,没反应过来,“我学什么?” “当然是英语啊,好难,可难了,尤其是听力,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学这个,我以后又不出国。”顾眠不开心地抿了抿唇,去自己房间找了两本干净的练习册,一本给陆挽刚这位新朋友,一本放在自己面前,“来,不要客气,冯四英语也挺好,虽然跟陆哥比还是差十万八千里吧。” “喂!我现在是你的老师,你就这么说你老师的?罚站!”冯四佯装生气,作势要黑虎掏心。 顾眠一脚蹬过去,率先踹大胖子冯四通屁股侧边:“闪开,再掏个试试?” “哇靠,眠眠哥你好凶,我比你小欸。”冯四通嘤嘤嘤。 顾眠则摊开练习册,深呼吸了一口,笑着跟冯四说:“行了,干正事儿,今天我必背十个单词。陆挽刚你背二十个吧。” 莫名其妙就被拉着一块儿学习的陆挽刚早就学完了高中英语所有内容,自习到了大学的微积分等,按照他装出来的高逼格,他该酷酷地跟这群人说实话,可陆挽刚看了看自己面前崭新的练习本,又看见顾眠雪白的手递过来的一只铅笔,便没吭声。 “我背一个单元的单词吧,也不多,三十多个。”陆挽刚一本正经道。 顾眠却立马抬头,一副‘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的令人心软的表情,搞得陆挽刚心跳都漏了一拍:“啊?怎么?那我背两个单元?也不是不行……” “记忆好的人真可恶,你跟你哥一样讨厌。”顾眠晓得现在陆撼城跟陆挽刚以兄弟相处。 说完,愤恨地开始按照冯四老师的指导念读单词。 冯四老师哈哈笑着,说:“挽刚哥跟教授学了十几年,当然有特殊的学习方法,你教教眠眠吧,你要是能教会,眠眠分你五块。” 陆挽刚忍不住也乐,想说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学习的背诵方法,死记硬背罢了,却看顾眠坚决摇头:“不要不要,我一天背十个就好了,不要太多,太多我头疼。” “也就陆哥信你这鬼话!”冯四通无语道,“我可是魔鬼教师,休想装柔弱!” 顾眠软趴趴地往桌子上一瘫:“还是陆哥好……” 陆挽刚不知不觉融入其中,乐得哈哈大笑,但又很不解:“顾眠,你不喜欢英语?” 顾眠没说话,一旁同班的冯四通直接替他回答,乐呵呵地说:“哪里是不喜欢啊,他有哪门喜欢过?” 陆挽刚诧异道:“我感觉你成绩应该不错吧?” “哪里是不错啊,全靠陆哥吊命。”冯四通再次抢答。 顾眠微笑着坐直了身体,轻飘飘瞄了一眼冯四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冯四通立马意识到自己过于得瑟,连忙缩了缩自己庞大的身体,喝了口水,笑着赔罪:“我只是给咱们新的小陆哥介绍介绍基本情况嘛。” “什么新的小陆哥,陆哥就是陆撼城,什么新的旧的?”顾眠不喜欢这样,陆哥就是陆撼城,“这样吧,我们大家都喊陆撼城是陆哥,喊你的话,叫小刚怎么样?” 陆挽刚觉得好笑,陆哥跟小刚,这昵称的霸气程度直接相差了一个珠穆朗玛峰。 “小刚这称呼感觉太普通了,走出去喊个小刚,一条街起码十个人得回头。”陆挽刚无奈道,“叫我挽哥吧?我跟陆撼城一天生的,比你们都大。” 顾眠闻言总觉得还是别扭,但也想不出更好的,便先点了点头。 众人罗里吧嗦了一堆,等正式开始学习,时间已经临近三点半。 顾家的爷爷出门看他的宝贝菜地去了,顾奶奶跟老闺蜜们在小广场晒萝卜干,弟弟顾鼎中午吃完饭,碗一丢就带着小妹出去玩。 顾眠家的暑假下午总是很静,平日里顾眠看看电视,拉陆哥下棋,去看陆哥排练舞狮,或者被陆哥逼着写高一数学题,再不然就睡觉,他睡眠时间仿佛比一般人都要长,下午睡了四个小时,晚上不到十点就又困了,一觉再睡去上午九点。 但老睡觉也有一点不好,容易睡得浑身酸痛,这个时候他便老在陆哥面前抱怨,长年累月下来,陆撼城自学了一手按摩的法子,专治顾眠腰酸背痛。 顾眠坐久了也腰疼,他骨头似乎比旁人也更易损些,坐久了便喜欢东倒西歪地找地方靠着,往日学习的时候,陆撼城坐在他身边,几乎半圈着他监督他抄写单词,他稍稍往后一倒,懒洋洋地就能找着个暖烘烘的人体沙发,今日他也是抄累了,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朝后靠,却靠了个空,自己没把握好力道,直接从小板凳上摔下去,摔了个屁股蹲。 “啊唔……”顾眠捂着后背,脸都是一白。 冯四通本在看漫画书,谁料眨眼的功夫顾眠就摔了一跤,连忙跟陆挽刚一块儿去扶。 “你这是咋啦?我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冯四通脸也瞬间垮了下来,吓了个半死。 陆挽刚瞄了一眼冯四通,发现这人之前表现得对顾眠的身体弱并不怎么在意,结果原来也是嘴上叫得厉害。 又想顾眠这人是真跟玻璃花一样,易碎极了…… “没事没事。”顾眠皱着眉,缓了缓,就自个儿爬起来去了一趟卫生间,撩开宽松的衬衫后面一看,青了一大片。 他不敢碰,愣愣看了一会儿,也没觉得多疼,懒得擦药,洗了个手便又出门继续抄单词。 只不过这回他抄得懒散,一个单词每个字母都写得极慢,完全没有学习效率。 来时自称是‘麻辣教师’的壮汉冯四通此刻心虚地安静如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放纵的结果就是顾眠无聊了,看了一眼认认真真抄写单词的陆挽刚,找人家闲聊:“挽哥,你说你妈带陆哥过去后,会去哪儿玩儿呢?会去看东方明珠吗?” 顾眠看电视的时候曾看见过这东方明珠的介绍,听说特别高,只是看不懂从哪儿上去,一个个球球串在一起,倒是好看得特别。 陆挽刚手中的铅笔不停,抬了抬头看无聊时双手撑着脸颊望自己的少年,清冷到竟是有些妩媚和青春杂糅的漂亮,叫人心里一动,说话也不禁带着笑意,缓和语气:“大概吧,过去旅游的人大都先去外滩看看,隔江就能看见东方明珠。” “听说还要收门票?” “恩,是要收,但不清楚多少,我没进去过。” “啊?为什么?”顾眠换成单手撑脸颊,另一只手转着笔,但转笔水平也烂得一塌糊涂。 陆挽刚这回笔停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就是不感兴趣吧。” 其实并非不感兴趣,当年同学们都在说新建的东方明珠开业,可以进去参观,他便也想去,可同学们都是全家一起去看的,他的养父母家……对这件事感兴趣的完全没有,他便强制压下了那种兴趣。 顾眠盯着陆挽刚看了几秒,说:“既然都没看过,也不知道里面能不能拍照,里面不能的话就让陆哥从外面拍照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怎么样?” 陆挽刚笑着点了点头,但总感觉陆撼城那样的人不像是喜欢拍照的家伙。不过好兄弟这么要求了,陆撼城好像又会照做的样子。 陆挽刚笑了笑,说:“总感觉陆撼城像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一样,你说什么他都听。” 冯四通在旁边很有发言权:“那可不,我爸都没那么听我妈的话,我感觉肯定是有把柄,哈哈。” 顾眠耸了耸肩想了想:“我知道他小时候尿过一次床,这算把柄吗?” 冯四通震惊! 陆挽刚却精神道:“什么时候?” 顾眠笑道:“两个月大的时候,陆爷爷成天跟我说陆哥小时候有一次尿布掉了,尿床,跟电视里喷泉上站着的小人一样,尿老远,弄坏了他的收音机哈哈。” 陆挽刚和冯四通立马面无表情,婴儿时期的事情算个屁的糗事? 而身负重任要隔离陆挽刚跟大哥的弟弟顾鼎这时候刚好在网吧爽完了,回家一看,大哥跟陆挽刚好像已经混熟了,登时背后寒毛都竖起来大半! 就是这个人说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今天上网他还偷偷专门去查了,网上说不是什么病,国外都挪出精神病列表了,网上还一搜能搜一堆奇怪的小片子,那么多人难道都是神经病吗?那怎么可能? 等等,顾鼎总感觉自己重点错误,重点好像不是同性恋是不是病。而是大哥跟陆哥才不是那啥呢! 脾气火爆的顾鼎一想到自己被误导,差点儿酿成大祸,忍不住就对这个像是想要取代陆哥的人没什么好脸色,走过去的时候故意一脚踩在陆挽刚的脚背上,忍不住警告道:“你以后少他妈乱说话。” “顾鼎。”顾眠拽着嚣张的弟弟,站起来就把人耳朵给拎着,“干什么呢?动不动欺负人谁教你的?” “轻点大哥!我没欺负谁,我、我是正经事儿!”顾鼎嗷嗷叫了两声,挤眉弄眼地抱着大哥去了房间,苦口婆心地劝说,“那陆挽刚不是什么好人,他昨天还说哥你长得好看。” “什么?”顾眠双手抱臂,秀挺的眉轻轻蹙起,“什么屁话?从头解释。不然你这就是故意欺负人,下个月一天都别想上网去。” 这惩罚可太重了! 弟弟顾鼎要是有猫耳朵,早耷拉了下来,连忙解释:“他、他说哥你长得好看,外头的同性恋就喜欢大哥你这样的,还……”还差点儿让他误以为大哥跟陆哥是那个的事情弟弟没敢讲,支支吾吾说,“反正哥你别跟他玩。” 顾眠眨了眨眼,总感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词,心里莫名砰砰跳了两下:“什么同性恋?男的和男的?” 弟弟顾鼎做贼一样小声凑过去耳语:“没错,我去网吧悄悄搜了,哇塞,小视频超恐怖,不知道在弄哪里,里面的人叫得可惨了,我也不敢看。哥你也千万别去看,怕你做噩梦。” 顾眠‘哦’了一声,面色如常,掐了一把弟弟的胳膊,让弟弟好好给外头的新朋友道歉,又明令禁止不许上网看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事儿似乎就算过去了。 晚上吃过晚饭,看弟弟被马涛叫出去上网,漂亮的顾眠耳尖红了红,犹豫了一会儿,心里猫抓似的痒,最后还是叫住弟弟,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去打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红脸脸:我真的是去打游戏的。 感谢在2021-12-03 18:33:12~2021-12-03 22:4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居_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日漫 “哥你不是不喜欢去那种地方吗?”弟弟顾鼎眼巴巴瞅着顾眠,生怕顾眠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情,专门过去盯他的梢,怕他再去搜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见可怜啊,顾鼎根本对那些没兴趣,要不是担心大哥,谁管这些玩意儿? 可被盯梢的话,弟弟顾鼎便紧张,他去网吧也不全是打游戏的,他在网上认识了个女孩,聊天聊了三个多月,还互相发过照片,今天晚上答应女孩要一块儿打游戏的,大哥要是发现他在网上搞这种事情,不得棒打鸳鸯啊?! 威武的大哥哪怕细胳膊细腿,生起气来也是十足的可怕。 顾鼎从小屈于大哥的‘淫威’,眼里都快含着泪了:“别去了吧?那地方乌烟瘴气的……你又得咳嗽了……” 顾眠狐疑瞅了瞅弟弟和马涛,声音淡淡的,凝着几分严肃:“你们要做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马涛也是见识过顾眠揪顾鼎耳朵的场面,被顾鼎这孙子一样的气场影响着,跟着一块儿害怕起来,可转念一想,他们没想干坏事儿啊! “没的没的,眠眠哥你一块儿去,我让老板给你找个靠窗的位置,而且现在网吧没人抽烟了啊。”马涛同学用胳膊撞了撞顾鼎。 顾鼎这小子努力给马涛使眼色,结果眼睛都快抽筋了,马涛也不懂,跟顾眠继续说:“不过靠窗的地方蚊子多,不然眠眠哥你用老板的机子玩儿吧?我常去,跟老板熟得很,我也常用他房里的那台。” 小镇的网吧老板是个从大城市回来的年轻人,网吧更是刚开没几年,机子全部都还崭新,日常喜欢坐在收银台那里吃泡面,再要不然就是端着泡面满大厅的溜达,顾眠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很有点不能见人,干脆就答应了马涛,说:“他机子单独在房里?” “是啊,老板刚换的新机子,好几千块呢!上面游戏更是全得不得了,你要玩儿什么都有,就是敲键盘的时候得轻点,不然老板心疼哈哈。” 马涛说完,顾眠点了点头,拿了压在自己枕头下的钱包就跟着两个小孩出去上网。 路上碰见不少一个班的同学,大家隔得老远就打招呼,嘻嘻哈哈又散开,路过小广场的时候顾眠还碰到奶奶跟小妹在抓蛐蛐儿,已经抓了好几个瓶子了,到时候喂鸡用的。 “哥!你去哪儿呀?”小妹顾盼最爱跟在顾眠的屁股后面转,一看见顾眠出来了,就像小蝴蝶扑到花朵上一样,黏着不放,“我也去!” 顾眠从前是不会拒绝的,可今天他有抓耳挠腮的事情想要去看,怎么好带着小妹? “去网吧,你跟朋友玩儿捉迷藏吧,我过去查个资料,很快就回来。”顾眠伸手捏了捏小妹汗津津的脸颊,端的是很圣洁冷清,不会撒谎,“你去了也无聊,你也不打游戏对不对?” 顾盼小妹妹的确不爱那些玩意儿,只是喜欢跟着大哥而已,大哥多好看啊,这是她大哥,恨不得天天做梦都梦见:“那哥你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吧。” 顾盼小妹妹也就这个时候有点儿女儿家的娇憨,跟顾眠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后,扭头又跟大魔王一样对着广场上的兄弟姐妹吆喝起来:“都过来玩躲猫猫!”那架势,跟山大王一甩披风似的,很有魄力。 顾眠是好不容易走到网吧的。 真的,从前也没觉得网吧距离自己家那么远,今天却是心惊胆颤极了,好像有十万八千里,每一步都生怕被人逮住。 可他还什么坏事儿都没干呢。 顾眠只是好奇,只是在意,他……他想自己如果不去也查查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去看看弟弟所说的那些图片视频,他就睡不着。 网吧老板其实也认得他,顾眠一到,不等马涛暗自骄傲发挥自己的人缘作用,老板就跟顾眠笑吟吟地打起招呼:“眠眠来啦?陆撼城呢?那小子没跟着?” 顾眠摇了摇头,他跟老板不熟,基本也没说过话,但陆哥似乎跟老板有点儿关系,偶尔能看见老板凑到陆哥机子后面看陆哥打游戏,一看就看大半天,激动地泡面都掀了好几碗。 “没,陆哥晚上的火车,去旅游去。”漂亮的少年潜意识里,和他形影不离的哥们就是出门旅游,短期不在而已,总会回来,于是下意识地跟谁都是这么讲。 “旅游啊?那什么时候回来?这可都七月中旬了,中元节可没多少天了,赶得回来吗?”老板很瘦,穿着老头背心,梳着大背头,眼袋很重,是个一看就是常年睡眠不足的人,看上去也比实际年龄老点儿,“对了,舞狮队的也在里头玩儿呢,你过去打个招呼吗?” 要是陆撼城在的话,这人是要过去溜一圈的,顾眠想也没想,说:“那我过去一趟。” 也不用老板带路,不大的网吧撩开帘子,进去就是四四方方的大厅,五排机器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生意火爆,几乎每台都有个带着耳机左右手不停敲键盘的人,大人小孩都有,如今管得不严,又是暑假,很多小孩甚至还是这里尊贵的会员。 “潘庄、老万。”顾眠在门口就看见舞狮队的一群人,他喊其中跟陆哥关系最好的连哥哥,顺便扬起手走过去。 听见招呼的两个少年人具是急吼吼抬眼看了一眼是谁,见是陆哥的哥们,这一群半大不小的少年都也立马礼貌的喊人:“眠眠哥?” “眠眠哥过来坐?” “陆哥呢?” “听说下午坐车走了?” “陆哥跟我说了,让咱们先练着,他回来能直接上。” “嗐,我又不担心这个,听说是去上海,哇,那可是大城市。” “眠眠哥这几天还来看我们排练不?” “没必要吧?陆哥说不让眠眠哥来,都跟我说了,说上午眠眠哥起不来,下午太热了,中暑就完蛋了,你负责啊?” 顾眠全程没怎么说话,他也一直是这么冷清的模样,不大喜欢嘈杂,见陆哥的朋友们没有什么对陆哥离开的怨言,拍了拍坐着打游戏的老万的肩膀,就说:“那你们玩,我去查个资料就回去。” 可恶,鬼知道他为什么总强调自己是来查资料的,顾眠说完就很后悔,心想其实不用详细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这简直欲盖弥彰嘛。 然而他说都说出口了,又不能吞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撑着,缓缓找老板去要了个安静的里屋机子,说开半个小时的机子,然后给出去两块钱。 熊老板笑弯了一双硕大的眼袋,摆了摆手,说:“小陆在这里存的有钱,你还给什么?之前不也从他那里扣?” 顾眠心里紧张,总觉得自己这次来,是悄悄来,怎么能让陆哥知道?可老板都这么说了,自己坚持不用,岂不是又很奇怪。 少年愣了半晌,最后颇有些无法控制的害臊,红着面颊,声音又极致地冷静,垂眸说:“我忘了,那就从陆哥的卡里扣吧。” 等终于坐到一个外人也没有的电脑单间里,顾眠都无心去看整个卧室到底有多邋遢,他只知道他要去搜同性恋这个词,可光这么搜就行了嘛? 少年也不清楚,甚至有点近乡情怯的情绪滋生。 好像一旦弄清楚这件事,有什么就要回不去了。 他咽了咽口水,电脑的光连同头顶白炽灯的热度一块儿将他燃烧,顾眠秀气白嫩的手指头都颤巍巍的,打字都一个一个的打,慢,但没有停顿。 机械键盘的敲击声清脆回响在房间里。 顾眠在百度上面搜同性恋三个字。 出来的是很多论坛和一些学术报告,甚至还有话剧讨论与很多文章。 每一个词条看起来都好吓人,顾眠心跳得太快了,他忍不住总去看侧面的大门,怕老板忽然闯进来,确定老板不会进来,才小心翼翼选择了一个叫‘爱情白皮书’的网站。 这个热度最高,也比下面那些关键词可怕的‘性-变-态’‘电疗’‘不正常’等要让他放松。 点进去之前顾眠一直以为会是弟弟搜到的那些图片和小视频什么的,结果里面是一对情侣的琐碎日常,顾眠没有从头开始看,但还是从无数评论回复里得知,创立这个网站的是一对被双方父母认可的情侣,他们甚至已经在今年去了加拿大,说外面环境更包容,并且小道消息说过几年能够通过同性婚姻法,他们要在那里结婚。 顾眠在这瞬间想起那个炎热的午后厨房,可又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脸红得快要死掉。 红扑扑的漂亮少年又看了看网站里无数的祝福和羡慕的话,无意间,点进了个号称‘老好人’分享的据说‘超美味’日漫链接…… 又一分钟后,顾眠吓得赶紧把所有的浏览记录删掉,逃跑似的离开了网吧,一路迎着盛夏湿漉漉的晚风,气喘吁吁跑回家里,往床上一扑,脸埋进枕头里,很久很久,才天真地迷惑着,跑去厕所好生观察了一番…… 奇怪,他们在用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叽叽第一次看漫画的时候,也很疑惑,男孩子在用哪里啊?可好奇死我了,但是从没想过是屁屁。笑哭.jpg 然后文中的网站是真实存在的,感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 感谢在2021-12-03 22:46:16~2021-12-05 22: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月光癌晚期、片片、红月、霜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t. 32瓶;是笙笙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纵容 跟着爷爷奶奶回家的小妹顾盼在小广场没有等来大哥,双手拎着好多装着蛐蛐儿的塑料瓶,在晚上九点回了家。 家里黑漆漆的,顾鼎不在,老两口吩咐小妹去看看顾眠在不在家,顾盼小姑娘脱了鞋便直奔大哥的卧房,吱呀一声门开,黑乎乎的卧房没有拉上窗帘,山头的月亮泄了一池的银辉落在大哥的房里,但大哥不在。 “大哥?”顾盼小姑娘打开灯,好奇一样还去床底下找了找,最后在阳台外的小院子瞧见了独坐灯下的大哥。 十二岁的小妹遥遥看去,发现大哥神情冷清失落极了,大哥在想什么? 顾盼走过去,跑去坐到院子里的小桌子旁边,跟大哥面对面的坐着,担心之情溢于言表:“大哥,你不舒服吗?” 少年在夜里乘凉,傍晚出的一身汗在此刻早已干了,但皮肤黏黏地依旧让衬衫和肌肤纠缠不清。 顾眠坐在之前陆哥坐的地方,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更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坐着发呆,便说:“是有点,我去洗个澡吧。” 顾盼小姑娘急忙追着大哥回屋:“那你得洗热水澡,不可以冲凉!” 顾眠还用小妹教不成?单手揽着小妹一块儿跨进堆满农作物的小阳台,闻着空气里独独属于盛夏的草木和汗水的味道,从方才私人的想念里走回了家,一进去就能听见爷爷喊他过去看电视,奶奶喊他过去喝点水再去洗澡的念叨。 顾眠深觉自己真是不适合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呆着就爱想很多事情,他不爱嘈杂,但家里呼哧呼哧转动的老风扇、播放深夜新闻的电视机、厨房开水开了的声音、一切又足够可爱。 少年不是个能够深想的性格,也没那些深思熟虑的意识,不会去研究深刻的爱情与家庭以后该如何取舍之类的问题,害怕也害怕得有限,毕竟一切仿佛还没开始,更没人知晓。 他活在当下,很乖地去喝水,然后洗澡,换了一身衣服才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温过的苹果泥,一边配两个老人看电视。 小妹顾盼躺在他身边,没一会儿就打着瞌睡,等十点钟,顾盼小姑娘却迷迷糊糊醒来,问了一句:“二哥还没回来吗?” 顾眠一看时间,果真是超过了回家的时间! “我让撼城去逮他回来,这小混蛋……”顾眠歪着身子怒气冲冲拿起话筒,红色的接听筒在他耳边发出嘀嘀信号的瞬间,顾眠忽地又把电话挂了回去,跟小妹说,“我忘了,陆哥不在这边了。” 顾眠说这话的时候,有点自嘲的笑意:“算啦,我去捉他回来。” “打电话不就好了?”小妹歪了歪脑袋,感觉大哥有点怪怪的。 顾眠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又拿起话筒,一边懊恼不知名的东西,一边语气愈发吓人,打到网吧让弟弟接听电话的时候,差点儿没把电话那头的顾鼎吓得魂飞魄散! “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顾眠问。 顾鼎疯狂道歉:“对不起,我错了,哥,我现在回来,哥你别罚我啊!” “早干什么去了?一周的零花钱没了,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家,知道了?” 弟弟顾鼎哭嚎着:“马上!” 顾眠‘啪’地挂断电话,盯着电话两秒,不开心地跟爷爷奶奶说自己困了,去睡觉,又让小妹别玩了,早点睡,便回了房。 他回房后,客厅的电视声音立马减小,房间里安安静静地,他爬上床,扭头就能看见窗外的小桌子和板凳,想起自己傍晚去查了资料后,鬼使神差去坐在陆哥坐过的地方,瞬间身体的血液又被阴火点燃似的,烧得他不好意思极了,干脆裹着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但很快又钻出来大口大口呼吸夏夜微凉的空气…… 少年自己折腾自己了许久,又看了看床头柜的电话,水色潋滟的眸里淌过委屈的神色。 “妈的陆撼城。”漂亮少年嘟囔着,“手机掉了吗?” 他忽地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人表演了一场戏,另一个主演指不定跟他拿的不是同一个剧本,不然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之前去认亲,一下午打八百个的! 外面有那么好吗?才离开一个下午,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顾眠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一不留神,居然到了午夜时分。 弟弟顾鼎老早就回来哭哭啼啼敲门认错,他装睡没答应,现在家里人大概都睡着了吧? 顾眠悄悄坐起来,摸着黑开了灯,然后坐到自己的书桌旁翻找出陆撼城给他拿来的高中地理课本。 本意是想拉他一块儿预习,结果他的小老师跑出去了,学生别说自觉自习,第一次翻开地理课本,也不是正经学习的架势,而是直接翻出了中国地图,傻乎乎地眨了眨睫毛格外浓密卷翘的眼,在上面寻找上海跟霖县这两个地方。 上海靠海,在边边上,一眼就看到了,可霖县呢? 霖县是四川里面的小城市,地图上毛都看不到一个。两者隔着好多地方,少年一个个数过去,每个都是他只听说没去过的城…… 他的陆哥是要穿过这些地方抵达上海吗?听说是坐火车,要坐多久?从霖县到市里都得两个小时,坐汽车去隔壁省得一整天,那么到上海,是不是得三四天? 陆撼城得三四天后才给我打电话吗? 顾眠盯着地图,手里的铅笔在上面把两个省份连在一起,画啊画,最后笔愤怒地被他丢掉,气塞塞回到床上,心想自己在这里睡不着陆哥也不知道,干嘛要折腾自己身体?明天要是不舒服,难受的可是他自己。 如是想完,顾眠开始数绵羊,但每个绵羊刚开始还很正经,后来个个儿都顶着陆哥的脸! 救命!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直接被吓醒,眼泪汪汪又把灯打开,缓了缓,这回不数羊了,他尽量放空大脑,结果将睡未睡之际,模糊的梦境裹挟着瑰丽的春池盛宴朝他袭来。 隐约能够看见这梦里是两个少年抱在一起做坏事儿,不知道用的哪里,但被抱的人长着他的脸,另一个长着陆哥的背影,有着高挑结实的身材,没错,就是陆撼城。 顾眠‘啪’再度迅速打开大灯,愣愣地红着脸发呆,活像跑了八百米长跑的小偷,心虚又彷徨,自首都没地方。 但这回……是真的睡不着了。 顾眠人生第一次失眠,是2000年七月十五日,聒噪的虫鸣伴随晚风徐徐入室,往日陆撼城总爱过来蹭个床,顾眠迷迷糊糊开门让人进来,然后立马倒头又睡,被人搂着都乖乖的,甚至更加安稳。 今夜无人前来蹭床了,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办法早上起来对着从小对他便格外纵容的兄弟发起床气,也没办法吆喝一声,某人就说来了,然后一块儿四处溜达玩闹。 奇怪。 明明陆撼城离开的时候,他并不觉得伤心,现在却是真切地感受到空荡荡的难过,明明很清楚只是离开几十天就回来,又不是不回来了,还是他求陆哥走的,但是怎么办? 现在,此时此刻,少年觉得孤单…… 要是陆哥也睡不着就好了,不然就他一个人睡不着,多不公平? 怀着乱七八糟的委屈,留在山城的漂亮少年不知不觉在天快亮时总算睡了过去,以他嗜睡的程度,一觉睡去下午都没有问题,但上午九点太阳晒屁股的同时,床头柜上红色的座机劈里啪啦响起了铃声,炸得顾眠翻来覆去哼哼唧唧去接电话:“喂?您谁呀?” 顾眠声音黏糊糊,鼻音极重,有种克制的礼貌,哪怕起床气超重,也是温柔的语气。 电话那头嘈杂不已,像是在闹市,到处都是人说话交谈的笑声,还有打牌的声音,间或远远的有人叫卖盒饭。 “我,你说还有谁?还没起?怎么我走了你睡得好像更香啊,顾眠。” “是啊!我他妈睡得超香的!”顾眠一听是害得自己失眠的罪魁祸首,礼貌喂了狗,仗着罪魁祸首给的纵容,骂完就把电话挂断,顺便扭了个身子,把屁股对着电话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开窍了~ 宝贝们你们看完撒个花也行!我爱看评论!球球了,满足我吧呜呜呜。 感谢在2021-12-05 22:42:41~2021-12-10 20:1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给公主摘星星、稚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片片 2个;两根油条、子居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酸哦 20瓶;糖糖不甜、罗定我男神 10瓶;红 6瓶;十二荼、玫花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哭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的陆撼城在绿皮火车上的连接处,一边看着窗外一山重一山的景色,一边拿着手机失笑,片刻后又咬牙切齿拨回去。 绿皮火车通往湖北武汉,到时候转乘飞机去上海,如此路线最为便捷,陆撼城无所谓,其实怎么走都行,但是本来他打电话过去是准备训那病秧子一顿的,就这么被挂了电话怎么能行? 话都没说两句呢。 高挑少年穿着轻薄的卫衣单手撑在车壁上,背影高大修硕,格外地冷冽有气质,唯独一张有着丹凤眼的帅脸上含着令人动容的宠溺,哪怕咬牙切齿,都是携着温和。 但电话屡次三番被挂断,最后一次干脆打不通,少年的冷脸便越发凝重,谁瞧了都得震于其周身不轻易流露的可怕躁意。 可他不打算继续打了,等眠眠睡醒了,再好好跟那瞌睡虫训一顿就好,他不怕顾眠的起床气,只是今天的起床气的确与众不同,不由得他不多想,或许跟那天午后的厨房对视有关。 顾眠在躲他? 单单是想到这个可能,陆撼城便腾然生出无数的焦躁,又联想到更多,或许眠眠喊他离开也是想躲他?不仅仅是因为怕耽误他? 少年站在连接处的窗口,烈日灼灼刺入车厢,他半个身子都笼在日光里,发丝都像是被融化那样金光闪闪,叫人看不清切表情。 严女士买了盒饭,在连接通道找到了说是透透气去的孩子,见儿子模糊在盛烈的日光里,隐约瞧着,有点落寞。 “撼城,过来吃饭吧。”严女士喊了一声。 陆撼城立马侧身过来,顺手还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微笑着回来,烈日被抛下,浓厚的燥热却如影随形,少年回来帮母亲端起三个盒饭,说:“才九点就吃饭吗?” 严女士亲昵地给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早吗?咱们起来晚了,中午和早饭就混一起得了。” “也是。”母子两个回到独立的卧铺包厢。陆撼城照顾顾眠习惯了,这里也体贴的把所有盒饭的盖子打开,又把筷子都互相摩擦过,才递给两个大人,最后看热水没了,又先去打热水回来才开始吃饭。 严女士跟陆教授面面相觑地看着儿子这么勤快,打趣说:“他们真是把你养得很好,刚才是跟老陆先生打电话吗?我看你好像没打通。” 陆撼城毫无破绽地点了点头:“恩,等下午再打吧,下午还要联系一下几个朋友,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我不放心。” 严女士心疼地看着陆撼城,略微又有点失落,但又清楚儿子这么在乎养父母家也是正常情况,总不能一来儿子就跟他们更亲,那得是什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吃饭的时候严女士跟陆教授两人都有着不说话的习惯,吃完才去买苹果之类的零食想要拿给儿子,本能地想要讨好,结果一下午严女士都发现儿子坐不住地一直往外跑,一直在打电话,当真是忙地要命的样子。 “他忙什么啊?”严女士不能理解地自言自语,现在是暑假,陆挽刚都没什么好忙的,撼城在那地方倒是牵挂一堆,就这着急的样子,怕是去了上海也根本旅游不好,心都不在嘛。 一旁带着银框眼镜看报纸的陆教授淡淡笑了笑说:“男孩子自然是从小有担当的好,我看他不错。” “嗐,我也没说不好,就是,出来散心,出来玩啊,我看他跟魂儿都丢了一样,急得很。”严女士苦笑,都不知道硬拉着儿子出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虽然从长远来看没有毛病,但此刻儿子大概不怎么喜欢她了。 “大概是舞狮队的事情?”陆教授抬眸看自己的夫人,把手边的橘子递了过去,“不要想太多,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不明事理的人,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后悔,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才是他会做的,不然以后也没什么出息。” “你又来了,好像以后就没机会似的。”严女士笑吟吟去戳了戳丈夫的脸,“我晓得你也高兴,别老摆出一副严父的架势,他够优秀了,咱们都不必怎么管,以后肯定把老二那边的小辈都比下去。” 陆教授听夫人提起‘老二那边’这四个字,眸色便在冰冷的镜片后闪过一抹寒意,淡淡道:“还早,高中都没毕业,挽刚早就跳级考上芝加哥那边的学校了。” “听说霖县那边上学晚,七岁才上一年级呢,大家都这样,也没有跳级的概念,那边生活看着节奏也慢,等他到了大城市,看过见过现在发展迅速到跟霖县完全两个世界的上海,咱们不说,撼城那样的孩子,也应该会有危机感,会好好上进努力的。”严女士觉得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安于现状的感觉,这可不好,这个时代发展多快啊,稍晚一步,就落后人家一大截。 聪明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一线城市跑,无数新兴产业都是下金蛋的母鸡,谁先抢到就少一只。 撼城倒好,有那么好的头脑和能力,偏偏似乎没什么志向,从未想过未来。 陆氏夫妇两个替亲儿子惋惜到几乎痛心,认为撼城这是对外面没有个明确的概念,比方你听见有人很有钱,知道人家开几百万的车子,住几千万的房子,但那太遥远了,只是知道而已。 但当你享受过那样的生活,知道开几百万的车子意味着走哪儿周围的车都不敢贴近,知道去所有地方大堂经理一看车子就卑躬屈膝地笑脸相迎,感受过去哪儿都一堆人抢着伺候,在哪儿都有特殊的待遇,再淡泊的人也要开始不甘心。 ——人活着,挣的就是这一口气! 陆教授深以为然。 这厢的陆氏夫妇分着水果,谈论着孩子的将来,另一头被认为没什么志向的陆撼城正在疯狂给所有厂里的朋友打电话——妈的,顾眠这小混蛋真的不接他电话了! “喂?是我,恩,顾眠在家吗?我找他有事儿,你下去把他电话给接上,再亲自把电话话筒塞他耳朵边儿。”陆撼城在厂里很有人脉,到处都是喊他陆哥的朋友,这个电话便是打给顾眠楼上的。 楼上的朋友是隔壁班班长,惯常跟陆撼城一块儿在学校组织活动,听见陆哥发话,二话没说跑下来,再噔噔噔地跑回来,回了一句:“陆哥,顾眠不在啊。” “知道去哪儿了吗?”陆撼城在车厢连接处的烟雾缭绕里皱了皱眉。 隔壁班班长还是说不晓得。 “行吧,我打给别人,辛苦了。”陆撼城说完,立马到处打电话找人,都没找到,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又把烂熟于心的电话拨通,那边这回有人接了。 “喂?顾眠?”陆撼城声音冷冷的。 那头‘啊’了一声,是刚从后山逮了鸟回来的顾鼎:“是我啊陆哥。我哥不在,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像是学校?” 少年越是焦躁,表面便越显得冷静:“确定?” “不确定,就是好像。你找大哥做什么啊?等大哥回来我告诉他也是一样的。”顾鼎好心道。 陆撼城淡淡说了句不必,再度挂断电话,然后从脑海里翻出副校长的电话拨过去,副校长家就在学校旁边,人家的自建房两层小楼,还在一楼开小卖部,跟他关系很好,当老师的,谁不喜欢学习好的学生?更何况是校长,带来过不少荣誉的陆撼城在学校全体教职工眼里,那都跟自己孩子差不多了,说出去都骄傲。 “哟!撼城?怎么想起给老师我打电话了?”副校长在学校兼任数学老师,刚好带的就是陆撼城这个班。 “谭校长,我有急事,不知道你在不在学校门口,看见顾眠进去没有?”陆撼城打过招呼后便直奔主题。 谭校长连忙回头问在小卖部门口玩耍的小孙子,那头传来奶呼呼的回答:“看见啦!眠眠哥哥还给我糖了。” “进去了,说是在学校学习有感觉些,还领着两个朋友。”谭校长乐呵呵地打趣说,“早前我就说顾眠看着就聪明,现在知道学习了也不晚,以后你们两个走出去,那可都是咱们十八中的小金人招牌了哈哈。” “两个朋友?是不是有个没见过的?不是咱们学校里的?”陆撼城敏锐道。 谭校长一般放假都没有在学校上课时严肃,这会儿还开玩笑:“我没看见啊小陆,你忘了?不过我进去看看吧,检查检查是不是在学习。” “……这……”其实不太好,但陆撼城真是没有法子了,只能很恭敬地道谢,“麻烦您了。” “哪里,反正近的很。”谭校长背着手拿着还通话的手机前去寻找初中三年成绩超烂,最后又意外考上市高中的顾眠,说起这个顾眠,谭校长其实是挺喜欢的,毕竟不惹事儿,在学校也不拉帮结派的搞些幺蛾子,就是爱在课上睡大觉。 这点影响很不好,谭校长曾批评过顾眠几次,这顾眠模样顶好,看着就是油盐不进冷淡的性子,结果没想到脸皮薄得要命,私下里被他训一次就眼眶绯红要哭不哭,脑袋都低到胸口去。 后来还是陆撼城这孩子跑来找他说明情况,讲顾眠身体差,脑袋做过手术,嗜睡不是能控制的,还让他跟其他老师也通知一下,希望以后课上看见顾眠睡觉了,权当没看见吧,考试成绩陆撼城说他能想办法,最后是深深的一鞠躬。 两个孩子感情是真好。 谭校长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回忆了一番过去,笑了笑,大步往门卫过去。 在门卫那里问道顾眠要了三年三班的教室钥匙后,却又得知另一个消息:“什么?来了没半个小时就走了?” 门卫大爷兼学校清洁工刘大爷肩膀上别着红袖章,大夏天也带着蓝色的前进帽,指着卫生院方向,说:“顾眠又病了,好像是中暑吧,有个大高个儿背着送过去了。”老是往卫生院跑的学生,门卫大爷都记得呢。 这话也不用复述了,陆撼城完完整整地听见了,嘴角都抽搐了一下,是真的快要气死了,但对着谭校长还是很有礼貌:“我知道了,校长,不打搅您了,我知道卫生院电话,对,认识人,我直接打过去就好,麻烦了。” 这边电话总算找到了顾眠的下落,陆撼城紧接着按电话号码的手指头都用力到快把电话戳烂。 这次打过去的,是家住卫生院家属楼的哥们家,哥们名叫潘庄,舞狮队二把手,为人很仗义,也是个成天爱到处跑的黑泥鳅,一听是陆哥电话,立马就拍了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然后挂断电话飞快跑去卫生院每个房间每个楼层的找人,最终推开五楼小病房,就看见打吊瓶的顾眠和冯四还有个不认识。 “我去,我腿都要跑断了眠眠哥!你别动,陆哥找你呢,你等着,我去把外头的电话线扯进来。”每层楼卫生院都有安装一个座机,线能牵很长很长,为的就是方便每个病房里不能动的病人跟家人通话。 而胸口闷得想吐的漂亮少年一脸茫然,烧得迷迷糊糊,眨了眨眼,就看风风火火过来的黑皮少年进来又出去,最后牵着老式座机跑过来,把话筒往他耳朵边一塞,最后深藏功与名地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功成身退。 “啊?谁呀?” 顾眠根本没听清楚刚才潘庄那小子在说什么,他耳朵也被烧地嗡嗡作响,难受极了,于是接电话的声音虚弱无力,这种无力脆弱听在远在火车上的陆撼城耳朵里,瞬间压倒了一切嘈杂的环境音,柔软的声音被自动放大,贴在焦虑的陆撼城耳畔,成为世界唯一的旋律。 但该骂还得骂! “我他妈找了你八百遍,为什么挂电话?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顶着大太阳出门,顾眠你把我的话当放屁是不是?你让我放心出去就当旅游,你看你做的事,我还有心情吗?你是干脆想着气死我得了,好跟新的陆哥一块儿逍遥快活吧?” 顾眠听不清陆哥的声音,就只知道那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像是很生气,但这些都不关顾眠的事情,他只是在听见陆哥声音的时候瞬间感觉眼睛一热,然后连忙让冯四通跟陆挽刚先出去一下,他要跟陆哥聊点重要的事情。 最后确定小病房里没有第二个人,才放软了声音习惯性找陆哥委屈地啜泣说:“我听不到你在说什么,陆哥,我是不是耳朵烧坏了?这几天老发烧,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就是学不进去,我想好好学习的,但学不进去……” “所以想着或许回学校能够好点,你以前教我都是在学校教的啊。谁知道学校热死了,我还流鼻血了……” “陆哥,怎么办?我……有点害怕,我不敢跟奶奶说。” 漂亮少年一边说一边哭,刚才在冯四通跟新朋友陆挽刚面前还一副‘老子铁打的没事儿,就是发个烧’,但在陆撼城这里,他哭得像个小朋友,在寻找依靠。 陆撼城登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焦躁踱步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找到卫生间就立马钻进去,然后将额头靠在冰凉的镜面上,许久,有不易察觉的呼吸颤音传入电话里,很可惜电话另一头的少年没能听到,只听见他的陆哥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声音字正腔圆一字一字蹦出来,力图让他听清:“别怕,一般来说只是耳鸣,一会儿你跟医生说一下,好好检查,账单先记在我名字下面,我让朋友去结,别哭了,眼睛本来就不好,哭多了视力会下降。” “知道了……”顾眠擦了擦眼泪,脸颊压在柔软的枕头上,努力克制抽泣。 “还有,眠眠,换我求你了,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生病好吗?” 病床上的少年愣了愣,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是隐约察觉到什么的惊颤的羞怯。 他乖乖回:“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陆撼城凶巴巴而来,眠眠哭唧唧看他,然后……心疼坏了。 陆先生教育老婆计划:无限延迟。 紧张 冯四通跟陆挽刚这几天混下来还算比较熟,两人一块儿被赶出来,就干脆都去买了块儿雪糕吃。 “就这毒日头,也就眠眠哥能拉我出来了,救命啊,我都快被晒化了。”冯四通食量大,一口一个小雪糕,还是直接用嚼的,一口气吃了三根才感觉心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陆挽刚虽然热,却好像不怎么爱出汗,买了雪糕后蹲在一旁乘凉,漫不经心地看着卫生院大厅来来往往的老人,忽地问了冯四通一个问题:“你说,他们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啊?我们还不能听?” “我不能可以理解,毕竟不是很熟,你也不行吗?”陆挽刚就是觉得,一个病人,病成那样了,接到好朋友的电话第一时间是把他们赶出去,这很不合理啊,两个男的,有什么腻歪话好说吗? 不过陆挽刚自己是没有朋友的人,就问的冯四通。 冯四通跟着蹲下来,一边嗦棒棒冰,一边想当然地说:“你跟你妈打电话,会喜欢让朋友在旁边听吗?要是你想找你妈要钱,找你妈撒个娇什么的,朋友在的话多不方便啊,再说,要是你妈喊你小名‘宝贝’‘宝宝’‘屎蛋’,这些被你同学听见了,你愿意?” 这话实在是说得在理,陆挽刚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啊,陆撼城又不是顾眠他妈。” 冯四通对这个问题实在没什么好奇地,倒是奇怪地看了一眼陆挽刚,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想让别人听就听,不想就不想,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陆挽刚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这么关注顾眠,被点出来,下意识反驳:“没有在意,随便问问。” “哦……”冯四通也不在乎这个,他吃完雪糕就拍了拍裤子,跟陆挽刚说可以上去了,上头的陆哥应该跟顾眠打完电话了。 陆挽刚这下比较安静,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还没有走到顾眠那间病房门口,就看见进进出出了不少医务人员。 “我靠!顾眠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冯四通吓得差点儿没大哭一场,冲在前面挤进去,结果发现人好好的,没死,正很安静地像是一幅画,坐在病床上给主任医生看眼睛和耳朵还有喉咙。 小护士白了一眼高壮高壮的冯四通,提醒道:“这里是医院,请安静。” 顾眠也顺势白了一眼冯四通,嗓子都发炎了,但也忍不住说道:“再胡说八道你就死定了。” 冯四通憨憨笑着,缩在角落闭嘴,顾眠看了一眼情绪好像有点不对的陆挽刚,说:“挽哥你是不是也有点中暑?要不要让医生也给你看看?” 主任医生是潘庄的妈妈,接了个电话后专门过来看看顾眠,给人检查了一通,发现问题不大,揉了揉顾眠的脑袋,笑道:“没什么大事儿,正常,晚上是不是熬夜了?有点心律不齐,又中暑,好好休息就行了。” 顾眠松了口气,他的确是在挂了陆哥电话后安心下来,耳鸣就逐渐消失,潘医生过来的时候他就完全好了,就像是陆哥治好了他,但这种巧合是顾眠的秘密。 待医生走了,好些给他测量各项数据还有验血的护士全部离开,顾眠才扭头看向冯四通:“要不你们也回去吧,我这儿还要吊一会儿。” “回去也没事儿干啊,要不咱们在这里学习?”冯四通看顾眠缓过来了,就开始惦记陆哥承诺要给他的五十块。 顾眠虚弱且鄙视地看着冯四通,抬了抬自己的手,这手背上刚被扎了好几个针眼,青了一大片,刚才甚至还有点回血,他都这样了,冯四通居然还想着赚钱? “你有点人性好吗?”顾眠淡淡说,“放几天假吧,我昨天根本就没睡好,等我缓缓。” “嗐,是谁找我跟挽哥的时候还壮志凌云,拍着胸脯说你今天不学好第一单元就不回家的?”冯四通眯着眼睛斜看顾眠,“现在我看你好多了……这样吧,我在旁边念,你在旁边跟着读,都不用你抄写单词的,我教教你语感。” “……好吧。”顾眠也想起来今天自己这么打鸡血来着,以后……以后说不定他是要出国的……也去意大利,英语是全世界通用语不是吗? 啊,不对,不一定去啦,但是说不定呢……万一呢…… 顾眠默默臊红了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就是潜意识……觉得……要做点准备。 “不过你口语可太烂了,挽哥你来念吧,你口语好。”顾眠漂亮的眼睛看向陆挽刚,方才刚哭过像是湖面的眸子分外温柔,“不过要是想先回家也没关系,我就勉为其难听冯四的。” 陆挽刚被望得忍不住闪躲,鬼知道为什么要躲,低头拿起课本坐下,又表现得很正常:“我反正也没事儿干。” “不过为什么你口音这么好听呢?”顾眠好奇。 陆挽刚淡淡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展示自己:“也没什么,就是老师都是外国人,口音大概比较正宗吧,而且我学得也比你们多,也考过了托福。” “什么是托福?”顾眠完全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关于考试,学校什么时候考试他都不清楚,全凭陆哥带他突击训练,才每次月考期末成绩过得去。 “我要去国外读大学,自然是需要先考过托福,不然人家不录取的。” “大学?”顾眠这回跟冯四通都愣住了,原本还以为大家都是即将上高中的,结果这人抢跑! “好厉害……托福难吗?去国外都需要考这个吗?”顾眠担心地问。 冯四通在旁边说:“肯定难啊,一听就难。” 陆挽刚很乐意帮忙解释关于外界的一切,这好像是他比陆撼城唯一优越的地方:“其实不难,只要有系统的学习,面试也能够轻松过的话,回过头来看就不难。”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顾眠抿了抿唇,不大高兴,他真是很少想以后的事情,难得提前对未来进行准备,却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艰难。 “算了,不说这些,先学第一单元。”然而漂亮的少年懒得想未来到底多难,还是先学吧,学了再说。 于是一下午,顾眠和冯四通一块儿都在听陆挽刚念课本。 这简直是种催眠,一堆鸟语叽里呱啦冒出来,但又抑扬顿挫很优美,顾眠原本就躺着,睡着简直就是意料之中。 再度醒来时,弟弟顾鼎坐在他旁边啃苹果,冯四通跟陆挽刚都不在。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紫红天色,万里无云,只一颗红日悬在山头。 顾眠睁眼就瞧见那山那霞光,哪怕闭上眼皮,暖色都能透进来,他睡了个好觉,自觉也努力学习了一下午,没错,听英语课文睡着对他来说也算是学习了。 他伸了个懒腰,心情颇好地下床,领着弟弟回家去,路上弟弟徒手掰开从裤兜里摸出来的苹果,顾眠分了一半,慢吞吞吃着,却想起来警告弟弟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卫生院的?爷爷奶奶也知道了?”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顾鼎摇摇脑袋,老实巴交地说:“没没,陆哥说你不想爷爷奶奶晓得,我就自己过来的。” 顾眠听见某人的名字,忽地脚步都情不自禁慢下来:“他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老早就打过啦,下午打了一个,刚才打了一个,下午到处找哥你呢,楼上的哥哥还下来过一趟说有你电话。” 顾眠没说话了,笑着吃苹果。 但很快就笑不出来。 一路上,满大街的熟人碰见他就跟他说: “咦,小顾你怎么在这里,下午撼城打电话到处找你呢。” “眠眠哥!陆哥找到你没有?!下午他给我打电话来着。” “眠眠哥,陆哥之前给我打电话到处找你呢,你们联系到了吗?” “顾眠!陆撼城找你找疯了!” 一路上,起码不下十个人跟他说陆撼城在找他,把顾眠吓得直往家跑,到家就给陆撼城那厮播了个电话回去,那边几乎是瞬间就接了:“眠眠?你回家了?好了?”那头少年的声音低低的。 “你先等等,我问你,你是不是到处打电话找我?你干啥啊?!全世界都知道你找我了!”顾眠吓死了,心怦怦直跳,想说你这么大张旗鼓,大家会很奇怪吧,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说不出口,这才哪儿到哪儿呀,是就他一个人紧张吗? 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在火车上愣了半晌,忽地轻轻笑说:“你紧张什么?” 顾眠‘啪’地挂断。 妈的,才不告诉你! 而另一头在火车上原本肃脸了一整天的冷峻少年在卧铺上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眨了眨眼,最后抱着手机放在胸口,一点点,一点点,看着窗外山山相连间瑰丽的晚霞,露出个恍然地宠溺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暗恋啦,简称暧昧中~他们在暧昧。 感谢在2021-12-10 20:22:35~2021-12-11 23: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居_、片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片片 56瓶;35415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可怜 陆撼城不清楚他的顾眠又再闹什么脾气,但可爱,且叫人心痒,想追着打回去好好追问一番,又不太方便。 火车哐哧哐哧正在开始减速,朝着远方鸣笛发出着进站的消息,几乎是一天一夜的长途火车行程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他得回去帮父母提行李。 直到上飞机之前陆撼城都没空,到了机场又忙着登机,在飞机上还没办法联系,抵达上海后更是一下车就被车子接走,一路需要跟父母聊天,直至抵达‘家’里,又太晚了,已然是凌晨三点多,少年便定了第二天九点的闹钟,九点再打吧,正好叫顾眠起床。 另一头小城里无所事事被人惦记的顾眠等了一晚上电话,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一晚,最后起来看电视,结果晚上的节目很少,只有轮流播放还珠格格的湖南台还有信号。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幽蓝的光洒在客厅,电视剧情缠缠绵绵,他在电视外头看了个寂寞,看不进去,忽地又想起前日自己偷偷在网吧看见的那个网站,心里激烈挣扎两秒不到,心想着晚上或许网吧没什么人,便溜了出去。 ——才不是去看奇奇怪怪的漫画! 顾眠顶着月亮出门,夜晚的药厂寂静到虫鸣与晚风都格外温柔,他在这份温柔里快步前行,却没想到在网吧门口偶遇了同样来上网的陆挽刚! “你怎么在这儿?”陆老头儿真正的孙子应当在家中三层小楼睡觉,而不是在网吧吧? 顾眠做贼心虚,率先问道。 来自外面世界的少年人在夜晚看这从未出过小城的漂亮人,并不清楚是出于什么激荡的情绪,说话声音都差点儿劈叉,干咳了一声,回说:“睡不着,出来玩儿,你也是?” 顾眠眸色飘忽地点头:“来打游戏。” “原来你也喜欢玩儿游戏啊,看着不像。”陆挽刚撩开门帘,让顾眠先进去,然后自己跟着进去说开两台机子,连坐的,顾眠现在想单独找个包间都不行,默默后悔起来不该出门的。 “怎么不像?我就不能玩儿游戏了?”顾眠不开心,说话便也带了点儿出来。 陆挽刚笑着一边坐下一边开机子,不知道想起什么,感慨说:“看你感觉像是个乖乖学生,就从不来这种乌烟瘴气地方的人,而且总感觉陆撼城这么管着你,似乎也不会允许你来。” 顾眠如今很在意别人同他提陆哥,一听这话,明明知道别人没什么别的意思,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可能知道,可就是耳朵都紧张地发烫,他在网吧角落昏暗的光线里眨了眨因为害怕而懵懂清澈的眼,冷淡回了一句:“他是他我是我,他怎么可能管得了我?” “是吗?”陆挽刚无意义地叹气笑道,“也是,我说错了,是他被你管着。” 顾眠手心都出汗了,正绞劲脑汁不知道回什么的时候,却听陆挽刚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下去:“说句可能不太合适的,我从回来就在想,如果我一直生活在这边该有多好……” “这样的话大概就不用大半夜出来上网了。” “虽然或许也没什么出息,不会出国念书什么的,但这样也挺好的。” 顾眠偏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挽刚,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他想,陆挽刚跟这边的亲生家庭没有什么感情才会在半夜逃避似的来上网,可要他赞同陆挽刚的话,他又说不出口,如果陆挽刚从小没被抱错,陆撼城这个名字属于谁还未可知,那么他的陆撼城还是陆撼城吗? 他听见自己轻轻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总想那些做什么,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现在在这里不是吗?” “可我不是陆撼城,我也不是陆挽刚,我在那边是养子,在这边不算亲子,我在哪边都没有位置,我究竟是谁呢?” 深夜似乎总是会让人思考比较哲学的问题,顾眠脑袋不够用,理科学科差极了,但这种问题,他却听懂了,他愣愣地看着面前仿佛云淡风轻的陆挽刚,露出个严肃的表情,就像是训斥不听话的顾鼎一样,不赞同道:“你说没有位置就是没有位置了吗?是你自己的臆想吧?你问过把你养大的教授了吗?他们说过不爱你不要你了吗?你问了这边的陆爷爷吗?陆爷爷说过不要你吗?” “你把所有人都想的这么糟糕,自己把自己逼出来,最后说是别人不要你,你有没有想过我干爹干妈他们千里迢迢放下工作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陆哥吗?你总考虑自己会不会得到认可,难道我干爹干妈他们就不会想他们会不会得到你的认可?” “还是说只允许你既爱教授夫妇,又渴望得到这边的家庭,不许他们既爱你又爱陆哥?” “说不定他们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会以为你不喜欢他们,然后难过得要死。” 顾眠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家里人了,他设身处地地站在干妈的角度,说到这里,便拽着陆挽刚走人:“走吧,回去了。” 陆挽刚被教育得一愣一愣,人一拽就走,眼泪都在脸上乱流,半道上后知后觉地发现顾眠居然抓着自己的手! 陆挽刚简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下一秒就下意识躲开,逃避着说:“我自己回去吧。” 顾眠可不在乎,只要陆挽刚回去就好,跟人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眼瞅着陆挽刚当真是走了,他掉头就回了网吧,找了个偏僻的角落里的电脑,悄悄点进上次的网站,找到别人分享的漫画链接,红着脸继续看。 大约半个小时后,顾眠察觉到困意,麻溜儿的回家去睡觉,毕竟身体要紧,只是这晚做的梦实在是比上次还要刺激。他是被吓醒的,醒来第一时间就是抱着床单去院子里洗,洗完挂在院子里,他瞧着更不得劲,总感觉像是昭然若揭的罪证。 这都怪陆撼城! 漂亮的少年气塞塞扭头回屋,眼不见为净。刚进屋就看见弟弟顾鼎正站在客厅接电话,见了他便招手说:“大哥,陆哥的电话。” 顾眠现在不想接! 他脸颊绯红,心想早不打晚不打,梦里见了一晚上,现在又打电话,这人真的已经离开霖县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无处不在? “哥?你脸好红。”弟弟顾鼎老实巴交的说,“是不是不舒服啊?” 顾眠走过去对着弟弟这张嘴就伸手捏成鸭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儿玩去。” 弟弟顾鼎偌大一个精壮的少年,在纤细瘦弱的大哥面前弯着腰哭唧唧,被搓揉捏扁了也是半点儿都不敢反抗,点了点头后被放开嘴巴就麻溜儿滚蛋,又说了一句:“我跟马涛出门了!” “早点回家。”顾眠嘱咐着,余光瞅见弟弟出去,刚要坐下好好跟陆哥说说话,却听弟弟在院子里大叫,“大哥你咋这时候洗了个床单?今天阴天啊。” “干你屁事!滚蛋。”顾眠浑身汗毛都吓得竖起,暴脾气上来,捂着话筒就对外面喊。 外头的倒霉弟弟连滚带爬地总算走了,顾眠深呼吸了一下,把话筒放在耳边,便听见陆撼城笑他:“阴天洗什么床单?恩?” 顾眠手指头搅着电话线,没好气地道:“关你屁事。” “我想知道不行吗?” “就不说,你有本事回来打我啊。”顾眠挑了挑眉。 “好好,一大早的,我不同你掰扯这些,跟你说一声我到上海了,眠眠。”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温柔下来,充满年少青春气息的磁性格外好听,“昨天本来是想要打电话给你,结果到站了,又去坐飞机,等回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我想你已经睡了,所以没找你。” 那边絮絮叨叨报备一切,顾眠这边怪敷衍地,‘恩恩哦哦’,囫囵说:“挺好,我……我的确睡了。” “是么……”电话那头的陆撼城声音淡了几分,“那我走了后你最近都做什么去了?” “没做什么啊,昨天你知道的,学英语嘛,去学校学来着,结果变成在医院听陆挽刚他念书,当然了,他没你念得好听,你念的话我不会睡觉的。”顾眠说着,忽地又道,“对了,唔……就陆挽刚他好像怪自卑的,可能是落差有点大,也可能是别的原因吧,还哭了呢,说两边好像都没有他的位置,怪可怜的……你……” 顾眠想问陆哥会不会也会有同样的心情,毕竟谁碰到这种事情可能都会茫然,他怕陆哥也找不到方向,会觉得难过…… 结果陆撼城却笑,笑意里有几乎克制不住的冷意,温柔道:“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要好了?他这种事情都跟你说,还在你跟前哭了?你觉得他可怜?能有多可怜?少可怜他,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倒也不是真的觉得他可怜呀,就是……”顾眠没听出来好友的情绪不对,倒是抿了抿唇,有点难以启齿的害羞,低着头,小声道,“就是感觉怪对不起他。” “怎么对不起了?”陆撼城这回是感到好奇了。 “昨天晚上他……咳咳,就反正他说要是没被抱错就好了,可我当时却想着,要是没抱错的话,我就不认识你了……我……不喜欢那样。”少年说完,几乎为那种可能感到害怕,眼里水雾缭绕,绯红一片,“我这样想,是不是怪对不起他的啊?陆哥。” 远在千里之外的少年心都化了,在冰冷色调的豪华卧室落地窗前站着,目光望着窗外远方,哄着:“你对得起我就行了,不要管太多了。还有,别想太多,就算真的没抱错,我不认识你,我也会去找你。” 顾眠听得一笑:“放屁,你都不认识我,你怎么来找我?” 陆撼城心里滚烫,说:“你相信我就好,哪怕我们素不相识,我也会去找你,然后站在你面前,跟你说我是谁。” “那……你是谁呀?”顾眠听见自己的心跳。 陆撼城亦是,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强行咽了回去,怕吓着顾眠。 他换了一句:“我是你陆哥哥呀,眠眠。”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我是你陆哥哥呀,眠眠。 实际:我是你老公呀,老婆。 哈哈~ 炙热 什么呀? 还以为要说别的话,什么叫是他的陆哥哥? 顾眠白白紧张了一番,手指头把电话线搅得更紧了,却又像是哑巴吃黄连,发火都发不出来,也没道理发火呀,就委委屈屈地失落地憋着,且又不想让陆哥发现,于是在客厅沙发上好好坐下,整个人朝后一靠,努力让自己放松,抿了抿唇,转移话题说:“陆哥你到那边感觉怎么样?” 远在上海外滩附近寸土寸金的老洋房里的陆撼城隔着遥远的信号,没发现顾眠声音里轻微的失落,反倒还心情颇好地从眠眠方才的话语里感觉出几分关心,他坐在落地窗旁边的茶几椅上,低声回答说:“没什么感觉。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仔细看。” 被顾眠问起,陆撼城才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回忆不出半点儿关于上海的繁华景象,他似乎从上路开始就一直没心思看风景,唯一记得的只有火车上跟顾眠通话后的那抹斜阳。 是漂亮极了的晚霞。 “欸,真的假的?那今天陆哥你要出去玩吗?”电话那头的眠眠问。 陆撼城长腿懒散地伸长,跟顾眠通话时姿态极为放松,除了握着电话的那只手支起来放在耳朵边,另一只手在茶几上胡乱画画,他体温高,手指在玻璃桌面留下浅淡的雾气痕迹,痕迹线条似乎杂乱无章。 “不出门,今天陆家有家宴,给我的欢迎会。”陆撼城说起来这件事显得不如何激动,“要见的人可能比较多吧。” “有很多兄弟姐妹吗?”顾眠随口问。 陆撼城淡淡道:“大概比有几个需要认的,只不过关系都不亲,听爸说他们那辈虽然是兄弟两个,但是都不是一个妈,还有个亲兄弟或者姐妹现在还没出生呢。” “哇哦,这、这关系这么复杂吗?”只看过琼瑶剧的顾眠惊讶道,“这些都没听挽哥说过。” “恩?” “啊?你‘恩?’什么?” “你说我‘恩?’什么?你喊陆挽刚什么来着?”陆撼城右手在镜面胡乱画画的手都停下,改为放在靠椅的扶手上敲了敲,身体都坐直了起来,说,“怎么喊他这个?他让你喊的?” “这个倒不是……就是觉得他现在不是你弟弟了嘛?大家就商量着老喊大名太生疏了,要给他取个代号,我说叫他小刚他不乐意,折中起来就变成‘挽哥’了。不好吗?”顾眠盘腿坐在沙发上一一给发小解释清楚,完全不觉得麻烦,也不觉得这些细节上过于敏感的质问有什么不对。 他们一向这样的。 “当然不好,什么‘挽哥’?听着倒像是‘挽歌’,死了人唱的那个‘挽歌’。你下次还是叫他小刚,我觉得不错。”陆撼城语气听着像是商量。 顾眠乐道:“什么啊,别人不喜欢。” “那我也不喜欢你喊他什么挽哥。”陆撼城直接说,“听话,换一个。” 顾眠登时又被‘听话’二字弄得有些羞怯起来,瞬间又不怎么生气了,但偏不让陆撼城如意,嘟囔说:“这话你自己跟他说,又不是我一个人喊他哥的,冯四那些都这么喊了。” “我不管他们,我只管你。”电话那边的少年冷冷说,“你改不改口?” 顾眠偏不,有点俏皮的晃了晃小腿,笑道:“就不,反正你不在我身边,我嘴上答应你,实际上不做,你也不知道呀。” 陆撼城嘴角抽了抽,简直气笑了:“你他妈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你跟谁你他妈呢?”顾眠在这通电话里占据上风,一口气跟陆撼城掰扯了半天改不改口的问题,两人居然也没觉得无聊,直到陆撼城那边有人喊他下楼吃饭,两人才发现居然通话了快两个小时。 “这电话费不会很贵吧?”顾眠挂断电话后自言自语,没两秒却又接到陆撼城打来的电话,“喂?干嘛啊?你干脆把嘴粘电话上得了。” 陆撼城在那边骂他:“老子想粘你耳朵上!我刚才忘了说了,还没警告你晚上不许去网吧,再有一次半夜不睡觉跑出去玩,等我回去屁股给你打肿。” “听到没有?说话。” 顾眠面红耳赤,他现在不是以前的顾眠了,他满脑子都是这几天刚刚学到的知识,虽然他不聪明,但是这方面知识吸收得蛮快,什么‘屁股打肿’什么‘嘴黏耳朵’,这都是那种时候的台词啊! 陆哥肯定不知道他在说多让人害羞的话。 只有他自己想歪吗? 顾眠既羞赧又慌张,隐约还有些怀疑,怀疑那天厨房里跟陆哥的对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不然为什么陆哥能随随便便说这样的话? 顾眠想得多,又想不明白,心里七上八下,最后根本没注意陆哥的问题,又被骂了两句让他听话,登时忍不住委屈起来,声音柔柔弱弱,浑不似方才调皮时明亮:“你对我这么凶干什么?你才离开几天啊,对我就很不耐烦了。” 这边被严女士喊了好几声让下楼的少年浑身血液都凉了,脚都被顾眠这些带着泣色的控诉给冻结在原地,连忙否认说:“我对你不耐烦吗?没有的,眠眠?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好声好气地求你不要让我担心。” “我关心你对不对?睡不着觉去网吧这事儿以前你没做过,我就问问而已,主要是你最近老发烧对不对?你不能这样让我在这边都睡不好觉吧?恩?” “眠眠?说话,你不说话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和我说话,乖。” 陆撼城从小就跟他的顾眠这样亲密无间,自然偶尔也会惹出矛盾,大部分时候都是陆撼城先哄人,陆撼城一向做事雷厉风行,在处理跟顾眠矛盾的事情上更是秉承着矛盾不过夜的理念,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 顾眠在这边捂着眼睛,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很难过地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怎么会不懂?你说,我听。” “……”顾眠怎么好意思说?他想问那天陆哥在厨房里看他的眼神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不是的话可怎么办? “你不说我就猜猜好不好?”陆撼城着实没有法子了,自己先把该道歉的地方给说了,“刚才说要打你,那都不是真的,你打我吧。还有不想改口就不改吧,反正我也听不到,等我回去再说。然后是不是因为我跟网吧老板打听你这点不好?不是故意打听的,就是老板主动跟我说的,说你从来没半夜过去,你从小都是我管的,所以给我汇报一下,没有监视你的意思。” 陆撼城说得口干舌燥,狡辩的理由很苍白,他自己都觉得是一片胡话,可笑之极。 他就是恨不得把顾眠二十四小时做了什么都掌控了解到位,就是希望顾眠只叫他一个人哥,就是想在顾眠跟他对着干的时候狠狠收拾对方一顿,弄哭,再哄。 可他们是朋友,是拜过把子的干兄弟,是界限模糊的发小。 顾眠不会明白他说的每一句话背后有多么龌龊的心思,因为他们从小就这样对话。 “眠眠,你想要我怎么办?我已经把所有想到做错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没东西坦白从宽了,你要不要考虑给我个痛快?”陆撼城几乎是恳求了。 顾眠耳边是陆哥温温柔柔的哄话,当真感觉对方的唇像是贴在自己耳朵上一样,叫人难过又害羞,他听见自己说:“我没要你道歉那些,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啊陆哥,我……有点想你了,陆哥。”漂亮的少年说着让人心软的话。 远在外地的另一个少年真是无法形容这胸口忽上忽下的惊骇与涟漪,他轻轻‘呵’了一声,像是陷入蜂蜜沼泽的嗜糖生物,半点儿也没挣扎,同沼泽说:“所以说你活该呢,早干什么去了?非要我走,下次再哭着求我我也不走了。还有,我也很想你,眠眠。你不会知道我多想你。” 忽地,陆撼城惊觉自己最后那句话暴露的情绪太过炙热,连忙又提意:“这样吧,这边有电脑,等吃完饭我们视频怎么样?” “……”顾眠被哄得心里发涨,察觉到陆哥在转移话题,轻轻垂下睫毛,软乎乎地说,“可我想你出去看看东方明珠塔,还想看你拍照片回来。” “行,那下午我出去拍照片,晚上你睡不着觉给我打电话,我们视频好不好?” “哦。”顾眠这回高兴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快下楼吧,阿姨他们等久了不好。” 陆撼城轻笑说:“好,都听你的。你可真是我祖宗。” 顾眠也笑,很有点娇嗔的味道:“鬼才想当你祖宗,拜拜!” 这次电话是真的挂断了,顾眠深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发烧的脸蛋,扭头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的小妹正吃着雪糕傻乎乎地看他。 顾眠吓得头顶都是一凉,他刚才又哭又笑,还那样……那样跟陆哥说话,不会都被小妹听去了吧?! 顾眠人都傻了,想说些什么盖过去,偏偏小妹只是歪了歪脑袋,对他跟陆撼城腻腻歪歪的对话习以为常,只说:“哥,刚才妈妈打电话过来找顾鼎呢,结果没打通,打到爷爷常去的麻将馆了,顾鼎那傻大个干啥去了啊?妈说给他联系了个退役的运动员,暑假可以喊他去市里面体验训练来着,他人呢?” 顾眠松了一口气,说老二可能上网去了,之前说是跟马涛出去玩,这马涛有钱,应该是看马涛打游戏呢。 说完妹妹便拉着他,说要把顾鼎捉回来接电话,顾眠被拽着走,一路上懵懵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庆幸,原来在妹妹眼里他跟陆哥之间似乎还和以前一样,他不必总一惊一乍自己吓自己呀…… 不过顾眠又藏着隐约的快乐,他跟陆哥之前肯定跟从前还是有不同的,他听出来了,刚才都听到了。 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眠眠以为陆哥会说哪种话呀? 顾眠红脸脸:我不知道!别问我! 感谢在2021-12-12 00:04:28~2021-12-14 00:1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居_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初恋、废物点心 3个;片片、昀昀、子居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玫花露 5瓶;红月 2瓶;没用的队友增加了、35415411、云深不知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结婚 “顾鼎呢?”又到了网吧门口,重新看见打自己报告的熊老板,顾眠眯着眼睛笑了笑。 熊老板也笑,指了指里头自己房间:“在我屋里跟马涛打游戏呢。” “熊老板你跟陆哥关系很好嘛。”顾眠幽幽道,“我过来照顾你生意,你还不乐意了?” 熊老板抓了抓脑袋,笑道:“嗐,你都知道了?我其实也不想的,就是之前不是扣他账户里的钱了吗?我寻思得跟他说一下,就给他发了个短信扣款通知,谁知道陆撼城那小子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你都来过几次,跟谁来的,这不是关心你嘛。” 顾眠一愣,漂亮脸蛋上透着一抹诧异的浅红,没料到陆哥居然撒谎,还说是老板专门打电话告诉他,明明是陆哥自己追问来着。 但这种几乎密不透风的在意对顾眠来说却是陆哥对他不同的佐证,是值得害羞的事情。 他端着架子‘哦’了一声,胡乱跟熊老板摆了摆手,揣着活蹦乱跳的心去找弟弟,结果推门就看见弟弟顾鼎跟马涛凑在电脑面前,两人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一看他带着小妹过来,当即兵荒马乱关机,就差把‘我们在看不可描述的东西’写在脸上。 顾眠脚步都顿了顿,娇羞迅速退去,进入大哥的身份,绷着脸就走过去想要重新把显示屏打开。 “嗷!!!大哥别!!!我没干啥!什么都没有!”弟弟顾鼎嗷嗷叫着,一把抱住纤瘦的大哥就往外跑,回头还不忘跟马涛大叫,“快把我□□下了!” 顾眠根本敌不过闹起来的弟弟,直接被人扛了出去,落地的时候脑袋都是晕乎乎的,还得被人搂着才不会摔跤。 “你胆肥了啊顾鼎。”顾眠闭着眼睛,手捏着弟弟的耳朵,缓了缓,睁开眼说,“你着什么急啊?你□□里有什么?有什么是不能看的?你是不是成天上网都在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脸这么红做什么?” 顾眠自己大半夜看色-色的漫画可以,但弟弟光天化日拉着朋友看疑似色-色的东西就不行! 反正他不管,弟弟还小呢,要是不小心走上歪路了怎么办?这孩子本来就不聪明,全靠体力要去拿奖上高中的,小小年纪就搞得肾虚,那还跑得了吗?别说拿奖了,走两步都喘吧? 从小家中没个爸爸,顾眠身为大哥,难免操心就多,这会子脸色都难看起来,越想越气,却发现弟弟跟个闷葫芦一样打死不承认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但问他到底在干什么这么做贼心虚,又打死不说。 “你倒是嘴硬。”顾眠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力气不大,但弟弟顾鼎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把脑袋低到胸口去。 “马涛你跟我过来一下。”顾眠没法子,对一旁同样呆呆的马涛招了招手。 弟弟顾鼎连忙又抱住顾眠的腰,然后对马涛说:“你快跑!被我哥逮住你肯定出卖我!” 马涛脸蛋一红,骂道:“艹!我是那种人吗?!你网恋的事情我肯定守口如瓶啊!” 瞬间,世界安静了。 马涛也是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对着顾鼎拱了拱手:“抱歉了哥们,咱们后会有期,江湖再见!” 说完就是一溜烟跑掉,留下顾眠跟弟弟妹妹三人站在网吧门口面面相觑。 小妹顾盼吃着雪糕哈哈笑,对着顾鼎挤眉弄眼:“哟,看不出来,还挺时髦,居然搞网恋,大哥快揍他!” 顾眠拍了拍弟弟的手,平静多了,比起在网上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像傻乎乎的陷入网恋是稍微程度较轻的。 “回家说。”顾眠道。 回家的路上顾鼎抓耳挠腮,很不安分,被小妹又打趣了两句,就更脸红了,追着小妹打,说:“你懂什么?我跟兔兔是真爱!” 小妹顾盼吊儿郎当做了个鬼脸,笑道:“鬼的真爱,你才十四岁,大哥都没恋爱,你居然先恋爱?!再说奶奶都说了,网上的东西都是假的,是妖魔鬼怪,小心跟你聊天的什么兔兔其实是个四十岁的扣脚大肚子叔叔。” “你放屁!”顾鼎又追着小妹打。 顾眠被两人绕啊绕,眼睛都要花了,但……他注意力直接被‘恋爱’这个词给吸引走了。 顾眠可听不得这个词,他耳朵烫了一下,真是瞬间连教训弟弟的资格都好像没有了,但装腔作势还是要的,他咳了一声,说:“行了,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不累,我都累,别闹了,回家再说。” 小妹顾盼奇奇怪怪地看了一眼大哥,哼了一声说:“大哥你好像不怎么生气。”她不开心,非得看见二哥被揍才高兴。 顾眠眼神飘忽了一瞬,说:“生气啊,怕他被骗,但很多时候你说再多也没用的,等回去让他自己坦白从宽。” 顾鼎垂头丧气在旁边小声说:“坦白什么啊?我跟兔兔也没什么,就是聊天啊……” 说话间大家已经回了家,一边脱鞋一边说话:“兔兔也不是骗子,我又没钱,我们都聊好久了,也就刚那个啥……” “啥?”顾眠脱鞋子的动作都顿了顿。 弟弟顾鼎羞答答地说:“视频啊。” 顾眠脸也忍不住红了一下,怪紧张地说:“你们视频什么啊?” 弟弟顾鼎眨了眨眼,观察大哥的脸色,总觉得大哥不像是生气,反倒像是好奇:“没什么啊,就看看她是什么样子,她也就比我大几岁,但是看起来很小。” 顾眠坐到沙发上,问说:“你真的跟她视频过?没被骗?” 顾鼎斩钉截铁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她骗我什么?” 顾眠幽幽来了一句:“骗你感情啊,人家既然能跟你在网上聊天谈恋爱,当然也可能跟别人谈,你又不知道她是谁,家住在哪里,就算嘴上说是男女朋友,实际上呢?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离开了电脑,估计连电话都找不到人吧?” “再说了,你现在跟人家谈恋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想要未来跟她结婚还是只是玩玩?玩玩的话你最好趁早给我断了,如果是想要结婚的关系,那就没必要躲躲藏藏不是吗?” “还有,如果是想要结婚,就更不能成天在网吧里泡着,你得好好跑步锻炼,去学习,不然以后怎么挣大钱养家?”顾眠说到这里,感觉铺垫得很到位了,“这两天你最好就跟那个兔兔说要好好学习,让她等你集训完毕,拿了奖,获得考试加分后再联系,怎么样?” “她如果也想要跟你永远在一起,肯定会答应的,不会连集训这几十天都等不了吧?”顾眠说。 弟弟顾鼎诧异道:“集训?要去哪儿啊?” “市里,都给你安排好了,妈妈找了人家好久才答应让你去的,你要是没跑个好成绩,还想着什么兔兔兔兔的,你就是对不起妈妈!”小妹适时说道。 兄妹几人在屋里说了没一会儿,电话忽地又响起。 顾眠下意识觉得是陆哥的,紧张兮兮连忙去接,就怕别人接到,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妈妈的声音:“喂?眠眠吗?哈哈,妈妈才打过来就接了,是守在电话旁边等妈妈吗?” 顾眠臊得慌,不知名的情绪腾然升起,总觉得自己不太孝顺,只想着陆哥,于是胡乱应了应,就把电话给了弟弟,自己跑去厕所愣坐了一会儿。 再出来,家里热热闹闹的,爷爷奶奶也从外面麻将馆和小广场溜达回来,爷爷背着手提着一只卤鸭,奶奶抱着一上午团好的毛线,开始喊大家吃午饭。 饭桌子上,爷爷身为大家长,直接拍板让顾鼎下午就出发,还给了顾鼎一百块,提了一件牛奶,喊顾鼎好好跑步,以后出息了好帮衬着顾眠。 顾眠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话的,总感觉会给弟弟压力,可傻乎乎的黑泥鳅顾鼎却一副责任在肩的严肃,整个人都正经了不少,上大巴车的时候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回说:“我一定好好跑!大哥,我一定好好跑!以后我养你!” 顾眠在车外头听着弟弟这番话,鼻头都有点发酸,腼腆地笑了笑。 一旁小妹偏来插嘴:“就你?我学习可比你好多了,以后用得着你?大哥是我的!” 眼瞅着弟弟和小妹又拌嘴起来,大巴车都听不下去,在下午最热的时候发动启程。 大家看着大巴车绝尘而去,也看着顾鼎那黑泥鳅趴在车子最后跟他们摆手,直到看不见,顾眠才拉着小妹跟爷爷奶奶一块儿回家。 一家四口两两结伴的走,闲聊都是接着方才的话题。 “以后眠眠还是先跟着老大他们,等两个小的都工作了赚钱了,就去大城市也买套房子,大城市医疗条件都好些,到时候眠眠哪儿不舒服了,估计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医院,咱们这边还是太偏了,就一个卫生院,去市里的中心医院都得两个小时。”奶奶打着伞,跟爷爷说。 顾爷爷背着手,手里提溜着大水杯,点了点头。 “以后还是得让眠眠跟着盼盼的好,女孩子家心细,兄妹感情也好,小鼎的话……还是让他出去闯闯吧,男孩子还是得走出去的。”奶奶又慢吞吞的说。 顾爷爷还是点头。 走在稍后面些的顾眠看了一眼才到自己肩膀的妹妹,小妹也兴奋地看他,抱着他的胳膊就撒娇说:“我以后肯定给大哥买大房子!” 顾眠微微笑了笑,小声说:“这么厉害呀?” “那当然!”顾盼小姑娘仰望她的大哥,黑圆的眼里是一片最纯粹的喜爱,她从小见父母的次数最少,几乎是大哥一手带大的,她坚信大哥最爱她,她也最爱大哥,家里他们是最亲密的兄妹,顾鼎则是个讨打的意外,“我以后肯定厉害!大哥你以后就永远跟我住,爷爷奶奶都不用操心的。” 奶奶在前头笑着说:“你哥哪有永远跟你住的?以后还得成家生小宝宝呢。” 小妹抱着顾眠的胳膊不高兴地说:“那怎么能行?!大哥才不会成家,就得永远跟我住!” 说着说着,居然担心起来,问顾眠说:“大哥,你以后要结婚吗?” “你这傻瓜,问的什么话?当然是要的。”奶奶轻笑着去抱小妹,“到时候给你生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多可爱啊。” 顾盼小姑娘却是想想都觉得难受:“顾鼎都讨厌死了,又来个小孩我不喜欢。” “那以后就不结婚好不好?”顾眠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哄小妹,还是在趁机说着他的心里话。 奶奶听了‘嗐’了一声,说他尽惯着小妹,可不兴说这种承诺,以后要是应验了怎么办?她还等着抱曾孙呢。 顾眠面上羞赧笑着,心里却阵阵茫然浮起,他之前光想着跟陆哥这样那样了,甚至都想去加拿大来着,没想过家里人也盼着他结婚生小孩,他想的,和家里人想的,完全是不一样的未来吧? 话说,他有未来吗?多长的未来呀?十年还是二十年?还是一百年呢? 顾眠脑袋不够用,想多了就头疼,又想着自己跟陆哥其实也还什么都没有,他就这样多烦心事了,要是有了什么,又该怎么办? 顾眠有点害怕…… 于是晚上跟陆撼城视频都显得热情不够,整个人颓废极了地不开心,蜷缩在椅子上,电脑是用的熊老板的电脑,单独在房间里,所以其实很私密,他可以跟他的陆哥说任何烦恼。 只是这种烦恼他现在说算什么呢?他跟陆哥还什么都没有。 是他自己想得太远…… 陆哥有没有想那么远呢? 顾眠看着网络卡顿严重的视频界面,只能看见陆撼城模糊的影像,连说话都不如电话来得通畅,他带着耳机,耳机里是滋滋的电流杂音,好不容易听见陆哥的声音了,也听见陆哥旁边有别人在,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但是他不认识的人。 大概是之前说的那边的兄弟。 顾眠胡乱想着,忽地察觉出自己的极度安静私密和陆哥那边的光明正大的坦荡对比,他们之间视频,原来是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的吗? 顾眠觉得自己真是傻,难道还期待在视频里说些什么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的话吗? 顾眠气得顿时不愿意坐在这里傻等了,把视频页面一关,他要回家了,再也不说想念陆撼城的话了!谁说谁傻逼! “欸!顾眠找你的!”收银台的熊老板逮住气冲冲离开的顾眠,举着电话直接塞顾眠耳边,“跑什么跑?有人抓你啊?” 顾眠被拽着,整个人就动不了,但他可以闭着嘴巴不说话。 “喂?怎么又跑了?眠眠?刚才网络不好,家里有个表弟刚好会这方面,给电脑重新换了个用流量的卡,现在好多了,我们可以见面了。”陆撼城在电话那边好声好气地说,“快点,我好几天没见你了,刚才卡得我差点儿没钻电脑里去看。” 顾眠还是抿唇,但被逗乐了,没一会儿就小声问:“那你那个什么表弟,还在你旁边吗?” 陆撼城几乎是瞬间就轻笑说:“我们视频,你还想要第三个人围观吗?老子门都反锁了,快过来接视频,快点,速度,马上。” 顾眠哼了一声,挂断电话,回了房间,视频的申请便从他没退出的mns里弹出,他没有迅速去接通,偏要陆哥等等,三秒后才接通,然后看着视频里似笑非笑地、陌生又熟悉的陆哥,慢慢红了脸。 “你笑什么?”顾眠没好气地说。 视频里的少年歪了歪脑袋,哪怕是在模糊的视频里,深邃眼里那只对顾眠有的宠溺依旧强烈存在:“我喜欢笑。” 顾眠被陆哥看得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可光他不好意思多讨厌啊。 他干脆也直直地凝视陆哥,漂亮的大眼睛就那么不自觉地含羞带怯地看摄像头。 陆撼城在无人的卧室里忽地感受到极致的寂静,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顾眠,没风撩拨他,都自燃起来,喉咙干到发痛。 他眼神顿时危险起来,挪开视线,警告道:“再这么看我,等我回去你就完了。” 顾眠眨了眨眼,听着自己躁动的心跳,软乎乎地问说:“怎么个完法呀?” 陆撼城重新看过去,怀疑自己从顾眠的眼里看到了一点期待。想说我他妈要吃了你。 但他又克制地怕吓着人,哑声说:“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陆哥:不行……我会吓到他。 眠眠:好期待呀,陆哥要对我做什么? 哈哈哈哈,眠眠嘴强王者,理论达人,真跟陆哥面对面了,脑袋都要冒烟,肯定羞答答要被吓哭啦~ 百合 自从跟顾眠之间感觉很不对劲,并且知道同性恋这个群体后,陆撼城来上海的目的就多了一个:想知道了解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像陆挽刚说的那样情势还很严峻。 实际上情况其实比他想的要好得多。 不过是随便在上海逛了一圈,陆撼城就发现大城市的确是更加开放,虽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看见什么两个男人拉手等事情,但在网上随便搜一搜附近的酒吧还有一些俱乐部,就能看见里面是只许男士入内的信息。 稍微装着好奇问了问刚认识的表兄弟,这些人更是了解些,说步行街背后有好几个酒吧都是同性恋酒吧,大家虽然都晓得,说话也都是猎奇和略微贬低嘲笑的语气,却比陆撼城想的要情况要好,起码大家没有闻之色变。 陆撼城还搜了不少资料出来,发现国外早几年就确定把同性恋挪出了精神病范围里,国内最近学术界对这个事情也在议论当中,之前陆挽刚所说的,有人被送去精神病院的事情肯定也不是骇人听闻胡编乱造,那么情况总结下来基本是还很严峻,但夹缝生存。 最重要的其实不是社会接不接受,是身边的朋友亲人怎么看。 陆撼城并非如顾眠那样什么都没想,陆撼城想得比什么都多,时时刻刻脑袋里都装着无数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与他的顾眠有关。 陆撼城甚至想着过几日自己单独出去,去接触一下那个群体,起码得看看这些人的生活状态,这些公开进入酒吧的人,基本等同公布了他们的取向,他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社会工作又如何? 少年恨不得做几百份的跟踪研究,从这些人的实践里,找出一条他跟顾眠能走的路。 哪怕现在他和顾眠还什么都不是。 但瞧视频里眠眠那羞答答的模样……陆撼城心里澎湃,或许也并非什么都不是,他微笑。 “你怎么老笑啊?”顾眠在视频里脸红得不明显,这让他有底气抬起脸来好生跟陆哥说话,“不是说要给我看你下午拍的照片?” 两人傻乎乎地开视频半个小时了,闲话了一箩筐,不是这个喊那个外号,问对方傻笑什么,就是这个喊那个傻蛋,问对方笑什么。 顾眠反正是受不了了,再不找点儿话题来说,他就要撑不住地问陆哥是不是喜欢自己了。 救命!他才不要先开口! 多害羞啊! 顾眠脸烫得要命,刚才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难过,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超级脸红,于是频频去看视频里的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陆撼城瞧得见眠眠眼睛总是看向屏幕的右侧,稍微想想,大约猜得到眠眠在注意形象,再往深了想,为什么注意形象呢? 陆撼城嘴角翘了翘,没有多问,很配合顾眠地去拿了洗好的一沓子照片,在镜头面前晃了晃,声音温柔极了:“这儿呢,就是不知道你看得清吗?照片拍出来的人比较小。” 顾眠乖乖点了点头,双手撑着脸颊,注意力飞快地被转移,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个不停,盯着陆哥手里的照片,眼睛明亮极了:“好多啊,一下午就拍了这么多吗?” 陆撼城调侃道:“某人下了命令要看,我不得鞍前马后去多拍点?” “少废话,快给我看看。”顾眠白了陆哥一眼,脸蛋都往前又凑了凑,一张张地看陆撼城给他翻照片,一个个的介绍景点和照片里的人,大部分顾眠都只看两三秒就说‘下一张’,但看见全家福的时候,顾眠却停留得很久。 少年清澈干净的目光落在那坐得满满当当的餐桌上,只见照片里的背景都比他看的所有电视剧里的豪门更加奢豪,桌子是很长的桌子,主位上是个笑容很和蔼的胖爷爷,他左手边坐着浅笑冷淡的陆哥,右手边是个漂亮得跟小明星似的姐姐。 从左边往后面顺下去,可以看见教授夫妇,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 从右边顺下去,可以看见跟陆教授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先生,顾眠琢磨着应当是陆教授的兄弟,相当于是陆哥的叔叔,正很热情地朝着镜头举杯。 叔叔旁边坐着个漂亮的女人,正搂着一个跟陆哥差不多大的少年,只不过少年没笑,面无表情。 顾眠指着那少年问陆哥:“右边那个人就是刚才来给你弄电脑的表弟?” 坐在卧房耐心跟发小介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新鲜事物的陆撼城低头看了看照片,‘哦’了一声,眸中是云淡风轻的不在意:“这个?”少年修长的手指了指照片上被婶子搂着的少年,“是二叔的儿子,跟我同月出生,就差一天,叫陆昭行,是堂弟。” 顾眠觉得有趣,笑得很甜:“奇怪,怎么大家生日都凑一起了,你跟陆挽刚一天,堂弟跟你们又是只差一天。” 陆撼城也笑,其实这里面挺有故事的,但不是什么值得跟眠眠说的,不过是这样一个简直堪比古代王权世家兄弟阋墙的故事。 陆撼城的父亲虽然是数学教授,对数字经济敏感,但都及不上二叔陆超宇天生对经济形势的敏感度,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互有输赢,但总体算起来,陆撼城的父亲陆超群要略输一筹。 这偌大的陆氏集团就像是一个蒸蒸日上的王朝,年迈的陆老爷是依旧身强体壮的老皇帝,把持一切,热衷看家里所有人如狼似虎的争锋相对,倒不是个老变-态,而是认为要想得到最好的东西,就要比所有人都强,把别人全部都比下去才行。 类似养蛊,老皇帝希望自己的继位人得是最厉害的那个,至于被打压打击得自卑自闭自我堕落的其他人,那不是他在意的东西,是软弱不值得同情的人罢了。 这点陆撼城在中午的见面会上就察觉到了,只不过懒得参与,他对这繁华世界的王朝不感兴趣,那对他敌意满满的堂弟在陆撼城这里简直形同透明,陆撼城从一开始就很明确自己来这外面的世界是做什么的。 ——来旅游的。 ——某个说想念他的少年说了,求他去旅游,所以他才来的。 “是呢,很巧,大家生日好近。话说某人给我的生日礼物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现在距离八月二十还有三十多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十五就回去,到时候要检查。” 顾眠一个激灵,他完全忘记准备了。 少年咬了咬下唇,完全是不会撒谎的样子,轻易被看出破绽,但偏要道:“准备好了,反正到时候你放心。” 陆撼城在视频那头又笑:“是吗?” 趋于成人与少年间的陆撼城在遥远的网络对面凝视顾眠,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离开几天,只是不见几天,不可能有太多变化,但顾眠就是觉得视频里的陆哥有种他现在才发现的帅气,尤其是声音…… 过去的陆哥声音有这么好听吗? 他带着耳机,声音比从电话里听起来更加亲近,杂音还是有的,但可以忽略掉,顾眠现在根本不在乎杂音,只觉得陆哥轻笑的时候像是在吻他的耳朵。 他默默摘下耳机,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重新戴上,眼巴巴看着陆哥,羞恼一般道:“反正你别担心,保证你满意。” “哦?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陆撼城忽地凑近镜头。 顾眠看着少年放大的脸,立马朝后靠去,心跳都漏了一拍,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啊。”反正手工的东西,陆哥都很喜欢,去年他叠了一盒子的千纸鹤,陆哥放在书柜最显眼的地方,到现在还崭新着呢。 “我觉得你不知道……”陆撼城声音忽地低下来,似有若无地,试探似的,“今年不要千纸鹤。” 顾眠眼睛一眯,心想,那就叠小青蛙。 “也不要任何叠纸的礼物,手工的、花钱买的、口头承诺帮我背书包三年这个就更不行,不知道哪个小混蛋小学的时候偷懒,临时想出一个给我背三年书包的体力礼物,结果刚背一天就喊手疼腿疼,最后我一个人提着两个人的书包,还要背某人上下学。” 顾眠闹了个大红脸,为自己声辩:“我当时说了不要你背的!你自己偏要背,那我就没办法了,反正你自己乐意。” “反正我是寿星,我现在在说我想要的礼物,你难道不拿个本子好好记下来我不要的有哪些?”少年挑眉。 顾眠抿了抿唇,无语极了:“你等着。” 说完跑出去找老板要了张纸,铅笔在手里打了个转,很认真地信了陆撼城的鬼话:“你说吧,不要太啰嗦啊,我就拿了一张纸。” 陆撼城却道:“一张纸怎么够?起码两三个作业本才勉强写得完。” “我靠,你玩儿我是不是?!”漂亮的少年不开心,笔一丢,双手抱臂,“我不管,不写了,我给你的礼物爱要不要。” 陆撼城笑说:“你给我的我当然要,但不是我想要的怎么办?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顾眠嘴硬道:“我知道!” 陆撼城笑容一敛,深目凝望顾眠:“你真的知道?” 顾眠被看得有种后知后觉地鸡皮疙瘩炸开,浑身酥酥-麻麻的发烫,忽地不敢看陆哥,却福至心灵地说:“我……知道。” “如果你还是不知道该送什么,那天就做一件事。许愿的时候,你替我闭上眼怎么样?”陆撼城心在燃烧。 顾眠低着头,睫毛都羞答答像是百合花,良久,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们约定生日那天要做什么你们知道吗? 嘿嘿~ 牙膏 一场视频电话,两人打了三个小时,如果不是看时间太晚,陆撼城手机定的闹钟响了,这场视频都不一定能结束。 “那我回家了。”视频里的顾眠绯红着脸,拿从老板那里得到的纸张半遮着脸蛋,想要飞快挂断电话。 陆撼城在这边连忙嘱咐了一句:“回家后别乱跑,赶紧睡觉,都快十点了,你最近很明显睡眠不足,黑眼圈都出来了。” 顾眠心虚地点了点头,要挂断视频,哪晓得对面的少年还在絮絮叨叨冷着脸教育他:“回去后给我打电话,我要检查你是不是真的回去了。” 顾眠无语道:“难道我还能跑出去玩儿通宵吗?” “是啊,指不定又跟谁跑出去大半夜打游戏什么的。” 顾眠听不出少年微末的焦躁,只是笑说:“放心,我不来啦,真的得回去了,哦,还有,你别老给我打电话,总打电话……”顾眠想说不太好,太容易被人发现了,可到了嘴边就变成,“你老占线,我弟弟还有我妈都打不进来。” 远在上海的陆撼城嘴角抽了抽:“也是,你家电话是连一块儿的母子机,你在卧室打,客厅的那个拿起来也能听。这样,你等着,过两天我给你寄回去个手机。” 顾眠连忙皱眉:“你疯了?手机很贵的,我妈他们都没有,你给我我也不要,别乱来。” “不贵,我得了一点见面礼,可以买,你悄悄用。” “那也不要,那是你家里给你的,你自己存着,少给我打电话就行了,拜拜!”顾眠这回说完是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挂断了,不然就他们这样拉拉扯扯的样子,打到明年这个视频都挂不断。 陆撼城无奈地看着黑频的视频界面,毫无要听顾眠话的意思,买手机送过去这件事势在必行。 他从见到亲生父母到回到上海真正的家里,从每个亲戚手里都得了不小的红包,少的一千,多的五千,总计差不多在三万块,这么一笔钱几乎比双职工家庭三年总存款都要多。 陆撼城瞥了一眼桌子旁边的红包,忽地也皱了皱眉,想了想,便在网上开始寻找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赛。 常年参加各项比赛的陆撼城朋友很多,打开mns弹出无数的未读消息,他滑动下去,找到个全国奥数群,里面没什么人说话,但定期有老师在里面发比赛信息。 奥赛其实也就刚刚开始流行,小城市没有,陆撼城也没有参加过,但少年丝毫没有担忧成绩的意思,直奔奖品等内容,发现没有想要的东西就去看其他群里的比赛消息通知,最终直接加了上海本地的知识竞赛临时群,报名了一个商场开业的知识竞赛表演,二等奖恰好是一部小灵通。 “撼城?睡了吗?” 房门外有人敲门,声音苍老,但沉稳含笑,是今日在饭桌上当众夸陆撼城像当年自己的陆家老爷子,陆归。 和成日乐呵呵笑眯眯的县城陆爷爷不一样,上海白手起家的陆老爷像尊弥勒佛,笑容总是给人一种颇有深意的微妙感觉,身体硬朗却喜爱拄着拐杖,看人的时候目光幽深,不轻易夸谁。 陆撼城动作利落地把电脑上所有界面暂时关闭,但来不及收拾桌上所有的照片,一边回应一边走去开门:“还没睡,爷爷有事吗?” 门从里面打开,陆家最高长官陆老爷拄着拐杖端着一盘子水果,淡淡笑道:“你爸妈他们分公司有事出去了,我想着今天是你第一天在家里住,总不好连个饭后水果都没有,听说你喜欢吃橘子,这砂糖桔很甜。顺便上来看看你。” 陆老爷身高起码一米八,这样的高度,连胖都显得只是壮硕,手里提着个水晶盘子,一边递给少年一边仰了仰下巴:“不请我进去坐坐?” 陆撼城让开一步,大方得体极了,不卑不亢,很是客气,让陆老爷坐在比较高一些的电脑椅上,自己则站在旁边,说:“爷爷有事找我?” “没事啊,就是过来看看你习不习惯,听说养你的那家在县城,山城,山城多雾,湿气重,上海风大,夏天干燥,晚上外头倒是灯火璀璨的,挺好看,你堂弟昭行一放假就喜欢跟朋友们出门唱唱歌、玩玩篮球、今天好像是有个小聚会,他没叫你一起去?” 老爷子像是随口一问。 陆撼城也随口回答:“邀请了,说介绍一些朋友给我认识,但我第一次坐飞机,现在还有点头晕,想早点休息,也就没去。” “是吗?”老爷子看了一眼还亮着屏幕的电脑,笑得脸上皱纹都堆了堆,很亲昵地埋怨了一句,“头疼还玩儿这个?” “随便看看,没见过。”陆撼城避重就轻着藏了一个人,“觉得好不容易来了这里,的确是应该多看看了解了解,刚还看见有个比赛,就报名参加了。” “哦?是什么比赛?”陆老爷穿着新式的唐装,双手叠放在深红色的龙珠拐杖上,看这位失而复得的孙子真是没由来的欣赏,并非欣赏这位孙子在小地方学习方面的成就,单单看气场,陆老爷就知道这孩子藏拙得厉害,是极度聪明的孩子,真的像他年轻时候。 少年倒也没有扭捏,很直接把群拉出来,把比赛内容和奖品都呈给老爷子看。 陆老爷戴上脖子掉着的金链老花镜瞧了瞧,摇了摇头,说:“这种比赛,没什么含金量,你喜欢参加比赛这很好,有冲劲,有胜负欲,这是现在人很必须的东西,你爸爸手下有个学生,专门办全国数学竞赛,高中组九月份开始比赛,现在刚好是选拔的时候,每省只要四个,拿到全国第一名直接保送大学,不比你这商场开业知识竞赛有趣多了?” 陆老爷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少年却笑着摇头说:“爷爷太看得起我了,还是知识竞赛适合我,而且九月份都开学了,来不及。” “怎么来不及?干脆就在这边上学算了,反正你回那边也是要住校的,距离你养父母家也是很远,在哪儿上不是上?” 陆撼城还是笑,一副很腼腆的样子:“我这个人怕生,一下子到了新环境,适应不了,爸妈也说还是等我在那边上完高中,到时候直接考来上海,我自己心里也比较过得去。” 陆老爷看着这个孙子,丝毫不像是小城市来的,一派的沉稳大气,收放自如,比这孩子的爸爸可瞧着有出息得多。 陆老爷也不多劝说什么,机会这种事情他只说一次,既然拒绝了,那便拒绝吧,等这孩子以后长大了,回想今天的自己,肯定会后悔的,可陆老爷觉得这也是一种经验,很多时候旁人的劝说大都没用,一个人要想成长,就得吃苦,哭了、心硬了、被伤害了,下次才会长记性,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记得吃水果。”陆老爷摆了摆手,“怕生就慢慢改,你爸以前也是怕生,谁跟他搭话都爱答不理,现在不也是跟供应商们天天谈生意?” 陆老爷一边离开一边又看见孙子桌子上那一堆照片,说:“喜欢拍照明天让老二家的昭行带你出去多转转,你们这辈就两个兄弟,从前的陆挽刚跟昭行耍不到一块儿去,你跟昭行应该还行,我今天看你们还聊了会儿?” 陆撼城很懂事地点点头,对待长辈他一向都很礼貌:“他看见我拍了不少照片,问我跟表弟他们都去哪儿了,说下午的东方明珠没什么好拍的。” 其实那位不苟言笑的堂弟陆昭行说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极为轻蔑,明里暗里的嘲笑陆撼城是个土包子,来上海就知道奔那东方明珠去,这么急吼吼的,可不就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陆撼城无所谓陆昭行说什么,又不是重要的谁,傻逼说了什么,他根本不在意。 陆老爷又定定看了少年两眼,手在少年肩膀上拍了拍:“那你怎么说的?” 陆撼城回道:“没什么,我说他说得对。” 陆老爷从胸口震出几声轻笑,一边出去一边留了句话:“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爸放假,喊他带你去逛逛街,家里的酒店也去看看,那是爷爷的宝贝,也拍点儿照片吧。” 陆撼城应了,目送老爷子出去后,又给远在县城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最后再看时间,差不多距离自己跟顾眠挂断视频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于是陆撼城开始等顾眠的报平安电话。 半个小时,足够那人从网吧走回家了,就算是蚂蚁都从珠穆朗玛山脚爬到山顶了,这小混蛋不会又跟谁跑出去了吧? 少年人坐在电脑面前瞧了瞧桌子,看右边贴了壁纸的墙壁上欧式挂钟一点点将时间推向十点四十,终于是忍不住皱着眉给顾眠打过去。 那边是顾盼接的,小丫头大晚上声音还亮得要命,一听是陆大哥的电话,当即告状起来:“陆哥哥你也不管管我大哥!” 少年‘恩?’了一声:“怎么了?你哥他怎么了?” 小丫头气得不行:“我二哥都把我大哥带坏了!顾鼎他自己网恋就算了,大哥最近也老去上网,今天都快十一点都没回家,我怀疑他也在网上谈了个坏女人!” 陆撼城轻笑了一声,说:“哦,的确有可能,我骂他。你去把他找回来。” 顾盼小姑娘找着了主心骨,一股脑地把今天爷爷奶奶说的话也说给陆哥听,然后酸溜溜地道:“我才不管大哥了,以后他要成家了,肯定也不管我。” “是吗?他这么说的?”电话那头的陆撼城顿了顿,淡淡问。 顾盼盘着脚哼道:“我哥多听我奶奶的话啊,我说养我哥一辈子,奶奶都说不行,得成个小家,相亲都行,反正得生一孩子,不然怕我大哥老了连去医院都没人扶一下,说得也太恐怖了,我难道不是人吗?” “我也是人啊。”陆撼城轻轻道,“以后你奶奶再说这种话,就跟你奶奶讲,相亲来的,大部分都是没有感情的婚姻,凑活着过的婚姻,等顾眠老了指不定怎么对他,还是家人最靠谱。” 顾盼重重点头,很是赞同:“没错,陆哥你今天咋不在,你要是在的话,奶奶肯定听你的话。” 两人正说这话呢,顾盼听见房门开了,是顾眠偷偷摸摸回了家。 “陆哥,我大哥回来了。”顾盼立马就朝陆撼城汇报。 还在脱鞋的顾眠无奈极了,小声说:“爷奶都睡了吗?这么晚还打什么电话?声音小点。” 顾盼小声说:“陆哥问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喊你接电话。” 顾眠在昏暗的灯光下冷着俏脸,有只手一直背在身后,严肃道:“接个屁,赶紧挂了电话上床睡觉去,我今天没管你,你是打算十二点才睡?” 小妹吓了个激灵,连忙跟电话里的陆哥拜拜就回了房间。 顾眠则去了卫生间,偷偷的红着脸,把犹豫了很久才买回来的橘子味牙膏摆在了自己的牙缸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请永远相信陆哥可以保护眠眠! 陆哥:回家用了四十分钟?你是爬回去的? 悄悄买橘子味牙膏的眠眠红脸脸:你管我?! 感谢在2021-12-14 00:24:21~2021-12-19 15: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糖不甜、3817324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片片、38173247 2个;ifree、社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酷鱼丸 10瓶;sunny rain 6瓶;嘻嘻和哈哈、白菜、酒鸦江、37473704 5瓶;kolois、wink 4瓶;吉时到、叁思 3瓶;修改昵称、severalmirror. 2瓶;老衲法号道长、此生最爱兔子、soft的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报警 此后连续好几日都是阴雨天气。 闷热的夏雨天多是雷雨天气,轰隆隆的伴随闪电,轻易划开深蓝色的天空,山城信号不好,电话线接连跑了水,顾眠便好几天都没能联系到陆撼城。 好友冯四倒是尽忠职守上门要教顾眠数学,顾眠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听不进去。 还是上午,外头风刮得极大,单元楼外面的老桂树被打得东倒西歪,星碎的花骨朵顺着雨水落了满地,外面黑漆漆的,顾眠忽地瞧见一辆小车驶往外面,噌一下子便来了精神,隔着窗户便招手大喊:“干妈!” 小轿车停了下来,从里面撑伞出来个打扮利落穿着牛仔裤的短发女士,手里提着一袋子牛肉干,笑着走近跟漂亮得跟画儿一样的少年说:“眠眠你家里停电了?” 顾眠点了点头,家住一楼就是这点儿不好,电线偶尔会被老鼠咬断,要修还得等爷爷买了新的电线回来才行,现在家里只有蜡烛被风吹得闪闪烁烁。 “干妈你要回深圳啦?”顾眠歪了歪头,接过干妈给的牛肉干,“谢谢干妈,不过陆挽刚呢?好几天没看见他了,喊他过来一块儿学习好像也很忙的样子。” 说是学习,其实顾眠只是觉得人家陆挽刚一个人怪孤单的,想拉着对方一块儿玩儿,哪怕是坐在他家里看电视,也比傻乎乎呆在屋里好。 还有,上回他骂了陆挽刚一顿,这人回去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跟干妈干爸关系又怎么样?还觉得自己没有容身之地吗?不会这么执拗吧? 顾眠脑袋里好多问题,但看雨下得太大了,便不想让干妈站在雨里:“这样吧,一会儿我跟四通去找他玩儿,干妈你放心上班去。” 王慧是个女强人,跟丈夫陆成功在深圳基本落了脚,但想要在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买房还需要贷款,两人把钱都用在了材料加工厂上,现在是半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又正是忙碌的时候,两个人能够回来呆三五天都已经是极限。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软软的头发,很怜惜地说:“这几天干妈太忙了,都没问你现在有两个陆哥感觉怎么样呢。” 顾眠笑道:“当然很好,干妈你现在有两个儿子,感觉怎么样?” 王慧捏了捏少年的脸蛋:“当然也很好,雨下得太大了,别出去乱跑,过两天再去找挽刚玩儿吧,我跟你干爸看雨好像这两天都停不了,只能先走了,不然到时候路上泥水太多,车子开不出去,等过年再回来了。” “好,干妈快上车去吧,拜拜。”顾眠跟王慧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目送小轿车远去后,心里挂记陆爷爷,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去陆家看看。反正也不远,几分钟的路就能到。 他撺掇冯四通跟他一块儿去,两人全副武装,穿着雨靴跟雨衣,走出家门的时候碰到刚好回来的爷爷跟小妹,两人浑身湿透了,但还提着大西瓜还有一些速食饺子。 “大哥你们去哪儿?我也去!”顾盼小姑娘一刻也闲不住。 顾眠伸手过去就是一个爆栗:“你留在家里给爷照手电筒,我过去看看陆爷爷在干什么,刚才干妈他们走了,现在就陆爷爷跟陆挽刚两个人在家里。” “这里分些饺子过去。”闻言顾爷爷也有点担心,开口道。 顾眠立马又找口袋分饺子,最终走出大门,抬头就是一道巨大的闪电把门前的老桂树给劈断了! 顾眠跟冯四通站在及小腿的积水里,两个人都是一阵冷汗,要是他们早出门一点,没分个饺子,刚好他们就走在那老桂树下,说不定得跟那桂树一块儿嗝屁! “我靠!”顾眠骂道。 冯四通脸色也不大好,看了一眼斯斯文文冷清漂亮的顾眠,跟着一块儿骂说:“卧槽,这咋办?咱们还去陆哥家吗?” 顾眠吓得手都在抖,但却坚定道:“我去,你回家去吧,这雨越来越大了,等会儿别你也回不了家。” 冯四通犹犹豫豫的,不太放心,顾眠拍了拍冯四通肩膀,皱着眉道:“行了,别磨磨唧唧,麻溜儿回去,别耽误我时间。” 说完顾眠就走人,冯四通灰溜溜地站在原地,忧心忡忡,总是怕眠眠哥出事,就这病歪歪的身体状况,要是陆哥在,肯定不许眠眠哥到处瞎跑的。 冯四通生出些被托孤的责任感,一咬牙还是追了上去,半道上碰见陆哥在舞狮队的好几个哥们,虽然不熟悉,但还是连忙打了声招呼,说顾眠去陆哥家去了,要不要大家一块儿护送一下。 舞狮队的男孩子最大的在十八岁,一水儿的大高个,浓眉大眼,这么大的雨没人撑伞。 他们刚刚训练完,一个个儿热得冒烟,都光着膀子露着青涩的肌肉慢悠悠淋雨溜达回家。 众人一听陆哥发小这种天气还去看老人家,互相便嘀咕起来他们也得去。 “说起来自从陆哥走了,我也没去看过陆爷爷。”舞狮队的二把手潘庄提意,“咱们也去吧?” “眠眠哥呢?咋走这么快?前头好像有井盖儿翻了啊!别掉进去!” 少年们一阵叽叽喳喳,听说前头有个井盖没了,登时发动百米冲刺的劲儿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吓得爆粗:“艹了!眠眠哥要是掉进去,陆哥回来要疯的!” “我靠!顾爷爷也得疯!妈呀!快找!” 十几个少年瞬间往前一块儿蜂拥过去,一路上还大喊顾眠的名字,结果到处都掏了个遍也没找到,所有人都湿淋淋地坐在陆家小楼一楼沉默。 陆挽刚本来在陪爷爷看电视,一听说顾眠不见了,怕是掉井盖下面,脑袋也是一片空白,紧张道:“没这么恐怖吧?要不再找找?” 外头雨越下越大,还有地方电路漏电,潘庄常年跟着陆撼城玩儿,总听陆哥对顾眠细致到早上不许吃鸡蛋的嘱咐,总看陆哥给顾眠揉小腹的心疼劲儿,耳濡目染着陆撼城对顾眠的不放心,总觉得顾眠到哪儿都会受伤,一眼看不见就完蛋。 “完了完了,这天黑成这样怎么找?要不咱们报警吧?”潘庄脸色苍白。 恰好这个时候陆家的座机犹如炸雷响起。 小县城信号差到不行,电话能打进来纯属意外,所有人都瞬间盯着电话,陆爷爷则是去接起,一听电话那头是小孙孙陆撼城,当即便急道:“撼城啊怎么办?顾眠丢了!” “喂?听得到吗?撼城?”陆爷爷又喊了几声,无奈地挂断电话,跟所有大男孩儿摇了摇头说,“没信号了,什么都听不见,也打不通了。” “所以还是报警吧,陆哥现在也不在,咱们跟他讲也没用啊……”冯四通快哭了。 就在这时,穿着黑色雨衣雨靴的顾眠抱着一只落汤鸡似的小奶猫走进小楼大厅,他撩开雨衣的连衣帽,露出无辜的大眼睛:“恩?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报什么警?”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有小可爱问背景是什么时候,文案有写哦,但这里再大概介绍一下:是2000年的时候,安装座机还很贵,大概要两千块左右,基本等于普通家庭一两年的总存款。 诺基亚小灵通这些一般人也用不起,但诺基亚这个时候可以联网,能登录网页。 叽叽家两千年的时候还住在平房,不过可能是叽叽家太穷了,爆哭。 小城市没有商圈等等,还流行大卖场,夏天穿衣服还流行去裁缝铺定做碎花裙子。 伤口 “我靠!眠眠哥你跑哪儿去了啊!”冯四通最先冲过来,哭丧着脸,眼泪花子还在眼眶打转,委屈得要命,能让一个一米九的大小伙子委屈成这样也算是某人厉害了。 顾眠歪了歪脑袋,淡笑着把手里提着的饺子递给冯四通,余光瞧见围上来的陆哥的那些朋友,也笑着说:“你们刚才都在找我吗?我又不是不认识路,一个个都跑过来干什么?” “都是冯四,这小子大惊小怪,非说你一个人要完蛋!” “就这小子吗?我看你也很不放心啊?” “还不是陆哥总提?说眠眠哥细胳膊细腿,要是摔一跤都能嗝屁。” 舞狮队的少年们各个儿冒着一头的冷汗,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打趣,后又看顾眠没事儿,纷纷还是松了口气,跟陆爷爷说了一声,大家便要回家去。 二把手潘庄临走前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跟顾眠说:“眠眠哥,刚才陆哥电话打了过来,也不知道通了没有。” “恩?”顾眠眨了眨眼,抱着怀里的小猫,手指头都悄悄蜷起,“现在电话能打进来了?” “倒不是,就是刚才陆爷爷好像跟陆哥说你不见了,当然了,大概也没听到吧,我不清楚,就是觉得该跟你说一下,一会儿信号来了,你还是给陆哥打个电话过去比较好,不然总觉得……恐怕有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潘庄眯着眼睛,潜意识感到不妙。 顾眠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紧张兮兮:“他真的以为我不见了?”真是完蛋! “不清楚啊,反正记得打个电话过去啊!”潘庄一边说一边摆手,跟舞狮队的一群小伙伴冲入雨幕。 留顾眠愁眉苦脸地找陆爷爷追问,非得清楚陆哥是不是以为他真的不见了,可惜陆爷爷也不能保证。 外头雨还在下,雨珠硕大,劈里啪啦地敲击出奇妙的音色,蝉鸣此起彼伏,交融在此时的雨幕里,瞬间把顾眠拉入多年前那场泥石流的雨雾中去。 也是这样漆黑的世界,电闪雷鸣,山后哐哧哐哧乱石滚落,眨眼间的事情他就跟小妹被埋了。 他的陆撼城是如何冲入雨夜,绕过所有警戒,一个人独自在危楼废墟之上把他挖出来的,顾眠是不清楚,但永远记得他出来后看见的陆撼城。 才九岁,身量不大,同他一般高,平日前呼后拥地全是跟着陆撼城混的小孩,但那夜的陆撼城只身一人。 在探射灯的照耀下,小小的少年满身污泥,双手指甲劈裂,看见他后,薄唇便终于从死抿着的状态松开,下唇上是一排的咬破的痕迹,眼泪从漆黑的眼里混入雨中,骂他说:【他妈的顾眠,你长那么长的腿是摆设吗?!】 他那时候只知道哭,抽抽噎噎,要陆哥背。 陆哥手上全是血,可他当时没看见,陆哥也没说,看他张开双手寻求依靠,陆撼城根本没有想过拒绝,当真是前头抱着个小妹,后头背着他,顶着看不清世界的雨,带他走出废墟。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件事呢? 顾眠心慌,他也不清楚,就是忽地想到了。 他想陆哥如果听见说自己不见了,是不是也一下子要回到那年的恐惧中去,说恐惧或许有点太过,但顾眠总觉得那件事之后,陆哥就对他更加寸步不离,什么都更细致的替他把关。 他们本来就是形影不离,那件事后,他们是形影不离的二次方。 “不行,不管陆哥听没听见爷爷刚才的话,我还是打个电话过去比较好。”顾眠自言自语地说。 陆爷爷在旁边接过小猫,叹了口气,说:“刚才试过了,打不出去,这雨恐怕要停了以后才行。” 陆挽刚看着小楼里乌泱泱来了一片人,又哗啦啦走了一片,整个人还神游天外中,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追随漂亮的顾眠。 看顾眠脸色都彷徨脆弱起来,忍不住说:“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据说要下一周,要不你们都先回家去,各自在家里试试,再说了,陆哥也不一定听见了,刚才爷爷都听不见陆哥的声音。”而且就算是听见了又怎么样?总不能飞回来吧? 陆挽刚略略腹诽,很不能理解顾眠这么担忧的原因,可顾眠身体不好不是吗?听说病人总是焦虑不安,会更容易生病的。 “顾眠?”可惜陆挽刚发现自己说什么,顾眠好像根本没听见,整个人忙得团团转,不停地拨打一个电话。 是手机号,好像还背下来了。 “恩?”顾眠被叫了好几声,才听见陆挽刚在喊他,他抽空抬了抬眼皮子,急躁道,“嗐,不行,完全打不出去,也不知道手机能不能用,要是手机能打出去就好了。”之前陆哥还说要给他买手机来着,早知道就不拒绝了,这时候多方便啊。 “打不出去啊,没有信号,用什么都不行。”陆挽刚笑了一下,“听话,你先回去,回家我们再一块儿打,总有一个能打通。不用着急。” 顾眠听见陆挽刚说‘听话’二字,愣了愣,总感觉不太舒服,古古怪怪,但没多想,又怕雨再大真的回不去了,还得担心自家的爷爷奶奶跑出来找他,连忙点了点头,拉着鼻头通红哭过的冯四冲回家去,小猫就暂时留在陆爷爷的小楼里养着。 路上顾眠脑袋一片空白,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当真差点儿踩空,掉进井盖里面! “顾眠!”冯四通连忙单手把人拽回来,心有余悸地说,“我就知道你要掉进去!” “呸!就是你乌鸦嘴!”顾眠‘嘶’了一声,撩起雨衣,露出只穿了短裤的大白腿,小腿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很长一条口子,疼得他半边儿身子都麻麻的,发胀。 “卧槽,今天真是不该出来!”冯四通慌慌张张,说,“怎么办?要不我背你?” 顾眠皱着眉一巴掌拍在冯四肩膀上,唇都苍白起来,却还能忍,硬是道:“滚蛋,老子腿没断。” 冯四通瞧顾眠当真没事儿人一样还是能自己跑的,不自觉想起上学的时候顾眠三天两头说膝盖疼,被陆哥背着上学的柔弱样。到底是真柔弱还是假柔弱啊?搞不明白。 让人捉摸不透的漂亮少年回家后就去洗了个澡,对自己的伤口随便消了毒,就坐在客厅不停给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打电话。 结果自然是打不出去的。 但少年还是打,不停的打,一如正在火车上,哪怕挤站票都毅然决然坚持要回霖县的陆撼城那样,不停的打,不停的按键,不停的拨号,然后去凝听手机里永恒的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如大家所想,陆哥一刻都等不了。 他回去找他的顾眠了。 陆哥 目送亲生儿子上火车的教授夫妇在车站亲眼看着儿子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互相对视一眼,没说话,上了车就驱车回家。 回家后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同样同意陆撼城回去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正在看报纸,身边年轻的娇妻正挺着大肚子在给老爷子削苹果,看见老大夫妇回来了,便跟老爷子说:“老大他们回来了。” 老爷子震了震报纸,撇了一眼大儿子陆超群,能看见这对夫妻两个脸上无法保持冷静,具是忧心忡忡,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憋闷。 “我还以为你们能劝他回来呢。”老爷子淡淡说了一声。 陆超群摘下眼镜擦了擦,坐到父亲旁边的位置去,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语气,轻轻叹了口气,说:“他跟那边感情很深,听说那边早年有过特大暴雨后的泥石流,担心那边也很正常。” “瞎操心。”陆老爷评价了一句,“新闻上都说了,雨过两天转小雨,而且电话打不通也只是信号问题,你看他那瞬间脸色大变,沉不住气的样子,以后还有得教。” 陆超群重新把眼镜戴回去,实在是无法理解儿子这种心急如焚的冲动,慌张到好像谁拦他就是要他去死一样,什么劝说都没用,这不,一个小时不到就给儿子买了张站票,飞机是别想了,临时买,机票怎么可能买得到? 单单坐火车回去,起码两天一夜,还不算路上可能道路根本走不通,就算回到了霖县市里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进不去?还不是要等?在哪儿等不是等? 明明这两天大家相处得蛮愉快,陆超群被放了假,拉着夫人跟儿子出门培养感情,带儿子转了所有富人区、商圈、高科技展厅、东方明珠内部,最后还陪着儿子去参加了一个商场开业的知识竞赛,亲眼看见儿子在一道最简单的生活类尝试题目故意答错,掐着分数拿了二等奖。 如此恐怖的计算能力,精确到令人咋舌的脑力,别说未来可期了,根本不需要他们插手任何事情,都能走出条超越他们的路,是很明显碾压老二那边的陆昭行的。 就是…… 就是太容易被影响了。 这么心软,倒是不晓得像谁。 陆家老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大夫妻思虑重重,目光淡淡又挪回报纸上,却没有怎么看报纸,想的是一个小时前跟陆撼城那孩子的一番对话。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陆老爷其实也不赞同陆撼城急吼吼的回去。 于是在陆撼城匆忙收拾行李的时候,站在门口问了一句:【你离那边这么远,就算是出事儿了,你现在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我打个电话就能让那边认识的人去你家看看,山里没信号,市里总是有的。】 偏偏少年收拾东西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反而头也不回地说:【爷爷,我如果不回去,我的人生才是没有意义的。不过爷爷你要是能现在打电话喊人帮忙进县城去看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电话打不通,他进去看,我也回去,两边都不耽误。】 什么叫人生没有意义,才几岁,说的什么鬼话? 不过这孩子心思的确缜密,脑袋是真灵活。 但说实话,陆老爷原本不怎么在意陆撼城的养父母那边,现在却很不喜欢陆撼城跟养父母家这么亲近,只是打个电话过去,也不知道听见那边说了什么,就吓得眼眶都猩红起来,执意要回去,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后若是陆撼城当真继承了他一手创立的连锁酒店,这么多这么大的家业,以后是不是还得分那边一份? 然而想是这么想,陆老爷子电话也打了,打给那边认识的房产项目老总,又让老总给认识的人打个电话,去霖县瞧瞧。 结果没多久,那边的老总就反馈了个消息:“老叔,你还叫我找人,市里早就组织人手过去排查了,有警局的点名了你孙子那家要派人去看看,副市长也派人过去了,说是你孙子一早就打电话拜托人家去看看,然后给他说一下情况。” “你这孙子,以后,啧啧,出息得很,不得了。” 陆老爷子嘴上说也就这么回事儿,挂了电话,倒是笑了笑,像是没料到一个少年这么大的本事,不过一琢磨又似乎没有哪里不合理,本身就是拿奖大户,颁奖都是副市长颁,这人脉可完完全全跟他们无关,完全是人家小孩自己的本事。 且不论这边的陆家多少人心里怎么想,已经在火车上站着的陆撼城是一概不理。 两天一夜的火车,中途转车,换乘,总共四十四个小时,少年都是站过来的,没睡,整个人高度紧张,双眼熬得通红,抵达市里当天,天气阴,小雨。 这两天市里所有能拜托的人,少年都找了一遍,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唯一一条从市里前往霖县的马路被斜坡的泥土冲毁,要清理淤泥让车过去,起码要半天,问题是雨一直不停,清理工作就无法展开。 少年人找上回认亲时住的宾馆老板借了辆自行车,穿着老板送的雨衣,在傍晚六点坐朋友的车抵达施工路段,然后背着自行车绕路从山下丛林绕过去,最后骑自行车前往霖县。 坐大巴要两个小时的车程,自行车需要骑将近六个小时,中途还有无数零落的石头,磕着自行车的前胎便让他连人带车地狠狠摔下去,但这仿佛也不算什么,只要车子还能骑,他爬起来就继续蹬! 夜里十二点,雨还在下。 霖县是山城,一下雨便到处都是水雾,平日里温和的日照与彩虹是霖县雨后独有的美丽。但也有这种时候,铺天盖地的雨幕笼罩山城,茂密的后山树林是张牙舞爪的黑洞,时时刻刻提醒着谁,或许会再度吞掉他的宝藏。 药厂后山脚下不足百米处是加固水土用的防护林,防护林后是六层楼高的单位楼,夜深时处处都没亮灯,唯独一楼小院子的灯泡亮着。 而紧靠着小院子的卧室里,发烧的顾眠正在翻看漫画。 他伤口发炎了,那日糊里糊涂的上药,没能阻止感染,第二天就化脓,现在被奶奶闺蜜的护士女儿重新清洗消毒上了药,但也疼得顾眠睡不着。 好像有无数的小针不停不间断地刺向他的小腿,他抓也不能抓,挠也不能挠,整个人处于不上不下的焦躁状态,心跳也格外的快,很不舒服,就像是两只耳朵被什么蒙住,听什么都听不清,时间也好像被加速,世界都有种虚无的可怕。 从前他是不会遭这样的罪的。 他连剪指甲都不是自己剪,别说摔跤,就是冷风刮过来,先吹的都不是他。 顾眠又开始想念他的亲密发小。 想念到很怕自己会在这种不舒服的夜晚一睡下去就醒不来,见不到陆哥最后一面,也怕自己睡着了,信号好了,接不到陆哥的电话。 他还想着自己今天因为不舒服,刷牙都少刷了十下,牙膏的橘子香气,也不知道有没有留存些许。 老旧台灯迷离着昏黄的光,像是模拟月亮,落了温柔的薄纱在少年身上。 少年身形单薄,半垂着浓密的眼睫,侧颜是冷清姝丽的精致模样,他瞳色纯粹,不开心的时候尤为令人动容,此刻却被窗帘外、小院子里的人影惊扰,颓然睁大,喊了一声:“谁?!” 少年怕得要死,要是小偷的话,他一条腿不能用,打不过可怎么办? 结果屋外传来熟悉的敲窗声:叩叩叩。 规律的三下,克制又冷静的三下。 顾眠身体都瞬间超前倾去,不敢置信地脸颊飞起两瓣灼人的桃花,单腿跳着连忙去给人开门。 “陆哥?!你怎么……”你怎么回来了? 顾眠没能说出口,这句话被眼前的一切给堵在喉头。 只见高他大半个头的陆撼城像是一路捡破烂回来的一样,裤腿全是泥巴,脚上鞋还丢了一只,背上背着黑色背包,双手虚脱地垂在两侧,雨毫不留情地落在陆哥头脸上,雨珠滚成雨柱,从高峰般的鼻梁处分流,还有的落入陆哥满是血丝的深目里,又流出来…… 顾眠忽地鼻头一酸,上下看了看陆哥,只觉得陆哥好可怜,想问陆哥发生什么了,是不是那边亲生父母对他不好,不要他。 可顾眠什么都说不出来,就是唰一下子开始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声音软绵绵地,像是撒娇,也像心痛:“陆哥……”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明天下午六点的更新挪到晚上十二点哈,直接三更入v! 眠眠的陆哥回来啦!为了庆祝,只要在那三章留言评论的都有份子钱小红包!么么么么么! 然后这里是叽叽的预收,喜欢的都收藏一下啦~爱你么! 《和竹马接吻的日子》 1.顾乖快三十了,还在极寒地带冒险时跟发小蒋贺吵架。 不是他脾气不好,分明是蒋贺唧唧歪歪。 从前几年开始,蒋贺就对他的相亲这件事极为反感。他说自己再不找女朋友就要跟自己右手过一辈子了,老妈也要骂他,蒋贺一个游戏公司老总,平日里人模狗样斯文儒雅,在他面前又不装了,说他是个妈宝男,成天不是‘我妈说’,就是‘我妈不许’。 “怎么?你妈喊你今年过年必须结婚,你也闭着眼睛结婚去?脑子被驴啃了吧你?我说没说过,结婚是要有感情的,又不是凑活过,你家没钱还是怎么着?非得让你凑活?” 一路吵架的结果就是两人开着履带越野车在北极漫天的极光里迷路了。 没有信号,没有方向,暴风雪呼啸,他们俩便就近挖了个雪屋躲在地下。 顾乖穿得跟熊一样,但还是冷,哆哆嗦嗦用一双怎么看都幼态清纯的大眼睛,委屈着看发小,蒋贺‘啧’了一声,将人揽入怀里,敞开衣服把人的脑袋都埋在胸口,哄说:“乖乖的,别怕。” 2.“对了,我看攻略了,如果你也冷的话,我们可以接吻,攻略上说极端情况下为了保存体温,接吻会使得肾上腺素飙升,能获得更高的存活率。”大概是怕发小冻死,顾乖忽地说道。 抱着顾乖的蒋贺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喉咙都瞬间发干,良久,再不想忍,哑声低低道:“你确定?” 漂亮的顾乖单纯地点点头:“我确定啊。”接个吻而已,大家都是男的,又不会怀孕。 妈宝漂亮小乖乖·铁直男x男友力max·暴躁·接吻狂魔 竹马竹马,先上船,后补票~ 感谢在2021-12-19 15:50:40~2021-12-22 14:1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糖糖不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片片 2个;书香萦绕、子居_、尖耳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片片、soft亲爹、社戏、好酸哦 10瓶;子居_ 9瓶;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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