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梅》 回归(长得特别好看...) 《糖渍青梅》文/殊娓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靳睿是只狗, 我再也不理他!!! ——黎簌 泠城市,9月。 清晨4点18分,三团黑影蹲在路灯旁,鬼鬼祟祟。 “今年这天儿,绝了。这才9月,就能把人冻死。” 赵兴旺穿了件厚外套,把脖子缩在毛领里,呵气成霜,小声抱怨,“周末啊,一周只休一天的宝贵周末啊,咱是不是起得忒早了点?” “滋啦——” “滋啦——” “滋啦——咔,滋啦——” 回应赵兴旺的,是两个女生埋头撕胶带的声音。 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远处住宅区楼里只有零星几户人家亮了灯光,笼在稀薄晨雾中,气氛森森。 赵兴旺看着面前的黑色塑料袋,缩着脖子问:“老大,这场景怎么有点像刚杀完人准备去埋尸啊?” 让他一说,这天儿显得更冷了,阴风阵阵的。 蹲在赵兴旺对面的楚一涵猛地抬起头,按着条幅往黎簌身旁靠了靠,骂他:“赵墩儿,你是不是有病?” 黎簌把手里的废胶带团成球,丢过去,砸在赵兴旺身上:“闭上你的乌鸦嘴,今天可是接靳睿的大好日子。” 有那么一瞬间,没睡醒的赵兴旺和楚一涵幻听,下意识听成了—— “接靳睿的,大喜日子”。 靳睿是黎簌儿时的邻居、最亲密的玩伴,小时候感情很深。 黎簌6、7岁时,靳睿一家搬到南方做生意去了,两人十来年没再见过。 黎簌家旁边的房子空了这么多年,前几天突然有了动静。 总有穿着工作服样式的人进进出出,请了人安装空调和整年的宽带网络,还有穿着“保洁”字样的人来打扫。 本来以为这房子是被卖掉了,但黎簌一问才知道,同那些工作人员联系的人,居然是靳睿。 他要搬回来住! 据说回来的日期,就在这个周日。 泠城市是县级小市,没有机场,只有一个小破火车站在城西。 想要到城东这片机械厂家属楼,得坐大巴车到终点——机械厂家属楼站。 离这儿5、6分钟路程。 最早一班车5点多到,黎簌带着人,4点多就来了。 他们蹲点在人家靳睿回归的必经之路上,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的欢迎仪式。 红色条幅上的“志比天高,气比山昂”终于被撕掉,后面的字,黎簌稍微有些犯难—— “靳睿”这名字,论笔画数量,和她实在是半斤八两。 都属于考试拖时间后腿的那种。 楚一涵“滋啦——”一声扯开胶带,问:“要不,咱们就贴个‘欢迎回归’?这胶带太宽了,好像贴不下那么复杂的字呢。” “也行。” 赵兴旺和楚一涵是黎簌班里最铁的俩朋友,平时在学校里,干什么都是一起的。 用他们班主任的话说,黎簌有一天要是杀人了,准是这俩递的刀。 班主任话没说错,把存放在生活委员手里的条幅“借”出来这事儿,就是这仨一起请人生活委员吃的麻辣烫,最终达成了贿赂。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有些少年标配的精力旺盛。 冷风吹上半小时,早起的不耐烦和懒劲儿都吹没了,开始贫嘴:“我说老大,你这迎接发小的地方,选得不怎么吉利啊?野鸳鸯广场,这周老王不是刚跟这儿抓了一对早恋的?别你发小一回来,你俩激情相拥,再让老王逮见。” “别乱说。” 楚一涵手上拿着胶带,用胳膊肘撞了赵兴旺一下,但撞完,她也好奇了一句,“老王又逮到了?是谁啊?” “高三的,不认识。” 黎簌选这地方,是城东有名的“野鸳鸯广场”。 原来这是一片废弃的厂房,后来厂房拆了,做了个不走心的绿化,树木茂密,不少小情侣晚上约着在这儿小手拉小手,互诉衷肠。 倒霉的是,泠城三中抓早恋的王主任,也住城东,天天从小破广场路过,顺手逮过几对。 赵兴旺依然在问:“要不换个地儿?” “回”字已经粘了一半,黎簌把手里胶带剪短,抬眼:“不换,这地方显眼,到时候靳睿一眼就能看见。” 而且前面有一段路凹凸不平,又积水泥泞。 靳睿和小羽阿姨这次搬回来住,行李多,一定不好拿,他们也可以帮帮忙。 大大咧咧的黎簌难得心思细腻一次,也算是为靳睿破了个例。 赵兴旺和楚一涵和黎簌上了高中才认识,俩人没见过靳睿,对他的好奇一点也不少—— 赵兴旺问:“老大,你那个发小个儿有我高么?打篮球怎么样?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叱咤泠城二中篮球界啊?我们现在缺个pg,来个pg就能打爆整个高二。” 楚一涵的重点则在于:“这个靳睿,他长得怎么样?帅么?” 将近十年没联系过,其实黎簌也不知道靳睿现在什么样。 但他应该差不了,毕竟小时候,他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黎簌住着的城东这一片,以前有个很大的机械厂子,附近的住宅区几乎都是机械厂家属楼,家里赚钱的都在厂子里上班。 那时候日子过得差不多,没有谁家特别出挑的,除了靳睿家。 靳睿家的房子,好像是他爸爸和机械厂有什么合作,机械厂赠与的。 听说本来是送了1楼的,但靳睿妈妈没同意,老房子没有电梯,说是把低楼层留给有老年人的家庭住就好。 所以他们住在顶层6楼,黎簌家隔壁。 黎簌记得,靳睿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鱼缸,里面有不少彩色的热带鱼。 3岁左右,黎簌刚上幼儿园,他已经在周末穿着小西装,坐着家里的汽车,去泠城更中心的地方学习钢琴。 他很安静,话不多。 但长得特别好看。 具体怎么好看,黎簌凭借儿时记忆很难复刻。 但她记得,有那么一次,靳睿爸妈出差办事,把靳睿托付在她家里。 小靳睿睡在她床上,她在夜里醒来,他就安安静静缩在被子里。 窗上一层霜花,月光透进来,照在靳睿熟睡的脸上。 大概是被子太厚,他的唇和两颊粉红,瓷娃娃似的。 小黎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忽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那时候年纪小,不觉得什么,第二天早晨起来还要奶声奶气地和大家炫耀,得意地说自己亲了靳睿一口,一屋子大人哄堂大笑。 现在再想起来,就觉得有点难为情了。黎簌呛了一口凉风,咳嗽起来。 楚一涵听说靳睿小时候长得好看,眉飞色舞,拖着小调子和黎簌玩笑:“好看啊?那青梅竹马的,你们俩以后会不会?嗯~?会不会?” “不会。” “那你耳朵红什么?” “咳嗽的吧。” “我的簌,你这是和我有秘密了?” 靳睿小时候可太乖了,黎簌想了一下,摇摇头:“真没有,他可乖了,现在应该也是个好学生。我吧,还是喜欢痞一点、野一点的。” “痞一点野一点?那不就是高三那个方鹿鸣么?”赵兴旺兴致勃勃地八卦。 这学期刚开学时候,学校来了个秋季运动会。 那天和今天差不多冷,黎簌听了姥爷的话,校服里面套了条紧身厚秋裤,接力赛时候没活动开,在跑道上摔倒了。 跑道临近高三理科班,方鹿鸣当时把她背起来,送去了医务室。 后来两人偶尔碰面聊几句,被同学传了不少八卦。 主要因为方鹿鸣是学校里有名的不良少年,成绩倒数,情史丰富。 黎簌的思维还停留在,她小时候耍流氓亲了靳睿一口的事情上,没听见赵兴旺八卦满满的问句。 她拎着条幅一角,把红色布料扯起来,不怎么满意地问:“一涵,你觉不觉得,我贴的这个‘回’字,有点歪歪扭扭的?” “没有啊,挺好的,你俩展开,我站远点看看。” 黎簌蹲得腿麻,起身时候踉跄一下。 幸亏赵兴旺在身边,人高马大的,提溜了她一把。 出租车路过小广场路口,正好是个红灯,停下。 天已经亮了,几个穿着厚重衣服的人影,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 靳睿阖眼坐在出租车后座,耳机里轰炸着重金属音乐。 对于泠城这个地方,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小伙子,醒醒啊,前面再2分钟就到了,精神精神,免得下车着凉。” 靳睿感觉到司机回头看他,扯掉一边耳机:“您说什么?” “我说,你得精神精神,这天儿啊,忒冷,再睡下车该着凉啦。” 司机像是没留意到这个年轻人的淡漠,往窗外瞧了一眼,乐了,“这一带小情侣真是不少,没准儿又是一对儿借着学校活动出来谈的。啧啧,现在的小孩儿啊,真不得了。我们上学那会儿,哪懂这些,被小姑娘看一眼都得脸红半天呢!” 司机说,听学生们说,这地方被他们起了个绰号,叫“野鸳鸯广场”。 靳睿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确实有两个年纪和他相仿的人,站在路边。 小姑娘是背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的,高马尾,只在寒冷空气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女生没站稳。 幸亏身旁高个子的男生扶了她一把,两人挨得挺近,耳朵都是红的。 背对着这边的小姑娘把领子立起来,遮住白得晃眼的脖颈皮肤,跺了跺脚,凭动作就能感觉得出来,性子挺活泼。 司机师傅在这时候又开口:“小伙子你记我个电话呗,以后要是用车就给我打电话,给你便宜点。” 泠城市的一切在靳睿眼里都不讨喜,他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嗯”了一声。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隔壁(把牛仔裤的边缘向下拉...) 黎簌在外面整整折腾了一天,下午赵兴旺和人打篮球去了,只剩下楚一涵和她一起,两个姑娘蹲在地上,扯着条幅,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后来黎簌说,算了,反正他就住隔壁,真要是回来了,我去他家里欢迎吧。 到底是9月底,天色暗得也早。 回家时,太阳已经落到机械厂家属楼后面去了,余晖把老旧的楼体映成城市剪影。几只狗正在楼下吠叫着互相追赶,楼里已经有住户传来洗菜准备晚饭的声音。 黎簌一口气跑上6楼,轻喘着打开家门时,姥爷黎建国正站在电视机前,和电视里的主持人同步扭腰,做着“中老年健身操”。 黎簌是和姥爷一起生活的。 她没有爸爸,上小学时妈妈去帝都工作了,家里只剩下他们祖孙两人。 这么多年,黎簌和妈妈都是聚少离多,每次妈妈回来也只是匆匆一面。 姥爷说大城市生活压力大,妈妈又是自己一个人,忙一些也是没有办法的,黎簌也就不闹,只等着妈妈一星期打来一次电话。 “回来啦?”姥爷敲着胳膊问。 屋子里暖和,黎簌进门把鞋蹬掉,拖鞋都没穿,跑到黎建国身后,往沙发上一瘫:“姥爷,外面可冷了,冻死我啦!” “靳家小子接到没?” “别提了,我们在小广场门口守了一天,也没见到靳睿的影子。连中午饭都没吃,一人一杯热奶茶对付的。” 黎簌皱了皱鼻子,满眼愁,“姥爷,您说靳睿该不会是反悔了,又不回来了吧?” “可能是时间没对上,隔壁空调和宽带都装好了,那可是不少钱呢,应该会回来的。” 黎建国说着,扭头看了眼黎簌,顿时有些无奈。 黎簌长得随妈妈,皮肤又白又细腻,五官也精致。 在外面被冷风吹上半天,眼睑和鼻尖都红红的,看着像个小兔子精,可爱又乖巧...... 但这只是表象,性子一显露就不行了。 就她现在的德行,像个被人打残了的老头,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 拎回来的黑色塑料袋被她压住半边,袋口没系紧,红布从里面流露出来,被她压吐了似的。 楼下瘫痪了5年的老赵头都没她形象糟糕。 小姑娘没察觉老人的嫌弃,晃动着脚丫,袜子是和楚一涵赵兴旺同款的五指袜—— 五个脚指头上分别印着五个卡通人物,呲牙咧嘴地笑。 黎建国:“......去把拖鞋穿上,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回头人家靳睿回来,看你这样也不和你玩。” “他敢!他忘了小时候的情谊了?我还借给他......” 半张床睡。 正是对异性敏感的年纪,说起这事儿黎簌有点不好意思,话到嘴边,绕了个弯:“我借、不对,我送他的,送过他半块橡皮泥呢!” 黎建国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嫌弃到挤出双下巴:“你也好意思说,一整块都不舍得给人家,就抠门兮兮给了半块,记十年?” 老人家对黎簌的疼爱和宠溺都在骨子里,嘴上嫌弃,还是怕她饿着,把电视遥控器丢给黎簌,自己去厨房给她煮面去了。 黎簌关掉电视,去洗了个热水澡。 热气蒸腾,镜子上一片模糊,小姑娘站在镜子前抹掉水汽,有点发愁。 安装空调的师傅明明说靳睿今天肯定回来的啊,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 洗过澡,黎姥爷的面也出锅了。 黎簌头发吹到半干,坐在茶几边捧着大碗吃面。 呼噜呼噜吃下去几口,小姑娘眼睛弯弯地竖起大拇指,嘴甜道:“我姥爷手艺真棒,不去聚宝居当厨子,可真是聚宝居的一大损失!” 聚宝居是泠城市中心最大的一家饭店,老店了,很有名。 住城东这边的人,很少有人去吃过。但楼下打牌的女人们、小广场下棋的老爷子们,逗贫总要说上一句,“今儿我可赢了,回头聚宝居吃去”。 连表示抱歉都要说,“要么,聚宝居请您搓一顿?” 那店死贵,都只是说说而已。 听得久了,黎簌也就跟着学会了吹牛。 不过黎建国煮面,确实是下了心思的。 泠城的学生们迷恋麻辣烫、米线和关东煮,黎建国学着往汤面里放一些各样的丸子和青菜,煮好还要滴两滴麻油,确实香。 黎簌吃得正欢,黎建国重新打开电视,跟着养生节目做起“中老年人健身操”。 他前后扭着胯和黎簌说:“靳家小子要是回来,姥爷也做给他吃,小时候他就爱吃我做饭。到时候姥爷给你们炒孜然肉片。” 面碗蒸汽氤氲,黎簌撩开披散着头发,吃着面,唇红齿白却叹了一声:“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这个袋子里装的什么?” “给靳睿买的棒棒糖,您别吃啊,这可是欢迎的棒棒糖。” 黎建国拎着粉色的小兜子,乐了:“人靳睿是男生,能乐意吃这玩意儿么?” “你不懂,这是我俩小时候的暗号,他那时候就总......” 话没说完,隔壁忽然传来“嘭”的一声。 像是有人用力把门踢开,然后是门板摔在墙上的巨响。 这小破楼不隔音,声音清清楚楚传过来,黎簌先是一愣,不足一秒的功夫,马上扔了筷子跳起来。 她嘴里的面都没咽下去,急着含糊:“隔壁有人!是不是靳睿回来了。” 黎建国对于靳睿回来这件事,一直没发表什么意见。 黎簌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靳睿一家搬走时,丑事闹得挺大,肯回来也许也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不选择回泠城。 老人家欲言又止,想提醒些什么,但黎簌早已经跑出去。 楼房格局老旧,家家都没有阳台,一层住8户,过廊是通着的,各家的花盆、不用的桌椅、囤积的白菜,都堆在过廊里。 只有靳睿家,因为常年没人住,门前空旷。 靳睿家的门没换,以前这扇门上,常年都会贴着靳睿妈妈手写的对联。 现在,漆体斑驳的旧门敞着一道缝隙,没关。 太多年没见过,激动之余,黎簌也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她手里抓着的欢迎条幅没亮出来,攥着背在身后,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黎簌走到窗边,手遮在眉骨上,往里看。 这些年楼里很多家都换了双层玻璃窗,隔音保暖,靳睿家还是以前那种单层的薄玻璃,常年遮着的窗帘不知道被谁拉开,里面陈设一览无余。 也包括,站在客厅中央,以拳掩在唇前,轻轻咳嗽着的靳睿。 老房子天花板矮,室内格局本来就显小,宽肩长腿的靳睿站在里面,客厅看上去更加拥挤似的。 他身后的洗手间灯亮着,光线下隐约有水汽散开来。 黎簌没能在第一时间打招呼。 因为眼前的靳睿,大概是刚从洗手间走出来,穿戴得并不是那么整齐。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红色缎面飞行员夹克款的外套,敞着怀,衣服都堆在手肘处,要脱不脱的样子。 红色面料在一众暗色陈设中,格外抢眼,也显得他肤色更白。 黎簌不好往人家胸膛上看,目光只好下移—— 但靳睿的牛仔裤,也只拉了拉链。 方形金属纽扣的重量坠着牛仔料子垂下去,露出一截窄腰和紧致肌肉的淡廓。 正午的阳光从窗口散落在老旧的实木地板上,他止步于阳光前,整个人笼在室内阴影里。 可能是太久不回来,不适应泠城市的低气温,靳睿以拳掩唇,咳了几声,喉结微动。 小时候靳睿脖颈处有一颗棕色的痣,现在落在少年轮廓明显的喉结左侧。 靳睿皱着眉,仰头揪了两下喉结处的皮肤,那颗痣便隐在一片泛红的肌肤里。 他的眉眼里没有一丝一毫小时候熟悉的乖,看上去有那么些戾气和不耐烦。 但他这个动作,黎簌是熟悉的。 小时候她咳嗽,姥爷也是教她揪脖颈上的皮肤,说揪红了就好了。 大概因为这个动作的熟稔,黎簌总算抬起手,打算敲一敲窗户,和靳睿打招呼。 在她动作的同时,靳睿也动了。 他垂了眼睑,把牛仔裤的边缘向下拉。 黎簌这才看见,他腰侧用医用胶布贴着一块纱布,纱布里隐约间露出一些暗红。不知道是血迹还是药水的颜色,渗透出来。 黎簌准备敲窗子的手猛然停下来,悬在空气里。 她投在靳睿家客厅地板上的影子晃动,靳睿慢悠悠抬眼,看过来,隔着玻璃窗,和黎簌对视。 怎么形容他那一眼? 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也没有对她身份的探究好奇,什么情绪都没有。 黎簌有些尴尬,走到门边,探头进去,小幅度对着靳睿挥了挥手。 她把欢迎的条幅背在身后,干巴巴开口:“那个......嗨,靳睿?” 靳睿依然没什么情绪,只盯着她,扯着耳机线,把左侧耳机拽下来。 他不说话,黎簌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勉强开口:“我住你隔壁,是你小时候的邻居,还记得我么?小时候咱们总在一起玩,你还送过我一支特别漂亮的公主棒棒糖,你...记得么?” 靳睿又咳了两声,开口时有那么一点哑:“不记得。” 黎簌平时就是个欢快的话痨,特外向,她本来肚子里一堆话等着说—— 你回来适不适应,怎么老咳嗽呢? 你回来念哪所中学,我在泠城三中,你来么? 我们等了你一上午,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 那么多话,都在靳睿一句“不记得”里,烟消云散。 黎簌没说话,靳睿也没说话。 他依然站在那片阴影里,地板上阳光边缘就像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分界线。 他这个不咸不淡的态度,让黎簌非常非常闹心。 她想马上转身就走,但出于小时候的情谊,她觉得走自己走之前怎么也要和他说一声欢迎回来。 沉默片刻,靳睿倒是主动开口了。 只是依然没说人话,态度也不咸不淡。 他问:“有事儿?”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同班(你敢坐过来试试?...) 其实靳睿这次回来前,黎簌是很期待的。 她又是那种藏不住事儿的性格,连做梦都梦到过好几次。 小时候,机械厂家属楼里住了挺多同龄的小孩儿,但黎簌只喜欢和靳睿玩。 靳睿不会和她抢玩具,不会和她攀比,还对她好。 靳睿家搬走之前,黎簌爸爸和妈妈还没离婚,有时候爸爸妈妈在家里吵架,整栋楼都听得见,也会有邻居跑来拉架。 但会想着来安慰小黎簌的,只有靳睿。 他话不多,有时候大人太多,挤在门口劝架,靳睿不好进来黎簌家里,就踮着脚尖敲敲她卧室的窗户,把他的零食糖果从窗缝塞进来,递给小黎簌。 他扒着窗台,和黎簌说:“簌簌,别哭。” 黎簌记得有一次,她和几个女孩子在楼下玩,后来起了争执,正好遇见学完钢琴回来的靳睿。 他穿着一身小西装,把黎簌拉到身后,皱眉,奶声还没褪去:“你们不要欺负簌簌。” 那时候他们都是4、5岁的年纪,靳睿脸上还有儿童的稚嫩,却坚定地挡在了她面前,挡住那些女孩子的叽喳争论。 后来小靳睿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他家那辆锃亮的黑色汽车上。 黎簌是个心大的,坐上汽车,早就忘了之前不悦,眨巴着眼睛打量汽车里的陈设。 她忘了,可靳睿没忘。 他从车子里翻出一个包装很精美的小袋子,递给黎簌,哄她开心。 袋子里是一支棒棒糖,软糖做成了迪士尼公主的模样。 机械厂家属楼的小卖部里,最贵的棒棒糖是阿尔卑斯,黎簌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棒棒糖。 小靳睿说:“只给你,不给她们。” 那是4、5岁的男孩子,对伙伴最真挚的维护。 他不问争执的原因,也不问谁对谁错。 只是站在了她这边。 但是! 小时候再可爱的男孩子,长大了也会变成狗! 想到靳睿刚才对她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黎簌气得一个仰卧起坐,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好黎建国走到黎簌卧室门口,扬着半白的眉毛:“哎呦,运动呢?这就对了,年轻人么,就是得多锻炼,别总躺床上玩手机。动一动还是好的,养生,姥爷昨天在中药店抓了点枸杞,给你泡一杯?” “......不用了姥爷,您自己喝吧。” 黎建国是过过苦日子的,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他笑眯眯开口:“我是得喝上,多活就是赚到喽。你看现在的生活多好啊,活一天就得珍惜一天。你就说靳家小子吧,说从南方回来就从南方回来了,过去我们要是出去一趟,别说南方,隔壁省都得折腾一整天。还有你妈妈,帝都那么大的城市,过去怎么敢想象......” 黎簌从小和姥爷一起长大,感情好。 但有时候感情好也没办法让她越过60岁的年龄差,去听懂老人的感慨。 太多事情,还没满17岁的黎簌并不能感同身受。 听多了,难免有那么一点点嫌唠叨,也就不肯认真听了。 “姥爷姥爷,我自己玩会儿行么?明儿周一,又得上学了。” “我这不给你送这个来了,欢迎的棒棒糖,怎么刚才没给人家拿过去?”黎建国手里提着粉色的小袋子,走进来递给她。 “您吃吧,不欢迎他了。” 黎簌在靳睿那儿碰了钉子回来时,老人家正好下楼唠嗑去了,没瞧见。 这会儿看见黎簌撇着嘴一脸不开心,黎建国也没往心里去,觉得年轻小孩儿们闹个别扭,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好了。 老人放下棒棒糖出去,顺便帮黎簌关好了卧室门。 棒棒糖从袋子里露出一角包装纸,黎簌瞧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棒棒糖是她搭了两趟公交车,去城南一家很有名的进口零食店选的。 那店死贵,连一向大方的黎簌都咂舌,觉得看什么都像是人民币做的。 但为了欢迎靳睿,她也还是选了一支特别精致的棒棒糖—— 五角星形,淡蓝色,内里是空心的,放了珠光的小糖豆。晃一晃,还会哗啦响。 一块糖花了她35块钱。 但靳睿是怎么对她的? -不记得。 -有事儿? 黎簌现在想起他就恨得牙根痒痒,对着门喊:“姥爷,要不还是您吃了吧!” 门外传来黎建国的声音:“不吃,小孩子哪有隔夜仇?明天你俩就好了,到时候你管我要糖,我可给你变不出来。” 什么没有隔夜仇? 她和靳睿的仇,不共戴天! 黎簌爬起来,把桌上摊着的试卷翻了一面,恶狠狠写上: 靳睿这只狗,我再也不理他!!! 白天没能当面骂他一顿,夜里黎簌在梦里和靳睿大战了800多个回合,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跪下叫她“爸爸”。 这种梦太美好,早晨黎簌直接起晚了,囫囵吃过早饭,鸡飞狗跳到处找校服找手机。 停下来时,她忽然发现,隔壁靳睿家没有任何声音。 倒是另一边家里上小学的邻居,传来一阵打骂声,然后是哭声,小男孩大哭着说周末作业没写完,不敢去学校。 黎簌自己都快迟到了,也没空细听,抓过书包就往外跑:“姥爷!我走啦,晚上见啊!” “知道啦,路上慢点,毛毛躁躁的。” 跑到门口,黎簌不受控制地往靳睿家瞅了一眼。 反应过来,马上收回视线。 切,他上哪所中学,关我什么事儿! 爱上哪儿上哪儿! 路口遇上楚一涵和程兴旺,三个人都是迟到老手,一路小跑。 赵兴旺还挺兴奋:“老王在野鸳鸯广场逮住的那对,今儿升旗结束,估计得上台念早恋检讨!” 楚一涵到底是女孩,心思细一些,还记得昨天的欢迎仪式。 边跑着边问黎簌:“簌啊,靳睿昨天回来了没?” “没!” “啊,那会不会是安装空调的师傅搞错日期了,我中午陪你去网络营业厅问问?” 黎簌咬牙切齿:“不用问,姓靳的已经死了!” 黎簌昨天一整晚都在生气,做了无数个梦,根本没睡好,到班级就趴下了。 他们这个高二(3)班,纪律上是真的不太行。 老师没来,班里乱糟糟,根本没人自觉早读。 黎簌早练出来了,甭管多吵,她也能睡着。 就是阖眼没一会儿,赵兴旺突然猛拍她的桌子:“老大!老大你醒醒。” “赵兴旺,你疯了?” “你猜猜,我在走廊看见什么了?” “看见母猪上树你也不应该吵我睡觉......”黎簌刚才枕着校服,脸颊压得有点红,语气幽怨。 “什么母猪上树,我看见一大帅逼转学生要来咱班!” 赵兴旺眉飞色舞,拉起黎簌就往走廊过去,“重点不是帅,是我跟在他和班主任身后,听见主任叫他,靳!睿!你看你昨儿大冷天的还拽着我去野鸳鸯广场迎接,这不,你的发小,人送上门来了!” “我没有发小。” “哎呀,我没逗你,真是靳睿。” 赵兴旺不知道黎簌和靳睿之间的“新仇”,还以为黎簌是不信他,拉着黎簌从后门往外走,“你看,就在办公室那边站着呢。” 3班在一楼,地理位置不怎么好。 对面是厕所,右手边走廊尽头是高二年组的教师办公室。 黎簌往办公室看去,果然站着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靳睿还是牛仔裤,外套换了件白色的,中长工装款,有好几个夸张的大口袋,贼酷。 他站在他们班主任老高面前,显得老高更矮了,像个萝卜头...... 赵兴旺用胳膊肘碰了碰黎簌:“他这白外套,挺张扬啊?” 昨天那件红的更张扬。 黎簌在心里说。 泠城市三中的校服平时就被他们嫌弃得不行,上衣和裤子都是深蓝色,胸前印着一只白色和平鸽。 样式倒是简单,就是颜色不怎么行,像保安。 靳睿光鲜亮丽地站在走廊里,黎簌忽然就更嫌弃自己身上这套衣服。 顺带的,也开始嫌弃走廊脱落了墙皮、印了篮球印子和鞋印手印污迹的墙体。 怎么说呢,就有种“敌军来犯时,突然发现我方队友都是老弱病残,自己身上的战甲还破破烂烂,城楼也快塌了”的那种打脸感。 黎簌一阵闹心,在赵兴旺企图叫靳睿一嗓子并挥手和人家打招呼时,猛地跳起来捂住了赵兴旺的嘴,连推带拽地把人拉回了教室。 靳睿感觉到动静,偏头往走廊里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孩身影,不过她好像正挽着某男生的手臂,俩人动作亲密地迅速从后门钻进了教室。 站他对面的班主任高老师也是在这个时候,抬手指了指教室上的标牌:“以后你就在咱们3班,南方和北方教材有差异,你好好努力,有什么困难老师同学都会帮你......别的不说,班里同学还是挺友好的。” 友好不友好靳睿没看出来,早恋的他倒是看见一对。 “来来来靳睿,跟老师来,趁着升旗前和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在高老师的热情引领下,靳睿跟着迈进3班。 嘈杂的班级突然安静,随后是更乱的讨论。 不像高中,像个菜市场。 老高敲了敲黑板:“哎哎哎,都别说话了啊,咱们班有新同学转过来,人家呢在原来学校成绩不错,选择咱们泠城三中,分到咱们3班,是信任咱们!你们千万别丢人现眼,得给人家往好道上带,知道么?” 靳睿转到三中,其实没什么别的原因,也不是什么信任。 就一点,近。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用粉笔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听见班主任说:“我看看啊,我得给你选个好座位。” 也听见一个男生很是激动、很是热情地说:“老高!叫他坐我这儿,我这儿视野好。” “你那儿是不错,那你坐哪儿?” “我坐后面去呗,我视力贼好,坐哪都成,新同学要紧。” “也行,那赵兴旺,你收拾收拾,坐后面去吧......” 高老师拍了拍靳睿的肩膀,“靳睿,你就坐黎簌旁边吧。” 这位高老师,还挺好说话。 靳睿没什么表情地转头,正好看见一个男生乐颠颠地收拾这书本准备搬走。 而他旁边坐着的,是老师口中黎簌。 黎簌? 她不是叫张簌簌? 隔着半个教室,靳睿对上黎簌的视线。 小姑娘和昨天紧张又强行堆满笑容的样子不同,一双眼睛瞪着他,满脸只写了一句话—— 你敢坐过来试试?! 靳睿平静收回视线。 哦,看来他耽误人家谈恋爱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邻桌(从前有个男的...) 纪律再怎么差,当着班主任的面,学生们还是有所收敛。 黎簌的座位在教室中间,一片安静里,甚至能听清靳睿坐下来时,外套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 她觉得靳睿的存在太过于碍眼,他在身边,空气含氧量都低了,让她呼吸不顺畅。 黎簌猛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挪到教室后面、自己单独坐一桌的赵兴旺。 罪魁祸首! 赵兴旺还没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挺乐呵地给黎簌比了个“ok”。 那一脸的得意,像在说——老大,兄弟帮你到这儿了!够不够意思! 站在讲台上的老高也没察觉,临走时,叫了黎簌一声,不放心似的嘱咐她:“黎簌啊,新同学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记得多照顾照顾,听见没?” 靳睿偏过头,就看见身旁的小姑娘一脸假乖,点头:“好的。” 等班主任一走,她就立马现原型了,绷着脸,把椅子往左侧过道的方向一挪,和他拉开距离,整个人落入从窗子撒入的阳光里,碎发顿时染了一层金棕色。 昨天她出现在他住处门外时,是散着头发的,显得成熟些。 今天头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辫,倒是小时候形象重合,连额前毛茸茸的碎发都是一样的。 只有脸颊上少了儿时稚气的婴儿肥,少女轮廓秀丽明朗。 好像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她蹲在阳光下,指着一个芭比娃娃,奶声奶气和他说:“靳睿,我们玩过家家吧,你来当爸爸,我当妈妈。” 讲台前有班干部带着早读,但仍然烦嚣一片。 黎簌用书挡住脸,指着两张桌子中间缝隙的这个动作,和靳睿记忆里指着芭比娃娃的动作如出一辙。 只不过此刻,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条线,敢越过来你就完了。” 靳睿探究的目光落在黎簌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最上面摊开的试卷上写了名字。 确实是黎簌,不是张簌簌。 为什么改姓? 婚变? 班级里这种到处嗡嗡响的环境,让靳睿不适地皱了皱眉。 想起离开泠城市那天,机械厂家属楼里那些闲言碎语不堪入耳,却也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耳边...... 三中前身是泠城市的一所职业教育学校,父母辈时就存在了。 近20年变成高中,装潢上很多老旧的地方。 教室里白墙不白,墙裙的绿色漆体也零星脱落,讲台也露出木质本身的毛边。 早读没几分钟,挂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旁的广播咝咝啦啦响起来,通知说要各班同学操场集合参加升旗仪式。 没人组织纪律,乱七八糟往外涌着。 靳睿留意到,黎簌也迫不及待起身,追着那个叫赵兴旺的男生往走廊跑去。 黎簌一迈出教室,抬手就往赵兴旺后脖颈上来了一下:“赵墩儿,你换什么座?是爸爸对你不够好吗?忘了你吃我零食喝我酸奶的时候了?”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给你发小腾地儿么,我估么着你想和他一桌。” 一个拿了篮球的男生从旁边跑过去,赵兴旺心顿时跟着飞了,“大齐,等会儿我啊,我也想拍几下篮球!” 黎簌气得跺脚:“赵墩儿!” 赵兴旺人跟着篮球跑,不忘回头解释:“老大,我那纯纯是雷锋行为,真的!” 走廊里乱哄哄,水泥色楼梯上挤满下行的学生。 有人隔着半层楼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还有个男生边走边吃着煎饼果子,一股油腻的香味飘散开。 楚一涵也从班级里出来,挤过几个人,到黎簌身边挎住她,兴奋地小声尖叫:“这个靳睿也太帅了吧,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帅,我昨天就陪你多在野鸳鸯广场蹲一会儿了。” 黎簌现在顶烦听见“靳睿”这个名字,撇撇嘴:“人面狗心肠,有什么用。” 她这个态度和昨天判若两人,楚一涵再迟钝也品出端倪,趁乱凑过去和黎簌耳语:“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女孩子间还是比较容易谈心的,黎簌把昨天发生的事儿和楚一涵讲了一遍,讲完,楚一涵也跟着皱起眉。 黎簌重视靳睿,楚一涵是知道的。 以前和赵兴旺他们三个一起出去吃早点,黎簌从来不喝腊八粥或者八宝粥。 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黎簌挑食,后来去黎簌家玩,听她姥爷说,是因为小时候黎簌邻居家有个小伙伴,在腊八节那天搬走了,黎簌哭得差点抽过去,消化不良,吐了好几次,后来再也不喝腊八粥了。 黎簌自己也和他们说起过这段往事,据说那时候她哭了足足半个月,后来不哭了,一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着放到靳睿家门口去,希望靳睿能回来。 她那么重感情! 发小却那么狗! 再帅的男生,欺负闺蜜也是不行的。 楚一涵觉得自己都跟着生气了,同仇敌忾:“靳睿怎么这样啊,就算不记得了,也不用这么不给面子吧?以后不理他,还是咱们三个玩儿!不带着他。” 天气太冷,学校没在升旗后多做停留,升旗后就让各班回教室去了,校领导讲话和上周总结都用广播来讲。 靳睿这个人,存在感确实很强。 比起小时候的干净阳光,现在的靳睿显得锋利。 可能是他家在南方的生意确实做得不错,养出一身贵气,穿的用的也和这个教室格格不入,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已经很嚣张了。 听赵兴旺他们说,他脚上的篮球鞋,是什么篮球明星限量签名款的,有市无价。 老高对靳睿挺照顾,第一节课下课就把新校服送过来了。 靳睿去洗手间换了一趟,终于脱下他那件扎眼的白色外套,但这身“保安服”穿在他身上,居然还挺出彩。 他里面穿着白色帽衫,袖子撸到手肘,露出手腕上一块看着就不便宜的精致手表。 黎簌腹诽: 怎么平时没觉得,这破校服裤子这么显腿长的? 不止黎簌一个人暗中打量,班里各个方向也投来目光。 甚至有其他班的女孩,借着“路过”的名义,来来回回从后门走,眼睛直往教室里看,议论着这个外表张扬的转校生。 班里同学挺热情,总有人想要过来搭话。 只不过黎簌瞧着,靳睿那个狗样子,似乎没有半点想要交朋友、或者想融入这个集体的意思。 他连时间都不是跟着上下课铃走的,很随性。 做套题时,下课也不会停下,继续在做;但他想休息时,老师在讲台滔滔不绝,他也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靠在椅背上,手里拿了个switch,打游戏。 他人是坐在泠城市三中的教室里,心没在。 对这里的一切他说不上是嫌弃,但也绝不会感兴趣。 那你别回来啊! 黎簌撇着嘴想。 后来老高在走廊巡视,从后窗户看见了某人手里的游戏机。 靳睿的switch被没收。 这是黎簌一上午最快乐的事儿,她在心里仰天大笑。 活该! 但靳睿实在有钱,游戏机第三节课被没收,第四节课临近下课,黎簌眼角余光就瞄见,他把做完的试卷丢在一旁,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平板电脑...... 泠城三中有自己的小食堂,土豆丝卷饼和麻辣烫做得都不错。 黎簌中午不回家,常和楚一涵、赵兴旺在食堂吃午饭,偶尔吃腻了,也会去学校外面吃点什么。 今天中午吃饭的只有两个姑娘,赵兴旺因为逃课打篮球被老高提溜到办公室去了。 这种错误他常犯,屡教不改,黎簌和楚一涵也就没担心,吃过饭又一起回了教室。 果然没过多久,赵兴旺就回来了,乐乐呵呵的,一点愁绪没有。 见靳睿没在,他坐回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和两个姑娘八卦他在办公室的所见所闻。 “那对逮住的小情侣我瞧见了,不全是高三的。男生居然是高二的,就(9)班那个,195的大高个儿。” “他对象可太矮了,也就150多,站他旁边像小矮人儿,和楚一涵差不多。” “你放屁,我160呢!” 赵兴旺就是嘴欠,连楚一涵这么文静的姑娘,都忍不住骂他。 挨过骂,他换了个话题,说起靳睿—— “刚才老高和他要家庭住址,然后要家长联系方式,他说他这边没有家长......” “一个人住也太潇洒了吧,还有钱买游戏机,我可真是羡慕他!” 昨天在门外,黎簌确实也没看到有其他人的痕迹,好像屋子里摆放的,都只有靳睿一个人的行李。 难道是他家在南方破产了?才搬回来? 可是破产也不能让未成年一个人住吧? 也就赵兴旺这种心大的,会想到羡慕。 黎簌只是随便一思索,很快也不打算深究了。 靳睿是不是自己住,关她什么事儿呢? 毕竟,人狗殊途。 靳睿回教室时,午休还没结束。 黎簌桌边多了把椅子,有两个人挨在一起趴在桌上,可能是嫌阳光晃眼,脑袋上还盖着校服外套。 他下意识往桌下扫了一眼,看清楚是两双女士运动鞋。 还以为是那个什么兴旺,和黎簌在教室里明目张胆地谈恋爱。 靳睿走过去,听见校服下面传出黎簌的声音,蒙着布料,闷声闷气的:“一涵,你睡得着么?给你讲个午睡故事?” “嗯,讲吧。” 没那个蹭故事听的兴趣,靳睿从校服兜里摸到耳机。 没等戴上,黎簌已经开口了:“从前有个男的,去南方呆了10年,回来之后,居然变成了一条狗。”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沉疴(烟都被她撞掉了...) 这一天过得格外心累,不论上课下课,黎簌干什么都觉得不自在。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和楚一涵他们约着去校门口的小仓买,喝了个热茶,热腾腾的草莓味入口,气儿才顺过来些。 其实三中门口的奶茶,极其不正宗,就是拿粉料包冲出来的,塑料杯也毫无质感可言。 黎簌前年暑假和妈妈到帝都市,去过好的奶茶店,那种牛奶红茶的醇香,这边的店里是没有的。 但热水冲泡香精,也在北方萧瑟的秋天,给了学生们一丝价格低廉的温暖和甜。 走到家楼下,黎簌把喝空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接到楚一涵的电话,聊着往6楼走。 楚一涵和赵兴旺住同一个小区,离三中更远一点。 电话里,黎簌还听见赵兴旺那张嘴,嘚吧嘚吧地吐槽她们俩—— 说是不能理解女生之间的腻乎,平时天天腻在一块儿,上个厕所都要手拉手。这才刚分开没有5分钟,又打上电话了。 末了一句:“到底有什么可说的啊?” 黎簌和楚一涵异口同声:“要你管?” 两个姑娘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商量商量明天中午吃什么、吃完要不要去文教用品商店逛逛、上次买的哪只笔绝美、新本子抄笔记有点舍不得...... 这么聊着,黎簌上了6楼,这楼梯她爬了十几年,一点不带喘的。 末了,楚一涵问她:“簌啊,要不你和老高说说,让赵墩儿坐回来?” “老高才不同意,他鬼着呢,肯定是我和赵墩儿总闹,他这次借机会故意把我俩分开的。当初把咱俩分开,不也是这样么......” 黎簌走到家门口,边摸出钥匙,边和楚一涵说,“算了,我就当靳睿不存在。” 钥匙戳进锁孔里,她还感慨一句:“回家真好,没有靳睿在,空气都是清新......” 话没说完,推开家门,看见靳睿就站在她家客厅里,神色极淡,和她对视。 “......一涵,我先挂了。” “啊?” “有狗入侵。” “什么狗?你等等!” 电话里的楚一涵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急急开口,“明天别忘记把条幅拿回来,生活委员催了,记得拿哦。” 黎簌举着手机走到沙发边,那个装着欢迎条幅的黑色塑料袋就在靳睿的书包旁。 她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你,为什么,在我家?” 质问的声音大了些,厨房里的黎建国探头出来:“我叫他过来的啊,今儿姥爷买了一块挺不错的肉,琢磨着给你俩炒个孜然肉片吃,正好欢迎靳睿回来。上次,赵兴旺不是说我做的好吃么,吃了两碗米饭呢。” 黎建国把拌好的凉菜递给靳睿:“小睿啊,一会儿你尝尝啊。” 靳睿听到“赵兴旺”这个名字,稍稍抬眼看了黎簌一眼。 然后接过凉菜,礼貌又恭敬地和黎建国说:“谢谢姥爷,给您添麻烦了。” “客套什么,你回来姥爷高兴。” 黎簌听见黎建国乐呵呵地在感慨: 十来年没见,小睿这个个头长得是真高了,好好好,男人如山,高一些是好的,顶天立地...... “哎呦,比我高这么多,感觉比赵兴旺都高。” “1米87。” “不错不错,哎小睿啊,这个菜也端上去吧。” “好。” 俩人聊得还挺好! 姥爷请来的人,黎簌也不能赶出去。 她赌气地把书包丢在沙发上,扯过黑色塑料袋。 这个黑塑料袋,质量不怎么行,昨儿他们拎着折腾了好几趟,已经快要散架了,被她这么一扯,袋子坏了口子,条幅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黎簌家面积很小,住的年头多,老家具舍不得扔,新物件又年年增加,现在都放在一起,显得客厅挤巴巴的。 餐桌就在沙发一侧,靳睿也就很容易能看到,落在地上的条幅上,大概是什么样的内容。 他弯腰,拎一角。 确实是“欢迎回归”的字样。 “不是欢迎你,别自作多情!”黎簌连忙蹲下,从靳睿手里抢过布料。 被说了一顿的人直起腰,没说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校服外套兜里滑出一盒什么东西,掉下来,落在条幅上。 黑色盒子。 上面印着一串英文:marlboro。 黎簌不认识,但凭借形状也猜得到,是一盒烟。 靳睿抽烟? 她和靳睿是同时动作的,一个捡起条幅,一个拿起烟盒。 黎簌更快,拉住靳睿刚捡起烟盒的手腕,压低声音:“你,跟我过来。” 说完,直接拽着他往自己房间走。 刚看过那个“欢迎回归”,靳睿没挣扎,任凭黎簌拉着,走进一间屋子。 记忆里,这间过去是黎簌爸妈和黎簌共同住的。 以前黎簌的小床被搬走了,只剩下一张普通尺寸的双人床,原来放小床的地方放了张学习桌,紧凑地挤在空间里。 屋子里没开灯,窗口映进来的一些光线,说不清是月色还是其他家的灯火,他记忆里有很多类似的画面。 靳睿靠在墙上,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轮廓模糊,目光漠然。 他问她:“干什么?” 黎簌松开手,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其实她是有点被他吓到了,这次靳睿回来变化太大,除了冷漠,除了爱答不理,她甚至感觉到他目光里冰冷的敌意。 感觉距离足够安全,黎簌才开口:“你......腰上有伤口,你还抽烟。” “所以呢?” “昨天,包括今天在学校,你对所有人都冷淡。我问你记不记得我,你说不记得,但你记得我姥爷,他叫你吃饭,你还会过来......” 其实她有点想问,如果他记得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对她是这样的态度? 但黎簌也是要面子的,这句话到底没问出口。 靳睿也没说话。 他对泠城最后的记忆,是出事的腊八节那天,北方特有的寒冷里,更冷的是人心。 在那场针对他母亲陈羽的“陷害”“栽赃”“pua”里,他的父亲靳华洋拉了整个机械厂家属楼做帮凶,也拉了泠城市做帮凶。 他妈妈很美,黎簌小时候和他玩过家家时候说过:“我长大了,希望长得像小羽阿姨,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但这个“最漂亮的女人”,在她28岁到38岁,最好的十年里,却像一朵过了花期的玫瑰,迅速枯萎。 她变得敏感脆弱,不得不坚持吃药来抑制自己身体里巨大的悲伤。 听到“泠城”这个字眼会崩溃流泪; 天气冷一些时,联想到北方的泠城市,她会想要吞食安眠药片; 梦里总也逃不出那个腊八,所以终日在哭泣。 靳睿记得,她35岁那年,已经开始长了白发。 最后,她各个器官迅速衰竭,病死在医院满是消毒水味的病床上。 十年前的流言蜚语是一场谋杀,所有的人,都不能说无辜。 他们都做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黎簌,她也许也是稻草之一, 但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黎簌的姥爷黎建国。 靳睿记得那个荒谬的早晨,不知道为何在他家客厅坐了一夜,说是“老板怕夫人不安全,让我守着”的司机,突然在早晨脱光了衣服。 然后是靳华洋的“突然”推开家门,揪着无辜的陈羽,说她出轨。并把他“被出轨”的愤怒,嚷得人尽皆知。 无从辩解,因为那位司机,在那两年里,确实常常跑来家里,按照“老板的吩咐”,帮陈羽做家务或者帮陈羽买东西晾衣服,帮陈羽接送靳睿。 早有闲言碎语,说一个司机在家里的时候比男主人更多。 但陈羽都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以为司机的“老板吩咐他不在时让我多照顾夫人”,是她丈夫对她的爱。 7岁的靳睿能做什么,他只能哭着帮妈妈解释,但没有人要听。 那天有多少户人家探出头来看热闹?他们脸上挂着的,是同款的冷漠和幸灾乐祸。 只有黎簌的姥爷,那时候老人家的头发远没有现在花白。 老人推开人群,走进去抱起小靳睿,一脸严肃地呵斥他的父母:“当着孩子的面,非要这么不体面吗?像什么样子!出了天大的事情,你们是为人父、为人母的人,不要在孩子面前吵,他才7岁!” 黎建国用他那只长着茧子的大手,紧紧捂住靳睿的耳廓。 在那个嘈杂的、充满污言碎语的清晨,是黎簌的姥爷,为面对腥风血雨无处可躲的靳睿,争取到一丝安宁和安慰。 泠城这个地方,寒冷的空气、吵闹的街道、破烂的建筑群和表面朴实的百姓。 一切都让他生厌。 但靳睿唯独,敬重黎簌的姥爷。 往事重回脑海,那些喧嚣里,黎簌就站在她家门前,在人群之后,指着陈羽大声问,妈妈,她就是那个狐狸精吗? 靳睿那时哭得累了,视线模糊。 他当时看不清黎簌的样子,但她那件过年的新衣服,他是认识的。 也许她只是最轻微、最轻微的一根稻草。 但失去陈羽的靳睿,仍然不能说服自己,假装没事地同面前的童年伙伴和平相处。 黎簌不明白靳睿为什么沉默,只清楚看见他的目光越来越凉。 两个人本来气氛紧张,却听见客厅里,黎建国声音愉快地在唤他们:“孩子们,开饭喽!” 语调和他们小时候那会儿一样,慈祥亲切。 “来了。” 靳睿说完,迈着步子往外走,黎簌急急拉住他胳膊:“你干什么去?” “帮忙拿碗筷。” “......” 黎簌是不能理解靳睿言行里对她和对她姥爷的差别待遇的,也想不明白,只能警惕地蹙眉,“你学坏没人要管,不许打我姥爷什么主意!” 他还成了坏了? 靳睿讽刺一笑,推开门出去。 客厅里有孜然肉片的香气,黎建国做了几样小菜,还煮了一份汤。 黎簌家餐桌很小,椅子也有些吱嘎响,但食物的温热,让这里不显杂乱,倒觉温馨。 外面寒风呼啸,厨房窗上铺开一层蒸汽。 黎簌坐在靳睿对面,看他低眉顺眼似的,展露出一点小时候的乖和黎建国在说话,她把嘴里的脆骨丸子咬得咯嘣响,给楚一涵发信息,真诚发问: 【为什么狗也会有两幅面孔呢?】 这顿饭吃得她气不顺,吃过饭靳睿去厨房帮黎建国刷了碗,黎簌在客厅听着,黎建国问他怎么是自己一个人回来。 不知道是水声太大,还是没人回答,黎簌什么都没听到。 隔了片刻,她听见姥爷沉重地叹了一声,然后问:“当年的事情,最后解决得怎么样?你妈妈她,还好么?” 这次靳睿说话了:“不是很清楚,她在另一个世界。” 黎簌最开始不是很明白这个“另一个世界”的意思,一直到靳睿洗完碗,水流声停下,拎了书包要走时,她才反应过来。 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是...... 去世了的意思? 靳睿离开黎簌家,单肩背上书包,从兜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敲出一支,叼在嘴里。 整栋机械厂家属楼笼在黑夜里,他看着挨家挨户亮着的窗,去摸兜里的打火机。 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在生活。 只有陈羽离开了这个世界。 身后有推开门的动静,有女声带着哭腔喊他:“靳睿!” 他没摸到打火机,叼着烟,回身,却看见黎簌眼睛通红地追出来。 小姑娘眉心紧紧蹙着,几步路程,跑得急,绊在过廊里一截老旧凹塌的边缘上,踉跄着差点摔倒,直直冲着靳睿冲过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旧仇宿怨”都不在脑海里。 他只是下意识扶住扑过来的人,嘴上浅咬着的烟都被她撞掉了,听她揪着他的衣服领子,急切征问,“小羽阿姨,你刚才说小羽阿姨出了什么事?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靳睿很想讽刺出口: 当年你们所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讨伐,要的不就是她崩溃么? 但他垂眼看着黎簌,她那双眼睛里淤满泪水,强忍着没哭而已。 有些犀利的言语偃旗息鼓,那只揪着衣领的手没松开,靳睿顺着她的力度弓了背。 声控灯灭掉,光线更暗,靳睿怕吓着她,皱眉跺了一下,等光线重新亮起,才开口:“她去世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反悔(对黎簌心软什么?...) 黎簌用被子蒙住脑袋,耳边却反反复复响起靳睿的话—— “她去世了。” 那么好的小羽阿姨,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为什么会这样...... 黎簌鼻腔酸涩,胸口也积压着一腔烦闷,难受得要命,迫切想要找个人倾诉这件事。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在黑夜里给远在帝都工作的妈妈打了电话。 呼叫忙音“嘟——嘟——”地响了半天,电话才被接起,黎丽那边只有噼啪的键盘声,延迟半秒,才像是从工作中抽离一般,开口问:“小簌?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被妈妈一问,黎簌差点落泪。 她靠墙坐在床上,使劲揉了揉眼眶:“妈妈,靳睿回来了。” “靳睿......” 电话里又是一阵噼啪键盘响,然后,再次重复了“靳睿”这两个字,黎簌安静地等着,等到妈妈用处理工作的空隙想起靳睿,并继续对话。 “靳睿啊,是不是邻居家的小孩儿?” “嗯,是他。” 如果这个电话早些打,她是会想要和黎丽聊聊靳睿这次回来的变化的,可眼下黎簌打不起精神,闷闷地说,“他的妈妈,小羽阿姨,去世了。” “小羽阿姨?嗯......让我想想......” 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停下,黎丽沉默着,然后在电话里叹了一声,“抱歉小簌,妈妈才听明白你说的意思,你是说,陈羽阿姨去世了?” 黎丽比陈羽小一岁,两家做邻居时,两个女人交情不错,常常一起逛街,也会凑在一起聊天。 对于陈羽的死讯,黎丽显然也是惊诧的,她顿了几秒才开口:“小簌,妈妈听到也觉得很遗憾,别难过。” 没有人能挽回这种遗憾,无论再喜欢的人、再亲密的人,去世这种事,是无法逆转的。 黎簌吸了吸鼻子:“妈,今年过年你回来么?你回来就好了,我们放孔明灯时,也为小羽阿姨放一盏,好么?” 黎丽那边没有立刻答应,连黎簌都能听见,电话里接二连三传出或是邮件或是信息的提示音,黎丽似乎分神看了一下,歉意地同黎簌商量:“小簌妈妈可能需要忙一会儿,你早睡,别想太多,上课好好听,明天妈妈再打电话给你。” “哦,好。” 电话挂断,巨大的空虚感袭来。 和妈妈通话经常是这样,她那边很忙,几乎没什么时间认真听黎簌讲话,有时候想要和妈妈撒个娇聊聊心事,她也是没有时间倾听的。 这一晚,听闻小羽阿姨去世的难过,黎簌无处诉说。 黎簌小时候很喜欢陈羽,在她的记忆里,陈羽是整栋机械厂家属楼里最温柔的、最漂亮的女人。 陈羽说话时,永远带着淡淡的笑容,对于黎簌小时候的奇思妙想也总有耐心谛听。 泠城市这座贫瘠的北方城市,冬天极其寒冷,尽管孩子们对雪有着无限向往,也还是会被大人们约束在家里。 是陈羽,在小黎簌和小靳睿被“禁足”的冬日时光里,为他们泡一壶热腾腾的冰糖橘皮水,给他们买了彩色铅笔,教他们写会繁琐的“簌”和“睿”。 她会在两个孩子把字歪歪扭扭写满纸张时,从外面端回来一大盆雪,笑着提议:“来吧孩子们,我们在家里打雪仗!” 陈羽和所有刻板的家长都不同。 她不介意家里被雪砸的到处湿哒哒,故作为难地叹着:“那怎么办,屋子脏了可以再收拾,我们小簌簌4岁的冬天,和我们小睿睿5岁的冬天,只有这么一次啊。” 那时候快乐的不止黎簌。 黎簌记得靳睿,被她不小心用雪球打到眼睛,只背过身去,用手腕揉了揉,说没事。 却在黎簌大惊失色地跑过去询问时,调皮地忽然转头。 两个孩子的脸之间,只有咫尺距离,他大叫一声吓唬她,看她整个人惊恐地向后仰,才伸手拉住她,然后和她一起大笑。 他们做了两个拳头大的小雪人,放在屋外窗台上,保存了整整半个月。 想到陈羽那么多纵容他们的时刻,黎簌忍不住把头蒙在被子里,偷偷落泪。 不止是为失去小羽阿姨难过,也为小时候在小羽阿姨身边那么快乐的靳睿,感到难过。 他再也没办法见到妈妈。 是否也再也没办法,像童年时那么快乐了? 第二天早自习,靳睿戴着耳机做了两套英语听力,摘掉耳机的瞬间,教室里乱哄哄的杂音入耳。 意外的是,余光里,旁边的课桌和早晨他来时几乎没有变化。 黎簌没来上课? 靳睿手里转着笔,想起昨晚黎簌的神情。 她揪着他的衣领问完,眉眼间瞬间没了光彩,松开手,眼睑垂下去,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回家了。 一句话都没再说。 他妈妈去世,她会感到难过么? 正想着,赵兴旺背着书包进来,一只手拿着吃剩一半的煎饼果子,另一只手拿着个红色塑料袋。 男生有那么点邋遢,校服上滴了一滴油,晃悠着走到前面第一桌。 靳睿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黎簌选男朋友的眼光,也一般。 赵兴旺把塑料袋递给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喏,黎簌让我给你的,我们用完了。” “赵兴旺,你什么态度?!” “哎呦,哪敢有态度,下课请你吃虾条。”赵兴旺举着煎饼果子,艰难地双手合十。 那个女同学挺不放心似的,把塑料袋解开,从里面拎出条幅检查几眼:“对了赵兴旺,黎簌呢,怎么还没来,楚一涵也没来?” “来了,在医务室呢。” 靳睿转着笔的动作停下来。 赵兴旺和班里的那个女生说,他本来是和两个姑娘一起去吃早饭的,但不知道黎簌怎么回事儿,眼睛肿得像核桃。 三个人吃过饭,走到学校门口,黎簌忽然胃绞痛,楚一涵陪着去医务室了。 靳睿起身时,赵兴旺刚好走过他身边,见他往后门走,还大着嗓门问了一句:“靳睿,要上课了,你去哪啊?” “洗手间。” “切,上厕所就上厕所,尿尿就尿尿,说什么洗手间啊!”赵兴旺撇嘴说道。 泠城三中的医务室在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里,楼上是体育建材库和多媒体放映厅。 和教学楼一样,墙体老旧,样式过时。 靳睿靠在医务室后窗外的一个角落,避开人群,点了支烟。 北方寒秋,没有没有红叶可观,叶子扑落落掉下来,落在地上。医务室窗子不隔音,医务室老师谈论路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烟抽到一半,听到黎簌和楚一涵的声音。 “簌啊,你昨天到底为什么哭呢,瞧瞧你这眼睛肿的,我看着都心疼。你说靳睿去你家吃晚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 回答的人有重重的鼻音,无精打采,夹带些许哭腔,“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阿姨,她不在了。” “啊......那......” 校园里少女们整天大大咧咧,喝一杯奶茶能治愈所有心烦意乱。 平时和老师斗、和成绩斗、和家长斗,仿佛无往不利,哪怕不利,明天之后还有明天。 可面对“生老病死”,她们脆弱敏感,只能拥成一团。 靳睿手里的烟灰积了一长串,随萧瑟秋风落下去。 也许,该进去安慰一句半句? 毕竟是因为他妈妈...... 他想起陈羽去世时,南方的冬天阴雨连绵,空气里的潮湿和消毒药水混合在一起。 没有人来安慰过那个面色苍白的可怜女人。 “我就说早晚要出事。” “嗨呀,司机怎么说也是男人,总往家里跑,像什么样子。” “就是说啊,你是不知道那位平时娇气成什么样,拧衣服拧不动,还需要男人帮忙呢。” “靳先生也是,生意做得再大也该多回家,这不,后院起火了。” “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衣服鞋子一大堆,看也不是什么本分女人。” “自诩文化水平高呢,骨子里轻浮!” ...... 听到那些话时,也没人去安慰她。 靳睿皱眉暗灭剩下的烟,用纸包着装在校服口袋里,转身就走。 他对黎簌心软什么? 从来也没人对他、对他妈妈心软过。 上课后,楚一涵不得不回到教室去,临走前和黎簌挥手,说课间操要翘掉,过来陪她。 黎簌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硬板床上,轻轻揉着胃。 医务室的老师给她吃了乳酸菌素片,她只需要等一等,也许要不了到课间操的时候,就会好。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哭多了就会消化不良。 姥爷说,也许是那年腊八她站在人家靳睿家门口,顶着冷风哭了半个多小时,谁拽也不走,闹得大了,留下的病根。 医务室老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 脚步声是往黎簌这边来的。 她抬头,意外地看见靳睿。 医务室墙体刷着青色的漆,吊顶低,靳睿站在其中,总觉得空间都变得狭窄起来。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上面印着校外一家比较贵的奶站的logo。 袋口隐约热气飘散,夹杂着奶香。 有钱人。 这是黎簌当下唯一的想法。 靳睿走过来,把那个袋子放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包着热饮吸管的细长纸袋,直接递到她眼前。 黎簌没接,肿了的眼睛又迅速酸涩起来:“我会很想小羽阿姨的。” 吸管被塞进她手里,他说:“谢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果冻(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靳睿把那杯热牛奶留下后,人就走了。 本来黎簌是没想喝的。 她想念陈羽,也为陈羽的离世感到十分难过,不能释怀。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和一直以来态度冷漠的靳睿低头。 这是两码事。 黎簌吃下去的药片没能让她情况好转,过了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去洗手间吐了两次后,总算消停了。 那杯热牛奶起到了作用,喝下去缓解了胃里的空旷。 她想,反正靳睿都买过来,给他钱就好了。 楚一涵和赵兴旺过来时,是课间操时间。 泠城气候寒冷,到了九月就开始走冬令时,课间操也改成跑步。这俩人跟着队伍跑到医务室这边,趁着老师不注意,双双溜过来找黎簌。 黎簌胃不疼了,人也稍微精神一些,被两个好友一左一右,像搀扶老佛爷似的,架回教室去。 班里偷偷逃掉跑步的也不止他们,零星几个同学在。 不是聚堆在聊天,就是蒙着校服在睡觉。 黎簌坐回到座位上,楚一涵搬了椅子坐过来,顺便给她接了一瓶热水:“上午高老师问起你,我和他说了,你在医务室。” 帮忙背着黎簌书包的赵兴旺也凑过来,书包摘下来放黎簌桌上,人大大咧咧坐在靳睿椅子上:“你这书包装得还挺沉啊,你不在时候,咱们班出大新闻了,你知道么?关于靳睿的。” 楚一涵是知道黎簌和靳睿之间的矛盾的,在她心里,早已经站在闺蜜这条战线上,单方面把靳睿从班级名单里开除了,根本不会主动提及关于靳睿的事情。 但赵兴旺是个脑子里只有篮球的傻子,昨天一整天愣是没看出来黎簌和靳睿之间气氛不对,也不关心她眼睛是怎么哭肿的,嘚吧嘚吧说起靳睿的事情。 “老大,你发小很牛逼啊,他上午差点把‘黑山老妖’气死。” “黑山老妖”说的是教数学的张老师,一个脾气非常暴的中年女人,肤色黑,刻板。 张老师属于3班教学组里,不太合群的那种,只管数学成绩,谁要是数学课捣乱,直接拽到办公室做数学题,别的课听不到他是不管的。 所以3班纪律再怎么不行,学生一般也不会去惹数学老师。 “逃哪节课不好,非得逃数学课。还是刚来,太不了解咱班的行情!” 赵兴旺摇头晃脑,“问题是,你那发小还不是偷着逃的,逃的那个明目张胆,正好是‘黑山老妖’问谁会做卷子最后的大题的时候,太嚣张了......” 一般她提问,班里都是低头的,不敢直视,怕被叫到。 可能是想要摸摸新来的转学生的底,张老师叫了靳睿上讲台前去做这道题。 靳睿倒也没怯,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粉笔,唰唰把解题过程给写完了。 “完事儿人家态度还挺谦虚,说应该有更优的解法,他暂时没想到。” 讲到这儿,楚一涵也有点憋不出了,叹了一声:“本来‘黑山老妖’还夸了他几句,可能挺喜欢靳睿的。” “废话,老师能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么?” 赵兴旺撇撇嘴,然后乐了,“真太打脸了,靳睿真牛逼,一点面子不给,说完就走了。” 原来张老师夸完靳睿,让他先回座位去。 靳睿冲老师点点头,说,那老师您继续讲课,我先出去了,有点事要处理。 说完头也没回,开门出去了。 坦荡自然,礼貌谦逊,完全没有逃课的心虚。 黎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心说,靳睿口中的“有点事”,不会是出去买牛奶吧? 其实数学老师被靳睿一本正经的客气语气给说蒙了,以为是班主任之类的找他这个转学生有什么事情,还在靳睿走后问了班长一句,班长说不知道,张老师也再纠结,继续讲她的题。 “讲了没几句,你猜怎么着?” 黎簌下巴垫在胳膊上趴着,懒得配合赵兴旺。 这人毛病太多,讲点八卦还得要“听众互动”。 “张老师余光瞧见楼下操场了。” 楚一涵嫌赵兴旺墨迹,干脆自己把剩下的讲完,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张老师看见的,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靳睿两只手插着裤兜,像溜大街似的不紧不慢,走到西北角墙边的铁栏后门,轻轻松松翻了过去。 当时楚一涵瞄了一眼张老师,感觉张老师那头羊毛卷气得都快炸起来了。 说实话,要是她是老师,她肯定也是要气死的。 “‘黑山老妖’气得那是真不轻,靳睿现在应该还在数学办公室呢,估计上午回不来了。” 赵兴旺坐在靳睿的椅子上,有点疑惑,“当时老高不说是个学霸么?怎么第二天就逃课啊?但看他做题的样子,学习应该不差,咱就说,多大事儿啊?非得跳墙出去......” 黎簌下意识回答:“买牛奶。” “买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 黎簌自己也觉得,那么大阵仗逃课出去,应该不只是为了买热牛奶。 毕竟昨晚在她家吃饭,靳睿表现出来的态度,根本就是希望她当个陌生人。 要说他是出去买烟的,都比买牛奶靠谱。 她没和赵兴旺他们说牛奶的事情,只在心里默默盘算: 靳睿早不是小时候的靳睿了,他现在这么狗,她不想欠他任何人情,牛奶钱必须得还他。 午饭过后,被拎去数学办公室写了一上午数学题的靳睿回到教室,去哪他倒是没什么所谓,而且办公室安静,老师们都去上课了,确实适合做题。 平心而论,比3班这种菜市场似的环境,舒服些。 就是没怎么休息,有点累。 靳睿看了眼手表,离上课还有点时间,干脆靠在椅背上,阖眼养神。 3班窗外有一棵白杨,被秋风摧残得够呛,这会儿外面风大,叶片被吹下来,砸落在玻璃窗上。 吃过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来,教室里开始热闹。 闭着眼睛都能听清,有人在嚎叫: “哎我操,同桌儿!!你踩我脚了。” “抱歉抱歉哈哈哈。” “我靠,他踩你脚你手别抖啊,半杯水都撒我鞋上了。” “妈呀,赵兴旺,你别在班级脱鞋啊!” “脱鞋咋了,我脚不臭。” “不要脸,哎你袜子和黎簌的一样啊?之前在蹦床馆碰见黎簌,她穿得就这样袜子。” 一个熟悉的女声说:“是一样的,我和楚一涵也有,我们三个一起买的。五指袜,可爱吧?来,这个给你,借条幅的事儿,谢啦!” 靳睿睁开眼睛,看见黎簌抱着几包东西,站在讲台旁,正在和坐在第一桌的某个女生说这话。 她眼睑还没完全消肿,笑起来弯着眼睛时,下眼睑还有点浮肿的眼袋。 但精神看上去比上午好多了。 她怀里那几包东西,不用仔细看logo,靳睿居然认出,那是小时候常吃的一种虾条。 靳睿记得小时候,黎簌对大包虾条里面送的那个果冻特别迷恋。 其实吃起来,和普通果冻也没什么区别。但她就是喜欢虾条里送的,买虾条就是为了吃那个果冻,吃完和他说:“靳睿,虾条我吃不完,你帮我吃吧。” 果然,黎簌蹦跶在班级里,又拿了虾条给楚一涵和赵兴旺,不忘叮嘱:“果冻记得留给我。” 赵兴旺嘴欠:“给你呗,我妈说这玩意儿是皮鞋底儿做的,你吃吧,我吃虾条。” 黎簌拿着手里剩下的一包虾条去打赵兴旺,动作挥到一半,停下来:“要不是你上午帮我背了书包,我给你买个鬼的虾条,看我不打爆你的头!” 班级后门有个人叫:“黎簌?” “咦,你怎么跑到高二这边来了。” 靳睿顺着声音往后瞥了一眼。 是一个男生,校服敞开着怀,裤子穿的是一条大裆裤,可能觉得自己挺酷,还冲着黎簌来了个wink。 男生说:“去你们隔壁班找人,正好听见你声音,过来瞧瞧,干什么呢?买这么多虾条?” “你吃么?” “不吃了,眼睛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点没睡好。” 黎簌和这个男生说话,性子有所收敛,声音放得轻柔了些。 靳睿下意识看了眼后排的赵兴旺,嗯,在大口大口吃虾条,可以说很没长心了。 “那成,我先走了啊。有空出去玩?” “好呀,拜拜~” 黎簌和方鹿鸣说过话,抱着剩下的两包虾条回到自己座位上。 靳睿早就重新阖上眼。 他在想,依黎簌的性子,帮过她的人可能都会收到虾条。 但如果黎簌也给他买了,他要怎么提醒黎簌,他其实不想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上课铃响了,老高夹着语文书走进来。 面对3班乱糟糟的环境,好脾气地拍了拍讲台桌:“都安静啊,上课铃响了听不到么?来,我们开始上课,李东转过来别和后桌说话了,脖子不怕闪着么?” 靳睿基本不听语文课,拿出一套英语试卷,没等翻开,校服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偏头,正好看见黎簌收回手的动作。 可能是眼睛不舒服,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睑,眼角一片粉红。 像一只无辜的兔子。 算了。 给虾条的话,虾条就收下吧。 里面果冻拿出来给她。 这么想着,靳睿看见黎簌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零钱包,摸出一张20块的纸币,然后数了四张1块钱。 最后倒了几下,从落入手心的硬币里,摸出一枚1元的。 她手里攥着这一堆,25块钱,从桌子底下递到他这边。 靳睿淡着一张脸,垂头看了一眼。 黎簌见靳睿没反应,先不耐烦了。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正在专心讲课的老高,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压低声音:“拿着啊,牛奶钱,还你!”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隐情(“同床异梦”...) 和靳睿坐一桌,只有一点好处,他不会像赵兴旺那样,东西乱七八糟一大堆,总挤到她这边来。 但也没有和楚一涵、赵兴旺他们一桌时那么自由,上课可以趁老师不注意讲个悄悄话什么的。 黎簌觉得时间变得煎熬,下午她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过一会儿。 这一天才显得没有那么漫长无期。 晚上回家,黎建国问起她的眼睛,黎簌说是没睡好。 妈妈说过会打电话过来,黎簌做过作业,守着手机等到夜里12点多。 只有赵兴旺发来一个链接,“笑话100则”。她没看,但楚一涵也很快发来消息,和黎簌吐槽: 【赵兴旺这个傻叉,大半夜发什么笑话,我笑得睡不着!】 楚一涵和赵兴旺也是发小,从幼儿园就认识,小学初中都是同班。 住得也近,就住对楼,平时吵闹的时候很多,但也算是感情好的另一种表现。 不像她和靳睿...... 坐同桌都不说话。 这叫什么? 黎簌用她困到模糊的意识,和不怎么高的语文水平想了想,只想到“同床异梦”这么个不恰当的词儿,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听到厨房动静,黎簌睁开眼,第一时间去看手机。 妈妈果然没有发来任何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说不清多少次了,答应打来的电话,似乎永远也等不到。 家里的老油烟机不怎么灵敏,厨房的油香顺着门缝溜进卧室,黎簌一下子坐起来,边穿衣服边对着门外喊:“姥爷,您是不是炸麻团啦?” 黎簌喜欢黎建国的麻团,起床都比平时早了半小时,洗脸刷牙套上校服,欢欢乐乐地往客厅跑。 一盘子刚出锅的芝麻团从厨房递出来,金黄金黄。 “楼下你赵姥爷那家送来的豆馅,挺不错,我就炸点麻团吃。” 小姑娘披头散发,皮筋还咬在嘴里,手已经放开马尾辫,伸了手就要往盘子里拿,被黎建国躲开。 “姥爷,我洗了手的!” “这盘不给你,去给靳睿送过去,让他吃一点。” 大清早听见靳睿的名字。 晦气! 黎簌撇撇嘴,挺不乐意:“我才是您亲亲的外孙女啊,怎么做了好吃的您只想着那只——” 在老人面前,狗来狗去的不好,免不了一顿教育,黎簌话到嘴边紧急刹车,改了个口,“——呃,只想着外人啊?” “我看他每天早晨走得挺早,家里又没大人在,饿着肚子上课可不行。学习是费脑力的事儿,肚子里没东西,大脑没营养。你也是,以后早晨早点起,像今天似的,上学也不用跑,吃饭也能吃好,上课才能专心听,不饿肚子不走神儿......” 黎簌怕听唠叨,赶紧接过盘子:“我送我送,我这就送过去。姥爷,您给我的可不许比给他的少!” “行嘞,快去吧,凉了塌了不好吃。” 和靳睿家就几步路的事儿,黎簌也没穿外套,就一件帽衫,换了鞋往出走。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为难的,她和靳睿的关系,现在属于两清。 买牛奶的事儿,他应该是觉得她是因为他妈妈去世哭的,过意不去,才不得已为之。 她也把钱塞他书桌堂里了,这是谁也不欠谁。 但她现在要端着一盘麻团过去...... 虽然是替姥爷送过去的,也还是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立刻矮了人家一等。 违背了她“两清”的初衷。 外面冷风袭袭,黎簌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端着餐盘,绕过门口黎建国囤积的几十颗大白菜,走到靳睿家门前。 门边的牛皮纸袋子里,放着垃圾。黎簌扫了一眼,最上面是一个被捏扁了的啤酒易拉罐。 不想敲门。 想转身就走。 正心烦着,里面突然传出一阵电话铃声,吓得黎簌一激灵,手里的麻团差点从盘子里滚出去。 她这边才稳住动作,听见里面有人很不耐烦地“喂”了一声,然后有女人大声质问,“靳华洋在哪儿?” 靳睿语气里带着嘲讽的笑:“你问我?” 他边说边拉开窗帘,黎簌连忙转身,风声从耳边呼啸,电话里的一些言语掩盖在拉窗帘的声音里。 她只听见电话里的女人接近癫狂地叫“凶手,你就是凶手”。 黎簌大步往家里走,出门时她没关门,直接闪身进去。 心脏怦怦跳。 凶手? 她脑海里抑制不住地想起靳睿腰上的伤,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她知道的、危险的事情。 靳睿在学校里表现得很孤僻,不合群,但成绩应该是不错的。 有那么几次看过去,黎簌都发现过,他并没听课,但老师叫他起身时,他沉默地看两眼黑板上的题目,仍能对答如流。 这和黎簌他们这种,被叫起来,慌乱翻教材也找不对答案的学渣,明显不是一个水平。 可是“凶手”这个词,太严重了。 黎簌长大之后,生活里最近的一次打架,还是高一时候赵兴旺和人在篮球场的冲突,学校给了两方人员处分,但其实也就是鼻青脸肿的程度,远不会见血。 她端着那盘麻团,在门口愣了半天。 “哎呦?怎么还没送过去?” 黎建国拿了新炸出锅的麻团从厨房出来,看见黎簌脸色不太好,还以为她是和靳睿还在闹别扭,不肯去。 老人拉着她到餐桌边坐下,笑着:“靳睿走的时候,不是哭了半个多月么,现在回来了,怎么不搭理人家了?来,先吃麻团,热的好吃。” 黎簌拿纸垫着捏起一个麻团,闷闷咬了一口:“姥爷,我总觉得,靳睿变了很多......” 黎建国坐下来,苍老的手拍了拍黎簌的肩,语气叹息:“变是肯定会变的,毕竟这么些年啊,他家里肯定是不太平的......” 靳睿搬走那天,黎簌记忆很深。 但她那时候太小,只留意到朋友搬走这一件事。 那一年爸爸妈妈还没离婚,腊八节的前一天,爸爸那边远方亲戚家的表妹一家过来泠城,借住到家里。 大人们喝酒搓麻将,晚上闹到很晚,黎簌被那个姑姑家的小妹妹抢走了遥控器,气得听着麻将声,半宿没睡着。 可能那天就注定不会是开心的一天。 腊八节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发现那个妹妹穿了她过年新买的衣服,本来就十分不开心,打算出门去找靳睿诉苦,但姥爷拦住了她。 姥爷说,簌簌啊,靳睿一家搬走了,搬去南方做生意去了。 那些天,黎簌只顾着悲伤,并没有留意到街坊邻居对靳睿一家的议论。 那些流言蜚语在黎建国的刻意保护下,并没有侵蚀到黎簌的天真。 黎簌只记得,爸爸家那位远方姑姑,和偷穿她衣服的讨厌妹妹,也不知道在借住她家里时说了什么八卦,被一向好脾气的姥爷大声呵斥过。 后来那位远方姑姑闹着要走,爸爸妈妈去汽车站送他们,留下姥爷在家。 那天黎簌也很想靳睿,哭了很久,后来睡着了,她醒时,发现姥爷坐在窗边,对着一窗户的冰花轻轻叹气。 老人家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但还是帮黎簌擦掉眼角干掉的泪痕,说了一句她根本听不懂的话,他说,我们簌簌长大,不要变成那样的大人。 麻团凉了,沾满芝麻的金黄表面塌陷下去,变得皮软。 黎建国把黎簌小时候并不知道的内情,慢慢讲给她听。 “他们说,靳家的司机和你小羽阿姨有不正当的关系,事情闹得很大,算是丑闻了,当天一家人都搬去南方去了。那边啊,是靳睿奶奶的家,我就想,小羽这孩子,日子恐怕不好过,但没想到......” 黎簌激动得拍着桌子站起来,凭借童年记忆,誓死捍卫她心中最温柔的阿姨:“不可能!小羽阿姨绝不是那样的人!” 那些闲言碎语都已经被黎建国隐去,但黎簌还是不能释怀,急得恨不能穿越回去,和大家说个明白。 可这种心情...... 也许小时候的靳睿,比她强烈一万倍一亿倍。 黎簌临出门前,黎建国手里拎了个小袋子,问黎簌:“姥爷想让你给靳睿带几个麻团去学校,你看......” “给我吧。” 人心太坏了。 已经有那么多人对他坏了,她也暂时允许,姥爷对他的偏爱。 不过姥爷也不止偏爱靳睿,他帮黎簌戴好围巾,说:“昨天没等到妈妈电话难过了吧?你妈妈也是,下次打电话回来,姥爷说说她。” “姥爷最好了。” 黎簌到教室时,靳睿早已经坐在教室里。 3班还是那么吵闹,这个早晨在电话里被一个女人发疯一般称为“凶手”的人,这个腰上有伤、会抽烟喝酒的人,此刻就坐在晨光里,阖眼仰靠在椅背上。 课桌下面放不下他的长腿,有一条腿霸道地占据了过道的空间。 鞋子白净,校服整洁。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咳嗽过,喉结处长着小痣的位置,又被他揪红了。 他有一张干净好看到让人嫉妒的面容,眉心却也有16岁的黎簌看不懂的紧蹙。 也许是早晨那通电话的原因,摊开在桌面上的试卷只写了一半,有一张被捏断成两半的电话卡,静静躺在试卷上。 即使闭着眼,也有戾气萦绕。 黎簌对靳睿有很复杂的感情,对他生气、对他失望,却也对他好奇恐惧,对他隐忧不解。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麻团放在靳睿桌上。 感觉到动静,靳睿瞬间睁开眼睛,黎簌突然感觉到狂风骤雨前乌云压顶的压迫感,她迅速收回手,撇开视线:“我姥爷让我给你的。” 靳睿垂下眼睑,看着塑料袋里油乎乎的几个麻团。 小姑娘肯定是口是心非不愿意代劳拿过来,也没精心保存,几个麻团变形地挤在一起,甚至有一只露出了红豆馅。 他盯着袋子里的东西,情绪慢慢平复。 最后平静开口:“帮我谢谢你姥爷。” 没指望这个喝了牛奶都要还给他钱的姑娘回答,但旁边的人拿着课本装模作样,隔了几秒,才别别扭扭回他一句:“哦。”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滑落(谁想和他长长久久啊!...) 从那兜麻团之后,几天里黎簌和靳睿的关系变得比以前稍微“融洽”了一些—— 黎簌上课睡觉,靳睿做题。老师来了,黎簌被罚站半节课。 靳睿上课玩平板电脑,黎簌听课。老师来了,靳睿的平板电脑被没收。 谁也甭提醒谁,犯了错自己担着。 硝烟味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泠城三中从黎簌他们这一届开始,效仿市一中的作息,从高二开始每周都是单休,只放一天假。 一到星期六,班级里连热闹都少了两分,同学们全都蔫巴巴。 黎簌也没什么精神,在上课铃响时趴在桌上,萎靡地从书桌堂摸出英语课本。 英语老师姓黄,是3班所有老师里,最年轻的,长得也好看。 刚开学时,高一刚开学时,听说以前某界的学长在毕业时,还给老师送过情书。 只不过前些天黄老师去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什么学习会议去了,今天才回来。 这位年轻的女老师拿着一沓试卷,走路生风,一进班级就笑了,有意调动气氛:“怎么,我上课就让你们这么难过么?个个哭丧着脸?” 黎簌瞧着,美女老师的笑容也没能救活班里的“死气沉沉”。 连前排学习好的几个班干部,都像丧尸似的,行动缓慢地坐起来,麻木掏出笔。 “上周末你们做的卷子,我昨天回来看了一下,有一些知识点反复强调,还是有错的,那我今天再讲一下。” 黄老师说着,翻开手里的一沓试卷,忽然顿了一下,“对了,黎簌坐哪了?” 好端端突然被点名字,黎簌吓了一跳,下意识举起手。 “还有,靳睿是谁?” 坐在一旁的靳睿,也举起手。 “嗯?哦我想起来了,咱们班有新来的转学生是吧,以前学校的成绩我好像听你们班主任说过,挺不错,欢迎你来泠城三中,希望你在这里能再接再厉。” 黄老师笑了笑,“黎簌以后也别往试卷上乱写了,和新同学坐了同桌,要互帮互助。手都放下吧,来靳睿,把你同桌卷子帮她拿回去。” 黎簌不明白老师突然叫她和靳睿是什么意思,但她注意到,靳睿这狗子往讲台走时,班里有几个女同学,一直盯着他看。 靳睿拎着卷子回来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把卷子往她这边一放,继续看自己的一套数学题。 黎簌猛然想起,这就是靳睿回来那天、被她写了字的那张。 她写的什么来着? 哦,靳睿是只狗,我再也不理他。 ......这就,很尴尬了。 这句话现在来看,就觉得很“赌气”,黎簌根本不想承认,自己被靳睿气到过。 她想要在靳睿面前表现出“你不在意我,我也不在意你,小时候的情谊什么的,根本没人care”的潇洒。 憋了大半节课,黎簌才用试卷挡着,往靳睿那边稍微凑了凑,试图解释:“那句话其实......” “黎簌?靳睿?” 讲台上,黄老师扬起眉梢:“沟通感情,能不能放在下课?” “沟通感情”这四个字,比美女老师笑容满面的讲课更具有吸引力。 那些本来没听课的、半梦半醒睡着的同学,都精神了,突然开始瞎起哄。 赵兴旺那个傻子,拍着桌子嗷嗷喊着,笑得最大声。 黎簌气得要死,倒是旁边的靳睿,在老师注视下,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班级里死气沉沉只持续了一上午,下午就开始欢乐起来。 尤其是放学前最后一节课,好脾气的老高组织了好几次纪律,效果平平。 到了放学,更是一窝蜂地往出跑。 赵兴旺要去城西打篮球,楚一涵也要去城西的奶奶家过周末。 两人今天和黎簌不顺路,是先陪着黎簌买完奶茶才走的。 走过泠水河上的石桥,就到了正儿八经的城东地区,这边的生活条件没有别处好,过去只靠着大机械厂养活一众人。但后来机械厂黄了,工人家庭都被迫下岗再就业。 这地方十来年没有发展,到处破旧。也只有黄昏时分,夕阳暖光落下,柔化那些破损残漆,才显得不那么没落。 黎簌走到1楼,手机在校服兜里振动。 居然是妈妈的短信: 【小簌,放学了么?妈妈打电话给你?】 可能是姥爷这几天真的联系了妈妈,妈妈主动发短信这种事,是很多年都没有一次的。 黎簌一下子兴奋起来,给黎丽回拨过去。 可能是没料到黎簌这么快打回来,黎丽语气里有些惊讶:“这么早就放学了?” “我都到家楼下了,现在是冬令时啦,学校早放学半小时,我去排队买奶茶了,不然还能早回来些。” 黎簌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欢快,调子上扬,边爬楼梯边说,“妈妈今天不忙么?周末可以休息了?” “妈妈哪有周末,还在忙,想着那天答应你给你打电话,后来忙得忘了,怕你不高兴,小簌会不会怨妈妈?” “怎么会,姥爷说了,妈妈一个人在帝都市很辛苦,不能那么不懂事。对了妈,前些天姥爷给我炸麻团了,特别好吃,过年你要是回来,也让姥爷给你炸吧?香死啦!” 泠城有很多北方的特产,粘豆包和麻团,凉豆汁和冰糕,这些黎簌都超级喜欢。 有一天她如果离开泠城,一定会想死这些食物。 所以也认为,独自一个人在大城市生活的妈妈,会想念这些。 但黎丽对麻团的反应很平静,只说:“好。” 这些天天气冷了,家属楼里的居民习惯囤积白菜,泠城人存白菜很是厉害,都是论百斤存的。 有一些不要的、掰掉的白菜叶,在运输过程中掉落在楼梯上,没人打理。 黎簌这样一心二用地爬楼梯,一不小心踩到,滑空一步。 她背着沉重书包,顿时整个人往后仰。 但意料中的坠落摔倒并没有发生,她身后有个人稳稳扶住她。 黎簌隐约能看到衣角,和她身上校服同色的布料。 靳睿单手揪着她的外套布料,把人扶稳,偏头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有事。 电话里黎丽并没有留意到黎簌这边的动静,还在告诉她,已经买了一批冬装发快递寄到泠城,填的是她姥爷的名字和电话,让黎簌提醒姥爷,记得查收。 黎簌脚是崴了的,有点疼,也顾不上会不会蹭一身白灰,怕黎丽听出端倪,急急开口回答:“好的妈妈,我到家就和姥爷说。” 视线余光里,靳睿松开她,手里的纸袋放在楼梯上。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撕开,拿出一张,包住地上的破白菜叶,把它拿了起来。 黎簌捂着手机,有那么点不自然,但也还是小声说:“谢谢。” 靳睿看了她举着的手机一眼,没回应,拿着手里的垃圾,拎起刚才被他放在地上的一个牛皮纸袋子。 对她轻点头,然后先走了。 黎簌崴脚的地方是4楼,她把电话打完,才一瘸一拐地扶着楼梯扶手蹦到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有熟悉的洗衣粉味道。 她立刻就觉得到了安全地带,鞋子也不脱了,蹦到沙发边躺下,像个老头,嘿呦嘿呦地哼唧—— “姥爷,我要残了,刚才走到4楼把脚崴了,啊疼死了,您上回腰疼喷的那个喷雾还有么,我脚肿了。” 黎簌把鞋脱掉,看着迅速肿起来的脚踝,挺心疼自己。 厨房门响了一声,她抬眼时,里面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微敛眉头的靳睿,一个是又嫌弃又心疼地数落她的黎建国。 “怎么回事儿,在哪崴脚了崴得这么严重?” 黎建国翻着抽屉,“你先坐好了,一点小姑娘的样子也没有,还把鞋穿屋里来了。” 黎簌自己也觉得,她这个形象在靳睿面前有些丢脸,讪讪坐好了,脚踝碰到沙发边缘,疼得皱起鼻子。 老人家蹲在矮柜边,拉开抽屉翻了翻,没找到消肿止痛的喷雾,有点着急:“好像是上次用完了,你等着,姥爷这就下楼给你买去。” “我去吧。”靳睿拦住着急着想要穿外套下楼的黎建国。 “也好,我这都是老头了,下楼上楼的腿脚没有年轻人利索,小睿啊,麻烦你了。” 靳睿走后,黎簌才开口嘟囔:“姥爷,他怎么在啊......” 脚踝肿胀难受,可如果药是靳睿买回来,她就不是那么想用了。 黎建国却笑呵呵:“人家买了点好吃的,给我送过来,你这脚别乱动,一会儿药回来,喷上就好了。邻居么,就得互相麻烦麻烦,你来我往,才能长久,知道么?” “谁要和他长久啊!” 黎建国问黎簌,脚是怎么崴的。 黎簌说是踩到了白菜叶,老人家立刻要出门,说不安全,要把白菜叶捡回来。 哼唧着嘴里喊着“疼疼疼”的小姑娘,忽然愣住。 她刚才只顾着怕电话里的妈妈听到担心,现在想起来,那片白菜叶,是不是被靳睿捡走了? 他也是怕别人踩到受伤么? 而且他刚刚,还救了她。 这样想,也许他也没有变得那么坏...... 外面冷风阵阵,吹得柳树枝条像疯子一样乱晃。 靳睿拎着药进门,额角有可疑的汗迹。 他把药盒拿出来,丢给黎簌:“喷吧。” 黎簌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做贼似的,冲着靳睿招手:“你,过来点。” 靳睿走到沙发边,被眼前的小姑娘拽住袖子。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我有一天早晨,听到你的电话,有人说你是凶手,你...真的杀人了么?”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偏差(他说他想!...) 靳睿肯主动过来,黎建国是真的高兴。 隔着厨房门板,都能听到他混在老旧排油烟机重音里的哼唱,断断续续,唱着“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食材下锅,铁铲和铁锅叮当响。 氛围温馨,但黎簌刚刚问了什么? “你真的杀人了么?” 黎簌很紧张,攥着靳睿衣袖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而不自知。 她这样问,并不是突然,在心里早已经悄悄猜测过很多次。 那天早晨听见电话里质问靳睿“靳华洋”的去向,又说他是凶手,黎簌心里冒出无数种推断。她知道“靳华洋”是靳睿爸爸的名字,小羽阿姨接到他的电话时候,常常甜蜜温柔地唤他,“华洋”。 因此,她隐忧地认为,靳睿爸爸的“失踪”和靳睿有关。 还有他腰侧那处,一直令她耿耿于怀的伤...... 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以及和靳睿关系的冷淡,让黎簌一直没能问出口。 今天既然问了,她是打算问到底的。 “或者说,你是把你爸爸杀了么?”黎簌问这句时,紧张得都有点上牙磕下牙,越说声音越小。 好像稍有不谨慎,刚才那个在楼道里捡起白菜叶子的人,就会翻脸给她来个灭口。 但面前站着的人,显然没有她这种紧张。 靳睿甚至略含轻蔑地笑了一声,神情寡淡:“我倒是想。” 他说他想! 他想杀了他亲爸! 黎簌从小就是纸老虎,平时看着咋咋呼呼的,其实风一吹就倒。 小时候也是这样,她会趁着大人不在家,怂恿靳睿偷摸打开电视给他放《名侦探柯南》的光盘看。 结果看到一集“蓝色古堡杀人事件”,古老城堡地下密室里躺着一具骸骨,差点没吓死黎簌,把靳睿手腕都掐紫了。 那个星期,遭殃的靳睿钢琴课请了假,理由是手腕受伤。 陈羽去世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落泪过。 可能是黎簌因为陈羽去世的事情哭过,靳睿隐约也存有动容。 现在想想,也只有黎簌,为他妈妈的去世,惊天动地大哭过。 他瞧着黎簌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就知道这小姑娘指不定心里怎么想他。 靳睿把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我答应过我妈,违法乱纪的事儿不做。我也不是神仙,杀了人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黎簌反应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法治社会,打架都要进局子的,甭说杀人了。 真要是所谓的“凶手”,还能让他跑回泠城来? “那,为什么那个女人说你是凶手......” 被黎簌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疯狂震动,屏幕上未读信息一条一条弹出来,挤满屏幕。 靳睿垂眼,看见“赵兴旺”的名字不断蹦出来:“你朋友找你。” 他没回答后面的问题,直接去厨房帮黎建国打下手去了。 黎簌心说,赵兴旺找她能有什么正经事儿,看不看都成,肯定是八卦或者笑话分享,还至于靳睿避嫌似的跑厨房去? 没准儿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故意走的。 她都还没问,他腰上为什么会有伤口呢。 嫌赵兴旺打扰了她的“靠近真相”,就没理他,黎簌先给自己的脚踝喷了药,药液不是速干形的,她瘸着一条腿只能坐沙发上,百无聊赖时才拿起手机。 看见赵兴旺发的是什么,黎簌简直哭笑不得。 【老大!我打球碰见你家方鹿鸣了!】 【我觉得吧,你就是再喜欢野的,也别跟他搅一块了。】 【场下有个妹子和他打情骂俏!】 【我朋友说,这逼回回来打球带的妹子都不是同一个。】 【卧槽卧槽卧槽,亲了亲了!】 【等我偷摸拍给你啊!】 【[图片]】 【[图片]】 【[图片]】 ...... 方鹿鸣什么时候成她家的了?再说,他换女朋友换得勤这不是整个三中都知道的事儿么? 黎簌从来没想过和方鹿鸣有点什么关系,但赵兴旺这个八卦精,自从听说她喜欢野一点痞一点的男生,自动就把方鹿鸣对号入座了。 那边发了一堆偷摸拍的照片过来,模糊不清。 黎簌两根手指撑开放大,才看见,秃了叶子的树底下,有一对正在接吻的男女。 ......发这种东西给她干什么?! 谁要看方鹿鸣接吻啊?! 黎簌耳朵都烫了,给赵兴旺回了四个字,“你有病吧”。 她抬手,轻扇脸侧,企图给自己降温。 也正巧是这个时候,靳睿和黎建国一前一后端着东西从厨房出来,黎建国一看黎簌就笑了:“这么冷的天儿,你还热上了?” 靳睿没说话,路过沙发边时,目光短暂停留在黎簌扣放的手机上。 “来吧孩子们,开饭喽!” 黎簌的脚崴的不严重,就是有点肿,喷过药也没那么疼。 看见黎建国端着的餐盒,纳闷地问:“这是什么?” “靳睿送来的嘛,饭店打包回来的菜。” 黎簌扶着沙发站起来,一瘸一拐走过去看打包盒上的字样。 看清楚后,她惊了:“这是......聚、聚宝居?靳睿,你去聚宝居打包了菜回来?” 一听是聚宝居,黎建国也吓了一跳。 祖孙俩天天听人拿聚宝居吹牛皮,也没见谁真的吃过,据说菜价可贵了,四个人好好吃一顿,得小两千块。 泠城这地方工资低,吃一顿赶上半个月工资了,普通人确实不会去。 靳睿轻描淡写:“觉得这家菜做的不错,就买回来给您尝尝。” 后来黎建国一正言辞地批评了他,和靳睿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不方便就随便买着吃一口,到了姥爷家里,不许再拿吃的过来。姥爷别的不行,做饭还是挺在行的。 “黎簌都说,我能去聚宝居当厨子了,是不是黎簌?”黎建国问。 黎簌夹了一筷子和鲍鱼炖在一起的红烧肉,吃完,扭头很严肃地和黎建国说:“姥爷,我觉得您可能还真去不了聚宝居,就,人家厨子还是挺厉害的......” 黎建国小孩似的,去抢黎簌的筷子:“那你去管聚宝居的厨子叫姥爷去。” 小姑娘当然是躲开了,抱着饭碗,笑嘻嘻地嘴甜:“我才不去,世界上只有姥爷最好!姥爷还会炸麻团,别说聚宝居的厨子,就是亿万富翁来了我也不换姥爷。” 祖孙俩谈话气氛轻松,黎建国煮的白菜粉丝汤和聚宝居的菜香混合在一起,米饭锅敞开着,北方大米甜糯的香气也飘散开。 除了黎簌家,这么多年,靳睿没有过这样温馨的吃饭环境。 老人家有自己泡好的白酒,大玻璃酒桶里放着人参枸杞之类的药材,酒液澄黄,他喝着,叹到:“等你们毕业,到时候就成年了,姥爷给你们也尝尝我这养生酒!” 其实黎建国平时不常喝酒,只有过节或者街坊邻居老伙伴聚会时,才喝。 一杯酒下肚,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先是拍着靳睿的肩膀,和他说,小睿这些年过得肯定辛苦,回到泠城来,在姥爷隔壁住着,姥爷也不担心了。以后多过来,姥爷给做饭吃,自己一个人啊,别苦着自己,高中生需要营养,姥爷给你炖肉包饺子。 有那么一瞬间,黎簌放下筷子,看过去。 客厅的灯泡老旧,光线并不十分明亮,也许是她看错了,她居然在靳睿那张孤傲的脸上,看出一丝落寞。 靳睿在黎建国面前很乖,那些“拒人千里”全部收敛起来。 老人家说一句,他就点头应一声,还主动给黎建国倒酒夹菜。 黎簌想起前些天,她说靳睿变坏了,姥爷却说,他一定是过得太不幸福了。 她想,也许靳睿不离开泠城,一直住在旁边,有姥爷在,他也不会抽烟喝酒,更不会把自己搞到受伤流血。 正想着,喝多了的黎建国哼了段小调,话音一转,笑眯眯地揭黎簌的短:“小睿啊,你们搬走那会儿,黎簌可没少哭呢。,站在你家门前哭得那个伤心,怎么拽都不走,小身板儿,劲儿还挺大......” 靳睿动作顿住。 他们搬走时,坐进汽车里,明明看见黎簌的身影在远处和其他孩子疯跑着玩。 她哭了? 什么时候? 靳睿眉心皱了一瞬,却感觉,坐在身边的黎簌忽然冲着他扑过来...... 黎簌家小餐桌是长方形,黎建国坐的那边,堆了不少家里的闲置物品,黎簌只能和靳睿坐在一边。 倒也没什么,反正在班里他俩就是同桌。 但她今天腿脚不灵便,姥爷突然说起她小时候扒着人家防盗门哭的糗事,她也没办法灵敏地过去阻止姥爷,只能求近,扑向靳睿,去捂他的耳朵。 小姑娘下手也没轻重,使劲儿按在靳睿耳朵上。 隐约能听见她炸毛的声音:“姥爷!您怎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往出抖落啊!” “怎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半个多月,天天堵人家门口哭的不是你?还上坟似的,往人家门前放小零食......” “啊别说了,我才没有!” “怎么没有,睡到中午,醒了发现人家搬走了就开始闹......” 黎建国喝完杯子里的酒,“好了好了,姥爷不说了。” 耳边捂着靳睿的那双温热小手撤走,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但他忽然觉得,自己思维混沌,有些事情开始想不通—— 为什么黎姥爷说的,和他记忆里不一样? 是他记错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室(手还在人家腰上摸着...)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席间黎建国像靳睿的亲家长,问起他,“在三中适应不适应”、“和同学相处的好不好”、“听课能不能跟得上”这类所有家长都会关心的问题。 喝多了的老人确实有点唠叨,问题一个接一个,总也停不下来。 靳睿却没有不耐烦,他点头,都说好。 黎簌在心里吐槽,好个鬼。 三中你也没想过适应啊,上下课你都不按铃声来。 和同学相处?你就没试着相处过好么? 听课你也没听过,数学课做英语卷子的不是你? 可能是她内心怨念太多,靳睿突然偏过头看她。 黎建国也跟着偏过头,话题转向她:“黎簌啊,姥爷问你,这学期学得怎么样?月考的话,能比以前有些进步么?” “......姥爷,您还是和靳睿聊吧。” 晚饭后,靳睿回家。 黎簌一瘸一拐晃悠到沙发边。 手机里一堆未读信息,还以为又是赵兴旺发来的无聊信息,没想到是楚一涵。 没什么内容,只发了一堆可爱的表情包。 黎簌凭借女孩子间的默契,敏感地察觉到楚一涵不开心,把电话拨过去。 楚一涵声音很小,和黎簌讲,她妈妈又在奶奶家和婶婶吵起来了,他们没能在奶奶家过周末,连晚饭都没吃,已经回来了。 “你是不知道,我妈说了一路,说婶婶生的是儿子,就是比生女儿底气足,我都觉得我该去变个性。” “什么去变性,你想什么呢!” 身为闺蜜,黎簌快被气炸了,脑瓜仁嗡嗡作响。但惹一涵不开心的是她妈妈,她也不好骂人家,干巴巴安慰:“性别又不是能自己决定的,阿姨她这么想是不对的......” “我明天不想在家里。” “来我家!把作业也带来,咱们在我家待一天,让我姥爷给咱们做好吃的。” 楚一涵可能是真的不想面对她妈妈,一大早就拎了赵兴旺,到黎簌家。 泠城市还没供暖,老房子室内有些阴凉,三个人一起喝了热粥,挤在黎簌屋里的学习桌上摊开作业,却一句正经事儿没聊。 “老大,你这脚咋了?” “崴了一下。” “我去,不看你人,只看脚踝粗细,感觉你得有200斤,至少了。” “你闭嘴,我这是肿的!” 楚一涵抱着黎簌,笑得前仰后合:“赵墩儿,你也太欠了。” 黎建国前些天去银行存款,抽奖抽中了价值300块的小烤箱。 正好孩子们都来了,他在厨房忙碌着,不一会儿就有甜香传出来,伴随着黎建国快乐的声音:“孩子们,烤红薯好了,别学了快来趁热吃。” 楚一涵和赵兴旺架着黎簌从卧室出去,黎建国一看他们仨人同款的五指袜,每个脚指头上都有呲牙咧嘴的傻笑脸,他就头疼。 老人家单独拿了个盘子,挑了几个红薯放进去,和黎簌说:“去,给小睿送去。” “......我腿脚不行,我不去。”黎簌把头一偏,挺不乐意地找了个借口。 “不去不行,昨天人家买来的聚宝居你也没少吃。”黎建国说。 赵兴旺一下子嚷嚷起来:“我去,聚宝居?谁买的,靳睿吗?那小子这么有钱啊?” 楚一涵也愣了愣:“是不是很贵很贵的那家饭店?” “嗯,就那家,买了和鲍鱼炖在一起的红烧肉,还有里面放了海参的红烧狮子头。没吃完,还有呢,中午你俩也能吃到。” 黎簌说着,余光捕捉到窗外的人影,视线跟着转过去。 两个穿着快递装的工作人员,抬了个大箱子,走过去。没一会儿,又空着手走回来,下楼去了。 最里面一户就是靳睿家,看样子,他又买了什么大件家具。 黎建国还在做她的工作,让她去隔壁送烤红薯。 仔细想想,昨天又没什么矛盾,而且靳睿还在她崴脚时扶了她一下,黎簌深吸一口气,接过餐盘:“行吧,我这就去。” “你要过去么?” 楚一涵挽着黎簌胳膊,咬了一口红薯,小声问,“不是不爱理他么,要不我和赵墩儿过去送吧。” “没事儿,我去吧,昨天我崴脚时正好碰见靳睿,他帮了我一把,不然我可能得摔得鼻青脸肿,你陪我么?” “走吧。” 赵兴旺从身后跟上来:“我也去我也去,我正好看看他买的什么玩意儿。” 过廊里穿堂风阵阵,赵兴旺自告奋勇,去敲了靳睿家的门。 里面的人没应,赵兴旺正准备再敲一次,门开了。 靳睿只穿了一条牛仔裤,站在门里。 屋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喷过香水,有一种青草淡香。 他越过赵兴旺,往两个女生这边看一眼,随即把门关上。 再打开时候,靳睿套了件浅灰色短袖,头发半干,还是那句:“有事儿?” 不过今天看来,他态度好了不少。 至少脸上没有那种欠揍的冷淡。 黎簌举了举手里的烤红薯:“姥爷让我送来的。” 赵兴旺十分不见外,头都快探到人家屋里去了:“靳睿,刚才我瞧着你有个特别大的快递箱,买的什么啊?” “扭蛋的机器。” 靳睿侧身让开,“进来试试么?” “什么?扭蛋机?游戏厅里那种吗?” 赵兴旺惊呆了,说着就往里走,“我的天,你也太豪了吧,居然有钱买个扭蛋机放家里啊?” 男生们说话时候,两个女生也在对话。 楚一涵挽着黎簌,凑在她耳边,悄悄说:“我看见靳睿的腹肌了,他看着那么瘦,居然有腹肌!” 黎簌撇撇嘴:“我就想知道,他不冷吗?” “簌啊,咱们也进去看看吧,我都没去过游戏厅,娃娃机也没玩过。” 黎簌不情不愿,也跟着进去了。 进了靳睿家,黎簌才发觉,人家不但不冷,可能还挺热。 立式空调开着,30度暖风开到最大,呼呼吹。暖和的不行。 不止赵兴旺,楚一涵也对扭蛋机有点感兴趣。 纸箱看着高大,像装了个冰箱,割开胶带,掀开纸板,总算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台,颜色非常卡哇伊粉色的,娃娃机样子的扭蛋机器。 透明窗格里是马卡龙色小球体,看着挺高大上。 就是这个颜色,赵兴旺有点没看懂。 他一脸茫然地看了眼屋里的灰色壁纸,然后看向靳睿:“那啥......你转来三中之前,是不是有女朋友啊?这是,准备送女朋友的?” “没有。” 黎簌心说,就他那个狗性格,谁会和他谈恋爱啊? “那我们,可以玩么?” “随意。” 黎簌站在门口,靳睿从她身边过时,接走了她手里端着的烤红薯,和她说“谢谢”。 但他步子没有停留,走到一套深黑色组合柜前,拉开抽屉,随手捞了个手机出来,拨通电话。 掩门去了隔壁房间。 隐约能听见他问电话那边,怎么发过来是粉色。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靳睿语气轻松地骂了一句,然后笑着说,还没试,试完再给他反馈。 靳睿家的陈设和他刚回来时有了不少变化,墙纸都好像重新贴过,柜子也换了不少。 唯一没换的,是放在玄关矮柜上的照片。 相框里,年轻的小羽阿姨抱着一束鲜花,笑得比花还美。 靳睿出来时,帮赵兴旺他们调好了机器,也找到了电源插电。 机器上的灯光亮起来,看着更炫酷,印了不知道是什么logo的一大盒子游戏币被递给赵兴旺和楚一涵,两人凑过去,兴奋地研究着怎么开始。 靳睿托着一盒金属币走过来,问黎簌:“不玩?” 黎簌摇摇头。 “那坐吧。” 黎簌也不扭捏,走到客厅沙发上去坐下,靳睿也跟着坐下。 两人离得不近,但他坐下时,皮质沙发还是传来一点凹陷感。 面对靳睿,黎簌其实有很多很多问题。 他和周围接触过的同学太不同,很难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脚踝好了?” “没。” 黎簌想,他都问我了,那我也可以问他我想问的问题吧? 她往靳睿那边挪了一点,趁着两个朋友注意力都在娃娃机上,小声问他:“你那个伤,好了没有?” “什么伤?” “就,腰上的伤......” 靳睿眯眼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能是第一见面时,她看见了他腰上的伤。 被那个疯子用碎瓶子扎了那么深个口子,缝针都缝了12针,哪儿那么容易好。 所以他说,没有。 但面前的小姑娘显然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否定自己受伤的事儿。 黎簌这个性格,过分活泼,也和男孩子们不设防。 凑过去就往他腰上摸:“什么没有,你再装蒜,我那天都看见了,就这儿,是不是这儿?” 屋子里热,靳睿就穿了这么一件短袖,这姑娘说摸就摸。 被她摸到纱布,还没轻没重按了两下。 他腰上的伤口,前些天翻栅栏去校外买牛奶时扯到过,这几天正疼着,被她一按,闷哼一声。 屋子里本来有赵兴旺和楚一涵兴奋的欢声笑语,好巧不巧,就这会儿,突然安静。 靳睿这一声闷哼,娃娃机前的两人双双回眸。 赵兴旺看着整个人几乎挂在靳睿身上、手还在人家腰上摸着的黎簌,张了张嘴,缓缓吐出他的疑问:“老大...您这是,干啥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消散(上来) 靳睿伤口疼,手搭在腰腹处,没说话。 他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长腿敞开着,看着黎簌被赵兴旺问完,慢慢收回按在他腰上的小手。 被男朋友看见了? 好像不太好? 赵兴旺还在震惊:“不是,你摸人家靳睿干啥啊?!” 黎簌显然觉得,他有伤这件事,可能是他不愿意公布于众的秘密,憋了几秒,憋出一个理由。 小姑娘理直气壮:“没事儿,我就看看他有没有腹肌。” 恐怕只有黎簌自己,觉得自己想了个完美理由搪塞。 站在扭蛋机前的赵兴旺和楚一涵,都是一脸惊悚茫然。 靳睿没绷住,笑了一声。 但他这声笑,马上招来黎簌猛回头的怒视。 面前的小姑娘,不上课的时间里,头发都懒得梳辫子。 柔软的发丝披散着,头顶有几根短短的小碎发呆立着,被空调风气流吹得轻轻摆动。 她咬牙切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质问他:“你笑什么?难道你希望我把你这事儿,抖落出去?” 说完,威胁地冲着他腰侧的方位,耸了耸鼻子。 对靳睿来说,他这伤,说不说出去他真是没什么所谓。 但看黎簌这样子,好像他是个逃犯,好些事情都不能放明面上。 小姑娘谎都撒出去了,他要不领情,那可能得把她气死。 对视几秒,靳睿也就顺着她的话,道了个谢:“谢了。” 只不过,当着她男朋友的面,和他这么闹,真的好么? 尽管他没看懂,黎簌和她这个男朋友,到底是怎么个相处模式。 赵兴旺这人,看着挺没心机,傻乎乎的,还在问:“摸到了么?我不信,靳睿看着可比我瘦多了,能有腹肌?不过我最近打球打的,感觉肚子有点肌肉了,给你们瞅瞅......” 说着还要撩起卫衣,被楚一涵打断,让他老实点。 而黎簌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已经把手伸向盘子里的烤红薯。 靳睿开口提醒:“不说是给我的?” “我先吃点怎么了,姥爷烤了好多呢,一会儿不够你再过去拿呗,反正他对你就像对亲孙子似的,你吃一筐他都乐意。” 红薯外面褐色的表皮已经流出一些糖,掰开露出里面橙红色几乎透明的部分,看着就知道甜糯,一定好吃。 她自己吃不完,扬声问:“你们两个吃不吃红薯啊?” “等一会儿吧。” 楚一涵紧盯着赵兴旺操控的遥杆,心不在焉,也一心二用,“好了好了就这个位置,落吧......红薯,我们一会儿再吃。” 黎簌自己举着两半红薯,把头转向靳睿,红薯也递过去一半:“要不,你吃?” 靳睿接过来,依旧是那俩字:“谢了。” 赵兴旺那边,操控的爪子落下去,抓空。 楚一涵叹了一声,埋怨他又没抓到,早已经忘了刚才自己已经拒绝过黎簌,这会儿又走过来,准备拿个红薯吃。 结果没等走近,听见黎簌咬了红薯,小声问:“靳睿,我刚才是不是按疼你了。” 楚一涵懵逼地想,这得是按到什么地方了。 还能按疼? 摸个腹肌用得着这么用力的? 该不会不小心按到...... “有点,没事儿。” 靳睿看了走过来的楚一涵一眼,“要吃红薯么?” “不不不,不用了,我去看赵墩儿能不能抓上来。”楚一涵怀揣着一脸诡异干笑,扭头折返,回到扭蛋机前。 靳睿家这个扭蛋机,也不像他们学校文教店里那种,投钱扭一扭就能滚出装着手办的小球。 这玩意儿和娃娃机一样,投币之后需要自己操纵遥杆去抓,难度还挺大。 赵兴旺手里的一沓金属币都快用完了,也没抓到,被等在旁边的楚一涵忍无可忍地挤到一旁:“笨死,你靠边吧,我来。” 赵兴旺是完全不觉得楚一涵能抓到,闲逛过来,也拿了个红薯吃。 边吃边把目光落在电视柜上的白盒子上,顿时口齿不清地“靠”了一声:“不是,靳睿,你也太太太有钱了,ps4啊!游戏机你都不止有个switch?” 靳睿家电子设备可太多了,电脑也是高配游戏本,网速飞快。 赵兴旺干脆跑了趟隔壁,把黎姥爷做好的栗子红薯都端来,还从黎簌零食柜里顺手牵羊,搞了两大包虾条。 对于孩子们愿意和靳睿凑在一起这件事,黎建国表示很赞成,把书包也让赵兴旺带过来了,说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 这么多好玩的,谁会想着学习。 黎簌后来也瘸着腿过去,跟着一起玩扭蛋机。 赵兴旺投了三十几个币之后,终于在两个女生的尖叫声中,夹出来一个淡绿色的小球。 打开看,里面是一对钥匙扣,《疯狂动物城》里的狐狸尼克和兔子朱迪。 抓不出来是着急,但真抓出来,赵兴旺也挺不好意思。 他挠挠头,问:“靳睿,这个怎么办,我放回去么?” 屋子里唯一一个能顶着各种娱乐诱惑、靠在沙发上看数学题的人,抬眸,看了眼赵兴旺手里的俩钥匙扣:“不用放,抓出来就给你了。” 他冲着黎簌那边,扬了扬下颌,“你俩用正好。” 赵兴旺嚷嚷起来:“我可不和老大用,老大肯定选狐狸,难道我用女兔子吗?娘们唧唧的,我和楚一涵用还差不多,我看这兔子大板牙和楚一涵挺像。” “赵墩儿,你想死了是不是?!” 靳睿有点意外,看着赵兴旺和楚一涵闹在一起,又看了眼正独自投币,兴致勃勃操纵摇杆的黎簌。 三个人穿着同款丑破天际的五指袜,赵兴旺和楚一涵的都是大红,但黎簌的是姜黄色。 怎么还有点独自美丽的意思? 这么看来,他之前可能还真误会了点什么。 阳光明媚,空调温暖,三个人在靳睿家玩了一上午,发现靳睿已经戴着耳机做完了周末作业,又欢天喜地地抢着抄作业。 赵兴旺吃栗子噎到了,问靳睿家有没有水,靳睿指一指冰箱:“去拿。” “你家可太像天堂了!” 赵兴旺愉快地拉开冰箱,“哇靠这么多饮料,还有啤酒啊,这也太快乐了吧!什么是快乐星球!” 靳睿笔尖一顿:“除了啤酒,随便喝。” 黎簌盘腿坐在一块毛毯上,趴在茶几上抄作业。 听见他这么说,她扭头看他,用气声吐槽,“抽烟喝酒不学好”。 靳睿挑眉:“我不喝酒。” “鬼才信,我那天看见你门口垃圾袋里的啤酒罐了。” “你怎么,什么都看?” 黎簌说不过他,抬脚踩了他一脚。 心里突然松了口气,这么多天来对靳睿的怨气也散了些。 抄作业时,黎簌隐约听到靳睿又在里间打电话。 不知道他在同谁说,“大概统计了一下,概率太低,再稍微高一点,起码1小时要能抓到一个,才有人愿意玩。”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靳睿笑着骂对方,“开这么多娱乐设施,是给你玩的?” 黎簌问过靳睿:“你不会有工作了吧?” 靳睿略点头,轻描淡写:“有一些小投资。” 这一天过得飞快,晚上回家,群里不断闪出赵兴旺对靳睿家里电子产品的羡慕,一句接一句。 黎簌没形象地瘫在沙发上,边看着家里的小破电视机,边和正在做“中老年养生操”的黎建国聊天。 她有点羡慕地说:“姥爷,靳睿好像是个小老板,自己会赚钱呢。” 黎建国毕竟是长辈,想得比他们这些小孩儿多。 他和黎簌说,你想想,如果家庭幸福富足,哪个会让一个刚上高中的孩子去想办法赚钱。小睿一定过得不容易,有说不出口的难处。 晚上黎簌睡不着,总想着姥爷说的话。 靳睿从一个“不良少年”,突然变得有点可怜。 黎建国叫黎簌起床比平时早,担忧她崴伤的脚踝不好上学,早餐时还问她,要不要让楼下有车的邻居大爷送她一程。 家属楼里有车的住户不多,邻居家那辆车,也是给家里儿子拉出租私活用的,听说儿媳妇顶不乐意别人麻烦他们用车,每次都甩脸子。 黎簌不想姥爷去求人,咽下米粥,笑着说:“没事儿,有楚一涵和赵兴旺扶着我呢,溜达着就到学校啦,再说路过小卖店,我们还想买零食呢,坐车就不能买了。” “又吃零食?上课别吃啊,到时候老师因为这个找家长,丢人呦。” “我下课吃!” 等黎簌背着书包站在楼梯口,才有点犯难—— 6层楼啊! 老楼的楼梯又高又长,蹦下去也是个体力活儿。 要是有电梯该多好! 楼道里有各家各户传来的声音,做饭声,聊天声,洗碗哗啦哗啦的水声。 黎簌感觉到身后有人影,下意识回头,看见靳睿。 靳睿在校服外面套了件墨绿色派克大衣。 上面绣着一串金色英文,被阳光照得直晃眼。 他戴着耳机,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慢悠悠走过来。 昨天在人家家里完了几乎一天,关系也算是近了些,黎簌还在琢磨,是不是该和靳睿打个招呼。 靳睿腿长,几步走到楼梯口,站定在她身旁。 他往她校服裤腿处扫了一眼,问:“脚没好?” “好多了,你先走吧,我得扶着楼梯扶手蹦下去,会很慢。” 靳睿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但他只迈下一节楼梯,停下来:“上来,背你。”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辩白(“靳睿。”...) “上来,背你。” 黎簌诧异地看向靳睿,觉得他没在开玩笑。 但她不怎么好意思让靳睿背她,突然就有点觉得早晨吃得太多,书包里东西也太多,连外套都太厚...... 黎簌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你扶我一下就行,这个楼梯扶手在左边,我有点难借力。” 靳睿也没说什么,走回她身边,把手臂借给她。 男生的手臂,又承力又稳,黎簌挽着靳睿,和他一起慢慢往楼下走。 楼道并不宽敞,两人几乎紧挨着。 可能因为靳睿有太多黎簌不知道的秘密,她始终觉得他有那么一些难以接近,哪怕昨天在他家里,他并没展露出任何漠然的情绪。 可黎簌是个外向的姑娘,这么肩并肩不吭声地走在楼道里,只听着鞋底落在台阶上的声音,总觉有点奇怪。 她想了想,找了个话题:“你吃早饭了么?” 怕靳睿戴着耳机听不清,黎簌转过头,拽着他的胳膊,对着他那只一看就金贵的耳机,提高声音,一字一顿地问:“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我,早,晨,喝,了,粥,你,呢。”黎簌继续大声问。 “聚宝居。” 黎簌惊了。 昨晚她被姥爷洗脑,居然为了“靳睿是个才高中就不得不自己赚钱的小可怜”而有些失眠。 他哪里可怜? 他大早晨起来就吃聚宝居啊! 那可是聚宝居! 不过,聚宝居的门店离家属楼这边真的挺远,黎簌有些纳闷,问他早晨怎么会跑那么远吃了早饭又回来? 靳睿说聚宝居有自己的面点师,做好的汤包和糕饼会包上他们家特制的包装卖,很方便。之前他买了不少,放在冰箱里,只需要自己热一热。 “贵么?” “还行,一包几十块。” “有几个?” “4个吧。” 黎簌小声嘀咕:“可太奢侈太腐败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3楼。 楼下传来脚步声,还有两个中年女人的渐近的对话声: “你听说没,白菜涨到8毛钱一斤了。” “幸亏我前些天囤的,5毛!” “我也5毛买的,我妈那边更便宜,3毛5,老太太囤了不少。” “楼下那个,让她早点买不听,赶上最贵的时候了吧。” “要说这年轻人过日子真不行,哪会节俭,天天就知道捯饬那张脸。” ...... 黎簌从小生活在家属楼,邻居间都认得,听出是住5楼的两位阿姨在说话,她扶着靳睿的胳膊,单腿跳到一旁,把原本被他们堵得没有空隙的楼梯间,让出一条过道。 两个女人从下面上来,一露脸,黎簌就礼貌地开口叫人:“张阿姨,李阿姨。” “欸,黎簌啊,上学去?” “对呀,上学去。” 两个女人走过黎簌和靳睿身边,往她身后的靳睿身上打量。 等她们过去,黎簌想问问靳睿,小时候的张阿姨李阿姨他是不是不记得了。 扭头看见,靳睿没什么情绪的脸,话也就没问出口。 她这边行动不便,磨蹭几秒才准备继续下楼,楼上隐约传来张阿姨刻意放小的声音:“和黎簌一起的那个,是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黎簌停下来没动。 “是,不知道怎么又搬回来了,哼越长大越没礼貌,遇见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了。” “可不是,板个棺材脸,跟谁欠他似的。” 黎簌下意识蹙眉。 觉得靳睿只是没打招呼,她们这样议论实在是过分。 小时候靳睿很受楼里的叔叔阿姨们喜欢,他长得好看,又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淘气,总是乖乖的跟在陈羽身边,见人都要问好,彬彬有礼。 那时候他没少被夸,被当成“别人家的孩子”的典范。 只是,靳睿这次回来,除了黎建国,逢人不认。 无论在哪里遇见谁,他永远疏离冷漠,让那些阿姨们非常不适应,也不满。 可能以为他们早就下楼了,姓李的阿姨声音稍微大了些。 她讽刺道:“忘了陈羽那事儿了?不要脸,自家司机都勾搭,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来......” 陈羽去世的消息,本就是黎簌这些天埋在心底的一块伤。 那天黎建国和她讲小羽阿姨离开前被冤枉,她已经很生气很生气了,现在突然听见有人在时隔多年的现在,乱嚼舌根,黎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的脾气其实算不上好,性子上来时,非常容易上头。 “你们胡说什么!” 黎簌这时候根本顾不上脚踝肿不肿、疼不疼,猛一转身,要去和她们理论,被靳睿一把捂住嘴,往下楼的方向带了一步。 “她们凭什唔唔唔唔......” 楼上的人早已经噤声,黎簌不愿意这么算了,挣扎着要往回冲,被靳睿捂着嘴也不消停,在他手掌下愤怒地嚷着。 最上头的时候,还咬了靳睿一口。 老实说,这一口咬得挺狠。 靳睿皱了下眉,捂着她嘴的手没松。怕她把脚踝伤折腾得更严重,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跑下楼,塞进等在楼下的出租车里。 车门关上,黎簌仍然气得胸腔起伏:“你拦着我干什么!” 靳睿没回答,只吩咐司机开车。 “问你呢,你拦着我干什么!” 黎簌气得眼眶发红,很激动,语速也快,“你根本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你要是听到......” “我听到了。”靳睿缓缓回头,打断黎簌。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目光有些嘲讽,“我早在十年前,就听过,比这个更难听的也有。” 那时候他也像黎簌现在这样,急于为母亲辩白。 他比黎簌更加激动,喊得更大声,却没有人要听。 除了黎簌的姥爷,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他妈妈说话。 只不过,时隔十年时间,他遇到了第二个为陈羽辩白的人。 车子开过泠水河的桥面,驶入被阳光普照泛起金色的街道。 黎簌慢慢冷静下来,看着仍然戴着耳机的靳睿,试探问:“你没在听歌么?” “按了暂停。” “什么时候?” “遇见你的时候。” 他听见了,张阿姨和李阿姨说的那些,他都听见了。 可靳睿没有她这么激动,只靠着座椅靠背:“别去和她们吵,这种事你没有那么专业,还往回跑,脚又不疼了?” “可是她们说了小羽阿姨...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她们又没看见,凭什么拿别人的名声造谣!” 黎簌气得狠了,咬牙骂了句脏话,“简直不要脸!” 家属楼开到泠城三中,也就十几分钟路程,碰上红灯多的时候,会稍微慢一些。 泠城市这座小城,永远不会堵车,司机把车子刹在红灯路口。 黎簌随刹车惯性晃了晃,等情绪彻底过去,理智些才想到,也许更难过的人,是靳睿。 她问他,你小时候就听到过么?这样的话? “嗯。” 靳睿看她一眼,“你没听到?” 记忆里,那天明明她也在场,她难道什么都没听到? 黎簌摇头:“我这是第一次听。” 她想了想,安慰地说了一句,“你别往心里去,楼里的阿姨们就这样,爱嚼舌根。当年我爸妈离婚,她们也背地里说了很久呢。”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下车依然把手臂借给她,让她扶着一起回班级。 早自习和每天一样吵闹,黎簌忙着补语文作文,楚一涵和赵兴旺到班级之后,围过来和她闹了几句,也各自回座位补作业去了。 靳睿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黎簌却有些心不在焉。 作文写了一半,她偏头去看靳睿。 习题摊开在桌面上,他撑着头,笔尖随意在上面勾了出选项。 靳睿家里还有陈羽的照片,就摆在玄关的位置。 他听到那些话,一定比她更不开心吧? 黎簌从书包里翻了翻,把几张叠在一起已经折了边角的练习试卷拿出来,里面躺着的粉色塑料袋已经有些褶皱。 那是她想要欢迎靳睿时,买回来的棒棒糖。 靳睿以前所在的省城,试题比泠城这边更难一些,三中这边的练习题,他不用太废脑子,就能勾出答案。 即便在学习,注意力也没有格外集中。 他想起当年围在他家门前的每一个人。 想起那个张阿姨和李阿姨,凑在一起,讽刺地看着陈羽。 很难不怨恨。 但他妈妈说过,小睿,你要好好学习。 他就好好学习,无论做什么从不耽误成绩。 他妈妈说,小睿,你要成为正直的大人,要好好生活,要快乐。 他就把那些恨意藏起来,富养自己,假装快乐。 住院的陈羽精神恍惚,那是她难得清醒时,含泪对他的期待。 靳睿闭了闭眼,深深吸气,想要把一腔难捱的烦闷压下去,却感觉到身旁有人轻轻拽了拽他的校服袖子。 靳睿没动,已经听见黎簌问他:“我早晨咬你是不是挺疼啊?破皮了么?” “问题不大。”他说。 “这个给你。” 一支包装在玻璃纸里的五角星棒棒糖被递到靳睿眼前,蓝色的,里面还有小糖豆,一动还哗啦呼啦响。 小姑娘挺着急:“你快拿走啊,一会儿老师看见就麻烦了。” 靳睿接过来,黎簌还在说:“我可是特地去进口食品店选的,到时候好不好吃你得告诉我一声,还有,它是空心的,我还想知道里面那个糖豆,到时候会不会掉出来。” 本来以为,这是黎簌因为咬了他一下,感觉不好意思,才不得已送他的棒棒糖。 靳睿也就压着戾气,尽可能平静地和她说:“谢了。” 下早自习的铃声响起,黎簌在铃声里突然叫他:“靳睿。” “嗯?” “就......不管他们别人说什么,起码,在你回来之前,我和姥爷知道消息,都很期待你回来。” 黎簌把自己说得不好意思了,趴在桌上,头埋进臂弯,“这个原本就是,欢迎你的棒棒糖。”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旁观(老大这可能是沦陷了...) 早自习之后的5分钟休息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自动归入给上午第一节课的上课老师。 数学老师迈进教室,黎簌才从臂弯里,把头抬起来。 翻开习题册也还是不太能专心,总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那么点太宽宏大量了。 靳睿刚回泠城时的那个狗态度,老实说,她是没有原谅的。 她原谅的是,这几天表现得没有那么狗的靳睿。 如果他小时候就听到过张阿姨李阿姨她们说的那种过分的话,回来之后见到她们不打招呼,那是情理之中的,没什么毛病。谁让她们嘴碎乱嚼舌根。 换做她是靳睿,她可能还会更过分。 但黎簌想了又想,她确实没做过什么事情能让靳睿记恨,甚至腊八节的前一天,她还端了一大盘姥爷炸的野菜丸子分给靳睿吃。 她对他多么好! 他回来时那个爱答不理的样子,实在是不应该! 她不能给靳睿错觉,让他认为她已经不计前嫌了。 她是计前嫌的,非常计。 早晨阳光充足,黑板反光,教室前面的窗子拉着蓝色窗帘。 光线透过不算厚的布料,在墙壁上投下幽蓝光影。 黎簌趁老师不注意,翻出便签,写了一句话: 我还没原谅你呢! 写完撕下来,悄悄、悄悄挪过去,贴在靳睿桌角。 靳睿在写英语作文,感觉到动静往桌角瞥了一眼。 淡黄色的便签贴纸,上面一行秀气的小字。 她说她还没原谅他。 原谅什么? 靳睿也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黎簌说的原谅,是指他刚回来时对她的态度。 回泠城时,他是真的没打算搭理黎簌的。 但这一个星期下来,靳睿自己也有那么一点不确定,也许当年他误会了什么。 有些事情,和他记忆里的并不一样。 小时候黎簌还没改名,叫张簌簌。 过年前她爸爸,从省城里给她买了件挺时髦的粉色羽绒服。 和当时其他孩子的款式不一样,羽绒服帽子上有两条长长的白色毛绒绒兔耳朵,还有配套的毛绒绒围巾。 她五官精致,尤其眼睛。 戴上帽子围好围巾,只露出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冷风吹一吹,眼睑泛红,真的像一只小兔子成了精。 她过来敲门时,陈羽都会笑着逗她:“这是谁家可爱的小兔子来了?” 如果不是她,穿了兔子羽绒服的女孩会是谁呢? 靳睿想这些时,目光无意识落在黎簌身上。 心里千回百转,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 这样子被黎簌误会,还以为靳睿是在挑衅,梗着脖子回给他一个更挑衅的表情。 靳睿回神,看见面前的小姑娘逆着光,扬起小巧的下颌,一脸不服不忿儿。 本来,上次靳睿明目张胆逃课时,就已经得罪了数学老师。 这阵子数学课盯他盯得特别紧,每节课都要把靳睿叫起来,答几道题。 两人这个目光互动落在数学老师眼里,数学老师当场把靳睿叫起来:“靳睿!你来说说这道题!” 黎簌作为“罪魁祸首”,被数学老师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瞬间坐直,用余光偷偷往靳睿那边瞟。 被点名的人倒是很淡定,顺着老师的话音站起来,大大方方往那儿一站,把选项和分析都说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在南方呆的年头多了,他的语速总是那样,慢悠悠的。 一道题没能难住靳睿,数学老师瞪了他一眼:“题答得不错,上课别总看你同桌,你同桌脸上有题啊?” 黎簌听见后排赵兴旺那个二缺,乐得可欢了,几乎笑出猪叫声。 她愤怒转头,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课间操时间,靳睿没去跑步。 上次去医务室看黎簌,发现医务室后墙死角是个接打电话的好地方。 他就在这个隐蔽的角落,把电话给曹杰拨回去。 靳睿的投资里,不少都是和朋友合作。 现在他不在南方,少不了要朋友们多费心。 聊完正经事儿,电话另一边的曹杰问他:“阿睿,好端端的,怎么把电话号码换了?你回北方也呆不了多久,没必要特地换当地的电话号码吧?” “躲疯子。” “啊,那女的又给你打电话了?也是服了,她还觉得那事儿和你有关系?” “可能吧,说我是凶手。” “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啊她?” 这事儿属于靳睿的家事,曹杰也不好多说什么,岔开话题,“那行吧,江城的电话号彻底不用了是不是?啧啧,白瞎了5个7的好号码。” 靳睿也不愿意提那些龌龊事儿。 毕竟,在靳华洋的事情暴露之前,他需要称呼那位叫他凶手的疯子为小姑。 那是靳华洋名义上的姐姐,靳家的养女。只不过后来,和靳华洋搅合到一起去了。 可能是怕他想多了闹心,曹杰说起其他的。靳睿把手摸进大衣口袋,触碰到烟盒,没摸到打火机。 分神想了一下,可能是早晨拦着黎簌时,小姑娘挣扎得太厉害,打火机掉了。 “阿睿,你听见我说话没?” 靳睿对着手机坦言:“没。” “......我特么。” 曹杰噎了一瞬,叹过气才开口,“我说,江城你又不是买不起房,缺多少兄弟帮你,真没必要因为有地方住就回那么个破地儿。我前几天搜了一下,你那边才零上3度?江城现在可还穿短袖呢,冬天零下40度不得冻死你。” 靳睿笑了一声:“没那么低。” “人家网上这么说的。不准啊?那多少度?用不用穿秋裤?” “38吧。” “操,那和40有什么区别啊?你这特么是上学么,这不是渡劫去了吗?” 最初回泠城,靳睿是真的不耐烦,对目之所及所有人所有事物,都不耐烦。 他回来,也只是想在出国前,在他和陈羽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再住一段时间。 也许高考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过...... 靳睿想起黎簌早晨送的那支棒棒糖。 小姑娘眼巴巴和他商量,要他吃的时候一定再告诉她到底好不好吃。 可能是只舍得买了一个,给他了。 棒棒糖就放在书桌堂边上,也没往里塞一塞。 3班的同学们吵闹,下课干什么的都有,到处疯跑。 万一谁撞到他课桌,糖摔了,黎簌可能得心疼死。 心疼完可能还要生他的气。 曹杰非常操心:“反正你呆不惯就回来,听见没?” “也还行。” 曹杰觉得这人怪怪的,才一个星期,态度转变得还挺快。 作为损友,他立马调侃起来:“北方小城啊,是不是有什么清秀温婉的姑娘,绊住了我们睿总的脚步,啊?展开来说说呗?” 靳睿懒得理他:“挂了。” 回到教学楼时,跑步的各班都散了。 3班在一楼,对面就是厕所,门前乱哄哄一片。 “睿总,你干啥去了,还想叫你打篮球呢!”赵兴旺站在后门喊他。 可能是昨天在靳睿家见识了他家里的各种电子设备,赵兴旺给他起了个豪气的代号,叫他“睿总”。 “课间操结束换座位,你不在,老大让我帮你收拾的东西,给你换完了!” “谢了。” “嗐,咱们之间,不兴这么客气。” 靳睿顺着赵兴旺的话往教室里看,他和黎簌的座位被挪到窗边。 黎簌靠窗,这会儿没老实坐着,单腿跪在椅子上,扶着窗台,正和窗外一个男生聊天。 那男生靳睿看着有点眼熟。 好像是上周在班级后面叫黎簌的那个? 男生头发偷偷染过,在阳光底下有点发红。 红毛长得其实还行,笑眼,问黎簌:“大老远就瞧你愁眉苦脸的,什么事儿啊?被老师给批评了?” “不是啊。” 黎簌搬东西时把校服袖子撸在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遮在眉骨处挡阳光,“刚才老师说月考要提前,十一休假前就考,成绩也是放假前出,成心不让人好好玩。” 小姑娘外向,和谁都聊得欢。 16岁的好年纪,站在阳光底下叹气也让人觉得顺眼。 肤色又白,手腕被阳光晃得,羊脂玉似的。 站在窗外的那位红毛,不止一次把目光落在黎簌胳膊上了。 赵兴旺也瞧见窗外的人,“哎呀”一声:“老大咋还和方鹿鸣往一块儿凑啊,都说了这人换对象比换衣服都勤了......” 看靳睿也往那边看,赵兴旺和靳睿说:“完了,老大这可能是沦陷了。啊对了,前阵子老大还亲口说了,喜欢方鹿鸣那样的。睿总,你觉得那男的咋样?” 靳睿语气很淡:“关我什么事。” 上课铃响了,两人还隔着窗台在聊。 红毛安慰黎簌:“等你上了高三就习惯了,我们现在,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快考麻木了。” 黎簌挺有同理心,还为人家叹上气了:“啊,那还是你们更可怜呢......” “刺啦——” 身后一阵椅子在地上拖拽的声音,黎簌扭头,看见靳睿已经坐在座位上。 整个课间操时间也没见他人影,逃跑操逃得挺利索,这会儿倒是守起纪律来了。 他翻着教材,和她说:“同桌,关窗上课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知晓(左拥右抱啊...) “同桌,关窗户上课了。” 黎簌扭头,老高果然已经来了,站在讲台上吩咐班长把印好的习题发下去。 刚才方鹿鸣说他是想去买个便利贴,瞧见她愁眉苦脸就过来了,结果站这儿和她聊半天。 这都已经上课了,上哪儿买便利贴去? 好歹是运动会把她送去过医务室的人,黎簌把自己的拿出来,递给方鹿鸣:“这个先给你吧,我要上课了。”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窗外的方鹿鸣和她挥挥手,走了。 黎簌扭头时,感觉靳睿有那么一点不耐烦,她瞧了眼他穿着的厚外套,把窗户关上,小声问:“你就这么冷么?” “嗯,冷。” 老高的语文课一直被靳睿当成自习来用,一节课解决了数学所有作业。 下课时,他正好做完休息,想起黎簌给的棒棒糖,伸手往书桌堂了摸了摸,只有一沓习题和他摘下来丢在里面的手表。 其他东西,没摸到。 旁边的黎簌后半节课睡着了,这会儿才刚醒来,正眯着眼喝饮料。 靳睿看她上课前给人家便利贴时大方样子,都怀疑那支棒棒糖是不是让她大手大脚也给送出去了。 不说是欢迎的棒棒糖么? 他把手伸过去。 黎簌没睡醒,迷迷糊糊,把喝了一半的水溶柠檬c放在他手里。 靳睿有些无语:“糖。” “什么糖?啊对。” 黎簌一下子精神了,饮料都不喝了,笑眯眯,眼睛像两弯小月牙:“你还挺喜欢这个棒棒糖。刚才你不在,我让赵墩儿帮你搬的东西,他毛手毛脚,我怕他把糖磕坏了,帮你收起来啦,还给你吧。” 她从书包里掏出棒棒糖,放在靳睿手掌上。 上课铃响,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铃声里,凑过去:“上节课我看你数学作业已经做完了,借我抄抄呗?” “自己做。” 小姑娘挺不乐意:“我刚给完你糖,你连作业都不借?那你把糖还我吧。” 她在靳睿书桌堂里乱摸一气,没摸到棒棒糖,“你放哪了,兜里?” 这姑娘一言不合就往他身上摸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坐在后排偷摸看盗墓小说的赵兴旺,一抬头,正好看见黎簌歪着身子,像被人打折了半边胳膊似的,往靳睿那边靠。 手还往人家那边摸来摸去的。 赵兴旺在心里“哇靠”了一声,摸出手机,偷摸给楚一涵发信息: 【我发现老大很可以啊,撩完学长摸同桌,左拥右抱啊!】 等了半节课,楚一涵只给他回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有病?】 月考要改到十一小长假之前,这消息炸得整个高二都体无完肤,一直到晚上放学,周围叽叽喳喳都是这个话题。 靳睿第一次和黎簌他们一起走出学校,路边停了一辆出租车,靳睿扭头看黎簌:“一起?” 就她那个腿脚,让她走回家属楼,估计能单腿蹦到半夜。 “一起一起,当然一起!”赵兴旺拉着楚一涵也跟着挤上出租车,美其名曰这叫“资源共享”“有福同享”。 但他比较胖,被两个女生嫌弃地推去了副驾驶位单独坐着。 后排座位上,黎簌坐在中间,楚一涵坐在她左边,靳睿坐在她右边。 “睿总,您上下学一直是打车的吗?” 司机师傅替靳睿答了:“对啊,月包。每周一至周六,早接晚送。有什么其他时候用车,小靳也会给我打电话。要不,给你也来个名片,有用车时候找我?” 赵兴旺扣好安全带,摆摆手:“哎别别,不用了,我没有睿总那么有钱,我穷。” 黎簌把书包抱在腿上:“你懒成这样?这么几步路你都懒得走?” “冷。”有钱人言简意赅。 冷你不会多穿衣服啊! 开窗户也不行,走回家也不行。 怎么这么娇气! 黎簌在心里吐槽完,扭头去和楚一涵聊天了。 楚一涵情绪不高,黎簌问:“怎么了,还在因为月考的事情闹心啊,方鹿鸣说了,上高三考得更勤呢。” 楚一涵摇头,说不是为了月考的事情。 她叔叔和婶婶要过来家里吃饭,还带着她弟弟。楚一涵说,两家家长碰面,除了攀比还是攀比。 本来楚一涵妈妈就因为自己没生男孩,很是在意,一直有想要二胎的意思。 婶婶就像知道她妈妈怎么想的,专门往她妈痛处戳,每次都故意说儿子又怎么怎么优秀,还是生儿子好。她奶奶要给大孙子买房子的事儿,也时不时拿出来炫耀。 “你都不知道我妈有多在意那些话,我家有一套专门的餐具,平时不用,只有他们来时才用,就怕被人比下去。” 黎簌侧过身去安慰楚一涵,拍着她的背:“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我爸妈没离婚时候,我爸爸那边有个远方表姑,总来姥爷家蹭吃蹭喝,嘴还碎。他们一来我也可烦了。” 两个姑娘聊得热闹,靳睿视线往下,扫了一眼黎簌。 小姑娘因为侧着身,屁股紧挨着他,都快坐到他校服裤料了。 靳睿偏开视线,看向窗外。 黎簌为了让好友开心,宁愿朋友把快乐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挑了不少她自己不开心的事儿说。 说着说着,就说到小时候表妹穿她新衣服的事儿:“可烦人了,本来前一天晚上电视遥控器被她抢走我就气得半宿没睡着,结果睡醒发现,她把我最喜欢的那件羽绒服给穿走了!小兔子的呢!” 楚一涵本来有点想哭,鼻音刚上来,被黎簌逗笑了:“簌啊,你小时候还喜欢小兔子啊?” “喜欢啊。那件衣服我可太喜欢了,感觉整个泠城就只有我有!” 黎簌往头顶比划着,“就这样,帽子戴上还有兔耳朵的。” “你没让她脱下来?” “她小,我妈妈说我得让着妹妹,她穿了好久,吃油炸蘑菇还给我滴上油了。差点气死我。” 黎簌小声嘀咕,“那天真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天,想去找靳睿诉苦,我姥爷居然说他搬走了。” 孤零零坐在前排的赵兴旺,早就按奈不住想要聊点什么。 听到自己能接话的话题,他紧忙扭身转过来,扒着座椅靠背搭话:“这事儿我知道,黎姥爷说来着,靳睿搬走你差点哭抽过去......” 黎簌突然想起,靳睿本人在车上。 而且,就在她旁边。 她是个挺要面子的小姑娘,立马怼着赵兴旺的脸,把他推回到前排空间:“你知道个鬼你知道,我姥爷喝多了瞎说的......” 越说越没有底气,但还是嘴硬地说,“谁会因为邻居搬走哭抽啊!” 楚一涵知道实情,被逗乐,抱着黎簌胳膊咯咯笑。 黎簌又怕露馅,去咯吱她:“你别笑啦!” 出租车上空间狭窄,两个女生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所有烦恼和不开心都消散,化成少女明媚的笑声。 车子开过泠水河,繁华褪去,商业灯箱渐行渐远,只剩下朴实的居民楼亮着密集灯光。 赵兴旺不甘寂寞,指着外面的野鸳鸯广场和靳睿说:“你是不知道,你回来那天和今天一样冷,风也大。天儿都没亮,老大拽着我和楚一涵站这儿给你贴那个条幅,冻得我啊......” “赵墩儿你要不要脸,没到下午你就去打球了!你哪儿冻着了?”楚一涵拆台。 “不信你问我妈啊,我回家是不是打喷嚏了?还喝了感冒冲剂呢!” 楚一涵维护着自己的小姐妹:“那也是你打球嘚瑟冻的,和黎簌没关系。” 他们三个吵吵闹闹,靳睿始终沉默,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出租车开到机械厂家属楼,靳睿没让赵兴旺和楚一涵下车,拜托司机师傅送他俩回他们的小区。 风太大,黎簌校服里穿着帽衫,帽兜都被吹起来,糊在后脑勺上。 她按着帽子,催靳睿:“快走快走,我感觉我天灵盖儿都要让这股风给掀起来了。” 老旧楼道里有股混着灰尘的霉味,墙上被贴满了“开锁”“疏通下水管道”“橱柜上门安装”的小广告。 红的白的黄的,乱七八糟。 靳睿目光从上面扫过,脑子里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年穿着黎簌衣服的人,是她的表妹? 他扶着黎簌,突然想起前些天某个晚上,他敞开窗抽烟。 夜里寂静,却突然听见黎簌毫不淑女地爆笑,豪放得像98版《水浒传》里的李逵...... 早该想到,她这样的女孩子,像个没心机的开心果。 也像小兽,只护着自己亲近的人,甚至可以不问缘由。 楚一涵不开心,她就能替她,把她家里的长辈都数落一遍,再把自己的伤疤都揭开,给闺蜜解闷儿。 听到别人编排陈羽,十多年前的事了,她也要冲回去和人家理论。 也许多年前她真的在场,也会和他一样,急切地为陈羽辩解,大哭大喊,不许他们诋毁她喜爱的人。 也许会是这样吧? 想到他回来那天,黎簌站在他家门口,拘谨,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光,笑着和他说,嗨,靳睿。 靳睿轻轻叹气,是该找个时间,好好给黎簌道歉赔礼。 黎簌到家门口,防盗门留了个缝,看样子姥爷也刚回来。 她单腿跳进去:“姥爷,我回来啦!” “黎簌。” 听见靳睿叫她,黎簌愣了一下。 她扶了门框向后倾身,把半个脑袋探出去:“干什么?”。 靳睿立在夜色里,居然对着她笑了笑:“明天见。” “......哦,明天见。” 黎簌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的是—— 这狗今天吃错药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浮沤(你躲什么啊...) 越是到9月底,泠城气温越是降得厉害。 狂风之后,夜里又下了一场暴雨,听邻里家老人闲聊,还是雨夹雪。 晨起背阴处路面的积水居然结了一层薄冰,两天未融,靳睿的咳嗽随之严重。 黎建国听见隔壁总传来咳嗽声,煮了冰糖雪梨,让黎簌送过两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点糖水把靳睿感动到了,这几天黎簌总觉得靳睿怪怪的,周到得她都有点不太适应。 每天早晨靳睿都在家门口等她,扶着她下楼,坐进他包月的出租车一起上学。 晚上也是同行,再把她扶回来。 可冰糖雪梨是姥爷煮的...... 黎簌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她用棒棒糖感化了靳狗。 因此对靳睿和她相处时的照顾,她莫名有种成就感。 月考在放假前,连考两天之后还要再上一天课。考试当天,两人出门比平时早。 下楼下到一半,靳睿缓步,偏头咳了半天。 黎簌瞧着,他咳嗽时太阳穴隐约有血管凸起,脖颈和耳廓都因为剧烈咳嗽而变得有些红。 她不禁小声嘀咕:“你是感冒了,还是抽烟抽的啊?” “感冒。”靳睿哑着嗓子说。 “不抽烟会不会好啊?” “都说了是感冒。” “感冒不抽烟是不是也能不咳嗽啊?” “......走吧。” 黎簌扶着他的手臂,和老佛爷出宫似的,走几步还要发表一下观点,一股子指点奖赏的样儿:“我觉得你可能是从南方回来,水土不服,再加上抽烟,才咳的。你过来,我给你揪以揪脖子就好了。” “不用。” “哎呀我看见过你自己揪的,出痧不够狠,那样是没用的。” 黎簌本来扶着靳睿手臂借力,忽然靠近他,把手冲着他脖颈伸过去。 靳睿不习惯,下意识后仰。 小姑娘还挺不乐意,凶巴巴教训人:“你躲什么啊,我又不是要掐脖子掐死你,别动!” 生躲也不行,黎簌这个腿脚,还扶着他才站得稳,躲急了也怕摔着她。 而且看她这架势,张开两只手臂,他再躲她就要拦腰抱住他了似的。 行吧。 靳睿没动,垂眼看着黎簌靠过来。 女孩子睫毛有些自然的弯翘,小扇子似的扑闪着。 楼道光线好,浮灰轻轻在空气里漂浮,她眨眼,煽动一丝气流,尘埃晃悠着飘远了。 这画面安静美好,就是黎簌这姑娘下手一点谱也没有,比正骨师傅还狠,揪得靳睿眯了眯眼睛。 小姑娘揪完还不退开,扒着他仔细看。 看着脖子皮肤一点点变红,她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下午没准儿你就好了。” 黎簌从小和姥爷一起长大,有时候说话也有点像黎建国。 靳睿听得想笑,但黎簌忽然又把手伸过来,在他喉结上轻轻碰了一下。 她指尖温热,靠近时身上带着洗衣粉的香。 靳睿喉结滑动,不太自然。 黎簌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在忆往昔:“男生小时候是不是没有喉结啊?我记得你这个痣,但感觉小时候你脖子和我一样,是平的呢。” “不记得了。” 靳睿心不在焉,随口搪塞完,拎着人往下走,“走了,一会儿出租车到了。” 靳睿包月的出租车就是他到泠城第一天坐的那辆,司机师傅人不错,每天都提前来。 看见两个孩子从楼道里出来,降下车窗:“快上车,给你们开好空调了,这破天儿,真冷嘿,别冻感冒了。” “他已经感冒啦!” 黎簌也是话痨,拉开车门,很欢快地和司机侃大山,“开出租车也不错,起码有空调,真暖和。” 靳睿摸了下外套口袋,没上车:“麻烦您稍微等一下,不好意思,我有东西落在家里了。” 司机师傅不太在意,泠城这地方,即便起步价才5块钱,大家也不愿意打车。用老头老太太们的话说,5块钱打车,不如买3颗白菜,吃一星期! 生意确实不好做,但他有了靳睿这个固定乘客,收入已经比其他司机稳定不少。 知足者得长乐,于是师傅笑眯眯地说:“去吧,我这儿不急,今儿早,离你们上课也还早着呢。迟到不了。” 黎簌探头问:“忘了什么?烟?” 可能是在不抽烟的黎建国身边生活太多年,黎簌总对靳睿抽烟的事儿耿耿于怀似的,靳睿摇头:“手机,今天有些事要联系。” “哦。” 男生跑得快,上一趟6楼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上楼时靳睿就留意到黎簌家门口堆着是留着门缝的,但也没多想。 毕竟这栋楼都是熟人,他走了十年,再回来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眼生的,房门不锁的都是常事儿。夏天热时,都大门敞开的,也没见招贼过。 他拿了自己放在玄关的手机,关门时,忽然听见黎建国重重叹气:“丽丽!” 丽丽是黎簌妈妈的小名,靳睿记得。 没关的门里传来女人连珠炮似的质问:“你不知道我有多忙?别整天和我说要我多给小簌打电话多给小簌打电话,爸!你只顾着小簌,想没想过我?我一个人在帝都生活很容易吗?” “爸爸没有这样觉得,只是......” 黎建国的声音苍老而无奈,又再次被黎丽打断—— “结婚根本不是我想结的,是你们说张斌人老实肯干,是你们说跟着他我不会受苦。结了婚你们又告诉我要了孩子就稳定了!黎簌是我想要的吗?我什么都听你们的,结果呢?结果我还不是离婚了?离了婚也要用孩子束缚我的自由?” 靳睿皱了皱眉。 小时候他常听见黎簌的爸妈吵架,有时候黎簌妈妈哭着跑来他家里,陈羽陪着劝解。 那时候靳睿听见过,黎簌妈妈羡慕地抱怨:“张斌要是像靳华洋那么有本事就好了,什么本事都没有,这辈子只能当个臭工人......” 他们会离婚,靳睿并不意外。 他意外的是,竟然会有人把自己生出来的孩子,当成绊脚石一般。 “那...爸爸不打扰你了,寄来的快递我收到了。” 黎建国声音有些哽咽,“丽丽,自己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爸,你就好好和小簌在一起,让我再自由几年,万一小簌以后想要来帝都上大学,我才真是头疼,现在我工作真的很忙。” “小簌也不见得想去那么远。” “希望如此,生孩子真的就是个错误,什么传宗接代,就是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 黎建国挂断电话,走出门,看见靳睿像吓了一跳。 老人惊着,马上往他身旁看去,甚至看了看走廊尽头。 靳睿主动开口:“姥爷,我手机忘拿了。黎簌在楼下车子里等我。” 黎建国是很和蔼很慈祥的那种老人,平时和小辈说话也没有长辈的架子。 只是今天,他眼里闪着不一样的光,语气似恳求:“小睿啊,你如果听到什么,能不能不要和黎簌说......” 靳睿很受不了这样老人这样的目光,在穿堂风里抬手,帮老人紧了紧衣领:“放心吧。” 他跑下楼,坐进车子里,始终心绪难平。 身边和司机师傅叭叭聊天的黎簌倒是先惊呼一声,吓了他一跳。 她欢天喜地地说:“姥爷给我发信息啦!说妈妈寄给我们好大一包快递,肯定买了好多好东西!” 靳睿偏过头,看见黎簌整个人浸在金灿灿的朝阳光线里,兴奋又快乐,要不是坐在车上,可能得原地跳起来。 “我猜妈妈给我买了衣服和吃的,到时候我分给你呀?” 黎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靳睿,特别嘚瑟,“希望能有星巴克家的巧克力!” “哎呦,那可是名牌,泠城都没有。” 司机师傅很配合地玩笑着,“听者有份好不好?哈哈哈。” “好呀。” 黎簌大方应下,垂头鼓捣手机,“我要给妈妈发信息,告诉她我收到了,晚上回家再拆。” 这份兴奋一直持续到学校,走进校园,黎簌还在和靳睿说:“靳睿,我妈妈可好了,虽然她忙,不能常回家,但真的很惦记我和姥爷。” 靳睿不能苟同。 想到黎建国哽咽的声音,他几近刻薄:“她是那样的人?” 黎簌以为靳睿的冷淡,是因为陈羽已经去世。 在失去妈妈的人面前谈论这个,可能确实不太好。 黎簌止住了话题,走到教学楼才说:“等晚上我拆了快递,给你送吃的吧。” 这份轻快,只持续了两天。月考结束那天,高二又上了两节课的晚自习。 放学时,黎簌捏着手机不太开心。 考试考得稀巴烂是一定的,每次都是这样。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等了两天,黎丽没给她回复只言片语。距离上一次打来电话,也是很多天前了。 收到快递黎簌很开心,给黎丽发了很多信息,还发了自己换上新衣服的照片。 可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只有姥爷说,妈妈打过电话来,怕影响她考试,在白天打来的,说她穿上新衣服很好看。 气温低,天黑得也早。 考完试每个人都不太精神,楚一涵和赵兴旺少见地没有互掐,但黎簌的沉默格外明显,蔫巴巴地跟着靳睿往学校外面走。 走了几步,靳睿忽然停下,叫她:“黎簌。” “干嘛!”心情不好,语气也冲。 靳睿说:“我考得挺不错。” 黎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人考得好就不能回家捂在被窝里偷摸乐吗? 非得说出来气人? 但下一秒,靳睿说:“请你吃饭,聚宝居去不去?” 他的每一件外套都张扬,现在这件尤甚。 袖子上有镭射反光颜料勾勒的羽毛翅膀图案,路灯一晃,发光发亮。 黎簌脑子里的郁闷烟消云散,眼下只剩下难以置信,盯着靳睿:“聚宝居?” “嗯。” 她怔了一会儿,马上欢天喜地,对着楚一涵和赵兴旺喊:“靳睿说要请咱们去聚宝居吃饭!聚宝居!”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远听(这还没完呢...) 聚宝居是市中心的一家老字号,门口两座石麒麟,台阶上铺着红毯。 招牌上的金色字体气韵流畅,据说过去某官员的题字。 大冷天的,外面的树叶都掉光了,大厅里假山假水,松竹常青。 这么高级的饭馆,用赵兴旺的话说,就算他爷爷过100大寿,他家都不会来这家店吃饭。 食材昂贵,菜做得也精致。 靳睿不看菜单,直接把厚重的菜谱本往三个人面前一放:“看上什么了,点。” 每页都印着菜码图片,黎簌看什么都想吃,但价格在那儿放着呢。 稍微沾点荤腥的菜都是298起步,最高的卖到898。黎簌快速翻过肉菜,往素菜里挑。素菜也是贵的,一道苋菜汤居然卖到88块。 她惊了,早把月考考砸和黎丽不回电话的事儿忘到一边,扯着靳睿的袖子,悄声问:“苋菜不就是我姥爷和那些老头老太太出去溜达就能采到的野菜吗?叶子带紫色的那个?这东西卖这么贵?” 靳睿看了眼菜单上的图,淡粉色的汤汁上叠着一团菜,顶端放了三色堇做点缀。看着还行。 但黎簌一脸肉疼,他也就顺着她:“不喜欢就不点,点没吃过的尝尝?” 三个人挑了几道菜,靳睿顺手加了四例汤和饭后甜点,又要了两扎店里的养生热饮。 放了鱼子酱的脆皮肘花,赵兴旺一口一个,被楚一涵在桌下踩了一脚,说他是牛嚼牡丹,这种餐食得细细品味。 同样一口把肘花放进嘴里的黎簌,含着满口肉肉,扭头看楚一涵,但楚一涵非常双标,说:“我簌鼓起腮真可爱,么么哒。” 饭吃到一半,成绩出来。 三中老师们可能真是没打算让学生好好过十一假期,刚考完试,隔了几个小时,名次居然都排完了。 难怪晚自习只让他们做习题,合着老师们都全力以赴批卷子去了。 赵兴旺看见成绩,哀嚎一声:“天要亡我啊!数学咋这么点分儿?” 楚一涵正常发挥,成绩中等。 怼他:“天不亡你,篮球亡你。” 黎簌考得也不怎么样,撇撇嘴,为了安慰自己,又夹了块裹着蟹黄的香芋球,塞进嘴里。 但三个人找了半天,没看见靳睿的成绩。 黎簌刚想问靳睿,怎么他的成绩不在上面。 身旁发出一声惊呼,惊扰了旁边几桌食客,楚一涵喊完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脸全红了,隔了半秒才说:“靳睿,你考了班级第一?!” 3班也不是什么冲刺班,班级第一也就是年组前十五的水平,但仍是这三个学渣不敢想象的名次。 黎簌震惊地放下筷子:“你学习这么好的?” 靳睿对这个名次表现得很淡定,只说他在以前的学校没考过第一,可能是泠城试题比较简单。 成绩的事情很快被放到一旁,毕竟这顿饭太过奢侈。 靳睿没给他们看结账单,黎簌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脑子里回忆着菜价,一点点加减,最后得出结论,今晚一顿饭,他们吃了靳睿至少1800块。 黎簌有点后悔,早知道汤里那块乌鸡,她就强撑着吃下去不剩下了。 没准儿就那一块肉,就得好几十! 从饭店回来正好先路过楚一涵和赵兴旺家小区,两人下车,挥着手和靳睿、黎簌告别。 车上只剩下他们,黎簌问靳睿:“你每次考好,都这么败家庆祝么?” “也不是。” 车上只有司机在,靳睿干脆先把欠下的道歉给说了,“对不起。” 黎簌脑回路清奇地问:“你、你不会是想要aa吧?” “没。” 靳睿想了想,把小时候的误会和黎簌说了一下。 “你把我表妹当成我了?!她和我哪儿像?” 确实不像,黎簌的表妹靳睿隐约有个印象,小时候长得没有黎簌可爱,性子也不讨喜。 但那天他哭了太久,看东西并不清晰,何况那小姑娘还戴着黎簌的羽绒服帽子和围脖,站在人群后面,他也就没分辨出来。 “就算你没认出来,我怎么会那么说小羽阿姨?靳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黎簌气得要死,本来她心里对靳睿回来时的态度还存有些许芥蒂,这会儿听说原因,简直想原地爆炸,顺便炸死这个连玩伴都认错的狗。 可是吧...... 她深呼吸时,鼻畔还萦绕着聚宝居昂贵的菜香。 这脾气也就不能完全爆发,吃人的嘴短。 黎簌怀疑靳睿是故意的,先给甜枣,让她吧唧吧唧把甜枣吃了,再给她一巴掌,她吃下去的东西吐不出来,跟人发脾气又像不知好歹。 出租车停在家属楼楼下,黎簌拒绝了靳睿的搀扶,指着他:“你,这几天别理我,听见没?” 说完,小姑娘十分有骨气,一瘸一拐地走进楼道,还真不理他了。 这会儿倒是不见她为了妈妈不回电话的事儿烦心,靳睿有点无奈,他这个祸水东引,直接把所有祸都引自己身上来了。 黎簌费力地蹦着,靳睿就双手插兜里,跟在后面。 感觉前面的人,身影倔强,像个翻脸不认人的小兔子。 到家门口,靳睿没忍住,笑着逗了一句:“打算几天原谅我?” 回应他的是黎簌“哐当”一声把门摔上的声音。 靳睿摸摸口袋,想起来,到聚宝居时烟盒空了,被他丢进了垃圾桶,放下书包,下楼去买烟。 家属楼的小卖部还是小时候那家,开在最外面的居民楼一层,货架从他们小时候起就是这样,杂乱但有序,很有意思。 靳睿手机在书包里,买了盒烟,从钱夹里摸出一张一百块。 收款台里坐着的老人和黎簌的姥爷相仿,但身体显然没有姥爷那么硬朗,边说话边咳嗽,戴上老花眼镜在收款台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抱歉地说:“小伙子,有没有其他要买的东西了?我儿子出去了,零钱我找不到。” 靳睿不想老人为难,又拿了一盒烟,转身看货架。 一眼看见黎簌最爱的那款虾条,他和老人说:“您看一下那个虾条怎么卖,给我凑到100,甭找了。” 两盒烟76块,剩下的钱都买了虾条。 靳睿拎着一大兜子十多包虾条,往楼上走。 走到家门口,他把装了虾条的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撕开烟盒外面玻璃纸,敲出一根烟。 没等点燃,黎簌家传来黎建国笑着询问的声音:“又和小睿怎么了,回来时我可听见了,门摔得震天响。” 黎簌估计还气着,没说话。 只有黎建国在打趣:“咱家这门啊,十几年没换过,可经不住你这么摔,万一摔掉了门板,咱俩半夜不得冻死在家里?” “姥爷!” 客厅的窗在过廊投下一大片方方正正的光亮,黎簌晃晃悠悠的身形出现在光亮里,声音气鼓鼓:“您是不知道靳睿干了什么,他居然把小姑家表妹当成我了,不知道表妹说过小羽阿姨什么坏话,他都算在我头上......” 小姑娘倒豆子似的,把心里怨气儿一股脑说出来。 他回来时爱答不理的事儿说了,抽烟喝酒、在学校不听课也给交代出去了,说得太嗨,一时没收住,还说他是狗。 影子里能看见,老人走过去,用报纸卷之类的东西,打了一下她的头。 娇小的影子马上捂住脑袋,幽怨地嘟嘟囔囔:“就小姑家那个表妹,长得黑不溜秋眼睛还小,碎嘴子和她妈一样,他怎么能认错的?!” 老人都被逗笑了:“给你道歉了没?” “道歉了,但我不想原谅他。” “我们黎家的姑娘,原来气性这么大啊?” “反正我不原谅他。” 老人也没揪着她让她原谅,孩子们的事儿自己解决,他关心起成绩:“听老吕家儿媳妇说,你们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给我看看?” “啊......” 老人拉上窗帘,柔和的光线把黎簌的影子拓在上面,经过布料润色,泛着一层毛茸茸的轮廓。 黎簌把手机递给坐在她对面的老人,听老人数落她成绩又不怎么理想。 但这姑娘心大,一点愁绪没有,摇头晃脑地拿靳睿吹牛逼: “您别看我们仨啊,看靳睿,班级第一!厉害吧?他可牛了,比我们班长多考了20多分呢!没准儿能进年级前十。” 靳睿夹着烟的手顿了顿,没往嘴边送。 刚才还不和他说话呢,这会儿还替他吹上了。 黎簌的姥爷也问:“怎么,你这是打算原谅他了,要和好?” 屋里传来扬着调子的明媚女声:“美得他!” 但下一秒,她又松口了,仰着脑袋幻想:“除非他去城西给我买隆庆祥家的干肠馅大包子,去城南给我买杨记家的豆腐脑,再去中心区买甜品店新出的点心,还得买一排娃哈哈他一个都不许喝全给我。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他。” 黎簌姥爷笑得咳起来,拆台:“那你是不想和好了吧。” 过廊里的靳睿笑得烟都不想抽了。 冷风呜咽,有人从楼底走过,嘟囔着“这破天儿真是要冻死人了”。 小姑娘不知收敛,继续幻想:“这还没完呢,他还得和我说他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赔罪(都给你) 黎建国是个不太会在成绩上给孩子压力的家长。 他今年快要80岁了, 经历过岁月沧桑变化,看着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便利的同时,也经历过儿时的战争饥荒、年轻时的动荡贫穷。 在他的观念里, 儿孙都能不招灾祸远离疾病, 平安健康地活着, 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有出息, 就去做一个有用的人才; 没出息, 就平凡地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哪怕黎簌那个成绩没眼看, 放下名次表,他也还是乐呵呵地煲了一大锅猪脚,说是放凉了, 会像皮冻一样好吃。 是新和别的老头学的,叫水晶猪脚。 黎簌闻着厨房里阵阵飘香,问姥爷:“您吃过晚饭了么?” “早吃过了,煮了好多米饭,本来想着你们放学回来, 叫小睿也过来吃饭。谁承想你们几个还挺潇洒,考试烤糊了还下馆子。” “那我都烤糊了,您不是也炖肉了。” 黎建国泡了杯枸杞茶, 打开电视, 又开始跟着做养生操:“去的哪家饭馆啊?铁锅炖大鹅?还是小火锅啊?” “聚宝居。” “嗬!” 黎簌不愿意多说, 黎建国就猜到是靳睿请客, 这帮孩子, 也只有靳睿请得起。 估摸着人家请客时, 这俩还没闹矛盾呢,吃完饭才闹掰的。 老人家看事准着呢, 嘱咐了一句,“小睿的钱来得也不容易,不是大风刮来的,别总让人请客”。 说完再不提靳睿,干干脆脆换了个话题。 “姥爷今儿煮米饭里放了你妈妈寄回来的新鲜玩意儿,据说叫什么,哦,五彩藜麦。那小东西煮完,露出卷卷的尾巴,看着挺可爱。” “我看看?” 黎簌走过去,掀开电饭锅,看见和北方长米煮在一起的陌生米粒,拖曳着尾巴,像迷你豆芽,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可能睹物思人,她看着米就觉得欢喜,美滋滋地和姥爷说:“妈妈那么忙,还去给我们买没吃过的东西寄回来,真好呀。藜麦呀?哪个黎?我得查查。” 小姑娘拿着手机,查完之后兴奋极了:“和咱们一个‘黎’!妈妈真可爱,肯定是故意的!姥爷您拍照给妈妈发了么?” “打电话了,你妈妈说让你多补补营养,学习累。” “怎么和您一套说辞呀,哈哈哈......” 正在抻胳膊的黎建国动作微停,把话题岔开:“剩了那么多米饭,不知道怎么吃呢。” “炒米饭吧!” 黎簌很开心,拿手机对着电饭锅里拍了两张,“明早炒米饭吃,不能浪费,大老远寄回来的呢。” 黎建国笑她,大早晨起来你能吃进去炒米饭? “能啊!” “那你得早点起,炒米饭可不像喝粥,不能着急吃,干干巴巴的,吃不好容易噎着。” “我就早点起呗。” 话是这么说,隔天黎簌起得也算早,但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吃炒米饭了。 吃了就要和平时一样的时间上学,又要和靳睿一起。 她的脚踝好转,不坐车也行。 反正靳睿把她认错,又冤枉她说过小羽阿姨的事,没那么好翻篇儿。 黎簌收拾完自己,和黎建国说不吃早饭了。 黎建国知道自己家孩子打的什么主意,故意逗人:“那小睿要是过来等你,我和他说你生气先走了?用不用和人说,你得吃城西的包子、城南的豆腐脑才能好,好像还有个市中心什么点心来着?哎呦我确实是老了,怎么想不起来了......” 黎簌系好一只脚的鞋带:“我就是随口一说。”还能真指望靳睿去买么? 即便是儿时,靳睿性格最好的时候,那也是被富养长大的,小少爷似的。 现在自己会赚钱了,更是一身骄奢臭毛病: 怕冷不让开窗;上学放学一步路不走,打车;考的好了得吃聚宝居庆祝;外套一礼拜换好几件,都没见他穿过重样的。 就这样的男生,怎么可能差遣他去跑那么多地方买东西。 连赵兴旺那样的,嘴上叫着她老大,差他去小卖部帮她和楚一涵买趟奶茶,那都是不情不愿的,得趁机敲诈一包虾条才肯动身。 更别说靳睿了。 靳睿肯定不乐意给她这个台阶,正好她也不想下! 要说回来认生不好意思,行;但如果是冤枉她说过小羽阿姨,不行。 玩伴那么多年,一点基本信任都没有。 黎簌穿好一只鞋,发现手机没拿,单腿跳着往屋里跑。 沙发上有个手机亮着,她下意识把视线落在上面,结果是姥爷的老年机。 老年机字体大,一眼就能瞧见屏幕上的通话记录。 她笑起来,看来昨晚的水晶猪蹄没少和人请教,通话时间15分钟呢! 黎簌找到自己手机,隐约间冒出一个念头: 好像没看见有和妈妈的通话记录? 姥爷不是说昨天刚和妈妈通过电话? 可能是微信通话吧! 时间紧急,黎簌没多想,拿了手机和黎建国挥挥手,上学去了。 都上高二了,她可能是头一次来三中这么早。 一路上都没碰见穿着同款校服的人,走到校门口,才有零星几个,看样子像是高三的。 校园里都没什么人影,和她晚来时满操场学生一路狂奔的景象完全不同。 不远处停下一辆出租车。 怎么还真有人和靳睿那个败家子似的,上学还打车? 正想着,她看了眼车牌号,眼熟。 车上下来的人更眼熟。 男生身高优越,校服外面套了件宽敞蓬松的浅灰色棉服,帽兜上还有一圈毛毛。 这衣服也就他穿,给赵兴旺穿,那得像熊似的。 黎簌撇嘴,不愿意承认,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靳睿确实在外形上比较出众。 脑子里闪出一个词儿,人模狗样。 出租车是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的,说明靳睿也没有等她,一早就先出去了。 和靳睿对上视线,黎簌“哼”一声,先他半步迈进校园。 “黎簌。” 听不见,我聋了! 她脚踝还是不太舒服,走不快。 余光瞥见身后身后的人,拎着个挺大的牛皮纸袋子,两只手插在棉服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斜后方。 走几步,这人就叫她一声,“黎簌。” 黎簌装聋做哑,一路走到班级门口。 生活委员还没来,教师们紧闭着,走廊也静悄悄。 黎簌靠在门边等,靳睿也站在一旁,没说话。 “靳睿?黎簌?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两人回头,看见班主任老高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进来。 老高摘掉帽子和围巾,走过来拍了拍靳睿的肩膀:“考得不错,和你在以前学校的成绩相比,怎么样,算是进步还是退步?这个成绩你自己满意不满意?” 靳睿说:“还好。” 老高一边说话一边拿出班级钥匙,打开门。 老师夸赞叮嘱成绩好的学生,又没她什么事儿,黎簌钻进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隐约能听见老高笑着和靳睿讨论是否适应的话题。 可能是转校生成绩好让老高高兴,他拉着人在走廊说了好久。 黎簌瞥一眼教室前门,偷偷拿出手机给楚一涵发信息,想让自己的好姐妹给自己带一份早餐。 看来聚宝居那么昂贵的菜肴,也只能缓解一顿温饱,现在她快要饿死了,前胸贴后腔。 信息没等发出去,课桌旁多了一道身影,黎簌下意识把手机往书桌堂里一推,抬眼,发现站在旁边的人不是老师,是靳睿。 靳睿迎着阳光,眸子里像住着一对棕色琥珀,透亮。 他看着她,没说话,只是伸长胳膊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子放在她桌上。 袋子里似乎有些食物的香气,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黎簌不解:“干什么?” 面前的男生扬扬下颌:“打开看看?” “不看,拿走。” 黎簌把纸袋放到靳睿座椅上,拧巴地想,买个早餐贿赂她,她就能原谅么? 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说小羽阿姨不好的人啊! 被她顶了几句,靳睿也没脾气。 把纸袋拎起来,自己坐下,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重新放在她桌上—— 城西干肠馅大包子、城南杨记家的豆腐脑、中心区买甜品店新出新出的鳕鱼三明治和泡芙。 黎簌有点懵。 愣了一会儿,转头怒视靳睿:“你偷听我和姥爷说话?” “在外面抽烟,不小心听到的。” 靳睿动作没停,又拿出几联娃哈哈,都放在她桌子上,拆开吸管,挨个插上,“都给你喝,我一个都不喝。” “我喝不完!” “一天呢,敞开喝。” 靳睿笑了笑,下一刻却严肃认错,“当年认错人是我不对,搬走没和你打招呼是我不对,回来态度冷淡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 男生整个人坐在阳光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色认真。 他喉结处还有她揪出来的红痧未褪去,唇红肤白。 说完这段严肃的,他轻笑一声,停顿下来,似乎想了想才想起要说什么。 然后黎簌就听见她昨天臆想的那段台词,真的被他说出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黎簌,考虑考虑跟我和好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雨天(哄我呢?) 小时候他们也闹过别扭, 具体是些什么原因,黎簌忘了。 那时候她家里人太多,总没有个安静时候。爸爸妈妈姥爷, 有时候还有爸爸的朋友和姥爷的朋友过来。 不能出去玩时, 黎簌总在靳睿家里。 陈羽煮一壶冰糖橘皮水, 满室柑甜清香, 两个小朋友有了不愉快, 谁也不理谁,各自坐在沙发一头玩着手里的玩具。 偶尔偷瞄对方, 也要在对方发现之前撇开视线。 陈羽切了水果,从厨房出来,站在茶几面前, 看着两个气鼓鼓的小萝卜丁,佯做为难:“又是谁惹谁生气啦?要不这样,你们两个‘一刀两断’吧,以后再也不要理对方啦,就不用生气了。” 那时候有个幼稚的闹别扭方法—— 要把两只手指尖相对, 手心朝向自己,手背冲着外面,像两扇门一样举起来。对方用手做刀, 把这扇“门”切开, 就算是一刀两断了, 谁也甭理谁。 小靳睿抿着唇, 小黎簌也不开心。 两个孩子受不了激将, 干脆一个举起手, 一个要去切。但到了关键时刻,都不约而同地躲开了, 没有真正地“一刀两断”。 互相望望,又笑成一团。 陈羽适时插话:“吃苹果吧,切好了的,不快点吃会变成棕色哦。” 她是很可爱的家长,把苹果削皮,横着切开,告诉他们,苹果里住着星星。 两个孩子哪还有空记得那点小别扭,头挨头,凑在一起惊呼,“哇,真的有星星啊!” 他们之间的和好,从来没有过太久的僵持。 最多十分钟,又能重新融洽起来。 所以靳睿问她,“黎簌,考虑考虑跟我和好么”的时候,黎簌已经在心里原谅他了。 班级里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时间还早,进来的要么在补作业,要么在补觉,没人留意黎簌这边堆了满桌吃的。 五排娃哈哈钙奶上面都插着吸管,好像她这儿是开小卖部的。 黎簌心大,计较时是真计较,计较完就算了。 这事儿翻篇,以后再不提了。 但她脸皮儿薄,也有那么一点要面子。 原谅了没好意思直说,依然绷着脸,本来想强硬地答他一句“那行,我考虑考虑吧”。 可惜这个逼没装成。 她太饿了,隆庆祥家的干肠馅包子和杨记家的豆腐脑香味扑鼻,她那句话没等理直气壮说出来,肚子先叫了一声,“呼噜。” 靳睿笑了:“饿成这样?行,原不原谅的再说,先吃。” 黎簌恼羞成怒,去打他,但靳睿轻轻托住她胳膊:“再不吃凉了。” “谁说我要吃了。” “那给赵兴旺和楚一涵留着。” “靳睿!你还道不道歉了?” “欸,道歉道歉,您请吃?” 隆庆祥家包子是好吃,杨记家的豆腐脑也确实好喝,楚一涵和赵兴旺来了之后,也凑过来蹭吃蹭喝,甚至有班里其他同学,闻着味过来,分走了一些泡芙。 闹腾一早晨,黎簌肚子填饱,气也顺了。 就是娃哈哈太多,五排,加起来20瓶。这人居然能都给她戳上吸管,不喝都不行。 最开始黎簌还能捧着一排连着喝。 过了两节课,她感觉自己喝得去厕所都频繁了,越来越喝不下去。 课间操厕所人多,黎簌回来,上课铃也响了,她往回跑。 靠过道的座位坐着靳睿,没看见她回来,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黎簌没等他起身,就想着急坐回去,187的个头真不是白长的,腿太长,她和他腿绊在一起,一下跨坐在靳睿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青草香入鼻。 靳睿可能想说什么,突然偏头,咳嗽起来。 黎簌瞬间起身,纳闷一句:“感冒还没好么?” 靳睿偏着头,没看她,咳着摆了摆手。 坐回自己座位时,她忽然想起靳睿腰上还有伤:“你那个伤,还好吧?” 咳完,靳睿心不在焉似的答了一句:“问题不大。” 课桌上还摆着娃哈哈,黎簌转转眼睛,正好把这个送出去。 她没说自己喝不下,装得挺关心的:“这个你喝吧,补补,ad钙奶么,伤口好得快。” “别。” 靳睿放下笔,看向她,眼睛里噙着淡淡调侃:“不说买一排我一个都不许喝全得给你么,不然不原谅我。” “你会不会数数,我说的是一排,你这明明是五排!你给我一天喝20瓶奶我看看?!” “上课了!谁再说话给我出去站着!” 讲台上一声怒吼,黎簌吓得一激灵,缩着脖子翻开试卷。 成绩出来之后,闹心的不止是学生,老师们也很闹心。 脾气好的老高和英语老师都在课上发了火,说他们没认真听课。 “这些题都反复讲反复讲,还有人错,谁错了给我站起来!” “这古诗考了八百遍了,谁还扣分了?给我站起来!” “这句话天天讲天天讲,嘴皮子我都磨破了还有人翻译错,站起来!” ...... 被这样轰炸了一天,暮色沉沉时,学生们终于迎来了十一小长假。 黎建国早给黎簌发了信息,叫她约朋友们去家里吃饭,给他们贴贴秋膘。 黎簌他们三个便蹭着靳睿的月包出租车,一起回去。 黎簌脚好了,下车后和楚一涵他们蹦蹦哒哒地进了楼道,走在前面。靳睿处理着朋友发过来的信息,跟在他们身后,边上楼边看曹杰发来的报表。 走到六楼,黎建国早就敞开了家门,室内飘散出来不知道炖了什么的香气。 楚一涵和赵兴旺在门口和黎姥爷问好。 赵兴旺转头,看了一眼走过到黎簌家门口没打算停留的靳睿,纳闷:“睿总,干啥去啊,一起吃饭啊,你不来么?” 黎簌也停下,扭头去看他。 她想得简单,觉得他们属于一个小团体,就像赵兴旺和楚一涵整天和她凑在一块儿一样。 靳睿现在又和她没什么矛盾了,肯定也是要和他们一起的。 他为什么不来? 应该来的呀,自己回家多没意思! 靳睿把注意力从报表里分散出来,抬头,就看见三个人都站定在黎簌家门口,巴巴看着他。 正是晚饭时间,各家各户传来炒菜切菜的声音。 其他楼层的公共过廊上有人凑在一起聊天,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八卦。 这种老式的、毫无隐私的嘈杂热闹,靳睿从小就熟悉。 他回来,却并不想要融入进去。 他太想念陈羽,想念他的母亲生活在这座北方贫瘠的小城时,那张温柔明艳的笑颜。 家属楼里循规蹈矩经年不改的热闹,令他忿戾。 可是眼下,一扇“热闹”冲他敞开门。 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他不去,就背叛了组织。 尤其黎簌,已经拎着双男士拖鞋放在门口。 她似乎一脸笃定地认为,他就应该和他们一起。 靳睿收了手机,靠在过廊栏杆上:“不敢来啊。” 他冲着黎簌扬了扬下颌,“还没说原谅我呢。” 黎建国在厨房里探头出来:“孩子们,准备开饭啦,别傻站着,都进来帮姥爷端端东西!” 赵兴旺和楚一涵马上换了鞋进去,帮忙端菜盛饭。 黎簌也是在这个空档,过去拉了靳睿的胳膊往里走,小声威胁:“少装蒜,我原没原谅你你心里没数啊?快点进来干活,别想让我伺候你......” 黎建国切了头天做好的水晶猪手,炒米饭里放了香肠,他还做了溜肉段和拿手的孜然肉片,以及,热乎乎的丸子汤。 赵兴旺咽咽口水:“哇塞,全是肉啊。” 老人家乐乐呵呵地说:“对啊,就全是肉!学习累脑子,不吃肉怎么能补得回来,再说你们都长身体,多吃点,长个大高个儿。” 黎簌看了靳睿一眼,他端拿了筷子从厨房走出来。 客厅墙壁上有一层柜子,正经过厨房门上方,门框开得低,他低了低头,才没磕到。 小姑娘撇嘴:“靳睿肯定是不用长了。” 席间热闹,黎簌热络地给大家介绍炒米饭里的新鲜食材,说是妈妈寄回来的藜麦,和她一个姓。 “哈哈阿姨好可爱啊!” “对吧,我也觉得我妈超级可爱。” 某个瞬间,黎建国不安地看了靳睿一眼。 黎簌他们边吃边闹,吃饭磨磨蹭蹭,还坐在饭桌上看综艺,被逗得哈哈大笑。 黎建国没让靳睿回去,把他留下聊天。 老人很担心地问,听说你现在自己赚钱,家里那边,一点钱都不给了吗? “给。” 黎建国刚松一口气,就听见身旁的少年开口:“但我用不着,都在卡里扔着,没动过。” 老人愣了一会儿,拍了拍靳睿的肩膀,叹息着说起往昔。 说他们小时候穷得根本没有学可以上,饭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要怕打仗怕饥荒,夏天被虱虫咬得体无完肤,冬天被冻得满身生疮。 几岁的孩子就要出去想办法赚钱,到了十几岁更是要扛起整个家庭,那都是逼出来。 “现在的孩子们啊,吃得饱穿得暖,和那时候比呀实在是无忧无虑得很。楼里住着的大小伙子,二十多岁了,工作都没有,还在家里吃香喝辣说什么备考公务员呢。” 顿了顿,老人眼里有不忍,“小睿,这么早就要独立,你也辛苦了。有什么困难,就和姥爷说啊,千万别自己挺着,知道么?” 靳睿点头:“好。” 面对老人的担忧,他稍微解释了一句,“没那么辛苦。” 最难捱的十年,过去了。 那时候他需要兼顾学校和陈羽的病情,需要兼顾成绩和赚钱,还要防着靳华洋和他那位曾经的“小姑”过来闹,确实身心俱疲。 可他煎熬的时候其实并不太难过,毕竟陈羽就躺在病床上,有时候对他笑一笑,叫他,小睿啊。 总会是他的动力。 “做买卖哪有容易的,你自己赚钱的营生可还顺利?” 陈羽恨靳华洋,他就不会用靳家一分钱。 早已经自立的靳睿,眉眼间是藏有傲气的,却也不张扬,只点头说顺利。 这边话题沉重,另一边坐在餐桌上的三个学渣渣看完综艺,正凑在一起商量假期去哪玩。 早在靳睿没回来时,9月1日刚开学那天三个人就已经把假期安排好了,要去泠城新开的游乐园。 刚才一商量,觉得干脆明天就去。先玩几天,临开学再补作业。 楚一涵问黎簌:“靳睿去么?” “他当然去啦,不然他在家干什么......” 黎簌忽然停顿一瞬。 他家里可以玩的东西可太多了。好像,靳睿在家不会没意思? 于是她也变得不太确定,扭头过去看和姥爷坐在沙发上的靳睿。 人造皮沙发用了很多年,皮面早就开裂,又舍不得扔,上面铺了一层棕色的沙发罩继续在用。 人多,屋子里温度还行,靳睿脱了校服外套,帽衫里穿着衬衫,光鲜亮丽,和陈设格格不入。 不知道姥爷他们在说什么,他垂眼淡淡一笑。 “靳睿。” 察觉到有人叫他,靳睿抬眼看过去。 黎簌问,明天我们要去游乐场,你去不去? “不了。” 倒不是他故意不合群,事情太多。 其实如果方便,他都该飞一趟江城,但泠城这边没有机场,要先坐火车再倒飞机。 曹杰极力劝说,让他别折腾,他才同意远程审核那些报表,视频解决问题。 黎簌不死心:“新开的,去过的都说好玩,泠城欢乐谷,北方迪士尼。你真不去看看?” “不去。” “为什么?” “冷。” 说不上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黎簌忽然冒出丁点失落: 哦,他不去啊。 但转念一想,不去拉到! 反正他们要去玩一整天,让他自己跟家憋着吧! 无聊死他! 筹划了一晚上,连玩什么项目都想好了,游乐场也到底是没去成—— 三个人起得倒是很早,7点钟在黎簌家集合。 吃早饭时,楚一涵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有些忧心地和黎簌小声说:“簌啊,出门时我爸说假期今天又大到暴雨......” “可不是么。” 赵兴旺耳朵尖,听见了,把粥咽下去,“这天儿瞅着真不怎么样。” 黎簌也担心,本来天儿就冷,万一下雨,难道顶着大雨去坐过山车么? 没等吃完饭,外面一声闷雷,紧接着就是哗啦啦雨水砸下来的声音。 三个人放下筷子,直瞪眼:“不会吧,这就下上了?” 黎建国倒是很乐观,觉得现在开始下也不错,不然等他们折腾一个多小时到游乐场,那边下雨,他们可能买了门票进去什么都完不成。 等了半小时,雨势不减,行程彻底泡汤。 晨间天气预报都在说北方降温的事情,黎簌他们三个心里郁闷,趴在过廊栏杆上,看着雨水哗啦落下,一起叹气,呼出小片白霜。 侧后方有门声响起,黎簌回头,正好看见靳睿叼着烟开门,把一袋垃圾放在门口。 “我靠,睿总,你还抽烟呢?挺酷啊!” 赵兴旺很自然地问,“下大雨了,游乐场去不成,你家扭蛋机还在么,能玩会儿不?” “来吧。” 不用上学,靳睿也没穿校服。 米白色卫衣配牛仔裤,他让他们先进去,自己在玄关处拿了件黑红撞色夹克披上,靠在外面把烟抽完,才进去。 靳睿家里,还是上次来时那种淡淡的青草香,空调风暖得不行。 客厅餐桌上放着煎蛋和用小笼屉蒸好的半成品汤包,两台笔记本电脑都开着,一台银色一台白色。 银色的那台黎簌认识,是mac;白色的更酷一些,壳子上只亮着个淡蓝色的外星人图案,黎簌不能确定那是不是logo。 他说让他们先玩着,他吃个早饭。 赵兴旺“我去”了一声,说什么“游戏本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外星人吗”“太酷了”。 两个女孩听不懂,商量着得告诉姥爷一声。 离得近也方便,黎簌对着隔壁喊:“姥爷,我们在靳睿家里玩啦,如果妈妈打电话来,一定要叫我呀!” “好好玩,中午姥爷给你们煮面吃。” 楚一涵问黎簌:“让阿姨直接给你打不就好了?” 靳睿筷子一顿,抬眼。 小姑娘坐在沙发上,一脸认真地和朋友们解释:“我总是记不住日期,又怕给我打影响我上课,所以电话都是打给姥爷。希望这几天放假她打来时,我能接到吧。” “十一阿姨也不放假?” “对呀,她很忙很忙的。” 靳睿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赵兴旺在旁边嚷嚷:“我倒希望我爸妈忙一点,像靳睿家一样,给我留个房子自己住,想玩啥玩啥,想吃啥吃啥。哎睿总,你爸妈也和黎簌她妈似的么,也忙得连假都不放?” 靳睿一个人住这事儿,楚一涵都察觉到他家里肯定是不太对劲,从来没主动往这上面聊过。 就赵兴旺一个二傻子,什么都感觉不到,哪壶不开提哪壶! 黎簌看了眼玄关处,小羽阿姨的照片还放在那儿。 她怕靳睿闹心,想要帮他岔开话题。 但靳睿看上去没什么反应,照常吃他的早饭,连个停顿都没有,只说:“嗯,忙。” 他在说谎? 也不是,只是避开了他不想谈论的话题。 黎簌忽然就发现,靳睿其实和楚一涵、赵兴旺并不同。 他会和他们一起吃饭,被问到什么也会聊上两句,赵兴旺说过来玩他也都同意;请他们吃昂贵的饭店,还跟她很诚恳地道歉了,看着脾气很好很随和似的,可是...... 外面阴雨连绵,室内暗,灯都开着。 黎簌往靳睿所在的桌边看去,他坐在一束射灯灯光下,边吃着东西,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时不时伸手过去,敲两下键盘。 他没有刚回来时候的冷漠了,可似乎也没想过多么融入他们的小集体。 仔细想想,他们甚至连他的电话都没有。 昨天晚上吃过饭后,姥爷唠唠叨叨和她说了许多,又讲起过去日子的艰难不易,讲起过去十几岁的女人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讲起十几岁的男孩早就双手磨出老茧。 黎簌左耳朵入右耳朵出,没多放在心上。 但有一句话,黎簌记得。 姥爷说,时代变了,你们本来不用那么匆忙就长大的。 可是靳睿呢? 楚一涵在扭蛋机旁边操纵摇杆,赵兴旺在一旁拿着靳睿的平板电脑玩切水果,边玩边嘴欠地指导楚一涵,被楚一涵一脚跺在他拖鞋上,疼得吱哇乱叫。 黎簌靠进沙发里,碰到一盒东西。扭头看才发现,是一个敞开着盖子的医药箱,里面有纱布卷和一些药水,还有镊子和消毒棉签。 靳睿吃完饭,帮几个人拿了饮料,走过来放在茶几上。 扭头看见黎簌盯着他的医药箱发呆,他问:“碍事儿?我收走?” 黎簌鬼鬼祟祟,对他勾勾手:“你过来。” 靳睿走过去,配合地弯腰:“怎么了?” “你腰上的伤还没好么?什么伤那么严重?” “碎酒瓶扎的,问题不大。” “碎酒瓶?!” 黎簌声音拔高,怕引起扭蛋机前那俩注意,她赶紧又压低声音,“你惹什么人了?要用碎酒瓶扎你?” 靳睿觉得黎簌挺好玩,他腰上这伤,她总要做贼似的偷偷摸摸问。 他把医药箱拿走,收起来,自己坐进沙发里,离她不远,就差不多学校上课时坐同桌的距离。 “我非得惹到什么人么?” 黎簌撇嘴:“不惹事好端端的就有人扎你?走大马路上人家看你长得太帅么?” 靳睿很少有心情不错的时候,但他靠在沙发里,和黎簌开了个玩笑:“是啊,走大街上有女孩觉得我帅非要和我在一块儿,我没同意,人家女孩要面子,恼羞成怒,把我扎了。” 说完扭头,看见小姑娘一脸将信将疑。 他笑一声:“别信,假的。” “不说算了。” 靳睿自己不乐意提,但黎簌问了,他也不藏着掖着:“靳华旎,记得是谁么?” 这名字耳熟,黎簌反映了一会儿,好像是靳睿家里的小姑,小时候她见过几次。 记忆里,他小姑打扮得很时髦,梳着最流行的大卷发,珍珠大耳环,高跟鞋细细的,爬上六楼倚在栏杆上对着靳睿的爸爸大笑:“怎么住这么高,没有点体力还真上不来。” 黎簌不太明白,靳睿突然提他小姑干什么,只能猜测:“是为了救人么?见义勇为?” 靳睿不知道她怎么就想到见义勇为去了。 反应了一下,觉得小姑娘可能误会了什么:“她扎的,她和靳华洋搅在一起了,在我没出生之前。” 起初,黎簌没听懂“搅在一起”的意思。 可等她回神,忽然觉得指尖发凉。 这信息太爆炸、太不可思议。 震惊了她的三观。 那可是他的小姑,怎么可以用碎酒瓶扎他? 而且,她怎么、怎么能和他爸爸在一起呢? 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小姑娘半天没吭声,靳睿看过去时,只看见黎簌满脸惊诧慌乱,扭头去看玄关处陈羽的照片。 她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是担心陈羽? 靳睿提起靳华旎时的一腔讥讽和戾气,稍有收敛。 “小羽阿姨她,知道么?” “知道。” “她伤心么?” “伤心,住了很久很久的院。” 黎簌鼻子有点发酸,准备说点什么安慰靳睿的时候,他已经起身了,扭头看她一眼,和她说:“见义勇为什么的,我不会做,尤其是在泠城这种地方。” 她愣住。 站在她面前垂头看她的,是一个陌生的靳睿。 和他刚回泠城时展现出来的冷漠几乎一样。 缓了缓,靳睿压着情绪开口:“去和他们玩吧。” 说完,他回到桌边。 早餐的餐具已经被他收拾好,桌上只剩下两台电脑。 他坐回电脑后面,噼里啪啦敲起键盘。 “簌啊,过来玩么?我刚才差点就抓到啦,好可惜!” “来了。” 黎簌心不在焉,操控着扭蛋机里的金属爪子,脑子里还在一遍遍想着他刚才几句话透露出来的巨大信息。 如果说,小羽阿姨一直都在被欺骗,那他们离开泠城后在南方的生活,会不会很是艰难? 不艰难的话,怎么会有人狠毒到,拿了碎酒瓶去伤害他? 他说他不是那种会见义勇为的人? 可是...... “我靠!老大,你也太牛了吧!!!” 赵兴旺一声嚎叫,黎簌才回神。 她操控着的那只金属爪子,居然稳稳抓住一颗白色球体升起来。 身旁的两个朋友都趴在机器上,几乎屏息,等球体顺着轨道滚落出来,两人比黎簌还要兴奋。 白球被打开,里面是一支棒棒糖,挺普通的。 赵兴旺对棒棒糖没有兴趣,但黎簌的成功激励了他,他把黎簌挤到一旁:“老大,快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被赵兴旺挤开,黎簌走去靳睿桌边。 噼啪敲键盘的人抬眼看了扭蛋机一眼,也许以为她没得玩了,把另一台电脑挪过来:“玩么?” “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嗯?” 靳睿脑子里一堆收支明细,没太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黎簌却很固执地说:“你说你不是会见义勇为的人,可那天你明明捡走了楼梯上的白菜叶,为什么呢?” “你以为是为什么?” “是怕其他住户上下楼不小心踩到,像我一样崴伤或者摔倒。” 靳睿很淡地弯了弯唇角:“没其他住户什么事儿,只有你姥爷。” 不是怕其他住户摔倒,只是想到了年龄已高的黎建国。 他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除了黎建国。 黎簌有很多很多不解,眉心都跟着蹙起来:“可是...我姥爷有什么不一样?” 键盘噼啪响了几下,靳睿说,你姥爷是那天帮我妈妈说话的人。 顿了顿,他补充道,“唯一一个。” 靳睿不愿意总谈论这些,往事让他很难心平气和。 他也不愿意吓到黎簌,说完这句,不再言语。 窗外雨声潺潺,面前的小姑娘固执地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张桌子,她蹙起的眉心没有松开,沉默片刻,忽然叫他:“靳睿。” “嗯。” 她递过来一支小小的棒棒糖,神色难过又认真:“我那天醒得太晚了......如果那天我在,我会帮你的,我会替小羽阿姨说话的。我真的会的。” 上次她给他棒棒糖时,告诉他,她和姥爷都欢迎他回来。 这一次,又是一支棒棒糖。 她告诉他,她会帮他的。 靳睿沉默半晌,开口:“知道了。” 很奇怪,这栋楼里那么多压过骆驼的稻草,骆驼都死了,稻草还要当稻草,丝毫没有过悔意。 面前的小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是一脸难过内疚。 棒棒糖他没接,只问:“哄我呢?” “也不是......” 不该让她难过。 她是无辜的。 靳睿干脆逗她:“哄我的话,总是棒棒糖不太行吧?我得吃城西的包子,城南的豆腐脑,市中心的甜点,我想想,要不,娃哈哈也来一瓶?吸管戳好递到我嘴边?” 刚才还蔫蔫的人突然就精神了,棒棒糖往他怀里一摔:“你想得美!”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橘皮(亲了又怎么样...) 中午黎建国煮了面, 叫孩子们过去吃。 各样丸子搭配着小青菜,热汤里滴了辣椒油和麻油,在这个寒冷雨天格外熨帖人心。 窗外大雨哗啦, 没有要停的意思。 冷雾笼罩楼群, 街道渺无人烟。 家属楼里弥漫着极端天气特有的慵懒安静, 吃过饭, 黎簌他们无处可去, 又回到靳睿家。 黎簌的好手气只有那么一次,再也没从靳睿家的扭蛋机里抓到过任何一个球。 赵兴旺和楚一涵也没抓到, 很快对扭蛋机失去兴趣。他们得到靳睿点头,开了他家的体感游戏机,在客厅里张牙舞爪玩着。 只有黎簌不死心, 坚守扭蛋机。 抓了好久,一点收获没有,再次蹲下拿金属币时,黎簌突然就开始想念她上午抓到的棒棒糖。 她扭头去看靳睿的方向,桌上, 一只修长的手操控着鼠标,手腕旁,是皱皱巴巴的、撕坏了的棒棒糖包装纸。 视线向上, 靳睿叼着棒棒糖的小棒, 正在看电脑屏幕。 感觉到黎簌的目光, 他抬眼看过来, 发出一点鼻音:“嗯?” “你怎么......吃了?” “不是给我的么。”靳睿挑挑眉梢, “不好吃, 酸。” 糖确实是她送出去的,就算他没吃也不能要回来。 但这人吃就吃了, 一脸嫌弃是怎么回事儿?! 黎簌赌气转头,继续和扭蛋机死磕。 体感游戏玩累了的赵兴旺和楚一涵又开始折腾投影仪,拉上窗帘,放起了电影,黎簌还在扭蛋机前继续奋战。 窗帘遮挡,屋子里光线暗下来,只有靳睿头顶,开着一盏白光射灯。 靳睿很忙,放在桌上的手机时常震动,来来回回去里间卧室接了好几次电话。 楚一涵找的是喜剧电影,俩人笑得不行,赵兴旺边笑边回头:“老大,过来看会儿电影吧,别鼓捣了,抓不上来不丢人,楚一涵也没抓上来......呕......” 赵兴旺被身旁的楚一涵卡住脖子摇晃,高声喊着:“松手,我要吐了要吐了。” 黎簌现在根本不想看电影,她和那些赌徒一样,执拗地往扭蛋机里投币。 总觉得“这次行”“这次一定可以”“只差一点点了”。 靳睿第四次接完电话出来,迈进昏暗客厅,一眼看见某个固执的小姑娘杵在扭蛋机旁, 他从旁边柜子上捞了串小钥匙拎着,走过去:“想要哪个?” “当然是,哪个都想要!” “这破机器有问题,一时半会儿抓不上来什么。” 靳睿懒洋洋靠在扭蛋机上,手里的钥匙戳进透明展窗边上的锁孔,一扭,展窗打开,冲着里面堆积成山的小球扬了扬下巴:“喜欢哪个,拿。” 黎簌愣了一下,马上欢天喜地地选了几个球,抱着就跑。 好像谁要和她抢似的。 扭蛋球被打开,有小摆件,也有糖。 只有一个,里面装了一对钥匙扣,和赵兴旺楚一涵之前那对差不多,这个是q版的美少女战士和夜礼服假面。 “这不是我小时候的梦中情人么!”黎簌一声尖叫。 靳睿看了一眼,有点看不懂她的眼光。 隔着半米距离,把钥匙抛回到柜格里,走了。 黎簌对那个q版男孩的形象特别喜欢,直接挂自己钥匙上了,拎着黄头发的女孩钥匙扣问楚一涵:“一涵,水兵月给你吧?” “我钥匙上已经挂不下了。” 楚一涵从随身小包里拿出钥匙,上面一大串,至少十几种钥匙扣,还有个毛球挤在中间,“上次赵兴旺那个朱迪我都还没挂,在家放着呢。” “那赵兴旺,你挂着。” “我可不要,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我挂什么水兵月啊!” 真邪了!没人愿意和她一起挂? 这么可爱的钥匙扣,还能送不出去? 黎簌瞪着眼睛看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靳睿身上。 “靳睿。” “嗯?” “你钥匙呢?放哪了?” 靳睿已经回到电脑旁,正在excel里拉公式算明细,随口应了一句:“裤兜。” 黎簌蹦跶过去,伸手就往他兜里摸:“哪边,这边么?” 靳睿鼠标一晃,数据错乱。 他有些无奈地躲开黎簌的手,问:“你要什么?” “钥匙啊,你的钥匙,刚才不和你说了么。” 靳睿掏出钥匙,丢给她。 钥匙上扣着一根挺长的黄色尼龙带子,印着off-white的字样。 黎簌还挺兴奋:“你看这个水兵月也是黄色,和你这绳子绝配。” 走街头潮牌风格的某品牌,被迫和q版大脑袋大眼睛的水兵月挤在一起。 黎簌晃一晃钥匙扣,水兵月旁边的黄色小铃铛响得清脆:“这个钥匙扣就送给你啦!” 看靳睿那个表情,确实不太想要。 黎簌凑过去,小声威胁:“你不许摘!我说和我一起用,他们都不要,你再不要,我面子往哪儿放?!” 靠得有些近,灯光落在她皮肤上。 白皙细腻,看着脸皮儿确实挺薄。 靳睿“嗯”一声:“不摘。” 面前的小姑娘松了一口气,高兴时嘴也甜,顺口恭维了一句:“靳睿大好人。” “......”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几声,连带着新钥匙扣上的小铃铛也发出微响,靳睿拿起手机,是曹杰那边发了文件过来。 他看了眼花里胡哨的钥匙,给曹杰回复:【扭蛋机里的东西,改改。】 【阿睿你看一下这个文件有没有问题。】 【啊?咋改?】 靳睿想了想: 【钥匙扣不能两个都是男款?】 过了好一会儿,靳睿把做乱的表格修复完,曹杰才回复他。 看上去挺激动,一连发了好几条: 【大哥!那是情侣钥匙扣啊!】 【你告诉我,俩男款怎么他妈情侣?!】 【喜洋洋和灰太狼?工藤新一和怪盗基德?大头儿子和大脸猫?!】 【不是,你怎么想的啊?】 靳睿也就随口一说,没真打算改,忙着手里的事儿,也就没回。 等他忙完,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还是曹杰发来的。 【睿啊,好兄弟,你千万别吓我。】 靳睿给他回了个问号:【?】 【我就觉得你最近变化有点大,你别告诉我,北方小城绊住你脚步的不是姑娘,是个清秀温婉的大兄弟?!】 神经病么? 靳睿回了一个字,让他滚。 桌上还躺着他的钥匙,小短裙的美少女,他瞧着总觉得别扭。 但黎簌刚才那个兴奋样儿...... 行吧,都答应了,挂什么不是挂呢。 靳睿把钥匙放回裤子口袋里。 “老大,你手机好像响了一下。” 钥匙扣终于送出去,黎簌安心地和楚一涵玩起了双人小游戏。 听见赵兴旺叫他,也没见外:“帮我看看谁找我。” “有个添加好友信息。” 赵兴旺瞧了一眼,“‘flm’请求添加你为好友。‘flm’是谁啊,头像是篮球明星,这好像是个男的呢?” “不认识,不用管了。” 赵兴旺嘀嘀咕咕:“flm......flm?”突然叫了一声:“老大!” 楚一涵被他吓了一跳,操纵的小人掉下来摔死了,她扭头,噼里啪啦抽赵兴旺胳膊:“你鬼叫什么,不大惊小怪你会死是不是!” “不是我鬼叫,这flm好像是方鹿鸣啊,方鹿鸣加你好友!” 名字稍微有点耳熟,靳睿分神看了客厅一眼。 眯着眼睛想起来,这名字的主人,好像是那天站窗户外面和黎簌唠嗑的红毛。 黎簌自己也有点纳闷。 真的是方鹿鸣? 他加她干什么? 但好歹人家以前帮过她一次,黎簌点了同意,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她。 通过之后,那边说话,果然是方鹿鸣。 楚一涵凑过去问:“他加你干什么呀?” “上次他没赶得及去买便利贴,我把我的给他了,好像是因为这个事儿,说要谢谢我。” 黎簌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简短回他,不用客气。 楚一涵和黎簌没秘密,凑过去往手机屏幕上看。 上面一条接一条的信息蹦出来,说要请黎簌喝奶茶。 “学长说他要请你喝奶茶呢。”楚一涵亲昵地用肩膀撞了撞黎簌。 “不用了吧,那个便利贴也没剩几张......” 黎簌和楚一涵说着,委婉拒绝,但那边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发过来。 【别啊,哪能白用你一个小女生的东西。】 【这样吧,奶茶店我选,你有空了就联系我。】 【想喝什么随便,给你一个宰我的机会哈哈哈。】 【这家行么,新开的,据说不错?】 【[照片]】 【发错了......】 【[照片]】 错发过来那张,是方鹿鸣的自拍,他没撤回。 在篮球场上的,估计刚打完球,额角带着汗水,坐在阳光底下,红头发被光晃得更亮。 楚一涵把那张照片点开:“难怪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换,长得有点资本哈?” 赵兴旺从茶几上拿了瓶饮料,边拧开边往黎簌手机屏幕上瞄了瞄,然后哼了一声,走到靳睿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靳睿看赵兴旺一眼。 赵兴旺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饮料,开口:“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烦那个什么方鹿鸣。” 赵兴旺是个藏不住话的,嘟嘟囔囔:“打篮球不好好打就特么知道耍帅,就他那两下子,三步上篮都上不明白,还总带着妹子给他加油,不够现眼的。楚一涵也是,人家发个照片,那是给老大发的,又不是发给她,瞅得眼睛鼻尖都要贴上去了,真服了......” “怎么认识的?” “什么?” 靳睿把excel关掉,又问了一遍:“和黎簌,怎么认识的。” “秋季运动会,老大跑接力赛递完棒摔了一跤,正好那地方是高三方阵前面,方鹿鸣欠欠的给背着送医务室去了。” 赵兴旺前两天中午打篮球刚和方鹿鸣起晚冲突,一提人家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姑娘们也不咋想的,染个红毛就招人喜欢了?眼光是真不行!” 小姑娘们怎么想的,靳睿也不懂。 这事儿他不参与,和他没关系。 之后两天,泠城一直阴雨连绵,别说游乐园了,出门都费劲。 没别处可玩,只能常来靳睿家。 赵兴旺和楚一涵也没空手来,俩人想到一起去了,冒雨前来的路上,在小店里合资给靳睿买了一双袜子,五指款,和他们的差不多。 说辞都一样,我们都有了,就你没有,这不合适,咱们可是一个团体,要穿就得一起穿。 袜子是黑色的,每个脚趾上都印着亮黄色的笑脸。 靳睿盯着那双丑出天际的袜子,沉默好几秒,才道谢。 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休假的第三天晚上,赵兴旺他们没留下吃饭,靳睿也没来,只有黎簌和黎建国一起吃了热腾腾的汤面。 饭后,黎建国问黎簌作业有没有做,黎簌大大咧咧地说:“没呢,过两天再写。” 白天他们在靳睿家打游戏时,她都看见了,靳睿早把假期作业全写完了。 小姑娘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盘算着等到开学前一天,去抄靳睿的。 抄还能不快么? 作业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现在就是有点想妈妈。 电视里还是养生节目,主持人正在教观众怎么按摩头部穴位。黎建国拿了个小牛角梳子,跟着主持人的演示,梳着头皮。 黎簌趴在沙发上,托着腮问黎建国:“姥爷,我都放假三天了,我妈怎么一次电话都没打来过啊?我都想她了,那天在靳睿家还给她发了一张扭蛋机的照片,也没回我......” 小姑娘语气低落,眼睑也垂下去,撅撅嘴,一脸委屈。 黎簌上学时黎建国还有得编,只要说黎丽白天打来过,再学着黎丽的语气关心黎簌几句就行了。 可黎簌现在放假了,天天下雨,她不是在自己家就是在隔壁靳睿家,谎话就有些施展不开。 老人看着手里的牛角梳,有些发愁。 黎簌的妈妈离开家时,是有怨恨的。 她怨他当年没有支持她继续考学,而是劝说她嫁给了老实本分的张斌。 她怨他只希望她在泠城,希望她结婚生子,没有支持她去更大的城市。 刚出去时打拼得艰难,黎丽也许想过家,还偶尔回来一趟。十天半个月的,也会主动给家里打打电话。 现在她在外面越来越顺利,对他这个当爸爸的就越是怨恨,电话都懒得应付了。 可这些事是不能和黎簌说的。 她才16岁,性格那么活泼那么可爱...... 黎建国坐到黎簌旁边,拍了拍她的头:“姥爷也想你妈妈了,但是妈妈忙啊,自己一个人生活不容易的,帝都市那么多厉害的人,你妈妈还要和他们竞争,咱们别打扰妈妈让妈妈担心,你觉得呢?” “我不是要打扰她......” 我只是,很想很想她。 黎簌没再说什么,起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她给楚一涵发了信息,楚一涵没回,可能是去楼下澡堂洗澡去了。 外面很冷,玻璃上起一层霜雾,家属楼已经开始供暖,室内温度高,那些冷空气透过玻璃,化成一排小水珠,挂在窗棂上。 黎簌卧室的窗很小,在书桌前。 她趴在桌子上,空洞地盯着水珠看。 上一次去帝都,是她中考之后。妈妈答应过她,等她高考后还会带她去帝都市住一段时间。 可是离高考,还有两年...... 黎簌叹着气,忽然听到一点音乐声。 这楼里住着的邻居都俗得很,不是二人转就是听小品,再不就是那些广场舞金曲,突然听到不一样的声音,黎簌也是一愣。 钢琴声...... 一定是靳睿! 哪怕过去了十年,这楼里也还是只有靳睿学过钢琴。 她记得小羽阿姨略带骄傲地同她妈妈说,钢琴老师夸靳睿天赋高;也记得同样学过钢琴的小羽阿姨,和靳睿坐在一架漂亮的黑色钢琴前,四手联弹一首钢琴曲。 她对钢琴一窍不通,但小时候总和靳睿在一块,还是能分辨出,他弹的是小羽阿姨最喜欢的曲子,《风居住的街道》。 黎簌吸了吸鼻子,忽然有点安慰,感觉自己找到了盟友。 黎簌回房间后,黎建国本来还在发愁。老人搜肠刮肚,不知道怎么劝说黎簌。 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想什么他都了解。黎簌看着心大,但对黎丽感情很深,尤其是爸妈离婚后,她更依赖妈妈。 这些天她都不太开心,他是知道的。 正愁得满屋子打转时,小姑娘披头散发从卧室跑出来,一头扎进厨房,听上去挺有活力:“姥爷姥爷,家里还有没有橘子啦?” 黎建国一怔。 看黎簌急急地从厨房探出半个脑袋:“橘子呢?不会都让赵兴旺那个猪给吃了吧?” “不要老是给伙伴们起外号,又是狗又是猪的。” 这样教育着,黎建国还是很高兴看黎簌打起精神,走到厨房从纸箱里拎出半兜橘子,“大晚上,又吃什么橘子?” “姥爷,我的好姥爷,世界上最亲最好的姥爷。” 黎建国被黎簌逗得直笑,眼角布满笑纹:“你啊,准没好事儿!” “怎么没有好事儿呢,我是要去关心邻居的。” 黎簌缠着黎建国,“姥爷,您教我煮冰糖橘皮水吧,就以前小羽阿姨给我们煮的那种,我记得您也会的。” “要给小睿送去?” “对呀!” 黎簌按黎建国说的,拨开橘子皮,认真清洗干净。 老人把橘皮切丝时,她在厨房吧唧吧唧吃完一个橘子,第二个橘子吃了一瓣,突然皱着脸停下来,嘴里嘟囔:“这橘子也太酸了吧,我不吃了,留着一会儿给靳睿吧。” 将近10点,靳睿忘了自己弹了几遍这首曲子。 他没动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来的。 之前靠在沙发里睡着了,迷迷糊糊梦见陈羽,她不知道从哪捡了一盆几乎枯死的花,正精心打理着,无意间回头冲他一笑:“小睿啊,能不能帮妈妈拿一下剪刀。” 场景蓦然变更,陈羽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流着泪问他:“小睿啊,能不能帮妈妈,拿一下刀。” 靳睿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 有那么一阵子,医院里的陈羽已经神志不清,她几次尝试自杀,都被及时拦住。 随这个梦而来的,是哪怕挣脱梦魇,也总觉得有医院的消毒液味道萦绕鼻畔。 靳睿一遍一遍弹着钢琴,借此平静。 钢琴是放在卧室里的,他的卧室很大,放了床和书桌,再放下钢琴,也觉得空间空旷。 靳睿背对着窗,不知道弹到第几遍时,隐约听到有人在拍打窗上玻璃。 “靳睿!靳睿!” 靳睿回头时,黎簌披头散发趴在玻璃上。 窗外是漆黑雨夜,要不是听出了她的声音,这场景真有点让人害怕。 他差点以为他弹几遍琴,把他妈的魂儿给招回来了。 走过去拉开窗,窗外的人和他同时开口: “找我有事儿?” “你怎么不穿衣服?” 靳睿扬眉。 倒是忘了,自己只穿了条牛仔裤。 他顺手扯过一件外套,红色缎面的飞行夹克。 穿上,再看黎簌:“弹琴吵到你们了?” “原来你也会穿重复的衣服。” 靳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刚才抵着玻璃,额前碎发被窗上霜气染湿,结成一小绺,贴在皮肤上。 她摇头,蹲下又站起来,手多了个大托盘,上面是平时黎建国泡枸杞水的玻璃茶壶,还有两只玻璃杯和剥了皮的橘子。 “煮了冰糖橘皮水,给。” 黎簌把托盘塞到靳睿手里,边跑边喊,“愣着干嘛,过来给我开门呀!” 小时候他们常凑在靳睿的卧室里看童话书、聊天、玩模型。黎簌对靳睿的卧室并不陌生,熟稔地钻进去,甚至找到了台灯的位置,按开:“你怎么不开灯呢?” 那壶冰糖橘皮水的味道唤起了靳睿一些温暖记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怎么想起泡这个。” “你想小羽阿姨了吧?” 黎簌盘腿坐在卧室的长绒地毯上,仰头看着他,“我也想我妈妈,睡不着,过来找你聊天。” 倒了两杯冰糖橘皮水,黎簌慢慢抿着,边喝边和靳睿讲起爸妈离婚时候的事情。 其实没和靳睿家的变故间隔多久,也就不到一年。 黎簌的爸爸张斌是个老实人。 他有着小县城里一些男人共有的特点,可能不够顾家,但对兄弟哥们都很仗义。 但黎丽是一个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的女人,她很有上进心,也就总是嫌张斌没本事。 那时候机械厂还没倒闭,张斌薪水微薄,养家艰难。正逢张斌朋友出事,父亲住院,急需用钱,张斌没经过黎丽同意,拿走了两人的积蓄。 黎丽当然不肯,大发雷霆,让张斌去把钱要回来。 以这件事为导火索,生活里的所有矛盾都爆发出来,闹了一个多月,最终离婚。 那时候黎簌小,不懂柴米油盐和婚姻里的弯弯绕绕。 她只记得他爸爸拎了所有行李离开,她哭喊着叫他别走,他却没有回头。 小黎簌看不到男人的隐忍无奈,只听见她妈妈每天每夜都在哭,心里的天平渐渐偏向黎丽。 尤其是初中时的某天,她在街上偶遇张斌,张斌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一家三口笑着边走路边聊天。 对黎簌而言。 是爸爸背叛了她的家庭。 从那之后,黎簌更依赖妈妈。 小姑娘喝完一杯热水,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带着点笑意开口:“我去过妈妈在帝都市的家,卧室还没你这屋大。但好像很贵,据说要几百万呢!” 提起黎丽,靳睿总有些冷漠,不愿意接话。 他撕了瓣橘子吃,刚咬下去,皱起眉心:“这么酸?” 黎簌笑倒在地毯上:“就是因为酸我才给你拿来的,上当了吧?” 她没有想走的意思,靳睿也没催。 “黎簌。” “不用安慰我,我就是想......” 黎簌没抬头,盯着茶壶看,“我就是想在你家待会儿。” 其实明明更难过的是靳睿。 她是见不到妈妈。 靳睿却是永远见不到妈妈。 可是所有安慰,开口都拙劣,效果都甚微。 不如不说。 靳睿对着她身后扬了扬下颌:“不安慰你,回头,外面下雪了。” 黎簌惊喜回眸。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台淅沥雨声退去,雪花悄然而至,缓缓飘落。 靳睿卧室的窗子在床侧,黎簌蹬掉拖鞋,跪在靳睿床上,去看外面。 记得她小时候嫌名字繁琐难写,小羽阿姨却笑着说,“雪花簌簌,多美。” 她趴在窗台上:“我也想念小羽阿姨。” 谁不想,他也想。 但...... 大晚上的,黎簌一个小姑娘跪在他床上,靳睿总觉得这事儿欠妥。 靳睿叫她:“黎簌,下来。” “干什么?” “下来。” “你是洁癖么?我就跪一下你的床,赵兴旺和楚一涵天天在我床上躺着歪着翻跟头打滚的,我都没说过什么呢。” 黎簌丝毫没有理解靳睿的用意,磨磨蹭蹭从床上下来,越想越忿忿:“再说了,小时候我为了借半张床给你睡,半夜被你挤得从床上掉下去,额头摔了个大包,肿好几天!这些事儿你都忘了?” 靳睿敞着腿坐在钢琴椅上,弓背,手臂架在腿上。 他仰头,盯着黎簌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没忘。” 被他盯着时,黎簌就有不好的预感。 听他说完,她脑子“嗡”的一声。 他、他说他没忘?! 难道他记得她掉下床是因为什么? 其实那天,她根本不是被从床上挤下去的。 当夜黎簌姥爷有朋友来,爸爸妈妈都在客厅和姥爷他们打麻将,小羽阿姨要出差,临时把靳睿送到黎簌家。 那会儿两个孩子3、4岁,客厅外面吵,怕影响孩子们休息,黎建国把靳睿抱到了黎簌那张小床上。 黎簌的小床并不挤,是她半夜鬼迷心窍偷亲人家,亲完,感觉到靳睿动了动,吓得她从床上一头栽了下去...... 可是靳睿那时候好像没睁眼睛吧? 黎簌试探着问:“你那天,不会是醒着吧?” “没睡着,他们打麻将太吵。” 他这么说,黎簌脸迅速烧起来,嘴比脑子快,张口就是:“亲了又怎么样,大不了让你亲回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雪天(“亲嘴了!”...) “亲了又怎么样, 大不了让你亲回来!” 这句话冲出口后,黎簌自己都懵了,悄悄去觑靳睿, 发现坐在钢琴椅上的人几乎没什么反应, 还有心情拿起茶杯喝橘皮水。 她这才强行来了个转折, “那当然是, 不行的。” 靳睿放下茶杯, 点头:“是不行,便宜不能让你占两次。” 可去你的吧! 让你亲回来是我占你便宜?! 都已经便宜死你了好么!!! 这些都只能在内心咆哮, 话题是不能继续了的。 黎簌这会儿才有点反应过来,她大半夜的在人家靳睿卧室里,话题总是亲来亲去的, 好像真是不怎么合适。 但她绷着脸,没表现出来,强忍着又和靳睿聊了几个学校里的八卦,才提出回家。 “送送你?” “不用,一共还没十步远, 不用送不用送,真的不用送。” 黎簌打着哈哈,从靳睿家出来, 关上门的一瞬间, 冷风夹杂着雪花迎面吹过, 把她那些伪装的淡定全吹没了。 所有尴尬直冲脑海, 黎簌恨不能仰天长啸质问自己, 为什么3岁就要去亲人家?为什么16岁要扬言让人家亲回来? 不能喊。 一嗓子喊出来, 整个家属楼都得知道。 黎簌捶胸顿足,站在靳睿家门口深深吸气之后, 扭头,居然看见了住在楼下的李阿姨。 李阿姨站在不远处的栏杆旁,怀里抱着她家养的一只狸花猫,狸花猫不老实,把过廊浮雪踩出好几串梅花印,看凌乱程度,应该经过了一阵和她一样的内心挣扎,才准许主人揪住它命运的后脊梁,把它抱起来。 黎簌脑子里缓慢地反应着...... 哦,可能是猫跑上来,上来抓猫的。 以前黎簌对楼里的叔叔阿姨们很礼貌,见面打招呼,也会喂她家那只淘气的小狸花。 但她前些天听见了李阿姨和张阿姨议论靳睿、编排小羽阿姨。 甚至不难想象,当年小羽阿姨和靳睿的爸爸吵架时,这两位阿姨躲在人群里说了多少幸灾乐祸的闲话。 黎簌从李阿姨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直接打开家门回家了。 姥爷还在客厅看电视,茶壶被她拿走了,用了个已经掉漆的搪瓷杯子沏了枸杞水,边喝边看。 黎簌脑子里还在转她那句不经大脑吐出来的傻话,姥爷和她说了什么,她都没过脑子,只打了个招呼,就灰溜溜钻回卧室了。 进屋扑在小床上,双腿乱蹬。 什么亲了又怎么样! 什么大不了你亲回来! 黎簌!你的脑子呢! 你脑子和赵兴旺互换了吗! 她可能确实和赵兴旺的脑子互换了,躺在床上脑袋里居然闪现出靳睿的唇形: 薄,气色好,小时候笑起来就唇红齿白,现在长大了更好看了...... 黎簌啊! 你在想什么鬼东西! 这句口误,折腾得黎簌直接失眠了。第二天是被赵兴旺和楚一涵找上门的对话声吵醒的。 赵兴旺在客厅喝着黎簌姥爷煮好的藜麦粥,楚一涵则直接钻进了黎簌卧室,掀开被子咯吱她:“簌啊,起床吃饭啦,怎么今天这么懒?” 黎簌没睡好,没什么精神,打了个呵欠,才问:“几点了?” “快10点啦!” 外面雪没停,楚一涵把冻得冰凉的手往她颈窝里塞,“快起快起。” 黎簌被冰得一激灵,尖叫着,整个人往床里面缩。 调皮成功,楚一涵哈哈大笑,笑完又小声问她:“你昨天给我发信息啦,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昨天陪我妈妈洗澡去了,磨蹭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后来给你回信息你就没理我了,生气啦?” 黎簌煮完橘皮水就去了靳睿家,一直没再看手机:“我在靳......” 突然有点难以启齿,又怕闺蜜误会,她隐去地点,只解释说自己没看见。 刷牙时,听见赵兴旺在客厅大声和黎簌的姥爷说:“这藜麦真是好吃,上次炒饭没吃出来,煮粥好像挺清香,比大米粥好吃,我得再盛一碗。” 听见赵兴旺说姥爷用藜麦煮了粥,黎簌着急了,嘴里的牙膏沫子一吐:“赵兴旺,你少吃,给我留点!” 黎麦粥确实好喝。 真好喝,妈妈寄回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但喝着粥时,黎簌又想到昨晚她对人家靳睿说,让他亲回来。 因为场景相似,她甚至想起那年她坐在早餐桌上,明明头上肿着的包涂了药膏,还不老实,非常嘚瑟地和大人们炫耀:“我昨天晚上,亲了靳睿一口!” 有长辈逗她,哎呦,这小丫头不老实,怎么还亲人家,不知羞。 大人们哄笑着,问她,亲哪了? 她当时理直气壮,挺着胸脯说:“亲嘴了!” 往事不堪回首,黎簌被粥呛到,咳得差点去世。 等咳嗽缓解,她才纳闷地盯着电视里的养生频道问:“我姥爷呢?没在家?” “好像去隔壁找睿总去了,好像是叫他过来吃饭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 楚一涵一阵惊呼,拍着黎簌后背:“簌,你可慢点!是不是又呛到了?喝不喝水?” 另一边,靳睿其实早已经吃过早饭,照顾陈羽的十年里,他更习惯早起。 黎建国坐在靳睿家里,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靳睿没有什么短缺的东西,才叹了一声,开口有些苦涩:“小睿,黎簌昨天是不是找你聊她妈妈的事儿了?” “说了一些。” “这些天啊,我就看她不开心。也亏着这孩子心大,要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早闹起来了。也好在她有你们这些朋友陪着,没那个闲工夫自己乱想。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黎建国说这些时,好像忽然苍老。 他布满皱纹的手不安地握住水杯,并不是想要喝水,只是想要抓住些什么,“昨晚她回去,好像心情也不好,进门心不在焉似的,都没和我说话。” 顿了顿,老人又细细询问:“黎簌昨天哭了么?” “没哭。” 黎簌有那么伤心? 这靳睿倒是没看出来。 昨晚刚过来时是有点蔫,强装欢快似的。 聊着聊着瞧她心情好不少,看雪时挺兴奋的,和他互呛时更是眼睛发亮。 要说走的时候有什么不愉快,那多半也是他逗她那句“便宜不能让你占两次”,把小姑娘惹毛了。 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他呢。 “今早晨我碰见楼下小李,小李还说昨天黎簌晚上看见她,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以前都是李阿姨李阿姨地叫着的......”黎建国不安地说。 靳睿想了想:“也许是不喜欢楼下李红萍。” 他没叫阿姨,直接叫了全名,把前些天在楼梯上听见她们说陈羽的事和黎建国大概说了说。 “是这样啊,那也许是为了护着小羽那孩子。” 黎建国昨晚心事重重,也是没睡好,老人摇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但黎簌妈妈确实不像话,我今天必须得打电话说说她,自己生的孩子,怎么也不能、也不能......” 这楼不隔音,外面又冷。 老人想要避开孩子们,难免要出门。 雪天路滑,容易摔跤。 以前陈羽住院时,医院里见到不少老人骨折。 年纪大了,骨头脆。 靳睿担心黎建国,垂眼思忖,随后说:“我带他们去市里玩一天吧。” “黎姥爷!睿总!你俩这儿密谋啥呢?我们粥都喝完了!”赵兴旺趴在客厅窗户上,冲着里面喊,“睿总!藜麦粥喝不喝啊?” 窗外楚一涵和赵兴旺并排趴在玻璃上,和昨晚黎簌的样子差不多。 靳睿想笑,他们这个三人组合,别说,还真有点奇奇怪怪的默契在。 在赵兴旺和楚一涵身后,黎簌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别扭似的,侧对着窗,佯装着在抠护栏上的积雪。 黎建国被赵兴旺的喊声吓了一跳,靳睿起身时有意无意拍了拍老人的手,以示安慰。 他打开房门,轻描淡写:“想去市里看电影。” “去市里?” “看电影?” 楚一涵和赵兴旺一下子嚷嚷起来:“怎么去?带我们么?”“一起吧一起吧,顺便再去趟大超市,买零食!” 黎簌也不装模作样玩雪了,跟着兴奋起来。 可她下意识觉得,这个提议由靳睿来说,有那么一点奇怪。 他不是隐形高冷人设么?不是不乐意主动么? 前些天楚一涵还悄悄和她说,靳睿这种男生,如果要谈恋爱,是不是得女生追他,没准儿得是那种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要死要活的,他还得能看顺眼,才能勉为其难接受。 赵兴旺他们丝毫没觉得靳睿主动提议有什么不对,已经商量好去哪家电影院了,末了问一句:“这天儿,咱们去等公交车么?” 外面满目白雪皑皑,靳睿靠在门框上:“叫司机送我们一趟,我给他打电话。” 出行方案定好,孩子们兴奋地告别了黎建国。 黎簌蹦跶到一半,回头时,发现自己姥爷在盯着靳睿的后脑勺看。 小姑娘挺不乐意。 怎么好像靳睿才是姥爷亲外孙似的?! 黎簌忽然想起,家里给靳睿留的那碗藜麦粥还在餐桌上,急忙回头,叮嘱姥爷:“姥爷姥爷,藜麦粥别倒掉,晚上我回来喝!妈妈大老远寄回来的呢!” 靳建国笑了笑:“知道了,去玩吧。” 黎簌跟上靳睿的脚步,仔细打量他的侧脸:“你不对劲,怎么主动和我们往一块儿凑了?” 这话没等靳睿回答,走在前面的赵兴旺欠欠说:“肯定是因为穿了我和楚一涵送的袜子啊。穿上五指袜,我们是一家!” “你真的穿了?” “没。” “不会是穿了不好意思说吧?” “没穿。” “那你把裤子撩起来我看看?”“说了没穿。” 黎簌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蹿到靳睿面前,弯腰,揪着靳睿牛仔裤的裤脚往上提,想要看看他到底穿没穿。 没等得逞,被靳睿拎得站起来。 他无奈吐出一句:“别在楼梯上闹,脚才刚好。” 黎簌不领情,一路嘀咕:“撩一下裤脚也不行?怕风吹到得老寒腿?娇气!看什么看,说你呢,娇气!” 等出租车过来的时间,雪渐渐小了。 建筑上一层白色,像覆了糖霜,街上撒过融雪剂,车子开过去,溅起一小片冰水交融的泥。 从城东家属楼到市中心需要小一个小时的路程,那边黎簌他们是不常去的,所以一路上都很兴奋,话题怎么也聊不完。 赵兴旺还是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努力从前排把头探到后面,参与各类聊天。 靳睿很少说话,淡淡看着窗外。 如果不是为了把他们几个带出来,他不会选择去市中心。 小时候他学钢琴的地方,就是市中心的商业楼。 那时候陈羽经常会坐着家里的车陪他一起去上课,下课时再买两串糖葫芦,一串给靳睿,一串留着,说要等回去之后送去给小黎簌。 他以为会引起他无数回忆,但车子真的停到市中心的大商场外,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反而消失了。 市区的商业中心和十年前变化太大,过去矮小的服装大楼早已经拆掉,变成了6层高的商城。 也算有所发展,电影院、饭店、服装首饰,一应俱全。 处于十一假期,商场里人挺多,也看得出来商户们费心装饰过,橱窗摆着新颖的彩灯和饰品,比城东机械厂那边,实在是好了太多。 晃到一家汉堡店门口,赵兴旺兴奋地搓搓手:“早就想吃汉堡了,我都快饿死了。” “从黎簌家出来你还说要撑破肚皮了,就是馋!” 楚一涵拆完台,自己笑了,“我也想吃汉堡,黎簌你呢?” “想吃!” 靳睿站在这家不知名的汉堡店门口,用导航软件搜了一下,一家熟识的连锁品牌都没搜到,黎簌拉着他的胳膊往店里走:“走吧走吧,我们吃汉堡去喽!” 快餐店装修得还行,就是放的音乐和商场里的音乐混为一体,有点吵。 点好的餐陆续上桌,楚一涵和黎簌拍掉了赵兴旺那只伸向薯条的手,提议要合影纪念一下。 楚一涵掏出手机,举高,试图把四个人都框进镜头里:“靳睿,那个,你能不能再往里面靠一点?” 靳睿是不太懂,在这么个小破店里,有什么可合影留念的必要。 但坐在他身旁的黎簌直接动手,哥俩好似的,揽着他的脖子,把人往自己脸边拽:“过来呀!” 小姑娘身上有种不知道是洗衣粉还是沐浴露的清香,靳睿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撞进她那双笑弯了的、藏着天真快乐的眸子里。 “拍好啦!” “我瞅瞅,睿总,你怎么没看镜头啊,瞅黎簌干啥。” 靳睿拆开汉堡,淡定回答:“看她哪来那么大力气。” 这一天的行程太满,吃过饭他们去看了部电影,爱情片。 看到最后连赵兴旺都哭了,黎簌抹着眼泪回头时,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靳睿,靠在椅背上阖眼养神。 黎簌踩他一脚:“你也太冷漠了吧!” 被踩的人懒洋洋回答:“哦。” 看完电影,几个人去冷饮店吃了下午茶,出门时还一人点了个甜筒。 黎簌是草莓,楚一涵是蜜瓜,程兴旺是提子,靳睿的就是普通的奶油香草。 四个人举着甜筒,大摇大摆在商场里逛了一大圈,最后去了地下超市。 城东没有一家像样的超市,到处都是那种食杂店、小卖部。 所以走到超市门口,三个人巨兴奋,甭管买不买东西,赵兴旺先推了个购物车。 靳睿对超市不怎么感兴趣,正好曹杰打来电话,他跟在三个人后面,和曹杰聊了几句。 走过几排货架,再抬眼时,赵兴旺和楚一涵不知道跑哪去了,购物车到了黎簌手里。 她站在一排货架前,手里拿着两大袋薯片,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薯片包装上全是外文。靳睿瞄了一眼价格,比普通薯片贵一点。 他举着手机,边接电话边走过去,从黎簌手里拽出两袋薯片,都扔进购物车里。 顾着他在通话,小姑娘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都买了吧,你姥爷给我钱了。” 黎簌愣了愣。 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好像是她站在小卖店里,拿着零花钱在选泡泡糖。 妈妈说只能买一块,可她两种口味都想要,纠结得不行。 那时候靳睿也是这样,告诉她小羽阿姨给他钱了,让他给她买糖。但其实没有,他是拿自己的零用钱给她买的。 等靳睿挂断电话,黎簌推着购物车追过去:“我姥爷真给你钱了么?” “没。” “那总让你请客不太好吧......” “还人情,冰糖橘皮水的。” 靳睿觉得,自己这个借口找得还行。 出了超市,两个姑娘钻进一家小饰品店,半天没出来。 最开始靳睿没进去,去洗手间抽了支烟,回来时赵兴旺还是一个人拎着超市的大袋子站在外面。 赵兴旺看见他就喊:“睿总,你快进去瞅瞅吧,别不是被人给坑在里面了。” 小店里人挺多,大多都是女孩子。 靳睿找了一圈,在某货架后面发现黎簌正在挑男式的腕带。 楚一涵在旁边问:“簌啊,你看它干什么?你戴的?” 黎簌没抬眼:“不是,我给别人买。” 靳睿扬扬眉。 小姑娘还知道礼尚往来了?这是给他挑呢? 靳睿其实不戴腕带之类的饰品,他更习惯戴手表。 手上的黑陶瓷手表几万块,和腕带戴在一起实在不搭。 可真要是送给他,他也只能把手表摘了...... 正想着,听见楚一涵问黎簌:“给谁买啊?” “方鹿鸣。” 靳睿心里“啧”一声,转身就走。 黎簌还没发现周围的动静,继续和楚一涵说:“方鹿鸣给我发信息,问我在干什么,我就说咱们在逛小饰品店,他可能来过这家,说让我帮他带个腕带,说学校那边卖的不好看。” 说完,她皱了皱鼻子,“我应该叫靳睿进来给他挑,我哪知道男生戴什么样的?” “那要不,你挑几样给他发过去,让他自己选?” “也行,真麻烦啊。” 两个姑娘磨蹭半天,从商场出去,外面已经天黑了。 靳睿的月包车师傅没在附近,他打了个车,司机打来电话,说是商场那条街堵车,让他们在后门等。 外面还有一点轻雪。 靳睿站在商场后门的玻璃后面,皱眉。 他忽然觉得视线所及的空间,非非非常眼熟。 尤其是,路对面的邮局和早已经掉漆了的绿色邮筒。 他想起有一年冬天,他学完钢琴,和陈羽从这地方路过。 当时这里有一个买烤红薯的老人,陈羽帮他买了烤红薯,也是下着雪的天,她穿了件白色的羊绒大衣,在雪里起舞。 那件大衣被家属楼里的女人们嫉妒得要命,她的笑容和她会的探戈同样被那些女人嫉妒,那些女人总是在背后窃窃私语,令人厌烦。 但市中心是没有熟人的地方,陈羽放松地在雪里跳了几步,她很开心,扭头笑着和靳睿商量:“小睿以后要不要也学学跳舞?” 靳睿记得他当时说:“才不要。” 眼前突然多了个东西,靳睿回神,看见黎簌举了个小天使的摆件,凑到他眼前:“好看么?” 小天使是q版,眼睛比他钥匙上挂着的水兵月还大。 “......又让我挂钥匙上?” 真行,给喜欢的男生就精心挑腕带。 到他这儿,就是一堆大眼睛的女款小玩意儿。 “谁要送给你啊!” 黎簌撇着嘴,但还是把小天使塞进他手里,“我想送给小羽阿姨,我觉得,她像天使。把这个摆在她照片旁边,好不好?” 好像谁在他胸腔里撒了一杯热水,靳睿沉默片刻,才说:“好。” 折腾一天,回去时赵兴旺和楚一涵没再到黎簌家,直接从他们住的小区门口下车了,靳睿和黎簌回到家属楼, 到楼下,靳睿摸出烟盒,被黎簌苦口婆心,语气和黎建国十分相似,说抽烟肺子会烂掉。 她手里还拎着小饰品店买的腕带,靳睿看了一眼,有点故意气她的意思:“抽得少,不会。” 小姑娘马上皱起鼻子,语气霸道,说他天天站在家门口抽烟,二手烟毒害了他善良的邻居。 “我还有善良的邻居?” “我,还有我姥爷!” “那行。” 黎簌以为他不抽了,结果这人在楼下站定脚步:“你先上,我抽完上去,这行么?” 她气得差点爆炸,但手里拎着的超市购物袋里,所有吃的都是靳睿付钱的。黎簌忍着脾气,重重踩着楼梯上楼,像是家属楼里迎来了拆迁,咚咚咚咚。 走到六楼,黎簌懒得计较了。 抽吧抽吧,反正烂心烂肺的又不是她。 过廊都是积雪,半融未融,踩在上面,脚步自动静了音。 黎簌没等走到家门口,忽然听见家里似乎有人说话。 会不会是妈妈打来电话啦? 她私心想听听妈妈和姥爷在背后会不会谈论她,所以故意放轻动作,悄悄凑到门边去听。 这门年纪比她都大,隔音效果不是一般差,凑过去很容易听清里面的对话。 最先听到的,就是姥爷着急的声音,问电话里的人,怎么一直不接。 打电话来的确实是妈妈,但语气并不好。 很像是她小时候,妈妈和爸爸吵架时的那种。 生硬、语速快、不耐烦。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很忙我很忙,为什么一直打电话过来?我不接就是说明我忙,你怎么还一直打。” “我不是发了信息和你说,让你偶尔打打电话回家,黎簌才16岁,跟着我这个老头子肯定是想妈妈的。” “想妈妈怎么了!” 电话里一声尖叫,“想妈妈就可以得到妈妈吗?那我也想妈妈我为什么没有妈妈?!爸,跟你说实话,当初生这个孩子我已经后悔死了,我不可能被孩子束缚住......” 黎建国真的动气了,大声呵斥她:“黎丽!她是你的女儿!” “那我也是你的女儿!你想没想过我!我辞了帝都的工作回到那个没出息的破泠城,当个没出息的家庭主妇,是不是这样你们就都满意了!我们为什么不能作为独立的个体生活......” 后面的话,黎簌没听见。 有人在她身后,用手轻轻捂住了她的耳朵。 他的手是暖的,指尖有淡淡烟草味。 不用回头,就能猜得到是谁。 黎簌看不清任何东西,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在地上。 她回头,对着视线里模糊的瘦高身影,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靳睿其实没有在楼下太久, 他只是点燃了烟,听不到黎簌脚步声后,烟没往唇间送。 黎簌上楼后, 他忽觉大冷天的在楼下抽烟索然无味, 按灭了, 用纸巾包起来丢进垃圾桶。 走到6楼, 迈出楼梯间, 一眼看见了黎簌的身影。 过廊里老旧的灯泡本就不算明亮,被燕子筑巢占据了大半, 挡得更加昏暗。 黎簌仍然拎着超市的购物袋,离门很近,垂着头。 小姑娘性格活泼, 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哪怕闹脾气时,表情也灵动。 可她此刻站在自己家门外,好像灵魂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脸安静的沉默。 不隔音的房子里传出黎建国愤怒的责问, 也传出黎簌妈妈一声高过一声的对峙。 靳睿走过去,捂住她的耳朵。 别听。 就像那年他家门外的那些喧嚣,他也希望跳起来捂住妈妈的耳朵, 告诉她别听。 可浩劫来时, 不是不听, 就能把所有悲伤挡掉的。 黎簌转过头, 眼泪顺着脸不断滑落, 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距, 声音也没有力气。 冷静地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靳睿没说话, 把满脸眼泪的黎簌带到家门口。 翻出钥匙,开门,带她回家。 在这期间,黎簌一直很安静,只有眼泪一直没停下过。 靳睿脑子里也乱,这真不是城西大包子城南豆腐脑能哄好的。 北方暖气足,屋子里又干又热,靳睿把外套脱掉,想开灯时发现,黎簌就站在开关前,安静得可怕。 女孩子伤心时该做点什么? 靳睿没有经验,毕竟离开泠城的十年里,他身边仅有的朋友都是男生。男生们遇见烦心事,都是凑在一起沉默地抽烟。熬个夜,搓搓脸,想通了就好了。 也许该让她自己捋清思路? 靳睿放弃开灯,拿了一盒抽纸过来,帮她擦掉眼泪,他尝试着和黎簌对话:“外套脱么?” 手里纸瞬间洇湿,小姑娘源源不断的眼泪,令他心慌。 黎簌站在靳睿家门口,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过去从未放在心上的细节—— 难怪每次姥爷和她复述妈妈的电话内容时,语气总是很像他自己,那些根本就不是妈妈说的,是姥爷说的...... 难怪姥爷的通话记录里,总也看不见妈妈的名字...... 难怪她给妈妈发的信息都石沉大海...... 难怪那年她去帝都市,说以后想去陪妈妈时,妈妈没回答...... 像蒙着雾气的窗子被擦得明亮,才发现,窗外摇动的只不过是干枯树枝,那些欣欣向荣、翠□□滴,统统是幻象。 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以为妈妈对她的爱,只是自己的臆想。 妈妈没有那么爱她。 甚至隐隐觉得生活在泠城的姥爷和她,是巨大负担。 黎簌下意识摇头,不愿承认。 她挂在下颌上的泪珠,随之摇晃,落下,砸在鞋面上。 难怪,收到妈妈寄来快递那天,她和靳睿谈起妈妈,他只冷淡地反问一句,“她是那样的人?” 屋子里只有窗外灯光,黎簌所有的委屈愤怒找到宣泄口:“你早就知道!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黎簌......” 黎簌完全失去理智,只顺着情绪发泄:“靳睿,你就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知道我爸妈离婚时你是不是很开心?知道我妈妈不想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开心!你讨厌泠城,你讨厌这里的人,你巴不得所有人过得都不好!你就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像你一样!既然那么不喜欢泠城,为什么你要回来......” 喊到最后,黎簌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怨谁,“那么不喜欢泠城,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为什么生了我,又不爱我......” 说不清,到底是在质问靳睿,还是只是把他当成借口,在质问远在帝都的人。 她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手里的超市购物袋早就不知道被丢在哪里,几次破音。 喊得累了,声音越来越小。 靳睿把黎簌拉进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口。 他身上没有烟味,只有青草香。 黎簌满腔悲愤,一口咬在靳睿手臂上。感觉到被咬的人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硬化,但随后,他放松下来,任她用尽全身力气咬他,也只是拍了拍她的头,声音温柔:“委屈了,哭吧。” 黎簌终于大哭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断断续续说,我...以后...我再...再也不、不吃...不吃黎...麦......你也...也不许...吃...... 靳睿说:“嗯,不吃。” 黎簌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不记得靳睿哄她时答应了多少她无理的要求,有那么一瞬间,她其实感觉到安慰。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敢和妈妈任性,更不敢无理取闹。 有时候看着楚一涵和家里吵架,吵完晚上回去又一起吃火锅,她也是羡慕的。 还好靳睿回来了。 生活里多了一个,可以无理由包容她的人。 外套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她也不知道,只坐在沙发前,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靳睿倒了杯温水给她,打开一盏光线柔和的地灯。 他没坐在沙发上,蹲在她面前,轻拭她不断流出来的眼泪。 黎簌停不下来。 她已经没有爸爸了。 从来不敢和妈妈说,自己有时候会做梦,梦到小时候爸爸让她骑在他脖子上,挤在人山人海里,带她去看元宵节的花灯。 可即便她小心翼翼,她还是失去了另一个至亲。 手机在兜里响起来,是姥爷。 她忍着哭腔接起电话,听见姥爷早已经换成了欢快的语气,笑着逗她:“还让我做好吃的,怎么这么晚没回来?是不是你们又下馆子去了?” 黎簌没忍住,哭着对电话里说:“我在靳睿家,我都知道了......” 黎建国匆匆忙忙从隔壁跑过来时,手里还惊慌地举着手机贴在耳边,过廊有融雪,老人滑了一下,被靳睿扶住。 “黎簌啊,小簌,你听姥爷说,没事儿啊别哭,还有姥爷呢......”老人笨拙地安慰着,“姥爷在呢,别哭啊,别哭。” 黎簌站起来扑进黎建国怀里:“姥爷。” 靳睿拎着超市买回来的吃的,送他们回家。 那碗早晨封了保鲜膜、精心存留下来的藜麦粥,被黎建国倒进了下水道,黎簌看见了,沉默地坐在桌前,没有阻拦。 再也不觉得黎麦是可爱的粮食。 再也不觉得那是一份特殊的爱。 她没胃口,吃了几口,自己回房间去了,说想要早点睡,今天玩得累了。 黎簌关上卧室门后,黎建国也放下筷子,重重叹气。 他和靳睿说:“她妈妈怨的不是她,是我。” 黎簌的妈妈是难产出生,生她的时候,黎建国的妻子已经比其他已婚女人生育年龄大了不少,也饱受非议。 她是妻子35岁那年才生产,两个人把黎丽看得格外重要。 黎建国的妻子在黎簌妈妈3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黎建国自己拉扯孩子,但更是悉心照料,又当爹又当妈。 只会干粗活的糙老爷们儿,也是在那时候才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家务。 黎丽是黎建国宠着惯着长大的,到了她上学时,黎建国哪怕一宿一宿不睡觉去做兼职,也不肯委屈孩子。黎丽从小吃的用的都比别人好,渐渐的,也养成了心高气傲的性格。 张斌是黎丽自己谈的男朋友,对她好,也来过家里几次。黎建国也喜欢张斌,觉得他老实本分会照顾人。 但有一天晚上,黎丽忽然和黎建国说:“爸,我想去大城市。” 那之后,黎丽和张斌时常吵架,张斌是机械厂里的普通工人,有着最普通的家庭和最普通的生活理念,他不会丢下家里人去大城市,他也从未想过去大城市,去那里干什么呢? 可黎丽要去。 吵了一个多月,黎丽发现自己怀孕了,一心要把孩子打掉出去发展。 有一天,黎建国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劝说他们先结婚把孩子生下来,稳定了再想以后。 那时候的老人们都有一样的观点,孩子到了年纪要结婚,姑娘大了不结婚是要被人说闲话多。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 “黎簌的姥姥身体不好,她年轻时生了病......” 黎建国像是触及到什么沉痛往事,苍老的手揉了揉眼睑,才开口,“她嫁给我时已经30岁,不能生育,我们本来都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后来有了黎簌妈妈,我们就觉得是上天给我们的礼物,我生怕我的女儿有一点闪失......” 那个年代信息闭塞,电视都没能普及,电话也不是家家都有。 在黎建国的观点里,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是要被人欺负的,黎丽如果是男孩还好,可她是个女孩,是他家里唯一的宝贝疙瘩。 黎建国这个当爸爸的,觉得自己能干,能赚到钱,绝不会让女儿去受人白眼去吃苦。如果女儿在身边,谁敢欺负她,他一定要去和他们拼命。 所以他和所有思想陈旧的老人一样,希望把女儿留下。 他支持她结婚生子,希望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黎丽没能如他想的那样幸福...... 谁也想不到生活日新月异,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不用见面就能视频联系,电视越来越轻薄,高铁飞机2、3个小时就能去各个城市。 小地方的人到了大城市也一样有机会,机械厂倒闭,现在不比谁能扛得动大米,要比脑力。 黎建国也没有想过,他娇生惯养的女儿也拥有可以在大城市打拼的能力。 “小睿啊,姥爷是不是真的错了?” 老人用手背抹掉眼泪,“我的姑爷走了,女儿也不要我们。现在我的孙女,她一定也怨我......” 老旧的卧室门“吱嘎”一声打开,黎簌像个炮弹一样冲出来,扑进黎建国怀里:“姥爷,我才不怨您!我永远都不会怨您!您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姥爷。” “可你妈妈......” 黎簌哭得太久,眼睛已经肿了,嗓子哑着。 但她站在黎建国身边,扬起脸,无比坚定:“不是她不要我们了,姥爷,是我们不要她。我们不要她了,她喜欢大城市就在大城市吧,我们不要她了,我们好好在泠城生活。” 那天之后,黎簌也沉静了几天,偶尔靳睿买了东西过去陪黎建国做饭,看见小姑娘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拒绝了赵兴旺和楚一涵过来陪她的要求,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被抛弃的那些委屈。 她一定偷偷哭过,所以眼睛的红肿总也不消。 某次吃饭时黎簌冲去洗手间,黎建国赶紧拿了药过去。 后来老人和靳睿说,你搬走那次,黎簌也是这样,固执地哭了半个多月,那时候天冷,她还总去你家门前哭,谁拽也不走。兴许是呛到冷风留下病根了,一哭胃肠就犯病。 靳睿垂着眼睑,无声洗碗。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靳睿在门外抽烟。 他已经好几天没想起抽烟这茬儿了,兜里的烟还是去市中心那盒。 室内供暖热,干燥,烟丝也有些干了。 靳睿捻了两下,叼着点燃,呼出一口烟雾。 其实也不是想抽烟,就是想在外面站一会儿,总觉得这些天心里堵着,不上不下的烦。 烟抽到一半,他下楼了,去药店买了些助消化的药。 适才晚饭看见黎簌时,小姑娘苍白着小脸,眼睛红肿未消。 可能是为了让黎建国放心,她在饭桌上强颜欢笑,夸赞黎建国的厨艺精进,已经赶超聚宝居的厨子了,逗得老人也笑了笑。 靳睿留意到,她的手一直放在胃部,可能是不舒服。 外面挺冷,才10月份,夜里温度已经达到零下。 靳睿提着药回来,发现黎簌卧室的灯亮了,她的身影被灯光印在窗帘上,散着头发的,坐在桌前。 靳睿敲了两下窗,里面的人动了,穿着白色毛衣的黎簌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支棒棒冰,眼睛已经没那么肿了,红红的。 他把手里的药递过去,黎簌接过药,用那双红眼睛看他。 她不说谢谢,也不说让他走,隔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你又抽烟了啊。” “......就一根。” “靳睿,明天开学了。” “嗯。” “我作业还没写。” “......嗯。” 这么说完,黎簌站起来,踩着椅子,试图往书桌上爬。 靳睿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我想去你家抄作业。” “为什么不走门?” “姥爷好不容易早睡一天,我怕吵醒他。” 小姑娘从蹲在桌子上,一只手把收拾好的一沓作业抱在胸前,一只手伸出来:“帮我一下。” 靳睿扶着黎簌从窗口跳出来,帮她关好窗。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挂着铃铛和水兵月的钥匙,带着黎簌进了他家。 小姑娘稍微恢复了些精气神,趴在靳睿的桌子上,闷闷开口:“太多了,我可能抄不完。” “所以?” “哎靳睿,你左手会写字么?丑一点不要紧,不像你的字就行。” “本来可以,现在不行了。” 黎簌眼睛通红,扭头瞪他:“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靳睿故意逗她:“前些天被人咬了,咬得挺狠,血都流了不少,现在重伤在身,不太能写了。” 反应了一会儿,黎簌才想起来,咬他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天冲着靳睿发脾气确实有点没道理,其实她当时就是上头了,可能还存有一些些挑“软柿子捏”的心态,对着靳睿一顿输出。 黎簌摸摸鼻子,有点没面子。 但她不愿意承认,转转眼睛,硬撑着回怼:“我说我回家时候怎么一嘴血腥味,我以为你把我牙硌掉了。” 夜晚很安静,两人在台灯下相视一眼,忽然笑起来。 黎簌轻松地想:生活总要继续的,就像靳睿失去了那么多,也仍然在继续一样。她也失去了一些,但总归还过得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有姥爷,还有,能帮她抄作业的发小。 “靳睿帮我抄一点吧,我真写不完了。欸?你丢给我衣服干什么?” “还没洗,留着给你看。” 黎簌展开被丢在她身上的米白色卫衣,看见左侧袖子上的一小片血迹。 还真给人家咬出血了啊? “你给我看这个什么意思,想咬回来么?” 靳睿笑了:“告诉你我受伤了,没法儿帮人抄作业。” “你帮不帮忙?!” “不帮。” “你帮着我姥爷骗我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帮不帮忙?” “......啧,拿来。”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靳睿根本就不是在帮她抄,他拿着空白试卷,做起来毫不费劲儿。 就这样,小姑娘还不满意,用胳膊肘撞他:“你字写丑一点啊,这一看就是你的字!” 对靳睿来说,这种作业量不算大。黎簌又是在抄,速度也快。 等把作业写完,外面更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很小的雪,细细碎碎地飘落。 黎簌打了个呵欠,靠在靳睿椅子里,翻旧账:“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找你算账呢。” “还有?” “我发现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我姥爷。那天我多惨啊,听到那么震惊的消息,我都快要哭抽了。你还怕我站门口哭吓到我姥爷,把我给揪到你家来了?” 靳睿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外面穿堂风太凛冽,怕黎簌呛风生病,才把人带回自己家的。 但他才刚开口:“没......” “别狡辩,我说有就有。” “行,有。” 小姑娘哭了三天了,现在还像个红眼兔子似的,她说什么那就得是什么,靳睿真惹不起她,“给你买城西大包子,还是城南豆腐脑?娃哈哈还喝么?” 黎簌撇嘴,不满意。 说是这次不能是这些了,让他自己想个别的法子。 靳睿起身就往客厅走,黎簌还以为自己闹过火了,人家不理她了。 结果这人拎了个大袋子回来,里面居然装了十几包虾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他把虾条一包包拆开,每袋虾条里赠送一个果冻,他都拿出来,放在桌上,摆了个果冻金字塔。 黎簌问:“你干什么呢?” 坐在身侧的人笑了笑,拿了根虾条递到她嘴边:“哄人呗,果冻都给你,虾条也都给你,原谅我一下?”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发丝(盯着她的嘴看了两秒...) 因为天气极端, 隔天开学,校园里又是一片阴死阳活的怨气—— “感觉昨天才放假,今天又上学了...” “这叫什么小长假, 成绩一出来, 我妈直接发话了, 说不让我出去。” “让你出去也白扯, 又雨又雪的, 能上哪儿啊?” “别提了,我就去趟网吧, 回来暴雨,直接感冒,在家发烧三天!” “我是在家写了整整一个假期作业, 毛都没玩着。” “谁不是呢,外面那么冷,我爸妈也不出去,他俩在家,我啥也不敢玩。” 3班还是老样子, 乱哄哄。 睡了一夜,黎簌的眼睛有复肿的趋势,泛红。 有同学过来关心, 黎簌只是虚弱地趴在桌上笑一笑, 说自己是看了部电影, 太感人了, 才把眼睛哭肿的。 假期的后半段黎簌一直婉言拒绝赵兴旺和楚一涵去家里, 只说出了点情况, 没告诉两位好友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一涵担心她,比平时早出发, 揪着赵兴旺来学校了。 进门时,赵兴旺正好听见黎簌和人扯谎,说什么看电影感动的。 赵兴旺是个万事不走心的性格,人家说1他就觉得是1,人家说2,他也就认为是2。 所以听见黎簌这么说,他咬着土豆丝卷饼,大咧咧晃悠过去:“老大,啥电影啊,给你感动成这样,都不和我们玩了?别告诉我是电影院那个,后劲儿那么大么,你说......我靠!楚一涵,你踩我干什么?!” 楚一涵收回脚,瞪赵兴旺一眼:“我踩你是因为你没长脑子!” 谁会看个电影连续哭三天,黎簌肯定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班里这么多人,又马上上课了,不是倾诉的耗时间,楚一涵凑到黎簌身边,小声说:“簌啊,中午一起吃饭。” “嗯。” 闺蜜间是有默契的,黎簌点点头。 妈妈的事到底还是对黎簌有很大打击,整整一上午,黎簌都没怎么说话,完全没了往常那种精力充沛的活泼。 一开始是盯着黑板发呆,后来她睡着了,趴在桌上睡得特别死。 靳睿一套模拟试卷做到最后一道大题,再偏头,黎簌还趴在桌上,姿势都没变一下。 他也就分神片刻,故意碰了她一下。 睡熟的小姑娘忽然把头从臂窝里抬起来,露出半张睡红了的脸,和微微张着的唇。 靳睿无意识地盯着她的嘴看了两秒,唇纹细腻,脆弱无辜。 他脑子里忽然想起黎簌那句气势汹汹的“大不了让你亲回来”。 那天晚上她这么说时候,他是真没往歪处想。 靳睿了解黎簌的性格,小姑娘脾气倔,不能激。亲人一下,就说大不了亲回来;咬人一口,就说大不了咬回来。这都是顺口一说,要真敢顺着她的话那么做,她能当场爆炸。 道理都懂。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嗓子痒。 可能教室太干燥吧。 靳睿清了清喉咙,收回视线,继续做题。 他给自己的分心找了个理由:就看一眼,没死就好。 睡过前三节课,第四节课本来是地理课,老师有事临时串成数学课了。 学生们不知道,上课铃响了,还有两个男生不知死活,站在讲台边上互相问候祖宗。 “黑山老妖”进门就是一顿狂轰乱炸,全老实了。 学生们也是有点见人下菜碟,这会儿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 连睡了大半个上午的黎簌,听见数学老师的声音,都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没睁开,先凭借手感从书包里摸出数学书。 有东西被数学课本带出来,掉在地上。正好滑落在靳睿椅子旁,他本打算帮黎簌捡起来,但看清是什么后,勾了个冷笑,靠回椅子里,没动。 掉在地上的是装在包装盒里的腕带。 那天在小饰品店靳睿听见过黎簌说,这玩意儿是给高三那个红毛挑的。 黎簌坐着缓了半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等她低头去看,她掉的东西仍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就在靳睿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但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靠着椅背,两只手都插在裤子口袋里,目视前方。 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然而黎簌知道,他停下做题的时候,就是他心里的下课时间。 哼,脑子里指不定想什么呢! 她在桌子底下捅了他一下,口型控诉:没看见我掉东西了? 然后自己把腕带捡起来。 拿着腕带,黎簌才想起来方鹿鸣。 那天从店里帮方鹿鸣挑完这个之后,她没心情再联系别人,后来几天方鹿鸣也发过几次信息,她都没回。 得去把东西给人家送去,怎么也得稍微解释一下。 中午吃饭时,黎簌和楚一涵他们大概说了说家里的事情。 楚一涵紧紧拥抱黎簌:“我的簌,千万别伤心,你还有我们呢!” “就是,别伤心。” 赵兴旺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过完年我爸工作调动到其他单位,我妈就说了,要是他升职以后敢嫌弃家里,她就用擀面杖打折他的腿。然后把他丢出去,不要他了。” “你那不一样,阿姨只是嘴上说说。” “那倒是,但咱们得潇洒点。泠城哪儿不好啊?供暖倍儿热乎,屋里都能穿裤衩,他们帝都行么?!” 楚一涵去掐赵兴旺的脖子:“赵墩儿,吃饭呢!你提什么裤衩?!” “你不也说了啊哈哈哈哈!咳咳!松手,要死人了咳咳!” 被朋友们这么一闹,黎簌也心情也明朗了些,挑起一绺面,垂头吃了一小口。 “对了,睿总呢。” “我问靳睿了,他好像出去办点什么事情。”楚一涵说。 靳睿没和他们在食堂吃饭,自己去校外了。 黎簌胃不舒服了好几天,胃口也不算好,慢吞吞吃了几口,停下来。 食堂里弥漫着经年累月留下的油腻味道,桌椅也不算新,麻辣烫的招牌是一块红色广告布,没太粘住,有一个角微微垂着。 这些她原本是不在意的,她原本和赵兴旺他们一样,觉得泠城很好很好。 校门口的奶茶又热乎又便宜,冬天还能在操场上打雪仗。 过几天温度稳定在零下,学校就会把清理出来的积雪围着操场右侧堆成一个大的圈形低垒,往里面放水,让它结冰成低成本溜冰场,他们可以在上面放肆摔跤打滚。 玩累了再被学校门卫老大爷赶回家,背着书包跑回家属楼,还要在路上买糖葫芦,跳着去摘小商户房檐上结的冰溜子,随手团个雪球就能打雪仗。 家里会很暖,还有姥爷煮好的热乎乎的汤面,呼噜呼噜吃着,再听老人不厌其烦地说起过去条件不好时的生活,忆苦思甜。 这样的泠城,不好么? 可是,妈妈不满意。 她也许觉得泠城的一切都面目可憎,也许只记得泠城冬天恼人的低气温。 黎簌想起靳睿,他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那种,对泠城的不习惯。 是不是所有出去过的人,都会对泠城不甚满意? 如果她...... 正想着,黎簌手机在校服兜里震了一瞬,打断思路。 她吃饭前给方鹿鸣发了信息,先表达了歉意,说这几天家里有事,没及时回复。然后问他,腕带什么时候给他。 这会儿方鹿鸣回复了,说现在就行,他在篮球场东边。 篮球场东边是一小块空地,最早可能是3中成立之前、作为前身职业教育学校时开辟出来的。 具体用来做什么,没人知道。 但现在这里算是校园里一处隐蔽的地方,篮球场的金属网格和几棵树挡着,像个独立的mini操场。 黎簌过去时,方鹿鸣就坐在一处石台阶上。她想,这大冷天儿的,他不冷么? 果然还是靳睿娇气,风吹一下都是不行的。 看见她,方鹿鸣远远和她招手,摘下黑色口罩,笑着说:“哎呦,可算愿意搭理搭理我了,搞得我这几天反思不少,还以为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靳睿会路过篮球场东边,是个意外。 他需要用电脑,平板没带,去了趟校外网吧。 回学校时,进校门正好看见赵兴旺风风火火地往篮球场跑,看见他,赵兴旺非拽着他一起,说是要给睿总展示一下他帅气的上篮。 篮球是进了,帅气真是不怎么帅气,落地时还崴了一下,连着踉跄好几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楚一涵也在,毫不留情面地嘲笑他。 赵兴旺脸红到脖子根儿,强行挽尊:“你懂什么,篮球队上场需要几个人你都不知道!” “那我也看得懂你差点摔成猪头!” 靳睿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俩活宝一路互呛,走出篮球场,余光正好看见熟悉的羽绒服。 黎簌校服外面穿着白色的面包服,站在篮球场东边的空地上,她背对着他们这边。 她对面站着的人挺碍眼。 一脑袋红毛。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小姑娘抬眼,好像用力揉了揉眼角。 靳睿收回视线。 哦,这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一开学马上找心上人诉苦去了? 楚一涵也看见了黎簌,欢天喜地地扑过去:“簌啊,你怎么在这儿呢,这儿风多大。” 又和方鹿鸣打了个招呼。 方鹿鸣走后,黎簌问:“还以为你回班了呢?” “没呀,赵兴旺非让我看他打球,还碰上了靳睿,咦?他俩人呢?好像是先走了。把腕带给方鹿鸣了?” “给了,一涵帮我看一下眼睛。” 黎簌扒着自己的左眼,凑到楚一涵面前,“刚才刮风,我感觉眼睛里进了东西,揉半天还是不舒服。” “我看看?” 是黎簌脱落的睫毛,粘在眼睑内侧,楚一涵帮她拿出来,又心疼她眼睛还有点肿,用冻得冰凉的手指帮她敷了几秒眼睛。 两个姑娘边聊边走,到教学楼门口,黎簌忽然开口:“一涵,下午第一节什么课?” “体育啊。” “那我们逃课吧!” 体育课逃课这种事,她们以前干过一次,和赵兴旺一起。 那会儿还是高一,三个人从后墙翻出去,去给黎建国买了生日礼物。 挺便宜的一件羽绒马甲,针脚不怎么样,但黎建国一直穿着,宝贝得不得了。 这次只有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学着赵兴旺之前的样子,在墙底下垒了两块砖头,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翻出去。 黎簌说,她要剪个新发型,开始新生活。 楚一涵咯咯笑,说她这架势,好像失恋。 太远的理发店不敢去,怕时间来不及,毕竟一节课也就40分钟。 附近的理发店只有一家,牌匾挺老旧的,黎簌感觉这挺像是她姥爷和其他老头们会选的那种,老式理发馆。 硬着头皮进去,迎面瞧见一个大爷躺在椅子里,满脸白色泡沫,正在刮脸...... “您好,我想,剪一下头发。” 给大爷刮脸那位两鬓斑白的老托尼笑了笑:“好嘞,稍等啊小姑娘,我这个马上完事儿,下一个就是你。” 黎簌和楚一涵安静地坐在等候椅上,看着店里唯一的老托尼,动作麻利,用剃刀一下一下在人家脸上刮着。 楚一涵小声问:“簌啊,你要剪的发型给我看看,要是难度太大就......” 换一家吧。 “应该没事儿吧,我就想剪个齐刘海儿。”黎簌也小声回答。 那边老托尼已经收了刮刀,对着黎簌一招手:“来吧小姑娘,到你了!” 黎簌:“......来了。” 如果说有什么人,能让黎簌比前几天更悲伤,那一定是理发店的托尼老师。 老托尼盯着镜子里的黎簌,满意地放下吹风机:“嗯,真不错,你觉得呢?” 黎簌也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崩溃。 但老托尼毕竟是个年纪大了的托尼,她也不太忍心伤害人家:“就...还挺好看的。” “对吧?我也觉得挺好看,知道奥黛丽·赫本么,大明星,年轻时候可太美了,她就有过这样的刘海儿!” 老托尼拿出二维码,“5块钱,来,扫这儿。” 黎簌抬手碰了碰眉毛上面的短刘海儿,挤出一句:“谢谢您了。” 出门右转,黎簌直接去商店买了顶鸭舌帽。 啥奥黛丽·赫本,她就感觉她这刘海儿像狗啃的! “一涵,你说实话,我的刘海好看么?” “呃......” “......你犹豫了,完了,肯定不好看!” “其实也还行吧,可能是没看习惯?” 体育课在三中就是摆设。爱打篮球的那部分同学在篮球场,还有去食堂坐着吃饭的。剩下的一部分,在教室里懒着聊天或者睡觉。 靳睿是个例外,瘫靠在椅子里,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唰唰写题。 只不过这套题做得不够专心,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 真行。 他这为了哄人,左胳膊都让人咬废了。 现在还像针扎似的。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良心,见个心上人,一中午还不够,上课都不出现。 外面齁冷的,哪那么多话可聊? 邻近下课,打了一节课篮球、满头大汗的赵兴旺拎着棉服外套回来了,和靳睿打了个招呼,翻出藏在书桌堂深处的手机,悄悄看了几眼。 这一看,脸色变了。 “睿总,快!楚一涵和黎簌挂墙上下不来了!” “?” 靳睿和赵兴旺赶到教学楼后身的墙边时,黎簌戴着鸭舌帽,穿着她那件扎眼的白色羽绒服,骑在墙头上,正咬牙切齿嘀咕:“到底是谁这么缺德,把砖头给我搬走了!” 她旁边是楚一涵,两个姑娘在冷风里哆哆嗦嗦,凑在一起小声骂人。 不是和红毛出去的? 就这俩姑娘? 靳睿笑了:“帽子不错?” “不错什么不错,赶紧过来帮忙,冻死我了。” 赵兴旺早跑一边找砖头去了,靳睿直接走过去,冲着黎簌张开手臂;“跳。” “......不用砖么?” “我不就是一块砖,哪有用哪搬?” 靳睿勾勾手掌,“来,跳。” 黎簌相信靳睿,跳下来时倒是没觉得会摔到,就是捂着帽子的手一直没松开。靳睿把人接住,稳稳放在地上,另一边赵兴旺也帮楚一涵搭好转,扶着楚一涵下来。 “怎么想起戴帽子了?” “要你管。” “嘶。” “接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嘶’呢,现在装模作样‘嘶嘶’什么?” 靳睿说:“被人咬过的胳膊,可能确实不太能吃重。” 黎簌气焰顿时就被打压了,捂着帽子,心虚地“哦”了一声。 又走两步,良心发现,小声问他:“你说,你那个,用不用打个破伤风什么的?” “倒是不用,我比较想知道,逃学买帽子是什么意思?” “我剪头发了。” “然后呢?” 黎簌要面子的劲儿又来了,瞪靳睿一眼:“美炸了!怕把你们美死,不给你们看!” 靳睿直接抬手把她帽子给摘了。 随后愣了愣。 其实不丑。 小姑娘长得本来就好看,眉眼精致,鼻子小巧,刘海儿奇特了点,她这张脸也足够撑得起来。 挺可爱。 但黎簌曲解了他的愣神,以为靳睿觉得不好看。 毕竟她自己看着都不怎么习惯。 她抢过帽子戴上,嘴硬道:“又不是剪给你看的!” 四个人从教学楼后走回教室,刚班门,班长喊靳睿:“靳睿,老高找你,办公室呢。” “嗯,谢谢。” 下午第二节课是老高的语文课,靳睿没去几分钟,踩着上课铃和老高一起回来了。 黎簌戴着鸭舌帽,实在是不想摘。 还以为得和老师有一顿强词夺理,但老高的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停顿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上课,并且下课也没叫她出去。 不止老高,其他老师就像集体失明了,谁都没叫她,也没问她帽子的问题。 或者说,不是他们失明,是她隐身了? 黎簌用胳膊肘碰了靳睿左肩一下,问:“你能看见我么?” 靳睿看了她一眼:“理发师用剪刀戳到你头了?” 他今天为什么如此刻薄!!! 黎簌猛地转过头,不再搭理他了。 一直到晚上放学,他们三个已经习惯了蹭靳睿的月包出租车回家。 路上黎簌还在纳闷地问楚一涵和赵兴旺,你们说,我上课戴帽子,老师为什么不管我呢? 三个人分析一堆,也没猜出来个所以然。 靳睿一直没参与这个话题。 下午他去办公室时,班里的几个任课老师都在。 老高找他,是因为他成绩虽然还行,但语文是这几科里比较拉分的一科。 作为班主任,老高脾气再好,也不傻,看见过几次他在语文课上做英语试题。 和老高聊完语文成绩的事,靳睿顺口提了几句,说和黎簌是邻居,她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情,哭得眼睛肿,可能不好意思,今天会戴着帽子上课。 老师们表示理解。 本来是可以和小姑娘好好说的。 但人家说了,剪了也不是给他看的。 他就不上赶着邀功了。 不过...... 靳睿迈上楼梯:“我帮你和老师说了一声,说你有些原因,需要戴着帽子上课。” “真的?是因为你?” 黎簌受宠若惊,“你怎么说的呀?” 走在前面的靳睿,一次迈两个台阶,很快和黎簌拉开距离。 他说:“我和老师说,你斑秃。” “......” 黎簌反应两秒,猛地抬腿追上去,“靳睿!你这个狗!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设想(靳睿也去) “靳睿!你这个狗!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楼下传来小姑娘火气十足的怒吼, 靳睿笑着跑了几步,又停下来。 老楼没有物业管理,过廊积雪在阳光明媚时稍融, 偶尔流进阴冷的楼道里, 结成薄冰。 他有点担心黎簌追得着急了再崴一次脚, 但才放慢步子, 小姑娘已经冲上来, 往他身上一扑,小手“啪”地拍在他羽绒服上, 叫嚣道:“你白长这么长的腿,跑得真慢。” “......哦。” 她把冻得冰凉的手往他脖颈里放:“不是怕冷么,我冰死你!” 俩人闹着往楼上走。 黎簌比靳睿矮一大截, 好像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似的。 到了4楼,遇见有人拎着垃圾袋下楼。黎簌右手扒着靳睿的肩,左手还伸在人家后脖颈里,没抬头地让开楼梯空间。 等人走近,才发现下楼的是那位住在她家楼下的李阿姨。 李阿姨张了张嘴, 但黎簌悠地偏过头,装没看见,和靳睿一起与她错身, 继续上楼去了。 下楼的人有些不依不饶, 语气不善, 也有些意有所指:“现在有的孩子,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越长大越不行, 还不如小时候,见到人都不叫了。” 黎簌看都没往下看, 语气十分不客气:“见到人还是叫的,见到......” 后而的话没说出来,靳睿捂着她的嘴把她拎走了。 “捂我嘴干什么?” “怕你说‘见到狗就不想叫’。” “......我才没有!” 其实她是差点这么说,看见李阿姨她总能想起这女的以前编排过小羽阿姨,而且刚才她那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还夹枪带棒地损靳睿了? 黎簌听完,脾气直接就上来了,瞬间上头。 不过现在,人也走远了,黎簌更惦记靳睿编排她斑秃的事儿。 她马上调转炮火,冥思苦想两层楼,终于在走到6楼时,憋出一句:“怎么,我嘴里的狗只能是你么?” 瞬间清爽! 欧耶欧耶欧耶! 下一刻,黎建国像是听见他们的声音,推开家门:“就知道你们该回来了。” 老人热情招呼,“小睿也来,姥爷学会做麻辣拌了,过来尝尝。” 黎簌用眼神威胁,今天你不许来!敢来试试?! 但靳睿像没看见,回答黎建国说,好。 黎簌狠狠呼出一口气。 气得肝疼。 进入十月后,泠城市的天气越来越冷。 下过几场雪,三中操场上清理出来的积雪也和每年一样,堆成了圈形矮垒。 接水管放水那天,学生们都挺兴奋,放了个周末再去学校,果然已经冻成了天然冰场。 所有事物,都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速度,缓慢变化着。 就像这几天,黎簌已经稍微适应了她的新刘海儿,不再戴着帽子,有同学问起“黎簌剪头发啦”,她也能大大方方回应,“是呀,美么?” 偶尔想到妈妈,也会难过。 夜里偷偷抹几下眼泪,第二天她又能活蹦乱跳,挽着楚一涵在校门口排队买奶茶。 事情总会过去的。 但靳睿和老师说她斑秃的“大仇”,依然让她耿耿于怀。 尤其是上老高的课,老高那种关怀式的、温柔的一瞥,总让黎簌汗毛瞬间竖起,觉得老师是在担心她的“斑秃”。 每每这种时候,黎簌就想掐死靳睿。 靳睿也发现了黎簌那股子劲儿劲儿的状态,好像所有事儿都能利用起来和他作对。 又一个周末的晚上,快到晚饭时,黎簌过来敲门。 靳睿正在和曹杰打视频,戴着耳机,起初没注意到敲门声。 他坐在沙发上,背对着窗,还是曹杰眼尖,先从视频里看见了出现在窗口的黎簌。 “阿睿,有个小揪揪在你家窗外晃,好像找你的?谁啊谁啊?” 靳睿回头看一眼,直接说:“挂了。” 不顾曹杰的吱哇乱叫,非常无情地切断了视频,扯下耳机,走过去开门。 小姑娘头发懒洋洋披散着,那撮刘海儿用皮筋儿绑成了冲天小揪揪。 据说是从网上搜到的方法,能让头发长得快。 最近只要在家里,靳睿看见她时,她都是这副造型。 她就顶着她的冲天小揪揪,语气冷淡如同机器人:“姥爷叫你过去吃饭。” 靳睿看着她,她睫毛轻扇,每一根儿都写满了“别去别去别去别去”。 他一字一顿:“马,上,到。” 而前的小姑娘果然炸了,扭头就走,脚步重重落下,像是要把过廊砸出坑。 除了和靳睿事事不对付,其实黎簌是有些变化的。 黎建国做饭时,黎簌也会挤到厨房去,帮老人洗洗菜、削削皮,也会尝试着帮忙切点什么。 路口熟食店打折,黎建国今天买了块酱猪头肉。 黎簌自告奋勇,说要帮他切。 在老人“小心点”“千万别切手”“不行放着我来吧”的唠叨里,黎簌手一抖,一大块肉掉在了地上。 黎簌很欢快,拎起来就往客厅跑:“靳狗,来,张嘴,喂你块大肉。” 靳睿刚摆完碗筷,正坐在黎簌家沙发上看手机。 曹杰轰炸过来一堆信息,说什么“北方小城绊住你脚步的姑娘出现了”“快给我看看到底长什么样”“你怎么提都不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亲密的女伴,还来你家”...... 他没回。 收起手机,看见黎簌快乐地冲着他跑过来。 看她这种反常的笑容也知道,小姑娘心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靳睿没反应,果然听见厨房里的老人呵斥她:“黎簌!掉地下的肉赶紧给我扔了,怎么能给人家吃呢。” 于是黎簌的快乐随脚步刹车,绷着脸掉头,回厨房去了。 小揪揪在脑袋顶上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和主人一样嚣张。 还挺可爱。 在靳睿眼里,有变化的不止黎簌,还有红毛。 这人现在有事儿没事儿路过3班门口,还要佯装偶然,再和黎簌说上几句。 赵兴旺也不乐意瞅见方鹿鸣,尤其是楚一涵和方鹿鸣打招呼的时候,赵兴旺十分尖酸地说:“我特么怎么每节课下课都能遇见方鹿鸣下楼上厕所?他是不是肾不好,尿也忒频了吧?” 方鹿鸣肾好不好,靳睿不知道。 他没睡好,脑子不清醒,昨晚曹杰给他发信息,说是看见靳华洋了,好像领着个别的女人,不是靳华旎了。 靳睿没接茬,问他,lol来不来? 曹杰说,来呗。 他和曹杰几乎打了一宿游戏,思路不够清晰的时候,靳睿不习惯刷题,做了和白做没区别,什么都记不住。 语文课,老高的讲课语调温柔、语速缓慢,催眠利器,靳睿也就撑着头阖了会儿眼睛。 下课铃响时睁眼,起身就看见方鹿鸣那一头红毛。 黎簌正站在门边和他说着话,说几句,红毛递给黎簌一个什么东西,小姑娘淡笑着接了。 楚一涵也在,不知道红毛又说了什么,两个女生都笑起来。 靳睿没太睡醒,耷拉着眼皮收回视线。 他满脸不耐烦,打算出去吹吹风,抽根烟。 赵兴旺跟在他身边,一起走出班级后门挺远,他还十分不满地回头看了两眼:“那尿频的又来了,我当送老大什么好东西了呢,就一沓便利贴啊。还是最普通那种,黄了吧唧的,都没花心思挑个什么马卡龙色的?白处那么多对象,切,寒酸!” 靳睿看他一眼,心说,说别人时候可懂了。 又不是拿着毛鸡蛋吓唬人家楚一涵,然后差点被打死的时候了? “你又不抽烟,跟我出来干什么?” 赵兴旺大大咧咧把胳膊往靳睿肩上一搭:“就是出来透透气,还有这个。” 他从兜里摸出来个粉色的小信封,递给靳睿。 两人在医务室楼后而的旮旯处,和他们在一起久了,靳睿也能开个玩笑什么的,他叼着烟,看了眼赵兴旺手里的粉色信封,扬眉笑道:“你对我还有这种心思呢?” “可不是我!” 赵兴旺一下嚷嚷起来,又怕医务室里的老师听到,回头瞅了瞅,才压低声音:“我初中同学,尖子生,1班的,她让我给你的,你看看?” “不看。” “真不看看啊?” 赵兴旺挠挠脑袋,“我初中同学长得还行,文静款的,话少,不像楚一涵和老大,天天叽叽喳喳的。感觉和你挺搭。真不看?” “不看。” 这个课间多了5分钟眼保健操时间,靳睿和赵兴旺回去时,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楚一涵坐在靳睿的位置和黎簌说话,看见靳睿回来,起身:“正主回来了。” 说完,她忽然看见赵兴旺外套里露出的一角粉色。 楚一涵飞快把东西拽出来,挺稀罕地调侃:“行啊赵墩儿,还有人给你写情书呢?还是你自己写的,没送出去啊?” “什么跟什么啊,和我可没关系,别人给睿总的,他不要。” 楚一涵把信封还给赵兴旺,笑眯眯地说:“咦,这个课间怎么桃花都这么旺,刚才方鹿鸣学长还约黎簌,问她晚上想不想一起吃火锅呢。” 赵兴旺翻了个白眼:“学长什么学长,就他那德行,指不定明年就降级成我们同届了。” 说完又问,“老大,你同意了啊?和方鹿鸣吃火锅?” 靳睿本来已经坐回座位,翻了一沓卷子出来,准备做题。 听见赵兴旺的问句,他稍微偏转视线。 黎簌倒是没扭捏,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没有,我和他吃什么火锅,要去也是咱们几个去吧。” “约你是约会吧。”楚一涵笑着说。 靳睿放下笔,干脆半个身子转过去,打算听听黎簌怎么说。 早恋不太行吧,姥爷知道了得多操心? 他得看着点。 好在,小姑娘丝毫没有因为什么“约会”而雀跃,反而不满地嘟嘟囔囔:“和不怎么熟悉的男生吃火锅算怎么回事儿啊?都不能敞开吃的,还得收敛着......和你们吃就随便多了,我可以站起来捞,还可以拿漏勺大捞特捞,把不爱吃的菜甩出去,还能调三种不同的小料换着吃......” 说完,她发表了“黎式价值观”: 自由! 才是火锅的精髓! 这么想着,黎簌咽了咽口水。 好像这种大冷天儿,吃个火锅是不错呢。 听到身旁一声轻笑,她瞬间转头:“你笑什么!” “没什么。” 晚上放学,四个人挤进出租车,车子还没启动,靳睿忽然开口问:“想吃火锅么?” 他没点名特地问谁,但身旁的黎簌瞬间举起手:“想!” 前排的赵兴旺也马上回头,先是被安全带勒得一声惨叫,然后一连串地说:“默契啊睿总!都怪那个方鹿鸣,我这一天脑袋里全是火锅,早想吃了,我要吃鱼丸!” 楚一涵也叹了一口气:“是呢,天儿一冷,确实想煮火锅吃,白菜煮一煮都比炒着好吃。” “别报菜名啊,说得我都想吃了。” 司机师傅笑了笑,“怎么着,我是送你们回机械厂啊,还是找个火锅店让你们去吃饭啊。” 除了靳睿以外的三个人异口同声:“火锅店!” 靳睿把手机上搜到的店名给司机看:“麻烦您,往这儿开吧。” 那是一家挺不错的火锅店,装修好,也贵一些。 网上评论说,这家的羊肉都是从大草原空运过来的,非常鲜嫩。 又是靳睿请客,原因是,他说他过两天月考成绩能不错,提前庆祝。 黎簌还惦记着“秃顶”的事儿,时不时就要呛他一句:“那万一你没考好呢。” “没有万一。” 羊肉是鲜是嫩,青菜在飘着油花的锅子里一煮,翠绿翠绿的。 黎簌夹了一筷子茼蒿,忽然说:“我中考完和我妈妈在帝都市吃火锅,他们那边管这个叫蒿子杆儿,茼蒿是另一种菜,和泠城不一样。” 赵兴旺捞着牛肉丸子,挺诧异:“我去,真的假的,茼蒿还能有不一样的呢?” 楚一涵和靳睿都没说话。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黎簌第一次提起她妈妈。 包间里蒸汽涓涓,统统被排风扇卷走。 黎簌把茼蒿放在麻酱碟子里,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也不吃玉米而条,不喝火锅汤,说有嘌呤。” 她说的这种,赵兴旺和楚一涵不能理解。 在泠城,搭配火锅最美味的主食就是玉米而条,吃到最后,用火锅汤煮上一锅而条,拌好麻酱,简直不要太美味! 在赵兴旺家里,甚至头一天晚上煮的火锅,汤都是不舍得丢掉的,要等到第二天早晨用来煮而吃。 什么嘌呤不嘌呤,他们从来没人讲究这个。 嘌呤是啥,都没听说过。 黎簌看着赵兴旺和楚一涵脸上的诧异,想到了当初在帝都市和妈妈一起吃火锅的自己,妈妈用筷子打掉她去盛火锅汤的手时,她一定也是这样的神情。 茫然,不明所以。 她记得妈妈说,别把泠城那些坏毛病带出来,火锅汤不要喝,里而嘌呤高得很;青菜不要烫太久,会失去营养;不要煮那些丸子,都是香精。 “可是这样很好吃啊!” “都是毛病。” 现在想想,妈妈对泠城的嫌弃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黎簌看向靳睿,他和赵兴旺坐在她对而,也许是吃热了,校服外套搭在椅子上,前额的碎发被他往上撩了一下,发丝支棱着,露出饱满的额头。 他肤色很白,正用纸巾讲究地擦了擦嘴,袖子挽起,手腕上戴着黑色陶瓷手表。 刚才点菜时,她听见靳睿问服务员,有没有竹荪和金耳? 他说的是什么,黎簌连听都没听过。 也许以前,她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能还会问靳睿,什么什么,你说的是什么。 但最近因为黎丽的事情,黎簌变得格外敏感。 她忽然有些羡慕靳睿身上那种矜贵。 这几天她也在想,如果高考,她考到帝都去呢? 妈妈行,为什么她不行? 黎簌在蒸汽里憋回眼眶的酸涩,忽然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去帝都上大学?” “啊?帝都分儿高,考不上考不上。” “一本考不上,二本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么!还有一年半呢!” 靳睿抬眼,这些天黎簌时不时眼睛总要肿一下,最近两三天才完全消肿。 现在这小姑娘像个推销员,拿着手机和她的两个朋友宣传:“你看这个古建筑好看吧,这个是帝都的咖啡厅,还有这个,帝都市的游乐场,啊还有大书店,公园!这个是公园!” 楚一涵早看过这些照片,她对大学倒是没什么想法,要说能考上二本,这里也就楚一涵最接近。 所以她问:“咱们一起考么?考到一个城市去?” 黎簌的郁闷消散得极快,甚至翘了二郎腿,左手挽着楚一涵,右臂搭着赵兴旺的肩:“明天我就开始好好学习,到时候考到帝都去,再把我姥爷也带过去,你俩也和我一起,咱们还在一起玩,还在一起作,快快乐乐的,我就不信了,所有大城市的人就都忙到连个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想了想,小姑娘又补充:“靳睿也去。帝都市消费高,我要是没钱了,我就找靳睿,让他借我钱。” 靳睿笑了。 真行,结果他就只充当了个大款的角色?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立冬(谁和他娃娃亲...) 那时候黎簌在火锅店里, 把话说得有些中二有些天真。 可她真的认为,有姥爷、有楚一涵赵兴旺,还有靳睿。哪怕她妈妈再也不会打电话回来, 她也永远不算可怜。 他们为她组成了一个“家”, 温暖又温馨。 火锅像掺了假酒, 让人无端兴奋。 甚至连赵兴旺和楚一涵都已经加入到黎簌的设想中, 他们拿着手机, 边查边兴致勃勃地讨论,畅想以后到了帝都, 要去哪儿玩、去哪儿逛。 新开的游乐场一定要去,那些名胜古迹也要逛一逛。 还有能俯瞰中轴线的电视塔、最纸醉金迷的酒吧街。 黎簌还算记路,以前黎丽带她去过的地方, 她都有印象,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当导游,还说自己特别会看地铁路线图,说得好像明天就要出发。 她想了,上了大学, 大概她还会和楚一涵赵兴旺到处惹事儿。 到时候他们不小心把生活费花超了,或者去哪吃饭没带够钱......反正无论出现什么经济上的情况,靳睿大概就是那个皱着眉但又不得不帮他们平事儿的, 等他把事情摆平, 他们一起去找姥爷。 姥爷应该住在学校附近, 会给他们煮一大锅放了什锦丸子和麻油辣椒油的热汤面, 他们饱餐一顿, 再抱着靳睿的游戏机玩到天亮。 梦做得非常美好, 黎簌带着一身香飘飘的火锅味,一路哼哼着歌, 进门就把这计划和黎建国说了。 老人喝了口枸杞茶,真诚发问:“那得好好学习才行吧,不然考得上么?” 姥爷这句话说完,黎簌听见站在门口的靳睿笑了两声。 但她 没脸回头瞪人,她的成绩确实惨不忍睹,连反驳都没底气,牙疼似的小声哼哼:“我们会好好学习的......” 黎建国挺相信自家孩子,当即给她加了油:“不错,有决心就行,姥爷相信你月考一定有进步。对了,月考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五。” 从那天之后,黎簌确实有“头悬梁锥刺股”之势。 她上课绝对不睡觉,感觉到困了就掐自己一把;下课也在学习,连在上学放学路上,都要和楚一涵赵兴旺互相考单词。 三个人决心很足: 要从现在开始,冲刺高考,杀进帝都。 转眼到了月考周,黎簌和靳睿的座位轮了一圈,又回到窗边的位置。 晚自习时间,窗台下安置的暖气把黎簌烤得昏昏欲睡,她掐了自己一把,勉强打起精神。 想继续做题,又遇到不会的。 这几天她已经暂时把“斑秃”的事情放下了,自认为秉着“不耻下问”的态度,有不会的题就去问靳睿。 老师没在教室里,靳睿在刷题,她凑过去,用笔戳了他胳膊一下:“喂。” 人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依然盯着题干,只回她一个鼻音:“嗯?” “这题你给我讲讲呗,答案上没有过程,我看不懂。” 其实黎簌还挺喜欢听靳睿讲题的,语速不快,也耐心,基本讲的时候就会在草稿纸上把过程给她详细写下来,必要时,也会列出公式,有时候看她不懂,公式他也会延伸讲一下。 他讲完,黎簌十分诚恳,打算说“谢谢”。 靳睿突然说:“13。” “什么13?” “这几天,给你讲了13道题。” 教室里的灯管儿正好在靳睿头顶,他微微扬起头,睫毛被灯光晃得发亮,眼里噙着光,“耗费了太多脑力,我想想,吃什么能补回来,要不,聚宝居?” 黎簌撇嘴:“让我姥爷给你做,我姥爷的厨艺堪比聚宝居的厨子。再说了,为了我们的帝都梦,你帮帮我怎么了!楚一涵现在每天晚上睡前,还给我打电话和我互相背文言文呢。”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帝都了?” “那你当时也没反驳!” 反正3班的晚自习早已经像菜市场了,他们俩也索性不守纪律,闹起来。 怼对方还不算,黎簌用手里的笔捅靳睿的痒痒肉,把嘴仗升级成武站,靳睿抓住她的手腕,夺过她的笔,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扣他的手。 两人正闹着,左侧的窗外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隔着霜气也看不清是谁,黎簌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教导主任,笔也不要了,正襟危坐。 靳睿手里转着黎簌的笔,盯着那个人影,眯了眯眼睛。 窗外的人没走,过了一会儿,黎簌手机在书包里震动,是方鹿鸣发的: 【开一下窗户。】 黎簌把窗户打开,很是纳闷:“你怎么来了?” “来把这个还给你。” 方鹿鸣最近时常往这边跑,路过3班门口,有时候遇见黎簌,会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或者问她周末要不要出去喝奶茶。 黎簌都以自己在努力准备月考为由,婉言拒绝了。 今天上午,方鹿鸣又过来,他找黎簌借了一本高二的课本。 说是他们现在总复习经常涉及到以前的知识,查缺补漏,借课本一用。 这会儿他又又又来了,说是课本用完了,过来还。 大冷天的,开窗敞开不到一分钟,黎簌都觉得冷风扑面,站在外面的方鹿鸣却只穿了件看着就单薄的外套,还敞着外套耍帅。 她真心想问他: 你脖子上的金属链子,它不凉么? 跑起来时,那么大一块铁砸得不疼么? 而且也真的不觉得帅,还没靳睿把羽绒服拉链拉到鼻梁,遮着半张脸时看起来帅...... 方鹿鸣却会错意了,以为黎簌在看他。 他对着黎簌眨了眨眼睛:“还你的书,你好好看看,走了。” 黎簌关上窗,把那本被还回来的书从窗台上拎起来,里面掉出个东西,落在桌面上。 是一张折起来的笔记本纸张。 展开来看,上面是方鹿鸣不怎么好看的字迹—— 黎簌,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希望你能做我的女朋友。 这几天要月考了,你不用着急回复,慢慢考虑,等你。 靳睿冷眼旁观这一切,视线落在那张被撕下来的笔记本纸上。 某个瞬间,他脑子里冒出赵兴旺那句刻薄的吐槽: 都没花心思挑个什么马卡龙色的?白处那么多对象,切,寒酸! 黎簌愣了愣,她也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纸条,不知道怎么反应,直接把纸夹回了那本书里。 这事儿她并有没多想。 她是那种很难同时专注两件事的人,现在她急需把月考搞明白,其他的事儿都得往边上靠靠。 而且她这个人吧,有那么一点拖延症,要不是为了蹭靳睿的出租车,以前上学起床她都是等到最后一刻的。 既然方鹿鸣说了,月考之后再给他答复,那她就月考之后再想这件事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月考前一天,黎簌去打印店打印了一张帝都市的照片,贴在家里客厅,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向帝都迈出第一步了。 结果这一步,她没迈好。 黎簌是第一次认真考试,本来就紧张,脑袋里知识储备量又不够,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做题变得犹犹豫豫。 以前做选择题都是随便蒙一蒙,从不纠结,学了几天反而拿不准了,总觉得哪个都对,却又好像哪个都不对...... 这么考了两天试,星期六晚上成绩出来时,不但没进步,还比以前退步了一名。 可能是大家都紧张,除了靳睿还是班级第一,楚一涵和赵兴旺也是比上次差了点。 黎簌抱着黎建国:“完了,姥爷,我们去不了帝都了!” “去不了帝都上学,去旅游也一样嘛,姥爷有小金库,等你们高考毕业了,咱们一起去帝都旅行。” 黎建国很乐观,“你看你们四个的成绩,也不是都去不了,人家小睿就可以。” “那不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去么。”小姑娘瘫在沙发里,蔫巴巴地说。 “这次考不好还有下次嘛,离高考还早着呢,你们这才高二。” 黎建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拉开厨房门给黎簌看,“今儿立冬,姥爷给你们包了饺子,想不想吃拔丝红薯?炸丸子前我先炸一锅红薯?” 黎簌精神些:“想吃!” “去把靳睿叫来,让他过来热闹热闹,好歹是个节气,别自己在家憋着。” 老人有些过去的习惯,席间特别感慨,端着他的小酒杯和两个孩子畅谈,说过去立冬时,有钱人家是要杀鸡吃的。他们这些穷人连饺子都吃不上,谁想到现在生活能这么好。 黎建国酒量并不好,喝了两小杯,脸颊已经泛红。 他夹了个肉丸子放进嘴里,摇头晃脑:“谁想到现在,我们也能吃上大鱼大肉了?还能吃肉丸子。小睿,你就说,姥爷这丸子炸得好不好吃?” “好吃。” 黎簌也是在这会儿才忽然觉得,靳睿这些天,好像话很少? 吃饭吃了半天,除了和姥爷说话,他都没主动理过她? 明明那天吃火锅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想了想,黎簌觉得,自己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他,要说得罪,也是他和老师说她“斑秃”得罪她! 还能有什么事? 月考成绩? 黎簌往身边看了两眼,靳睿穿了件印满“balenciaga”字母的黑色毛衣,靠在椅子里,有些慵懒,神色淡淡。 一直到黎建国喝完酒杯里最后一点酒,靳睿还是没和她说话。 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他倒是动作挺麻利。 该不会是他现在这个成绩,自己不满意吧? 好像听赵兴旺说过,他有个优班的朋友,上次月考考了年组第20,觉得自己没考好,在女厕所哭得嘴唇子都白了,差点抽过去,连教学组的主任都过去安慰。 当时她和楚一涵赵兴旺还凑一块儿讨论来着,学渣们觉得不能理解学霸的痛苦,但也得出个结论,人和人对自己要求真是不一样。 老高也在班里说了,让他们一定要把心态放平,据说某省有个超级重点高中,模拟考有个学霸没考好,跳楼了,让他们千万别想不开。 想到这里,黎簌突然毛骨悚然。 在她眼里,靳睿对什么都不算热衷,家里一堆电子设备也没见他多痴迷,坐在聚宝居那种昂贵饭店里他吃得也并不多。 不像赵兴旺那么迷恋篮球,也不像方鹿鸣似的整天换对象。 厨房和客厅之间有一扇小窗,靳睿的身影挤在橱柜中。 黎簌盯着他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 靳睿他,只有学习了! 她拿出手机,飞快给楚一涵发信息: 【一涵,你说,靳睿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 楚一涵回得很快,表示自己要是能考到他那个分数,她妈做梦都能笑醒,估计现在就得打车去她奶奶家炫耀,而她,在家里绝对可以横着走。 【靳睿看起来不太开心,怎么回事儿?】 【对自己要求高吧,可能学霸都是这样,没准儿他想要考的是全校第一呢?】 黎簌很茫然。 全校第一? 她问楚一涵,那靳睿会不会因为没考到全校第一,去跳楼啊? 这次楚一涵回得有点慢,半天才回: 【你这么一说,我想了想,靳睿这几天好像是不太爱说话,可能压力大?但跳楼应该不能吧?他看着没那么想不开。要不你劝劝他?】 劝劝他啊? 怎么劝呢? 黎簌还没想好,厨房飞出来一块抹布,她下意识接住,听见姥爷说她“干点活儿,人家小睿都知道帮忙呢”。 她拿着抹布,边擦桌子边犯愁,是得劝劝靳睿。 三中虽然教学水平不怎么样,但一下子考到全校第一,那还是不太现实的,毕竟一口不能吃成胖子...... 嗯?一口不能吃成胖子? 这句话好,就拿这句话劝! 黎簌这边刚琢磨完,靳睿从厨房出来,拿纸巾擦了擦手,和黎建国告别:“姥爷,我先回去了。” “欸欸,回去吧,学习别熬太晚啊。” “好,知道了。” 人走到黎簌身边,黎簌突然站直了,拿着抹布的手冲着靳睿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一口是吃不成胖子的,成绩的事儿,你得慢慢来。” 靳睿看她一眼:“自言自语呢?” “我在跟你说呢!” “哦,我成绩还行。” 黎簌懵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靳睿这是什么狗态度? 他成绩还行?谁不行?她吗?她成绩不行? 黎建国今天是喝多了,没留意客厅里的两个孩子剑拔弩张的气氛,给自己泡了一壶枸杞,端出来时,电视里正放着一部狗血连续剧,娃娃亲长大之后各自喜欢别人,不肯结婚。 老爷子不爱看这个,拿着遥控器换台,找他的养生频道。 余光瞧见俩人面对面站在餐桌前,忽然想到一桩陈年往事:“我想起来了,你们两个还没出生时候啊,家长们坐在一起瞎扯,说如果以后生的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结亲家,定个娃娃亲。哈哈,当时我还觉得黎簌肯定是个男孩,没想到,生出来居然是个大孙女......” 黎簌被“娃娃亲”惊了一下,抬眼,看见靳睿面无表情。 本来就在气头上,她直接撇嘴:“谁和他娃娃亲,以后我嫁给谁也不嫁给他!”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沙发(还有更舒服的(加更)...) 靳睿走后, 黎簌仍然怒气难消。 心里默念无数遍,靳睿是狗,靳睿是狗, 靳睿是狗...... 正好楚一涵发来信息询问她, 有没有想好怎么劝靳睿, 还帮她想了办法, 说实在不行就让赵兴旺去劝, 男生和男生凑在一起,可能更好沟通。 黎簌给楚一涵回: 【我们人类的语言难与狗相通。】 【让它自生自灭吧!】 回完, 黎簌继续把餐桌擦好,去厨房洗抹布。 厨房窄台上放着一块黑色手表,是靳睿的, 估计是他刚才帮忙刷碗,忘记把表带回去了。 黎建国这时候端着枸杞茶杯出来续热水,也看见手表:“小睿手表忘拿了啊?你去给他送过去吧?” “不去。” “又闹别扭啦?” 黎簌撇开头:“他又不是没长腿,自己过来拿呗。” 喝多的老人有些唠叨,放下大茶杯, 拉着黎簌和她讲道理: 和朋友不能总闹小脾气,要互相帮助互相鼓励、团结友爱、和平共处。人的一生能交心的朋友不多,遇见值得交的人, 一定要珍惜。 说到靳睿, 老人又多说了几句:“小睿不容易, 别总和他闹别扭, 今天可是立冬啊, 谁家不是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饺子, 那孩子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家属楼里偶尔有其他家传来欢声笑语,放眼向窗外望去, 对面公共过廊里,不少人家都在白菜堆上放了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地冻着饺子。 小时候这种节气,靳华洋常常不在,黎簌记得小羽阿姨会提前买好多好多肉馅,吃力地提着过来敲门,一脸笑容和他们说:“我又过来蹭黎叔的饺子皮啦。” 黎簌家没有旁边靳睿家大,人又多,大人们把餐桌挪到客厅中间,放一大盆饺子馅,摆上面板,在上面擀饺子皮,包饺子。 小羽阿姨包的饺子最好看,两只手秀秀气气一挤,饺子像元宝,放在方盘上。 那时候她爸爸也在,笨拙地跟在妈妈身边,学着包饺子,又被妈妈嫌弃包得不好看。 黎簌喜欢跟着小羽阿姨,因为她是在场的所有大人里,愿意在做家务的同时也陪黎簌玩的。 她很矮很矮,垫脚站在桌边,好奇张望。 姥爷笑话她,才这么小,就想着学做家务了? 小羽阿姨说:“谁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做家务,以后我要是做了小簌的婆婆,我是连厨房都不舍得让她进的。” 一群大人哄笑,黎簌听不懂,小羽阿姨也不解释,拿沾了面粉的手点她的鼻尖,让她去照镜子。 等她张牙舞爪地跑回来找小羽阿姨算账,小羽阿姨却包好了麦穗形的可爱饺子,哄她说:“只包一个,给我们小簌簌吃。” 也许靳睿的沉默,是因为想念小羽阿姨吧? 这么一想,黎簌又心软了。 她拿起靳睿的手表,随手抓了件外套,蹬上鞋子,往外跑:“姥爷,我出去一趟!” “慢点,别摔着。” “知道啦。” 靳睿没开灯,仰躺在床上。 感觉到窗户有动静,一转头,果然又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生轮廓,趴在他家玻璃上。 ......幸亏他不信鬼神。 不然早晚被她吓死。 室外极冷,玻璃上结着霜气,也有几朵冰花。 站在外面的小姑娘拍了拍窗:“靳睿靳睿,开门来。” 刚才不是还一脸嫌弃,说嫁给谁都不嫁给他? 现在这么欢快? 门打开,小姑娘先在探身,往玄关处陈羽的照片旁,放了几块奶糖。 “小羽阿姨,立冬快乐。” 靳睿一愣,下意识看向黎簌。 相框旁摆着前些天去市里时,黎簌买给陈羽的小天使摆件,她认真地盯着照片看。玄关只亮了一盏射灯,柔和灯光落在她眉眼间,小姑娘眼睛弯弯的,全是笑意。 “哦对了,你的手表,给。” “谢了。” 靳睿接过来,随手把手表放在玄关柜格上,以为黎簌没什么其他事了,结果她拉着他,把他从家里拽出来,他才看见她放在门边的两只孔明灯。 颜色有点丑,紫色和蓝色,还褪色了。 黎簌说:“我临时去楼下小卖店买的,人家这也是去年的陈货了,翻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两个,你想和小羽阿姨说什么,写上去,她能看见!” 说着,她从兜里翻出一支黑色马克笔,递到靳睿眼前晃了晃。 家属楼里不知道谁家在敞着窗子喝酒,酒后的男人女人嗓门都比较大,嚷嚷着“饺子酒饺子酒,越喝越有”。 靳睿顺着黎簌的意思回去穿了件外套,接过笔,他倒没写什么,只在孔明灯上画了几句《风居住的街道》的乐谱。 倒是黎簌,写下一大堆话,像小作文似的。 过廊风有些冷,小姑娘冻得指尖通红,还不肯停笔。 靳睿走过去,把马克笔从她指间抽出来:“还有什么,你说,我写。” “我想想,写‘我和楼下小卖店的店主约好了,再到元宵节他会帮我进货好看的孔明灯,我们都很想念你,希望你在那边天天快乐’。” 小姑娘想了想,“再写一句,要是小羽阿姨有时间,希望她回来看看我......” 靳睿盯着她,没说话。 黎簌也觉得这句话有歧义,挠了挠鼻尖,“也不用真的来,梦里来就行,不然我怕我受不住。” 靳睿写完,偏过头。 黎簌说:“没有啦,先写这么多吧。你有打火机么?” 两个人合作把孔明灯放起来,看着亮着幽蓝光色和茄子紫光色的灯,晃晃悠悠飞入夜幕。 “这个颜色是有点丑。” 顿了顿,她又像刻意找话题似的,问,“你说小羽阿姨会嫌弃么?” “不会。” 夜风吹起她的刘海儿,吹得她皱着鼻子眯起眼睛。那双眼像弯月,带着迎风流泪的细碎水光。 其实靳睿明白黎簌的意思。 也许是小姑娘自己想的,也许是她姥爷说的,怕他在立冬这天觉得孤单,或者是怕他思念陈羽,才心软地摒弃前嫌,特地过来陪他的。 不然依她的性格,他别说落下块儿手表,就是落下块金子,她都不会送过来,一定是等着他去拿的。 但他心情不明朗,还真不是因为立冬。 起初他以为自己对黎簌是儿时情谊。 曹杰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什么北方小城的姑娘,靳睿都当他是瞎闹,笑一笑得了,但这几天,他有点笑不出来。 扪心自问,那天火锅蒸腾的包间里,他有没有一刻设想过考去帝都? 所以渐渐,他自己也品出来了。 不是什么儿时情谊。 况且,儿时情谊不会在视线落在人家唇上时,想要和她接吻。 这是喜欢。 靳睿不是个习惯拖泥带水的人,就像他回来,发现自己小时候认错人误会了黎簌,他就会直接道歉哄人。 现在,发现自己对黎簌有别的心思,他也不愿意拖着。 但黎簌显然对他没什么意思。 人家姑娘理想型是红毛那样的,虽然看不懂那种男生理想在哪儿,但他也尊重黎簌的意思。 况且,他们不同路。 黎簌想去帝都,他高考后准备出国。 理智上,靳睿告诉自己,不能再接近了。 但面前的黎簌冻得两颊粉红,还扒着护栏仰头在看天上的孔明灯。 她嫣然回首,笑着问:“靳睿,你说小羽阿姨是先看到你的灯,还是先看到我的灯?” 谁的都看不到。 过不了多久蜡烛就熄了,灯也会掉下来。 除了污染环境,没别的作用。 靳睿这么想完,开口:“先看到你的。” “我觉得也是,我的是先放上去的嘛!” 说完,黎簌拍拍手,“今天可太冷了,我要回家了,你明早过来吃饭么?姥爷说今天剩下的饺子明早可以做锅烙,你来么?” “怕我一个人没意思?” “对啊。感觉你最近话都少了一些。” 黎簌拍拍他的肩膀:“要不然我约楚一涵赵兴旺明天过来玩儿?有什么事情和我们说呀,我们是团队,是team!” “team怎么拼?” “你什么意思?!team我还能不会?t,e,a,m!小学我就会了好么!” 靳睿笑了笑:“别费心了,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因为什么?你说说呗,自己一个人憋着多难受啊?别把你憋出什么病来。” 小姑娘恐吓他,“3单元的朱大爷你知道么,就是性格太内向,憋的,现在精神都不太好了!” 到最后,靳睿也没说到底什么原因。 只冲着她家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冷,回去吧。” 黎簌回到家,总觉得折腾半天,靳睿也没开心起来。 到底因为什么啊? 男生的心理怎么这么难猜! 难道男生每个月也有几天心情不好? 换往常,黎簌早就睡觉了。 但她还有“冲刺帝都”的重任,强忍着睡意翻开课本,看见了方鹿鸣给她的那张纸条。 哦对了,还有这事儿呢。 她对方鹿鸣一点意思都没有,想了不到半分钟,连拒绝的理由都想好了—— 到时候就和他说,她要考到帝都去上大学,他肯定考不上,目标不同、不合适,算了。 说人家考不上是不是有点太打击了? 那就只说她要去帝都好了,这样够委婉了吧? 这么决定完,黎簌更困了。 手机里也没有楚一涵发来的一起背文言文的消息,估计楚一涵是睡了,黎簌也不熬了,干脆洗漱睡觉。 闹钟是周一至周六响。 没有闹钟,黎簌醒时已经8点多了。 拉开窗帘,室外阳光明媚。 姥爷出去遛弯儿去了,家里只剩下她自己,餐桌上给她留了煎好的锅烙,只需要用电饼铛热一下就能吃。 挺多的,她一个人吃不完。 要不,把靳睿叫过来吧! 黎簌换好衣服,准备去隔壁找靳睿。 她迈出家门,看见过廊站了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泠城人,戴着大大的墨镜,卷发随风凌乱飞舞。 她就站在靳睿家和黎簌家中间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簌纳闷地路过女人身边,没抑制住好奇心,回头看了看。 就一眼,哪怕她戴着墨镜,黎簌也认出她了。 是靳睿的小姑,靳什么来着,靳华旎! 有那么一瞬间,黎簌脑子里闪现出很多很多片段: 她想起靳睿和她说过,他小姑和他爸爸搅在一起了; 想起靳睿说他腰上的伤是这个女人用碎酒瓶扎的; 想起他腰侧带血的纱布,想起他提到这些时冷淡的笑意。 危险! 有危险人物靠近! 黎簌几乎下意识跑到靳睿家门前,背对着那扇防盗门,张开手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对着面前的女人质问:“你来干什么?” 天气很冷,靳华旎只穿了一件羊绒大衣。 她靠在护栏上,慢慢摘下墨镜,那张漂亮的、浸满风情的眼睛,死死盯着黎簌,似乎在思考她是谁。 靳华旎的目光太过专注,眼都不眨一下,令人毛骨悚然。 黎簌想要后退,但想到她身后是靳睿家的门,鼓起勇气又问了一句:“你来找靳睿是不是?你找他干什么?” 听到靳睿这个名字,靳华旎的眼眶突然红了,语气癫狂,喃喃自语:“他果然回来了,我找他很久了,他是杀人凶手,他应该去死,无论他躲到哪儿,他都该死。” 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黎簌没见过这种阵仗,脑袋嗡嗡响。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仍然在维护靳睿:“他不是杀人凶手!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是要进警察局的,警察既然不抓他,他就没有做错过事情,你这是污蔑!” 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黎簌靠得太紧,险些摔倒,被听见吵闹声走出来的靳睿护住才站稳。 他把黎簌挡在身后,甚至没和打算和靳华旎说话,只想把黎簌带回家。 靳华旎忽然冲过来,扯着靳睿的胳膊大喊大叫,试图把他拉到护栏旁:“凶手!你是凶手!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就是你!你该死,你去死!你现在就去死!” 靳睿只穿着短袖,靳华旎长长的指甲嵌进靳睿的胳膊:“你就该去死!” 黎簌吓了一跳,猛地避开靳睿护着她的手,去拍打靳华旎的手。 她急得差点哭出来:“你松手!再不松手我报警了,你放开他!” 怕靳华旎伤到黎簌,靳睿猛地把人推开。 过廊有些结冰,靳华旎脚下滑了一下,狼狈地坐在地上,又挣扎着起身,有想要再扑过来的趋势。 “我要杀了你!” 靳睿忽然笑了一声,满是戾气地问她:“他们知道,你跑出来了么?” 靳华旎抖了一下,紧接着有两个男人上楼,架着靳华旎把她带走。 靳华旎一路喊着靳睿的名字,说他是杀人凶手,说他该死。 那些话萦绕在黎簌脑海里,刺耳得如同诅咒。 靳睿像是听不见,只轻轻推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带进门里。 余光看见过廊还有人,靳睿转过头。 楼下那位李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上来看热闹。 靳睿看了她一眼。 关门。 屋外冷气连同刚才的惊险被厚重防盗门挡住,黎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靳睿拎起来。 他皱了眉:“她伤着你了?哪不舒服?” 黎簌摇头,后知后觉的恐惧让她说不出话。 缓了几秒,她才开口:“我刚才吓死了,都怕她再掏出个碎酒瓶什么的,捅你一下。” “下次看见她躲远点。” “我不是怕她找你麻烦么。” 黎簌扶着靳睿的手臂,用下颌指了指沙发:“快快快,扶我过去坐一会儿,我站不住了。” 瘫进沙发里,黎簌问靳睿:“你这胳膊怎么办,用不用消毒?” “问题不大。” “她是疯了么,为什么总说你是凶手?” 问这个问题时,黎簌下颌还微微颤着,说话都不利索。 靳睿想起刚开拉开房门时,小姑娘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似的,却挡在他门前。 真傻。 想想也后怕。 靳华旎真要是揣了什么利器呢? 靳睿帮黎簌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茶几上。 他搬了椅子过来,坐在黎簌对面,决定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儿。 恩恩怨怨十几年,真要讲起来,其实也不算繁琐—— 靳华旎是靳睿奶奶资助的贫困山区的女孩,她很聪明,老太太很喜欢。 后来干脆改名进了靳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靳睿的奶奶发现靳华洋和靳华旎走得过分近。 毕竟同姓,真要是混在一起,总归是面子上不好看。 老太太很快给靳华洋安排了婚事,让他和陈羽结婚。 后来的事情,就是靳华洋的精心算计了。 陷害陈羽出轨,带着他们回江城,指责老太太给他定下的媳妇不忠,然后不顾反对和靳华旎在一起,还有了孩子。 靳华旎流产那天,恰巧靳睿去过靳华洋家里。 靳睿是去警告靳华洋不许再去打扰陈羽的,他走之后,靳华旎喝了几杯茶,忽然流产。 她觉得,这一切和靳睿有关。 “那她怎么流产的?” “谁知道,可能又是靳华洋的一场戏吧。” 靳睿讽刺地笑了笑,“听说他有了新的女人。” 他会说起这些,不是为了满足黎簌的好奇心。 他只是想告诉她:“靳华洋不会让她自由走动,但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靳华旎跑来泠城,你不要接近她。她精神不太正常,正在就医,真伤着你可能不需要负法律责任。” “哦。” 黎簌其实吓得不轻,她胆子真没那么大,但为了面子,强做镇定地去端了桌上的温水。 手还抖着,水杯里的水起了层层涟漪。 她抿了一口水,把水杯放回去,随口玩笑:“靳睿,我感觉我把我所有的勇敢都给你了。” 再抬眼时,靳睿正盯着她看。 就...... 她说了什么么? 为什么这么看她? 感激的目光是这样的么? 好像有点太深情了吧? 黎簌忽然觉得不自然,她把视线飘走,转移话题:“你家的沙发挺舒服啊,比我家那个老古董舒服多了!” 靳睿回神,顺着她应了一句:“嗯,还有更舒服的。” 这沙发有电动按钮,能变成半躺模式。 他走到黎簌面前,俯身帮她按住按钮。 黎簌这一早晨受到的惊吓太多,难免有些大惊小怪。 感觉到座椅调动的一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靳睿的衣襟,成功把人给带倒了,差点压在她身上。 他反应很快,手臂撑住沙发,没砸着她。 靳睿俯身看着黎簌,小姑娘吓得已经闭起眼睛。 可能是想象中的重量没落下来,过了两秒,她才颤着睫毛睁开眼睛,和他视线相撞,干巴巴地没话找话:“你反应好快啊......” 靳睿看着她,忽然开口:“问你个事儿。” “什么?” “那红毛给你的纸条,想好怎么答复了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雪地(是准备和他谈恋爱?...) “那红毛给你的纸条, 想好怎么答复了么?” 靳睿撑着身子,垂头看着黎簌。 两人离得很近,分不清缭绕在鼻畔的青草香是室内的, 还是靳睿身上的味道。 黎簌莫名紧张, 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正在搜肠刮肚想话题时, 冷不丁听见靳睿问她纸条的事儿, 她当即感觉自己抓住了话题, 欢快地回答起来:“想好了啊,早就想好了。我正准备给方鹿鸣发信息呢, 这种事情当然还是要当面说的,在学校里说又觉得怪怪的,看看他今天有没有时间吧, 他要是有时间我就叫他出去一趟......” 提起方鹿鸣,小姑娘这个嘚吧嘚吧小嘴不停的样子,成功醋到了靳睿。 他翻身从沙发上下来,“哦”了一声,没再开口了。 这么一打岔, 黎簌也稍微缓过来些,起码拿东西时,手不再抖了。 她回家把姥爷的留下的锅烙重新加热, 端过来和靳睿一起吃, 谁知道吃饭时, 靳睿又恢复到不太言语的狗样子。 不是, 他怎么阴晴不定的? 就不能做个情绪稳定的高中生吗? 黎簌吃了两个锅烙, 觉得自己实在太过于忍气吞声, 她忍无可忍,放下筷子, 穿着拖鞋在桌子底下踢了靳睿一脚。 靳睿看她,她就理直气壮怼他:“你每个月是也得有几天脆弱敏感心情差吗?” 楚一涵打来电话时,黎簌正在用筷子插着个锅烙,准备用尽毕生绝学,让靳睿知道知道,他当狗和当人的待遇差别有多大,话都到嘴边了,手机欢快地唱起来。 行吧,暂时放过他。 电话里楚一涵问黎簌要不要一起写作业,黎簌想了想:“不行啊,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刚才在家热锅烙时,她和方鹿鸣通了信息。 方鹿鸣很痛快地说,今天有空,约她在城东的小广场见。 黎簌记得方鹿鸣家在城西,就问是不是他过来有点远。 方鹿鸣回得挺体贴,说没事儿,外面太冷,找个离她家近的地方,免得她折腾,还说“我折腾折腾没事的,你别感冒”。 这话还让她尴尬了许久。 她觉得,是不是用帝都刺激一个比他们成绩还差的、年组吊车尾学渣,有点过于残忍。 黎簌边翻着锅烙还琢磨了一下,要不别说原因了,直接说不合适得了。 楚一涵在电话里听黎簌说要出去,“呦呦呦”了半天,笑着调侃黎簌:“出去什么事儿啊,也不跟我说详细了,簌啊,你这是有秘密了?什么猫腻?” 要是只有她和楚一涵,她也就说了。 但靳睿还坐在这儿呢,黎簌举着手机,就觉得这些事儿不是那么好意思说出口,搪塞说回来再和她细说。 和方鹿鸣约了上午,吃过早饭,黎簌擦擦嘴和靳睿说:“你刷碗吧,我要收拾收拾出去了,刷完等我姥爷回来送到我家就行了。” 靳睿看着手机,“嗯”了一声。 说是回家收拾收拾,进屋黎簌就不想动了,瘫在沙发上看了半集连续剧,才磨磨蹭蹭换衣服。 泠城地方台上面滚动着字条,说今天零下13度。 好冷,真不想出门啊。 约在哪儿不好,非要约在小广场。 那不是野鸳鸯广场吗,别回头让主任给逮住。 孤男寡女,还怪不好解释的。 黎簌满腹怨言,从衣柜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件厚羽绒服。 这件羽绒服是上次妈妈邮寄回来的,她一直没穿,想留着过年。 现在知道了自己在妈妈心里的真实地位,也就觉得,没必要过年再穿了,先不冷再说。 颜色很柔和,吊牌上写着的是“荼白色”。 黎簌用牙把吊牌咬断,穿好之后连镜子都没照,拿了手机往外走。 手机里方鹿鸣已经在说,他快到了。 小广场离家属楼近,几分钟的路程。 黎簌不紧不慢,换好鞋子。 出门遇见靳睿,这人靠在过廊里抽烟,听见动静,叼着烟回眸,和她对视。 倒是难得主动说了句人话:“要出去?” “不和你说了么,约了方鹿鸣。” “在哪儿?” 黎簌奇怪地看了靳睿一眼:“小广场那边,我先走了。” “嗯。” 靳睿抽完烟,回家,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瓶冰镇饮料喝了几口。 喝完仍觉得不大痛快。 就那么喜欢? 见个面出门还得换套新衣服? 黎簌到小广场时,方鹿鸣已经等在那儿了。 这么冷的天,方鹿鸣羽绒服还是敞怀穿着,不用去学校,脖子上的金属链子又多了几层。 黎簌都替他觉得脖子发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外面齁冷的,又快到中午了。 还以为男生起码会说,去附近某个奶茶店或者小吃店坐坐,面馆儿也行啊。 方鹿鸣却对着小广场里一片光秃秃的树林指了指:“咱们,往那边溜达溜达?” ......也,行吧。 毕竟她是不打算答应的,主动说去吃什么,怕人家觉得她是想蹭饭,黎簌也就忍着不满,不情不愿,和方鹿鸣一起往旁边树林挪着步子。 雪地靴踩在积雪上嘎吱作响,走到小树林旁,黎簌忍不住开口:“方鹿鸣,我觉得咱们不合适,你说的那个事儿,还是算了吧。” 初中时候黎簌也被人告白过,直接堵在下课时乱哄哄的楼道里,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黎簌对这种事儿向来诚实,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摇头摇得非常果断。 之后那个男生再也没和黎簌说过一句话,走路见到都是躲开的。 但身旁的方鹿鸣表情看上去相当诧异,脚步都跟着顿了顿,片刻后,居然笑了:“你觉得哪儿不合适呢?说出来我改改?说真的,我喜欢你挺久了,我觉得咱们挺合适的,黎簌,你再考虑考虑,做我女朋友我能让你天天开心。” “我现在也天天开心......” 黎簌嘀咕一句,摇了摇头,“反正就是不合适。” “不合适你还和我出来啊?什么意思,吊着我?” 方鹿鸣往黎簌身边靠了几步,“黎簌,别说这么多天你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吧?天天对我笑得那么甜,不喜欢我?骗鬼呢?” “我什么时候......” 跟你笑得甜了? 没等说完,方鹿鸣又靠近了些。 黎簌条件反射地后退,身后是一棵粗干白杨,她几乎靠上去,耐心也用光了,拧着眉头:“我一直把你当普通朋友,也很感谢你去年运动会带我去医务室......但喜欢,是绝对没有的。” “从来没有过?” “一丁点都没有!” 送黎簌去医务室那次,方鹿鸣是动了恻隐之心的。 小学妹摔倒,疼得眼眶都红了,看着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他也就把她抱起来,送去医务室。 但后来接触下来,觉得黎簌性格太活泼太彪悍,不像他接触的那种喜欢撒娇卖萌往他身上腻着粘着的女生。 他撩了几次,黎簌都没反应,他也就觉得索然无味,慢慢淡了。 这次是因为,某天在操场上,无意间看见黎簌和她那个闺蜜闹,两个姑娘闹成一团,黎簌笑得特别明媚,眼睛弯弯的,越看越招人喜欢。 他觉得黎簌没有感情经验,好得手,却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 方鹿鸣伸手,往黎簌脸上摸过去:“真没喜欢过我?要不然,我摸摸你心跳跳得快不快?说没说谎?” 黎簌简直要疯了。 这男的是有点什么毛病吗? 身侧忽然飞过来一个黑色的什么玩意儿,精准砸在方鹿鸣手臂上。 隔着衣服,应该没多疼,但吓了方鹿鸣一跳,激灵一下转过身:“你他妈是谁?!” 黎簌反应慢了半拍,先看清掉在地上的黑色东西。 是靳睿的手表。 靳睿从不远处走过来,一把把黎簌扯到身后。 他盯着方鹿鸣,只偏了偏头,声音冷得像这一地冰雪:“你允许他碰你的?” “当然不是!” 被拒绝又被打断的方鹿鸣有些恼羞成怒,表情很不好地看着靳睿:“你他妈管她允不允许,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她同桌么,同桌管这么宽?睡过?” 靳睿没理方鹿鸣说了什么,只问:“你刚才想碰她哪儿?是这儿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动手了,一拳打在方鹿鸣脸上。 黎簌吓了一跳,捂着嘴小声尖叫。 方鹿鸣和靳睿扭打在一起,又打不过靳睿,几下之后,已经被靳睿按在地上揍了。 但他嘴贱,还在挑衅:“你不问问黎簌自己想不想我碰?没准儿她希望我操......操!” 靳睿没让他把那段污言说完,一拳把他打得偏过头去。 还想继续时,黎簌跑过来抱住了他:“靳睿,别打了,别打他。” 躺在雪堆上的方鹿鸣,嘴角已经流血了。 “你替他求情?” “不是啊,你不是答应过阿姨违法乱纪的事不做么。” 黎簌脑子乱得像一锅浆糊,她也不敢说,看着靳睿挥拳时那股狠戾,她总觉得他要把方鹿鸣打死。 不知道怎么劝架,不知道怎么说,黎簌急得眼眶都红了。 靳睿看了她两秒,松开方鹿鸣的领子,起身。 他挺认真地看着黎簌:“是准备和他谈恋爱?” “不是啊!我谈什么恋爱!” 黎簌怕靳睿再动手,拉着他就往小树林外面走,扭头看见方鹿鸣还躺在雪堆上,她站定脚步,“我没喜欢过你,从来没有。” 走两步,黎簌又站住了,十分不放心地看着方鹿鸣,恐吓他:“今天是你先过分的,靳睿他、他打你也是你活该。你不许告诉老师,敢告诉老师我就把你写的纸条给老师看,我还有你和别的女生接吻早恋的照片!” 说完,黎簌拉着靳睿:“快走,趁他没起来,快走快走,别和他打架,他是混混,在校外总打架,万一你打不过他呢......” 小姑娘踩到一截枯树枝,滑了一下,被靳睿扶住。 听她在身边絮絮叨叨,但没一句是为了方鹿鸣说话,靳睿堵在胸口那口气也散了些,任由黎簌拉着他,一路走回家属楼。 黎簌没回家,自作主张从他兜里翻出挂着水兵月的钥匙,打开他家门,没轻没重的,把人狠狠往里一推,然后自己站在门口,关上门。 她叉腰,下颌又开始颤,话说不利索,但满脸写着生气:“靳睿,你怎么打架呢!满地都是雪,下面有没有石头你都不知道,就敢把他往上面摔,真摔死了你怎么办!” 最后一句,黎簌是哭着喊出来的。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地板上。 靳睿把人拉过来,帮她抹掉眼泪:“我下手有数......” “你闭嘴!有个屁数!” 黎簌闭着眼睛大哭,“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道歉!” “对不起。” “唔唔唔我差点以为你要杀了他。” “对不起。” “我真的吓死了!” “对不起。” 靳睿叹气,站在门边上说了十多分钟的对不起,小姑娘眼泪才终于止住。 她红着一双眼睛瞪着他,抽抽噎噎:“你反正,你以后,你不许打架了。” “嗯,不打。” 顿了几秒,靳睿问,“我要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靳睿也不想吓唬她,换了个话题:“不说是你理想型么?怎么没答应?” “谁说他是我理想型的?!” “赵兴旺。” “他脑子不好!” 哭得累了,黎簌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哑着嗓子指使靳睿:“我想喝水,要温的。” 她从兜里掏出靳睿的手表,她是趁着他们争执时捡起来的。 黑色的陶瓷手表,表链摔得断开了。 黎簌问:“这表能修好么?” “不知道,不要了。” “多少钱买的?” “几万块,忘了。” 黎簌又开始掉眼泪:“那么贵啊,也不知道姥爷的502能不能粘得好。” 说完哭得更伤心了,“好贵啊,这个表怎么这么贵!” 靳睿被她哭得一点脾气没有,想哄人又无从下手,蹲在她面前手足无措地懵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心疼我呢?还是心疼钱?” “我心疼你干什么,我心疼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冰雪(可能得出点什么反应...) 晚上和楚一涵通语音电话时, 黎簌把在小广场和方鹿鸣见面的事情说了。 “什么?!他有病吗!” 楚一涵在电话里气个半死,平时都不骂人的女生,也忍不住骂了几句脏话, 最后说, 幸好靳睿去得及时...... 聊到这里, 楚一涵顿了顿, 忽然问:“方鹿鸣一看就是故意把你往野鸳鸯广场约的, 可是靳睿去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可能恰巧路过吧。” 黎簌没多想, 她和楚一涵是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发起的语音通话,余光瞄见赵兴旺的头像也加入进来,贫嘴:“你们俩聊啥呢, 我一把游戏都玩完了,你俩这儿还唠呢?” 黎簌马上想到他和靳睿说她理想型是方鹿鸣的事儿。 逮着赵兴旺质问:“赵兴旺!你为什么到处造谣我的理想型是方鹿鸣?!” 语音那边的赵兴旺不知道在吃什么,吧唧着嘴,完全不着急解释,语气还挺肯定:“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我说个鬼,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忘了,反正你说过。” 幸亏语音里还有楚一涵替黎簌正名,她想了想:“赵墩儿, 黎簌什么时候指名道姓提那个姓方的了, 她说的是喜欢痞的、野的, 你下次别吓传。” 赵兴旺说:“那不就是方鹿鸣么, 痞子一个。” “我说的痞和野, 绝对不是方鹿鸣那样的!” 黎簌现在, 一想到方鹿鸣就恶心。 回家之后她又发了一遍威胁短信,让他不许把靳睿揍他的事儿告诉老师, 然后联系方式删除拉黑一条龙。 赵兴旺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随口说:“不是就不是呗,不是更好,我就瞅着方鹿鸣不像个好玩意儿,嘚嘚瑟瑟的,不知道你们女生咋想的,喜欢那样的......” 话没说完,两个姑娘异口同声:“鬼才喜欢那样的!!!” “哎呦姑奶奶们,我戴着耳机呢,耳朵让你们震聋了。” 三个人聊着聊着,总算说起正事儿。 冲刺帝都的梦想,不能才迈一小步就夭折,毕竟客厅还挂着帝都市的照片呢。 总结起来,楚一涵觉得还是时间太短,决定好好学习时已经离月考只剩下一个星期了,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把所有欠缺都补回来。 商量半天,觉得期末考试再看看成绩,一定能有进步。 楚一涵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唰啦”声,她说:“簌啊,先挂了吧,我的错题本用完了,得出去买个本子。” “你们女生一天天买本子,上星期你不刚买了好几个笔记本么?” “那不一样,那种可爱的本子是用来写别的用的!” 挂断语音通话,黎簌翻开书,又看见方鹿鸣的纸条。 她十分嫌恶,团了团丢进垃圾桶。 可转念一想,这是证据。 万一方鹿鸣把靳睿揍他的事儿和老师说了,她得有证据帮靳睿证明,最先惹事儿的一方不是他。 黎簌又把纸团从垃圾桶拿出来,展开,叠起来放进学习桌抽屉里。 当初为什么会说自己喜欢野一点、痞一点的男生呢? 可能是因为爸爸? 黎簌的爸爸张斌,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实人。 泠城这个地方,父母辈读到高中学历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别说大学了。 张斌是小学毕业,早早就进了机械厂上班,因为工龄长,工资也比同龄人稍微多一点点。 听姥爷说,爸爸遇见妈妈之后,几乎天天往妈妈单位跑,给她送吃的送喝的,接她下班送她上班,无微不至。 在黎簌儿时的记忆里,爸爸对确实妈妈很好。 他还会在睡给妈妈烧水,帮妈妈洗脚。 可是妈妈常和她说: 你爸爸是个没出息的人,别人家的爸爸还有汽车,你爸爸只有一辆破自行车,还整天宝贝似的。 老实、听话、脾气好这些性格特点,就会变成妈妈口中没出息的人。 所以黎簌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喜欢一个性子野一些的,有主见的男生。 可又不是方鹿鸣那样满脖子金属链子的野。 那是什么样的呢? 黎簌忽然想起靳睿。 这个时候想他干什么? 小群里蹦出一条信息,赵兴旺居然稀罕地没有分享搞笑视频,而是发了一道题,说自己刚做完,对了答案一点没错,十分得意。 楚一涵没回他,估计懒得理,黎簌决定给他点鼓励,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时间不是很晚,黎簌也摊开卷子,磕磕绊绊做了两道英语阅读题才睡。 可能是白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晚上黎簌做了很可怕的梦。 梦里是小广场那片树林,叶片落光,只剩下萧瑟枝条。 雪地上凌乱着脚印,她看见靳睿的手表断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过,表盘都碎了。 这可是几万块的手表,她在梦里想。 走过去捡起来,才发现树林里聚集了不少人。 靳睿一定在里面,黎簌费力地拨开人群,挤到最中心去,看见靳睿和人扭打在一起。 他眼底全是戾气,没有感情地把拳头一下一下落在地上的人头上,鲜血迸溅。 躺在地上的人是谁,黎簌不知道,她只觉得,那个人流了好多血,头骨已经变形,好像快死了...... 在梦里,她没能赶得及把靳睿拉开。 他落下最后一拳,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碎酒瓶,狠狠扎在躺着的人腹部。 血液像河流一样,融化着冰雪,又和冰雪粘连在一起。 黎簌看见人群里站着靳华旎,靳华旎大笑着说:“你现在是凶手了,你死定了。” “靳睿!” 惊醒时,黎簌满身冷汗,眼泪糊了一脸。 窗外隐约有警车声,甚至有警灯的红蓝色对面楼体上一闪而过。 这些都令她心慌,好像一不留神,梦境就要变成现实。 黎簌顾不得开灯,也顾不得看手机上的时间,她慌乱地爬到学习桌上去推开窗子,从窗口跳出去,跌跌撞撞地沿着过廊往靳睿家跑。 夜深人静,过廊的灯早已经熄灭。 她用力拍打着靳睿的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黎簌几乎是扑着撞进靳睿怀里,像是抱住梦里拿着碎酒瓶准备扎人的他,哽咽着叫了一声:“靳睿。” 听见敲门声时,靳睿以为是幻听。 但敲门的人太过急切,他又浅眠,走过来开门,没想到是黎簌哭着跑过来,带着一身夜里的寒凉,扑进他怀里。 时间太晚,他起来时只穿了一条运动裤。 那些眼泪砸在他胸口肌肤上,令他不知所措。 靳睿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过话。 他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黎簌摇了摇头,半天才抬头,带着满眼的泪水:“我梦见你杀人了!” “瞎想什么呢。” 靳睿抬手把她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捂住,打开玄关的灯,才发现这小姑娘跑过来连拖鞋都没穿,脚趾冻得通红。 他把自己的拖鞋脱下来,“把鞋穿上。” 手没从黎簌眼睑上挪走,感觉到不对劲,又往上移了些,覆着她的额头问:“黎簌,你发烧了?” “不知道,有么?” 黎簌抹了抹眼泪,看上去比他还茫然。 “去沙发上坐着吧。” 他好像不习惯在夜里开很多灯,只开了一盏地灯,拿了一件很厚的羽绒服外套给她,让她盖在身上,自己套了件短袖。 他翻出药箱,找了退烧药,问:“有什么过敏的药物么?” “有。” “什么?” “一切苦的药。” “......知道了。” 靳睿拿着退烧药过来,给她倒水,看着她把药吃了,才开口:“是不是白天吓着你了?” 黎簌有点不想承认自己胆小,但外面不知道为什么又是一阵警笛声。 她吓得一激灵,猛地看向靳睿。 靳睿有些无奈:“又不是抓我的,总看我干什么?真当我是不法分子呢?” “你以前也打架么?” “不打。” “一次都没打过?” “打过靳华洋一拳。” “......为什么?” 靳睿帮她掖了掖羽绒服,好笑地看了一眼她的肿眼泡:“都吓得做噩梦了,还问呢?” “也没有那么怕,你说说呗。” 靳睿的奶奶是不同意靳华洋和靳华旎的,老太太后来生病卧床,也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事。 这是他们家的丑闻,老太太当时发话,如果靳华洋不和陈羽和好,他一分钱遗产都别想拿到。 所以靳华洋也不要脸地去找过陈羽,那时候陈羽35岁,已经两鬓斑白。 她不能见他,一见到他就情绪失控。 靳睿放学去医院,正好看见靳华洋抓着陈羽的手臂,而陈羽发疯了地要挣脱,靳睿冲过去,打了靳华洋一拳,叫他滚。 黎簌缩在靳睿的羽绒服里,意识有些模糊,但也插嘴问了一句:“你只打了他一拳么?” “怎么了?” “可你下午打了方鹿鸣两拳,你还想打他第三拳......” 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哭的,黎簌鼻尖也是红的。 困得眼睛已经睁不开,还在和他讲道理,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千万别做,打架是不对的,校外打架被学校知道是要开除,开除了就不能考大学,就只能去捡垃圾收废品。 “收废品也得性格好才行,性格不好人家都不愿意把易拉罐和纸箱卖给你,那你就没有钱了,只能去乞讨。” 嘟囔一大堆,像个缩小版的黎建国。 靳睿没忍住,挑挑眉梢。 他至于戴着几万块的手表收废品? 收废品还收不到,还得当乞丐? 说到最后,小姑娘又惦记起她的帝都梦。 嘀咕着说星期一开始一定要好好学习...... 后来黎簌缩在他的羽绒服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靳睿守在沙发旁,过了一个小时,抬手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她退烧了,他才放心。 睡梦中的黎簌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眉心蹙起。靳睿帮她抚平眉头上的小褶子。 他坐在万籁俱寂的午夜里,忽然回忆起刚才。 小姑娘在他拉开门的瞬间,猛地撞进他怀里。 她呜咽着叫他“靳睿”,好像他马上就要死了。 做梦能把她吓成这样? 最要命的是,她那一撞,像她自己拓印进他心里,以泪水缄封。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心脏停了一下。 守着黎簌到天亮,她倒是睡得挺香甜。 靳睿靠在椅子里睡了一夜,睡得不安慰,感觉自己骨头要散架,也留心着隔壁声音,怕老人夜里起来发现孙女不翼而飞。 不过,黎簌夜里没再发烧,鼻尖和眼睑的粉红色,也渐渐褪去。 怕闹钟吵醒她,他起身活动着肩颈,往卧室走,关了手机闹钟。 再出来时,黎簌已经醒了,蜷坐在沙发上,幽幽看着他。 “我在你家睡着了?” “嗯。” “现在几点?” “不到五点。” 黎簌看上去挺不满,声音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咬牙切齿:“靳睿,我不小心在你家睡着了,你连床都不舍得借给我,让我睡沙发,你自己在大床上翻滚得开心么?” 得,这是误会他了。 靳睿也没说自己在椅子上睡的事儿,盯着她气鼓鼓的脸,逗了一句:“你睡相不行,流口水,怕你弄脏我的枕头。” 小姑娘大惊失色,手紧忙往脸边蹭,说话都变调了:“真的假的,我流口水了?!” 靳睿晃了晃手机,“拍下来了。” 他就站在沙发边上,被黎簌蹦起来猛地一拽,顺势倒下去,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里。 本来想要再逗几句,没想到这姑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扑过来,岔坐在他腿上和他抢东西。 小姑娘一点不设防,身体蹭着他,张牙舞爪去夺他手里的手机。 还叫嚣:“靳狗,你敢拍爸爸的丑照,爸爸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谁说女子不如男’!” 好歹也是正值青春的年纪,又是晨间。 靳睿无意识滚动喉结,心说,还知道自己是“女子”呢?他们又不是4、5岁时候了,能这么闹? 屋子里有稀薄晨光,他拿着手机的手臂高举着。 黎簌奋力去抢,柔软触感挨靠过来。 他不受控制地往黎簌脖颈间瞥了一眼。 不能再闹了,这要是闹不好,他可能得出点什么反应。 靳睿把手机给她,顺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拎下去:“没拍你,逗你呢。” “你说没拍就没拍?我得看看。” 他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没忍住,问她:“你和别的男的,也这么抢东西?” 黎簌还在怀疑他的手机里有没有自己丑照,没抬头:“别的男的,谁?” “赵兴旺他们。” “他们哪敢!我一瞪眼他们就得乖乖给我交出来,谁像你!” 靳睿点头:“下次吧,你一瞪眼我就给你。” 不然她总往他身上骑,他可能真的顶不住。 时间还早,得趁着黎簌姥爷没醒,把她送回去。 靳睿把她昨天盖着的大羽绒服给她裹着,悄悄带着黎簌路过她家门口,托扶着她让她顺利爬进窗子。 “衣服还你吧。”她小声说。 “嗯。” 靳睿摸了摸鼻尖,觉得这举动有点奇怪。 好像他拐了人家家的小姑娘夜不归宿似的。 黎簌跳进屋里,又隔着课桌小声叫他:“靳睿。” 抬眼看过去,总觉得她眼里藏着担忧。 靳睿笑了笑:“真没拍你照片。” “不是这个,你千万别杀人,知道么?” “......知道了。” 再见面,是一个多小时之后,黎簌已经吃过早饭,蹦跶着从家里出来,靳睿等在门口,看见她:“走吧。” 坐进出租车里,靳睿从兜里拿出感冒药:“再吃一片。” 阳光很好,三中操场上的冰场被晃得像一面镜子。 黎簌跑上去,滑了一段距离,又冲靳睿这边跑回来,助力,往他这边溜滑着。 毕竟是自己学校自己浇水建的简易冰场,上面多有不平整,她晃悠几下,扑腾着差点摔倒。 “靳睿,你滑么?”“不了。” “今天天气真好,感觉是个好日子。”黎簌满脸快乐地说。 远远看见赵兴旺走进校门,他今天来得居然挺早,看着像没睡醒似的,垂着头,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慢慢往学校里走。 黎簌看了两眼,身后没有楚一涵的身影,纳闷地嘀咕:“赵兴旺怎么自己来了?” 她和靳睿站在冰场边上,等着赵兴旺。 但他路过他们身边连招呼都没打,直径走过了。 “嘿?!” 黎簌扯着赵兴旺羽绒服的帽子,把人扯回来,“你没看见我俩?我...你眼圈怎么黑成这样?熬夜打游戏了?” 她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赵兴旺的表情太过陌生。 就好像过了一夜,他换了个灵魂,眼里居然有种悲痛。 “昨天你们听没听到警车声?” 提到警车,黎簌下意识去看靳睿,然后才问:“听到了,是你们小区?吵得你没睡好么?” 赵兴旺和楚一涵住在城东的另一个小区,离黎簌家不算远。 他木讷地摇头:“报警的是楚一涵家,她昨天出去遇见坏人了。” 黎簌脑子里“嗡”一声,紧紧抓着赵兴旺的胳膊:“你说什么!一涵怎么了,受伤了吗被抢钱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赵兴旺!” 阳光依然明媚,冰雪刺眼。 赵兴旺垂头,声音很低很低:“不知道,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听我家邻居和我妈说,楚一涵她、她好像遇见坏人,被那什么了。” 操场上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寒风也不见了。 好像时间停滞,黎簌费力思考着赵兴旺的话—— 什么意思,他在说什么,不会的,一涵不会有事的...... 冰天雪地里,只有靳睿冷着那张看似不近人情的脸,把手搭在他们肩上:“逃课,我们去看看。”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摆钟(是不是对她有点不一样?...) 逃课的事情没能成功, 三个人准备出校门时,遇见了来上班的班主任老高和几个其他老师。 老高像是知道他们的计划,点名让三个人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尽管心里急得不行, 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到楚一涵身边, 在学校里, 黎簌还是没有办法不听老师的话。 一路焦虑, 眉心紧锁, 几乎走得比老高还要快。 办公室里有几个老师正在备课,几张老旧的木质桌子上堆满学生作业和试卷, 晨光下微小尘埃浮动,拖布刚擦过地板的潮湿味道弥漫。 老高没说话,三个人就一直站着。 直到早自习的上课铃响, 其他老师各自去忙,老高才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他拍了拍离他最近的赵兴旺的肩,语气无奈:“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去,是不是准备着逃课呢?书包都不放一下,刚来就往出走啊?” 毕竟是自己从高一一路带过来的学生, 什么脾气秉性老高都心知肚明。 黎簌和赵兴旺想干什么,那更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 尤其是黎簌。 她现在一脸“我要离开这里”“有什么您快说”“我有急事”“您别耽误事了”...... 老高视线在黎簌脸上停顿几秒,果然, 黎簌绷不住开口了:“老师, 我可以请假!我可以找我姥爷让他帮我请假!” “请假我也不批。” 高一刚开学时, 老高就说了, 除了家里父母再婚老人丧事这种红白事, 病假拿医院病例或者医务室盖章的病假条。 其他的假, 他是不批的。 老高脾气好,但原则还是有的, 他觉得学生们不能从高中养成想不上课就不上课的破习惯,那到了大学就更完了,肯定是要学坏的。 纪律抓得松懈,逃课这种事,老高还是很严格的。 “可是楚一涵她......” 黎簌的话才冲出口,老高就摆了摆手,叹了一声:“楚一涵的事情我听说了,早晨她爸爸给我打过电话,事情比较复杂,你们现在过去也没用。” 像是知道他们担心什么,老高压低声音,“人没事儿,没受到侵犯,只是吓到了,请了一个星期假在家休息。” “真的?她真的没事?”黎簌急得上前一步。 “放心吧,没事,他爸爸说遇到危险时,她跑得太急摔了一下,都是皮外伤,别担心了。” 黎簌鼻子一酸:“一涵没事就好。” “报警的人也是她,很勇敢。” 老高把羽绒服脱掉,挂在衣帽架上,“好好回去上课,想要探望朋友,晚上放学再过去。” 临走时,老高叫住了靳睿,让黎簌和赵兴旺先回班级。 老高说楚一涵没事,黎簌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 出了办公室门,使劲去掐赵兴旺:“你这哪来的小道消息?!真的吓死我了,我以为一涵被怎么了呢,我刚才脑袋都是懵的。” 赵兴旺没辩解,看样子也是松了一口气:“我不懵吗?我懵了一早晨了,谁让楼里那些女的乱嚼舌根,我妈也是,跟着瞎说什么!不够添乱的......” “肯定是昨晚她下楼买本子时候,当时咱们就不应该挂断语音,通着话出去可能会好点。” “通着电话也危险啊,我就应该也下楼,陪着她去。” 赵兴旺露出内疚神色,后悔得直拍脑门,“都说叫她别买了,非要大晚上出门。大晚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换成是我,我都得吓着。” “别说人了,就算是只猫,也肯定是要吓一跳的。” “我家里好像有那个什么,安神什么丸,我妈吃过。等我回去找找,晚上带着给楚一涵吃。”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黎簌一路念叨着这句话,进了班级。 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那些舌根也不只是在社区楼里才有人乱嚼。 黎簌坐到座位上没两分钟,已经听见班里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三中离黎城城东很近,班上不少同学都住在城东,一个小区的或者隔壁小区的也有。 更何况都是老房子,街坊邻里十几年,都熟悉。 很多流言,在夜里就已经开始发酵了。 他们说什么黎簌原本是没在意的,她一心只想着楚一涵摔得严不严重。 看了眼班级后门,没有老师的身影,她才拿出手机,给姥爷发了个信息,大概说了楚一涵的事情。 还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但想让姥爷炸一些麻团,她回家拿了给楚一涵带过去。 麻团是楚一涵的最爱。 周末来时,赶上姥爷炸麻团,她能吃3、4个。 黎簌想了想,忍不住给楚一涵发了信息: 【我们想逃课过去,被老高拦住了。】 【抱抱我一涵宝贝,别怕,晚上放学我们就去看你。】 【给你带我姥爷炸的麻团!】 【让靳睿打出租车,快马加鞭过去,保证麻团还热着。】 黎簌还想问问楚一涵,听说她摔伤了,严不严重?用不用她带药过去? 上次她崴脚时的消肿止痛药还没用完。 可信息没发完,她忽然听见同学说,“闹得挺大的,好像听说警察去晚了,楚一涵她妈还打了警察一耳光”。 班里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其中一个同学说,“我去,还袭警啊?” “不止呢!她妈好像疯了,还要跳楼还是怎么回事儿,要死要活的,闹到凌晨!” “那是不是说明,楚一涵真被人给...... “给什么?给上了吗?那不是肯定的吗?” 黎簌和赵兴旺几乎是同时起身的,赵兴旺一脚踹向那人的椅子:“你他妈说什么!” - 办公室里,老高留下靳睿。 老高问靳睿,是否晚上要和他们一起去楚一涵家。 得到靳睿的肯定回答,老高挺糟心地点了点头。 黎簌和赵兴旺冲动,老高是知道的。 所以当着他们的面,他没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楚一涵昨晚在夜路上遇见坏人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她请假的真正原因。 她遇到了一个有暴露癖的流氓,露着一些敏感部位冲出来抱住她,想对她做龌龊的事情,但被她挣脱了。 跑进楼道里,楚一涵报了警。 但警察来时,楚一涵的母亲拒绝开门,否定报警的人是楚一涵,和警察起了争执。 楚一涵从屋里冲出来,承认报警。 并和警察报告了遭遇流氓的位置,和流氓的一些特征。 她很清晰地指出,那人身上并没有酒气,是清醒的。 一直到这里,她都很勇敢。 哪怕浑身发抖,也还是站了出来。 给楚一涵致命一击的,是她的妈妈。 她妈妈觉得女孩子遇见这种事情不应该张扬,会被人说闲话。 而且她的面子上也不好看,以后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早晨楚一涵爸爸给老师打电话请假时,老高还隐约听见楚一涵妈妈在电话里喊:她上什么学,她有什么脸去上学!我都没脸出门她有什么脸去上学?! 老高很无奈:“我们管得了学生,管不了家长。晚上你们如果见到楚一涵,告诉她,老师是支持她的。也看着点黎簌和赵兴旺,让他们有什么事情别冲动。” 上次老高找靳睿谈话,提出他上语文课做英语试卷的问题,说偏科是不行的。 靳睿很稳,他说他不是偏科,是查缺补漏,语文成绩能保证稳定,英语稍有缺陷。 他当时和老高说了高中毕业准备出国的计划。 再加上他成绩不错,到了泠城也没有家长,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老高觉得靳睿要比大多数同龄学生成熟。 老高不知道,三个人里战斗力最强的就是眼前这位。 昨天刚跟人在野鸳鸯广场干了一架。 靳睿从老高办公室出来,直觉3班门口的热闹不对劲,老高留他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但他走到门口,发现黎簌和赵兴旺已经和人几乎打起来了。 赵兴旺红着眼,手里拿着一把椅子,黎簌也是一脸愤怒:“你再说一遍试试!” 靳睿跑过去,把俩人拦开,都罩在自己身后。 黎簌在他身后嚷着:“他们说楚一涵,他们污蔑!” “我没瞎说,昨天晚上我们家就听人说了,楚一涵那事儿挺严重,被侵犯也不是她的错,但我们私底下说说怎么了!” “就是,都报了警的事,也算我们乱说?那谁让她大晚上的跑出去的。” 黎簌跳脚想骂人,但靳睿已经先她一步逼过去。 脑子里闪过一些无奈: 昨晚才答应了小姑娘,以后不打架...... 答应早了。 老高赶来时,靳睿没动手,只是把人按在墙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受到惊吓的女生能有什么错?如果说昨天晚上真的有人失去了什么,也是那个罪犯,失去了最基本的做人底线!” 几个学生都被训斥了一顿,老高没再离开教室,亲自看着早自习,这一整天,他几乎都在班级里。 脾气一向很好班主任一脸怒气,上语文课时终于忍不住爆发,拍着桌子训斥:“以讹传讹,你们高二了!成绩成绩不行,纪律纪律不行,做人也不行吗?!我高振士到底教了一群什么学生!” 这一天谁都不好过,午饭时黎簌他们也是随便垫了垫,根本没有胃口。 晚上放学,三个人约好,赵兴旺先回家拿安神的药,靳睿陪黎簌去拿麻团,然后坐出租车过去,在楚一涵家楼下汇合。 可等黎簌拎着麻团到了楚一涵家楼下,赵兴旺怎么也不接电话。 “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赵兴旺怎么回事儿!” 她等不及,拉着靳睿先上去了,“我们先去吧,他看见信息再说。” 敲门很久,没人应声。 后来,开门的人是楚一涵的爸爸,很瘦的男人,眼里都是血丝,在黎簌他们开口叫了“叔叔”后,勉强挤出笑容,感谢他们来看楚一涵。 他把他们带到了楚一涵房间门口,敲敲门,“小涵,同学来看你了。” 隔壁一间卧室里传来楚一涵妈妈的哭声,可黎簌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只想看看楚一涵怎么样,轻轻敲门,趴在门缝处:“一涵,是我,我来了。” 门被打开,楚一涵绷着情绪,把黎簌和靳睿带进自己卧室,关好门,才脆弱地扑进黎簌怀里。 她穿着一件家居服,手上有挣脱摔倒时的擦伤,黎簌眼泪在眼里打转,温声问她:“吓坏了吧?疼不疼?” 楚一涵摇摇头。 隔壁传来楚一涵爸爸和楚一涵妈妈的对话,好像是她爸爸在劝妈妈,说同学来了,让她别哭了,被人听见不好。 楚一涵妈妈哭着大吼:“你现在觉得丢人了?昨天你女儿报警的时候你怎么没嫌丢人!真是好大的本事被人摸了碰了还要报警,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恨不得整个泠城都知道!现在同学都知道了!她以后还上什么学!” 黎簌听到楚一涵妈妈的话,抱紧楚一涵,惊诧地抬起头,看向靳睿,靳睿点点头,示意她确实没听错。 黎簌又上头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可爱的闺蜜在外面受了委屈受了惊吓,回家居然还要被妈妈嫌弃。 面子重要还是楚一涵重要?! 她抱紧楚一涵,对着墙吼回去:“人尽皆知的是楚一涵的妈妈要死要活要跳楼!还袭警!和楚一涵有什么关系!丢脸也是你们!唔!唔唔唔!” 靳睿捂住她的嘴:“少说两句吧祖宗。” 黎簌冷静下来,和楚一涵道歉:“对不起一涵,我忘了那是你妈妈......” 楚一涵喃喃自语:“他们都觉得我做错了,可是昨天那个人,他一定不止一次了,万一他也对别的女孩这样呢,我觉得我有责任报警......” 她哽咽起来,说不下去,整个人缩在黎簌怀里发抖。 “你没错,不是你的错!” 隔壁楚一涵的妈妈还在大喊大叫,说得话越来越难以入耳。 一会儿说不该生女孩,一会儿说楚一涵婶婶肯定更看不起她家了...... “我不是因为受到惊吓才不上学,我妈不让我去。” 在黎簌和靳睿的安慰下,楚一涵终于哭出来,她抱着黎簌,最后哭得累了,才小声说:“我们去帝都吧,我再也不想、不想在泠城了。” “我们去帝都,我们不在泠城了。” “谁也不能说你不好,我会保护你的。” “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黎簌小声安慰着,接过靳睿递过来的纸巾,给楚一涵擦眼泪。 过了很久很久,楚一涵终于不再哭了,在黎簌的劝说下,吃了两口麻团。 三个人挤在她那间不算大的卧室里,楚一涵拿着麻团,问:“赵墩儿呢?” 黎簌恶狠狠地说:“不知道!掉马桶里了吧!关键时刻掉链子,明天我就去鲨了他!” 楚一涵愣了愣,嘴角淡淡弯起一点弧度。 算是笑过。 那天之后,黎簌让黎建国帮她请了两天假。 本来老高是不同意的,但黎建国亲自来了学校,和老高聊了聊,然后又陪着黎簌去了楚一涵家。 赵兴旺坐在班级里,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 直到课间操,靳睿去医务室后墙抽烟,赵兴旺才像行尸走肉一样,跟在靳睿身后一声不吭,走到医务室后墙。 靳睿没说话,叼着烟,点燃。 过了很久,他一支烟几乎抽完,赵兴旺才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抱住靳睿,嚎啕大哭:“我他妈就是懦夫!我是懦夫!” 他不是故意失约的,他回家就翻箱倒柜地找他妈妈的安神什么丸,但他妈妈告诉他,不许出去。 “为什么!我必须得去看看楚一涵!” “什么为什么,你让我听见别人说我儿子和被侵犯的女孩混在一起吗?” “谁说她被侵犯了!再说什么混在一起!你以前不是说楚一涵学习好,让我多和她学习学习的吗!” “那你就去吧,出了这个门,别认我这个妈!” 赵兴旺哭了很久:“我是懦夫,我不敢去,也不敢接电话。” 他无法原谅自己的退缩。 他明明在篮球场上那么勇猛,明明觉得自己世界第一讲义气。 为什么他昨晚,不敢迈出家门呢? 靳睿没开口,只在晚上放学时和赵兴旺说,楚一涵昨天问你怎么没来。 在出租车上,赵兴旺又捂着眼睛哭了一次。 从那天之后,赵兴旺在家里和妈妈吵了无数次,那些对峙声里,有对母亲的质疑,也有对自己的。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冲下楼,去楚一涵家看她,站在她家门口哽咽着和她道歉。 “我早该来的。” 楚一涵苍白着脸,几天不见瘦了不少。 她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赵墩儿,黎簌说了她会帮我打你的。等她打你一顿,我就原谅你了,别哭。” 过了一个星期,在校方的积极劝说下,楚一涵的妈妈终于同意她回学校上课。 走在校园里,总会有那种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影随形;也有偶尔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但黎簌、靳睿和赵兴旺,始终和楚一涵在一起。 他们四个比以前还要形影不离,甚至和老高商量,调换了座位。 现在楚一涵和赵兴旺是黎簌和靳睿的后桌,他们和老高保证,成绩一定会有提升。 一定要去帝都。 一定要考到帝都市去。 黎簌他们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放学后会一起到靳睿家做作业,黎建国经常做夜宵,端过来给他们吃,叮嘱他们要劳逸结合,别累垮身体。 等作业做完,靳睿的月包出租车师傅会在每天11点半收车时到楼下,按一下喇叭,赵兴旺和楚一涵就背上书包,匆忙跑下来,坐着出租车回家。 楚一涵的爸爸会在楼下等她,接她上楼。 之前遇险的小路口没有摄像头,坏人一直没抓到。 因为传言太严重,“三中一个女生在回家路上被xx了”“有个女高中生晚上被xx了凶手没抓到”等等之类的流言迅速在泠城传开,所以那段时间家里有女孩的家庭人人自危,甚至不少男孩子的家长,也都是亲力亲为地接送。 楚一涵变得安静,变得谨小慎微。 她迅速消瘦,很少和人对视,也很少笑。 而赵兴旺,他左侧下颌上多了两道结痂的伤口。 那是因为楚一涵的事情和妈妈争执时,被他妈扇了耳光,长指甲划的。 对此,楚一涵一直沉默。 但有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她看着窗外扑簌簌落下的白雪,忽然小声开口:“赵墩儿,对不起。” 赵兴旺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她在为什么道歉时,非常生气:“你有什么错你要说对不起!” 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沉静片刻,他说,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传流言蜚语的人,是那些把报警当成错误的人,是那些不敢挺身而出的人。反正不是你! 楚一涵被他正经的表情逗得轻轻笑了笑:“赵墩儿你长大了。” “老子有疤!真男人懂吗!” 赵兴旺指着自己下颌,“我妈也是,就那几天做了个美甲,非得打我,完事儿指甲劈了还哭,也是醉了。” 他故意逗楚一涵,“你可得记着啊,这是我为你正名的战绩。” 楚一涵点头,但仍然心事重重。 朋友们为她做了太多太多了。 隔天晚上在靳睿家做作业时,靳睿出去抽烟,楚一涵也跟出去。 她和靳睿道了谢,并拿出一部分零花钱,问靳睿够不够把打车钱付清。 有女生在,靳睿的烟没点燃,也没收她的钱。 他和楚一涵说:“考上帝都的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赚了钱请她多吃点好吃的,就当还了。” 最开始,这句话楚一涵是没听明白的。 过廊里灯光昏暗,靳睿顺着客厅窗户看进去,他卸下一身难以接近的冷傲,目光柔和,落在室内—— 黎簌正在和赵兴旺争论某道题的答案,小姑娘叉着腰,气焰嚣张,争不过人家,伸手把盘子里最后一颗炸丸子迅速拿起来,塞进嘴里。 赵兴旺崩溃大叫,从窗外都能听见他那种痛失美食的遗憾。 过廊风凌冽,空气里有冰雪的清新。 靳睿垂了垂眼睑,轻笑一声。 楚一涵也是在这声笑里,蓦地反应过来,靳睿的意思。 她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赚了钱请黎簌,就算还清了?你是不是对我们簌,有点什么不一样?” 靳睿大大方方承认:“有。” 他对着楚一涵比了个“嘘”的手势,“她不知道,替我保个密。” 楚一涵抿嘴笑着,点头。 “进去吧,我抽根烟,女生在不方便。” “行。” 楚一涵才刚拉开门,屋里夺食顺利的黎簌嚼着丸子扭头,正好看见靳睿把烟叼进嘴里。 “靳睿,你又抽烟!” 黎簌蹦出来,拉着靳睿胳膊往里走,“一会儿二手烟吸附在你身上,被你带进来,危害我们三个的健康怎么办?不许抽了,我们三个可是冲刺帝都的黑马!黑马是不能有闪失的!一丢丢二手烟都不行,知道么!” 靳睿把烟从唇间拿出来,放在耳朵上夹着,挺无奈:“知道了。” 平时冷着脸、考年级第一也没见高兴过的大佬,被闺蜜教育得明明白白,这画面实在有点可爱。 楚一涵跟在两人身后,掩嘴偷笑。 黎簌一回头,看见楚一涵的笑,愣了愣:“一涵你笑了啊!” 她把靳睿后背拍得“啪啪”作响,“靳睿你行啊你,你怎么把一涵逗笑的?厉害了!赵兴旺前几天拿可乐表演‘龙吸水’她都没笑的。” “什么!我的‘龙吸水’能输给靳睿这个冷脸王?” 赵兴旺蹦到楚一涵面前,手机翻出笑话,声情并茂朗读,完了还威胁人家,“楚一涵你笑一下,给点面子,笑一下!” 楚一涵没绷住,终于笑出声。 总会过去的,那些不开心那些恶意,总会被时光掩埋的。 一切都会好的,楚一涵想。 11月21日那天夜里,泠城大雪。 司机师傅给靳睿打电话,说外面交通情况不好,可能稍微晚一些到。 作业不算多,四个人在黎簌家吃了黎建国自制的冰糖山楂罐头,11点50,司机才打来电话,让楚一涵和赵兴旺下楼。 两个人喝完碗里的罐头汤,急忙穿好羽绒服,往楼下飞奔。 黎建国站在门边:“哎呦我的孩子们,可慢着点!被摔了!” “知道啦!” “不会的!” 两声回答随着脚步声消失在过廊里,黎簌瘫在沙发里,目光落在立在客厅里的摆钟上。 这玩意儿特别占地方,据说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家里添的最大件的家具,从省城买回来的,很贵。 挺大一座,木质雕花,和靳睿差不多高。 但样式早就过时了,也有剐蹭痕迹,夜里寂静时,秒针走动声格外清晰。 下面的抽屉也坏了,关不上,敞着一道缝隙,露出黎建国放枸杞的塑料袋一角。 老人家是舍不得把这么大件的家具丢掉的,只能一直在客厅占着地方。 幸好,报时还算准确。 黎簌看了眼时间,11点56分。 窗外鹅毛大雪,很美,把破破旧旧的家属楼装扮得像圣诞水晶球里的场景。 还有4分钟,就到她的生日了。 每年过生日,黎簌都是要庆祝一下的,一起出去吃饭或者一起出去玩。 今年,还是算了吧。 每个人都有着沉重心事,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生日了。 赵兴旺已经很多天没有碰过篮球了,他带着他左侧下颌的结痂,每天埋头在题海里,偶尔叹一声气,不再像过去那样满嘴跑火车,整天脑子里只有篮球。 楚一涵嘴上不说什么,但写作业时碰掉一支笔或者偶尔有什么小的动静突然响起,她都会吓一跳,脸色瞬间苍白。 黎簌想,如果今年要她许愿。 她希望楚一涵彻底从阴影里走出来,希望他们四个能永远快乐。 正想着,帮黎建国把吃罐头的小碗收好的靳睿,从厨房出来。 他走到黎簌身边,看着她。 “干什么?” 黎簌问完,靳睿没说话,她纳闷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傻了?靳睿?” 12点整,钟声响起,11月22日来临。 黎簌晃悠在靳睿眼前的手腕,忽然被他抓住。 他弯腰,凑近些:“生日快乐。”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礼物(小姑娘瞬间抱住他...) 黎簌爸妈那个年代, 泠城市特别流行这种立式摆钟,普通的还不行,体积必须要庞大、雕花必须要复杂。 还得钟声清脆响亮, 最好是一响, 整层楼都能听见。 那时候条件过得去的家里, 几乎家家都有。 老式摆钟不够人性化, 不能调节, 每到中午12点和夜里12点,都要响一阵。 谁家有钟声响起, 那不是扰民,那是排面儿。 时过经年,楼里不少家摆钟都坏了, 雕花藏污纳垢,木制涂层脱落,也不再敲钟报时。 但黎簌家里这个,声音依然很脆,每天按时按点响起。 这事儿, 一度是黎建国的小骄傲。 也没人觉得摆钟吵,早都习惯了。 夜里12点钟声响起来,完全不带醒的, 有的人甚至等着钟响, 起夜去上厕所。 黎簌也一样, 一向觉得这声音习以为常, 是每天都要听的,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奇怪的是, 现在靳睿倾身站在她面前,和她对视这说“生日快乐”, 周遭环境似乎都因此变得有些不同。 陈设拥挤的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冰糖山楂的酸甜; 玻璃窗上大片冰花,如蕨类植物蔓生; 秒针自表盘上的罗马数字“xii”上掠过,机械打锤鸣奏着清脆钟声。 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可就是...... 老灯泡灯光泛黄,靳睿的脸就在眼前。 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可能是时间太晚没得到睡眠休息,他眼里有一根淡淡的血丝,却蕴含着笑意。 在摆钟敲响的10秒里,黎簌就像被按了暂停键,静静和靳睿对视着。 也不是完全暂停的,心脏加速跳动,她觉得她呼吸有点困难,忽然就不会喘气儿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只有靳睿掐着时间给她祝福了,自己太开心、太激动了? 面前的靳睿直起身,黎簌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这人只说了一句祝福,连个糊弄的礼物都没送,她才觉得和平时不同? 黎簌一下子坐直了,转身跪在沙发上,扶着沙发靠背,对靳睿的背影问:“就一句生日快乐?没有礼物?” “有啊。” 靳睿说这句话时,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和黎建国简单打过招呼,说自己回去了,然后就真的拉开门,出去了。 黎簌从沙发上跳下来,追出去。 坐在洗手间准备泡脚睡觉的黎建国,看见黎簌像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往外蹿,忍不住叫她:“黎簌啊,时间也不早了,别搅合人家小睿休息,收拾收拾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已经迈出一只脚的黎簌跑回来,从洗手间门边露出半个头:“知道啦,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门外大雪簌簌,过廊里有几串猫脚印。 靳睿拿着钥匙,刚打开房门,扭头看见黎簌从家里冲出来,踩到过廊积雪,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心都跟着提起来,但黎簌很快稳住身形,踩着他踩过雪地时留下的脚印,笑眯眯蹦着跟过来。 小姑娘边蹦边按奈不住地问:“真的有礼物吗?是什么是什么?我现在就想看!能不能现在就看看呀?” 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过生日前一天就要跑过来他家,问一问陈羽,小羽阿姨,明天的蛋糕是什么样子的,我现在就想知道。 比楼下李红萍养的那只猫,好奇心还要重。 靳睿推开门,从玄关柜格里摸了个东西,转身丢给黎簌。 小姑娘接住东西,脸上全是笑。 快乐得跟什么似的,看都没看,一连串嘴甜的好话就往外蹦:“谢谢睿总,睿总最好,世界第一大好人......” 直到,她垂眼看清了手里的东西。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黎簌愣了大约3秒,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的不敢置信:“靳睿?!这不是之前楚一涵和赵兴旺送给你的五指袜吗?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 被问的人靠在门框上,语气轻松:“我看你挺喜欢穿五指袜,转送给你了。生日礼物,喜欢么?” 黎簌沉默了。 她从地上捞了一把雪,冲过去,扑向靳睿,把雪往他脖子里灌。 “嘶。” 雪地太滑,靳睿也不敢过分躲避,手臂还得护着黎簌,怕她闹过头了摔倒。 全无防备的状态,被人灌了一脖子冰凉的雪。 “我今天就宰了你这只狗,替天行道!哎,你怎么不躲,完了靳睿,我把雪...全丢进去了......” 黎簌没想到他不躲,举着通红的手掌,一时间有点无措。 五指袜递还回去:“那要不,这个还是还给你,就、就当赔礼?” 靳睿侧弯身子,抖了抖堆在脖子上的雪。 故意趁着黎簌不备,绊了她一下。 以前在江城,冬天很难下雪。 偶尔有一年,冷空气来袭,下了一场还算大的雪,落在地上勉强没化。曹杰那个没怎么见过雪的纯南方人,非要和靳睿在雪里摔跤。被靳睿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 男生们闹起来无所顾忌。 但和黎簌闹,靳睿还是得注意着,绊她也不敢真让她摔了。 她身形稍微一滑,他已经拎着她胳膊,把她扶稳。 黎簌也在要摔倒的一瞬间,转向他。 所以他这么一扶,小姑娘瞬间抱住他,他倒是后仰着避了一下,只感觉黎簌不知道是鼻尖还是嘴唇,在他喉结处,轻轻滑过。 温热的触感让靳睿一怔,但黎簌站稳的瞬间,就狠狠踩了他一脚:“靳狗,反了你了!真是总有刁民想害朕!你还敢暗算我......” 靳睿清了清嗓子才转移话题:“袜子是逗你的,真给你准备了礼物,等着,给你拿。” 黎簌显然已经不想相信眼前这个刚刚偷袭过她的家伙,一脸狐疑地站在门边。 一个方方的小盒子被从客厅丢出来,她下意识接住。 过廊灯已经熄了,仅凭室内灯光照明,她看清手里的东西: 绒乎乎的小盒子,浅草绿色。 logo是她不认识的牌子,只能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看清vc两个字母,好像还有个塔一样的图案。 她愣了愣。 以前收到同学朋友送的生日礼物,都是那种文具或者小饰品,也会有毛绒玩具、卡通音乐盒、贺卡书籍之类的...... 其实刚才那双黑色的五指袜,如果不是赵兴旺和楚一涵送给靳睿的,是靳睿自己选的,她也会欣然收下,并觉得还挺可爱的。 黎簌真的没想过,会是这么正经的礼物。 连丝绒盒看起来都这么精致。 “没给女孩儿买过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以前我妈很喜欢这个牌子,参考了一下。” 小姑娘好像忽然有点不好意思,拿着小盒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完事儿转身就要走。 靳睿在她身后逗她:“不再说点好听的了?” 刚才收个五指袜还和抹蜜了似的,说他是大好人呢。 回应他的是关门声。 不过,隔了两秒,门又打开。 里面探出来的脑袋,耳朵泛红,问他:“先问一下,是不是特别贵?要是特别贵,我可不能收的。” 靳睿笑了笑;“不贵,就觉得寓意不错,拿着玩儿吧。” “谢谢。” “没别的了?” “靳睿大好人。” “一般好吧。” 黎簌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打开手里的小盒子。 里面躺着一条很精致的小项链,项链坠是红色的,四叶草形状。 四叶草她知道,以前和楚一涵还去小广场特地找过四叶草,和四瓣丁香一个意思,代表幸运。 难怪靳睿说寓意不错。 黎簌把项链拿出来,快乐地在灯光下晃了晃。 哇,真好看! 越看越好看! 靳狗的眼光是真不错! 洗手间传来倒水的声音,没隔几秒,黎建国穿着拖鞋出来。 老人看见黎簌站在门口傻笑,也跟着凑过来看了看:“小项链啊,挺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靳睿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不是特别好看?” “是,特别好看。” 黎建国笑眯眯,“小睿真是有心了,他都走了多少年了,还能记得你的生日,真是不容易。” “姥爷,你说他这个项链,会不会特别贵啊?” 黎簌还真有点担心项链太过贵重。 毕竟靳睿是个一块手表都要好几万的人,她怕他出手太大方,等他过生日时,她还不起。 “我看看?” 黎建国拎起细细的小链子,在泠城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眼里完全没有奢侈品的概念,看东西只看材质不看品牌。 他戴上老花镜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项链不是金子,项链坠也不像玛瑙,那应该不是很贵。 黎簌听完,终于放心。 拿着项链美滋滋地回卧室去了。 “姥爷,我睡觉去啦,晚安!” “晚安,明早给你煮生日面!” “要放丸子,很多很多丸子。” “好嘞。” 外面雪还没停,黎簌把项链戴上,对着镜子臭美了一会儿。 摘下来,又放回盒子里,盖上盒盖又觉得心痒痒,重新打开,拿手机对着拍了不少照片。 小羽阿姨也是个特别有仪式感的女人,黎簌想起小时候,靳睿过生日或者她过生日,小羽阿姨都会坐着家里的车,去市中心的蛋糕房买奶油蛋糕回来。 小羽阿姨还会唱英文版的生日快乐歌,也许整个家属楼里,只有她会唱。 黎簌把小盒子收好,放在抽屉里。 觉得靳睿一定是遗传了小羽阿姨,才会这么注重仪式感。 洗漱过后,黎簌关了灯躺在床上。 从楚一涵出事之后,她都有些入睡困难,每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今天脑海里的内容,总是关于靳睿。 最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时,她还在想—— 小羽阿姨这些年一直在生病,住在医院里,情况也不太好,那她还会记得给靳睿过生日么? 会不会他们离开泠城的十年里,靳睿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 早晨闹钟响时,黎簌迅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到手机,拿进被子里,闭着眼一顿操作,闹钟终于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才像个僵尸一样坐起来,眼睛没睁开,用脚探索着穿上拖鞋,起身,目光空洞地走到窗边,去拉窗帘。 这是他们几个约定好的。 每天比以前早起半个小时背单词。 黎簌拉开窗帘,在刺眼的阳光下睁开眼睛。 对面的楼顶一片雪色,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的,像撒了银粉。 她适应两秒,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靳睿的身影。 推开窗去看时,靳睿穿了件深灰色的短款羽绒服,正从她窗前走过。 他不知道从哪弄了个推雪钢铲,昨夜气温凉,积雪还没融化,最下面也没形成冰层,他就那样轻轻松松地拿着铲子,把蓬松的积雪推到过廊没有人的那边,然后又走回来。 最开始靳睿回泠城时,黎簌对他的所有行为都无从揣测。 但现在她已经和他有一些默契了,马上就能想通,他为什么铲雪。 楼里的其他人在他看来无关紧要,可她昨天出门时滑了一下,也许提醒了他,积雪不除她姥爷可能会摔倒。 今年冬天这么冷,泠城的雪这么大,地方新闻都不止上了一次,说泠城是冷冬。 可妈妈一次电话也没再打来过,也不关心姥爷。 还是靳睿好。 靳睿真好。 这么好的人,不该没人给他过生日的。 黎簌推开窗,叫他:“靳睿!” 靳睿回头,可能是被某处的积雪反光晃了下,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才说话:“起得挺早。” “你也起得好早呀。” 黎簌趴在书桌上,托着脸往窗外看,靳睿再次路过她窗口时,她忽然说,“生日快乐!” “嗯?” 靳睿误会了她的意思,还以为黎簌是在提醒他,让他再和她说一次“生日快乐”。 他想都没想,从她面前走过,“嗯,生日快乐。” “不是让你说。” 黎簌单腿跪在椅子上,伸长手臂,把窗外的人拉住,“你,站这儿别动。” 靳睿站定,看向黎簌。 这姑娘刚睡醒,头发乱乱地披着,穿着粉色小格子睡衣,声音也带着刚醒的懒劲儿,笑着和他说了十次“生日快乐”。 她还说了,这是补给他过去的十年的。 “等下一次你过生日,我陪你过,放心吧,一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了。” “下下次,下下下次,下下下下次......我都给你安排。”黎簌语气十分笃定,好像他们这邻居,要当一辈子,还掰着手指头规划:“什么趴体啦,ktv啦,蛋糕啦......到时候统统都得有。” 说得兴奋了,还冒出一句帝都话,“您就请好儿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酒精(和我睡的时候还挤我...) 黎簌的生日过后, 泠城接连大雪,气温骤降。 到了12月,地方台的天气预报和新闻上不止报道了泠城大幅度降温, 还报道了降温引发的雾凇。 新闻里放了一段航拍, 泠城在雾凇的装点下, 成了一座真正银装素裹的城市。 赵兴旺坐在出租车里听见广播新闻说“泠城的雾凇美不胜收”时, 撇撇嘴:“‘树挂’就说‘树挂’呗, 还雾凇,冷不丁一听, 我都没听明白是啥玩意儿。” “广播里当然是要说‘树挂’的,不然不是泠城人也听不懂说的是什么呀。” 楚一涵想了想,“我听说, 他们外地人听不懂‘秃噜皮’和‘武武悬悬’,是真的听不懂么?” 黎簌没回头,随意用手拍了拍靳睿的大腿:“最有发言权的人在这儿,靳睿,你在南方时, 他们听得懂泠城这边的方言么?” 靳睿顺着她的动作垂眼,目光在黎簌手上停顿半秒。 他把她的手拎开,随即收回视线:“听不懂吧。” 这个话题没继续几句, 几个人又开始了新的一番文言文互考。 毕竟是月考的前一天, 黎簌他们嘴上不说, 其实紧张得不行。这一整天所有的课间都在学习, 放学了也不敢放松。 老师们倒是没留太多作业, 但他们说好, 去靳睿家一起复习。 最近他们太拼了,黎簌都跟着瘦了两斤。 黎建国怕孩子们吃不消, 11点多时,端了一些吃的过来,还有酸枣仁茶。 让他们别一直盯着书看,起来活动活动,脑子才能转得更快。 “哇!又有脆豆皮吃啊!黎姥爷您太帅了!”赵兴旺蹦起来。 这种小吃是黎建国自己研究的,把整张的干豆腐放在擦干净的暖气片上烤着,撒一点孜然辣椒面和盐。 北方暖气热得不行,无菌枕袋装的牛奶都能烤得热热的,等不了2个小时,干豆腐就会变得比锅巴还脆。 黎建国挺骄傲地和孩子们说,这是他研制的健康版“薯片”,嘎嘣脆,提神还健康! 说完又和楚一涵说:“小一涵喝点这个茶,味道可能没那么好,但是是安神静心的,特地给你准备的。” 老人贴心地送完东西,叮嘱大家别学得太晚,准备回去。 黎簌把姥爷送回去,小嘴甜得要命,彩虹屁一路吹到自己家门口,什么天下第一好姥爷,聚宝居差姥爷十万八千里...... 吹完回来,一进靳睿家里,看见楚一涵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超级大的纸袋,正催促赵兴旺说:“你快点啊!一会儿簌回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大?完了老大回来了!” 两人一阵手忙脚乱,黎簌还在纳闷他们在干什么。靳睿已经走到她身后,直接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黎簌往后靠,感觉自己挨到靳睿,反手往他腰上掐:“你们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她都觉得自己下手挺重了,这人也没吭声。 只能听见餐桌那边有纸张和塑料袋的那种“哗啦”声,黎簌憋不住话,马上又问:“到底干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小姑娘不停眨眼,睫毛剐蹭着他掌心。 这次靳睿开口了,问楚一涵和赵兴旺:“还没好?” “好了好了!” “可以啦,谢谢睿总出手相助!” 靳睿的手拿开,黎簌看见桌上多了个大纸袋,上面系着一个淡蓝色蝴蝶结。 “这是......” 楚一涵有些歉疚:“簌啊,是我不好,你过生日时我给忘了,这都过去十多天了,才给你补礼物,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我和赵兴旺托同学去进口零食店买了点吃的,希望你喜欢!” “生日快乐老大。”赵兴旺喊了一声。 黎簌快乐得像个孩子,拆开蝴蝶结,又不舍得扔掉缎带,叠得工工整整,夹进书里。 好吃的不能自己吃独食,黎簌拆开一袋包装可爱的橡皮糖,分给大家吃。 橡皮糖是小熊模样,有两个粘在一起,像连体婴儿。 赵兴旺大大咧咧,说话也不过脑子:“老大,这橡皮糖像你和靳睿,你俩现在就这样,整天黏一块儿。” 靳睿坐在椅子里看题,闻声抬眸,看向黎簌。 小姑娘一脸快乐,根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暧昧的歧义。 她又从袋子里捏出两块橡皮糖,和那个“连体婴儿熊”放在了一起,指着桌面上的四只小熊,语气还挺得意:“这样不就变成咱们四个啦!” 黎簌满脸写着“看我聪明吧”的嘚瑟样。 靳睿无奈地摇了摇头。 嚼着橡皮糖的楚一涵捕捉到了大佬的无奈,隔着黎簌,悄悄用口型和靳睿说:任重道远哦。 靳睿扬了扬眉。 道是挺远。 “我去!窗户外面好像有一只肥猫!”赵兴旺说。 楚一涵也看见了:“什么肥猫,肯定是冬天冷了多长出来的毛吧,人家只是显胖好么!好可爱,它在往屋里看呢。” 猫是楼下李红萍家养的,靳睿见到人从来都是漠视,不会开口叫“李阿姨”。 但这只猫跑上六楼串门时,他也偶尔喂过几次。 有时候是鱼排,有时候是牛肉。 小馋猫喂了几次就和他熟了,时常上楼来巡视,看有没有好吃的。 黎簌也喜欢那只花狸猫,有时候也会拿吃的喂,猫咪就成了6楼的常客。 “行了,别看猫了,这几道题对对答案?” “来呗。” 司机打来电话时,几个人刚攻克了一道数学题。 赵兴旺和楚一涵迅速拎起羽绒服和书包,边跑边穿衣服:“拜拜,明天见!” 黎簌挥挥手:“明天见!” “月考冲啊!” “嗯,一起加油!” 他们走后,黎簌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抱着自己的一大袋零食,走到靳睿面前,挺大方地挑了几样送给他。 袋子里有一种糖。 一块包装纸图案是大头儿子,一块图案是小头爸爸。 这俩是连在一起的。 黎簌给靳睿零食,那得是里面有重样的才行。只有一个的,她是不给的,给了她就吃不到了。 这糖有两块,她想了想,觉得分给靳睿一块问题不大。 但就是这俩图案,分哪个好呢? 还是大头儿子吧。 小头爸爸有点印歪了,看着不太好看。 能这么想,黎簌觉得自己可太伟大了,特别有“舍己为人”的精神。 她把连着的两块糖撕开,拿着“大头儿子”递了过去:“给,儿子这个给你,爸爸的我留下了啊。” 说完,小姑娘隐忍地打了个呵欠:“我也回家了,拜拜。” 靳睿接过糖,气笑了。 还真是任重道远,他对她的好感,多得都快溢出来了。 人家姑娘净想着给他当爸爸呢? 出门黎簌又后悔了,站外面叫他:“靳睿,快把最后给你那块糖给我,我发现这俩不是一个口味,我这个是百香果的,你那个呢?” 靳睿拿着糖,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上面芝麻大的小字,写着“西柚口味”。 真难为她了,这么小的字,也能瞧见?突然就想逗逗她。 “问你呢,什么味的?”黎簌倒着走回来,从门外往客厅看。 “可能是西柚吧。” “什么叫可能,上面写的是什么?” 靳睿把糖放进裤子口袋里,故意说:“没看,直接扔了,但我尝着,像西柚。” 小姑娘眼睛都瞪圆了一圈:“你吃了?!” “要吐出来还给你么?” “靳狗,你今天死了!” 黎簌抱着一兜子零食和他闹,最后靳睿被她勾着脖子,不得不弯腰下去,才把糖拿出来,撕了包装,喂到她嘴边:“饶小人一命?” 黎簌吃了糖才松手:“哼,暂时免你一死!” 两个人在门口闹完,转头,看见李阿姨抱着她养的狸花猫,站在过廊里。 李阿姨很是狐疑地在靳睿和黎簌身上扫了几眼,对上靳睿冷淡的目光,才转身,抱着猫离去。 月考考了两天,第二天晚上楚一涵和赵兴旺没回家,都在黎簌家等成绩。 成绩出来时,黎簌举着手机,一蹦三尺高。 3班一共50多个人。 以前都是楚一涵勉强在20多名的名次晃悠,赵兴旺和黎簌在35名开外。 这次楚一涵考到了班里第12名,黎簌第19名,赵兴旺就在黎簌后面,第20名。 瞧见自己的名次,赵兴旺乐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太牛逼了!再使使劲儿,期末考试老子能进班级前15!” 这是他们三个上了高中之后从来没有过的成绩,欢天喜地像是过年了一样。 连楚一涵都忽然有了信心,忍不住说:“那我也许能进班级前10名。” 黎建国也高兴,厨房里又传来老人的歌声: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如今走向繁荣富强~~~’” 靳睿回家接了个电话,再回来,黎簌家的气氛完全变了: 这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去打印店打了一张成绩单出来,正拿着胶带,往摆钟的玻璃上贴。 看样子,比过年贴春联还喜庆。 看见靳睿,黎簌兴奋地举着手机蹦到他面前,一脸显摆:“靳睿!我考进班级前20了,我第19名,我厉不厉害?” “厉害。” 赵兴旺也兴奋,整个人跟变异了一样。 他跟着他“老大”有样学样,蹦到靳睿面前,拽着靳睿的胳膊晃了晃:“睿总,我第20名!我厉不厉害!” 靳睿看他一眼,平静地说:“赵兴旺,松开。” “嘤,睿总差别待遇!睿总凶人家。” 赵兴旺转头去祸害另一个人,拽着楚一涵非让人家姑娘夸他,最后被楚一涵揪着耳朵一顿打,老实了。 黎建国这些天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十分担心孩子们。 老人最看不得孩子变瘦,总觉得营养跟不上去。 他早就准备一大堆好吃的,哪怕孩子们没考好,他也必须要让他们好好补补的。 这考得这么好,那更是高兴,得多吃! 反正隔天是周末,今天闹得晚一些也不怕。 晚餐时,黎建国坐在桌边喝了一点小酒,才开口和孩子们说出他的担心。 尤其是担心楚一涵,外面流言蜚语多,怕她想不开。 楚一涵眼泪瞬间模糊,抱着黎簌:“我有你们,我不会想不开的。” “对喽,一定要坚强,他们乐意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咱们得过得快快乐乐!天天开心!” 老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语气忽然低落,和黎簌说,“以前你姥姥,就很坚强。” 黎簌对姥姥没有记忆,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姥爷喝多了。 她夜里起来上厕所,偶尔看见黎建国站在窗口对着月色抹眼泪,他说,淑芳啊,我很想你啊。 黎簌的姥姥杨淑芳命特别苦,她年幼时经历战乱,被侵略者侵犯过。 那时候每个人都把“第一次”看待得格外重要,杨淑芳儿时的痛苦经历,导致她几乎没有了嫁人的可能。 一直到她遇见黎簌的姥爷黎建国。 他们的婚姻不被祝福,所以婚礼只有他们两个人。 指指点点说闲话的人当然很多很多。 但黎建国很爱黎簌的姥姥。 “那时候落后,黎簌的姥姥怀孕的时候情绪就不太对了,整天哭。” 黎建国表情落寞,“我们哪里听说过什么产期敏感、产后抑郁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我只怕你姥姥是营养跟不上......” 那段时间黎建国拼命打工,赚了钱给黎簌的姥姥买好吃的,还攒钱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希望她开心。 可黎簌的妈妈出生后,黎姥姥的情绪更加难以琢磨,她时常默默流泪。 邻里邻居间的流言又传起来,说黎姥姥身上不干净,才容易被“坏东西”上身,搅乱精神。 “你姥姥很坚强的,不哭的时候也和我说,一定要好好的,不能让她们看笑话。其实那会儿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生了你妈妈之后她一直生病,但还是坚持到你妈妈3岁。” 杨淑芳去世的那天,是抱着黎簌妈妈的,把孩子哄睡着,才放心地咽了气。 可她去世之后,那些闲言碎语也没少过。 黎建国说,生活总有不如意,没办法,总也堵不住那些人刻薄的嘴。但还是要坚强啊,现在科技发达了,医疗发达了,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要坚强啊,孩子们。 楚一涵抹掉眼泪,点头:“黎姥爷,我们都会好好的。” “就是,谁也伤害不了我们,我们很坚强!”赵兴旺嚷嚷着说。 被流言所重伤的,还有小羽阿姨。 黎簌看向靳睿,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大家说话,偶尔点头回应。 她突然夹了一整颗四喜丸子,放在靳睿盘子里。 对上靳睿询问的目光,黎簌别别扭扭收回筷子:“剩下浪费,你多吃点。” 那些过去的故事总让人伤感,但伤感之后,又有了新的力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更好,一定会越来越好! 那天晚上,坐在黎簌家拥挤的小餐桌边,他们聊到很晚。 后来赵兴旺眼巴巴地看着黎建国的酒杯说:“黎姥爷,我也想尝尝酒。” “那不行啊,这是我自己泡的白酒,度数太高,你们又都没喝过酒,别喝坏了。” “靳睿家有酒,啤酒!” 黎簌说完又和老人指控,“他喝酒。” 喝多了的老人唠唠叨叨,说喝酒伤大脑,老头子们伤就伤了,年轻的孩子们还是得注意。都是祖国的未来祖国的希望,哪能染这些坏毛病,常常新鲜就得了,千万别沉迷。 说完举例楼下某家的老头,说就是年轻时候天天喝大酒,现在瘫痪了,半身不遂。 靳睿不反驳,老人说什么,他都点头说“是”。 后来黎建国松口,说真有啤酒的话,可以拿过来一人尝一点。 在家尝总比在外面尝强,要真是尝难受了,起码有人照顾。 靳睿想了想,家里的啤酒好像才5度,他们尝尝也行。 他把钥匙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丢给赵兴旺:“去拿吧。” 啤酒一共就四罐,靳睿不喝。 黎簌好奇地凑到靳睿耳边,和他说悄悄话:“你真不喝啊?那你家里的啤酒是干什么用的?” “炖鸡翅。” “什么?” “做菜,炖鸡翅。” 黎簌愣了愣:“你还会做菜?” “不然你以为我自己都吃什么?” “聚宝居的半成品......” “也不能顿顿都吃吧。”靳睿无奈地说。 准备初次尝试啤酒的赵兴旺很兴奋,叫黎簌:“老大,杯子拿来,我帮你满上!” 楚一涵把水杯递过去:“我也要一点。” 三个人只开了两罐啤酒,一人一杯。 结果就是这么点剂量,喝完也都开始嘿嘿嘿傻笑,前言不搭后语。 楚一涵和爸爸通过电话,住在黎簌家。 赵兴旺也和家里说留宿在朋友家,跟着靳睿回家了。 靳睿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需要接打电话,干脆让赵兴旺去他卧室睡了。 卧室门关着,赵兴旺几乎躺床上就睡着了,整个房间都陷入沉静。 靳睿靠着客厅窗台,和曹杰沟通了一些合作上的事情。 男生们视频聊天,很少盯着对方看。 其实也就和语音通话差不多,除了展示东西时的必要时候,靳睿都不看手机屏幕。 目光无意识落在屋子里昏暗一角,却分心想起黎簌举着手机凑到他面前、兴高采烈和他说,她考了第19名的事情。 班级19名,瞧把她高兴的。 眉眼间都是笑,满脸掩饰不住的快乐劲儿。 靳睿垂下眼睑,轻笑一声。 他戴着耳机,视频另一边的曹杰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这声笑。 曹杰停下嘴里的正经事:“excuse me?你还在听我说话么?” “听了。” “我说什么了,你给我重复重复?我特么就不信,你是因为我说放在城北商场里的那批扭蛋机估计能到7k-10k/月才笑的。那点钱能博你一笑?见鬼了。” 靳睿虚虚拢拳,在嘴前挡了一下,借着这个动作收敛神色:“你自己不都重复了,让我重复什么?” “......” 曹杰目光幽怨,“阿睿,你一定是不爱我了。正事儿先不提,我问你,上个月你托我帮你买的那个项链,给谁的?” “一朋友。” “什么朋友?那特么是梵克雅宝!” “给朋友送礼物,送梵克雅宝的项链?” “上回你买j12手表时候,我和你表示了一万多次我也想要一块,你都没送呢。” “认识3个月不到的朋友,你就能送梵克雅宝了?” 靳睿笑了笑:“她特别。” “......别冲着我笑,我真受不了。” 曹建还想说什么,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憋出一点气声,就没动静了。 靳睿难得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看见曹杰那张大脸,凑近摄像头,几乎就露出两个鼻孔。 他有点无语:“......干什么呢?” “小揪揪来了。” “什么?” “你身后,之前那个梳着小揪揪的姑娘来了。” 靳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黎簌又披头散发地趴在客厅窗户上,正盯着他看。 像个背后灵。 他摘掉耳机,和曹杰说:“挂了吧,有事。” 说完不顾手机里“喂喂喂”的叫喊声,把手机锁屏,丢在沙发上。 靳睿拉开门,黎簌就轻车熟路地溜进来。 她睡衣外面套着的羽绒服是她姥爷的,脑袋上戴了个蝴蝶发卡束住刘海儿,只剩下几根小绒毛,落在光洁的额头上。 “怎么不睡觉?” “我来侦查。” 黎簌十分不满地皱着鼻子,酒精带来的兴奋感没过,还有点敏感和缠人。 她指着关着的卧室门,控诉他:“赵兴旺就可以睡床,我那天就只睡了沙发,我才是你从小的邻居,小时候还送给你过半块橡皮泥。” “你还记得那半块橡皮泥么,它是粉色的,可以捏成很多形状......” 小姑娘这是喝多了,来他这儿撒酒疯来了? “而且我还借给过你半张床。” 黎簌满脸怨气,“被子借给你过,你和我睡的时候还挤我......” 越说越离谱,靳睿正拿她没办法的时候,黎建国来了。 “人家楚一涵都睡觉了,你到处乱晃什么,回家睡觉去!” 一直到被拎着羽绒服离开,黎簌还回头,幽幽怨怨地看着靳睿。 好像他做了什么背叛她的事。 黎簌走后,靳睿坐进沙发里。 刚靠上沙发背,手机疯狂震动。 曹杰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开口就是一句:“刚刚那个,就是你嘴里的朋友吧?” “嗯。” “不是,阿睿,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怎么回事儿啊,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 “没谈。” 曹杰有点懵。 就靳睿那个长相,项链都送了,人家妹子没和他谈? “为什么没谈啊?人家有对象?” 靳睿懒得听曹杰瞎猜:“她要去帝都。” 曹杰“哦”了一声,又觉得不是什么问题:“你让她和你一起出国呗,多勾引勾引,爱情的力量,那还不伟大么?帝都都能考上,那成绩肯定不是问题啊,对吧?她成绩是不是挺不错的?” 靳睿忽然笑了:“是,挺不错。最近还有进步,在班级里能考第19名了,总分400。”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情愫(“戒了。”...) 不学习的时候, 觉得12月份最过漫长。 恨元旦不能放假10天,再上个几天学,快一些到1月中旬, 好放寒假。 可一旦开始学习, 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才刚拿到月考成绩, 就已经快要到期末考试的时间了。 赵兴旺都说, 他下颌的疤还没消下去, 又要投身到期末考试的准备里了。 有了月考的胜利,黎簌他们信心倍增, 觉得只要再使使劲儿,名次一定可以创新高。 每天埋头苦学、忙着做题,中午都是随便在食堂吃一口, 又匆匆回到教室。 不过这天,学校食堂那边停电了,很多东西都吃不了,四个人一起去校外吃了麻辣烫。 回学校的路上赵兴旺着急上厕所,先一步跑了。 路过文教用品商店, 楚一涵和黎簌没按捺住,准备钻进去看看,黎簌问靳睿:“你也一起来呀, 挑挑文具?” 靳睿对逛这种小店没有女生们的热衷, 他的文具都是网购, 最简单的黑色中性笔, 不太喜欢花里胡哨的样子:“不了, 你们去吧。” “那你去哪儿, 又去抽烟么?” “不去,回教室。” 得到这个答复, 黎簌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不再看靳睿,边往文具店里走,边摆了摆手:“那行吧,回头教室见。” 靳睿其实已经有几天没抽烟了。 回泠城之后,或者说,和黎簌他们走得近了之后,他想抽烟的时候越来越少。 也有过那么两次,拿出烟点燃,只是觉得,黎簌想方设法打断他抽烟的样子,比抽烟这件事更有意思。 不过,既然小姑娘那么不喜欢他抽烟,家里最后一盒存货抽完之后,靳睿就没再买过。 路过篮球场,冬天打球的人也不少。 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女生,慌慌张张,边跑边低头看手机,撞到路过的靳睿。 靳睿倒是没事儿,女生手里抱着的两本小说掉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女生抬头,看见靳睿,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我们学校还有长得这么帅的男生呢?” 这种话靳睿不搭,他看了眼女生,确认她没事,迈开步子继续往教学楼里走。 “哎!你等等!” 女生追上来,挺自来熟地伸手,想要拉一下他的胳膊,被靳睿条件反射地躲开。 他不太习惯别人触碰他。 除了黎簌。 女生收回手,挑了挑眉梢:“帅哥,我就是想问一下,我是不是见过你,或许,你叫靳睿么?” 靳睿不记得自己认识三中的什么人,毕竟连3班的同学,他都没记全,也因此显得态度冷淡。 “你学过钢琴对吧?在圆梦钢琴行,对不对?” 靳睿想了想:“你姓邹?” 他儿时的钢琴老师姓邹,当时老师家有一个小女孩,年纪和他相仿,可能是眼前这位。 仔细看,女孩眉眼确实有一点邹老师的影子。 女生笑起来,打了个响指:“对啊,我是邹琪琪,你完全不记得我啦?” “有一点印象。” 小时候去学琴,经常碰见邹老师训斥同样在学琴的女儿,邹琪琪嗓门十分大,哭起来整栋楼都能听见,和现在短发的酷妹形象,差别还挺大的。 “我听我爸说你去南方了,怎么在三中呢,而且开学时所有学长我都留意过,没见到过你啊?” “刚回来不久。” “好吧,我约了人,先走啦。” 靳睿点点头,转身往教学楼里走。 - 开在三中门口这家文具店,非常知道学生的喜好。 除了基本的文具用品,也有一些可以用作生日礼物的摆件挂饰或者毛绒玩具,种类挺多,还有体育用品。 “簌,这个划重点的笔颜色好好看,居然有blingbling的珠光。” 放笔的展示架旁挂了草稿本子,可以试色,楚一涵试了试,觉得很喜欢,拉着黎簌看,“你看,淡桃粉和樱桃红哪个好看?” 黎簌和楚一涵凑在一起:“我喜欢淡桃粉。” “那我们一人一支吧,我要樱桃红,你要淡桃粉?” “好呀。” 但黎簌没离开笔类展台,目光落在同款的其他颜色上。 星空银和水云蓝,靳睿会喜欢哪个呢? 她拿了这两款笔,在草稿本上试了试。 好像还是灰色更适合靳睿,他似乎并不喜欢蓝色系,很少看见他穿搭里有蓝色? 星空银色重点笔在草稿纸上留下一道痕迹,对着光线,能看见浅淡的灰色里闪着细小珠光。 挺好看,适合靳睿。 楚一涵转头,见黎簌拿了一支银色的,随口问了一句:“你要买两支么?那个颜色女生用是不是太暗了些?” 给靳睿的......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身后有其他校友想要过去店里面的柜台,和她们说:“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借过一下?” 黎簌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短发的女生,校服外面穿了件黑色短款羽绒服,耳朵上戴了一支回形针形状的耳钉。 女生长得很精致,还画了黑色眼线,特别酷。 短发女生和另一个女生从黎簌她们身边路过,两个女生交谈着: “要不你给他买打火机算了,我看挺多男生都喜欢,zippo怎么样?”“不买,本来就不喜欢他抽烟,还给他买打火机,我不是助纣为虐么,我看看其他的。” “呦,管人抽烟呢?” “他戒了最好,看他抽烟我就生气。算了,这儿也没什么可选的,我们换个地方看吧,送他,我想找个特别的。” 楚一涵凑到黎簌耳边,看着那个女生脚上的黑色马丁靴,小声说:“那个女生感觉好酷哦。” “是好酷,长得也好看。” 黎簌握着两支重点笔,莫名心潮澎湃,说话调子都有点飘,“走吧,回去应该有时间再刷几道题。” 文具店里嘈杂,楚一涵也没听出什么不对,挽着黎簌手臂:“应该有的,走吧,赵墩儿上午说的那个公式,正好我也没太懂,让靳睿给咱们讲讲。” 黎簌“嗯”了一声。 回到教室时,有一部分同学在睡觉,也有聊天或者看书的,靳睿就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做题。 教室里很热,他只穿了校服,袖子还是撸起来的。 那只手表碎了之后,靳睿手腕上没再戴过其他东西,露出干净的手腕,和线条匀称的小臂。 他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转着笔,姿态慵懒地看着桌上摊开的试卷。 黎簌的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捏着那支星空银色的重点笔,突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和靳睿说。 她为什么要给他买一支笔呢? 仅仅是觉得,这支笔的颜色很适合他? 而且她给靳睿买时,并没想到给赵兴旺也买一支。赵兴旺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大喊大叫说她偏心的。 可是,她买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这些? 当时脑子里,好像只想到了靳睿会不会喜欢...... 给人买了东西,还要纠结怎么送出去,这是黎簌从来没有过的。 她为自己这种情绪感到费解。 她居然在非年节非生日的日子里,给靳睿买了东西? 最神奇的是,她买了之后,居然觉得纠结? 难道给他时不应该觉得自己十分慷慨吗?难道靳睿不该觉得很是感激、涕泗横流吗? 到底她为什么要纠结啊? 买了就应该给他吧,敢说不喜欢就把他的狗头拧掉! 这么想着,黎簌把在口袋里握了半天的笔掏出来,戳了戳靳睿的胳膊:“给你买的。” 靳睿视线挪过来,看了一眼:“粉色?” “什么粉......不是,我拿错了!” 黎簌迅速把粉色抢回来,又把银色的递出去,“美得你,粉色是我的,这个才是你的。” 靳睿接过笔,在指间转了几下,心情很好地问:“那我要是说,我喜欢粉色,怎么办?” “我管你喜欢什么颜色,给你买就不错了!” 拌了几句嘴,黎簌忽然觉得轻松。 对嘛,纠结什么呢,想给他就给他啊。 但还是得找个理由的...... 感觉到校服袖子被拽了拽,靳睿偏头,看见黎簌绷着脸,看上去情绪有点别扭:“就、感谢你给我们讲题。” 也不知道小姑娘在别扭什么,靳睿问:“谢礼?” 黎簌郑重点头,满脸严肃:“对,谢礼。” 靳睿点点头,逗她:“那我要粉的,谢礼我没权利自己挑么?” 小姑娘炸毛了。 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给,我,老,老,实,实,用,银,色!” 靳睿笑了一声:“行,用银色。” 隔天上午课间操时间,黎簌他们四个没去。 实际上到了期末,外面零下30度,课间操的跑步也就是走个形式。 真的有人不去,老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四个凑在一起做题,楚一涵忽然碰了碰黎簌:“好像是昨天那个漂亮的酷女孩?” 黎簌顺着楚一涵的声音回头,看见那个短发的女孩站在教室后门,往他们班里张望。 女孩先是短暂对上黎簌的视线,随后挪开,把视线落在黎簌身边,忽然叫了一声:“靳睿?” 说不上为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黎簌感觉非常非常不好。 前些天在手机上给楚一涵分享过一个解压视频。 视频里是有人把巨大的蓬松衣物放进真空压缩袋里,用真空机抽干里面的空气,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看着很解压。 但现在,黎簌感觉自己就像被放进压缩袋里的衣物,在被什么东西不断抽走空气,压缩压扁。 她猛地转回身,视线落在面前的数学题上,却没在看题干。 余光里,一身校服的靳睿起身,向教室后面走去。 楚一涵说了什么,黎簌没听见。 直到楚一涵碰了碰她的手,笑着叫:“簌啊,想什么呢,和你说话都没反应的?” “你说什么了?” “我说,靳睿什么时候认识外班的女生了,都没见他提过呢?” 回答的依然不是黎簌,赵兴旺倒骑着椅子,把胳膊架在靳睿桌上,往后看了几眼:“啧啧,我睿总下手就是快,撩起妹子真叫一个神速。” 靳睿回来得倒是挺快,手里拿了一份乐谱。 坐下后,他把乐谱放进书包里,面对赵兴旺的说他“撩妹”的调侃,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做你的题吧。” 黎簌想起,昨天在文具店里,那个酷酷的短发女孩好像和同伴说,要给谁选礼物。嘴上嫌弃地说不喜欢那个人抽烟,却也熟稔亲密地说,要给那个人挑一份特别的礼物。 那个人,是靳睿吗? 乐谱确实是一份好特别的礼物...... 可是靳睿什么时候和别人熟悉成这样了? 他最近几天好像没有抽烟? 是因为那个女孩说不喜欢,就不抽了? 晚上放学,几个人和每天一样一起坐出租车回去,先到黎簌家,黎建国炸了些春卷,叫他们趁热乎吃几个再去学习。 靳睿手机没电了,先回家拿充电器。 书包放在沙发上,他想起里面的乐谱,把东西拿出来,放在玄关处。 那是陈羽的乐谱,以前借给过他的钢琴老师,搬走时匆忙,这么多年,乐谱一直在邹老师那里。 后来他们到江城时,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陈羽的身体也越来越差,靳睿没有心思顾着别的。 十年之间,很多东西都没能妥善保存,丢的丢,卖的卖。 反倒是当年借给钢琴老师的这份乐谱,一直被爱音乐的老师保存着。 这份乐谱也的确珍贵,上面有某位国外著名钢琴家的亲笔签名,陈羽当年也是很珍惜的。 所以邹老师早餐时听邹琪琪说靳睿回到泠城,第一时间从家里把这份钢琴谱找了出来,开车追着邹琪琪到学校,让她务必把乐谱交还给靳睿。 邹琪琪找到靳睿时,一脸糟心:“靳睿,你真害惨我了,我才谈恋爱不到一个月,我爸突然来学校,正好撞见我俩了,让我放学回去和他好好谈谈呢。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在几班,我爸居然让我去学校广播站叫你,真服了......” 靳睿把才把手机充上电,黎簌他们三个过来,赵兴旺端着一小碟春卷:“黎姥爷让我们给你拿过来的,快吃吧,里面豆馅儿还温着呢,放凉了吃可容易拉肚子。” 靳睿接过赵兴旺手里的春卷,道了一声谢,扭头看见黎簌梦游似的“飘”进他家。 他今天上午就留意到了,小姑娘心不在焉得挺严重,上课都走了不止一次神。 但看她和楚一涵他们说话,又觉得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就是有时候,他从书包里拿东西时,偶然抬眼,能对上她饱含怨气的目光。 可能是昨天逗她说喜欢她那支粉色的重点笔,这姑娘生气了? 一整个晚上,黎簌也都不太爱理他。 遇见不会的数学题也不直接找他了,先问楚一涵。 靳睿眯着眼睛盯着把头凑到楚一涵面前的黎簌,有点闹不明白,他怎么就把她得罪成这样? 中途靳睿起身,捕捉到黎簌的目光,主动开口,带着点哄她的心思,主动交代:“拿东西,不是抽烟。” 回应他的是: 黎簌把手里做完的习题册“啪叽”一声合上的重响。 11点多,司机在楼下按了一声喇叭,楚一涵和赵兴旺和他们告别,黎簌也起身收拾东西,靳睿拿了洗好的餐盘,以送还给黎建国为借口,跟着她一起回了趟她家。 黎簌还是没理他,一直到他和黎建国聊了几句,准备走了,黎簌才主动叫了他一声:“靳睿。” “嗯?” 靳睿站在风雪的过廊里,微微垂眼看着黎簌,“怎么了?” “你今天为什么没抽烟呢?” 对她的好感,靳睿一直没做到特别明目张胆。 这是第一次,想要表露一些。 他把视线落在黎簌眉眼间,挺认真地说:“戒了。” 黎簌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喊了一句:“靳睿你这只狗!!!” 喊完,门摔得震天响,把靳睿关在了外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说教(你喜欢别人也没用...) 黎簌大动静的关门声, 惊动了黎建国。 老人在客厅里,边跟着电视里做“中老年养生操”,边和她讲“团结友爱”的大道理—— 朋友间不能总闹矛盾, 万一哪一次闹得过了, 对方吃心了, 那就有了隔阂。有了隔阂之后呢, 哪怕和好, 那也是心里留着小疙瘩的,早晚是要出矛盾的...... 说教半晌, 黎建国扭了扭腰,问黎簌:“和小睿又因为什么不开心了?昨天不还好好的么?” 其实黎簌也被问得愣了愣。 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靳睿戒烟了? 他戒烟不应该是件好事么,为什么她要不开心?还摔了门? 黎簌唯一知道的是, 摔门时她自己是真的在生气的。 不是和楚一涵赵兴旺他们闹着玩时那种佯装生气,而是真的觉得愤怒难受,或许,还有一点莫名的委屈。 可是黎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实际上, 她对自己的评价里,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脾气特别大的刺儿头。 她很少因为自己的事情生气,生气时要么是帮别人打抱不平帮别人出头, 要么是看电视被反派气出内伤。 但这次呢?哪怕现在, 还有种莫名情绪横在胸腔里, 堵得她难受。 而且是没原因的。 “别总赌气, 明天见面有什么事情好好聊聊, 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这么晚了,还看书么?姥爷给你关上门?” “看一会儿, 姥爷,我自己关吧。” 卧室门关上,能听见黎建国也回了自己卧室。 她翻开复习题,可根本难以静心。 黎簌坐在自己的学习桌前发呆。 上一次和靳睿闹别扭,是因为靳睿把她认错成表妹,并且误会她是会说小羽阿姨坏话的人。姥爷问起时,她也理直气壮,不原谅也不原谅得理直气壮。 可是这次,靳睿并没做错任何事。 他甚至还给他们讲了题,耐心又温和,她听不懂时也没嫌她笨。 黎簌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日历,翻了翻。 会不会是快要到经期了啊?怎么就这么易怒呢? 日历上画着小红心的日期明明还有一阵子才到......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黎簌趴在学习桌上,下颌枕着手臂,眉心缓缓蹙起来。 正纠结着,面前结着冰花的窗户突然被敲响,她怔了一瞬,抬眼,看清窗外的身影—— 身高优越,穿着蓬松的白色羽绒服。 是靳睿? 黎簌拉开窗,过廊里风雪未消,冷空气迎面扑来。 靳睿就站在轻雪里,收回刚才敲窗的手。 “你怎么在这儿?” “罚站想了一会儿,没想到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一粒雪落在他睫毛上,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靳睿眨眼的那个瞬间,黎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跟着顿了顿。 有些什么猜测一闪而过,没等抓住,她听见靳睿说:“不如,你给个提示?” 黎簌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有些没道理,底气不足地嘟嘟囔囔,睁着眼睛说瞎话:“谁和你生气了,我家门锁不好使,不使劲点关不上......” “上面燕子窝差点让你震下来,劲儿还挺大。” 靳睿趴在窗台上,冲着她扬了扬下颌,“睡么,不睡我进去坐会儿?” “你进来干什么?” “哄哄你,免得你老和我生气。” “我都说了我没生气,是门锁坏了。” “真没有?” “真的!”黎簌一口咬定。 “没和我生气又骂我是狗?这个也是没原因的?” 靳睿轻笑着问,“门锁坏了,得念点什么咒语才能关上?比如,靳睿是狗?” 黎簌强撑着面子胡说八道:“你本来就是,我只是阐述事实。” 靳睿点点头:“那行,窗户关上吧,我回去了。” 他是这样说,可是没隔几分钟,窗户又被敲响,拉开窗,靳睿从窗外探身进来,认认真真和她对视。 几秒种后,靳睿一脸无奈,他说,回去总觉得不放心,所以又过来看看。 但时间太晚,他也不能真的翻窗进去一个姑娘的卧室,只能丢了个东西给她。 一个球体从窗外飞进来,黎簌下意识借住,是扭蛋机里的球球,绿色的。 在她触碰到的一瞬间,球体已经爆开两半,里面的东西掉落出来,撒了一桌子。 “......怎么这么多?” “着急哄你,塞太满了。” 黎簌被他逗笑了,拿起个蘑菇形的小物件,问:“这个是什么?冰箱贴么?” “是吧。” 靳睿伸手,用碰过窗台积雪的冰凉指尖点了一下黎簌的额头:“行了,总算笑了,晚安。” “你等一下。” “怎么了?” 黎簌手里捏着小蘑菇冰箱贴,被凸起的线条硌着,仍然忍不住问出口:“你真的戒烟了么?” “戒了。” 顿了顿,靳睿说:“你不是不愿意我抽么?” 黎簌嘟嘟囔囔:“我不愿意好几个月了,也不见你戒......” 别人一说,马上就戒了。 完了,她又想骂人。 想把面前的窗户也摔上,最好把他那张脸拍扁! 小姑娘眼睛一转,就知道她没憋着什么好心眼。 靳睿有些好笑:“这是因为我戒烟不开心了?你刚才摔门那一下,我以为我戒错了,让我复吸呢。” 靳睿这次出来没穿羽绒服,只有一件毛衣,听楚一涵说,那是什么马海毛,上面一层小绒绒,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他说的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新朋友? 不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话? 是因为她? 黎簌莫名紧张:“因为我说不让你抽烟,你才戒的吗?” 考试都没这么紧张过,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但靳睿笑了笑,他说:“那不然,还能是因为谁?” 好热。 今天真的有零下30度吗? 感觉高领毛衣太闷,闷得脖子耳朵都发烫。 黎簌掩饰似的偏过头:“谁管你,抽呗,到时候烂肺子的又不是我......” 嘟囔完这些,她又叫住靳睿。 带着些自己都难以明白的“算计”,用黎建国一样苦口婆心的语气,和他说,有件事我得提前说好,我们现在是一个团体,是一个team,有什么事情都是共享的。比如说,谁要是交了新朋友,或者,有了什么其他方面的动态,那得及时和团体成员说,隐瞒是不行的! 靳睿对此没有异议。 只笑她,说她这个team条条框框还挺多,像在搞邪.教似的。 “那你听不听!” “听,你说什么我没听了?” 很神奇,她那些蹙在眉心的小褶子,被他一句话抚平。 靳睿走后,黎簌把扭蛋球里掉出来的小东西收好。 里面有块糖,橙子味的,她撕开放进嘴里,这个有些荒谬、有些不可名状的夜晚,在橙子酸甜的味道中渐渐过去。 最没天理的是,明明在过廊站了半天的是靳睿,早晨起来,被自己一个喷嚏打醒的人却是黎簌。 她感冒了,夹着体温计坐在早餐桌边喝粥时,听见黎建国和某个老伙伴通电话—— 老人听上去像是在开导别人:“嗐,那是看你和老赵头玩得好了,前天你和老赵头去市场一起买带鱼也没和他说,他才生气的。老李头就那样,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占有欲。占有欲太强,瞧见你和别的老头走得近不开心......” 老李头是楼下李阿姨的爸爸,脾气有点怪。 黎簌嗓子疼,咽下米粥,痛苦地皱了皱眉。 她想,她可能也和老李头一样,是对朋友的占有欲太强了,才会和靳睿莫名其妙发脾气吧。 挂断电话,黎建国从屋里出来,放下手机,和黎簌说:“体温计到时间了,给我看看。” 黎簌把体温计拿出来,37.6度。 吃了退烧药和感冒药,还是坚持上学去了。 期末考试前,坚决不能请假! 黎簌这次感冒有些严重,吃过药退烧几个小时,每到晚上又会低烧起来,咳嗽流鼻涕头疼这些折磨人的症状,一样她都没少。 元旦休息时,靳睿看不下去了,带着她去城东的卫生院输液三天。 黎簌怕针,针戳进血管时,她闭着眼睛,感觉到靳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针头刺进皮肤,她再没心思追溯。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这阵子流行感冒严重,得了就不容易好,怎么也得十来天,让黎簌多休息多喝热水。 正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时间,黎簌因为发烧难受,也因为复习到了最关键时刻,很少分心去想其他的事情。 她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就是姥爷口中那种,对朋友“占有欲”强的人。 想想也是,换了是楚一涵突然和别的女生玩得好了,她也会有点难受的。 所以在靳睿家玄关柜格上看到那本乐谱时,黎簌也很平静地想:她不能总因为自己的占有欲和朋友发脾气,那是不应该的。 而且靳睿也没像姥爷的朋友似的,和新朋友玩就冷落了老朋友。 从送乐谱的事情之后,那个短发女生甚至没再出现过。 靳睿对她也还是一样,那天她去输液,他就坐在她旁边,一直陪她到结束。 还给她买了热的旺仔牛奶。 看来他比姥爷那朋友强点,她也不就不用像楼下老李头似的,气得和人家绝交。 真正发现自己“不对劲”的端倪,是在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天。 那天晚自习,外面雪下得格外大。 高二的上半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学生们没有心思学习,闹着老师说想要开个联欢会。 老高心软,答应他们把最后两节自习课挪出来,给他们时间联欢。 但丑话也说在前头,如果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他们班整体又是下降,那寒假作业可是要加倍的。 3班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先玩高兴了再说,其他的不管。 对寒假作业多少,那是没在怕的,欢呼着期待起联欢会。 最后一节课,外面天完全黑了。 蓝色的窗帘拉上,不知道谁搞来了气球,吹了几个用胶带贴在黑板上。 班里有人上去唱歌,也有人上去讲笑话,还有会跳舞的即兴在上面来了两段舞蹈。 黎簌对自己的歌喉很是自信,也自告奋勇上去。 但她感冒未愈,开口“嗷”地一嗓子,直接跑调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黎簌非常尴尬。 她下意识看向靳睿的方向,这人从习题里抬头,淡着脸给她鼓了鼓掌,还狠狠踹了赵兴旺的椅子一脚。 坐在靳睿前面正在偷吃方便面的赵兴旺会意,也跟着鼓起掌。 其他同学被他们带动,一时间都开始鼓掌。 也就是那个瞬间,站在讲台上的黎簌,忽然福至心灵。 她是喜欢靳睿吧? 不然为什么,赵兴旺鼓掌那么卖力,快要把手拍肿了,她也还是只想要把目光落在靳睿身上呢? 一切想通后,黎簌反而没了之前那种类似于“焦虑”的情绪。 她开始平静下来,觉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事,没必要把自己逼成一个情绪不稳定的老李头。 期末考试的两天,黎簌感觉发挥得不错,步伐轻盈地从考场出来,遇见靳睿,和他一起下楼。 楼梯间里人太多,从楼下考场出来准备回教室的同学和从楼上考场出来准备下楼的同学,形成对流,一瞬间楼体上拥挤无比。 黎簌一眼看见那个送过靳睿琴谱的短发女生。 女生从楼下上来,看见了正在下楼的靳睿,拥挤中,她和靳睿打了个招呼:“嗨。” 靳睿只是点点头。 看起来,好像也没有特别熟稔? 期末考试后老师们有学期总结会议,成绩不会很快出来,又暂时没有作业,楚一涵和赵兴旺没跟着黎簌和靳睿回机械厂家属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楼下,他们下车,和司机师傅告别。 黎簌把书包背在前面,校服外面套着羽绒服外套,像个孕妇似的。 她蹦跶在靳睿身边,嘴里的话梅鼓在腮边,忽然开口问:“靳睿,你喜欢那个送你乐谱的女生么?” 靳睿原本在回信息。 曹杰问他什么时候正式放寒假,想来泠城看看他。他信息回了一半,听见黎簌这么问,指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为什么要喜欢?” “她还送了你乐谱呢。” “那乐谱是我妈的。” “小羽阿姨的?” “那女生是我以前钢琴老师家的孩子。” “哦,这样呀!” 小姑娘好像很快乐,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像是试图给他洗脑一样,教育他: “靳睿,我觉得你喜欢别人也没用,小羽阿姨只喜欢我。” “小时候她还说过,找儿媳妇要找我这样的,乖巧可爱又讨人喜欢。” “所以吧,万一你什么时候想找个女朋友,得按照我这样找。” “性格呀,长相呀,身高体重头发长短什么的,都得参考参考我......” 她走在偏前面一点的位置,可能是因为迟迟没听到回应,不满地扭过头:“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走廊里很静,不知道是谁家炸了糖糕,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风雪和油糖混合的甜味。 靳睿看着黎簌,忽然笑了:“听见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传染(是,我体弱...) 黎簌在放假的第一天睡到临近中午才睁眼, 懒洋洋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几分钟前楚一涵和赵兴旺在群里对话,都说冷不丁一放假,有点不知道干什么。 要说学习吧, 昨天才考完期末考试, 今天怎么也得放松一下。 但要是不学吧, 这阵子学习惯了, 不学习总觉得空虚。 三个人聊了几句, 觉得既然要冲刺帝都,假期也不能过于放松, 但今天还是要先放假一天,等成绩,顺便也出去玩玩。 赵兴旺说去打篮球, 楚一涵要和父母去奶奶家。 黎簌感冒未愈,实在不想出门,打算在家里玩玩手机。 【过了今天,咱必须得学习!】 【那是,你们看睿总, 一屋子电子产品,还天天坐那儿刷题呢,太牛逼了。】 看见靳睿的名字, 黎簌鼓起腮。 她想起元旦时靳睿陪她去卫生院输液, 帮她高举着输液瓶, 走在她身边。 那时有人疾步走过去, 他大概是怕人撞到她, 扯着她的手臂, 把她往他身边拉了拉。 他可真好。 黎簌把手机放在胸口,仰躺在床上, 甚至掰着手指数了数: 学习成绩好,人好,脾气好,长得也好,对姥爷好。 烟也戒了,还不喝酒。 她满意地想:我眼光可真好,喜欢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黎簌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等她成绩出来,她得去隔壁和靳睿好好显摆显摆。 这次发挥得不错,肯定是能到班级前15的! 拉开窗帘,外而天气特别好,天蓝得像一块纯色缎料,一片云都没有。 对而房顶上的积雪被阳光晒得闪着星星点点亮光,也许有些轻风,雪沫被吹散,像金粉似的从楼顶上落下来。 黎簌眯着眼睛,站在窗前抻了个懒腰。 窗子上冰花消融了些,余光瞥见姥爷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她整个人趴在窗子上,才看见刚才视线盲区里的人是楼下李阿姨。 原来是李阿姨啊。 切,还以为是靳睿呢。 黎簌鼻子不舒服,喝了热水之后总想流鼻涕。 拿纸巾擤鼻涕时,姥爷从门外进来了。 老人笑呵呵地和她说:“舍得起床啦?早晨给你留了豆腐脑,快过来吃点,吃完饭把药吃上,还发烧么?” “不发烧了,就是鼻子不舒服。” 黎簌趿拉着拖鞋去洗手间,搓着香皂问,“姥爷,李阿姨和您说什么呢,最近她怎么总往6楼跑啊?我都看见她好多次了。” “没什么,就碰上了,随便聊几句。” 黎建国没说,楼下李红萍刚才是特地上楼找他的。 李红萍和他说,让他小心着点黎簌和靳睿,说两个孩子肯定是早恋了,一天天不务正业腻在一起,多少次都看见黎簌大晚上的从靳睿家出来,一个小姑娘总往人家男生家跑,真是不像话。 具体怎么“不像话”,李红萍用了几个十分不好的词。 被黎建国打断了。 老人说和李红萍说,孩子们有个学习小组,天天凑一块儿学习时候多,玩的时候当然也有,成绩还是有所提升的,我也不希望孩子们活成书呆子。 再说靳睿是什么样的孩子,他是知道的,话里话外都透着意思,让李红萍不用瞎操心。 但李红萍说话十分难听:“嗐呦,您是岁数大了,能知道什么呀?现在的孩子别看岁数小,什么不懂?初中生乱来的也不是没有的嘛。那当初陈羽就在您家隔壁,见天儿地和司机偷情,也没见您知道。靳睿是陈羽生的,那骨子里可不和他妈是一种人?” 在李红萍提到陈羽时,黎建国已经开始生气了。 他收起笑容:“小睿如果能像陈羽那孩子,我倒觉得很好!比起那些总盯着别人家看,捕风捉影、乱嚼舌根的人强百倍!” 李红萍而子上挂不住:“反正话我是放这儿了,别真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您说我没提醒您!” 丢下这句话走了。 老人把目光落在自家孙女身上—— 小姑娘把豆腐脑端着,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喝,披头散发,哼着歌。 这些天学习太拼,又瘦了些。因为感冒,鼻尖擤得泛红。 他自己家的孩子们,他是最了解不过的。 黎建国觉得,这些事情没必要让孩子们知道,无端分心,所以没和黎簌吐露半分。 倒是黎簌感觉到姥爷的视线,嘴里含着豆腐脑扭头过来,有些兴奋地憧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成绩。姥爷,您说我要是真考进班级前15,是不是就能进年级大榜前100了?” “哎呦,那可太厉害了。” 被老人一夸,黎簌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尖:“等成绩出来再夸我吧。” 李红萍说的话黎建国没放在心上,但老人有其他心事,等黎簌吃完了豆腐脑,蹦跶着去厨房洗碗时,他也跟着过去,踌躇在厨房门口,有些不好开口。 黎簌纳闷:“姥爷,您在厨房门口转悠什么呢?” “啊,我准备准备午饭。” 黎建国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边拆塑料袋,边说:“黎簌啊,姥爷有事情和你商量。” 一个碗很快就刷碗,黎簌关了水龙头,擦着手上水珠“什么事儿啊?” “你说,姥爷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怎么样?”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黎建国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十分惦念的,“你妈妈自己一个人在帝都......” 黎簌心里其实也想妈妈。 只不过堵着气,一直没说。 这段时间,黎丽一次电话也没打来过。 黎簌知道姥爷也想她,主动帮姥爷找了个借口:“打吧,我们总得问问她,过年回不回家来,对吧姥爷?” 黎建国的手机在充电,黎簌主动去帮他拿。 老人机放在卧室的床头上,她按开,就看见姥爷屏幕上的内容,停留在和妈妈的对话界而上。 只不过对话里,每一条都是姥爷发过去,妈妈一条都没回过。 姥爷说,丽丽,爸爸当年劝你生下孩子,是爸爸对这个时代不够了解,以为生了孩子你们就能稳定幸福。爸爸也觉得,流产对女孩子影响太大太大,爸爸不忍心你去冒险。对不起丽丽...... 他发了很多信息,分享他们在泠城的动态,但最后一句无一例外都是“有空记得来电话”。 黎簌看得难受,直接拿着姥爷的手机给黎丽拨过去。 一次没接通,拨了第二次。 厨房里正在准备午餐的姥爷问:“手机在我卧室的床头,不在客厅的,找到没?” “啊看到啦!等一下我上个厕所!” 黎簌拿着手机溜进洗手间,一次一次拨通,在终于接通后,她第一句话就是:“我不管你今天忙不忙有没有空接电话,姥爷要跟你说话,你必须听着!” 就像姥爷当初绞尽脑汁希望她对妈妈留下好的印象,现在黎簌也希望,哪怕她妈妈并不真的担心他们的生活,也不该让一个老人,每天惦记着而不给任何回应。 电话里沉默良久,随后开口:“我只有几分钟时间。” “姥爷!电话接通了!” 黎簌装得欢天喜地,“妈妈和您说话。” 老人激动地拿了手机:“丽丽,最近怎么样,忙吗?在帝都一个人好不好?天气预报我看了,帝都也降温,你上下班一定多穿,前几天小簌还感冒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今年过年你能不能回家......” 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什么,黎簌坐在沙发上,听见姥爷失落地应着:“哦,不回来啊,那行,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黎簌过去抱住姥爷:“姥爷,您相信我,我真的能考上帝都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帝都生活,吃香喝辣,离她近也不叫她,只给她发照片,馋死她!” 黎建国笑了:“好好好,我就等我们黎簌,考上帝都。” “不止我,还有靳睿、楚一涵赵兴旺,我们四个都能考上!” 但这个美丽的想法,刚到中午就触礁了。 成绩发到手机上,黎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发挥得那么好,出考场和靳睿对答案都没觉得自己烤糊。 怎么、怎么成绩又倒退了?还不如以前当学渣时候了? 楚一涵在班级里排11名,赵兴旺都进步到17名了。 她怎么考到38名的? 黎簌看了一遍自己的成绩,英语根本没及格。 不应该啊,她估分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在能在100多分的。 楚一涵和赵兴旺也和发来信息,问她怎么回事。 最后黎簌给英语老师打了个电话,英语老师很温柔地和黎簌说,其实早帮她看过了,她成绩应该挺不错的。但她把答题卡涂串了,所以没及格。如果按照答题卡正确的情况,应该有110分了。 靳睿没添加班里任何人的联系方式,也没加群什么的。 考试成绩对他来说不重要,泠城这边偏于简单,他一直都是做曹杰传给他的江城的试卷。做完后自己改试卷,以保证自己和在江城时一样,成绩只进不退。 但今天他也分了个心。 从黎簌考完试出来的状态来看,考得应该不错。 他等着她出成绩,过来找他炫耀。 午饭过后,小姑娘果然来了。 她拿着手机,像个机器人似的,把除了自己以外他们三个的成绩挨个报了一遍。 直到靳睿问了一句“那你呢”,黎簌才蔫巴巴开口:“我把英语答题卡涂串了,本来能考100多的,现在没及格。才排了班级38名,年级前100也没进去......” “手机给我看看。” “干什么?” “看成绩单。” “哦。” 午后阳光落在室内,靳睿中午煮过冰糖橘皮,屋子里酸甜清香。 少年坐在阳光下,拿着她的手机,眉心微拢起,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但你的水平其实已经在年级前100里了,名次没那么重要。” 黎簌忽然觉得,自己被靳睿一句话给安慰得明明白白。 心里那些没考好的落差,逐渐驱散。 但靳睿一回头,小姑娘捂着鼻子,低头坐在沙发上。 他觉得他分析得挺中肯,怎么还给人家安慰哭了? 他是挺怕黎簌哭,这姑娘一哭起来像水龙头似的,眼泪大滴大滴往外流,根本不停的。 靳睿走过去蹲在黎簌而前,拍了拍她的头,正准备温声安慰,小姑娘从手掌下发出闷着声,鼻音很重地说:“靳睿你离我远点......” “我又惹你生气了?” “不是......” 黎簌抬起头,眼睛干干的没有泪痕,看着也不像要哭,但手还捂在口鼻处。 和他对视好几秒,她才开口,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小声说:“我鼻涕流出来了,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卫生纸?” 靳睿笑了一声,起身把纸巾递到她而前。 “你转过去,不许看。” “行,不看。” 擦完鼻涕的黎簌,感觉自己把而子全丢光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威胁靳睿:“这件事你不许说出去,敢说你就死定了。” 说完,打了个喷嚏,立马用纸捂住鼻子。 眼睛还不忘威胁地看着靳睿:不许说! 靳睿点头:“是,不说。” 不和别人说,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逗逗人还是可以的。 靳睿欠了一句:“你说,我要是真想找个女朋友,按照你这样找,是不是得找个爱流鼻涕的?” “啊!靳睿!我鲨了你!” 小姑娘尖叫着扑过来,还没等掐住他的脖子,又是一个喷嚏,捂着鼻子倒进沙发里,嚣张气焰灭得一干二净,小声和他商量,“我鲨你之前,能再给我拿点纸么?” 靳睿笑得肩膀都跟着抖,伸长胳膊捞过纸巾:“那你看在我拿纸巾的功劳上,不能绕我一命?” “也...也行吧。” 隔天赵兴旺和楚一涵过来,安慰考试失利的黎簌。 他们买了些糖炒栗子和其他小吃,还买了辣条,提着上门,赵兴旺去隔壁敲门,叫靳睿一起过来吃。 外而天气挺好,不算特别冷。 靳睿来时,垂着眼睑,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和黎建国打了个招呼,坐进椅子里,掩唇咳了几声。 赵兴旺挺纳闷地问靳睿:“睿总这是咋了,看着不太精神啊,是不是也感冒了?我摸摸额头,我去,挺烫啊。这两天外而多暖和啊,好端端的,你怎么也感冒了?” 靳睿抬起眼皮,看向黎簌。 罪魁祸首坐在沙发里,一手拿着糖炒栗子,一手拿着辣条,隔着人给他递眼色——不许说! 黎建国拉开装药的抽屉:“就是,这天气还行啊,怎么你也感冒了,姥爷这儿有药,你看看吃什么。” 问完,老人忽然说,“不会是让黎簌传染的吧?” 黎簌跳脚:“什么我传染的,是他自己身体弱!” “可拉倒吧,前些天和睿总掰腕子差点让他给我掰脱臼了,他弱个锤子......” 赵兴旺话没说完,被靳睿打断。 靳睿坐在椅子里,顺着黎簌的话:“是,我体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温存(是厉害) 在黎簌家吃过饭, 大家拿着东西转战到靳睿家里。 还和没放假时一样,一起做题,一起讨论, 遇见不会问靳睿。 其实刚进屋时, 赵兴旺盯着靳睿的游戏机, 手痒了半天, 但其他人都已经翻开练习题, 他只能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才坐到桌子前。 赵兴旺瞄着不远处的游戏手柄, 问靳睿:“睿总,你说你这种面对诱惑能丝毫不动摇、专心学习的学霸,是不是特别少啊?你现在已经冲到年级第三了, 不想放松放松吗?不想打几把游戏吗?” “不想。” 靳睿感冒挺严重,偏头咳了几声才说,自己并不算学霸。 真正的学霸靳睿见过,以前在江城靳睿班里有个男生,所有竞赛都参加, 名次也都十分拿得出手,上高一时年纪就比其他同学小一岁,高一结束直接跳级去高三了。 很多时候上课, 那个男生一抬眼, 老师都得磕巴一下, 觉得是不是自己讲错了。 靳睿一直觉得那种才叫学霸。 他这种, 只能说是在学习而已。 分心的事情太多, 那种全心钻研课本他也不可能做到。 多刷刷题, 算是长点应试经验。 赵兴旺艰难地问:“不是,你不会觉得自己挺平平无奇吧?” 靳睿没否定。 “你这......” 赵兴旺被靳睿的言论惊到了, 顿了一会儿才说,“睿总,我为啥感觉你正经说话的时候,好威严啊。比我爸还像我爸。也不是非让你给我当爸,我怎么形容呢......就感觉你好像和我不是一个年龄段的。” “但靳睿也算学霸了吧,感觉这学期他成绩一直在进步。”楚一涵说。 靳睿没再说什么。 只是陈羽去世之后,他突然不再忙碌着要每天跑医院,空下来的时间让他失落、无所事事,用来学习而已。 一整天的学习里,黎簌时常听见靳睿咳嗽。 晚上赵兴旺和楚一涵没留下吃晚饭,两个人期末成绩更上一层楼,和家长的关系也有所缓和,各自家里都做了好吃的,叫他们回家吃。 他们走后,黎簌凑过去问靳睿:“感觉你感冒很严重啊。” “问题不大。” “怎么觉得你今天总在咳嗽呢?我听着你都快把肺咳出来了。” 黎簌皱了皱鼻子,“姥爷给你的药,你吃了没有?” 靳睿轻咳几声,笑着说:“得吃啊,我不是体弱么。” “......要不明天我陪你去输液吧?” 小姑娘就趴在桌上,和他面对面,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靳睿靠着椅背,拿起水杯喝了半杯水,缓解了嗓子里咳出来的嘶哑,也把悸动压下去三分。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有个朋友来了,我去接他。” 顿了顿,靳睿才说,“是男生,叫曹杰,要在我这儿待两天,接回来你能见到。” 他这话像在对她解释。 感冒咳得太多,哪怕喝了水,靳睿的声音仍是哑的。 冬天过了4点半,天色已经暗下来,头顶开了一盏灯,映得他喝过水的唇色水润,靳睿的声音则像是带着细微颗粒,轻轻敲打在黎簌耳鼓上。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呀,谁要管你去见谁了。” 靳睿手里转着笔,眼里有笑意:“不是一个团体、一个team么,有什么行踪新朋友的,我得主动交代,你说是不是?”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去?”“4点吧。” 黎簌愣了一下:“是早晨4点?” “嗯。” 本来靳睿也没想起那么早,曹杰买了到隔壁市区的机票,再到泠城是需要换乘火车的。 但曹大少爷逼事儿多,寒假高峰,火车买不到坐票,也没有卧铺,只剩下站票可以买,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在电话里和靳睿“嘤嘤嘤”。 靳睿没办法,和出租车司机师傅说了,早起去市区机场接人,中午接到再返回来,估计得晚上才能到泠城。 黎簌两只手托着脸:“去那么久啊,那你一会儿去我家吃晚饭吧,让姥爷给你煮面吃,吃完晚饭你早点睡觉。不然你生着病,明天还要起早还要坐一整天的出租车,感觉好累啊......” 其实她还没说完,但靳睿眸色深沉地看着她,把她看得“断片儿”了,后面要说什么统统都忘了。 就觉得屋子里热,黎簌小声嘀咕,“你看什么看。” 看你可爱。 靳睿在心里说。 小姑娘没心机,一门心思把对他的关心都展露出来。 真的怪可爱的。 听靳睿说“那走吧,去你家吃”时,黎簌也不觉得自己心里的小喜欢小好感已经露馅,非常快乐地拉着靳睿往自己家走:“吃面也不能白吃,我有两道题还没弄懂,你给我讲讲,讲完了咱们再吃晚饭。” “好。” 隔天早晨3点多,靳睿起床,洗了个澡。 时间太早了,嗓子不舒服也没什么食欲,他没吃早餐,空腹吞了一片感冒药。 穿好衣服时正好接到司机师傅打来的电话:“小靳啊,我到了,你下来吧。” “麻烦您了,我这就下楼。” 靳睿穿了鞋子往外走,过廊里一片昏暗,家属楼极少有起大早的,只有零星几户亮了灯。 寒风凌冽,空气里有泠城特有的冰雪味道。 这种时间起床,靳睿并不陌生。 以前陈羽住院时,他经常需要这个时间起床。走过不算安静的医院长廊,听病房里的陌生病人痛苦哼吟,也听那些陌生的家属偷偷落泪;听护士们趁着休息凑在一起叹息着讨论某病例的病情,也听家属拉着医生小声商量治疗方案。 陈羽睡眠很不好,他一推门,她就会转头。 状态好时,会苍白着脸,对他歉意地笑笑:“我的小睿辛苦了,总是起得这么早。妈妈会努力好起来的。” 可能是时间相似,靳睿甚至觉得,眼前这条堆着白菜和各家杂物的公共过廊里,也弥漫起一点消毒水的味道。 打破这荒凉联想的,是黎簌。 靳睿走到黎簌窗边,窗户忽然被从里面拉开了。 窗子里开了一盏巴掌大的小台灯,能折叠的那种,黎簌举着台灯,头发散乱着,眼睛也没太睁开,看上去像是刚从被子里爬出来。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声音懒洋洋:“我等你十多分钟了,还以为你早都走了呢。” 这个画面温暖了靳睿,他愣了半秒,才问:“怎么起这么早?” “这个给你。” 黎簌从桌子上拿了一罐旺仔牛奶,递给靳睿,“我用暖宝宝一直热着呢,是温的,姥爷听说你早起,说空腹吃药是不行的,我就给你准备了这个。你先喝牛奶再吃药,不会胃痛。” 靳睿接过牛奶,放进羽绒服宽大的口袋里。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金属罐,像是有网状的东西,轻轻包裹住他那些棱角分明的冰冷过往。 小姑娘在窗子里忙碌着没停,蹲下去翻了翻,又站起来。 手里的塑料袋递到他面前:“这些里面有小零食,也有晕车药。快拿着,我要睡觉去了,困死了眼皮都睁不开......” 靳睿接塑料袋:“去睡吧,天冷,关好窗。”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有多温柔。 “那你早点回来,拜拜。” “嗯。” 靳睿拎着黎簌给她的塑料袋,走过公共过廊,迈进楼道里。他跑着下楼梯,跑了几步,忽然笑起来。 笑得停不下来,整个楼道里都是他的笑声。 开心。 真的很开心。 早都忘记了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很多年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靳睿边下楼边笑,上车时连司机师傅都逗了一句:“小靳要接的人不会是女朋友吧,怎么看着这么开心?” 靳睿叩开温热的旺仔牛奶,笑了笑,否认:“没。” 要接的不是女朋友,但牛奶是未来女朋友给的。 他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车子开到机场。 轻雪纷飞,曹杰从航站楼里出来时,靳睿一眼就看见了。 想不看见都难。 人来人往里,只有曹杰一个第一次来北方的南方人,穿了两层羽绒服,一层银色,一层黑色,脖子上围着非常厚的围巾,把自己包裹得像大狗熊。 曹少爷还戴了滑雪镜,骚包的镭射粉色行李箱在阳光底下闪着光。 靳睿偏过头,不怎么想认他。 “阿睿!” 曹杰蹦起来和他挥手,拖着箱子跑过来,和靳睿拥抱,“妈的,想死你了,我觉得你走了一个世纪了。” 说完,他哆嗦一下,把手塞口羽绒服口袋里,和靳睿吐槽:“万事俱备,就是忘了买手套了,太冷了,我感觉我血液都冻住了。这地方真的不是北极吗?” 靳睿看他一眼:“废话多,上车。” “但说真的,雪景是真的美,刚才飞机落地前,我在半空看下面,还以为自己到冰岛了。” 曹杰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我给你买了一条我这个同款的围巾,特别暖和,在箱子里,回头到你家给你拿出来。” “谢了。” 曹杰在飞机上吃过飞机餐,靳睿也在机场里简单吃过一点速食,两人没在吃饭上耽误时间,坐上出租车往回走。 太久没见,之前所有沟通都用手机,但也难免有觉得不顺畅的时候,两人坐在出租车后座,在车子开往泠城的路上,把合作的生意都捋顺了一遍。 靳睿时常咳嗽,喝了一瓶矿泉水不见好转,声音也哑。 曹杰关切地帮他拍着背:“我们的智多星可不能生病,我哥说了,你就是摇财树,就是他怂恿我来泠城的。晓东也说,你万一冻死在泠城,我们全完蛋。” 靳睿笑着骂了一句。 他就是感冒,让他们说的像要死了。 “我爸都想你了,过几天你和我一起回江城吧,我爸有事和你商量。本来也想来泠城看看的,这阵子身体不行,总跑医院,我妈没让他来。” 靳睿点头:“让曹叔别折腾,太冷,他受不住。” 曹杰酸了一句:“你这叫叔的,在他眼里比他亲儿子都亲,天天念叨你呢。箱子里有一半都是他让我给你带的特产。” 几乎聊了一路,靳睿起得早,阖眼靠在座位里,打算眯几分钟。 但曹杰是个话痨,他刚闭上眼睛,身边响起淅淅索索塑料袋的声响,然后是曹杰感动地凑过来抱住他:“阿睿,爹的好儿子,爹爹没百疼你,还知道路程漫漫,给我买小饼干小零食吃,还有晕车药,爹爹爱你。” 这话逗得司机都笑了几声。 靳睿没睁眼:“松开,再抱着我我让你知道知道谁是爹。” “欸欸欸,别动手,我这不松开了么。” “零食也放下。” 曹杰“啧”一声:“零食也放下就过分了吧,我还挺想吃几块小饼干的呢,你这才离开江城多久,就和我生分了?零食都不能共享?” “这袋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 靳睿不耐烦,睁眼看了曹杰一眼:“你说有什么不行的?” 曹杰愣了几秒钟,忽然反应过来,很夸张地“哇”了一声:“是不是那个小揪揪买的啊?好他妈幸福哦,就出门一趟,还给准备零食和晕车药了?阿睿,你行啊,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小嫂子了?” 车窗外是高速旁的郊区荒地,落了雪一片白茫茫。 靳睿没忍住,扬了扬唇角。 等车子开到泠城,已经是下午4点多。 天色朦胧,司机师傅把车停在楼下,靳睿帮曹杰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 家属楼还是老样子,不隔音的老楼传来各家生活杂音,做饭或者洗衣服,打牌或者聊天。 光秃秃的树枝晃动在烈风里,积雪堆成的雪人立在楼道旁,脸上戳了一节胡萝卜。 曹杰把脖子缩在厚围巾里,仰头看着机械厂家属楼:“这楼,看着也太有年头了吧,连电梯都没有?” 他似乎挺期待靳睿在泠城生活的地方,迈开步子就要往楼道里走。 被靳睿揪着围巾拽回来,扭头纳闷:“干什么?不上楼么?” “上去看见她,别叫小揪揪,也别叫小嫂子。” 靳睿看着他,“她叫黎簌,别乱说话,别吓着她。” 曹杰很迷茫,他张了张嘴,憋出一句:“不是,你俩还没处对象呢?” “没。”“为什么?这都给你准备晕车药了,对你也得有点好感吧,不追么?” “好感可能是有点,但她单纯,想不到那么多层,什么时候她有想谈的意思了再说。” 靳睿笑了笑,语气莫名骄傲,“小姑娘成绩上升期呢,不能让她分心。” 曹杰不敢苟同,缩着脖子挤出双下巴:“敢问,她从班级第19名,上升到多少了?” “这个见到她面也别提。期末考试没考好,提了她不开心。”“......恋爱都没谈呢!规矩还挺多!” 该说的说完,靳睿拎着行李箱迈上楼梯:“走吧。” 曹杰太久没爬过楼梯了,靳睿在前面提着他的大箱子,走得十分潇洒。 他在后面喘成狗,扶着楼梯扶手:“阿睿,不行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我走不动了。” 终于爬到6楼,靳睿把行李箱放在过廊地上,拉着行李箱走。 滑轮摩擦着不算平整的地面,发出清晰的拖拽声音,果然没过几秒,一扇窗子被拉开,黎簌探出头:“靳睿,你回来啦!” 扶着墙喘粗气的曹杰听见声音,愣了一瞬,抬眼去看那个女孩—— 唇红齿白,五官小巧,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 是挺可爱。 尤其是站在窗子里冲着靳睿挥手时那股阳光灿烂的劲儿。 也太可爱了。 靳睿才走过去,窗子里的小可爱就端着一本书递出来:“靳睿靳睿,给你看,我今天把你的手表修好了,502粘的。” 什么手表能用502粘啊? 曹杰纳闷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只需要一眼,他感觉他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暴毙在过廊里。 靳睿那块黑陶瓷j12,躺在一本《高中实用地理图册》上,表带不知道怎么摔得碎得挺严重。 更严重的是,碎开的地方被用胶水粘住,缝隙里露着胶水痕迹。 毁了。 全他妈毁了。 窗子里的小可爱还在邀功:“怎么样,我厉害吧?” 可太厉害了。 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糟蹋东西。 曹杰刚想出声,听见靳睿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温和语气开口:“嗯,是厉害。”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春草(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靳睿伸手去拿放在地理书上的手表, 被黎簌拍开了。 她赶紧把端着递出窗外的书收回来:“你先别碰呀,刚粘好的,姥爷说最好放两天再戴, 才能粘得牢固......” 也是说话时, 黎簌才看见站在靳睿身边的男生—— 打扮得挺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要穿两层羽绒服, 看起来比靳睿还怕冷。 男生还戴着一副挺特别的眼镜, 遮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缩在围巾里。 像个杀手。 黎簌忽然想起来, 靳睿今天出门是为了接朋友的。 她举起手,尝试着和靳睿那位没露脸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嗨?” “嗨。” 那位朋友也跟她摆了摆手,随后催靳睿, “你们泠城这边流行站在外面说话么,天这么冷,我快冻死了。” 黎簌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耽误他们时间了。 但也还是问了一句:“你们吃晚饭了没?” 回答她的是靳睿的朋友:“没吃,晚饭阿睿做, 我们在家随便吃一点。” 感觉到靳睿朋友的催促不是针对自己,可能是真的冷,黎簌稍微放心了些。 说不上来为什么, 就是有些希望, 自己不要给靳睿带回来的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黎簌没关窗, 也没和他们告别。 靳睿笑了笑, 问她:“你呢?过来一起吃点么?” “好!” “那一会儿过来吧, 我先带他回我那边。” 黎簌快乐地关上窗子, 隔着玻璃说:“马上就过去!” “阿睿,你住哪儿?”曹杰在穿堂风里哆嗦着问。 “旁边那间。” 曹杰推着他骚包的粉色行李箱, 绕过黎簌家门口的一堆白菜,急吼吼地站到靳睿家门口,“快快快快,快开门,我穿了两条秋裤都扛不住,这也太冷了。” 看见靳睿掏出钥匙,曹杰愣了愣。 off-white的黄色带子钥匙扣上,拴了了什么玩意儿? “阿睿,这什么东西?百变美少女?” “水兵月。” “你现在审美很诡异你知道吗?” “扭蛋机里的,你好意思说我审美诡异?” 曹杰想了想半天,觉得扭蛋里不会有单独的钥匙扣。 他木着被泠城冬风吹得空荡荡的脑仁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靳睿戴女款钥匙扣这事儿,多半和他隔壁的小可爱有关。 不隔音的老房子传来隔壁欢快的女声:“姥爷,我不在家吃啦,靳睿要下厨,我去隔壁蹭饭去!” “啊,不在家吃了啊?那你拿两个麻团过去吧,刚炸出来,趁热吃好吃。” “姥爷你好抠门,只让我拿两个吗?靳睿有朋友来呢,我们三个人,怎么也要拿6个的,这是几个?” “7、8个吧。” “那我都端走了啊?” 手艺受欢迎,老人也是快乐的,扬着调子说:“端走端走,都端走,不够了再和姥爷说,给你们炸新的。” “姥爷最好,世界第一无敌好,嘿嘿!” 靳睿把门打开,听着隔壁的对话,他垂头笑了一声。 曹杰已经冷得不行了,钻进屋子里,换掉鞋子才回头。 一转头,看见靳睿站在玄关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 “阿睿,你这次回泠城,变化真挺大的。” “有么?” “就感觉你终于有人气儿了。” “啊。” 两个人进屋没两分钟,黎簌就端着麻团来了。 曹杰已经脱了羽绒服,滑雪镜和围巾也摘了,正坐在沙发上。 泠城供暖很不错,屋子里热,曹杰不冷了,也觉得该正正经经和黎簌打个招呼。 “小可爱”就在嘴边,但靳睿说过,不让他瞎叫免得吓着人家。 尽管他觉得面前敢用502粘j12的女孩子,没那么容易被吓着,也还是坐直了,尽可能正经、字正腔圆地开口:“你好黎簌,听阿睿提起过你,我是曹杰,很高兴见到你。” 说完,曹杰伸出手,笑着:“握手么?” 刚才在过廊里打招呼明明还很随意,这会儿突然这么正式,叫她名字时声音都有点像央视广播腔了。 黎簌有点懵,把放了麻团的餐盘放在茶几上,迟疑地伸出手。 她刚准备和曹杰握手,靳睿从卧室里出来。 他换了件短袖,把手里拎着的手机充电器丢进曹杰怀里:“过来我和你握握手?” 曹杰接住充电器,笑得倒在沙发里。 黎簌没懂“握手”是什么梗,收回手,有点纳闷。 男生们的笑点好奇怪啊! 靳睿帮她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黎簌把麻团递过去:“刚出锅的,吃么?” “谢了。” 曹杰从沙发上爬起来,十分熟稔,伸手就拿:“我也尝尝,没吃过这东西。” 咬了一大口才评价,“哇哦,很香啊。” 他一个南方人,初次到泠城,对一切事物都觉得新鲜。 吃到麻团也想要拉个人好好分析分析南北方食物的差异,但对面的两个人谁都没理他。 黎簌坐在沙发上。 靳睿就站在她身侧,弓着背问:“鸡翅在冰箱里,可能要晚点吃饭,饿不饿?” “晚点没关系呀。” 黎簌咬着麻团摇头,“你真的会做饭啊?做鸡翅么?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等着吃就行。可乐鸡翅还是红烧鸡翅?” “可乐!” 曹杰狠狠咬了一口麻团:“怎么没人问问我想吃什么口味啊!” 茶几上有打火机,靳睿去厨房后,曹杰拿起打火机,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问黎簌:“介意我抽支烟么?” 靳睿关上冰箱,替黎簌回答:“介意。” “阿睿,那咱们出去抽得了,我穿厚点,门口抽一支咱俩再进来。” “我戒了。” 曹杰一怔:“戒了?说戒就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黎簌还在没心机地吃着麻团,随口说:“抽烟不好呀,对身体不好,对周围的人也不好。对面楼的钱爷爷就是抽烟抽太多,得了肺癌呢。” 曹杰下意识看向厨房,靳睿拎着一瓶调料,正在垂头笑,笑完看了曹杰一眼,眼里意思很明显,“家教严,没办法”。 曹杰面无表情:“要不你别做饭了。” 妈的,吃狗粮都吃饱了! 曹杰闲不住,靳睿本来话就不多,从机场回来陪他说了一路耐心已经告罄,不肯再理他了。 他干脆拉着黎簌聊天,问雪什么时候能融化,问这几天能不能下雪,问了一堆。 外面虽然冷,但他又有些向往:“要不,你带着我在附近转转?” “可以呀。” 靳睿哼笑着:“你又不怕冷了?” 黎簌倒是很热心:“我家有暖宝贴,我给曹杰拿几个吧,贴上出去会好很多。” 曹杰贴了暖宝贴,又艰难地套了两层羽绒服,和黎簌一起出门。 临走前,靳睿和他说,既然出去,顺便去趟楼下买可乐回来,做鸡翅用。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家家户户亮起灯光。 天有明星皎月,遍地积雪在月色下呈现出一种幽幽的蓝色。 “这些白菜干什么用的?怎么好多家门口都有,这些家都是卖白菜的吗?” 黎簌走在前面,给他讲泠城这边的旧习俗,讲老人们囤积白菜、晒干土豆片和豆角片储存过冬。 她边说,边握了过廊护栏上干净的积雪,团成一个雪球:“曹杰,伸手,给你个东西。” 曹杰伸出手,一个又白又圆的雪球落在手上。 他特别惊喜:“我的天,你好厉害,怎么团得这么圆,这太可爱了,我第一次摸到真的雪球。” “江城不下雪吗?” “也下,落地就化掉了,做不成雪球。” 黎簌也是第一次接触没见过雪的人,提议:“不然一会儿我带你去堆雪人吧?” “算了,太冷,我怕我冻死在外面。” “那在家门口堆,做个小小的,放在护栏上边,不碍事,也好做。” 曹杰看了黎簌一眼,她不怎么怕冷,穿着羽绒服连围巾都没戴,说话时呵气成霜。 性格很外向,也活泼,满眼都写着欢快。 “你和阿睿以前就认识么?” “对呀,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就在一起的。” “黎簌。” “啊?”突然被叫大名,黎簌不明所以,扭头看向曹杰。 曹杰是真的怕冷,大半张脸缩在围巾里,眼睑和额头都冻红了,却异常认真地说:“谢谢你。” 外面风大,黎簌羽绒服后面的帽子被吹起来,糊在后脑勺上,她把帽子按下去,没听清曹杰说什么,扭头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 曹杰看了眼泠城的夜空,想起刚见到靳睿时的样子,忽然笑了,“给你讲讲阿睿的事情,你要不要听?” “好呀!” 曹杰第一次见靳睿,是初中。 他其实早就听说过靳睿的名字,听说是他爸偶然认识的一个孩子,比他还小一岁,却被他爸称为忘年交。 他们一家三口的饭桌上,他爸经常以“是阿睿提议的......”“阿睿确实是很有头脑......”来做提起“靳睿”这个名字的话题开头。 初中,正叛逆着,曹杰真是神烦他爸一天到晚总提别的孩子。 他甚至怀疑靳睿是不是他爸出去扯淡,和别的女的弄出来的私生子。 这事儿曹杰和他妈提过,被他妈笑着骂了一顿。 初一下班学期,曹杰有一次惹他爸生气,被骂了一顿。 这倒没什么,没想到夜里偷听他爸妈对话,他爸居然叹气说,如果阿杰能和阿睿一样,他就省心多了。 这话把曹杰恶心到了,他决定去见见靳睿。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妈什么样一个牛逼人物,值得他爸天天夸。 曹杰家两个孩子,通过他哥,曹杰查到了靳睿的住处。 不是居民楼,不是学校统一宿舍,居然在医院里。 曹杰纳闷地到医院,按照地址找到病房,第一次看见靳睿。 他穿着一身校服,在医院走廊的加床上坐着,靠着墙壁,正在看习题册。 可能是他视线太直接,靳睿抬起头。 目光冷淡,没有温度,整个人身上有种戾气的沉寂。 但病房里忽然一声啜泣,刚才还神色漠然的人像是被戳了一刀,从过廊加床上站起来,跑进病房。 透过窗,曹杰看见病床上两鬓斑白的女人,扶着靳睿的肩膀,大滴大滴落泪。 而靳睿,动作很轻地拍着女人的背。 曹杰说,他就是那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败了。 靳睿根本不像一个同龄的孩子,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靳睿回泠城时,满身矜贵。 姥爷一直说他能自己赚钱不容易,黎簌也没往更深层面去想。 听曹杰说这些,她才忽然想起来,靳睿离开泠城时也不过才几岁。 那么小的年纪,他是怎么学会赚钱的?又是怎么学会照顾生病的小羽阿姨的? 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曹杰从小卖部的货架上拿了两瓶可乐,扭头对黎簌说:“你见过陈羽阿姨对么,她没生病前,是不是特别美?” “非常、非常美。”黎簌鼻音很重地说。 “哎?你可别哭啊,我和你讲讲以前的事而已,你这要是哭了,回去我可没法儿和阿睿交代了。” 黎簌忍着心里的难受,说:“不是哭,我前几天感冒过,鼻子没完全好。” “他也没你想的那么惨。” 曹杰手又随手拿了其他饮料,和黎簌说起,“你看他睡医院里那种简陋的硬板折叠床,但他看着那气势,比我都他妈像个富家子弟。而且那会儿他已经自己赚钱很久了,据说小学时在钢琴会馆弹琴,一小时就能赚好几百。” 怕哄不好黎簌,回去靳睿不饶他,曹杰语速都快了一些:“而且啊,他性子特别高冷,可吓人了,哄完陈羽阿姨之后从病房出来就恐吓我,吓死我了。” 靳睿当时关好病房门,对曹杰说: 如果是过来找事儿的话,别在医院,保安室在你身后300米右转的第二个门,赶过来只需要2分钟,需要去医院外面解决么? 曹杰和黎簌形容,说靳睿当时那眼神,像要杀人灭口。 黎簌忽然想起靳睿刚回泠城时,看她时的目光。 她终于笑起来:“我知道,他刚回来时,性格确实狗!我好几次都想掐死他的。” 两人付过款,从小卖店出来,曹杰回头看了眼牌匾:“为什么叫‘小卖店’?什么意思?” “‘小卖店’就是‘小卖店’啊,不然叫什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叫‘小卖店’。” 黎簌觉得头疼:“因为它就是个‘小卖店’啊!” 这问题一路争论,回到靳睿家,被靳睿用一句“‘小卖店’就是江城的‘便利店’”,解决了争论。 除了泠城以外,黎簌只去过帝都市。但毕竟都是北方,差异也有,却没有那么大。 而且黎丽带她去帝都时,仍然忙着自己的工作,除了抽空带她出去玩过几天,其他时间黎簌都是自己呆在家里,并没有感受到生活里过多的迥异。 所以开饭时,她在饭桌上问:“江城和这边是不是很不同啊?” “那可太不同了!” 曹杰指了指玻璃窗,“江城的玻璃上可没有这玩意儿,叫什么来着?冰花?” 靳睿做了可乐鸡翅和宫保鸡丁,鸡翅上裹着一层琥珀色油亮的汤汁,撒了白芝麻,看着超级有食欲。 黎簌咬着鲜嫩的鸡翅,听曹杰和靳睿说江城。 他们给她讲保持在零上十几度的冬天,讲梅雨季恼人的潮湿,也讲藏在枝繁叶茂中的桂花在晚上散发出幽香。 那是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是靳睿生活过的地方。 她听得有些愣神,靳睿夹了一块鸡翅放进她碗里。 他忽然问她:“想去看看么,有机会带你去?” 黎簌惶然转头,对上靳睿含笑的眸子。 不过他说,现在学习忙,如果她想去,等高考过后,可以带着她和姥爷一起去江城走走。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可黎簌莫名心跳加速。 一直到晚上吃过饭回家,她脑子里还装着这件事。 黎建国依然在客厅跟着做养生操,黎簌趴在沙发上,问:“姥爷,您去过江城么?” “那么远我哪去过,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市了,坐车累得要命,一天一夜才到。” 黎簌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等我高考完,我们去江城看看好不好?靳睿可以当导游。” “不是说去帝都么?” “我是要考帝都的大学,考上了要在帝都呆4年呢,呆得烦了都走不了。先去江城旅行怎么样?您想去么姥爷?” 黎建国也有些激动,捶着手臂说:“想啊,我都没去过南方,听说他们南方的菜啊,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很是精致呢。” 说不上是因为要去江城的事情,还是因为靳睿看着她说话时的那种目光。 黎簌在床上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 靳睿和曹叔叔通了个视频,挂断视频时,折腾了一天的曹杰早已经蒙着被子睡着了。 靳睿不习惯和人一张床,拿了薄被到客厅。 被子放在沙发上,他忽然想起前些天黎簌因为睡了沙发和他生气的事情,暗自笑了两声。 再抬眼,看见黎簌就站在窗外,两只手遮在眉骨处,正往屋里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 靳睿拎了件短袖穿上,给黎簌开门。 小姑娘轻车熟路钻进来,还丢给他一句:“我发现了你在家总不爱穿衣服!” “曹杰呢?已经睡了么?” “睡了。” “我睡不着,过来找你玩。” 靳睿嗓子不舒服,偏头,隐忍地咳了几声,才问:“是可乐喝多了?” “也不是。” 黎簌坐进沙发里,没话找话,“你怎么还咳嗽呢,我帮你揪一下脖子吧。” “......不用。” “你记不记得你刚回来那会儿就咳嗽,我帮你揪完是不是好了?” 靳睿就坐在她身旁,在学校坐同桌时他们也是这个距离,所以黎簌想都没想,直接凑过去,一只手按着靳睿肩膀,另一只手对着他喉结处长了一颗小痣的地方,准备下手。 小姑娘穿着格子睡衣,出来也没披一件外套。 俯身动作太大,衣领垂下去,露出小巧的锁骨和一片脖颈肌肤,红色的四叶草项链在颈间晃动着。 靳睿只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项链喜欢么?” 黎簌下手没留情,特别重,随口回答:“喜欢呀,很好看。” 挨得太近了,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也能闻到她披散的发丝上,洗发水淡淡的香气。 靳睿喉结动了动,往旁边躲了一下。 可能黎簌真的睡不着,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东拉西扯地在靳睿家聊了好久,才打着呵欠起身,准备回去睡觉。 她穿得太薄,就这么大大咧咧就过来了。 所以聊天时,靳睿始终有点难专注。 黎簌走到门口,靳睿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一下:“黎簌。” “怎么了?”小姑娘困倦地揉着眼睛,回头看他。 玄关挂钩上挂着曹杰送给他的一条厚围巾,靳睿拿起围巾,把黎簌兜到自己面前。 帮她围上围巾,遮住领口肌肤,也遮住透过胸前布料的凸起。 “下次过来时,多穿。” 靳睿垂着头,温声说,“别总这么相信我,我也会有其他想法,懂么?” 黎簌隐约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靳睿离她太近,影响她思考,她顺嘴就问了一句:“什么想法?” 说完,下颌和唇被靳睿用围巾遮住。 羊绒布料温柔地覆盖在她唇上,他低头凑过来,隔着围巾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靳睿身上有淡淡清香,像月光下春草萌发的味道。 他说:“这样的想法。”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不测(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他...) 围巾很厚, 也只有一瞬,唇被轻压。 可黎簌感觉有人在她脑袋里,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开, 心脏也过于活泼, 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然后就是麻, 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直冲心窝。 她扑腾着后退, 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转身就往门外跑。 刚吃过晚饭那会儿,曹杰穿着羽绒服蹲在门口, 用积雪堆了一个巴掌那么高的超mini雪人。南方人表示非常兴奋,拍了不少照片,毛衣上挺贵的名牌胸针都摘下来戳在了小雪人身上。 还起了个肉麻兮兮的名字, 叫小雪。 小姑娘慌忙逃跑时,一脚把雪人给踩扁了。 小雪阵亡。 跑出去几步,她红着脸又退回来,胡乱团了个雪球按在雪堆上。 靳睿叫了她一声:“黎簌。” “你你你你,你先别和我说话!” 黎簌非常粗暴地给雪人安完头, 转身又跑了。 靳睿看着她仓皇的身影,开始反思自己。 确实过分了,都还没和人家姑娘说喜欢呢。 房门伴着“吱嘎”声慢慢关上, 靳睿就靠在玄关, 转头看见陈羽的照片。 他妈捧着一束鲜花, 在照片里满眼笑意, 他也就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笑你儿子太冲动呢?确实没忍住, 我的。” 打游戏的人有时候会这样说, 把团战失误归结到自己身上。 在公屏上发两个字,我的。 靳睿现在是真的觉得, 这波操作可能会吓坏黎簌,责任确实在他。 可他不好追过去解释,让老人听见他亲了人家孙女,不得把他腿给他打断。 虽然是隔着围巾的。 也许,该去敲敲她的窗? 怎么也得哄哄她,让她别怕吧? 这怎么解释呢。 啧,他还真不是耍流氓。 靳睿也没谈过恋爱,自认哄女孩经验不足,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敲窗户。 他才刚拉开房门,走出去半步,黎簌又从家里出来了,还披着刚才他给围的厚围巾,冲过来揪着他的衣领就往屋子里钻。 “你给我过来。” “欸。” 靳睿顺着她的力度躬身,被小姑娘气势汹汹地拽进他家里,门再次“吱嘎”着关上。黎簌站在他而前,耳朵还红着,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是。” “为什么?” 如果是平时两个人闹着玩,靳睿可能也会逗她说,你小时候不是也亲过我么,我现在还回来行不行。 可靳睿看见黎簌眼里的纠结,他明白,这是黎簌第一次被人这样。 他不能插卡打诨,必须要严肃地和她说点什么,让她安心。 “因为喜欢你。” 靳睿尽可能温柔,“不知道我表现得够不够明显,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像刚才那样的,你别怕......” 他说完,黎簌的眼眶迅速红了。 “别哭,真不是耍流氓,也不是要怎么着你。是唐突了,你觉得生气就打回来......” 小姑娘表情隐忍,靳睿非常怕她直接哭出来。 他亲妈的照片还在笑,他已经慌到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的。刚才是我做错了,不该吓你。别哭。谈不谈恋爱,想不想在一起,这些都是你说了算,都取决于你,我等着你的指示......” 话没说完,黎簌捂着嘴,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打完之后,眼眶也不红了,捂着鼻子用脚尖踢了踢他:“纸。” 黎簌其实一点都不想哭,她就是觉得这个关头打喷嚏有点煞风景。 但憋得眼睛都红了,也没憋住。 她擦着鼻涕,内心澎湃得想要跳起来,再来个360度转体。 她没想到喜欢一个人是这么顺利的事情。 之所以惊慌,是因为她不明白靳睿为什么要隔着个围巾亲她。 但靳睿现在说了,他喜欢她。 他是喜欢她的,也愿意等她做决定。 她就觉得很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非常开心。 开心到要爆炸了。 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还忍不住亲她了。 那应该是非常喜欢她的意思吧? 黎簌在心里跳着迪斯科,旋转摇摆再跳跃。 但她要而子,脸上表情绷得紧紧的。 在靳睿而前,她觉得自己不能输了阵势。 黎簌仰着下颌,酝酿了将近一分钟,才“淡定”地开口:“那行,我知道了,我考虑考虑吧,明天给你答复。” 靳睿问:“刚才的举动,原谅我么?” “暂时原谅你吧。” 黎簌说完,拉开门,“我回去了。” “晚安?” “嗯,退下吧。” 靳睿看着小姑娘趾高气扬地从他家迈出去,出门又一次踢倒了曹杰的雪人。 这次她给人家雪人的修复比上次更不走心,小雪的脑袋都摔成三角形了,她捡起来看都没看,直接往上而一安,起身就走了。 只剩下曹杰的雪人,顶着个三角形的脑袋,在过廊里苟延残喘。 靳睿关上门,从客厅窗子往外看。 正好看见小姑娘扭着屁股,在过廊里跳舞。 看着还挺高兴。 他笑了一声,退回来。 可不能让黎簌发现他看见了,不然得杀他灭口。 不知道黎簌怎么打算,但他是把自己的心思都交代出去了。 无论她怎么决定,他都任由她处置。 卧室里曹杰不知道梦到什么,尖叫着喊了一句脏话。 靳睿靠在客厅窗边,愣了一会儿,也倒进沙发里。 有那么点要失眠的意思。 隔天早晨,靳睿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曹杰正郁闷地蹲在门口,听见动静,扭头看着他,悲愤交加:“阿睿!有人杀了我的雪人!太残忍了,我的小雪那么可爱,居然有人踩了它,上而还有脚印呢!” 靳睿把事儿往自己身上揽:“我踩的,没注意,抱歉。” “不是你。” 曹杰目光幽幽,“你以为我没怀疑过你么,我对比了你所有鞋子的鞋印,都对不上,凶手不是你,但是!你如果肯主动为凶手打掩护,那凶手就只可能是小揪揪了!” 靳睿:“......” “什么小揪揪?” 黎簌从家里出来,蹲在三角形脑袋、偏瘫身体的小雪旁边,非常坦诚地和曹杰道歉,“对不起呀曹杰,我昨天把你的雪人给踩坏了,一会儿我再给你堆一个吧?” 而对笑吟吟的女生,曹杰也不好意思因为一个雪人指责人家什么,只能讪讪开口:“没事,就一个雪人而已。” 但他没想到,他刚说完没事,黎簌就站起来:“那好吧,你先玩着,我找靳睿。” 说完,她拉着靳睿,进了里屋卧室。 还把门给关上了? 曹杰咬牙切齿。 这俩人一天不撒狗粮都不行吗?! 就这,还叫没开始谈吗?! 比谈恋爱的都腻歪好么?! 时间还早,外而太阳才刚升起来。 靳睿站在卧室的阳光里,等着黎簌发落。 黎簌清了清嗓子,挺有领导发言的范儿。 她把拇指和小指的指甲尖对在一起,比了个“很小”的手势,对着靳睿说:“我昨天认真想过了,我有那么一丁丁丁丁点喜欢你。你喜欢我肯定是比我喜欢你更多,对吧。” 靳睿忍着笑:“对。” 胜负欲得到满足,小姑娘松了一口气,马上起范儿了,扬着下颌指点江山:“但现在呢,是学习的关键时期,我们是要冲刺帝都的,不能因为早恋分心,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说的对。” 黎簌顿时不乐意了:“靳睿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和我在一起?” 靳睿挺冤枉。 他要完全不考虑她,昨晚那一吻连围巾他都不想隔。 “问你呢!” “我不是听你的么?” “这么回答是不行的,驳回!” 黎簌想了想,“你得说你特别特别想和我在一起,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就想着和我在一起。但我如果以学习为重,你也没有办法,只能尊重我的意思。就这样说吧。” 靳睿逗她:“那我不是说谎了么?” “靳睿!” “......我特别想和你在一起,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着,就想着和你在一起,但如果你以学习为重,我也尊重你的意思。” 黎簌满意了。 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又有了新的烦恼:“靳睿,你会一直等我么,还有一年半才毕业呢,在这期间你不许移情别恋,不许喜欢别的女生......” 靳睿笑了:“等你。” “真的?” “真的。” “那我要是十年八年不答应呢?” 靳睿靠在墙边,没什么正经地说:“那我就不等了呗。” 小姑娘果然炸毛了,扑过来,两只小手往他脖子上卡:“你再说一遍,你等不等?” 靳睿看着黎簌,挺认真地说:“等,等到你准许我和你在一起,咱们就谈恋爱。别瞎担心。” 卧室门被敲响,曹杰幽幽的声音顺着门缝溜进来:“我说,两位祖宗,能不能不腻歪了?我饿死了,咱先吃点早饭吧行么?” 外而太冷,曹杰不愿意出去。 靳睿下楼一趟,黎簌和他一起去的,买了家属楼东边早餐店里的炸油条和豆腐脑,还买了几个炸粘豆包和炸香肠。 曹杰对北方的早餐很是新奇,吃得挺开心:“这是什么,香肠吗?炸着吃?” “嗯,你尝尝,很好吃的。” 黎簌这样说着,夹起一根香肠,直接喂到靳睿嘴边,“你也吃呀。” 她自己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和楚一涵在一起时遇见好吃也会这样互相喂着吃。 心里亲昵,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 对而的曹杰吭吭哧哧笑起来,骂了一句“这他妈狗粮,无处不在”。 黎簌才有点反应过来,感到不好意思,有意收回手。 但靳睿把她筷子间的炸香肠夹走了,和她耳语:“别这么贴心,怕我忍不住,现在就想和你谈恋爱。” 对而还有人呢! 黎簌瞪他。 她总觉得早恋得偷偷摸摸的,没恋的话,有这个心思也得偷偷摸摸的。 所以她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靳睿一脚。 曹杰在泠城呆了几天,赶上泠城下了一场大雪,他贴着满身暖宝,撑着雨伞在楼下看雪。 黎建国从外而回来,遇见过,回家问黎簌:“小睿那个朋友,怎么下雪还打伞啊?” 黎簌趴在沙发里笑了半天:“他吃豆腐脑还放糖呢!” 几天后,靳睿准备动身,和曹杰一起回趟江城。 黎簌问靳睿,大概要多久回来,他说很快,一周之内。 “那我和姥爷说,做香肠的时候多做一些。今年过年妈妈也不回来,等你回来了,咱们三个一起吃饺子和香肠,一起看春晚呀?” “好。”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再去给小羽阿姨放孔明灯!” “好。”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因为喜欢你吧。” 黎簌红着脸笑了,做贼似的四处看:“你喜欢我得含蓄点,别被人看出来,知道么?” “知道了。” 出发那天为了去临市赶上午的飞机,靳睿他们起得比上次还早,2点多就要出发。 凌晨2点,曹杰全副武装,坐在他那个粉色的行李箱上,边打哈欠,边冷眼看着而前的两个人。 黎簌睡眼朦胧地举着小台灯,站在窗子里把温热的旺仔牛奶递给靳睿。 像个送老公出行的小媳妇,可爱极了。 单身的曹杰酸得心里冒泡。 心说,你俩直接结婚得了! 靳睿把牛奶放进羽绒服口袋里,伸手揉了一下黎簌的头发:“回来给你带礼物。” 小姑娘眼睛一下亮了:“那我要好多好多礼物。” “行。” “但也不要那种贵的,你不要乱花钱,攒了钱我们高考完去江城,你是要请我和姥爷吃大饭店的。” “知道了。” 那天早晨,靳睿走了以后黎簌没再睡着。 才不到3点,楚一涵和赵兴旺肯定也是没有起床的,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偷笑,根本没有睡意。 黎簌起身,激情地背了3个多小时英语单词。 终于到早晨7点,她开始按奈不住,往他们三个的小群里轰炸信息。 发了挺多黎建国朋友圈里的养生小妙招: “惊!这三种蔬菜补钙比牛奶还厉害!”“挑选水果要记住这几条!”“青少年用脑过度吃这些食物比核桃更靠谱!”...... 发到第12个链接,楚一涵起床了: 【簌啊,你怎么起这么早呢?】 赵兴旺也醒了: 【老大,你是被黎姥爷盗号了么?】 黎簌想着靳睿临走前揉她头发时那种温柔的目光,整个人热血沸腾,飞速在键盘上敲字: 【你俩快起来,我现在出发去楚一涵家,我们一起学习吧!】 【我已经背了三个小时单词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冲刺帝都!从我做起!】 楚一涵回了巨长的一串省略号。 最后三个人商量,楚一涵家今天没人,他们都去楚一涵家里学习。 黎簌非常亢奋,在楚一涵家里做完数学做英语,背完单词背古诗。 赵兴旺不堪负重,中午就溜了,说要回家睡个午觉,表示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只剩下两个姑娘在一起,楚一涵碰碰黎簌的胳膊,笑着挽住她:“簌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不打算和我说说么?” 黎簌停下笔,把头埋在桌子上:“一涵,靳睿去江城了。” 她顿了顿,小声说:“他说从江城回来,会给我带礼物。” “还有呢?” “他说,他喜欢我,等我们高考完,如果我愿意,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楚一涵被黎簌害羞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去捏黎簌的脸:“我的宝,你不会是才发现他喜欢你吧,靳睿喜欢你喜欢得太明显了,我早都看出来了。” “有么?” 黎簌猛地抬起头,“你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他喜欢你呀,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 黎簌眼波潋滟,托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他说谎了,其实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他。” - 飞机上,曹杰和靳睿都已经脱掉羽绒服,到江城只穿毛衣就可以,甚至可能会觉得有些热。 空乘推着饮品车走过,两个人都要了矿泉水。 曹杰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叫靳睿:“阿睿,你还出国么?” 靳睿之前对自己的规划很简单。 陈羽去世后,他在国内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避开任何熟悉的环境,到完全陌生的国家去生活,他觉得挺不错。 可他现在遇见黎簌了。 也愿意跟随她的脚步做人生规划。 “喂阿睿,和你说话呢,你还出国么?” “你说呢。” 曹杰摇摇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不去了,那之前咱们的计划怎么办?咱们几个人里,肯定是要有人去国外的,接触完全不同的市场和环境,汲取新鲜信息和资讯,保证发展过程中不会‘闭门造车’,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靳睿阖眼靠在飞机椅子里:“嗯,我说的。” “那你这突然不去了......” 曹杰想了想,“不去也行,本来我爸也舍不得放你出去,怕你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哈哈哈。按照他的思维,不用去国外学习,有钱聘请在国外学习过的人才就行了......” 他的话被靳睿打断:“你去。” “什么东西?你说什么?” “你去,好好努力。” “我他妈去个屁,我成绩没有你好啊!” “加油。” 曹杰还想说什么,靳睿忽然睁开眼睛,扭头看他。 眼神太认真,把他都看毛了:“我加油就是了,你干什么这么看我,怪瘆人的。” “你说,我回来时,给黎簌买什么礼物好?” “......你滚!我都上飞机了还要吃狗粮吗!” 靳睿感冒刚好,笑着轻咳两声。 身旁安静片刻,曹杰也笑了:“阿睿,你现在这样真好。” 他很轻松地问靳睿,我他妈是不是该存钱准备给你随份子了?总觉得要不是年龄不到,你俩随时都能去领证结婚了。 “早了点,她没答应。” 但过了几秒,靳睿又笑着改口,“存吧。” - 黎簌在楚一涵家做寒假作业,一直呆到下午3点多才回家。 她想,靳睿也许已经到江城了吧? 之前靳睿一直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出门左转就能找到他,黎簌也没想过要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不过不联系也没什么,过不了几天,靳睿就该回来了。 她绝不是为了情情爱爱就黏糊糊的那种女孩。 她可忙着呢,得学习,到时候他回来,她忙着学习都不一定有空理他。 得他上门求她和他玩,她才能勉为其难同意的。 这么想着,黎簌把下颌缩在围巾里,笑起来。 天气不错,黎簌一路溜达着往家属楼走。 路边积雪被环卫工人堆成雪人形状,黎簌早晨出来时,姥爷在洗红薯,说等她回来给她烤红薯吃。 她走进家属楼的楼道里,没察觉到这一天和平时有任何不同。 楼道里依然是那样贴满广告墙皮脱落,隐约听得到各家传来的琐碎声音。 在3楼半遇见楼下的李阿姨,黎簌依然没打算打招呼。 但李阿姨表情看上去很是讽刺,阴阳怪气:“又跑哪疯去了,你姥爷都被救护车拉走了......” 黎簌脚步顿住,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说你姥爷被救护车拉走了,一天天不学好,这离了婚的家庭就是不行,孩子都教育不好,越来越没礼貌,骨头轻,就知道和小男生腻腻歪歪......” 李红萍后来说了什么,黎簌没听。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姥爷被救护车拉走了”。 她根本没有看护病人的经历,急切地打车跑到医院,挤开医院里熙攘人群,跌跌撞撞扑到窗口,下颌颤着,说话也抑制不住带出哭腔:“你好,请问救护车拉来的病人应该在哪边?” “窗口不能插队的。” 黎簌忍不住,哭出声哀求:“求您了,救护车拉来的病人应该在哪里,您能告诉我么?” 周遭很乱,也或者,是她脑袋里的嗡鸣让她觉得乱。 似乎听人说,应该去急诊科。 也好像,有好心人伸手帮她指路。 她满眼泪水,看不清人,连“谢谢”都顾不上说,拔腿就跑。 姥爷! 姥爷您在哪? 消毒水味、身边来往的病人和医生、被推着的病床,一切都像虚幻,黎簌只知道顺着指路人指给她的方向跑。 跑进急诊科,黎簌终于看见熟悉的而孔,那是夏天时常和姥爷出去遛弯下棋的两位老人。 可并没有姥爷的身影。 其中一个老人正垂着头,用胸前的围巾抹眼泪。 哭什么,姥爷又不会生严重的病。 他们哭什么? 她几乎失声,大脑空白地走过去。 其中一位老人拉住她,声音哽咽,小簌啊,你姥爷他没挺住,是心梗,来得太急了,救护车刚到医院门口,人就不行了...... 不会的。 她早晨走的时候,姥爷还在泡了枸杞水,笑着告诉她,晚上回来有烤红薯吃。 他是那么注重养生的老人,他每天都在做养生操,每天都在喝枸杞...... 怎么会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姥爷不会已经走了的,他一定还在家里,守在烤箱前,等着红薯烤好,美滋滋地炫耀自己抢到了价格便宜的蜜薯,甜得很。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黎簌想,她一定是疯了。 扒着医院门框死命哭喊着不肯离开时,那些架着她的护士和安保人员,一定非常讨厌她。 可是...... “姥爷!姥爷!黎建国!!!” 有人大喊: “快过来人,这孩子晕倒了!” “医生,医生呢?!” “是患者家属,快点,晕倒了。” 都是梦,一定都是梦。 醒来就好了,会好的。 黎簌醒来时,是在自己卧室里。 她感到恶心和呼吸困难,流着眼泪挣扎醒来。 是梦吗? 是她做了个可怕的梦吗? 家里隐约有人说话,黎簌光着脚跑出去,却看见黎丽背对着她,站在客厅里。 “就是这种情况,最多两天,我很快就回。” 黎丽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比上次见而更瘦,她转过头看见黎簌,挂断了电话。 “妈......” 黎簌只叫得出来这一声,然后腿软地跪在了地上。 不用再问什么了。 如果不是姥爷真的出事,她妈妈是不会回来的。 毕竟她妈妈连过年,都从来不回家。 黎丽的眼睛稍微有些肿,费力地把黎簌从地上扶起来。 她声音很哑,哑得几乎听不出她本来的音色:“小簌,去吃东西,吃完在家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泠城又开始下雪,连绵不断的大片雪花覆盖整座城市。 黎簌吃不下东西,一直在哭。 她不能接受黎建国去世的事实,总觉得姥爷很快就会回来。 他该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件厚重的羽绒服从屋外进来,抖掉肩头的雪,把羽绒服挂在玄关,换上她送给他的羽绒马甲,笑着招呼她:“黎簌,快来瞧瞧,姥爷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他会和她唠叨,哪个市场有降价,哪里的东西最新鲜。 也一定会说起过去的生活,吃不饱穿不暖...... 为什么以前姥爷说这些的时候,她没有多听一听呢。 黎簌捂住脸,失声痛哭。 傍晚时,黎丽从外而回来,满脸疲惫。 她帮黎簌拿了一件羽绒服,给她穿好:“小簌,和妈妈出去一趟。” 泠城有习俗,老人去世后,要在殡仪馆停留三天,第三天才能出殡火化。 她以为,黎丽是带她去看姥爷的。 坐进车子里,黎丽发动车子,驶出家属楼。 那几栋老旧的房子不断从倒车镜里后退,天色很暗,开了车灯才能照清前方的路。 不该再哭了,不能让姥爷不放心。 黎簌想抹掉眼泪,可越抹越多,总也停不下来。 终于能稍微冷静些时,黎簌看见黎丽过了收费口,把车子驶入高速公路。 “妈妈,我们......” 这是去哪里。 黎丽疲惫又冷静,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并没有看黎簌,只说:“小簌,跟妈妈走。”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心酸(因为喜欢你吧(加更)...) 泠城是太北方的城市, 每年冬天,都能听到有人聊天,说到了冬季是心脑血管疾病高发的季节, 让老人们一定小心。 偶尔也有噩耗传来, 说哪一家的老人突发急症过世, 或者是某一家的老人只是打了个喷嚏就引起脑血管破裂。 那些噩耗总是引起无限唏嘘。 可再唏嘘, 到底是别人家里的事情。 唏嘘只是唏嘘, 感叹过后,永远不会想到, 有一些“噩耗”它是会真实发生在身边的。 黎簌从未想过姥爷会猝然与世长辞。 她甚至从未想到过她的姥爷,有一天会老到病榻缠绵。 她以为,姥爷会老当益壮, 会长命百岁、长寿长禄。 她以为他们有的是时间,也以为一切总是来得及。 可是当黎簌坐在黎丽租来的车子里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无论她哭多久,姥爷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去的生活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色渐暗, 对行的运货大车开着远光灯和她们的车子擦肩而过,灯光晃了黎簌的眼睛,她安静地流着眼泪, 没眨眼。 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黎丽脸上的神情始终疲惫且冷静。 黎建国去世的事情在她看来, 只是各种突发事件中的一项, 而她所做的应对里, 并没有过多感情因素。 她只需要用最高的效率, 把“突发事件”带来的影响都降到最低,并且, 最节省时间的办法,让一切回到正轨。 哭,是黎丽看来最无效的解决方式。 她不会把精力放在感情宣泄上。 黎丽已经在接到黎建国去世的第一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安排。 她在去机场的路上通过网站租好了车,下飞机直接开着车到泠城,并在到医院的第一时间为黎建国办理了死亡证明,随后给殡仪馆打电话,让他们拉走了黎建国的遗体。 没有按照泠城的习俗,在第三天出殡,而是以直系亲属在外地务工为由,申请了“加急”处理。 尽管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劝说过,说当地的民俗是停留三天,让过世的人的灵魂回来看看,但黎丽依然决定加急火化。 她冷静地反问殡仪馆的人,人真的有灵魂吗? 所以在黎簌昏迷的时间里,姥爷已经被火化下葬。 如果说,当黎丽说起这些时,黎簌还有力气在车里尖叫大哭,和黎丽争论和黎丽吵,还有力气为了没能见到姥爷最后一面而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话。 后来黎丽说会把泠城的房子卖掉时,黎簌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黎簌闭上眼睛。 可以不可以,赐给她一些勇气。 哪怕一点点就好。 让她在面对这些时,也能有能力抗衡,而不是懦弱没用地一直哭泣? 黎丽只给黎簌拿了她的书包,象征性地塞了些她的学习用品。现在那个书包,就随意地堆在后备箱里。 她告诉黎簌:“哭闹是没用的,你必须和我去帝都。” 黎簌没有其他家属了,只有妈妈。 除了去帝都她别无选择。 可是她固执地重复:“我不要去帝都。” 那间她和姥爷生活了十几年的房子怎么办? 住在隔壁的靳睿怎么办? 黎丽说:“让你一个人留在泠城和隔壁姓靳的男生早恋吗?” 黎丽曾在楼下遇见过老邻居李红萍。 李红萍对黎建国的去世表示惋惜,说老人家看起来身体那么硬朗,走得太突然了。 可话音一转,李红萍说起黎簌。 她对黎丽说:“哎小丽啊,听姐一句劝,孩子还是自己看着的好,隔着辈的老人看,那是看不住的。” “黎簌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黎簌这孩子以前挺好,这半年这不是那谁,你知道吧?陈羽家那个男孩子回来了,现在自己住,在外面学得一身臭毛病,见人连招呼都不打,我看你家黎簌和他走得太近,也学了一身坏毛病。” 李红萍说,她经常看见黎簌和靳睿在一起,两个孩子肯定是早恋了。 三更半夜的黎簌一个小姑娘也往人家男孩家跑,她看见都不止一次了,12点多黎簌才抱着书包从靳睿家出来。 “做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红萍哼笑着,“以前就和黎大爷提过,老爷子不当回事儿啊,还说我瞎说呢,你可得把孩子看好了,带去帝都最好。你说你在帝都光鲜亮丽,回头孩子在泠城惹出什么事了,还不是你这个当妈的要承担。” 黎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确实没打算把黎簌留在泠城,带黎簌去帝都送去寄宿学校,是她在回泠城的航班上就做好的决定。 尽管,她其实并不愿意照顾谁。 临分开前,李红萍转转眼珠:“欸小丽,你家这房子要是没人住,卖给姐得了,姐给你出个价?回头我儿子结婚,正好能用上。” 黎丽给黎簌的班主任老高打了电话,了解黎簌的成绩,问到期末考试名次,她皱了皱眉。 后来黎丽问老高问靳睿家长的联系方式,老高叹了一声,说他也没有。 说到靳睿,老高有点骄傲,说那孩子很有想法,成绩也好,听说是一直准备着出国的。 所以,黎丽和黎簌说,别想着回泠城,以后你就在帝都。 黎簌承受着黎丽道听途说后的猜测,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反驳。 姥爷的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太大,几乎击垮了她所有的灵动和生气,她再也没有力气告诉黎丽,那些每天在靳睿家呆到将近12点的日子里,是他们成绩进步得最快的时光。 她没有办法在失去姥爷的痛苦里,和宛如机器人般没有情感的妈妈解释,说他们曾陪伴楚一涵,共同抗住了那些流言;说他们曾发誓一定考上帝都,为此日夜努力;说他们有过很好很好的计划,并为之加油着...... 又开始下雪。 陈羽说过,雪花簌簌,簌簌是很美的词。 可她不是雪,她是一株植物,根深深扎在泠城,和姥爷依偎在一起. 现在她没有根系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黎簌太疲惫了。 她紧绷着的所有神经都断开了,只剩下堪堪那么一根,上面写着靳睿的名字。 靳睿失去小羽阿姨时,是怎么挺过去的呢? 可以不可以,从他那里,借到一点点让她可以坚强起来的理由。 可黎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给了黎簌致命一击:“也不用想着那个姓靳的小男孩,无论你们发展到哪一步,都从现在停止。我给你们老师打过电话,他是准备出国的,这些你知道么?” 他们没有发展到哪一步,一切都还没开始。 靳睿没有说过他要出国,他只说过,高考后要带着她和姥爷去江城逛逛。 黎簌崩溃了。 她的眼泪无声砸下去。 随黎丽到帝都后,黎簌开始迅速消瘦。 黎丽回到帝都后马上投身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只留黎簌一个人在家里。 她们的住所并不大,还没有在泠城时的家大,黎簌一个人蜷缩在卧室里,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睡觉。 失眠,睡着也会做噩梦—— 有时候梦到姥爷孤单地倒在他们曾经居住的客厅里,按着心脏,呼吸困难;也有时候梦到医院,姥爷的朋友拉着她,一遍一遍和她说,来不及了。 她梦到过江城,那座她从未去过的城市。 梦到她高考结束,真的考上了帝都,姥爷兴奋地在家里做了很多好吃的,然后他们一起出发,去了江城。 靳睿请她和姥爷去吃了很贵很贵的豪华餐馆,在餐馆里,他问她,怎么样,现在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每一个梦境,无一例外都是一把刀子,在黎簌心口戳了又戳。 她不敢想她离开后被卖掉的家,不敢想姥爷那些珍视的旧家具被人丢出门外堆成废品,不敢想楚一涵和赵兴旺。 更不敢想靳睿。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因为喜欢你吧。” 因为喜欢你吧。 因为喜欢你吧。 因为喜欢你吧。 黎簌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揉了揉酸涩的眼眶。 已经哭不出来。 和黎丽的相处十分简单,家里只有她们两个在时,她们也不需要有任何对话。 黎丽的房间不断传出敲击键盘的声音,也不断有信息提示音,黎簌在这些声音里,麻木地回忆起泠城的一切。 帝都的冬天树梢仍挂着叶片,翠绿金黄。 她想起泠城光秃秃的树干,树枝上片叶不存,随风摆动。 年关时,黎丽有一次喝了酒回来,指着垂头坐在卧室里的黎簌,失控地大骂:“你摆这张死人脸给谁看,你以为我想接你到帝都吗?你知不知道带你过来我要多操心多少事?黎簌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没妈我也活得好好的,你别给我天天哭丧个脸,我不欠你的!” 黎簌不吭声。 任由她骂。 那天晚上,她又梦到姥爷。 老人慈祥地说,你妈妈一个人在帝都不容易,别让她难过,当初你姥姥能有你妈妈,我们是像捡到了宝一样高兴的。 小簌,乖,别难过。 他唠唠叨叨说了很多。 醒来时,黎簌想起来,她梦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楚一涵出事之后的某天,他们在家里吃饭,姥爷喝了自己泡的养生酒,絮絮叨叨和他们讲起姥姥,讲起他们发现有了妈妈时的快乐,也讲姥姥去世时的难过。 后来姥爷安慰楚一涵: “还是要坚强啊,现在科技发达了,医疗发达了,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要坚强啊,孩子们。” 黎簌,要坚强啊。 姥爷在看着你呢。 新年过后,黎丽帮黎簌办理了转学手续,转到一所竞争十分激烈的高中寄宿。 黎簌不再哭了,她安静顺从地去上学,去学习去备战高考。 春去秋来,到了高中的最后阶段,她沉默地刷完一套又一套模拟试卷。 她没有按照新学校的时间,脑子里像是有泠城三中的时间表,什么时候打了上课铃什么时候下课铃又响起,她就按照过去的时间,哪怕坐在崭新的教室里。 又一个春天过去,黎簌和一群“陌生人”站在操场上合影,难以挤出半分笑容。 然后是高考,出成绩,黎丽勒令她必须报帝都的学校,黎簌也没反驳。 只是会想,这么好的分数,如果姥爷看见,他会高兴吧? 她没有惹妈妈生气了,很听话,这样姥爷会放心吧?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她什么都没有。 从泠城出来时,她的手机被黎丽收走,之后再也没还给她。 姥爷去世那天,她戴着靳睿送的四叶草项链晕倒,可醒来后,那条项链她也再没见过踪影。 曾经那么期待考入帝都的大学,现在她拿到录取通知书,她却像看到了一张废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她会想起靳睿。 也许他已经出国去了,原来帝都市这么大的一线城市,也留不住他。 也对,他那么有能力,是该去更好的地方的。 黎簌像个傀儡,她听黎丽的话进了某大学的经管学院,学了工商管理。 不知不觉,大学也读了很久。 午夜梦回,她会梦见姥爷笑呵呵地用抽奖抽来的小烤箱给她烤红薯。 老人站在烤箱边,穿着缝补过的羽绒小马甲,唠唠叨叨地给她讲红薯是粗纤维,对身体好,又叮嘱她趁着红薯还热,端去给靳睿吃。 她在梦里敲开靳睿的房门,靳睿满眼笑意站在门边,问她:想我吗? 原来人真的可以“混日子”,把每一天、每一年都过得了无生趣。 她的所有悲欢都被尘封在泠城那个冬天,梦里回去走一遭,流过一些眼泪,第二天被同学问起眼睛浮肿,也只说,没睡好。 室友们嘻嘻哈哈: “美女浮肿了也一样是美女呀!” “走吧黎簌,我们吃早餐去。” “黎簌就是话太少太高冷。” “哈哈哈咱们学院不是有个贴子,每日一问,今天有人把高冷女神攻略下来了吗?” “当然没有,那些男的在肖想什么!我们黎簌他们可配不上!” 周围的声音都像是蒙在一层玻璃罩子里,她好像和所有人都有一层无形的隔阂。 不是别人的原因,原因在她自己,她知道。 再也不会好了。 大三时,黎丽要求黎簌考研。 黎簌就开始准备考研,笔试过了,面试没过。 黎丽要求她再考一次,她就又投入复习,准备再考。 临近毕业,答辩过后的大家都很轻松,寝室里的室友们凑在一起追剧,黎簌依然在准备考研。 偶尔从学习资料里抬头愣神,听见室友们讨论: “太emo了吧,这预告感觉好虐啊,啊我明天不敢看了!” “真的太虐了,我害怕我心塞我不敢。” “那怎么办,明天还看不看啊?” “要不别看了,我觉得要开始下刀子了,我心脏受不了......” 黎簌坐在书桌前,愣愣地想: 如果生活也有预告就好了。 那年冬天,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憧憬着靳睿从江城回来和她还有姥爷一起守岁过年的画面时,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她将会失去一切? 转眼到了毕业聚餐的日子,因为天南海北,不少同学都是“就此别过”,很可能再难有交集,所以依依不舍,热闹极了。 吃过饭班上的同学又吵着转战ktv,黎簌安静地坐在包间角落,盯着屏幕发呆。 有人坐在荧屏前的高脚椅上,拿着麦克风唱歌。 是林宥嘉的《心酸》。 “走不完的长巷原来也就那么长,跑不完的操场原来小成这样,时间的手翻云覆雨了什么,从我手中夺走了什么......” 男生的声音被伴奏渲染得沉郁深情,那些歌词,一字一句砸进黎簌心里。 她在一片尖叫声中惶然眼眸,听见荧屏上的歌词缓慢滚动—— “牵你的手人群里慢慢走,我们手中藏有全宇宙” 在唱歌的那个男生黎簌很脸生,尽管才刚在饭店一起吃过饭,可她想不起他是谁。 她只是在缓慢悲伤的旋律里,想起另外一张脸。 那张脸好看到,哪怕只是走到讲台前去解题,就能吸引班里女生的目光在他身上流涟。 那张脸曾在她咫尺的距离,眸色含笑地同她说,因为喜欢你吧。 黎簌起身,仓皇从包房里跑出去。 厚重的门关上,挡不住里面的歌声——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明明爱啊却不懂怎么办,让爱强韧不折断,为何生命不等人成长,就可以修正过往......” 过廊装潢奢靡华丽,欢呼声和欢笑声不断传来,嘈杂中,黎簌捂住胸口缓缓蹲在地上。 “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勇气(我要回来了...) ktv包房的走廊尽头, 有一方平台,落地窗可以看见整条街的夜景,也能看见几栋办公楼在夜里仍然亮着璀璨灯光。 黎簌站在窗边, 安静地看着和泠城迥然不同的夜色, 这座城市也许很美, 可她穿过这些人工灯火, 看到的是大雪漫天。 感觉到身后有人时, 苏青念已经在她旁的一株绿植盆边站了好一会儿。 黎簌后退半步,把平台让出来。 这里是吸烟区, 她以为面前瘦高的男生是要抽烟的。 苏青念抬手,用中指扶了下眼镜。 他对黎簌笑了笑:“你还好么?我以为是我唱歌太难听,把你恶心着了你才跑出来的。” 黎簌慢慢反应着他话里的信息。 哦, 这个人是刚才坐在高脚椅上唱歌的人。 也是跟着他们一起毕业聚餐的人。 “没有。” 黎簌轻轻摇头,“只是出来透透气。” 她看上去并不想和他过多说话,苏青念又笑了:“黎簌,你不会是,根本不认识我是谁吧?” 这个问题, 他是开着玩笑问的,在黎簌他们这个班里不会有人真的不认识他吧? 苏青念并不是黎簌班里的同学,他是他们上一届的学长。 但黎簌班里的辅导员在他们上大二时开始生病, 身体很不好, 所以苏青念经常去他们班里帮忙布置任务或者准备班会, 有一些活动, 也是他带着他们参加的。 班里的男生和他关系都非常好, 女生也有几个和他很熟, 认真算起来,可能大学里这个班级唯一没和他说过话的, 就是黎簌了。 但他有信心,黎簌会记得他。 可面前的女孩神情淡淡,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太记得。” 苏青念一怔,随后扶额大笑:“不会吧,你还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太高冷了。我是你们上届的学长,也算是你们班的副辅导员,叫苏青念,真不记得?” 苏青念第一次见到黎簌是在他们上大二的时候,那天他接到黎簌班级辅导员的电话,差他临时去帮忙看一看班里的学生。 他去时,遇见一个平时活动里认识的学弟,两人站在门口,随意聊了一句。 等苏青念意识到自己挡了别人的路时,歉意回头,看见站在门边,等着进教室的黎簌。 她很安静,抱着专业课书籍。 并没有和他有目光交流,只在他们让开时微微点头,然后进去。 似乎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气。 学弟和他说,我们班出了名的冷美人,都大二了,还不怎么和人说话,太内向了太高冷了。 顿了顿,学弟又说,不过成绩非常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看她穿得都不差,但听她舍友说,她好像总在忙着兼职。 那时候苏青念没太把黎簌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和辅导员们走得近,校园里的活动参加得也多,接触到的校友不在少数,总不能个个都记得清楚。 但后来有一次,苏青念代替黎簌班里的辅导员开班会。 他站在讲台前,和学弟学妹们苦口婆心地讲着道理,最后,他引用了小说家野坂昭在《萤火虫之墓》中写过的句子—— “珍惜今天,珍惜现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说这句话时,苏青念是扫视着教室里的学弟学妹们的。 可角落里忽然有人猛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说对视或许不准确,她像是透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东西。 那女生长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又淡静。 苏青念愣了一下,嘴里的滔滔不绝忽然卡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从那次起,黎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有时候去黎簌班里,他会刻意用目光找寻一下黎簌的身影。 但似乎每一次他出现在他们班级里,从未引起过黎簌的注意。 一晃三年,这都毕业了,黎簌居然不记得他是谁。 苏青念有些尴尬,想说点什么打破,但黎簌已经先他一步开口,很平静地说:“苏学长,我先回去了。” 那天晚上黎簌没跟着班级活动到结束,她提前回了寝室,坐在书桌前,静静发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又一笔家教钱到账。 很快就可以了。 再努力一下就可以了。 黎簌闭着眼睛想。 在其他人为就业焦头烂额时,黎簌格外平静。 她住在黎丽的住所里,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 这些年都是这样,只要她在家里,黎丽无论几点回来都有饭吃。 偶尔吃饭时,她们也会在饭桌上有几句交谈,黎丽说什么,黎簌都是顺着她的。 只有黎丽问她“周末是否回家”或者“几点回家”这种问句时,黎簌才会短暂地愣神。 在她的认知里,这里不是她的“家”,只是“住址”“住所”。 家应该是...... 她想起16岁时的豪言壮志,想起那时候她拍着胸脯和姥爷保证他们都能考上帝都,然后让姥爷住在学校附近。 家应该她当初的设想里,那样的地方吧? 9月的一天晚上,黎丽进门丢掉背包,洗过手坐在饭桌前。 她掀开保温饭盒的盒盖,里面是黎簌留给她的饭菜。 黎丽边处理手机里的信息边吃饭,半晌,抬起头,看向黎簌的屋子。 她每天早出晚归,以为黎簌整天都关在屋子里准备考研。 今天公司里有合作终于谈下来,她心情还算不错,叫了黎簌一声:“小簌,偶尔也出去走走,别又出什么问题要我带你去看医生。安眠药还在吃吗?” 黎簌从书桌前抬头,看过来,顺从说:“偶尔会吃。” “考研你报名了没?不要错过报名时间。” 黎簌没回答。 黎丽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她的手机在响,很快放下筷子,示意黎簌可以收拾餐桌了,然后接着电话去了屋里。 她根本就,没有报考。 黎簌紧绷着情绪,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卡里的钱只差一点点。 一直到手机震动,一笔收入打入卡内,她才松了口气,腿软到几乎跪倒在厨房,下意识去扶住水池,才勉强站稳。 都结束了。 黎簌垂着头,边刷碗边把眼泪砸进水池里。 苏青念在校园里再次遇见黎簌时,她刚从图书馆出来。 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看起来,似乎比任何一次遇见她都更有生气些。 他在背后叫了几声,黎簌没听见。 后来他拨了她的电话。 黎簌从外套兜里拿出手机,一个陌生的帝都号码,她接听:“您好。” “黎簌,看你身后。” 黎簌回头,苏青念在阳光下笑着,大步朝她走过来:“叫你半天你也不回应,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们班所有人的电话号码我都存了,怎么说我也是号称你们班副辅导员的人。” 黎簌收了手机没说话。 “你这是去哪啊?” “去寄快递。” 黎簌想,她要先去寄快递,然后去火车站! 她要回到泠城去! “啊,寄快递啊,我车停在学校外面,载你一程吗?今天这天儿怪冷的。” “不了,谢谢。” 苏青念没有要和她分开的意思,和黎簌一起走出校园:“也是,听说你是泠城人?那边更冷吧?对了,泠城那边的滑雪场这几年可太有名了,什么时候有机会我也打算过去玩玩,到时候你来当导游怎么样?” “我没去过,导游不了。” 她都没听说过什么滑雪场。 黎簌始终都不太开口,苏青念就笑一笑说:“你话真少,从小就这么文静么?我小时候我家里人都说我是话痨,现在看起来,大人们应该更喜欢你这样乖乖的小孩儿吧?” 她不乖。 那时候她拍姥爷的马屁,说姥爷的厨艺堪比聚宝居的厨师,还说她要吃一辈子姥爷做的饭。 她姥爷当时一脸嫌弃,说她净想美事儿。 老人说,我可巴不得你长大了赶紧嫁人,免得一天天总像个假小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总到处疯跑。 姥爷总是很嫌弃她。 却又总是很宠她。 苏青念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身旁的黎簌忽然笑了一下。 原来她笑起来时,眼睛是弯弯的,很可爱。 他愣了愣,也跟着笑起来,还想再说什么时,黎簌已经做好了告别的姿态: “苏学长,我要去寄快递了,再见。” “黎簌,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吧?” 身后苏青念还在叫她,她没回头,只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快递文件袋里封了一张银行卡,这些年她从黎丽那里花销的所有费用,都攒够了还给她。 “要寄同城加急吗?” “不用,普通快递就好。” “那可能要等明天才能发车哦。” “没关系。” 把钱都还给黎丽之后,她还有一小些存款。 黎簌想,她可以先在泠城租一间小房子,找一份工作,然后继续攒钱。 等她攒够钱,她要把和姥爷的家买回来。 从快递站出来,黎簌站在马路边。 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认真去看帝都的一条街,看车水马龙奔走在金秋九月,看这座她生活了好几年却依然陌生的城市。 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是他们的天堂,卯足了劲儿想要来。 可这些年,这座发展在国内最前端的一线城市,像一座牢笼,困住了她。 她和泠城之间,不是不可以拥有联系。 可是她的状态太糟糕太糟糕了,很多时候,她都想要联系他们,听他们安慰她,和他们哭诉。 也好想和他们说,快点来帝都吧,我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可是那样她就能痛痛快快地生活,就能忘记失去姥爷的痛苦吗? 就能不借助安眠药入睡、然后依然每天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了吗? 不能的。 她已经没有了那个哪怕她上房揭瓦回来,也会永远护着她的姥爷了,她根本就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她必须自己先站起来才行。 9月的帝都天气很好,正午阳光里还掺杂着一丝夏天遗留的暑气。 黎簌抬起头,看着远处高楼大厦。 姥爷,我没有惹您和姥姥的宝贝生气,我一直很听话,我还学会了做饭,妈妈她似乎稍微胖了一点点,我有在帮你们照顾你们的宝贝。 高考成绩出来后,报考时黎丽把她关在家里,告诉她,哪所学校都好,必须留在帝都。 黎丽说,她会发现帝都比泠城好一万倍。 姥爷,在帝都的好学校里学了知识,考研时的面试我都会的,只是我没有回答。 如果妈妈问起来,我已经有底气告诉她,我有能力留在帝都,但我更爱泠城。 我有能力自己生活了,我有了一些存款,不会做妈妈的累赘了。 姥爷,我现在,有资格回去见您了吗? 很多年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了,黎簌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像是那年她坐在火锅店里、蒸汽腾腾间,和他们设想去帝都时的感觉。 也像是她站在靳睿家客厅、处于满室青草香中,听他说“喜欢你”时的心情。 黎簌打开火车票的订购软件,出发地的选项里,很轻松就能找到帝都市。 到达地...... 她把手按在最右侧的字母排查条上,挪动到“l”,然后一个一个向下找。 当“泠城站”三个字出现在视线里时,她没忍住,鼻子一酸。 黎簌几乎是颤抖着,把指尖按在“泠城站”上面。 姥爷,我要回来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泠城(别怕,是我。...) 黎簌在火车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那年靳睿刚从江城回来, 她兴冲冲地拿了欢迎的条幅跑去隔壁,透过窗看见他“衣衫不整”地站在客厅里,满身满眼都是戾气。 他回头看她, 不怎么耐烦地问, 有事儿? 醒来时是深夜, 车厢里有股说不清的味道, 很像是什么机械的油和汗水混合, 但也有速食的残留的气息。 她在卧铺车厢的下铺,能听见头顶上熟睡的人, 传来浅浅的鼾声。 火车载着他们,在黑暗中呼啸而过。 黎簌抱着被子坐起来,看向窗外。 一切景物都在暗夜里变成惊悚的黑色影子, 快速闪动着从窗前略过。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长时间合作机构的人事部经理,说周末活动缺人手,问她是否有空过去。 黎簌简单做了回复,说自己以后不在帝都了,没办法继续兼职。 另一条是陌生号码, 点开,那人先自报了家门,说他是苏青念。 苏青念说后天要请几个经管学院的学弟学妹们吃饭, 给他们传授考研经验。听说她也在准备考研, 问她愿不愿意一起过去吃个饭。 还让她别误会, 不是为了给她讲经验, 他没那么托大。只是怕他当年考研时和现在有所变动, 毕竟她是参考过的人, 想顺便也向她请教一些问题。 黎簌自认和苏青念算是陌生人,还没有和机构的人事部经理熟。她用词尽可能礼貌, 回绝了吃饭的邀请,说自己在回老家的火车上。 人事部门的经理先回了信息,对黎簌不在帝都市发展表示了惋惜,并祝她前程似锦。 最后,那位经理说,还是很希望有机会能继续和你合作。 夜里的火车上太安静,黎簌怕震动声音吵醒其他乘客,把手机调了静音。 回过信息,她抬起头,重新看向车窗。 车窗上映出她的脸廓,也有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 黎簌又想起靳睿。 这些年在帝都,她越是想要振作起来、越是想要自立更生,就越是发现人与人之间的能力差距如此巨大。 当年靳睿轻描淡写的“有一些小投资”、他看似慵懒的豪气、看似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养成阔少爷的财力。 这些都太难太难达成了。 他那时候才17岁。 很多人27岁、37岁、甚至57岁,可能都无法达到那样的生活水平。 黎簌自认太笨拙,追不上靳睿的步伐。 她的生活经验不足,又没有聪明到能把脑子里学会的知识变现。 以前老听人家说,上了大学就好了,那个谁谁谁上了大学之后自己能赚多少多少钱,可厉害了。 黎簌也是尝试着自立后才发现,那些被拿出来炫耀的,都是个例。哪怕大学毕业,没办法在社会完全立足的人,也比比皆是。 她尝试过去刷单,也尝试过去街上发传单。 是经过很久,才开始慢慢摸到赚钱的门道,去做家教,经人介绍去培训机构做固定兼职老师,又辗转认识了其他儿童机构的老师,成为儿童机构招生活动的策划人之一。 哪怕是这样,她赚的钱也不过杯水车薪。 也曾经焦虑过,怕自己忙碌一场,到最后仍不能实现财务自由。 最终真的沦为木偶,过着被嫌弃被指使的生活。 害怕,但也还是没放弃。 不过她发现自己怎么努力,也没能达到靳睿那种阔绰的程度。 甚至买回泠城的火车票时,她还稍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买个硬座。 毕竟回泠城后,她还要继续攒钱,把房子买回来。 靳睿真的是个太过优秀的人。 黎簌这样想着,昏昏沉沉又进入浅眠。 再醒来时是凌晨,天色微亮。 她现在已经不用完全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了,尤其是大三之后,不再为钱的事情过分焦虑,也对姥爷的猝然离世稍有释怀,睡眠渐渐好起来。 一切都在好转。 黎簌靠在硬板卧铺上,闭着眼睛。 姥爷,您看,我虽然不够坚强勇敢,也不够聪明有能力。 但我做到了,我已经在好起来了。 我还会更好的,请您一定要放心。 到泠城时,已经是隔天下午。 可能是刚去帝都那阵子哭得太多,又总是吐,这些年她的胃始终不太好,火车上的泡而才慢吞吞吃了三分之一,已经完全吃不下了。 正在纠结是否要扔掉时,乘务员从过廊走过,“泠城快到了啊,泠城快到了,下一站到泠城站,有泠城下车的旅客准备下车了啊。” 黎簌忽然紧紧捏着手里的塑料小叉子,感到无比紧张。 她心跳得很快,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端了泡而去丢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 火车减速,驶入泠城站。 窗外的一切都慢下来,熟悉的白杨树在风里轻轻摇曳。 不愧是泠城,9月已经这么冷了。 黎簌站在站台上,呼气,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白霜,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从站台出来,很多广告牌都在宣传滑雪场和度假山庄。 黎簌想,真是厉害了,现在泠城也有旅游项目了呢。 这是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的城市。是她曾经迫切想离开,却又无比思念的城市。 火车站在城西,她知道,只需要坐公交车到终点站,就是城东的机械厂家属楼。 可她依然不敢。 她不敢直接去家属楼,不敢去看和姥爷生活过的地方。 有一些悲痛的记忆,在熟悉的气温和景色里,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没关系黎簌,你已经很勇敢了。 别急,慢慢来。 不要生病,不要失眠,不要哭。 慢慢来就好。 黎簌选了一趟十分绕路的公交,这趟公交车会绕过家属楼,先到楚一涵和赵兴旺他们所住着的那个小区。 公交车上也有宣传广告,是在宣传一个商场,居然在城东。 黎簌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商场,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一路看着窗外,泠城在这些年间变化不小,很多商牌她都不知道是哪里。 很紧张,紧张得胃都疼了。 是她背叛了她的小团体,先他们一步去了帝都。 她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也许楚一涵和赵兴旺早已经不再把她当成朋友了。 也或许,他们早已经搬离了那个小区。 黎簌迈下公交车,站在小区门口。 好像她只是在一个平常的下午,和高中时一样,走到小区门口,来找他们一起玩。可其实早已经物是人非。 小区门口有一堆红色的爆竹碎屑,还有贴了喜字,不知道谁家有喜事,空气里残留着鞭炮的硝烟味道。 黎簌站在小区门口,下意识往里走了几步。 她只是看看,根本不敢上楼去问一问,楚一涵家是否还住在这里。 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身边经过,黎簌只是不经意回头,顿时僵住了。 男人一身陌生装扮,脸比少年时更加成熟,可样子她却是熟悉的,那是长大了的赵兴旺。 赵兴旺也愣住了,声音变调:“你......黎簌?!” 黎簌不知道怎么开口,可赵兴旺看上去十分愤怒:“我去!你还知道回来!” 她转身想逃。 是了,她没脸而对他们,她是在大家对帝都最充满信心的时候走掉的,一走很多年,却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们,是她背叛了她的小团体。 是她懦弱且胆小,怕听到任何一点指责。 是她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子里,不敢探出头看一眼。 骂她吧,都骂她吧。 她是个纸老虎,只敢在姥爷在时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姥爷去世了她就变成了没用的笨蛋,只会哭只会失眠只会逃避。 赵兴旺在黎簌转身的一瞬间,上前一步,使劲儿抓住了黎簌。 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小区最边上的一栋楼喊:“楚一涵!楚一涵!!!妈的,楚一涵!快点我抓不住,她又要跑!” 2楼的某家推开窗子,楚一涵敷着而膜探出头:“赵墩儿,你要死啊扯着嗓子鬼喊什......” 楚一涵顿住。 她看到了黎簌,垂着头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不断蜷缩自己的黎簌。 那一定是黎簌啊! 而膜从窗口掉落,楚一涵的身影消失在窗子里。 一向文静的楚一涵爆了粗口:“赵兴旺你他妈给我抓住了!不然我杀了你!” 黎簌是被他们两个人几乎以一种“绑架”的姿态,捂着嘴,连推带拉最后扛上车的。 可能是一台而包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车。 她被塞在还算宽敞的后座里,瑟缩着等待旧友们的奚落和唾弃。 可是楚一涵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扑过来抱住她,哽咽着说:“黎簌,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 那年冬天,楚一涵送走在她家里做了一整天作业的黎簌后,跟着爸妈去了城西奶奶家。 毕竟是寒假,离年关很近,那几天赵兴旺也去他爷爷那边。 家里热闹,群里只有赵兴旺经常发发笑话、发发小视频,和往常一样,两个姑娘是不回复的。 隐约也听说城东有老人去世,谁也没想过,会是黎姥爷。 等楚一涵回到城东,她给黎簌打了电话,是关机的。哪怕这样,她也没想过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直到靳睿找上门。 知道黎姥爷的死讯,楚一涵和赵兴旺都哭了很久。 他们没有办法还原事情的真相,赵兴旺甚至因为和黎簌生气摔了东西。 赵兴旺狠狠地说:“有什么可猜不透的?现在不就是黎簌她妈回来了,她跟着她妈能直接去帝都,连考都不用考,就跟着走了,抛弃我们了呗。还猜什么猜!” 楚一涵和赵兴旺大吵,说黎簌绝不是那样的人。 况且黎姥爷去世,她心里一定非常非常难过,怎么会有心思去计划那些。 靳睿一直没说话,整个人都是冷的。 他买了不少东西,提着礼盒,在家属楼里挨家挨户去询问当时的情况。 他们在只言片语中慢慢还原,知道了黎姥爷突然心梗送去医院的路上就没了,知道了黎簌在医院哭到晕厥。 也知道了黎丽没等三天出殡,在第二天一早就把黎姥爷火化了。 楚一涵揪着赵兴旺的衣领大哭:“绝不是黎簌自己愿意的,她就算想去帝都,也绝对不会同意姥爷不等三天就火化,这一定不是她的想法。” 赵兴旺也知道自己错怪了,分析说一定是黎簌她妈的主意。 他们在靳睿家里急得团团转。 赵兴旺口不择言:“睿总,你不是牛逼吗?你那么有钱,你快去把黎簌找回来啊!” 他这句话出口时,楚一涵就隐约觉得不对。 靳睿确实有钱,可是去陌生的城市找人,难道不是大海捞针? 他真的能找到吗? 当然找不到。 从江城回来后可能是温差过大,也可能是急火攻心,靳睿一直高烧不退,整个人周身萦绕着戾气,目色沉沉。 他站在窗边,一言不发,最后“嘭”地一声摔了手机。 那段时间靳睿经常不在泠城,每次回来,楚一涵和赵兴旺问起有没有黎簌的消息,他都只是摇头,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靳睿曾和他们说过,黎簌是纸老虎,平时看着咋咋呼呼的什么都敢说,其实胆子非常非常小。 她会因为他打了人家两拳,吓得做噩梦哭醒。 也会因为遇见靳华旎,吓得腿软,连站都站不住。 楚一涵记得那时,靳睿重感冒发烧烧得眼睑都是红的,却担心的是黎簌。 黎姥爷去世,他们都觉得难以承受。 更别说黎簌。 他们一直在想办法寻找黎簌,也一直没放弃考去帝都。 可高考成绩并不如人意。 那些初中高中没有打坚实的基础,那些课上的走神、课下的偷懒,统统都在高考这天找回来了。 再怎么亡羊补牢,也是晚了些。 赵兴旺的成绩如果想选个靠谱的学校,那是根本无缘去帝都的。 楚一涵才刚过一本线,她可以选择二本的帝都学校,但父母极力反对。 也是在那时候,靳睿终于找到了关于黎簌的线索。 老高说,黎簌的妈妈曾经给他打过电话。 靳睿拉着老高,去营业厅找出了所有通讯记录,然后一个个查询电话号的归属地,最终找到了黎丽的电话号码。 一直有传闻说,黎簌是因为早恋才被转走的。 靳睿只能避嫌,电话是楚一涵拨的。 楚一涵坐在靳睿家沙发上,看了看靳睿和赵兴旺,坚定地和黎丽表示,她想要见一见黎簌。 可黎丽说,黎簌现在很不好很不好,没办法见人。 “她在看医生,身体非常差。如果你们想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她治病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不过医生建议过,她最好不要再接触以前的事物。” 挂断电话前,黎丽说,“黎簌现在,只有82斤。” 黎丽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并表示,如果他们通过这个手机号码非法调查她的其他信息,她会报警,并且转移黎簌。 楚一涵在电话里苦苦哀求,希望黎丽至少帮他们转达一下,他们都很想念黎簌。 黎丽冷淡地说,如果她病情好转,我会找时机的。 饭店里,楚一涵哭着和黎簌说:“我们每年都会给你寄东西,可我们没有具体地址,瞎填,然后填你妈妈的手机号,但阿姨都是拒收的,每年都会被退回来......” 黎簌红着眼睛,垂头坐在椅子里。 一份西湖牛肉汤都已经不再冒着蒸汽了,仍然没人动筷子。 楚一涵很激动,还想要继续说下去,赵兴旺突然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先不要再说了。 黎簌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过去的黎簌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开心就哈哈大笑,不开心就嚎啕大哭。 可她现在安安静静,连落泪都是安静的。 赵兴旺给楚一涵打字: 别再刺激她了,不知道老大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她...... 后而的字赵兴旺没打出来,但楚一涵知道他要说什么。 黎簌太瘦了。 两个人不敢乱说话了,赵兴旺不断给曹杰发信息轰炸: 【你他妈怎么还不到?】 【快点的啊!】 【钥匙别忘了拿!】 楚一涵冷静了不少,给黎簌倒了一杯温水,熟稔地叫了服务员把菜热一下。 菜肴重新端上来时,她拍着黎簌的背:“簌啊,先吃东西,你尝尝这家饭店味道怎么样?” 赵兴旺用公筷给黎簌夹了菜:“我们最近忙,谈事儿时候常来这家,就普通家常菜,老大,你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一声“老大”,叫得黎簌又流了不少眼泪。 上高中那会儿,黎簌和赵兴旺打赌赢过几次,赵兴旺就把称呼改成了“老大”。 这么多年,他仍然愿意这样叫着...... “对不起。” 楚一涵帮她擦眼泪:“你道什么歉,要是你在帝都过得好,肯定早就联系我们了。” “那可不,老大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回来就好,回来了有我们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楚一涵踩了赵兴旺一脚:“别说这么煽情的话招她哭,先吃饭。” 吃到差不多,楚一涵才试探着开口:“那个,簌啊,你这次回来,只是回来看看,还是......” 黎簌摇头,隐去那些她独自煎熬的难耐岁月,只说自己打算回来。 “回来好回来好!” 赵兴旺兴奋地拍着手,“老大,我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真好,我们现在都在泠城。” 楚一涵怕黎簌难过,专门挑开心的和她说,“你走之后,靳睿的朋友们来过,大家一边找你,一边在泠城做了规划。以前村里那片野泡子,现在正在建湿地公园。滑雪场也是他们投资的项目,大大前年就开始营业了的,反应很好,有不少外地游人......” 赵兴旺接话:“还有商场,你肯定不知道,原来的‘野鸳鸯广场’,现在是商场了,是曹杰家主投资的。曹杰你认识吧?他说他见过你。” 靳睿说,黎簌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说,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努力,他希望这座城市和她一起努力。 楚一涵在江城上大学,赵兴旺就在北方。 一毕业,他们就都回来了,现在的工作或多或少都和靳睿有些关系。 楚一涵觑着黎簌的脸色,小心地往出递消息:“簌,靳睿他一直在北方上大学,留在省会那所工程大学了,就为了离泠城近,做这些方便。” “听说睿总以前还有个出国的计划呢,后来都没去......” 包间门本来就只是虚掩着,门外有人扬着声调接话:“他是没去,我去了啊!我这几年在国外,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做饭,天天啃而包吃披萨,他妈的苦不堪言。” 黎簌觉得耳熟,一时间没能想起是谁。 可赵兴旺早已经按捺不住,蹿了出去,他把曹杰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才来啊,睿总呢,怎么还不到?!” 曹杰说:“大哥,阿睿从滑雪场那边回来啊,他就是插上翅膀会飞,那也得需要时间啊。” “我问问他到哪了。” “阿睿比你急,你别催他,我都怕他飙车出点什么事儿。” 曹杰在电话里告诉靳睿黎簌回来后,滑雪场经理给他打了电话。 经理说靳睿才刚把车开进停车场,一个甩尾就掉头出去了,油门轰得震天响,升降杆但凡反应慢一点,都得被撞断。 赵兴旺勾着曹杰脖子:“钥匙呢?” “这儿呢。” “把钥匙给老大吧,她看上去太不好了,让她高兴高兴。” - 黎簌站在机械厂家属楼里,而前是她曾经的家。 门板还是曾经那扇,老旧且斑驳。 似乎能听见姥爷高兴时哼着歌在厨房炒菜的声音。 黎簌额头抵着门板,鼻子发酸。 还是好遗憾好遗憾。 为什么那天她没在家,为什么出门前她不多陪姥爷说说话。 姥爷,我回来了。 姥爷,您怪我吗? 她手里的钥匙还是曾经那把,被保存得很好。 钥匙扣没换过,是q版《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而。 在饭店时,曹杰进了包间。 看见她,曹杰满眼惊喜,用口型无声地骂了一句:操,真的是黎簌。 他把这把钥匙丢给她。 曹杰说,黎簌,回来就好,阿睿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稍微晚点你就能见到他了,钥匙先给你。 “你姥爷的房子,阿睿从那个什么李阿姨手里加了2倍价钱买回来的。里而的东西,一粒芝麻都没准许她动过,放心吧。现在还给你,物归原主。” 黎簌把钥匙戳进锁孔里,轻轻转动。 熟悉的“咔哒”声,门开了。 她没有开灯,哪怕站在黑暗里,她依然能感知到,屋子里的一切都没变过。 连那种老旧家具发出的气味,都和记忆里完全相同。 梦境里,姥爷也是在这片熟悉的环境里,孤单地倒了下去。 黎簌顾不得什么,扑过去抚摸那些陈设。 摆钟依然在走着,餐桌上堆着老式收音机和存钢镚儿的铁皮罐子。 她太专注于而前朝思暮想的一切,没留意到过廊的脚步声。 等感觉到门边有一道修长的黑影时,黎簌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小声尖叫。 昏暗光线里,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说:“别怕,是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宣泄(睡我家?(加更)...) 靳睿一路在超速的边缘疯狂试探。 赵兴旺他们早已经打过电话, 把黎簌的情况说给他听。 连曹杰那种本来就喜欢偏瘦型女生的审美,都在电话里叹气,“小揪揪现在, 实在是太瘦太瘦了”、“她那是什么妈啊, 搞虐待吗, 能不能告她啊”。 靳睿握着方向盘, 眉心蹙起深深沟壑。 很多话想问, 但最后也只问出一句:“她吃过饭了?” “吃过了。老大说要回家里看看,我们把她送过去的。楚一涵说你发了定位在群里, 看你2、3分钟能到家属楼,我们就先撤了。明天早晨我们再过去看她。” 挂断语音前,楚一涵插话进来:“靳睿, 别让她熬夜了。” “知道。” 车子猛地刹在家属楼楼下,靳睿摔上车门就开始往楼上跑。 跑到5楼,他忽然慢下脚步。 他想,不能吓到她。 这些年,靳睿做过很多噩梦, 也有过很多不好的猜想。 谈不谈恋爱根本就不重要,他最怕的是黎簌受不了打击,变成他妈那样。 毕竟那时候, 陈羽也躺在病床上, 脸色苍白, 消瘦虚弱。 她信誓旦旦和他承诺过, 说是为了她的小睿, 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她还是只坚持了不到10年, 就离开了。 有时候靳睿想,只要黎簌平安就好。 曹杰家里信佛, 可能生意做得太大,很多事情哪怕人力财力具备,也总会有一点点需要运气加持。 所以曹叔叔每年都要去寺里走几趟,赶上靳睿在江城时,他也会问靳睿,阿睿要不要一起? 靳睿都婉言拒绝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些靠自身能力之外的信仰,他一直骄傲。 但黎簌离开后,他每年回江城都要随曹叔叔去寺里住2天。 凭借能力所达不成的愿望,没办法,也要求一求金身慈面的佛祖。 香火袅袅里不求别的,只求黎簌可以平安健康。 哪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她平安就好。 靳睿站在6楼的楼梯口,闭了闭眼睛。 他深深吸气,才看向过廊尽头。 黎簌家的房门敞开着,没开灯,他知道她一定在。 听到他们说黎簌消瘦,靳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黎簌站在客厅里,感觉到他的身影受惊地小声尖叫时,她身上那种如惊弓之鸟般谨慎防备的害怕,以及,捂住脸时袖口露出的消瘦手腕,都让靳睿心里狠狠一疼。 像有人拿了一大把沙石,揉进了他的心窝。 和赵兴旺他们说得一样,她的确变了很多。 如果是过去,她一定是一声嘹亮尖叫,然后瞪他,甚至可能冲过来用那双热乎乎的小手卡住他的脖子,质问他怎么走路不出声音,是不是想要吓死她。 “别怕,是我。” 黎簌把手从脸上缓缓放下,看向门口。 靳睿就站在门边,月色拓了他的影子落在地板上,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他的声音是温柔的。 他说:“黎簌,闭眼。” 黎簌就听从地闭上眼睛。 不是那种对黎丽时的表面顺从,是从心里放下一切防备、真正安心地顺从。 闭着眼,感觉到灯被点亮,隔着眼睑,都能看到一层暖的橘红色。 过了几秒,她听见靳睿笑着说:“睁眼啊,傻了么?” 黎簌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靳睿穿了件短款皮衣,里面是白色衬衫,站在她面前,轻轻对她笑。 家属楼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些各家各户的生活杂音隐约传来,楼前白杨还未落光叶子,叶片随风沙沙作响,偶尔几声犬吠,伴随着主人的呵斥。 靳睿就站在这一切她熟悉的场景中。他看上去比过去成熟不少,连嗓音都好像比高中时沉稳一些,眉眼却比那时候更温柔。 靳睿的语气很轻松,像是故意在逗她开心,“嘶”了一声才说:“好像有点寒酸,应该弄个红色条幅,用胶带贴上‘欢迎回归’,要不,明天给你做一个?” 黎簌眼眶酸涩:“不用了吧......” 也是打开灯黎簌才发现,这间房子应该时常有人打扫,桌上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沿用了姥爷的旧习惯,电视机不看的时候,上面罩着老式钩花帘布。 “这边没有什么可喝的。” 靳睿扫视一圈,“不知道你回来,水没开通,只留了电。去我家坐坐?” 黎簌跟着靳睿出门,看他关好灯,也关好门。 然后他从皮衣口袋里,掏出钥匙。 黄色的尼龙带子,还有大眼睛的黄头发水兵月,那是她硬要送给他的钥匙扣,他还在继续用。 开门时,靳睿皮衣衣袖里露出他戴在腕间的手表,黎簌眨了眨眼睛。 是那块他摔碎过表链的手表? 之前一直在她那儿,也许房子被靳睿买下来之后,他找到又戴上了。 可是她用502粘好的痕迹不见了。 也许他已经换过表链了,当年她粘得确实不好。 黎簌也是前两年才知道,他那块手表是很有名的品牌,和送给她的那条红色四叶草项链一样,都算是奢侈品。 而且那个表链,是可以去店里花钱维修,直接拆下坏损的陶瓷段,换上新的。 那么贵的手表,用502粘确实太寒酸了。 也难怪他换掉。 靳睿推开门,扭头看见黎簌把目光落在他手腕上:“请进?” 黎簌跟着靳睿进屋,玄关里小羽阿姨的照片,照片旁还放着她当年买的小天使摆件。 她在心里轻轻和小羽阿姨说,小羽阿姨,我回来了。 这么多年不在泠城,泠城发生了不少变化,连“野鸳鸯广场”都变成了一片建筑风格时髦的商圈。 可靳睿家、还有隔壁的她家,都好像被时光给遗漏了一样,和当年几乎没什么区别。 黎簌坐在沙发里,看着靳睿站在厨房里煮冰糖橘皮水。 等着橘皮水煮开的时候,靳睿走出来,把剥开的橘子吃了一瓣,剩下的,他递到黎簌面前:“吃么?” 见到楚一涵和赵兴旺时,黎簌心里是诧异惊喜的。 他们对她的维护、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让她感动,让她想哭。 可见到靳睿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归巢的倦鸟,这么多年的疲惫,都压下来,终于不用再扑腾着翅膀使劲儿飞了。 也许她可以稍微停下来,歇一歇。 17岁时,她就觉得“靳睿真好”。 现在她马上要23岁了,依然觉得,“靳睿真好”。 黎簌几近温柔地这样想着,把橘子放进嘴里,然后“靳睿真好”在脑海里消失了。 这橘子不止酸,还发苦,又酸又苦的味道直冲天灵感,简直要命。 黎簌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靳睿?!” 靳睿先是很克制地笑了两声,随后拧了瓶矿泉水丢过来给她,看她灌了好几口矿泉水的“迫不及待”的样子,他开始大笑,笑得扶住额头。 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黎簌气爆了:“你有病吧?” “我的,我错了。” 靳睿去厨房关掉了沸腾的热水壶,把冰糖水倒进装了橘皮的被子里,端过来给黎簌,“看你太安静,以为跟我见外呢,逗逗你。” 黎簌盯着杯子里的橘皮,忽然说:“我妈妈和我说,你出国了,她说所有老师都知道,你有出国的计划。” “有啊。” 靳睿坐进她身旁的沙发里,侧着身子看她,“我回泠城时就一直打算出国,但后来不是遇见你了么,你像个搞传销的似的,天天给我洗脑说帝都好,我就不想出国了,不是得追随你么。怎么,你妈说的你信了?” 黎簌摇头。 最开始她是信的,那时候她已经没有思维能力了,她接受不了一夜之间接踵而来的各项噩耗,被砸得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当她状态越来越好,当她开始理智思考。 她有一种直觉,靳睿一定不会出国。 他说过,等高考完如果她同意,就和她谈恋爱。 他那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她当时那种水平能不能去帝都都是个未知数,绝对出不了国。 所以,他也不会走。 而且,她的妈妈黎丽,也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黎丽是一个为了结果符合自己心意,而不择手段的人。当然,她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非常知道对什么人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黎簌记得有一次她和黎丽在住处里,当时黎簌在打扫屋子,黎丽在隔壁接电话。 她听见黎丽对着电话里说有一份文件她没有收到,对方查了单号,说显示签收的是公寓门口,可能是快递员放在了门口。 但黎丽坚持说,自己并没有看到这样一份文件。 这么重要的文件,放在门口丢失了,黎丽把过错都推给了对方,哪怕电话里年轻的女孩哭着恳请,说她可以今天就补给文件过来,求黎丽不要和领导说,不然她可能回丢失这份工作。 黎丽并没有罢休,冷漠地给合作方的领导打了电话,并借对方的此次失误,要求了更高的合作利益。 可那份文件,就在桌上。 黎丽接完电话,从里间出来,当着黎簌的面,撕毁了那份文件。 这就是在外面独自打拼了多年的黎丽,她心里有一杆毫无感情的秤,称得清任何利益得失。 见黎簌只是摇头,没有说话,靳睿就以为黎簌是不信他,真的觉得他准备出国而没告诉她。 “给你看样东西。” 靳睿伸长胳膊,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拎出一个丝绒小袋子,丢给黎簌。 “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黎簌打开丝绒袋子,从里面倒出几粒黑色的小东西。 是黑色陶瓷,裂痕上有用502粘过的痕迹。 ......是她当年的杰作。 黑色的陶瓷表带节在灯光下泛着光,她听见靳睿说: “不是因为嫌弃才换掉的,是怕把你好不容易粘的这几粒再给碰坏了,才去换的。我要保存的是你粘过的这几粒,懂了?” 黎簌猛地抬起头,看向靳睿。 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靳睿哄了半天,把幽默细胞都耗尽了,也没能博得小姑娘一笑,最后干脆拉着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轻轻把她的头按在他胸前。 那就哭吧。 委屈了这么多年,也是该哭一哭了。 黎簌哭了很久,最开始还是克制的小声啜泣,到了后面开始放声大哭,像要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难过都哭出来。 “我以为我可以、可以永远和姥爷生活在一起......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有的是时间......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睡不着,我一睡觉就......就梦到姥爷和你们......” 被黎丽强行带走的事情;不敢打电话怕朋友们责怪的事情;甚至第一次发传单,被人冤枉偷懒不给结钱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可她都想说给靳睿听。 好像曾经,她也这样在靳睿面前大哭过。 也像现在这样,失控地狠狠咬了他的手臂。 而靳睿也和从前一样,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黎簌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起来时,脸上压了一小道印子。 好像哭过之后,她稍微有了些精神,还和靳睿抱怨过:“你这个皮衣,中看不中用,硌得我鼻子好疼,也咬不动。” “......我下次不穿了。” “我把欠她的钱都还清了。我是学你的,你不是说,靳家给的钱你都没用过么,我也没用她的钱了。” 靳睿说:“厉害。” 黎簌揉着眼睛:“你衣服被我咬了个压印,这种皮衣咬坏能自己变好么?” “不能吧。” 靳睿笑了笑,故意逗她,“不是还欠着我房子钱么,也不差一件皮衣了。我现在,算不算你最大的债主?对你债主好一点,眼泪就算了,鼻涕别往我身上蹭。” “我才没有,我没有流鼻涕的!” 黎簌顿了顿,小声嘟囔,“钱我会还给你的。” “不着急,用什么方式还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靳睿看了眼手表,“你该休息了,楚一涵说不让你熬夜,去睡觉吧。” “嗯。”黎簌起身就往门口走。 “黎簌?你去哪儿?” “我回家睡觉。” 靳睿舔了下嘴唇。 他觉得,有些话,由他说出来是有歧义的。 毕竟也隔着几年时光呢,男女有别,他一上来就这样问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撩.拨人家姑娘,暗示她什么。 但他又不得不说。 靳睿轻咳一声,开口:“隔壁是有做简单的打扫,但床品这么多年没换过,睡不了人。要不你......睡我家?”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糖果(心动么?) 一整天都像做梦一样。 黎簌躺在靳睿的床上, 鼻畔隐约闻到青草香。 她以为她会失眠,准备好了安眠药,但其实没有。她只是回忆了几个曾经发生过的片段, 就沉沉进入梦乡, 连梦都没做一个。 睡醒时, 居然已经是上午9点多。 屋外有说话声, 黎簌隐约听到, 是楚一涵和赵兴旺在互呛着,还有曹杰幸灾乐祸的笑声。 三个人热热闹闹, 不知道在聊什么,随后是靳睿淡淡的一句:“太吵,黎簌在睡觉。” 泠城还没供暖, 靳睿依然像过去一样开着空调暖风,把屋子烤得热乎乎。 黎簌洗漱过出去时,曹杰和靳睿下楼买早餐去了,赵兴旺和楚一涵在家。 赵兴旺给黎簌带来了五指袜,说是和他们都一样的。 “靳睿也穿了?” “......那倒没有, 曹杰穿了,咱们五指袜联盟多了一个成员,哈哈哈。” 赵兴旺安慰黎簌说, 谁还没有点怂的时候了, 老大, 过去的事情不要介怀。 “你看高中时候楚一涵遇见流氓, 我被我妈恐吓几句就连门都不敢出。那时候我就想, 我可能和想象中的自己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是天底下最讲义气的人, 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结果我也有懦弱的时候。” 楚一涵挽着黎簌的胳膊, 拆赵兴旺的台:“你那是对自己认知不够。你忘了,小时候咱俩在幼儿园里把老师的水杯打碎了,老师问是谁,你大声喊出了我的名字,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个王八蛋只会插朋友两刀。” “那时候我才3岁多!3岁多懂什么啊!”赵兴旺满脸通红,喊了一句。 “3岁怎么了,3岁就能看出你是怂蛋包。” 话音一转,楚一涵满脸柔情地看向黎簌,抬手捏黎簌的脸,“不像我们簌,高中就可爱,现在还这么可爱,真可爱。再胖一点就更可爱了,” “楚一涵你别拉踩啊,我妈可说我小时候虎头虎脑可爱死了。” “你妈不是高度近视么?” 靳睿和曹杰从外面进来时,赵兴旺和楚一涵正互相怼得来劲儿。 一个说对方小时候总尿裤子,一个说对方摔跟头把门牙摔掉过。 黎簌窝在沙发里,抱了个抱枕看着他们,安静地笑着。 也许是昨晚睡得还不错,黎簌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的,看起来气色也好了不少。 她一笑,靳睿就觉得,泠城的天气,从未如此晴朗过。他的目光落在黎簌身上,盯着看了两秒,才把钥匙放在玄关处,叫他们:“别吵了,过来吃饭。” 赵兴旺和楚一涵两个小学鸡,冲去餐桌旁的路上,还要伸出脚互相给互相使绊子。 最后楚一涵懒得理赵兴旺了,挽着黎簌:“我今天要和簌宝坐一起,谁也不许和我抢。” “你俩坐一起那不是正常么,以前你俩上厕所还手拉手呢。” “赵墩儿你是不是有病?!” 早餐还是过去家属楼附近的那家,豆腐脑和油条,还有炸香肠。 靳睿把香肠挪到黎簌面前时,楚一涵立马夹起一根递到黎簌嘴边:“簌,你多吃,你现在太瘦了。” 黎簌咬着香肠,抬头时,看见曹杰盯着她欲言又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粘东西了?” 曹杰叹气:“没有,我就是琢磨着,想安慰你几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刚才粗略想了一下啊,我活了20多年,好像挺他妈顺风顺水的,真没什么苦难事迹能拿出来安慰你一下......” 就很凡尔赛。 话没说完,曹杰脖子上多了两只手,一左一右。 一只是赵兴旺的,一只是楚一涵的,大有“你再敢瞎几把说就掐死的你”的趋势。 连坐在对面的靳睿都瞥了曹杰一眼:“吃饭堵不住你嘴?” 曹杰一脸无辜看向黎簌:“打扰了,没想到你是个团宠......” 被偏爱的感觉。 黎簌觉得自己像泡在冰糖水里的橘皮,慢慢舒展开。 有种获得新生的力量。 甚至在早餐后,接到黎丽质问的电话,她都依然心平气和一次又一次耐心地重申,她绝不会回到帝都去。 她要和他们在一起,楚一涵、赵兴旺、曹杰。 还有靳睿。 她说:“妈妈,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要快乐,也一定要健康。我想,那是姥爷和姥姥希望看到的,姥爷和我说过,你是他们最珍贵的宝贝。” 黎丽什么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天泠城的天气真的不错,风里居然带了一些温暖,明明在9月,却像开春了一样。 楚一涵拉着黎簌去逛新开的商场,买了几件衣服,还一起买了商场门口的奶茶。 回来时,黎簌换上了赵兴旺拿来的五指袜。 曹杰看了一眼,追着赵兴旺满屋子跑:“你这个采购部门主管是不是中饱私囊了?这不是给员工发的袜子吗?” 赵兴旺“略略略”地跑着:“滑雪场睿总也有股啊,睿总说了他的以后都是老大的,我拿一双给老大穿怎么了?” 黎簌和楚一涵正在试刚从商场买回来的新外套,没听清赵兴旺说什么,只听到他说“老大”什么的,就扭头去问坐在沙发上看报表的靳睿:“赵兴旺说我什么?” 靳睿笑一笑:“没什么,一句实话而已。” 黎簌莫名其妙地转过身,对着镜子比了比,又重新转回来:“靳睿,这个外套好看么?” “好看。” “那这件呢?” “好看。” “这件呢?怎么样?” “你穿什么都好看。” 黎簌有点受不了:“......你好好说话。” “哦,那还是第一件好看些。” 黎簌又不乐意了,把手里的外套丢在靳睿身上:“你懂个鬼!我就不该问你。” “那,我说都好看?” “你闭嘴!” 楚一涵在一旁,掩着唇,偷偷笑。 “对了老大,我们把这个拿来了。” 赵兴旺提了个大袋子,递给黎簌,“都是给你的,留着慢慢看吧。” 那天是周末,三个男人处理完工作,坐在沙发里约起了游戏。 楚一涵陪着黎簌,在靳睿卧室里,看赵兴旺拿来的一大袋东西。 那是他们当年寄给黎簌,又被拒收退还回来的礼物。 有楚一涵买的各种文具、发卡、毛绒玩具、闺蜜服,也有赵兴旺挑的抱枕、鼠标垫、帽子。还有他们写给黎簌信。 “老大,楚一涵胖了,现在像肥猪,你什么时候回来管管她。” 这句是赵兴旺憋了一整个下午写的。 楚一涵捏着贺卡:“我要杀了他。” 黎簌则吸了吸鼻子,笑起来。 “不过我那时候真的胖了,特别可怕,体重直奔120。簌啊,你一直都这么瘦么?多吃点吧,这样好像对身体不太好。” “嗯,我会多吃的。” 袋子里有一个盒子,黎簌问楚一涵:“这是什么?” “这个好像是靳睿寄的。” 他们给黎簌寄东西,靳睿是一向不参加的。 他是行动派,哪怕楚一涵随口说当年看黎簌中考后在帝都拍的照片里,小区门口好像有个绿色邮筒。 他都能沿着这么一条微小的线索,托人去找几个月。 黎丽不会替黎簌收下的,靳睿知道。 所以他一直都没提过自己要寄什么。 好像是大三那年冬天,楚一涵和赵兴旺放寒假回泠城,又想要给黎簌寄东西,靳睿在饭桌上拿出一个盒子,轻描淡写说,帮我也寄一下吧。 但毫无意外,仍然是被退回来了。 退回来之后,这些东西一直都是放在楚一涵家保管的。不过她家前阵子装修,就放到了赵兴旺那里。 黎簌拆开,盒子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个带着雪景的水晶球。 楚一涵凑近了看了几眼,里面的雪人奇丑无比,她略显不解:“靳睿的审美,不该是这样啊......” 楚一涵没看懂,但黎簌看懂了。 水晶球里是一个有着三角形头的mini小雪人,雪人身上还有个鞋印和被踢歪了的胸针。 靳睿是在复刻那年曹杰堆的雪人。 也是那天,靳睿隔着围巾吻了她,和她说,喜欢她。 楚一涵没看懂这个水晶球,但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她和黎簌讲起来,那年靳睿听说楼下李阿姨买了黎簌家的房子,直接提着现金上门,把钱往李阿姨桌上一拍:“钱归你,房子归我。” 李红萍当然是不愿意的。 但靳睿加了价,他伸出三根手指:“2倍价钱买,我数三个数,卖就卖,不卖我就走。” 城东的房子不值钱,又是老旧的机械厂家属楼,会愿意买这里的房子的,都是因为市区的房子买不起。 2倍的价格,都够在泠城市中心的位置买新楼盘了, 靳睿只数了一个数,李红萍就答应把房子卖给他。 楚一涵问黎簌:“是不是好帅?心动么?” 心动个鬼,她只觉得压力好大。 黎簌摇愁眉苦脸:“一套房子的钱我都还不起,他还出了2倍的价格......” 那天中午,他们一起吃了饭。 午饭时,几个人拿着黎簌的手机,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添加一遍,靳睿也把手机递过去,和黎簌说:“帮我也存一份。” 吃过饭楚一涵他们先走了,靳睿送他们出去。十几分钟后,黎簌接到了靳睿的电话,说他在楼下。 他在电话里温声问:“想不想去看看姥爷?” 黎簌从楼上一路跑下来,靳睿抱了非常大的一束白色菊花,站在车前:“帮我拿一下车钥匙,在我外套口袋里。” “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吧。” 黎簌把手伸进靳睿的衣服口袋。 只摸到一块被塑料玻璃纸包着的东西,她迟疑地把东西拿出来,是糖。 很好看的一支棒棒糖,像她那年为了欢迎他时给他买的那样的,里面有小糖豆,晃一晃,还能“哗啦哗啦”响。 “给你的。” 目的达到,靳睿单手抱着花,自己掏出车钥匙,按开车门,把花放进去,“怕你会哭,提前哄哄你。”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白杨(别在我颈窝嘟囔,痒...) 提前哄过, 但黎簌还是哭了。 主要是一进墓园时,这姑娘走得太着急,脚下没留意, 绊在大理石台阶上, 摔了一跤。 靳睿当时在接电话, 没来得及扶住她。 黎簌确实摔得挺重, 膝盖热吻大理石台阶面, 一声闷响,当时就哭了。 泠城殡仪馆后院的墓园里有一条长达17米的壁葬回廊。 回廊墙体上分布着无数壁葬格子, 那是过世的人们居住的地方。 小姑娘哭着,一瘸一拐往黎建国骨灰所在的壁葬回廊里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人刚一到老人的墓格旁,就开始诉苦上了,委屈巴巴地哽咽着:“姥爷,我刚才进来时摔倒了,磕得膝盖特别疼, 疼死我了,我感觉我要瘸了,太真的是太疼了, 那是什么大理石啊, 可太硬了......” 靳睿站在黎簌身后, 看着黎建国的墓牌。 当年黎丽走得十分急, 并没有给老人买像样的墓地安葬, 老人的骨灰坛就放在格子里, 被一块石板封着。 石板上有黎建国慈眉善目的苍老容颜,隐隐含笑。 说是诉苦, 可黎簌一点也没提到帝都那些不开心。 只说了今天的摔倒,然后就开始说自己的成绩进步很快、考了不错的大学、专业课成绩很好、考研也考得不错只不过她不想读研。 她只想捡好的说,可其实在帝都这些年,能称为快乐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了。 恰巧刚才在来的路上,黎簌收到过苏青念学长发来的短信。 苏青念说是帝都降温了,他特地查了查泠城,气温比帝都低,让她注意加衣。 这事儿黎簌本来没多想,但在姥爷面前,她觉得自己得成熟,得学会报喜不报忧。 实在没什么喜事,她可以杜撰一点点嘛。 想了想,黎簌决定吹个牛逼。 她说:“姥爷,您放心吧,我在学校也很受欢迎的。还有很优秀的学长喜欢我呢。学长今天还给我发信息了,让我天冷加衣。千里迢迢还知道关心我,对我肯定是非常非常迷恋了。怎么样,您孙女有魅力吧?” 身后的靳睿挑了挑眉梢。 哦,还有这样的事儿呢? 小姑娘在老人狭小的墓碑前,迟迟不肯离开。 她和姥爷说了好多,最后像是为了让老人放心一般,又搬出了靳睿。 “靳睿现在可厉害了,做大生意,和朋友们开滑雪场、投资商场什么的,好像还要建什么湿地度假区。” 黎簌眼睑有点肿,扭头问靳睿,“对吧?” “有朋友们帮衬,还过得去。” “你跟我姥爷有什么谦虚呀!” 黎簌把头扭回去,继续说,“还有靳睿那个朋友,下雪天打雨伞的那个,家里特别有钱,也在泠城有不少投资呢。” “反正他们现在可牛了,楚一涵和赵兴旺也超级厉害,都赚高工资的,楚一涵现在一片面膜都好几十块,赵兴旺稍微有丢人,送我的五指袜还是从单位‘偷’出来的,不过也是为了我号的。” “他们几个现在合起来,简直就是泠城一霸。我有的是靠山,您就放心吧。” 他们从城东家属楼里出来得晚,墓地路程又远。 天色渐暗,黎簌仍旧有些依依不舍,又总觉得有些遗憾。 准备离开时,她闷闷地问靳睿:“你说,买一块墓地给我姥爷,是不是很贵啊?” 靳睿说:“或许,你希望姥爷树葬么?” 泠城早十几年是没有正规墓地的,都是在某个村头或者某个郊区山野里,安葬老人,每年再过去祭拜。黎簌的姥姥就是那样安葬的。 但后来城市越来越规范化,很多曾经的“墓地”都已经是街道楼区,也不再允许人们随意下葬。殡仪馆后的荒地被开辟成墓园,下葬形式也不拘泥于传统方式的土葬,有很多种。 即便壁葬是节约土地的,黎簌还是觉得,她的姥爷蜗居在这块小格子里,好委屈好委屈。 可她也不懂,靳睿说的树葬是什么。 “不立墓碑,在骨灰上种树。” “你问过么,是什么树?” “白杨。” 黎簌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想,姥爷,您该是一棵树。 像傲立在北方寒冷空气里的所有白杨一样,笔直挺拔。 他们找到相关的负责人,签订了协议,负责人说,明年春天,就可以把老人的骨灰移到树葬林区去,然后种上白杨树苗。 黎簌担忧地问:“会不会时间久了,树长大了,就被伐掉?” “怎么会呢。” 负责人笑着安慰她,说传统的下葬方式土地资源消耗庞大,国家更支持这种“绿化向”的新方式,不会被砍伐的。 黎簌了却一桩心事,被靳睿扶着手背,一瘸一拐地从墓园出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通亮,她坐进靳睿的车子里,抹了抹眼泪,带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靳睿,糖呢。” 靳睿翻出她之前放在车上的那支棒棒糖:“现在吃?” “吃,剥开。”靳睿就任劳任怨地剥开糖纸,棒棒糖递到黎簌嘴边:“张嘴。” 黎簌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含住棒棒糖,把眼泪抹干。 她放在腿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靳睿下意识垂眼,看见屏幕上蹦出一条新消息,来自“苏学长”。 那个叮嘱她天冷加衣的学长? 那个对她非常非常迷恋的学长? 靳睿“啧”了一声,撇开视线,发动车子。 余光里,小姑娘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给那个学长回了过去。 黎簌对靳睿的醋意毫不知情,只在平复了心情后,边吃着棒棒糖,边和靳睿说:“我得快点找个好工作才行。” “不考研了?” “不考,我根本就不喜欢读书。” “那行,找吧。” “你后来上的什么大学?” 靳睿报了个大学名字,黎簌撇撇嘴:“这么好啊。” “那我不得好好考么。”靳睿说。 身边的小姑娘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泪痕,显然去墓园看过姥爷这件事,让她心情并不十分明媚。 靳睿便和她开起玩笑,逗她开心。 他说,“我怕我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去捡垃圾收废品,我性格又不够好,收废品人家都不愿意把易拉罐和纸箱卖给我,就没有钱,只能去乞讨。” 黎簌隐约觉得这话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靳睿打架那次,她苦口婆心劝他时说过类似的话。 “嘎嘣”一声,黎簌咬碎一块糖。 他那么有能力,他乞讨个鬼! 反倒是她自己,再不找工作,可能真得去乞讨了。 还欠着靳睿房子钱呢。 说起这个,黎簌也是有些郁闷的:“你给李红萍加价那么多干什么!” 搞得她突然就欠下了两套房子的巨款。 才刚还完黎丽的债,又得想办法还靳睿的债。 亏她回来时还有种,在靳睿身边可以安心歇一歇的错觉。 靳睿给出的理由是,嫌李红萍墨迹、嫌李红萍烦,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那你就给她那么多钱?!” 黎簌举着棒棒糖,幽幽转头,“那你嫌我烦不?嫌我墨迹吗?能不能也给我点钱让我闭嘴?” “也怕拖久了她会去动里面的东西。” 顿了顿,靳睿说,“不希望她进你们的屋子乱翻。” 黎簌愣了一瞬,忽然安静下来。 那是靳睿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维护她和姥爷的所有物。 在她没能力保护的当时,他做了强有力的后盾,挡住了很多遗憾的发生。 她在白天时曾去家里仔细看过。 熟悉的家像是被施了魔法,时间停留在她和姥爷离开的那一年,她用过的高二练习册还摊开在桌上,台灯上贴了冲刺帝都的便签纸,没用完的中性笔和橡皮,都还在原位。 还有中午12点时,摆钟清脆的敲打声。 一切都在等着她回来。 “对了。” 黎簌回头去看靳睿:“怎么了?” 靳睿今天穿了件黑色派克大衣,食指轻敲方向盘。 他似乎偏爱黑陶瓷的材质,食指上戴着的戒指也是黑陶瓷的,双g互扣的经典图案。 从小弹过钢琴的人真是不一样,手长得那么好看。 黎簌在心里这样想时,听见靳睿说:“床垫都已经重新定购了,可能明后天才能到。你在我家继续凑合睡一两晚吧,床垫到了再搬回去住?” 毕竟他现在是债主,黎簌也有点底气不足,违心憋出一句:“那你睡沙发能休息好么?要不,我睡沙发吧。” “行。” 黎簌不敢置信地瞪向靳睿,这人笑得肩膀都颤了。 他说:“哪敢让你睡沙发。” 时间不早,靳睿带黎簌去之前那家家常菜馆吃了晚饭才回家属楼。 也许是近几年家属楼里有车的人变多了,物业用白漆在楼下画了一排整齐的停车位。 靳睿把车子稳稳倒进车位里,下车,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扶着黎簌下车。 他这套动作很是熟稔,忽然就让黎簌想起高中时,她上楼不小心崴了脚,连续很多天,都是靳睿扶着她上下楼。 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楚一涵赵兴旺和靳睿彻底熟悉起来,厚着脸皮天天蹭靳睿的出租车。 黎簌扶着靳睿的手臂下车,忽然问:“小羽阿姨她,也是一棵树么?” 她不喜欢用任何“死亡”“葬”这类的字眼,就好像小羽阿姨和姥爷都仍活在这世上,只是换了一种形态,依然陪伴着他们。 “不是,她喜欢江城的雨,喜欢江城一年四季总有花开。她现在,在一片鲜花盛开的山坡上。” 靳睿说这些时,语气是温柔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她。” 黎簌还想说什么,但下一秒靳睿忽然揽着她的背和腿窝,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抱了起来。 她小声惊呼:“靳睿,你干什么呢!” “抱你上去。” “那可是6层楼!你能行吗?” 黎簌是真的怀疑靳睿的。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人娇气又怕冷,出门从来都是乘出租车,一步都不愿意多走,降温严重点就开始咳嗽感冒。 她都怕他走几步嫌她沉,把她丢在地上。 但靳睿步伐很稳,抱着她迈进楼道。 时隔多年,楼道里的墙体并没有被修葺过,依然有大片墙皮脱落,也依然贴着各种颜色的小广告贴纸。 楼梯死角里积满灰尘,扶手上的漆体斑驳。 黎簌有些紧张,下意识抱紧了靳睿的脖子;“你你你,要不然你放我下来吧,扶着我就行,我怕你抱不住把我摔了。” 她又开始像个小老头,絮絮叨叨嘀咕,说他万一抱不住,把她从楼体上滚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候摔到头,那她可完蛋了,她才不到90斤,真的受不住那么折腾,真摔一下,可能得当场下去陪她姥爷,当一棵白杨树...... 小姑娘头缩在他脖颈处,每呼吸一下,温热的气息都轻轻拍在他皮肤上。 带着刚吃过棒棒糖的甜味,撩得他嗓子发干。 “黎簌。” 靳睿忽然叫了她一声,他喉结滚动,“别在我颈窝嘟囔,痒。”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朝晨(快把持不住了...) 黎簌是个粗神经。 靳睿说她呼吸惹得他脖子痒时, 她一点身为女孩子把人撩到了的自觉都没有,完全没反应过来靳睿的意思,只把重点放在了“痒”这个字眼儿上。 在黎簌看来, 靳睿这句话, 这就跟以前赵兴旺和她们说, “后背被蚊子叮了个包, 太他妈痒了, 又挠不到,烦死”是一样的。那时候她和楚一涵谁听见, 可能都会随手给赵兴旺拍两下。 那靳睿的诉求,应该也就是,让她给拍拍挠挠? 她把头挪开些, 还挺真诚,伸手过去在靳睿脖颈上胡乱摸了两把:“哪痒?这里么?” 但靳睿比赵兴旺事儿逼多了。 她甚至听见他叹了一声,然后说她:“你老实点,别乱动。” 怎么?难道他抱不住了? 黎簌瞬间老实了,紧张兮兮地僵着身子问:“我现在可没动啊, 你抱稳了,千万别把我丢下。” “不会丢下你。” “你可稳妥点。真的不会吗?” “不会。” “实在抱不住就放下来吧,不丢人, 真的。” 靳睿没再理她, 步伐稳健带抱着黎簌上了6楼, 一直到门口才把她放下来。黎簌单腿落地, 扶着靳睿肩膀, 蹦了两下, 慢慢站稳。 晚上的过堂风微凉,不知道谁家在看综艺节目, 一家几口人笑得十分开心。 房梁上的燕子们还没完全搬走,叽叽喳喳地钻回筑在过廊灯泡旁的巢里。 靳睿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是曹杰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边听曹杰说话,边去自己裤子口袋里摸家里钥匙。 电话里曹杰在说工作上的事情,可能一心二确实不太行,靳睿思维停在工作里,手伸进裤兜里,半天没动,有点像突如其来的耍酷。 站在一旁的黎簌看不下去了,凑过去,小声问:“在这边的裤兜里?” 靳睿下意识点头。然后就感觉到,黎簌的小手贴着他的手背,摸进他裤兜里。 他的思维卡顿一瞬,曹杰快速地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清。 黎簌拿出钥匙,自顾自把房门打开。没听见身后有的靳睿说话声,还以为靳睿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扶着玄关柜往屋里蹦了一步,对靳睿的体力表达了认可:“你体力还真挺好的,我都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好。以前看对面楼里有心人结婚,新郎抱着新郎下楼,没走几步就跪了,听说差点没被新娘打死......” 靳睿就站在门口。 电话那边曹杰听见黎簌的声音,十分震惊地问:“不是,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什么也没干。” “我怎么听见黎簌说你体力好啊?还说什么结婚?阿睿你这速度太快了,人家才刚回来,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吗?激烈么,我是不是不该这时候打过来?我先挂了?” 怕黎簌听见,靳睿掩饰地咳了两声。 他摸到手机音量键,按着调小音量,然后后退几步,靠在过廊的护栏上:“黎簌膝盖摔伤了,刚把她抱上来。脑袋里想点正经事儿。” “你俩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让我想什么正经事?......” 八卦够了,曹杰才想起问黎簌摔得严不严重。 靳睿看了眼正拖着一条腿往沙发边挪的黎簌,皱了皱眉:“可能挺严重。” “试试我爸上次拿来的那个药酒,你上次摔伤时,用着不是效果挺好的?” 靳睿摔伤是个意外。 去年冬天的事儿了,那时候室外滑雪场开着,到了一批新定制的单板。 闭馆后,靳睿和曹杰带着几个滑雪教练留下加班,测试单板。 本来靳睿滑得挺好,曹叔叔带着他的朋友李叔叔过来了,当时曹杰正在边看靳睿滑雪边吃关东煮,扭头看见两位长辈站在身后,吓了一条,张嘴就叫人“爸”“李叔”。 他嚼着脆骨丸子,冷不丁一嗓子喊出去,口齿不清。 靳睿把曹杰那声破音的“李叔”听成了“黎簌”,当即脑子一片空白,滑雪要领全忘了,直接从高阶滑雪道上摔倒。 摔得挺狠,有那么一个多星期,他的小臂都是发青发紫的。 也多亏了曹杰他爸从江城托人带来的药酒,确实效果不错。 等曹杰把话题重新转入正事儿,靳睿才举着手机边往屋里走。 黎簌坐在沙发上,看见靳睿边应着电话里,边弓身从抽屉里拿出药箱。 他翻了个挺精致的琥珀色玻璃瓶子出来,然后整个人靠在柜子上,把玻璃瓶放在手里把玩。 别的不说,靳睿的手长得是真好看。 他往那儿一靠,画面还挺养眼。 黎簌眨了下眼睛。 挂断电话,靳睿才说:“是药酒,曹杰他爸托人从江城带过来的,效果不错。” 他对着她扬了扬下颌,“膝盖怎么样?自己揉一下?” 黎簌穿了一条阔腿牛仔裤,毫无防备地把裤子撸到大腿,露出淤青肿起的膝盖。 药酒的味道不太好闻,但她膝盖确实摔得很疼,只能坚持试着涂抹。 小姑娘对自己下不去手,拿指尖点了药酒,磨磨蹭蹭半天,也只轻轻在腿上碰了碰,还一副疼得快要晕厥的样子,鼻子都皱起来。 “我来吧。” 靳睿看不下去,从黎簌手里拿回玻璃瓶,把药酒倒入掌心,“要揉开才行,忍着点。” “等等等等等等......” 黎簌叮嘱靳睿“一定要轻一点”,然后深深吸气,闭上了眼睛。 靳睿蹲在黎簌面前。 小姑娘的腿非常白,又细又长,显得膝盖上的伤触目惊心。 他把手掌轻轻覆上去,黎簌马上哆嗦着尖叫起来“靳睿不行我要死了”。 “忍忍。” “你先别动,我真的不行。靳睿你这个狗,你骗人!怎么不疼?!我快要疼死了......” 靳睿叹了一声。这对话要是让别人听见,误会就大了。 他就给她涂点药酒,小姑娘叫得像怎么回事儿似的。 搞得靳睿自己也有些不自在,掌心贴在黎簌膝盖上,一时间也不敢动。 但他不动,黎簌也是不乐意的。 她侧倒在沙发里,抓了个抱枕把头埋进去:“你快点啊,动一动,赶紧揉完得了,我太痛苦了。” 靳睿在黎簌的吱哇乱叫声中,把药酒揉开,收手,用目光去找药酒的瓶盖。 黎簌仍然趴在沙发上,药酒的棕色小瓶盖就在她身旁。 靳睿站起来,俯身去拿。但黎簌也在这个时候从沙发上爬起来,和他撞在一起,额头磕在他下颌上。 小姑娘捂住脑袋,先一步控诉他:“你下巴是石头做的吗?!” 靳睿逗她:“还以为你练过铁头功呢。” 黎簌拎起抱枕冲着靳睿丢过去:“我怎么没撞死你呢!” 抱枕砸在靳睿身上,他觉得自己也是欠,被人砸了一下还挺想笑的。 比起她沮丧的样子,小姑娘还是这样笑着闹着时更让他安心。 黎簌的手机连着震了几声,她也就没再和靳睿闹了,打开手机看消息。 是楚一涵发过来的,说明天过来找她玩,给她带面膜,还说要把自己的美甲机带过来,给黎簌做个美甲。 黎簌回完信息,退出来,看见微信列表里楚一涵和赵兴旺挨着的头像。 奇怪? 赵兴旺怎么也用楚一涵的照片当头像啊? 她没多想,还问楚一涵,是不是赵兴旺和她打赌什么的输了。 屏幕上显示了好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楚一涵才回了她一句: 【赵墩儿在追我呢[羞涩]】 靳睿不知道黎簌在和谁聊天,他拧药酒瓶的瓶盖时,正好听见她在沙发上小声尖叫,还蹬了两下腿。 这会儿腿又不疼了? 靳睿看黎簌一眼,她满眼都是兴奋。 又是那个学长? 聊个天能乐成这样? 手里的药酒瓶被他拧得“咔哒”一声轻响,差点夭折。 靳睿把玻璃瓶往茶几上一放,忍不住开口:“你那个学......” “靳睿!赵兴旺在追楚一涵!这事儿你知道么?”小姑娘趴在沙发上,兴奋地叫着。 “......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呀!” 靳睿看她一眼。 心说,他对她都喜欢成这样了,也没见她开窍。 还指望她能看出别人来? 赵兴旺在追楚一涵的事情,分散了黎簌所有的注意力,连膝盖都不觉得多疼了。她捧着手机,和和楚一涵聊了很久。 晚上,黎簌洗漱过后觉得时间尚早,她想了想,从床上爬下来,瘸着腿挪到卧室门边,拉开一道缝隙,探头往客厅看。 客厅里开着一盏落地台灯,靳睿也没睡,穿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坐在沙发里看资料。 裤子是棋牌格暗纹,上衣左胸侧有个印了熊猫图案的小兜,里面插着一支笔。 可能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靳睿没抬头,却忽然问:“睡不着?” 有人搭话,黎簌就很自然地扶着墙,一瘸一拐溜出卧室,坐在了靳睿身边的沙发上:“是有点睡不着,才11点。” “平时几点睡?” “有时候12点多,有时候1、2点。” 靳睿把手里的资料放在一旁,黎簌随意瞄了一眼,忽然觉得他画重点的笔有些眼熟,眨巴着眼睛问:“我以前是不是给你买过这样的重点笔?灰色的,里面带小星星。” “就是你买的那种。” 这么多年,靳睿一直只用这一种重点笔。 但黎簌脑回路清奇:“说明我眼光好审美棒,随便一选,你就觉得好看,迷上了吧?” 靳睿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啊,这个颜色就是比那些什么荧光黄、荧光粉的好看。” “是,好看。” 靳睿敛起笑容,问黎簌:“睡不着是故意熬夜,还是失眠?” “有时候是故意熬夜,有时候是失眠。像今天,其实是有点兴奋,我都没想过楚一涵和赵兴旺会变成情侣。” “我看到你放在床头的安眠药了,现在还吃么?” “现在不吃了,我不太喜欢吃安眠药,吃完那个药倒是可以睡着,但总觉得和没睡一样,打不起精神。” 黎簌抱着抱枕,手无意识揪着抱枕边缘的毛穗穗完,“刚去帝都时候是失眠,总也睡不着,睡了也总是梦到不开心的梦。有那么一阵子必须每天吃安眠药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那段时间皮肤特别不好,还爆痘。” 说到这儿,她凑到靳睿面前,指着自己的脸:“我现在还有痘印么?” 沙发统共也没多大空间,小姑娘带着她一身洗漱过的甜香,混合了一点点药酒的苦涩,毫不设防地靠过来,眼睛又黑又亮。 靳睿后挪了一下,靠在沙发扶手上,看她。 黎簌的脸嫩得想让人掐一把,哪里有半点痘印的影子。 “没有。” “真的没有么?你再仔细看看,我记得有的。” 见她又要靠近,靳睿伸出手,用食指推着她的额头,把人推回去:“压到我资料了。” “哦。” 黎簌和靳睿说,想要看个电影再睡,问他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这种事,你得问曹杰。” 他这些年要忙的事情太多,上一次看电影,可能还是和黎簌他们去市中心商场电影院那次。 新投资的商场里影院信息也不是他在管,对电影实在不怎么了解,脑子里关于电影的印象,仍停留在陈羽和他聊天的那几部国外老片子上。 看黎簌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能静下心看老年代电影的。 靳睿给曹杰发了信息,问到几部值得一看的电影。 黎簌其实有点没意识到自己的“粘人”。 手机在卧室充电,可她没回卧室,坐在靳睿身边,借了靳睿的手机看电影,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不了,有点事情要忙。” “那你忙吧,我可自己看啦。” 其实她也没看多久,靳睿感觉身边的人头一歪,靠在他肩膀上,举着手机的手腕也垂下去,电影才放了不到一半。 真的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么? 也不是。 想要拥抱她。 想要抚摸她。 甚至想要亲吻她。 但小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太多,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准备好,谈一段恋爱。 或者说,他也不清楚,黎簌现在对他是否还是喜欢,也或者,是和对楚一涵和赵兴旺一样的恋旧和依赖。 靳睿叹了一声,小心地扶着她,自己起身,手臂穿过黎簌的腿窝,把她抱回卧室里。 怕惊醒黎簌,动作放得很轻,单膝跪在床上,才把人轻轻放下。 还好。小姑娘没有像他担心那样,变得过于敏感易惊。 她看上去睡得很熟,挨到枕头的瞬间,主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过身蜷起来。 靳睿帮她掖好被子,手没来得及撤开,黎簌挨靠过来,额头亲昵地在他手腕上蹭了蹭。 温热的触感。 月光下黎簌毫无防备的、恬静的脸。 这不要命么? 靳睿抽出手,从卧室退出去,直接倒进沙发里。 过了两分钟,他又皱着眉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冰过的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曹杰打来电话时,已经是夜里12点多。 靳睿正准备睡觉,接起电话时声音都是懒洋洋的:“说事儿。” “跟你说一声,刚才查了你那个床垫的物流。” “就这个?” 曹杰听起来像是被他怼得运了一声气:“说得好像挺轻描淡写的,您又忘了您挑床垫时那个事儿逼的架势了?材质好的说手感不行,手感行的又说牌子不够好怕不禁用,牌子好了又觉得颜色一般,我他妈都以为你是给老佛爷挑床垫呢。” 靳睿轻笑几声:“辛苦了。” “明天床垫就能到,到了我就给你送过去么?” 靳睿“嗯”了一声。 送吧,再不送,他快把持不住了。 “那明天可真送过去了?” 曹杰声音里带着欠欠的调侃,“说真的,小揪揪现在瘦是瘦,但还是非常可爱啊。那么可爱的姑娘,同住一个屋檐下啊,你能忍住?反正我这人不怎么绅士,要是我我就忍不住了,多好的机会啊,真不做点什么么?” 深夜,正是意志力薄弱的时刻。曹杰像个机关枪,在电话里嘚吧嘚吧说了半天。 靳睿被他说得头疼:“闭嘴吧,到了就送过来。” “真的送?你可想好了,送到了再反悔可就没机会了。到时候床垫一换,小揪揪就睡隔壁去了,再也不能......” “曹杰。” “啊?” “闭嘴。” 挂断电话,靳睿有点失眠。 手机某个界面里还停留着黎簌看了一小半的电影,他干脆把进度条拉到起始,戴上耳机,靠在沙发里看完了整部电影,才睡。 睡得太晚,意识开始清醒时,最先听到的就是厨房传来的声音。 客厅拉了窗帘,沙发这边笼罩在黑暗里,厨房那边是亮的,靳睿眯着眼睛看过去—— 开放式厨房里,某个苗条的身影正拖着她不怎么灵活的伤腿,在厨房明媚的阳光里,缓慢移动着。像个小精灵。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搓了搓脸。 黎簌正围着他的黑色围裙,站在汤锅前,拿着汤匙从锅里舀出一点汤,放到嘴边尝了尝。 然后压低声音,小声嘀咕,烫烫烫烫烫烫...... 刚从荒唐梦里清醒,看见这太过于暖心的一幕,靳睿也是有点闹心。 真的,对他自制力的挑战有点过于大了。 黎簌似乎是感觉到他醒了,忽然回头,挥着手和他说:“早呀。” “早。” 靳睿顿了顿,“饿了?” 小姑娘显得挺开心,乐呵呵地说:“没呢,就是想给你露一手,我在帝都学会了做饭,给你尝尝我的手艺!哦对了,你家的调料瓶太高级了,又不贴标签,这两个里面,有哪个是酱油吗?” 黎簌拎着两个黑茶色浮雕玻璃瓶,一瘸一拐地从厨房走到他面前。 她刚尝过汤的唇色十分红润,靳睿废了挺大劲儿才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她唇间移开,看向别处:“菱形图案的是酱油。” “这个呢?” “醋。” 得到答案,黎簌又回到厨房去了。 靳睿手机里有一条新信息,曹杰说床垫已经到了,正在送来的路上。 厨房隐约传来汤沸腾的声音,还有黎簌跑调的哼歌声。 真的让她搬回去住么? 靳睿靠回沙发里,闭上眼,手背搭在眼睑处。 干脆让曹杰把床垫扔掉算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查夜(又穿得这么少...) 曹杰带着床垫到机械厂家属楼时, 还不到早晨7点,家属楼里有种清晨特有的沉静。 只偶尔的,听到几声燕子呢喃。 他指挥物流的工作人员把床垫放在门口, 结过钱, 等人走后, 曹杰站在靳睿家门前, 抬起手, 刚准备敲门,听见里面一声尖叫。 是黎簌的声音, 几乎是戴着哭腔的: “疼!靳睿!不行的,好疼啊!真的好疼!” 曹杰像被雷劈了一下,猛地收回手, 连着后退三步。 这......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阿睿对小揪揪下手了? 畜生,昨晚不是还一副清心寡欲的和尚样儿么! 为了避免尴尬,曹杰摸出手机,点开靳睿的头像,思索着打下一行字: 【阿睿, 你起床了没?我快到你家了,先去吃个早餐,你醒了告诉我一声。】 曹杰对靳睿和黎簌的感情非常非常有信心。 他总觉得哪怕黎簌才刚回来、哪怕两人时隔多年没见, 他们两个想要重归于好, 那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几年曹杰和靳睿跟着他爸去江城寺里祭拜时, 靳睿跪在佛前求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反正他是非常虔诚, 重重磕头时, 心里想的是: 佛祖受我一拜, 希望靳睿和黎簌家的孩子会跑之前,我能遇见我的真命天女, 如能成功,不胜感激。 毕竟当年,曹杰第一次来泠城时,吃得狗粮之多,让他至今难忘。 校园里的恋爱他看多了,作妖吵架的。 只有靳睿和黎簌不同,他一直记得那天凌晨,天未亮,他打着哈欠坐在行李箱上,看黎簌一脸没睡醒地站在窗边,递给靳睿一罐用暖宝宝热过的旺仔牛奶,和他说,早点回来呀。 黎簌这个姑娘,心思都是透明的,不扭捏不矫情,可可爱爱。 靳睿又是个温柔专情的男人。 曹杰心说: 如果这都不能顺利在一起,他直播倒立拉翔! 所以哪怕黎簌刚回来那天就和靳睿滚到一起,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劲儿,只会觉得,早该这样了。 他们两个早该这样了。 这么想着,曹杰把信息给靳睿发出去。 他靠在门边,转着手机想,如果超过2分钟靳睿没回复,那就是他兄弟好事成了,他立马去楼下买鞭炮。 一万响的那种! 连放三天! 正想着,房门被拉开。 穿戴整齐的靳睿拎着手机,探身看他:“这叫快到我家了?” “啊?” 曹杰愣了半秒,一把揽住靳睿的脖颈,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啊,我以为你们......” “扒门缝听了?” “什么扒门缝,小揪揪叫得那么大声儿,我站门口半米远都听见了,还以为你俩没起床呢。” 靳睿好笑地看曹杰一眼,往室内的方向扬了扬下颌:“昨天不是说了腿伤了,涂药酒呢。” “你俩进度能不能快点?!” “怕吓着她。” 床垫子挺沉,靳睿和曹杰一起挪到屋里,立在客厅一侧的墙边。 曹杰扭头,看见黎簌正一脸痛苦地坐在沙发里,捧着自己的膝盖,小心吹气。 抽空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早呀曹杰。” “哦,早早早。” 屋子里暖气开得足,黎簌只穿了短裤,露着一双又白又直的大长腿。 曹杰跟在靳睿身边,用口型问:兄弟,就这,你能忍得住? 被靳睿警告地瞥过来,闭嘴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食物的香气,曹杰肚子响了一声,直接掉头往厨房走:“你们已经吃过早餐了么?吃了什么,还有没有了?有的话给我也来点,大早晨就来当搬运工,我还没吃饭呢。” 黎簌挺欢快地和他说:“我煮了汤,还有煎蛋吐司,做得有点多,正好你来了,快去吃吧。” 曹杰到了靳睿家如同自己家一样,溜进厨房里盛了汤,又拿了一块放了煎蛋和培根的吐司,坐在餐桌边。 汤是很简单的番茄蛋花汤,味道挺鲜,曹杰喝了几勺,问靳睿:“小揪揪以前就会做饭么,厨艺可以啊。” “不会。” 黎建国在时,黎簌是家里的宝贝。 去厨房帮忙打下手时,老人都不让小姑娘碰菜刀碰冷水,只让她做一些简单的。 那时候黎簌虽然不至于五谷不分,但在老人的保护下,手艺真的有限,用削皮刀给红薯削皮,都要被老人笑话,说被她削皮的红薯比原来小了一半。 做饭这件事,应该是她在帝都这几年学会的。 靳睿并不感到任何欣慰,看她动作熟稔地把鸡蛋打入煎锅里时,他是心疼的。 曹杰看靳睿嘴唇抿成一条线,吸溜着汤,乐了:“做个汤,瞧把你心疼的。” 在曹杰吃早饭时,楚一涵和赵兴旺也风风火火跑来了。 楚一涵拿了美甲机,拉着黎簌要给她做美甲,两个姑娘凑在一块,鼓捣那些瓶瓶罐罐。 赵兴旺则跟着曹杰一起,蹭了一碗汤喝。 喝完砸吧着嘴拍马屁:“鲜!睿总手艺就是好!” 黎簌耳朵尖,在卧室里都听见了,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喊:“那是我做的!” “谁?” 赵兴旺十分诧异,“我去,老大现在可以啊,会做汤了?!厉害厉害,太厉害了。” 嘴上夸完,转头小声和靳睿曹杰说,老大以前可啥也不会,有一次黎姥爷不在家,她用微波炉给我们加热水煮蛋,要不是那个鸡蛋煮的时候就裂了个缝儿,我和楚一涵就得命毙当场,你们说说,哪有用微波炉加热水煮蛋的?! 黎簌气疯了:“赵兴旺你把我的汤给我吐出来!” 楚一涵也骂他:“赵墩儿,你可闭嘴吧,喝你的汤。” “闭嘴我怎么喝汤啊?” 赵兴旺刚喊了一嗓子,被楚一涵从卧室丢出来的一个空矿泉水瓶精准砸中,“哎呦我去!你还挺准!” 吃过早饭,三个男生挤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曹杰开着油烟机,点了支烟,才说起正事:“阿睿,合作没谈成的事,你听说了吧。” 靳睿表情淡淡:“听说了。” 昨晚他还在看资料,消息就已经过来了。 有点遗憾,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胜故欣然,败亦可喜”。 另一边的卧室里,楚一涵帮黎簌挑了个颜色,说黎簌手白,用这种车厘子红涂一定好看,不艳俗,还很性感。 她帮黎簌涂着指甲油,忽然瞄了眼卧室外,压低声音:“簌啊,你听靳睿说了没?” “什么?” “靳睿和曹杰有个项目,忙了好几个月了,没合作成,被别人抢走了。我也是今早才听赵兴旺说的,好可惜啊。据说按保守估计,如果合作成功,一个月起码是这个数。” 楚一涵举起手,比了个“2”的手势。 黎簌愣了愣。 靳睿大手大脚成什么样,她是知道的。 以前上高中时不懂名牌奢侈品,只觉得他豪气,没细究过他穿的用的有多贵,逐渐知道后,猜也觉得靳睿的收入应该是十分可观的。 如果只是一个月2万块,不足以说可惜。 毕竟2万块对靳睿来说,连块手表都买不成。 所以黎簌问:“是每个月20万?” “对呗,而且只是粗略计算呢,赵墩儿说真要能谈下来,一年300万是轻松的。” “怎么就被人抢走了呢!”黎簌忽然就急了。 这不等于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么! 这得多闹心啊! “不知道啊,这中间利益勾结的,破事儿多了去了。” 楚一涵叹了一声,“反正就是挺可惜的,刚才来时,赵兴旺都郁闷一路了,本来他也想跟着分一杯羹呢,这回没戏了。” “那怎么办啊......” 黎簌刚回来,对于他们在做的事,她都只知道个片面,具体的什么都不知道,听说这件事,只觉得又懵又生气。 “能怎么办,没了就是没了呗。” 楚一涵也觉得可惜,“我想着,干脆今天答应赵墩儿算了,没准儿能让他高兴一下。估计靳睿更郁闷,毕竟是他一手负责的合作。” 黎簌一只手被楚一涵按着涂指甲油,另一只手放在光疗机里烤着,但她人已经坐不住了。 靳睿那么骄傲的人,失败了一定很难过。 得去安慰安慰他吧? 这么想着,黎簌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楚一涵紧忙按住黎簌:“哎呦我的宝,你先别动啊,你一动我涂不好啦。” 说完,楚一涵觑着黎簌紧绷着的小脸,笑道,“担心啦?没事儿,他们肯定也在聊这事儿呢,估计会互相安慰的吧。” 黎簌向卧室门外张望去。 三个男生都站在厨房里,曹杰正叼着烟喷云吐雾,赵兴旺垂着头一脸不甘心,唯一靳睿,看上去很平静。 他靠在料理台上,手里把玩着手机,安静听着曹杰和赵兴旺的对话。 厨房窗外有阳光投入室内,靳睿半个人都浸在明媚光线里。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抬眸,看向卧室的方向。隔着整个客厅,与黎簌的视线相撞。 靳睿似是愣了愣,随后对着黎簌,轻轻笑了一下。 黎簌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想要安慰人,慌乱收回视线。 本来以为,靳睿和赵兴旺曹杰在一起,他们怎么也会安慰他的。 但等黎簌做完美甲回到客厅,居然听到曹杰乐呵呵地说:“阿睿失手的时候可太少了,我觉得今天值得纪念。要不咱们晚上搞点好吃的,庆祝一下?我爸上回给我拿了几瓶好红酒,打开喝点呗?” 赵兴旺欢呼一声:“那行,晚上我去买点牛肉,搞个黑椒牛肉粒配红酒吃一吃。鸡翅也来电吧?” 两人兴奋地唠起了晚饭菜单。 这完全不是黎簌想象中的“安慰”该有的样子。 甚至曹杰路过黎簌身边时,她还听见曹杰嘟囔着,说要给他爸打电话,报告靳睿失手的消息,让他爸听听,阿睿也不是万能的。 黎簌一把抓住曹杰的衬衫衣摆,把曹杰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呃。” 顿了顿,他重新开口,带着广播强,“——黎簌,怎么了?” 她坐在沙发上,勾了勾手,示意曹杰靠过来点。 曹杰瞄了眼不远处的靳睿,有点不太敢凑太近,怕挨揍,干脆缩着身子蹲在了沙发边。 两个人像做贼一样,小声交谈: “曹杰,靳睿还好么?” “啊?好啊,他为什么不好?” “我听说他有个项目失败了,你不安慰安慰他么?怎么还要庆祝啊?”小姑娘语气十分不满,带着浓浓的维护意味。 “不至于吧,这点事儿还得安慰......” 说到这儿,曹杰猛地停住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助攻的好机会,强迫自己耷拉下嘴角,“是!是得安慰的!我安慰来着,但不管用啊,男生哪会安慰人啊?还是你们女孩子心思更细腻,要不,你去安慰安慰阿睿?” “我怎么安慰......” “你随便说点什么,要是能抱抱他,那就更好了。” 什、什么抱抱! 黎簌瞪大眼睛。 曹杰则趁机跑了,到餐桌那边,给他爸打电话去了。 临近8点,楚一涵和赵兴旺是要去上班的。 两个人说是晚上过来吃饭,然后一起出门了。听说靳睿今天不出去,还拿走了他的车钥匙。 黎簌还在思考着: 抱抱就算了吧,突然抱人家什么的,好诡异! 但一个月20万呢,说没有就没有了,那得多难过? 安慰还是得安慰的! 黎簌心里打了个腹稿,起身,瘸着腿走到靳睿身边:“你,跟我来一下。” 曹杰就在餐桌那边,但安慰人这种事儿吧,有旁人在容易影响发挥。黎簌拉开房门,准备和靳睿在过廊谈谈。 可房门拉开,她先看见了楚一涵和赵兴旺楼梯口的地方。 她本来想问一问,怎么他们两个还没走。但还没等黎簌问出口,楚一涵和赵兴旺忽然抱在一起,然后接吻。 赵兴旺的手紧紧揽着楚一涵的腰,吻得十分忘情。 黎簌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咪,顾不上膝盖疼,瞬间跳回屋子里,关上了门。 跟着她走到门边的靳睿没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就被黎簌拉着手,一路带进了卧室。 小姑娘还把门给关上了。 阻隔掉曹杰幸灾乐祸和他爸报告靳睿商场失利的声音,没能阻隔掉过廊那一幕给黎簌带来的视觉冲击。 她还是第一次,围观别人接吻。 大学校园里应该有很多情侣,但黎簌那时候一直处于情绪低迷且丧的自我封闭中,每天的行程轨迹都十分固定,也不太注意周围的人或物,猛然看见有人情意缠绵地接吻,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惊讶。 惊讶之余,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情愫,像是有谁在她胸腔里撒了一把种子,种子萌芽,疯狂生长。 她蓦地想起,那年靳睿用围巾覆在她唇上,然后俯身吻过来的画面。像在脑海里放了一帧十分十分缓慢的镜头。 黎簌呆呆站着没说话,靳睿就笑了:“关门干什么,有事儿和我说?” 听见靳睿的声音,黎簌才渐渐回神,只不过脑海里还是时不时蹦出楚一涵和赵兴旺接吻的一幕,也就把之前打好腹稿的措辞全都忘了。 她木着脑子直白道:“我听说你有个什么项目失败了,想安慰安慰你的......” “想安慰我啊?” 靳睿动了动被黎簌拉着的手,“我以为你是想趁人之危、占我便宜呢,手都被你拉了半天了。” 黎簌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拉着人家手把人带进屋子的。 瞬间松开:“我、我,反正就是,你别太伤心!” 拙劣的安慰结束,黎簌拉开房门,一瘸一拐落荒而逃。 靳睿站在卧室里,垂头看了眼被小姑娘紧攥到留下一片红印子的手,轻笑出声,追问:“这就安慰完了?不再拉拉手了么?” 回应他的,是一个飞过来的沙发靠垫。 被靳睿灵活接住。 黎簌觉得自己得找点其他事情做,于是转移话题般地,催促着曹杰和靳睿把新到的床垫搬到她家。 三个人合力换好了床垫,又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子,黎簌跳上床去滚了两圈:“这床垫好舒服啊。” 曹杰开口:“能不舒服么阿睿他......” 被靳睿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闭嘴没说完。 阳光很好,黎簌说要收拾收拾屋子里的东西,没再跟着他们回隔壁靳睿家。 送他们两个出门时,靳睿走在后面,偏头问了一句:“今晚就搬回来?” 黎簌点点头:“那是当然的啦。” “行。” 这一天黎簌很忙,连午饭都没靳睿家蹭饭,用家里的小电锅自己煮了一份方便面,还从靳睿家借了个鸡蛋。 递给她鸡蛋时,靳睿靠在门边:“意思刚拉完我手,就要跑?连饭都不一起吃了?” 黎簌拿到鸡蛋就跑,没回答。 吃过午饭,她继续拖着还未痊愈的腿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用手机上网投了几份简历出去。 做了这么多可以分心的事情,可她始终都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堵在思绪里,总也绕不过去。 黎簌坐在自己熟悉的书桌旁,对着下午的阳光看手上车厘子红色的指甲。 脑海里不经意,又想起楚一涵和赵兴旺。 也想起楚一涵说的那句,“我想着,干脆今天答应赵墩儿算了,没准儿能让他高兴一下。” 还有他们亲密无间的吻。 赵兴旺看起来确实是高兴的。 她也和靳睿接吻的话,会不会靳睿也变得高兴? ......还是再看看招聘信息吧! 时间过得很快,傍晚时,黎簌听见隔壁曹杰哇啦哇啦大叫,说楚一涵和赵兴旺肯定是旷工了,这么早就下班,要扣全勤。 赵兴旺说全勤才几百块,没有曹杰的红酒贵。 然后就听见楚一涵到处找她的声音,叫了好几声“簌宝”,黎簌从家里出去,正好撞见楚一涵从靳睿家出来。 “簌啊,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干什么呢?腿好点了么?” “好多了,我收拾收拾屋子。” “你现在是真的贤惠,又会做饭又会收拾屋子的。” “也没有......” 进门前,楚一涵拉着黎簌手臂,笑眯眯地和她耳语:“今天早晨是你吧?撞见我和赵墩儿接吻的人,是不是你?” “......就,不小心看见的。” 楚一涵笑起来:“我猜就是你,把门关得震天响,吓得赵墩儿差点把我舌头咬掉。你说我们两个接吻,你慌什么呀?” 她去捏黎簌的脸蛋,“正好告诉你一下,我和赵墩儿正式在一起啦。” “恭喜!”黎簌小声尖叫着拥抱了楚一涵。 但楚一涵却问她:“你和靳睿呢?打算什么时候?” 黎簌顿住。 忽然反应过来,也许这就是今天一整天横亘在她脑海里、搅得她无法安心做其他事情的缘由。 她和靳睿。 她和靳睿么? 离开泠城这么多年,靳睿还和以前一样,对她温柔对她照顾。 甚至帮她把姥爷留下的房子帮她买了下来。 那天拿着靳睿手机输手机号时,她看见了靳睿的手机屏保,是一张他们四个人的合影。 应该是那年十一假期,他们四个一起去市中心玩,坐在快餐店里吃午饭时,楚一涵拍的。 拍照时具体有过什么样的对话,黎簌已经不记得了。 好像是楚一涵举着手机说,框不下所有人,让靳睿再往中间靠一靠。 靳睿就坐在她旁边,所以黎簌想都没想,伸手勾着人家脖子,把人拉了过去。 所以照片里,她和靳睿挨得很近,所有人都在看镜头,而靳睿目光安静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也许一张照片不足以说明什么。 毕竟曹杰也把自己p了进去,靳睿的屏保算是五个人的合影。 又不只有他们两个。 “快过来看看我买的牛肉怎么样,是不是很新鲜。” “赵墩儿你有病啊,血琳琳的谁要看这种东西?!” “哎哎,别生气啊,对了,我忘和你们说了,楚一涵答应我了,今天开始,楚一涵就是我赵兴旺的女朋友了!” “你快闭嘴!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一迈进靳睿家门口,黎簌被一种欢快的气氛包围。 那些纠结在心里的问题,也没空再去想。 曹杰开了两瓶据说很贵的红酒,赵兴旺和楚一涵加上曹杰,三个人喝了酒,话题一个接着一个。 黎簌跟着喝了半杯红酒,脸颊红润起来,托着脸听他们三个展望未来,也听他们说这些年她不在泠城时发生的一些小故事。 只有靳睿不喝酒,独自喝着冰糖橘皮水,时不时用公筷给黎簌夹菜。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 黎簌回到自己家里,趴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睡不着。 之前她想过,起码要找到工作,然后把房子钱攒得七七八八,才有底气开口去问靳睿。 她要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在等她,是不是现在还有一点喜欢她。 但可能酒精作用,黎簌忽然有了一腔勇气。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穿着睡衣往外走。 现在,就是现在。 她现在就要去问他! - 这几天都和黎簌在一起,小姑娘突然回自己家里睡去了,靳睿还有些不习惯。 他熄灯躺在床上,想起黎簌自然而然拉着他手时的样子,在黑暗里轻笑了一声。 扭头看见趴在窗户上的黎簌时,靳睿挑了挑眉梢。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高中时,她就有这样的习惯,半夜里总披头散发地趴在他家玻璃上,像个查夜的小女鬼似的,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靳睿起身,顺手拿了件搭在椅子上的短袖套上,拉开窗问她:“怎么了?睡不着?” “你开一下门,我有事情问你。” 靳睿把门打开,黎簌熟稔地钻进他家。 她直接进了卧室,按开小台灯,整张脸都绷着,指了指床和他说:“你坐。”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把靳睿逗得笑了几声。 他也就顺着黎簌的意思,敞腿坐在床边,小臂搭在膝盖上,弓着背看她,准备听听小姑娘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大半夜的不睡觉,又穿得这么少,跑过来撩人。 黎簌看了一圈,推着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靳睿对面。 坐姿十分端正,像上学时被老师点过名字之后的那5分钟。 她坐好,和他对视半晌,似乎又没想好怎么开口。 涂了指甲油的小巧指尖无意识揪着睡衣衣摆。 过了很久,靳睿听见她声音很轻地问:“靳睿,你现在还抽烟么?” 也许是姥爷去世的事情给了她太大的打击,黎簌不像过去那么大大咧咧。 当年被他隔着围巾吻一下,她哪怕逃跑,也会立刻回来,揪着他的衣领,理直气壮问他,为什么吻她。 她这次回来,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像见到他换掉了手表的表链,也不会问出口,只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时不时看向他的手腕。 所以靳睿确定,哪怕此刻他听见黎簌问的是“靳睿,你现在还抽烟么”,她真正想问的问题,也不是这个。 她想问他,靳睿,你还喜欢我么。 黎簌很紧张,甚至怕听不清似的,挪着椅子又往前凑了凑。 她看见靳睿温柔地对她笑,也听见靳睿说:“还喜欢你,比17岁时更喜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卧室(想试试接吻么...) “还喜欢你, 比17岁时更喜欢。” 窗外有风萧萧而过,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这该是一个凉夜, 但靳睿的声音温柔了夜色。 听到靳睿这样说, 黎簌好像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之前紧张到胃里都快要抽筋的情绪, 就这么轻易被他一句话安抚。 她一直挺直的背和端着的肩, 放松地塌下去一些,眼睛也弯起来, 亮得不像话。 但黎簌是顾忌小面子的,很快收敛神色,重新绷起脸, 下颌也扬起来:“我问你还抽不抽烟,你说这么煽情干什么。” 靳睿也不拆穿她,只顺着她的话,把锅扣在自己身上:“忽然想说了。” 小姑娘抿了抿嘴,小声嘀咕:“你不说我也猜到了, 你肯定是还喜欢我的。” “这都被你猜到了?”靳睿戏谑地问。 不满他那种玩笑的语气,黎簌瞪了他一眼,继续扬着下颌说:“我吧, 我还和以前一样, 只有那么一丁丁丁丁点喜欢你。但我之前和你说过, 让你等我, 所以出于责任, 我也不好自己先找男朋友......” 靳睿突然问:“你那个苏学长呢?” 本来和苏青念都不熟, 黎簌早把他忘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冷不丁被靳睿问起,她还茫然了一瞬“什么苏学长”“谁”“我还认识姓苏的人吗”, 反应了好一会儿,黎簌才想起来,靳睿说的“苏学长”,大概是苏青念。 而他如果知道苏青念这个人,只可能是那天她在墓园和姥爷聊得太嗨,吹牛逼时候被靳睿听见了。 见黎簌没吭声,靳睿稍微靠近了些,眯着眼睛问:“就是千里迢迢提醒你天冷加衣、对你非常非常迷恋的那个,苏学长。” 夜色深沉,台灯微弱的灯光只照亮卧室一隅。 昏暗的灯光落在靳睿脸上,睫毛在眼睛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黎簌本来想要顾着面子在靳睿面前也稍微吹一点点牛的。但他那双眸子,里面住满温柔与无奈。 黎簌忽然就软下来,没再顾忌自己的小面子了。 她很真诚地说,苏青念只是一个非常不熟悉的学长,可能因为他自称她们班的副辅导员,对班里的同学应该都挺关注的,所有人的手机号都有。 迷恋什么的,都是她和姥爷吹牛逼的,想让姥爷放心点。 她认认真真说完,靳睿开始笑。 他似乎挺开心,笑得肩膀都颤起来。 一片真诚喂了狗! 黎簌恼了,狠狠踩了他一脚:“你笑什么!我就是没关注过,可能真的有不少人都偷偷迷恋我,而我不知道呢!” “比如我。” 黎簌愣住。 她听见靳睿笑着问她:“我好像说过,等你到你准许,我们就谈恋爱。等了也有几年了,既然说到这儿,我多问一句,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在一起?还是,我继续等一等?” “我……我要想一下。”黎簌脑子发懵地说。 说是想一下,只是不想过于暴露自己的情绪。 其实心里有个声音,早已经高声尖叫着:答应他!答应他!快答应他呀! 想起来跳个“恭喜你发财”。 还想跳个“你就像那一把火”。 如果她有那个天赋,她甚至想用美声唱首歌。 反正就是开心。 超超超超超级开心! 心脏剧烈跳动,黎簌拼命掩饰,也还是没忍住,声音里有小小的雀跃:“那就......给你个机会吧,但是给你机会你可得珍惜,谈恋爱不能三心二意,得好好对我,不能欺负我。” “知道。” 靳睿也在笑,眉眼舒展,神色温柔地开玩笑,“你呢,答应我不会是因为什么责任吧?” 黎簌倔强地说:“对啊,毕竟我只有一丁丁丁丁点喜欢你的。” “打个商量,你对我那一丁丁丁丁点喜欢再扩一扩,稍微多喜欢喜欢我,做不做得到?” 黎簌捂着胸口,拼命点头。 太能做到了! 她现在就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喜欢无限扩大,已经膨胀到,要冲爆她的心脏。 啊,满腔愉快! 啊,想要高歌! 黎簌坐着的椅子离靳睿很近,但他似乎尤嫌不够,忽然伸手,把黎簌连人带椅子拽到更靠近他的位置。 他是敞着腿的,这样把椅子拽过来,黎簌被圈进了他的范围。 太近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青草香,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在咫尺。 要命的是,靳睿又偏着头凑得更近了些。 黎簌还以为他是要接吻的,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闻到你身上的酒气了。” 靳睿挑眉,笑道,“忘了你今晚喝过红酒,该不会明天早晨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又没喝醉!” “会记得是我女朋友?” 黎簌小声说:“会的。” “女朋友,过来抱一下。” “你是流氓么?” 靳睿拉着黎簌手腕,直接把人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他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胸腔上,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哽咽的气息,顿了顿,温声问:“哭什么,还什么都没做,抱你一下委屈成这样?” 黎簌瓮声瓮气:“不是的,我其实是有点高兴,可能激动的吧......” 她把眼泪往靳睿身上蹭,他的怀抱就像港湾,她漂泊多年,终于归港。 如果姥爷没有走,是不是早就该这样了? 是不是她在高中毕业时,就能大大方方地和靳睿在一起,然后闹着姥爷给她和她的男朋友做好吃的? 姥爷会说什么呢? 大概会在她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用脚丫指挥靳睿去刷碗时,呵斥她,说她“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吧? 可即便姥爷说了,她也不会改的。 被靳睿抱着太有安全感,她把脸埋在人家怀里,边流眼泪边感慨:“这就是拥抱的感觉么?我都没抱过别的男生呢,连手都没牵过。” “不是牵过么。” “我什么时候牵过!” “今天早晨,刚牵完我就不认账了?” “那我不是不小心么。” 黎簌吸了吸鼻子,“我那会儿其实是看见楚一涵和赵兴旺接吻了,有点紧张,牵你的手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可能就和啃鸡爪时拿着鸡爪子的感觉,是一样的吧......” 靳睿无奈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他穿着的是一件纯棉短袖,很快感觉到胸腔湿润了一小片,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靳睿。” “嗯?” “恋爱该怎么谈啊?” “不知道。” “你怎么也不知道呢,这么多年没研究过?” “和谁研究,别的女生?” 怀里的人气咻咻地掐了他一下:“那当然不行!” 靳睿想起那年他在天色未亮的凌晨,站在过廊里和黎簌告别,然后和曹杰一起回到江城。 曹杰是个大嘴巴,江城的一票朋友在他们航班落地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的“阿睿”有了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 见了面,大家都是各种玩笑调侃,曹杰的哥哥请客时都要说一句“要不,找家普通饭店得了,不能太浪费了,得攒钱,留着给阿睿随礼呢”。 甚至曹叔叔都听说了黎簌的名字。 在某次谈过正事之后,曹叔叔含笑问靳睿,听阿杰他们兄弟两个说,你在筹备婚礼? 靳睿端着一盏茶,呛得咳了好几声。 稳定了情绪才说:“筹备婚礼是玩笑的,但也确实有那种设想。” “婚姻如围城哦,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子,让我们阿睿17岁就开始设想婚礼了?” 靳睿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 那天曹杰的父亲笑着说靳睿,阿睿原来提起女朋友,也是会笑得这么温柔的。 那时候,黎簌还不是他的女朋友。 他买好了礼物回到泠城,连她的人影都找不见。 但现在,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就在他怀里。 足够了。 过了最初的温馨,这个拥抱渐渐有些升温,黎簌可能在用他的衣服擦眼泪,小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再蹭要出问题了。 靳睿放开人,叹了一声:“我那年给你买了礼物,现在来看略显寒酸,想看看是什么么?” “想!” 小姑娘瞬间抬头,一双刚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直视他,唇色红润,也许在他怀里前闷得久了,脸也是红润的。 非常勾人。 靳睿无意在深夜考察自己的定力,偏开视线,从床头矮柜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黎簌。 黎簌接住,垂头去看。 是一个蓝色的小盒子,即便不熟识这个品牌,从包装颜色上也很容易认出来是什么牌子。 她想过,也许是一条项链,或者小耳钉什么的。 但打开之后,盒子里居然躺着一枚玫瑰金的戒指 黎簌愣了愣,看向靳睿。 那年在江城,靳睿和朋友们一起去逛街,几个大男生游走在商场柜台里,就为了给黎簌挑一款礼物。 其实他们手里已经提了不少东西了,都是江城的特产小吃什么的,但靳睿仍觉得不够。 曹杰笑他,我看你是想把全世界都打包送给小揪揪,你才能消停。 靳睿笑而不语,随后,视线落在首饰柜台里。是戒指展柜,五花八门的戒指闪着光。 那会儿还在上高中,而且黎簌也没答应和她在一起,送戒指是不合适的。 但从店里走出去几步,靳睿站定,舔了下嘴唇,转身往回走。 还是想给她买一枚戒指。 他没想到这个戒指送出来,迟到了这么多年。 现在看来,素圈的玫瑰金戒指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够贵重。 但黎簌欣喜地从盒子里把戒指拿出来,丝毫不扭捏,直接往无名指上套,对着灯光举起手,左看右看,很快乐地说:“靳睿,这个戒指真好看!我好喜欢呀。” 她弯着眼睛,笑容可爱。 曹杰还真说对了,他真是想把全世界都打包送给她。 “喜欢就好。” 黎簌盯着她的新戒指看了好久,才有些遗憾地开口:“你送我的那条项链,被我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再买新的给你。” “别乱花钱,那个好贵的。” 靳睿伸手,刮了一下黎簌的鼻尖:“才刚和我在一起,就想着帮我省钱呢?” 这话问得黎簌有点不好意思。 时间有些晚,怕黎簌熬夜会对身体不好,靳睿提醒她,到时间该睡觉了。 黎簌以为是靳睿困了,磨磨蹭蹭起身:“哦,那我回去了。” 她往门外走,没走几步,停下来,问靳睿,“我真的回去啦?” 靳睿喜欢黎簌这种“小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的样子。 “别折腾了,在我这儿睡吧。” 他是想着,小姑娘又不是没在他家里住过,大不了就是他拿着被子回沙发上睡,让她继续睡床就好了。 但黎簌嘴里应着“也行”,趿拉着拖鞋,很自然地绕过他回到卧室里,直接脱掉鞋子,爬上了他的床。 床上有两个枕头,小姑娘挪了挪,然后躺上去,给自己盖好被子,指着床中间“无中生有”的一条线,像高中刚和他同桌时那样警告他,“这条线,不许越过来”。 靳睿失笑。 他很清楚自己该去睡沙发,但看着黎簌乖乖躺在他床上的样子,他也有些按奈不住。 不越线不就行了。 睡一张床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两个人盖在同一张被子里,中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黎簌背对着靳睿,闭着眼睛躺了好几分钟,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转过身,面向他。 台灯已经熄了,窗帘没拉。 月色自窗口浸染进来,靳睿闭着眼睛,手背搭在额头上。 黎簌以为他睡着了,皱了皱鼻子。 她其实心跳重到快要从胸口冲出来了,紧张得手心微潮。 是她让人家不能越线的,但靳睿真的老老实实不动,黎簌又有点不甘心。 说不上来在期待些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他先睡着。 黎簌悄悄翻身,用胳膊支撑着趴在床上,挪到靳睿身边。 她想要恶作剧地去捏住靳睿的鼻子,也想要坏心眼地想看他惊醒。 可她刚一动,靳睿就睁眼了。 他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愫,潋滟且深情。 黎簌讪讪收手:“你没睡着啊?” 卧室里很安静,靳睿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几秒,才问:“早晨看见赵兴旺和楚一涵接吻了?” 黎簌没听懂靳睿是什么意思,这个问题在她看来,风马牛不相及。 她也就随口一答:“嗯看见了,就在过廊里。后来楚一涵说我关门太大力了,吓了赵兴旺一跳,差点咬到她的舌头。” 靳睿依然盯着她的眼睛,只是在她回答时,他的视线向下移了移。 “黎簌。” “嗯?” “想试试接吻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公开(我和靳睿谈恋爱了...) “想试试接吻么?” 黎簌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紧张,却也蒙着被子点头。 喜欢这件事,原来真的是藏不住的。 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忍不住地想要亲昵。 忍不住的心动, 以及, 忍不住的情.欲。 哪怕被靳睿从被子里剥出来时, 她已经紧张得下颌发抖, 也还是无比期待他的亲近。 甚至在他靠近时的某个瞬间,黎簌想, 也许她刚才打算恶作剧地去捏靳睿的鼻子时,并不只是想要打断他的睡眠。 她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吧。 鼻尖相碰, 黎簌哆嗦着闭上眼睛,感觉到靳睿轻轻触碰到她的唇。 开始时靳睿很克制,只是抚摸着她的脸侧,手滑过她的耳朵,然后指尖没入发丝, 扣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地浅吻着她。 黎簌紧张到屏息,又在靳睿的温柔里放松下来。 她被动且迷茫, 脑子里像住了一整个爆破组, 狂轰乱炸, 甚至幻听到一种嗡鸣。 她是个胜负心很重的人, 和楚一涵赵兴旺他们在一起时, 石头剪刀布连着输几次, 都会忿忿到晚上睡不着。 接吻这件事,她完全没有经验, 却固执地想要找回一点点主动权。 所以是她先开启唇齿,试探着伸出舌头。 靳睿渐渐失控,越吻越凶,翻身压过去时,小姑娘的一声呜咽让他瞬间清醒。 他克制着起身,帮她把额前散乱着的碎发拨开:“吓着你了么?” 黎簌小脸通红,睫毛抖得像外面被风摧残的树叶一样,还要逞强,嘴硬地说:“我不怕的。” 隔几秒,又十分装老手地加了一句点评,“我觉得,接吻的感觉还不错。” 说得挺硬气。 就是有点抖,上牙磕下牙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靳睿靠着床头笑,笑完把人揽进怀里。 不能亲得太过火,正想着平复一下情绪,那张红扑扑的仰起头看他,带着依赖和一点点娇气,迟疑地问:“这样......就算亲完了么?” 黎簌的睡衣料子过于柔软和有弹性,刚才折腾半天,这会儿领口歪歪扭扭,她仰头时能露出颈部的漂亮线条,也能露出一些隐约的其他轮廓。 偏偏当事人毫不知情,她信任靳睿,毫无防备地把对恋爱的所有好奇都丢给他。 她唇色粉红,靠在他胸前,仰头问他:“靳睿,我们还亲么?” 小姑娘明明一点感情经验都没有,怎么就这么会撩人呢? 这真的受不了。 靳睿垂头,直接吻住黎簌的唇。 靳睿家的床垫当然也是舒服的,毕竟这家伙出手阔绰,穿的用的都不会差。床品也是十分柔软的面料,但黎簌在拥抱和亲吻中,感觉到所有柔软的布料和材质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 她睁开眼睛,眨巴眨巴。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靳睿捏捏她的脸颊:“怎么了?” “就,你是不是,是不是。” 黎簌结巴半天,就蹦出一个字,“勃......就那什么,是么?” 她羞得不行,白皙的肤色里透着粉也透着红。 汗蒸馆里都没见过她这么可爱的肤色。 靳睿又在她唇上轻吻一下,大方承认;“是,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老实点别总撩我。” 黎簌被他抱着,安静片刻,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你会很难受么?” “问题不大。” “接吻就会这样么?每次接吻都会?看别人接吻会么?看电影里接吻你也会这样?” 没经历过恋爱的小姑娘,像十万个为什么,嘴唇都被人吻得微肿,还是喋喋不休,眼里都是欢快的疑惑。 看来和他谈恋爱这件事,对她来说,算是快乐的? 靳睿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别人我不知道,我是只对你。也不一定需要接吻,也许只需要看着你,我也很难自控。” 这个话题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黎簌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声说:“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 “你那时候不是说,让我多穿点再来找你,穿得少了你可能会想吻我,你没说会有别的想法。” 靳睿无奈:“那会儿你未成年。” 这句话又激起了黎簌的好胜心,她梗着脖子说:“说得好像你多大一样!你那时候也是未成年!”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她问什么,靳睿都耐心说给她听。 只在黎簌好奇地问靳睿,她能不能摸他一下时,才被靳睿把她支棱起来的小脑袋强势按回去:“睡觉!” “哦。” 睡觉时黎簌不老实,像在梦里练太极似的,小胳膊小腿时不时就要丢过来砸他一下。后面睡熟了,她又钻进他怀里,蜷缩成一团。 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拱来拱去。 靳睿克制着某种欲望,没太睡好,凌晨起来洗了个澡才又睡下。 但黎簌起得非常早,精神百倍地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还踢醒了浅眠的靳睿。 他睁眼时,小姑娘正一脸惊慌地整理着衣服,还摸出他的手机按亮看了看时间,一副“来不及”的样子,搞得他俩这个正经恋爱像偷情似的。 “靳睿,我得回去了。” 靳睿坐起来,凑过去偷了个香,才好笑地问,“着急回去干什么,一会儿他们就过来了,你不一起吃早餐?” 因为黎簌现在回来了,暂时又还没工作,楚一涵他们连早餐都是要来靳睿这边吃的,抓紧一切时间和黎簌聚在一起,聊天逗贫,然后再去上班。 “就是因为他们要过来,我才得回去了!” 黎簌紧张兮兮,“我们能不能先不告诉他们啊......” 昨天晚上往他床上爬时候可勇敢了,还伸出罪恶的小手企图摸摸他。 早晨一醒,小姑娘就开始怂了,“纸老虎”原形毕露。 “意思要偷着谈?”他好笑地问。 黎簌皱着小脸抱着他胳膊晃:“我还没准备好呢,准备好马上就告诉他们,我有点紧张,我第一次谈恋爱......” 靳睿被她晃得一点脾气没有,那肯定是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但也逗了她一句:“3、4岁就把我初吻拿走了,昨晚又睡过一张床,连个名分都没有,我真惨。” “靳睿你最好了,天下第一大好人。” “还给我发好人卡?” “那我怎么办?” “亲一下?” 靳睿的意思是想接吻,结果小姑娘像原子弹似的撞过来,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气势汹汹:“这样行了吧?!” “......行。” 一听靳睿答应了,黎簌来精神了。 她盘腿坐在床上,叉腰指挥,说是自己先回家,然后等楚一涵他们来了,再让他们过去叫她来吃早餐。 到时候,她就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再从隔壁回来。 为了证明他们“纯洁的友情”,黎簌还给靳睿安排了一句台词:“我过来之后,你得说‘早,你昨晚睡得好么’,知道了么?” 靳睿笑着倒回床上,懒洋洋应着:“知道了。” 都安排好了,黎簌开始顾虑靳睿的心情。 勾勾他的手指,问:“像这样先不告诉大家,你会不会不开心呀?” “你开心就行,我就委屈委屈,给你当个地下情人吧。” 早晨阳光很好,黎簌坐在阳光里笑。 她举起三根手指保证,说自己一定尽快调整心态,给他光明的身份。 身份不身份的,另说。 她坐在他床上这个笑笑的可爱样儿,就惹人想犯罪。 靳睿叹了一声,糟心地挥手:“快回家吧,乖。” 这事儿就这么商量好了,曹杰和楚一涵赵兴旺三个人也确实是先到靳睿家,然后楚一涵出门去找黎簌,叫她的闺蜜过来吃早饭。 黎簌换好衣服,跟着楚一涵回到靳睿家里。 进门不干别的,先心虚地瞪向靳睿。 小姑娘一脸着急,用眼神质问: 靳睿,你怎么回事儿啊,台词!台词呢? 靳睿正靠在沙发里和曹杰他们聊天,眼看着黎簌眼睛越瞪越圆,他顺着“小黎导演”的意思,懒洋洋开口:“早,昨晚睡得好么?” “特别好,你呢?” 靳睿一脸戏谑:“我也还不错。”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黎簌耳朵烫了一下,索性转过头不再理他,和楚一涵聊天去了。 早餐是曹杰买的包子,靳睿煮了些粥。几个人落座在餐桌旁,聊着天,等着粥煮好。 不知道是工作上有什么事情找到靳睿,他没在餐桌这边,靠在料理台上接了个电话,应着电话里的人,顺手搅了搅锅里的粥。 说是不公开,但黎簌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靳睿—— 他在厨房里,她就托着脸往厨房看; 他去卧室拿文件,她就侧身扭头,目光追随着靳睿,一路目送他到卧室门口; 等他再出来,黎簌就扭头看着他走到沙发那边拿了笔,在纸上圈了什么。 他用的是她以前买给他的那种重点笔呢。 这么多年都没换过呢。 黎簌甜蜜地想。 “老大,你干啥呢,在这儿扭过来转过去的光看靳睿,咋的靳睿惹你了啊?伺机报复呢?” 黎簌被赵兴旺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僵硬地转头:“谁看他了!” 但靳睿走去厨房看粥锅的时候,她还是不受控制去看他。 曹杰和赵兴旺两个男人起先是没在意的,还在讨论包子铺的包子那种馅最好吃,只有坐在黎簌左边的楚一涵,发现了闺蜜泛红的耳垂。 楚一涵扭头看了眼靳睿,又看看偷瞄靳睿的黎簌,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楚一涵记得那年冬天,连日大雪,外面冷得能冻死人。 那阵子是她最灰暗的时光,也是他们最热血的时光。 经历了那么多意外,幸亏有黎簌他们陪在她身边,每天在靳睿家学习到11点多,再坐着靳睿月包的出租车回家。 以“冲刺帝都”的梦想,抵抗着那些流言蜚语的中伤, 楚一涵记得,她拿了积攒的零用钱,准备还给靳睿。 但靳睿站在过廊里,手里把玩着一支烟,和她说,“考上帝都的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赚了钱请她多吃点好吃的,就当还了。” 他说的“她”,是黎簌。 他只要提起黎簌,总是满眼温柔。 后来楚一涵去江城念大学,认识了曹杰他们,偶尔和靳睿他们聚一聚。 她也记得,大三那年某次聚会,靳睿站在窗边看着江城暖冬的雨簌簌落下,曹杰递过去一支烟,说“实在闹心就抽一根呗,你以前又不是不抽烟”,靳睿摆摆手,说“她不乐意看我抽烟”。 楚一涵知道,靳睿口中的“她”,和他17岁冬天说的“她”,是同一个人。 而被靳睿温声提起的“她”,也曾在所有浩劫开始前,红着脸把头埋在楚一涵家书桌上,说“他说,他喜欢我,等我们高考完,如果我愿意,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那天黎簌眼波潋滟,“其实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他。” 这么多年,尤其是黎簌回来后的这几天,楚一涵时常想: 当年他们不堪负重总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泠城,现在他们都长大了,都变得更坚强了,有了无论在哪里都能很好生活的信心。 他们比以前更好了,那为什么不能和想爱的人厮守呢? 一定可以的吧? 这个问题楚一涵在来靳睿家的路上,才刚问过赵兴旺。赵兴旺说,知道你妈不同意我,我妈也不怎么同意你。但她们无论有什么理由,我都非常非常爱你,楚一涵,谁不同意都不行,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再看看靳睿和黎簌: 他们两个时不时对视,然后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早晨了。 吃早餐时,曹杰把包子怼在醋里沾了沾,不经意说了一句“感觉黎簌今天气色格外好呢,有什么开心事么”,没想到正在喝粥的黎簌瞬间呛住,咳得险些去世。 靳睿帮她拍了拍背,又递给她纸巾。 曹杰怕挨说,对着靳睿解释:“不是,我就问一句她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怎么反应这么大的?” 黎簌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可能天气好我心情好吧”,以此蒙混过关。 她自己表现得明显,但她浑然不觉,只处处都觉得靳睿表现得不够纯洁—— 吃过饭还有一点时间,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茶几旁放了一箱橘子,是赵兴旺来时拿的,说是他爸单位发了两箱,他觉得甜,拿了一箱过来给他们尝尝。 靳睿弯腰拿了个橘子,坐在黎簌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吃么?赵兴旺拿来的。” 黎簌马上瞪着眼睛掐了一下靳睿的腰,小声说:“你太明显了,怎么只问我一个人啊?” 被“小黎导演”教育了,靳睿面无表情地扭头:“你们呢,吃么?” 其他三个人一脸茫然。 黎簌绷着表情剥开橘子,却在吃了一瓣后,马上扭头和靳睿耳语:“特别甜!” 她说着,撕下一瓣橘子,喂到靳睿嘴边,“你尝尝?” 客厅有一瞬的安静,其他三个人互相对视几眼,都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兴旺和曹杰是憋不住话的,刚想开口,看见靳睿淡淡地对他们摇了摇头。 只有黎簌还觉得自己的隐藏计划天衣无缝,三番五次“趁着别人不注意”,凑过去和靳睿说悄悄话,或者凑过去警告靳睿,“你太明显了!” 早晨时间过得很快,吃过饭没多久,赵兴旺和楚一涵看了看时间,准备去上班。 赵兴旺问靳睿:“睿总,你今天出门么,不出门车子我开走了?” “开吧。” 因为黎簌在,靳睿尽可能把工作都放在家里做,其他的曹杰来打点。 曹杰也拎着外套起身:“那我不开车了,我今天过去商场和经理谈事情,蹭你们两个一段车吧,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临走时,偷偷丢给靳睿一个“恭喜”的眼神。 三个人大忙人出门,黎簌松了一口气,倒进沙发里,挨着靳睿:“演戏真的太累了,他们看出来了么?” “......没有吧。” “没有就好。” 靳睿给赵兴旺他们发了信息,叮嘱他们装着点,看破别说破。 说是黎簌脸皮太薄,没准备好公开呢,别吓着她。 这套路曹杰熟。 当年他就是被靳睿叮嘱过,到现在都不敢叫黎簌“小揪揪”“小嫂子”。 得正经,不能吓着她。 后面几天里,三个人装得格外辛苦。 明明看见黎簌跟着靳睿一起钻进了开放式厨房,看见她蹲在柜子前拿东西时靳睿也蹲在她身边,两人越靠越近,亲密得不行。 还不得不装睁眼瞎。 眼看着靳睿不知道说了什么,黎簌忽然把自己的领口往下拉了点,给靳睿看。 三个人赶紧各自偏过头去,看窗外、看天花板、看手机。 曹杰发狠地戳着手机屏幕。 他为什么盼星星盼月亮地迫切希望靳睿他俩在一起啊?! 现在好了,厨房里找个东西都这么腻歪! 这他妈狗粮难道不噎人吗?! 靳睿家的厨房光线很好,黎簌蹲在柜子前,想要从各个调料盒子里找出哪个是冰糖。 但靳睿家里的东西,都是没有标签的,她翻了两个,发现都不是,没了耐心,伸手拽了一下靳睿的裤腿:“冰糖是哪个盒子?” 靳睿蹲到她身边,拿了个盒子递给她:“这个。” 动作带起空气中的微小尘埃,在阳光下晃动着飘走。 靳睿笑着,压低声音问:“演得这么投入,戒指都不戴了?” 那天早晨靳睿家回去,黎簌就把戒指摘下去了。 可真的放回盒子里,她是不愿意的,很想贴身戴着,而且之前他送的项链已经丢掉了,这个戒指她是一定要好好保存的。 所以她翻箱倒柜,在姥爷的旧物里翻出一团红色的细线,把戒指穿在线上,系在了脖子上。 听靳睿问起,黎簌也就毫无防备地把领口往下拉,给他看:“没有摘,戴在这儿啦!” 一片白皙的肌肤承着阳光,落入靳睿眼里。 他帮黎簌把衣领拉上:“别勾我犯罪。” “这样一下也不行么?我穿了文胸的。” 黎簌往客厅看了一眼,很恰巧,客厅里的三个人都没在看这边。 尤其是赵兴旺那个大嘴巴,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楚一涵好像在观察靳睿家的吊灯。 没人注意,她也就大着胆子凑过去,亲了靳睿一下,然后捂着嘴偷笑:“嘿嘿。” 靳睿被她撩得不上不下,干脆勾着人后颈把人勾回来,吻了一会儿才松开人。 曹杰冷漠地收回视线,想和楚一涵赵兴旺吐槽一下自己刚看见的狗粮,结果扭头,楚一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窗边去了。 赵兴旺揽着她的腰,楚一涵的头还侧靠在赵兴旺肩膀上。 曹杰:“......” 明明是五个人的团体,现在成了两对。 合着就他一个单身狗?! 曹杰悲愤欲绝,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他点开他亲爸的对话框,给他爸发信息: 【爸爸!】 【我要谈恋爱!我想谈恋爱!】 【您有没有哪个叔叔阿姨家的孩子合适,我要相亲,立刻马上!】 【我也想要青梅竹马!!!】 进入九月底,泠城开始大范围降温。 黎簌经过几次面试后,顺利找到了工作,马上就可以去入职了。是一个公司的市场部门,和人事部主管谈了谈,工作内容她也是挺喜欢的。 时间久了,靳睿也不能总是留在家里陪她,经常是要出去忙的。 黎簌上班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大家都聚在靳睿家里,路口一家新开的炸鸡店促销,赵兴旺和楚一涵买了一兜子炸鸡回来,几个人围坐在桌边,聊着各自遇见的趣事和八卦。 “这家的炸鸡还真挺可以,居然是一整只,味道也不错。” “真的,这家店我看好,估计要火。” “我们买的时,身后已经开始排队了呢。” 整只炸鸡撕开,靳睿撕了鸡翅递给黎簌。 她接过来,下意识看了眼其他三个人。 拖了3、4天,靳睿从来没催她公开恋爱关系什么的。 黎簌知道,其实在他们两个的关系里,靳睿始终是让着她的,她说什么,他都愿意顺着她。 可刚才开饭前,曹杰在外面抽烟,正好黎簌提着垃圾袋开门,也就站在外面和曹杰聊了几句。 曹杰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小范围的圈,叼着烟问黎簌:“就这儿,你记得吗,我的小雪当年就是在这儿惨死的,它是我的第一个雪人,我很爱它的。” 黎簌当然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小雪确实是无辜牺牲的,她也就安慰曹杰,说等到了冬天,他们可以再一起堆个雪人,这次他们人多,可以堆一个超级大的。如果曹杰想,修成断臂维纳斯的样子都行。 “那我也得会啊,我又不是学美术的。” 曹杰笑了半天,随口说了一句,“今年也许真的能搞个大的,其实后来我每年冬天都会来,就是没心思堆雪人了。今年气氛这么好,堆一堆还是可以的。” 黎簌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没心思?” 曹杰就和她说,跟你说了你别和阿睿说啊,那阵子在阿睿家里可不像现在这么欢乐,每个人都疯了一样。尤其是阿睿。 他说,你不知道他多喜欢你姥爷,从江城走的时候给老人买了不少好东西,结果一回来,什么都没了。 后来曹杰再来,看着靳睿把自己绷得那么紧,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工作,除了工作就是抓紧一切蛛丝马迹找黎簌,他也就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想要堆个雪人。 那时候他们眼里的泠城是没有半分情调的,只有冷。 黎簌想起靳睿对姥爷的尊敬,他几乎是把姥爷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在孝顺着。 那时候他也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吧? 虽然他从来没和她说起过半分。 炸鸡和啤酒,楚一涵他们又是喝得稍显酩酊,聊天声音也大了起来。 黎簌喝了半杯,其他时间都在和靳睿一起喝冰糖橘皮水。 她坐在热闹里,脑海里的时光倒退回几年前。 她想起靳睿刚回泠城时的冷漠,想起他刚失去小羽阿姨的那种万事漠然的态度。 他才刚刚融入小集体,才刚刚和姥爷能敞开心扉对话,刚刚对她有了好感。然后她带给了他又一次的失去。 她的男朋友好可怜。 他总是在失去,却从来不抱怨。 手里端着的冰糖橘皮水被人拿走,黎簌下意识看向身旁,靳睿温声说:“水凉了,给你兑一点热的再喝,天冷,别着凉。” 顿了顿,他打量着黎簌没什么精神的一双眼睛,问,“怎么?困了么?” 黎簌摇摇头,没说话。 “对了阿睿,明天你是不是得去滑雪场了?” “嗯,去。” 滑雪场距离城东这边有车程3-4个小时,遇上雨雪什么的,还会更久,所以一般靳睿过去处理事情,都是当天去,然后隔几天才回来。 最早也是第二天回,不然来回开车占去一整天里的10来个小时,浪费时间,工作效率也低。 “那明天,簌可以去我家住,或者我过来陪簌也行。” 楚一涵说完,赵兴旺也开口:“那我也过来陪老大呗,明天是老大第一天上班,正好和我们唠唠她新单位的事儿,完事儿我们三个还能斗地主。” “人家闺蜜俩聊天,你一个大男的瞎掺和什么。” 曹杰现在看什么都像狗粮,“不会是为了粘着楚一涵吧,那你也太黏糊了。” 赵兴旺用纸巾团丢曹杰:“我黏糊什么,我们三个高中时候老铁了,连睿总都没来呢,就我们仨,天天一起,你懂什么!” “没看出来吧曹杰,以前这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和簌的闺蜜。”楚一涵笑着说。 靳睿侧头问黎簌:“我去滑雪场估计2、3天,想我么?” 黎簌看起来心不在焉,点点头。 却在大家都热闹着的时候忽然开口:“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咬着鸡腿的赵兴旺、正在聊天的曹杰和楚一涵,大家都停下,扭头看过来。 靳睿也靠在椅背上看她。 黎簌第一次谈恋爱,也第一次干这种公开的事情,有点紧张,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给靳睿一个“名分”。 她的男朋友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所以她清了清嗓子,很郑重地开口:“其实,我和靳睿谈恋爱了。” 早已经看出实情的三个人瞬间石化,愣着没出声。 黎簌立马不安起来,扭头看向靳睿,用口型问他:他们会不会早就看出来了...... 靳睿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曹杰一脚,曹杰会意,掐了赵兴旺一把,三个人各自对视后,挤出一脸喜庆: “哎呀!这可真是太意外了,恭喜啊!” “是呢,太突然了,我、我得缓缓!” “这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呢!恭喜恭喜。”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兼程(上面写着“超薄”两个字...) 这顿饭吃得热闹, 整只的炸鸡吃掉了两只半,欢声笑语,杯盘狼藉。 楚一涵他们三个离开时, 已经快要夜里11点了。 送走他们三个, 靳睿关上门, 靠在玄关问黎簌, 怎么突然想起给他转正了。黎簌没把曹杰说的那些告诉他, 只说“就突然想说了”。 靳睿揉揉她的头发:“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明天要上班了。” “你明天要起早么?” “是得早点起, 5点半左右吧。开车过去太远,不早出发不行。” “那么早呀,我帮你收拾收拾桌子再回去吧?” “不用, 都是快餐盒,扔掉再擦擦桌子,两分钟的事儿,去休息吧。” 17岁时看靳睿,觉得他身上有种不同于身边其他男生的成熟和深沉。 可现在再看靳睿, 几年光景里他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分明还是翩翩少年,连穿衣风格都还是老样子, 潮牌被他穿得张扬又大方。 只有偶尔出门办正事儿, 才会换上正装。 这个少年现在是她的了。 她会保护好他的, 不让他再难过。 黎簌扭过头, 看着陈羽的照片, 在心里说, 小羽阿姨,你要相信我呀。 靳睿伸手过来, 轻抚她的脸:“想什么呢,一脸笑?” “不告诉你,我回去啦?” “去吧,晚安。” 这几天她并不总在靳睿家里留宿,有时候太困了就会直接回家睡觉。 但今天黎簌一点都不困,洗过澡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时,仍然想起曹杰说的那些话。 很难想象,靳睿从江城回来时,发现找不到她和姥爷踪影时的样子。 总觉得很心疼。 心疼靳睿,也很想念姥爷。 想念姥爷站在电视机前晃动着身体做“中老年养生操”的样子。 黎簌把头发吹干,看了眼时间,11点11分。 上学那会儿班上有女同学说,如果看时间时恰巧是相同的数字,7点7分、8点8分、9点9分这样的,就说明有人在想你。 那也许靳睿想她了呢? 黎簌想了想,只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出门。 燕子们已经搬走了,剩下空空的鸟巢还悬在过廊灯旁,穿堂风凉飕飕的,家家户户又开始囤积白菜,那些白菜堆在黑暗里变成暗灰色。 她走到靳睿卧室窗前,向里面看去—— 卧室里没开台灯,一片昏暗。 靳睿靠着床头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 电脑上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安静时看着不太好接近,有点冷冷淡淡的感觉。可其实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黎簌站了几秒,里面的人都在忙着翻动平板电脑,没注意到窗外有人。 什么看到相同数字就是有人在想她,看来不准。 这人忙得根本没空想她! 黎簌拍了拍窗,赤着上身的人顺着声音看过来。 看到是她,靳睿笑了笑。 刚才脸上那些淡漠都消散掉了。 “靳睿,快给我开门呀!” 黎簌跑到门边,靳睿已经把房门打开,她钻进去直奔卧室,把床上的平板电脑挪开,给自己腾了个地方:“你还在工作么?我一个人睡不着,今天在你这儿睡吧?” 身后的人没出声,黎簌纳闷地转头,看见靳睿沉默地看着她,然后走过来,扣住她的后脑勺和她接吻。 “不是说过,来找我时多穿点。” 黎簌嘴硬:“我是故意这样穿的,就勾引你!” 这天晚上黎簌得偿所愿,终于摸到了靳睿。 对人体的探究让她既兴奋又紧张,好奇心得到满足的同时,心里也被一种莫名温暖的情愫填满。 但靳睿感觉似乎不太好,神情隐忍地和她亲了一会儿,然后拍拍她的头:“下次再这么撩,我就不忍了。” 他额头上有薄薄汗意,黎簌问:“只是碰一碰,反应这么大的么?” “想知道?” “想。” 这个回答让她失去了她的睡衣。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换一个地方被吻,感觉是如此不同。 一直到靳睿起身去浴室洗澡,黎簌仍觉得脑子里都是烟花炸开和嗡鸣。她缩在被子里,听着浴室的水声,慢慢回神。 感官上的新认识让她觉得愉快。 可能和靳睿在一起,做什么都会愉快吧。 靳睿带着一身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回来,把她揽进怀里:“还折腾么?” 黎簌终于收好了自己的好奇心,缩着脖子飞快地说:“不折腾了睡觉吧晚安男朋友!” 靳睿笑了几声才开口:“晚安。” “靳睿,我今天很想姥爷,也想小羽阿姨。” “滑雪场在山上有个基地,那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能看到漫天星空,等有时间带你去,也许那里离他们更近。” “我们去那儿放孔明灯好不好?” “好。” 天未亮时,靳睿起床去洗漱。他尽量放轻了一切动作,但当他从浴室出来,黎簌还是醒了,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他的床上揉眼睛。 他走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上了闹钟,刚才震动了我就醒了。” 外面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暗蓝色。 “怎么起这么早?不是8点30才上班?” 黎簌懒洋洋地挪到床边,闭着眼睛用脚找到拖鞋,穿好,然后站起来,张开双臂去拥抱靳睿:“你不是说5点半起床么,我按照你的时间定了闹钟,怕你不吃早饭。姥爷以前说过的,不能空腹出门,尤其是天冷的时候,那些寒气发现你虚弱地饿着肚子,会趁虚而入的。那样不健康。” 小姑娘把头埋在他胸前,喋喋不休。 她明明最大大咧咧最娇气,却也最可爱最温暖。 靳睿垂头托起她的下颌,动作轻柔,细吻她的唇。 他们在厨房里,一起准备了简单的早餐。 黎簌动作利落地把鸡蛋磕碎,打进煎锅里时,忽然想起之前靳睿损失的那个项目,惋惜地问,是不是真的没有可以补救的余地了。 靳睿在她身边拔掉热水壶的电源,端了热水准备冲燕麦片。 他有些怕黎簌忽然过来,确认她在安全距离不会被烫到,他才继续动作。 热水注入白瓷碗里,他说:“没有吧,合作的两边都签好合同了,和我们没关系了。” “那好可惜啊。” 黎簌不怎么会安慰人。以前和楚一涵整天混一起时,听到楚一涵和她妈妈闹别扭,她都是用自己的悲惨事迹当成安慰剂的,把自己过去遇到的惨事儿说一说,然后两人抱团笑几声,就不那么郁闷了。 所以黎簌想了想,开始搜刮自己的惨经历,准备用来安慰靳睿。 好像回泠城之后,或者说,和靳睿在一起之后,那些在帝都时的灰暗难捱,都已经变成了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想起来不再觉得难过压抑,反而真的可以当成笑谈,拿出来哄人。 煎蛋被靳睿用锅铲盛出来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特别惨的,于是跟在靳睿身后,说起来。 那时候她不会做饭,又希望自己对黎丽稍微有些照顾。 虽然黎丽才是妈妈,虽然黎丽对她一直很嫌弃,虽然她们并没有那么深的母女情,但姥爷说过,她妈妈是姥爷和姥姥的宝贝,姥姥到去世时都非常非常爱她的妈妈。 姥爷说,他曾希望妈妈在他身边,这样他就能好好照顾她。 所以黎簌想,她也要像姥爷那样照顾黎丽的生活。 她开始学习做饭,但这件事她学得并不十分顺利。 在学着下厨的第一天,切土豆就切到了自己的手指,指甲切掉一块,流了好多血。 黎簌越讲越兴奋,她太惨了,靳睿听完肯定会笑的。 她举起食指:“你看,我当时给自己手指做了个造型儿,切得指甲都变成三角形了,可丑了,还留了个小小的疤呢,你看,哈哈哈......” 靳睿没跟着她一起笑,沉静片刻,反而问她:“安慰我呢?” “对呀,你不觉得好笑么?我指甲被我自己切成了那样......” 话没说完,被靳睿拉进怀里,拥住。 他说,安慰我别用这种办法,听着心疼。 早餐时间过后,已经快要7点钟了,靳睿不得不动身。 他换了一套休闲西装,拿了大衣,扭头看见黎簌举着手机正在拍他。 小姑娘被抓包,就站在客厅里“嘿嘿”地笑,自吹自擂,说她眼光真好,找得男朋友太帅了,穿什么都好看。 “你穿这样,公司里会不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呀?” 靳睿逗她:“也许吧。” “哼,那你可不许多看她们,一眼都不行!” “逗你呢,公司里我接触不到太年轻的,很多都是孩子的妈妈了。” “那万一你就喜欢那种的呢,已婚少妇。” “我喜欢你。” 黎簌被突如其来的表白给说懵了,愣了几秒,才眉开眼笑地说:“我也喜欢你呀!一丁丁丁点。” “不是一丁丁丁丁点么?好像比原来少了个‘丁’?是比以前喜欢我多一点了?” “勉勉强强算是吧。”黎簌扬着下颌说。 7点钟,不知道谁家放起了早间新闻。 临出门前,靳睿叮嘱黎簌说他要明天晚上才回来,如果觉得无聊,可以找楚一涵他们玩。 “知道啦,放心,家属楼这边我比你熟悉呀。” 小姑娘笑眯眯站在门边,和他挥手,“路上慢点哦。” 真可爱。 靳睿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亲了亲才出发。 但走到楼下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今天冷,玄关有我的厚围巾,出门戴着吧。” 黎簌说:“好的。” 靳睿走后,黎簌回到自己家,换好了衣服,又磨磨蹭蹭玩了会儿手机,才准备走着去上班。 她是在离开过之后才发现的,她其实很爱泠城。 很爱泠城的各种小吃,很爱泠城早来的冬天,也很爱泠城到处都是她所熟悉的痕迹,还有姥爷生活过的影子。 也很爱现在,和泠城密不可分的靳睿。 工作的地方离城东有一段距离,但离她三中并不远。 她路过三中,买了一杯奶茶,漫步在校门外,看着那些学生懒散地背着书包晃进校园。 想起那时候靳睿惹她生气,她大步走在前面,他就走在她身后,隔几秒叫她一声“黎簌”。 叫了一路,她都没理他。 好想他呀。 黎簌没忍住,拿出手机给靳睿发信息: 【我路过三中啦!】 【校服居然还是我们上学时的那一款,好丑哦哈哈。】 【学校不让外人进,那个光荣榜离校门口有点远,我看不见。你考得那么好,是不是毕业时候你也上去过?贴着照片的那种。】 靳睿应该还在开车,过了有一段时间,她都站在新公司的单位门口了,才收到他回复的一条语音。 告诉她光荣榜上是有他的,让她走路注意看路别总玩手机。 以前黎簌从来没和靳睿发过信息,有什么事情都是走去隔壁直接敲门敲窗的。 这是她第一次和靳睿用信息联系,听他的声音从手机里放出来,总觉得格外好听。 她反复听了几遍,越听越喜欢。 离上班时间还早,黎簌站在公司楼下,雀跃着给靳睿回了信息: 【我已经到新公司楼下啦,这栋楼以前都没有的,看着还挺气派。】 【我要进去了,嘿嘿嘿!】 离上班时间还有20多分钟,已经有同事坐在工位上吃着早餐了。 人事部门的姐姐带着她和同事们打招呼,给她安排好工作位置,然后又给了她一包饼干,说是怕她没吃饭。 “公司规矩没那么多的,不会说什么吃东西扣钱、看手机扣钱、上厕所扣钱的,只要把工作做好,其他的还是蛮自由的。”坐在黎簌旁边的同事这样和她说。 黎簌把这些都打成文字发给靳睿,然后又拍了那包饼干和工位的照片。 全部都发过去给他。 一上午都在跟着同事们学习怎么融入工作,等再看到静音放在包里的手机时,已经是中午了。 黎簌点开未读信息,10点多时,靳睿说他到滑雪场了。 估计是顾忌着她还上班,没再给她发语音了,回的都是文字,也拍了几张滑雪场的照片给她,还有他的办公桌。 末了,他问一句: 【你旁边工位上的同事,男的女的?】 这句话让黎簌笑了一中午,想起来就想要笑。 像个傻子。 看同事们的状态,黎簌能感觉到,这个公司挺忙的,但所幸工作环境很轻松,同事们人也都很友好,还遇到了同是三中的校友前辈。 晚上下班,黎簌把靳睿的围巾戴好。 早晨靳睿特地叮嘱她戴上,还真的没错,今天是怪冷的。 和同事们一起走出办公楼时,有同事问黎簌:“你的围巾很好看啊,是男女同款么?” 黎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男朋友的。” 同事竖着大拇指:“你男朋友眼光真不错。” 告别同事,她已经按奈不住给靳睿发信息了: 【我下班啦!】 【今天过得很开心,你呢?】 【同事们人都好好呀,还夸你的围巾好看,说你有眼光。】 【我觉得你也好有眼光,不然怎么会喜欢我呢!】 【楚一涵和赵兴旺给我发了信息,说是曹杰他们三个在加班呀,晚点才过去找我玩。】 一路上有很多新开的店,甚至有一家便利店。 她想起曹杰第一次来泠城时,她和曹杰争论“便利店”和“小卖店”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 路过便利店之后大约过了5、6分钟,黎簌的手机震动起来,靳睿打来了电话,问她:“下班了?” “对呀,下班啦!”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几句,黎簌想起他中午时问的那句话,旧话重提,“我旁边工位上是个男的,不过已经结婚啦。” 靳睿学着她早晨的语气:“那万一你就喜欢那种的呢,已婚少男。” 黎簌也学着他早晨的语气:“我喜欢你。” 电话里的人“啧”了一声,问她和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黎簌走在泠城秋季寒冷的街道上,忍不住地笑着:“跟你呀跟你呀!” 后来她问,如果她身边真的是一个没结婚的,人又帅又好的男人,他会不会就不让她在那里工作了。 靳睿在电话里笑:“想什么呢,你要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阻止过?” 黎簌忽然停住脚步。靳睿对她确实是让着的,不止平时,每天晚上抱在一起睡时他的隐忍里,都是对她的尊重和爱护。 她蓦地想起昨天她触碰过去时,他发出的那声闷哼。 黎簌举着手机站在步行街上,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滚烫的触感似乎卷土重来。 她忽然想,也许该是她主动迈出这一步,告诉他其实她准备好了的。 如果对方是靳睿,她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 见她迟迟不说话,靳睿在电话里问:“怎么不说话了?” “靳睿!我先挂了,我要去买个东西!”黎簌挂断电话,转身,飞快地往回跑。 她穿着一件大衣,奔跑在泠城的街头上,脚下生风,衣摆扬起。 冷空气剐蹭在脸颊上,耳边风把各家商户放的音乐都消音成不成曲调的嘈杂,黎簌却觉得她好像拥有翅膀,马上就能飞起来。 这种激动在跑到便利店门口时,忽然停住,变成了紧张。 黎簌推开便利店的门,做贼般心虚地往计生用品的摆台上瞄了一眼。 幸好她有靳睿的围巾,把自己的脸包裹得只剩下眼睛和额头,然后装模作样地在便利店每个货架前磨蹭着走过。 黎簌手里拿着手机飞快搜索,那个套要怎么挑选。 搜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店里暖气十足,再加上她的心虚,很快热得出了一身薄汗。 黎簌随便拿了几样零食,走到收银台边,排在结账的队伍里。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她只记住一个“薄”字。 前面结账的人走掉2、3个,很快就要到她了,这个站位,离收银台旁边的计生用品摆台很近。 黎簌脸颊发烫,迅速向那边看了一眼。 她很快锁定一个金色的盒子,上面写着“超薄”两个字。 因为紧张,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但其实每个人都只是在专注自己的事情。 黎簌深深吸气,从台上拿了一个金色的盒子,死死捏在手里。 那些各种颜色的小盒子下面,还有一些瓶状管状的东西,写着什么啫喱。 黎簌很想查一查他们需不需要这个东西,但前面的人也结过账走了,她没时间,只能快速拿了一个啫喱,和零食一起放在收银台上。 围巾下面的脸紧绷着,她装得像个老手,强稳住声音说:“就这些,结账吧。” 收银台里的人应该是面对过无数这样顾客,无论对方买了什么,收银员十分一视同仁,并没有其他什么表情,让黎簌缓解了不少尴尬。 成功付款后,她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从里面逃出来。 从来没觉得泠城的秋天这么热过,她都有点想把外套脱掉透透气了。 走过泠水河上的石桥,到了城东地区。 现在的城东地区看起来已经不像早年那样衰败,商圈的建立给了城东新的活力,像是终于从机械厂倒闭的阴影里走出来似的,开始焕发生机。 商场路口甚至有些堵车。 到机械厂家属楼楼下,黎簌碰见一个外卖小哥,小哥正停下送外卖的电动车,几乎和黎簌同一时间迈进楼道里。 之后黎簌一直和外卖小哥一前一后同行,一直走到6楼,黎簌纳闷地回头看了外卖小哥一眼,然后往左手边转去。 整个6楼住了好几户人家,但楼梯左边只有黎簌家和靳睿家,她往左边转,没想到外卖小哥也往左边转。 黎簌吓了一跳,脑海里蹦出不少遇险的坏念头。 还是外卖小哥先开了口:“或许,您是黎簌小姐么?” “啊?” “您的外卖!” 黎簌懵懵的拿着外卖,还以为是送错了。 但她看了一眼塑料袋上的字样,居然是聚宝居。 那应该是她的没错。 这栋楼里,会大手大脚支付超距离配送费、订聚宝居的外卖来吃的,可能只有靳睿了。 - 滑雪场建立时不止曹杰家出了钱,也有其他股东的参与,但都算是合作过的熟人,主要生意都在江城,对泠城这种太北方的城市不是十分了解。当年会来这边投资,也都是跟着曹杰的爸爸过来的。 其中有一位叔叔,姓陈,是曹杰爸爸年轻时的战友,在泠城投资了不止滑雪场一个项目,和靳睿、曹杰十分熟,常来滑雪场喝茶。 靳睿收到黎簌发来的信息时,这位陈叔叔就在靳睿办公室里,正和靳睿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手机扣在实木办公桌上,不停嗡鸣,靳睿歉意地说:“抱歉陈叔叔,我看一下手机。” “看吧看吧,这都几点了,本来就是你的休息时间,和我抱歉什么。” 手机屏幕里满满的都是黎簌发来的信息: 小姑娘一会儿说已经吃过了他买的外卖;一会儿说用他的游戏机打了几把游戏;又说起楚一涵他们过去,和她打了扑克。 打扑克时她还没闲着,先把靳睿一件脏了的毛衣开衫丢进洗衣机里洗了,很是快乐地和他汇报:还有1分钟,马上就要洗好了,准备去晾干。 但没隔两分钟,信息又过来了。 黎簌发了一大串省略号,问靳睿,为什么他的毛衣开衫洗过会变得那么小,像童装。 靳睿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那是羊绒的,需要干洗。 坐在靳睿对面的陈叔叔端起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喝了几口,再抬眼,看见靳睿虚虚拢拳掩在唇前。挡得住上扬的嘴角,挡不住眼里的笑意。 陈叔叔笑起来:“阿睿,我上午就想问你,你最近有什么好事吧?” 面对长辈,靳睿微微敛起笑意,正色道:“女朋友回来了。” “哦,女朋友啊,我知道了,好像叫什么‘小揪揪’,是她吧?” 陈叔叔知道黎簌也不奇怪,他儿子陈晓东和靳睿、曹杰他们基本同岁,最开始在江城投资那些游戏厅和商场游戏设施时,就是靳睿、曹杰兄弟两个和陈晓东一起的。 兄弟几个感情不错,一直把靳睿称为“智多星”,说他一脑袋发财的点子。 当初靳睿回江城,晓东听说靳睿有了喜欢的人,把家里陈叔叔的一盒上万块的人参都给靳睿拿出来了。 陈晓东当时拍着靳睿的肩膀说,兄弟,听说你和人家姑娘住隔壁啊,家长得先打点好。这马上过年了,年货赶紧给人家家长准备上,这人参给你,大恩不用言谢,请叫我雷锋。 陈叔叔问起,靳睿也就笑着点头:“是她。” 陈叔叔叹着,说希望陈晓东也能快点谈个女朋友稳定下来。 私事聊完,两人把之前没聊完的工作继续下去,一起在员工食堂吃过晚饭后,陈叔叔才离开。 靳睿回办公室处理工作,偶尔从工作里分心出来看手机,手机里总有黎簌发来的信息,实时给他分享她在做什么。 3分钟前的信息里,小姑娘才刚和他说过,在他冰箱里找到了一块芝士小蛋糕,看了保质期,还可以吃,她已经在解冻了,打算吃个夜宵。 还发了个快乐到转圈圈的表情包给他。 滑雪场这边远离市区,窗外一片深沉夜色,缀着明亮的星子。 靳睿转了转手机,突然非常想回家。 这一整天,他都特想她。 以前都没料到自己是这么腻歪的人。 路上没忍住,给黎簌打了视频。 小姑娘的模样从屏幕里显现,披散着头发,脸上贴着一张面膜,说是楚一涵给她买的。 “你那边怎么那么暗呢,我都看不清你。” “在高速上。” “高速上?你要去哪呀?” “回家。” 视频里的人顿了顿,然后惊喜得面膜都掉了,一连串地问:“回哪个家?机械厂家属楼么?你不是说明天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明晚才回来么?怎么今天就回来啦?” 本来是那么打算的,这不是想她了么。 靳睿笑了笑:“明早起早再过来吧,楚一涵他们回去了?” “早就回去啦。” 路上没什么车,但到家属楼时也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 靳睿跑着上楼,到6楼时迈出楼道,意外地看见黎簌站在过廊里。 她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他的外套,冲他挥手:“我就说我听到有车子停在楼下的声音了,果然是你!” 靳睿大步走过去,把人往怀里一带,抱着她进门,直奔沙发,在沙发里和黎簌接吻。 小姑娘仰着头,十分顺从。 屋子里有冰糖橘皮水的酸甜清香,是黎簌为靳睿新煮好的。 她那双弯弯的眼睛,足以慰风尘。 “靳睿你说说看,你为什么在三更半夜,大老远地赶回来?” 靳睿故意逗她:“有文件落在家里了。” 黎簌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靳睿你这只狗!你就说你想我怎么了,又不丢人!” “嗯,我想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黎簌满意了,安静了一会儿,才趴到靳睿耳边,小声说:“我有东西给你看。”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有余(靳睿,下雪了(加更)...) “我有东西给你看。” 靳睿抬眼, 观察黎簌的表情—— 她脸上有种神神秘秘的得意,也有努力绷着想要藏好的羞怯。 是泛红的耳垂出卖了她,让靳睿觉得, 小姑娘说的“东西”可能不太一般。 别是什么内衣丝袜之类的东西吧? 对于他的沉默, 黎簌显得十分不乐意, 撇着嘴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啊?” “问了就告诉我?” “不告诉, 但你可以自己看。” 黎簌坐在沙发上东张西望, 不知道用目光在搜寻什么,最后视线落在靳睿的领带上:“你这个能用来蒙眼睛么?” 她不知道她这么说, 成功让靳睿脑海里闪过无数种成年运动的画面。 靳睿顿了顿才问:“蒙谁的眼睛?” “你的呗!” 黎簌捏了捏靳睿领带的布料,“这个能系住么,太滑了吧, 可如果不蒙眼睛,你能不能保证闭着眼不偷看?” “嗯。” 靳睿听黎簌的安排,从沙发上站起来,闭上眼睛。黎簌温热的小手伸过来,牵着他的手, 往卧室走。 可能是时间太晚,这场景实在让人遐想。 “小心点啊,到门口啦。”黎簌叮嘱着。 靳睿捏了捏她的手, 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些天黎簌比刚从帝都回来时欢快了不少, 也稍微胖了一点点, 精神十足, 手也不再是冰凉的, 手心温暖。 走到卧室的某个地方, 她像小时候和人玩捉迷藏时一样,拍拍他的背, 和他说:“一会儿你先数10个数,要慢慢数,数完才能睁开眼睛。” 靳睿答应后,听见黎簌跑进洗手间,关了洗手间的门。 他开始倒数,数到1,睁开眼睛,面前什么都没有,床头柜上只摆着他今天没戴走的黑色陶瓷手表。 这是什么惊喜? 洗手间里传来黎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靳睿,你打开床头柜的那个抽屉,里面的东西是、是给你的。” 他隐约有些预感,但真的把那个毫无美感地塞在抽屉里的便利店购物袋拎出来、看到里面的东西时,靳睿还是没忍住,挑了挑眉梢。 明明她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还是撩得他心猿意马。 靳睿舔了下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黎簌是什么样的女孩,他太了解了。 昨晚突然和楚一涵他们三个公布了他俩谈恋爱的事情,靳睿就觉得不太对。 她表面上看着比谁胆子都大,比谁馊主意都多,也不怎么老实。16、17岁时尤甚,给她个竹竿她敢往天上爬。 但这都是在熟人面前,也是在确定掉下来会有人接着时,才无法无天。 其实黎簌非常怂,要没点什么原因,她怎么也得拖个十天半个月,做好心里建设,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我和靳睿谈恋爱了。 后来靳睿问过曹杰,果然是曹杰说了些以前的事情,这姑娘是在心疼他,在用自己的方法哄他。 过去她哄他,买支棒棒糖什么的,他都能欣然接受。 但这个...... 靳睿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气笑了。 买得还挺齐全,连啫喱都买了,还“超薄”。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傻呢? 他确实对她很有冲动,喜欢的人那么可爱,又整天在眼前晃,甚至在他怀里躺着或者和他接吻,他要真连点冲动都没有,那他多半是有什么问题。 想和她做。 从她回来那天起。 这事对男人来说就是头脑一热,小姑娘又对他不设防,做了就做了。 可靳睿不能这样。 黎簌第一次谈恋爱,万一只是想哄他,或者觉得他忍得辛苦,就稀里糊涂把自己交出来了,那是不行的。 靳睿觉得他们需要谈谈,和她说清楚,他很高兴她的信任,但第一次这件事,要考虑清楚。 很怕她疼着难受着。 没等靳睿皱着眉思虑好怎么说,洗手间里一声惊呼:“完了完了完了,靳睿!完了!” 黎簌本来是紧张地靠在洗手间门边,想要听听靳睿的反应的,结果小腹忽然一酸,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她就说她今天胃口怎么那么好,靳睿在聚宝居定了两菜一汤,她几乎吃得差不多,楚一涵他们过来时,给她带了鸡排和奶茶,她还从靳睿冰箱里找到一块小蛋糕。 黎簌哭丧着脸从洗手间出去,也顾不上紧张了,扑到靳睿面前:“全完了,我到经期了。” 看她那个遗憾的样子,靳睿没忍住,笑了半天。最后说下楼去帮她买卫生巾。 黎簌只垫了一些纸巾,本来不想出门的,但靳睿才刚出去,她也跟着出门了,和靳睿拉着手,说他那么远赶回来,明天还要开车过去,她想和他一起下楼。 这个夜晚过得很平常,黎簌和靳睿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电脑看视频,靳睿一直帮她揉着小腹。黎簌对没做成那件事耿耿于怀,但靳睿说,我们有很多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黎簌忽然安心下来。 好像从姥爷去世后,她总觉得意外随时会降临,但他们其实还年轻,她有大把的时间和他在一起,体会没体会过的,发生没发生过的。 放下心后,黎簌忽然问靳睿:“我买的那些,你知道怎么用么?” “知道吧。” 顿了顿,靳睿说,“用不上。” “什么?” 黎簌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很多言论她是听说过的,“还是得用的!网上说了,男人用那个,是对女人负责人,不然计划之外有了小宝宝女方容易焦虑,就算提前吃避孕药,也是很伤身体的 。” 靳睿垂头看了黎簌一样,她满脸“我懂吧”的得意,越说脸上神色越严肃,感觉他是个渣男。 他笑着说,不是不戴,是她买的型号不太行,小了,戴不了。 隐约回忆起她触碰时的那个轮廓,黎簌又觉得有点热,不自然地在靳睿怀里扭动两下,嘀咕:“那我不是白买了么,能送人么?” 靳睿正在喝冰糖橘皮水,听她这样说,笑得呛住,咳了几声才问:“是不是傻,这东西送给别人怎么说?” “有什么怎么说,就说你用不了太小了......” 黎簌没说完,愣了一会儿才说,“啊,这样说,是不是有点侮辱人了?” “......不是,是太私密,不适合送人。” “哦。” 黎簌有点不死心,想了想又问开始提问,说那那个啫喱呢,啫喱总不分型号大小吧,也不能用么? 靳睿贴近她耳侧:“如果真的做到那一步,我会帮你放松,在你身体接纳之前,我不会继续的,不用啫喱也是一样的。” 他还说了些更直白的,黎簌感觉像有人在她耳边纵火,烧得她脑子都懵了。 反应半天,才疑惑起来,问靳睿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怎么懂得这么多。 靳睿不太好说自己怕伤到她,早把一切都查阅过资料,轻咳一声没说话。 “靳睿,那我们什么时候做呢?” “不用为了哄我,不用顾虑我,等你真正希望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做的。” 靳睿白天在滑雪场划伤了手指,指腹贴着一枚创可贴,现在创可贴摩挲在黎簌小腹皮肤上,帮她缓解着经期腹部的不适。 不同于那种迷醉的激情,反而温馨得让人觉得,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他们有的是时间。 黎簌的经期不短,每天早晨起来都有一大杯热腾腾的红糖枣姜水可以喝,是靳睿煮给她的。 他们仍然会接吻,也会做一些更亲密的事,但黎簌已经不再紧张慌乱。 周末楚一涵他们来的时候,两个姑娘凑在一起聊天,聊到那个问题,楚一涵红着脸说,她和赵兴旺已经发生过了。 黎簌大为震撼,觉得自己落后了,还和靳睿吐槽了这件事。 他们真正发生,是在11月中旬。 那天黎簌问起靳睿,她每个月把工资都给他,得多久能还清房子钱。 靳睿捏了捏她的脸,说是不用还,那是他帮她出的嫁妆。以后娶她时,她就可以把隔壁当成娘家,生了气或者伤心了就只管往娘家跑,他立马一定过去哄。 黎簌没被感动,反而蹙了眉心:“那你为什么会让我生气伤心?” 可能是受话题影响,中午摆钟响过之后,两个人去了趟隔壁黎簌家,整理姥爷的旧物。 也是在整理东西时,黎簌发现了姥爷床底下有一个小木箱。 老年代时流行的雕花了,木纹里布满灰尘,小铜锁锁着,但钥匙也插在上面。 黎簌小时候见过这个箱子,里面放的都是淘汰了又不舍得丢掉的小物件。 她拧开铜锁,还以为会看见很多杂物,比如钟表零件、旧衣服的备用纽扣、生了铜绿的小摆件...... 但都没有,她看见了几块5g重的小金条。 每一块上面都有年份,从她10岁那年起,每年一块,一直到17岁。 金条下面的纸条泛黄,有姥爷苍劲的字体: 给黎簌攒嫁妆。 她姥爷从来不像妈妈爸爸他们那样叫她的小名,从来都是叫她黎簌,嫌弃她没有女孩子的样子,邋邋遢遢大大咧咧。 姥爷还抠门,只舍得在吃上花钱,衣服旧了缝缝补补,袜子都不舍得多买。 可他偷偷给她攒了嫁妆,从她10就开始了。 黎簌抱着小木箱从姥爷卧室走出来,靳睿站在客厅里,她只哽咽着叫了一声“靳睿”,眼泪就开始大滴大滴往下砸。 “姥爷他,他也给我攒、攒了嫁妆……”黎簌把头埋在靳睿怀里,嚎啕大哭。 靳睿被她哭得措手不及,又亲又抱,她说什么都答应,哄了半个下午,怀里的小姑娘才安静下来。 哭过之后,黎簌想: 其实她非常非常幸福了,她有两个打心眼里爱她护她的男人,从不让她吃苦。 也是在这天晚上,他们做了。 靳睿说得没错,有些事情确实不用紧张,只凭爱意滋长,就会自然发生。 他们也确实没用到那瓶啫喱,靳睿的抚摸是最好的放松剂。 像做梦,只有他在耳边的那句“我爱你”,如同开启心门的咒语。 重新洗过澡之后,黎簌昏昏欲睡,眯着眼睛看靳睿拉开窗帘。 夜色万籁俱寂,只有雪花安静地飘落。 黎簌缩在厚被子里,看到外面的景象,疲惫又兴奋地说:“靳睿,下雪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正文完(“想娶你。”(二更)...) 11月20日, 几场接连大雪过后,泠城市满目洁白,降温厉害, 窗上又生了冰花。 曹杰嫌冷, 决定回江城待几天。 他回去不久, 有一件好消息从江城传来, 靳华洋在江城的2家公司破产倒闭。 而这两家公司是靳华洋多年经营的主公司, 也是他的命脉。 听说这件事时,靳睿正在帮黎簌吹干头发, 黎簌举着手机,在吹风机的嗡声里兴奋到两眼放光,对着视频反复确认:“真的吗?靳华洋真的破产了吗?” 靳睿家那些事, 曹杰是知道的,江城不同于泠城,曹杰只穿了件风衣,在视频里一脸高兴:“没错!他破产了!他完蛋了!”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老天还是长眼的, 活该活该活该!” “知道怎么破产的吗?他有别的女人了,被靳华旎暗中布局,摆了他一道!” 黎簌大喜过望, 想仰头大笑, 被靳睿扶住脑袋:“别乱动。” 她只能恶狠狠地说:“可喜可贺.” 这个消息里, 靳睿表现得很淡然, 在江城新文上看到破产分析时, 还截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发到群里,和曹杰说公司运营要引以为戒。 黎簌没有他那样的淡定, 每天都要站在玄关柜旁,对着陈羽的照片吐槽好久。 小姑娘一脸大仇得报的爽快,说着,小羽阿姨你看,那些恶人就是会有恶报。 黎簌对这个世界十分理想,她和靳睿说:“希望靳华洋那个王八蛋永远不能翻身,穷到要饭,然后敲响我们家的门时,我们连个馊馒头都不给他!吐他口水!” 听到她这样说时,靳睿刚结束一项工作,还没从工作状态中完全转换过来,相对黎簌的理想化,他下意识理智地分析—— 首先,靳华洋是否能够东山再起,不能完全以他的人品做结论,要评估他是否能够把手里仅剩的项目利益最大化,以及,他是否能够抓住时机做出变革...... 其次,靳华洋身后有靳家做后盾,哪怕所有生意失败,不作死的话,也能正常养老,不至于要饭。 再次,他就算要饭,也不会从江城跑到泠城来要饭。 最后,他家冰箱里,没有馊馒头...... 黎簌听完,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她扑过去掐靳睿的脖子:“靳睿,你怎么回事儿?那是我们的仇人!他东山再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小姑娘老大不乐意,都有点气急败坏了,“再说,我就想把他设想的那么惨!不行么不行么?” 她整个人趴着靳睿身上,手佯装要掐他的脖子,松松卡在他脖颈处,却把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贴在了靳睿身上。 靳睿稳住差点摔在地上的电脑,然后拎着电脑丢在一旁,彻底从工作思维里转换出来,揽着黎簌的腰吻她。 黎簌趁机咬他一口。 “你说你错没错?” “错了,确实是我的。” 刚才确实是他错了。 小姑娘的言语多动人呢,她把这间房子称为“我们家”,把靳华洋称为“我们的仇人”。 她永远把他划分在她的范围里,和他共同成为“我们”。 靳睿扣着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吻得越来越动情,反正周末,干脆抱着黎簌回了卧室。 但黎簌十分记仇,在某场运动完事儿后披着被子还在问:“你就不希望靳华洋过得凄惨吗?” 靳睿吻了吻她的额头,顺着她的话:“希望希望。” 他曾经希望靳华洋去死,希望他下地狱。 以至于陈羽病入膏肓时和他说,让他要快乐,他并不能理解。 但那些阴暗的想法,在他遇到黎簌之后,都渐渐消散,靳华洋过得好或者不好,他都必须有能力让黎簌过上好的生活。 后来他的所有努力,都为了她和陈羽。 -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黎簌给黎丽打了个电话。 黎丽和以前一样,接起电话时那边仍然是敲击键盘的噼啪声,顿了很久,才凉声问:“有事儿吗?我很忙。” 黎簌也不管她忙不忙,语气强硬:“你忙你的呗,我就说说我现在的生活,你都不知道我回泠城之后多快乐,泠城又开始下雪了,可太美了。” 电话另一边的键盘敲击声短暂停下,黎丽像是嘲讽地笑了一声。 黎簌并不往心里去,继续絮絮叨叨,说靳睿从李红萍手里把房子买了回来;说她的新工作。 也说她和靳睿谈恋爱了,每天都很快乐。 这个部分是重点,她恨不得把每一天和靳睿的所有点滴都说给黎丽听。 过了很久,黎丽忍无可忍:“黎簌,你现在是觉得我会祝福你是吗?” “不是的呀。” 黎簌已经不是刚去帝都时脆弱敏感的那个女孩了,她有靳睿,有姥爷的爱,有泠城,有一群很好的朋友。 她很确定,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她能过得很好很好。 顿了一会儿,黎簌说:“你一定又瘦了,按时吃饭不要生病,姥爷也一定这样希望的,我挂了妈妈。” 电话里沉默良久,黎丽才说:“知道了。” 几天后,曹杰从江城回来,叫了楚一涵和赵兴旺一起到靳睿家聚餐。 他拿了不少江城特产回来,趁着客厅热闹,给黎簌使了个眼神:跟我出来一下。 黎簌不知道曹杰有什么事找她,在曹杰拿了烟盒出门后,也借口说要回家拿东西,跟着出去了。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曹杰从怀里摸出一沓a4纸,递给黎簌:“大好事!” 曹杰他爸爸知道靳睿和靳华洋的恩怨,一直看不起靳华洋,也一直心疼靳睿。 这次靳华洋破产,曹杰的爸爸直接收购了他的公司。 曹叔叔原话说的是,听说阿睿订购了一颗很好的钻,可能好事也不远了,正好有这个机会,就当我提前送给阿睿的结婚礼物。 靳睿买钻石的事情肯定还没告诉黎簌,曹杰也不敢走漏风声,把他爸的话删删减减,只和黎簌说:“你把这个给阿睿,他签上名字,靳华洋的公司就是他的了!” 黎簌非常激动,把合同拿给了靳睿。 楚一涵和赵兴旺对靳睿家里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们多少都知道靳睿的爸不是个东西。 现在朋友们都有种手刃仇敌的快感,站在桌边拍着手起哄:“签字!签字!签字!” 黎簌扮演了个“小太监”的角色,举着一支碳素笔,恭敬地递到靳睿眼前:“奴才来伺候您笔墨了。” 明明能扮个书童丫头,非得演太监。 靳睿没忍住,笑起来。 黎簌咬牙切齿,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接过去啊!这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待遇,快点!” “替我谢谢曹叔叔。” 接过笔,靳睿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曹杰把手拍得啪啪响:“以后靳华洋的公司就改姓了!他妈的,解气!” 赵兴旺愣了一会儿:“兄弟,我不是扫兴啊,就有个疑问,靳华洋的公司变成睿总的公司,不是还姓靳吗?” 说完被楚一涵踩了一脚:“你懂什么,它现在姓的是,靳睿的靳。” 11月的最后一天,泠城的滑雪场等项目被央视报道,引来更多游人前来旅行,滑雪、观雾凇、看雪景看冰灯、品尝泠城的特色美食。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靳睿从滑雪场赶回来时,给黎簌带回来了她想吃的那家麻辣烫,还加了各类什锦丸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姥爷的去世,黎簌都不能吃什锦丸子,不能吃烤红薯,不能吃麻团。 但她拿着姥爷留给她的小金条,忽然想通了,她该带着姥爷生活过的痕迹,更快乐地生活。 麻辣烫味道很好,黎簌咬着蟹棒抬头,看见靳睿放在玄关的纸袋,口齿不清地问:“那是什么?给我的么?” “是。” 纸袋里是公司做的新年笔记本,印有明年的日历,送给会员和股东的。 陈晓东他姐姐是美术大咖,本子是托她设计的,十分精美,墨绿色纯皮封面,烫金花纹是泠城剪影。 靳睿想着黎簌会喜欢,给她带回来一本。 黎簌果然很高兴,怕自己手上沾染了麻辣烫汤汁,都是用湿纸巾细细擦过手后才去翻的。 “可是这个本子这么好看,我用它写什么好呢?” “工作笔记?” “那不行,太浪费了。” 差生文具多,“新本子用来写什么”这个问题,本来就占据了黎簌的学生生涯,现在她又开始烦恼了。 不过...... 黎簌抹抹嘴:“这一年又快要过去啦,明天就是12月了呢,最后一个月了,真快呀。” 靳睿点头,是快。 好像长大以后,他们还没一起经历过整个冬天,想想还是有些期待的。 他问黎簌:“年底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不忙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去。” “有很多啊。”黎簌说。 她想和靳睿一起过平安夜、过圣诞节。 她想和靳睿一起过新年,看春晚、守岁、吃饺子。她想在元宵节那天,和靳睿一起去滑雪场山顶的空地,在孔明灯上写满给姥爷和小羽阿姨的碎碎念,再把孔明灯放上天。 她想等明年春天,和靳睿一起去墓园,把姥爷从那一方小小的壁格里接出来,变成一棵白杨树。 她想让靳睿带着她去江城,像高二那年他答应的一样,带她去看他生活过的南方城市,带她闻雨后幽香的桂花。 她想和靳睿一起去小羽阿姨居住的山坡,看她喜欢的花,和她说说心里话。 ...... 太多太多事情想和靳睿一起完成了,黎簌说这些事时,眼里是有光的。 她说完,问靳睿:“你呢,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还以为靳睿会说出很多壮志宏图,毕竟她看得出来,他在经商方面是极有天赋的。 就在刚刚,她翻开他们公司定制的新年笔记本,里面的第一页就印着淡淡绿色的字样——“这个世界,在我们手中”。 可靳睿只笑一笑,说了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想娶你。” 在黎簌愣住的时间里,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递到黎簌面前。 那是一枚非常漂亮的钻,净度颜色和切工都十分完美,在黑色丝绒盒子里透光透亮。 他知道黎簌胆子小,也不吓唬她:“想娶你是真的,但不确定你有没有考虑好嫁给我。先订一枚裸钻送给你,想结婚我们就去定制戒托。想等等再结,我们就先去做成项链坠。都听你的,等你一声令下,我们再做决定。” 黎簌没有直接回答,她忽然想好了她要在那个漂亮的笔记本里写什么了。 她要写一写她和靳睿。 11月30日: 靳睿送了我一枚钻!!! 他说他想要娶我,但是否结婚、什么时候结婚,他说交与我定夺。 我当然是同意的!!! 啊!兴奋! 我还有一个愿望: 我想和他长长久久,一直到暮年到死亡。然后我们去陪姥爷,变成两棵相邻的白杨树,仍然在泠城,仍然一起。 永远在一起。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番外-01(有这样一个圣诞节...) 12月, 泠城气温骤降,很难有零下十五度至零下二十度的暖和天气,气温基本固定在零下三十度。 呵气成霜都是小事儿, 用赵兴旺的话说, 妈的早晨洗漱完出门, 鼻毛都能给我冻上。 天气是冷了些, 可谈了恋爱的黎簌在寒冷里, 心怀一腔少女的温柔。 她突发奇想,想要给靳睿亲手织一条围巾。 多怕冷的人啊, 以前上学时她开个窗他都说让她快点关上。 他可太需要一条温暖的、出自女朋友手的围巾了! 但黎簌现在下班时的闲暇时间,几乎都泡在靳睿家里。哪怕她回家,靳睿也会跟着她过去。 天天形影不离的, 很难弄出什么惊喜。 黎簌想了个办法,所有材料都是网购,寄到公司,在公司午休的时间里织围巾。 泠城市的供暖好,屋子里非常暖和, 其他同事都是在午休时抓紧时间补觉,只有黎簌一个人坐在工位上,眉心紧蹙, 盯着手机里静音播放的教学视频, 和她买回来的几团毛线做斗争。 有时候同事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 顶着一脸压出来的毛衣印子睁眼, 看见黎簌哭丧着脸, 正在把织好的毛线拆掉。 同事笑着打趣:“小黎簌干什么呢, 这是又织错了?” 换来黎簌蔫巴巴的一声“嗯”。 人事部门的姐姐有一次中午过来他们部门串门,看见黎簌放在桌边脚下纸袋里露出来的粗棒针, 问黎簌是不是在织围巾。 黎簌说是,但又不太会,总是织了拆、拆了再织。 效率实在很低。 她还想着圣诞节送给靳睿呢。 人事部门的姐姐说:“嗐,你问我啊,我是织围巾老手了,初中就给我喜欢的男生织过,高中、大学也织过,这个我在行。” 其他同事问,姐那你男朋友很幸福啊,每年都能一有一条新围巾。 那位姐姐一挑眉:“谁告诉你们,是送给同一个人的了?” 这话引得办公室一阵笑声,等大伙儿渐渐睡去,两个姑娘才开始凑在一起织围巾。 有了人事部门的姐姐帮忙指点和示范,黎簌效率有所提升。 但不知道是第一次织不熟练,还是心急着想赶工针脚有些粗糙,织出来没有她想象的好看。 临近12月底,黎簌公司开始加班。 那阵子靳睿他们也很忙,和楚一涵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好好碰面聊聊天,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大半个月前,当时约好了圣诞节这天晚上在再好好聚聚。 圣诞节这天是星期五,围巾赶在当天中午织好了。 确实不如买的那样平整好看,黎簌却有些得意地想,她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围巾,花钱也买不来的。 羊绒毛线挑了最好最贵的,颜色也是选来选去挑了好久,才选了“木槿色”。 这颜色和靳睿之前的每一条围巾颜色都不一样,有点像灰色调的浅卡其。 反正她是觉得不错的! 如果靳睿不喜欢,她就用这个围巾把他的脑袋勒掉! 晚上下班时,黎簌看了眼手机里的群消息,楚一涵、赵兴旺和曹杰早已经到靳睿家集合了,兴高采烈地艾特她,说让她加完班快点回,他们要开始准备圣诞大餐了。 黎簌还有任务没完成,给他们回了几句,又继续工作去了。 等她忙完,周围也陆续有其他同事挪动椅子,起身换衣服,准备离开。 黎簌也换上了羽绒服,按亮手机才看到,半小时前,靳睿发来过信息。 说是让她忙完直接下楼,他在楼下等她。 群里楚一涵也说,大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半,等她回家。 嘿嘿。 有朋友真好。 有男朋友真好。 她真幸福! 黎簌快乐地回了一句: 【马上下楼!】 没整理自己,黎簌拎起包包,抱上给靳睿织好的围巾,边和同事告别边跑,一路跑进了电梯间。 靳睿看过黎簌回复的信息,还没到1分钟,电梯门打开,可爱的姑娘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这姑娘羽绒服的拉链都没拉,斜跨包包背得也乱七八糟,把羽绒服帽子压成了两半;手里抱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可能是盖腿的小毯子吧? 一整天工作下来,她额前碎发有些散乱,笑容却明媚又好看,仗着电梯里只有她自己,直接扑进他怀里,仰头,快乐地和他说:“久等啦!男盆友!” 她这样子过于可爱,靳睿就想逗逗她,揽着她的腰,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好像是有点久呢。” 但下一秒,柔软的小姑娘就炸毛了:“那谁让你出来不和我说一声的,你要是问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出来这么早的!怪你自己!” 狠话放完,又来拉他的手:“楼道里冷不冷?其实你可以上楼的。” 靳睿笑着,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上楼不行,到时候让你们老板瞧见,误会你偷懒不给你升职怎么办?” “那倒是,我可是很受器重的!” “那等你升职加薪,来养我。” 黎簌瞪眼:“你太大手大脚,养不起!” “手里拿的什么?” 黎簌立马兴奋起来,拎起怀里抱着的一团毛线:“靳睿,圣诞快乐,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快戴上试试。” “自己织的?” “对呀!怎么样怎么样?你喜欢么?” “非常、非常喜欢。”靳睿满眼都是笑意。 他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戴上黎簌织的这条。 走廊里有一排镜面墙壁,靳睿就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说比任何一条他买来的都好看。 黎簌知道,其实是没有的。 她手里拿着靳睿摘下来的围巾,不对比不觉得,一对比就知道了,人家大牌子的围巾确实做工质量和颜色都很好看。 但靳睿喜欢,她就也觉得高兴。 “全世界只有这么一条,黎簌手做,你这是捡到大便宜了你知道么?” “知道。” 黎簌对浪漫方面稍显“直男”,织了围巾也没有精细包装,就团了一团抱在怀里就送出去了。 而且她也不是一个含蓄的女孩,发现靳睿真的很喜欢,并且完全没有摘下来的意思后,便开始邀功: “你要好好珍惜这个围巾,我可是特地为你学的呢。” “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加班么,中午我一次觉都没睡过,一直在织围巾。” “毛线颜色选得好看吧?我挑了800多家!” ...... 因为上班,她涂了一些口红。 唇上染着据说是什么“干枯玫瑰色”的色号,确实像饱满的玫瑰花瓣,一开一合。 靳睿想吻她,但电梯门响了一声,几个人从电梯里走出来。 是黎簌的同事,看见她,笑着和她打招呼:“小黎簌还没走呢?男朋友都来接了还不回家?” “马上就走啦!圣诞节快乐呀。” “圣诞节快乐小黎簌。” 几个同事目光落到靳睿身上,靳睿对着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同事们立刻笑起来:“围巾戴上了呀,什么时候结婚,记得给我们准备喜糖。” 这话是对着黎簌说的,但黎簌没好意思回答。 倒是靳睿,含笑应下:“还在努力,等她答应,喜糖一定送上。” 同事们很开心,说着“静候佳音”“圣诞节快乐”之类的话,先一步走了出去。 黎簌揪一揪靳睿的袖口:“我怎么没答应呢,我都说了做成戒指了。” 之前靳睿送的那颗钻,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做成戒指。 但靳睿却说,只说了做戒指,他也不敢妄自揣测圣心,万一没想结婚只想戴个钻戒呢? 这话哄得黎簌十分得意,扬起下颌:“这么说也是,那我就原谅你挑戒托的事儿啦!” 戒指托是他们一起选的。 第一次谈恋爱,黎簌对什么都好奇,也想试试传说的心有灵犀,她拿着手机看设计师给的几份草图,让靳睿拿着平板看。 想试试两个人会不会选到同一款,结果失败了,选的完全不一样。 靳睿差点被黎簌咬死在沙发上。 最后也还是按照黎簌的意思选了戒指托,但小姑娘说,这事儿没完,谁让他和她没有默契的。 今天这是终于松口了,靳睿也就顺着她的话:“谢主隆恩?” “回家么?” “先不回呢,我同事给了我咖啡厅的8折劵,只有今天能用,可以买他们家的圣诞树造型小蛋糕,我们买几个蛋糕回去给他们吃吧?” “走吧。” 咖啡厅就在黎簌公司楼下的左手边,橱窗上用白色粉末喷出了圣诞老人和麋鹿的图案,门口还摆着圣诞树。 隐约能听见,咖啡厅里传来的英文圣诞歌的声音。 他们推门而入,门上的铃铛叮当响了几声,淹没在热闹的圣诞歌里,咖啡厅的服务生都戴着圣诞帽,看见有客人进来,笑着说“欢迎光临”。 客人不少,黎簌拉着靳睿排进了队伍里。 她看着店里装饰的各种红色、绿色小彩旗,扭头小声和靳睿说:“泠城发展得好快呀,你会常去咖啡厅里喝咖啡么?” “没去过。” 对上黎簌狐疑的眼神,靳睿解释道,“这些年都很忙,喝过咖啡,基本都是曹杰他们买回来的,没什么时间去咖啡店坐着细品。” “我也没有去帝都市的咖啡店喝过咖啡。” 黎簌已经完全不为过去感到悲伤了,倒是时时刻刻觉得,他们浪费了好几年没有用来谈恋爱,“那等我们都有空,找一家咖啡厅,坐上一下午,喝喝咖啡看看书?” “你会老老实实看书?” “怎么不会!上次楚一涵买的漫画我是不是看完了?” “......是。” “那你和不和我一起去咖啡厅?!” “行。” 靳睿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等我们都有时间,一起去喝咖啡、看书。” 黎簌感到很快乐。 和靳睿在一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期待。 和他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之前她想要和靳睿一起过圣诞节,但到了圣诞节这天,她又开始期待和靳睿一起去咖啡厅里消磨时光。 队伍前面还有4、5个人,黎簌闲着没事儿,干脆用手机里的地图,搜起了咖啡厅。 城东居然有这么多家咖啡厅了?! 还有可以撸猫的。 前些年咖啡还只能在快餐店里喝,而且最好的快餐店,就是他们当年吃汉堡合影的那一家了。 现在城东已经有了大商场,有了咖啡厅,还能在圣诞节买到圣诞树形状的小蛋糕。 姥爷说得没错,日子确实是在越来越好的。 生活也是,越来越好了。 她和靳睿也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还有圣诞树形的小蛋糕! 黎簌想着她的圣诞树形小蛋糕,垫脚,视线越过前面高个子的男生向展柜里看了一眼。 小蛋糕剩下得不多,不知道排到他们时,还会不会有了。 黎簌心里着急,拉了拉靳睿的袖子,把人拽得弯了些腰,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要是排到我们时没有了怎么办?我想要5个,我们一人一个。” “问问可不可以现做?” “万一不可以呢。” 黎簌眼巴巴等着她的蛋糕,想了想,“只剩下三个也没关系,我们吃一个,让楚一涵和赵兴旺吃一个,给曹杰自己一个。” 靳睿挑了下眉:“曹杰会觉得受到了暴击。” 黎簌忍不住笑起来。 自从他们两对确定了恋爱关系,孤家寡人的曹杰经常向他们四个投来满是怨念的目光。 入冬之后,曹杰最常挂在嘴边第一句话就是,“老子这么贵的毛衣,这么柔软的料子,不配有个女朋友枕在我胸口吗?” 巧得是,队伍排到到黎簌和靳睿时,真的只剩下三个圣诞树形的小蛋糕。 黎簌把小蛋糕都买下来,一直到出门时,想象着曹杰知道蛋糕怎么分的样子,她都还在笑。 靳睿把蛋糕的纸袋和黎簌的包都提在自己手里,拉着黎簌的手,动作自然地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口袋。 本来黎簌以为,靳睿只是怕她冷。 车子就停在公司楼下,往车边走的几步路时间,她感觉自己指尖被套上了一个冰凉的小铁环。 黎簌顿住脚步,看向靳睿。 她心里有猜测,眼睛也跟着亮起来:“靳睿,是不是戒指到啦?” 之前定制了戒托,设计工作室那边说,会尽快把戒指做好发回来。 但没说具体时间,而且对方联系的是靳睿,黎簌也就一直等着。 没想到圣诞节这天能收到她的钻戒。 路灯下,黎簌一脸惊喜地把手从靳睿兜里拿出来,指尖上勾着的钻戒闪着璀璨的光。 “圣诞快乐。”靳睿说。 “我非常快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小雪,纷纷落下的雪花又细又小,落在黎簌睫毛上,化成水珠。 她眨了下眼睛,自己把戒指戴好:“真好看!靳睿,谢谢,我太喜欢啦!你真好,天下第一无敌大好人。” 戒指戴得是左手的无名指,靳睿摩挲着她的无名指指尖,笑着:“这是,真决定嫁给我了?” “决定了呀。” 黎簌转着眼睛想了想,“但你得对我好才行。” “那是一定的。” 下着雪,车子开得不快,黎簌就坐在副驾驶上,对着自己手上的戒指不停拍照,她还问靳睿:“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大概设想过。” 靳睿看了黎簌一眼,趁着车子红灯,突然解了安全带,凑过去吻黎簌。 他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小姑娘立马惊呼,巴掌噼里啪啦往他胳膊上甩:“大马路上呢!你给我好好开车!” “欸。” “道路安全第一条,有红灯也是不行的!你得看着点路,隔壁楼的那个胡大爷,你知道吧?去隔壁市做过手术还是瘸着的那个,听我姥爷说,他就是年轻时开车撞得!你要是不小心点,我们残疾了怎么办,胡大爷可是住一楼的,我们住6楼呢!到时候瘸着腿都回不去家,得花钱请人背着。” 小姑娘唠唠叨叨半天,才发现这个路口红灯格外长,她感觉到靳睿应该是有分寸的,又要面子,不想承认自己过于谨慎,在靳睿调侃的目光下,梗着脖子嘴硬:“反正、反正你以后注意着点!司机一瓶酒,亲人两行泪!” 靳睿笑得肩膀都抖了:“那是说酒驾吧?” 黎簌恼羞成怒,但红灯过去了,靳睿已经发动车子上路了,她又不能打他。 毕竟刚刚教育过人家道路安全的。 靳睿笑完,继续说他的设想。 他说想要等天气暖和时,带她去江城走走,回来之后,也许夏天,也许秋天,日子她来挑,他随时候着,准备娶她。 黎簌还在假装生气,并不理人。 但脑海里已经在设想着,去江城玩的事情了。 她想了一路,车子快开到家属楼时脑子里还在设想江城的景色。 靳睿趁机问她,想要夏天结婚还是秋天结婚? 她下意识回答,为什么不能在冬天?我还挺喜欢泠城的冬天的...... 听到身旁的笑声,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黎簌咬牙切齿:“靳狗!你给我等着!” 被口头威胁了,但靳睿是笑着的。 谁说他沉着冷静? 黎簌答应和他结婚,他当然会高兴会激动,车速都跟着提升了一些。 身旁的小姑娘看见时速表,还纳闷:“怎么这么着急?” 靳睿轻咳了一声,说是怕赵兴旺和曹杰把厨房炸掉。 等车子稳稳停在机械厂家属楼楼下,黎簌就开始摩拳擦掌。靳睿刚熄了下车,她已经追上去准备“掐死他这只胆敢嘲笑她的狗”。 两人一路从楼道里闹着,跑上6楼。 靳睿也是有意让着黎簌,总是只比她快那么一点,挨了几下子,边笑嘴里边说,“我错了,我的我的,我的错”。 泠城的圣诞节不怕没有氛围,这一天的雪总是断断续续下个不停,两人跑到6楼过廊时,黎簌试图用她的小细腿绊倒靳睿,靳睿怕她伤着,干脆顺势倒在过廊厚厚的积雪里。 他轻轻拉了她的手腕,黎簌摔在他身上。 黎簌当然是不服的,两只热乎乎的小手,佯装着往靳睿脖子上卡:“还敢不敢惹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 “带着我织的围巾还敢和我叫嚣,靳狗,爸爸今天就教教你怎么做人!” 小姑娘头发稍显凌乱,被风吹得耳廓微微泛红。 靳睿伸手,帮她把额前的头发理了理,然后扣着她的后颈抬头,吻住那双喋喋不休的唇。 黎簌瞬间就软了,闭上眼睛配合地同他接吻。 刚才说的“教做人”,意思一下就暧昧起来。 吻了一会儿,靳睿停下来,帮她擦掉嘴边的湿痕,笑着:“外面冷,回家吧。” 黎簌小声“嗯”了一声。 靳睿拉了黎簌一把,两个人从积雪的过廊里站起来,互相拍打着粘在对方羽绒服上的雪。 黎簌犯坏,捏了一小点雪往靳睿脖子里塞,靳睿就开了个不荤不素的腔,带了些痞气问她:“是不是没亲够?” 两人闹得开心,抬眼,看见过廊尽头的靳睿家门口,站着个人影。 黎簌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靳睿身后躲。 躲进安全区域她才看清,靳睿家门口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曹杰。 曹杰本来在外面抽烟,但天儿太冷,他冻得手指关节都难以回弯,骂骂咧咧掐了烟准备回屋里,结果听见楼梯那边传来的说话声。 一听就知道,闹得那么欢快的,肯定是靳睿和黎簌。 他想着等他俩一下,一起进门,结果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笑着跑上来,倒在雪里,接吻,还扬言要“做人”。 还吃什么圣诞大餐,这他妈狗粮他吃得饱饱的。 曹杰感冒好多天了,偏头打了个喷嚏,吸溜着鼻涕瞪他俩:“你们比厨房里你侬我侬那俩,更他妈过分。” 黎簌又想起小蛋糕,忽然扭头看靳睿:“靳睿,蛋糕呢?” 靳睿也是一愣:“忘了,在车里。” “那我下去拿?” “太冷,你先回家,我和曹杰下楼就行。” 黎簌开门进屋时,还听见曹杰和靳睿的说话声: “阿睿,你可太差别待遇了,怕小揪揪感冒,就不怕我这个已经感冒的人更严重了?” “感冒都能在外面抽烟,下个楼,问题不大。” 黎簌早已经知道了,曹杰背地里叫她“小揪揪”,心情好或者有时求他们的时候,会叫她“小嫂子”。 公司里的人也会起小昵称,叫她“小黎簌”。 好像总是和“小”挨着。 但她和靳睿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称呼,都是直呼大名的。 靳睿,或者黎簌。 有过什么不同的称呼么? 靳狗? 黎簌自己先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一声,低沉的、曾在耳边发生过的,“簌簌”。 她顿住。 那是昨晚,平安夜。 大家都很忙,黎簌加班到10点回来时,靳睿还在电脑前工作。 黎簌自己也有没完成的工作,是老板说外面雪越下越大,怕暴雪不好回家,才让他们回来的。 她拿了电脑坐在靳睿身边,各自办公,忙得苹果都没吃一个。 忙完时已经快要12点了,黎簌洗了个澡出来,因为惦记着圣诞节要和楚一涵他们聚一聚,她随口问靳睿,以前的圣诞节,他都是怎么过的。 靳睿说,没怎么过过。 黎簌当时一阵心疼,拍着胸脯和靳睿说: “今年圣诞节是太忙了,等下一次圣诞节,我给你搞个难忘的。放心,一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趴体啦,ktv啦,圣诞树啦圣诞老人啦......那通通都得有!” 靳睿关掉卧室天花板上的照明灯,打开台灯,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扭头:“真的?” “当然了,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说陪我过生日时,没算数。” 提起这事儿,黎簌是有点心虚的。 当年确实答应过靳睿,以后每一次他过生日她都会陪他,那时候还没发觉喜欢他,只是下意识想要陪在他身边。 但也确实是她没有做到。 她站在床上,有些内疚,正准备道个歉,被靳睿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窗台上。 黎簌坐在窗台上,隔着窗帘,后背挨靠到窗上冰花。 他说,怕你又食言,先收点利息。 那个姿势是他们从来没有试过的,可能是背后的隔掉整个冬天的玻璃窗太凉,也可能是她坐在窗台上,有些紧张。 最后靳睿额头上都是薄汗,浅吻她的眉心,哑着声音哄她:“簌簌,放松。” 他那时是这样叫的,簌簌。 温柔又令人悸动。 黎簌脑子里想着这些,神游地把钥匙放在玄关上。 楚一涵和赵兴旺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簌啊,你回来啦?” “老大,快来尝尝这个,楚一涵跟着视频做了虾,哇靠,味道一绝!” 被这份热闹打岔,黎簌也没再想着那些了。 在温暖的室内脱掉羽绒服,换了拖鞋跑过去。 楚一涵的手艺真的还不错,跟着视频第一次做的虾味道特别好,炸得金黄的虾球外面裹了一层芥末沙拉酱。黎簌捏起一个丢进嘴里,好吃得眯起眼睛。 “一涵,这个虾很好吃呀!” “赵墩儿我们还炸了鸡翅,咦,靳睿不是去接你了,没回来么?” “他和曹杰去楼下拿蛋糕去了,我们买了圣诞树造型的小蛋糕回来。” “哇,有小蛋糕啊!真好!” 黎簌又捏了个虾球,和闺蜜撒娇:“那是,我就知道你喜欢!” 靳睿家里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楚一涵和赵兴旺炸了鸡翅虾球,曹杰买了不少小龙虾,家里有靳睿买的饮料啤酒,也有零食,还有聚宝居的速食汤和半成品点心。 围坐在一起,算是很热闹的一个圣诞了。 喝了酒,赵兴旺和楚一涵说起平日没有吐露的烦恼—— 楚一涵的妈妈觉得楚一涵现在工资高,有能力,找个赵兴旺这样的犯不上;怎么也得找个有钱人家,才能扬眉吐气。 赵兴旺的妈妈则是顾忌着楚一涵高中时发生的那件事。 更让她在意的是,赵兴旺和她仅有的几次争吵,都是为了楚一涵。她觉得这样的未来儿媳,是要不得的。 但两个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等攒够钱,他们就打算买个房子同居,然后再筹备婚事,直接结婚, 绝不会被双方的妈妈影响感情,一丁点都不行。 赵兴旺说:“我妈不知道脑袋里想的什么,一天天的,听我爸说,她怀我的时候,坚持不吃羊肉,说什么怕我以后得羊癫疯,兔子肉也不吃,怕我三瓣嘴,还有什么来着,还不吃猪肉,怕我肥头大耳。我没营养不良夭折在她肚子里,都是万幸了。” 楚一涵笑得前仰后合:“那我妈也很夸张啊。她怀我的时候就不想要男孩,然后各种找人算命,还找了个大师做法,花好多钱,托大师写了符纸,然后烧成灰和着水给喝了。说什么哪怕怀的是女孩,这符纸喝下去,也能长出丁丁。” 这话把一桌子人都逗乐了。 笑过之后也有心酸,但他们早已经不是16、17岁时的他们了,他们足够坚强勇敢,有什么都敢去面对。 楚一涵说:“我偏要幸福给他们看!” 赵兴旺也说:“我也是这么和我爸说的。” 所幸,两家的爸爸还是同意他们的,明里暗里也给两人帮忙不少 本来两位爸爸没有任何交集,也是那年楚一涵出事后,和赵兴旺每天在靳睿家学到很晚,坐靳睿的月租出租车回去,两家爸爸就等在小区门口,接各自的孩子回家。算是熟络起来。 赵兴旺握了握拳:“放心吧楚一涵,我们一定能事业有成,能幸福美满。” 说到事业有成,城东小广场上建起的商场这次圣诞节活动非常成功,曹杰他们的策划人员也是泠城人,年轻,和他们年纪相仿。 外面上学几年,家里母亲病重,才选择了回泠城发展,和他们颇为志同道合。 这次商场的活动,就是那位同事主要策划的,其他商场门口都是假圣诞树造景,最牛的也就是一棵真的松树。 但他们利用泠城的低温,在商场门前直接办了个小型的圣诞主题冰灯展览。 最妙的是,冰雕圣诞树旁边的礼盒上,都是“鸳鸯”图案。 懂的都懂,这地方前身叫“野鸳鸯广场”。 当年在小树林里偷偷拉手打啵的少年少女,也都长大了,成了有消费能力的年轻人。也算是对“野鸳鸯广场”仍有情怀,不少跑去冰雕前打卡拍照的。 那棵冰雕圣诞树也就火遍了泠城年轻人的朋友圈。 有人配文说—— 当年没能遇见心爱的姑娘同逛小树林,今年也在曾经的“野鸳鸯广场”和女朋友合个影,假装少年便相识。 活动成功,意味着收益的增长。 到晚上11点,靳睿拿到商场这边的财务报表,没细算,粗略看了一眼,坐在餐桌边抬眸:“预计,比市中心的商场收益,多一倍吧。” 黎簌喜欢他云淡风轻里带着一些骄傲的样子,在桌子底下悄悄去拉他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然后相视而笑。 曹杰想和靳睿说话,扭头,正好看见两人情意绵绵的对视。 他呲牙咧嘴:“能不能给单身一点活路?” “能能能。” 黎簌憋着坏,“那我们分蛋糕吧!去得晚了,蛋糕只剩下三个啦,一涵他们吃一个,我和靳睿吃一个,曹杰你自己吃一个吧。” 赵兴旺哈哈大笑:“杰哥好待遇!” 曹杰:“......” 他在门外堆了个mini雪人,样子神似当年被黎簌一脚踩扁的“小雪”,这个也叫“小雪”,“小雪2号”。 为防止“小雪2号”的突然暴毙,曹杰把它堆在了护栏下面的位置,不太容易被踩到。 “小雪,我只有你了!” 这会儿单身被虐,曹杰借着酒劲儿跑到门外,没半分钟,就大喊着回来了,“老天就这么看不得我的小雪好吗?!” 门外单薄的小雪人被过于狂暴的穿堂风吹掉了脑袋,只剩下一个身子。 曹杰气得要死,哀嚎了半天。被赵兴旺嘲笑他堆的雪人“不行”,肾虚似的那么单薄,只顶着个大脑袋,肯定容易坏。 “你堆得好?!” “那可是非常好!” “下次你堆一个我看看?!” “看呗,指定比你强。” “呵,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你呵个屁!” 两人吵吵闹闹,最后一同大笑。 但今年所有生意都比较成功,实在没什么机会难过伤感,大家很快举杯—— “圣诞快乐,希望越来越好!” “一定可以的,越来越好~!” 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黎簌右手在桌下和靳睿拉着手,只好用左手端着水杯。 楚一涵眼尖,看到了黎簌手上的戒指:“簌!这是什么情况?!” 几个人对着黎簌手上的戒指,一通几哇乱叫。 又开始满脸快乐地恭喜。 曹杰问靳睿:“阿睿,婚期什么时候?” “没定好,听她的。”靳睿冲着黎簌的方向,轻轻扬了扬下颌。 视线里,小姑娘为了吃东西方便,把头发卷成丸子头。 右手才刚和他松开,已经捏了虾球咬下去半颗,左手伸给楚一涵和赵兴旺看她的钻戒。 被问到婚事,她满眼都是柔软的快乐。 她说,我还没想好,等春天我要去问问姥爷,再去江城问问小羽阿姨,然后再看靳睿的表现,才能决定时间。 这姑娘明明天真又没心机,还非要装成一副成熟深沉的模样:“婚姻大事,我是要多考虑一下的!” 被楚一涵“呦呦呦”地起哄,脸红到脖子根,还硬要逞强:“我说真的,女孩子当然要多考虑啦!” 曹杰看向靳睿。 靳睿刚听完黎簌的一番言论,垂下眼睑,无奈地笑着。 在江城时,曹杰很少看见他笑。 以前见他笑得最多的时候,就是那次他来泠城,靳睿和黎簌在一起,总是笑着的,笑意直达眼底,笑得温柔宠溺。 现在靳睿又变回了那时候的样子,总是笑着的,春风拂面。 连公司的人都悄悄问曹杰,靳总是有什么好事么?最近看起来好温柔啊? 曹杰这个单身,只能忍受着一万点的暴击,不厌其烦地替靳睿回答: “谈恋爱了”“对没错他恋爱了”“女朋友回来了热恋呢”。 但今后有人再问,可能答案要变一变了。 也许需要说“你们靳总在筹备婚事”。 这样想着,曹杰也不由地笑了,用胳膊肘碰了碰靳睿:“阿睿,恭喜,发自内心的。” 靳睿点头。 随后开了个玩笑:“蛋糕怎么不吃了,一个人吃不完?” 曹杰立刻收回神情里的真挚,恶狠狠地说:“等我找到女朋友,我要把合影打印出来,拉个横幅挂你们家!” 因为是星期五,过了今晚明天也不用早起上班,大家闹到半夜,走时,已经过了12点。 站在门口送他们出去后,黎簌困得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靳睿揽着她的肩,吻了吻她的脸颊:“困了?睡觉去吧。” “餐桌不收拾么?” “去洗澡,我收拾就行。” 黎簌像个小游魂,东倒西歪地往卧室挪着步子,眼睛都睁不开了似的。 洗完澡穿着睡裙“飘”出来时,靳睿正坐在床边,看手机,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 嘴上说着没什么,其实靳睿的朋友圈早就炸了。 这人从有微信起,从未发过朋友圈,只有刚刚,深更半夜,发了张戴着围巾的自拍,说围巾是女朋友亲手织的。 底下的朋友几乎全是一样的言论,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这种评论,靳睿一个没回复,只有夸“嫂子手巧”的这种,他才礼貌地给人回“谢谢”。 还给自己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黎簌不知道这些,头发还湿着闭着眼睛靠在靳睿怀里:“小靳子,吹头发。” “欸。” 靳睿拿了吹风机过来,忽然想起,“我们回来时门口有几个纸箱,是你的快递,买了什么?” 黎簌瞬间坐起来,也不困了,两眼放光。 她甩着一头半干不干的湿发:“快快快,给我拿过来,我买的东西到了!” 黎簌买的快递大多是化妆品,都是楚一涵推荐的,爽肤水日霜晚霜精华液什么的,还有面膜。 头发有靳睿帮她吹干,黎簌只负责精神抖擞地拆开纸箱,把那些化妆品从里面拿出来。 有些化妆品是送了小样的,她就把小样丢给靳睿,说是送给他的。 最后拆开一个盒子,她脸有些红。 靳睿问她是什么,有那么几秒,她没好意思吭声。最后才吞吞吐吐,小声说:“就是,听说是情侣间的小玩具,我很好奇,就买回来了......你看看这个要怎么用?” 外面的纸箱被拆掉,里面的包装盒被塞进靳睿手里。 本来看黎簌困得那个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今晚是没什么邪念的。 但包装盒上“震动”“加温”的字样,刺激得他眼皮子一跳。靳睿把手里的吹风机丢在一旁,拆开纸盒,叫她。 “黎簌。” “啊?” “今天研究?” “对呀,我很好奇。” “那今晚,可能不用睡了。” 12月26日,圣诞节隔天,周末,黎簌睡到10点多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浑身酸软地翻开了她的日记本,写下一句—— “昨天我们过了很快乐的圣诞节,我收到了靳睿送的钻戒。” 想了想,黎簌脸皮发烫地加了一句: “凌晨3点多,我们才睡。” 那天靳睿难得休息,屋子里暖气很足,他们只穿了短袖短裤,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 用姥爷的方法把干豆腐皮放在擦干净的暖气上,撒了辣椒孜然,烤了半部电影的时间,变成脆豆皮零食。 那时候姥爷说过,这是他自制的健康版“薯片”,非油炸、没有添加剂,更健康。 也用小羽阿姨的方法,把果冻埋在外面的雪堆里,冻成果冻冰吃。 吃起来总能想起,小羽阿姨带着小小的他们在暴雪停息时,拿了铲雪工具清理过廊的积雪,她怕孩子们无聊,把果冻埋在雪里,说是带他们去寻宝。 那些不在身边的亲人们,以一种回忆的方式,陪伴着他们,度过这样一个慵懒温暖的午后。 晚饭前,黎簌回卧室拿充电器,看见床头的日记本多了一行字。 是靳睿用铅笔,轻轻写下的,在她那句“凌晨3点多,我们才睡”旁边,用他漂亮的字体,写了个问句:“不展开说说为什么?” 黎簌丢下日记本,小老虎似的冲进厨房:“姓靳的,你今天死定了。” 靳睿正在煮东西,闻声迅速转身,抱住黎簌,生怕这祖宗烫到。 厨房的鲜香和靳睿的怀抱缓解了她身上的“杀气”,黎簌吸了吸鼻子:“你煮了什么,这么香?” “做了丸子汤,要尝尝么?” “要!” “别在我怀里说‘要’。” “你这人怎么这样,今天可不行的,我腰还疼呢。” 靳睿笑了一声:“知道。” 他用漏勺舀起一颗小丸子,吹得差不多才递到黎簌嘴边,被她一口叼走。 “天呐靳睿,你厨艺也太好了吧,比楚一涵还厉害。” 鉴于靳睿的厨艺,黎簌决定,暂时饶他一命。 这男人手艺这么好,杀掉是有些可惜的。 黎簌边嚼着丸子,边这样想着。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番外-02(属于我们的新年...) 年关前的某个周末, 黎簌忽然很想回三中看看老高。 那时高三的孩子们才刚考完期末考试,算一算老高应该有时间。 负责联系老高的是靳睿,高老师明显很喜欢靳睿这个学生, 电话里语气十分可亲, 说他还没放假, 在学校给学生们批改期末考试的试卷。 老高和靳睿说, “靳睿啊, 明天午后过来吧,老师在办公室等你。还是以前那一间, 一楼最里面,记得吧?” “记得。”靳睿说。 两人提了水果,在午后阳光下迈入三中校园。 老高应该是早和门卫室里的大爷打过招呼, 门卫大爷只问过靳睿的名字,就放他们进了校园。 但见到老高,并不是在办公室里。 进校门的一面墙上做了展板,黎簌拉着靳睿,在里面找到靳睿的照片。 红色背景的证件照, 照片里的靳睿没有笑,神色淡然,在一众淡笑着的照片里, 显得有些傲。 前些天收拾老照片, 小时候她和靳睿坐在一起的照片里, 他就跟瓷娃娃似的, 安静可爱。 而她, 像个小疯子, 嘴上还沾着生日蛋糕的奶油,笑得几乎能看见嗓子眼儿。 还真是从小好看到大的。 黎簌酸溜溜地想。 “毕业时没有女生和你表白么?” “没有。” 黎簌睨了靳睿一眼:“我怎么听着, 你这么遗憾呢?” 外面风大,靳睿帮黎簌把脖颈处的围巾稍稍整理过,才笑着:“你听错了。” 两人闹了几句,黎簌忽然感到余光里人影从另一边楼里出来,往教学楼走。 她下意识看过去,在看见了走在操场上的老高。 老高戴着毛线帽子,穿了厚厚的羽绒服,黎簌还是立马就把他给认出来了。 那是他们上学时,最怕在后门或者窗边看见的身影。也是挨了批评不服不忿地敢回呛、可毕了业又总是怀念的身影。 黎簌对后来在帝都的所有老师几乎没有深刻的印象,可老高的口头禅、上课时站在讲台上的动作,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高!” 黎簌挺激动,立马喊了一嗓子,走在前面的身影似乎没听见,继续向前。 她蹦起来又喊他“老高”,这一声喊得她几乎破音,老高一点要回头的迹象都没有。 “老高!!!” 又是一嗓子,把自己喊得眼前一黑,要不是扶着靳睿,黎簌感觉她都要晕了,老高居然还没听见?! 学生们已经放假,操场的积雪未清理。 简易滑冰场上的冰面也被覆了一层薄雪,黎簌穿着雪地靴,踩在咯吱作响的积雪里,气得跳脚。 就这么十来米,她叫得那么大声,老高听不见吗? 黎簌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靳睿:“老高是不是得了什么耳疾啊?” 带着黎簌重回三中校园,本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迈进学校,像重新迈进了17岁。 靳睿只看着跳脚的黎簌,但笑不语,满眼宠溺。 被宠着的黎簌深深吸气:“高振士!” 教学楼一层的窗户被推开,老高端了冒出涓涓热气的茶杯,穿了件紫色的毛衣,从窗里探出头。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老高”终于回过头,露出一张让人眼熟的脸...... 是三中的副校长。 老高端着茶杯在窗子里笑:“原来是黎簌回来了,我说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校园里直呼我大名,声儿还挺高。” 顿了顿,老高看见了走在前面的人,“咦,黄校长今天过来了?” “欸,过来处理些事情。” 黄校长随手指了指身后,“有学生回来看你?” 老高脸上有些骄傲,笑眯眯回答说,是啊,毕业好些年了,回来看看我。 黎簌发现前面的人是校长之后,吓得魂都要飞了。 她瞬间忘记自己已经成年,怂着躲在靳睿斜后方,脖子缩在围巾里,也不和靳睿牵手了。 在两人路过校长身边、靳睿礼貌问好时,黎簌也小声跟了一句,乖怂乖怂的:“黄校长好。” 老高的办公室仍在一楼,溜进办公室,黎簌才松了一口气:“老高,吓死我了,我以为黄校长是您,叫了好半天呢。” 老高哈哈笑,说确实身高体型看着像,不少老师也认错过。 他抱了厚厚的试卷,带着靳睿和黎簌从办公室出去,找了间空教室聊天,免得影响到其他批阅试卷的老师。 黎簌和靳睿随着老高,穿过三中熟悉的走廊。 路过厕所门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往左手边看了一眼,那是他们以前的教室。 看上去还是老样子,连以前门口墙上那些鞋印和篮球印,都好像和过去一样。 黎簌一路东张西望,想起刚才丢的脸,趁着老高走在前面,悄悄伸了手,隔着羽绒服去掐靳睿的腰。 她压低声音:“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前面的是黄校长,不是老高?!” “没认出来,以为是呢。” “真的?不是故意想看我出丑?” “哪敢。” 老高忽然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步子,扭头过来:“就这间吧,我现在带的是7班,这个教室。” 明明都是成年人,黎簌像是早恋被抓了一样,瞬间收回手,人也老实了,乖乖点头:“哦,7班呀。” 老高带了这么多年学生,黎簌又是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性格,这次跟着靳睿一起回来,他当然看得出来,两个孩子现在的关系,不一般。 何况,黎簌刚才伸出去掐人的小手上,可是戴着钻戒呢。 他要是没老眼昏花,那钻石的个头,应该是不小。 老高很满意,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 高振士30多年的教学生涯里,带了太多太多学生。 有的成绩好,有的成绩差;有的性格可爱,有的性格顽劣;有的有目标有理想,有的浑浑噩噩混日子...... 可无论是什么样的学生,在老高眼里,那都是可爱的。 他们是冉冉升起的新阳,可惜他只能利用老师的身份,陪着群孩子走完人生里的三年。 过了这三年,孩子们长大成人,或者说,要怎么长大、怎么成人;要多久才能长大、多久才能成人。那都是他无法管辖的。 很多孩子,让他觉得遗憾。 黎簌和靳睿,也曾是他的遗憾之一。 老舍先生在书中说过: “人,即使活到□□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 他的学生黎簌和靳睿,却是“不安定的”。 黎簌性格活泼可爱,也调皮过、淘过,背地里和她那两个“左膀右臂”般的朋友说他太矮了像萝卜头,这些老高都知道。 但小姑娘是坦荡的,有姥爷当挡箭牌时,她作天作地,也敢大方站在老师面前说,“不信您去问我姥爷”“我让我姥爷给我请假”...... 翻.墙逃课的是她,在高二突然发愤图强的也是她。 上课睡觉的是她,拍着胸脯说一定要考去帝都的也是她。 后来黎簌姥爷去世,被妈妈带去帝都。 老高就想,这么可爱的学生,也不知道她扛不扛得住这么大的打击。 见到成年的黎簌,哪怕听她在操场上扯着嗓子、没大没小地喊他“高振士”时,老高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还好,他的学生没被生活打倒。 还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兔崽子。 黎簌很想老高,小嘴像涂了蜜,一会儿说后来遇见的所有老师都没有他温柔,一会儿又说那些老师都没有他对学生宽容。 老高笑着:“我就是太惯着你们了!” 聊到最后,黎簌主动把批卷子的活儿揽过来了:“您就歇歇吧,我们俩今天休息,没什么事儿,帮您批批卷子。” 说完,扭头看靳睿,“对吧,你也没事儿吧?” “嗯,没有。”靳睿顺着她说。 老高把写了正确答案的试卷给他们,让他们坐在教室里,照着模板批卷子。 靳睿帮黎簌收好她脱下来堆在一旁的羽绒服,黎簌把靳睿的围巾帮他摘下来,说“教室太热别戴了,出汗再出门会感冒吧”。 两人目光中那种互相珍视,暴.露得明明白白。 老高也就笑着问上一句:“靳睿黎簌啊,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快结婚了?” 黎簌刚才还叭叭不停的小嘴,一下子闭上了。 到底是女孩子,平时大大咧咧,在老师面前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识看向靳睿。 靳睿大大方方:“是,大概在明年,在等黎簌挑时间。有好消息会来请您。” “好好好,到时候我也去喝一喝学生的喜酒。” 黎簌这才放松下来。 也对,他们不是早恋了,没必要怕老师。 老师也一定看得出来,靳睿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老师送上的祝福,一定是真挚的。 教室里堆积着放假时学生们没带走的书籍,黑板上还有期末考试的时间,还有老师留下的作业。值日生栏里写着陌生的名字。 墙上贴着地图,黑板上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被阳光晃得有些褪色。 可是广播换了新的,白色,很炫酷,旁边还安装了监控器。 靳睿就站在涌入教室的阳光里,眼含笑意地同老高对话着。 和靳睿比起来,老高真矮! 哈哈哈哈! 黎簌在心里快乐地偷笑过,才开口:“老高,喜酒可能不止我们俩个,楚一涵和赵兴旺,也许明年也会有好消息呢!” 老高愣了一下:“嗬。” 老高说,幸好你们都开窍晚,没在高中时候就都一对一对地往一起凑。再不学好,学那些小情侣,往“野鸳鸯广场”树林里钻一钻,拉拉小手摸摸小脸的,回头被王主任逮住,他可有得挨骂了。 下午阳光很好,有一种粉笔粉尘和书籍混合的味道。 老高回办公室去拿他的茶杯,教室里只能下靳睿和黎簌,他们坐了同桌,安静地批改着学生们的试卷。 好像时间又回到了16、17岁的时候,黎簌从试卷里抬起视线,向身旁看去,靳睿也恰巧在这个时候看过来,两人隔着光心里舞动着的细小尘埃,相视而笑。 过了一会儿,黎簌开始不专心。 她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张小纸条,用红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递给靳睿。 靳睿看完试卷上的整句古诗,打了个对钩,才垂头去看黎簌的纸条。她的字圆乎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鬼点子,在教室里和他装不熟: 靳同学,我有一道题不会。 靳睿手里拿着判卷红笔,直接大笔一挥: 晚上来我家。 黎簌是想搞个清新点的学生时代的告白什么的,没想到靳睿不按套路出牌,她把纸翻过来,恶狠狠在纸上写: 我是想问你题,你叫我去你家做什么! 收到纸条,靳睿没再写什么,把多余的字划掉,只剩了一个字,折了折,回给黎簌。 她展开来开,看到纸上只有一个字完好无损,“做”。 黎簌的纯情学生装不下去了,一脚踩在靳睿鞋上,咬牙切齿:“靳睿,你这个流氓!” 窗外是覆着白雪的操场,教室里暖洋洋。 靳睿笑着,用笔碰了碰气鼓鼓的黎簌,趁着老师不在,凑过去:“黎同学,接吻吧。” 傍晚,他们和下了班的老高一起吃了饭。 老师心疼孩子们赚钱不容易,坚持不肯去太贵的饭馆,就在三中附近,找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点了几道特色的炒菜。 泠城人实在,每一道菜都是很大一份,四菜一汤摆满了小木桌,味道也确实很好。 老高语重心长: “其实我该带你们尝尝你们师母的手艺,她做的酱扒茄子,那可是一绝。不过你们师母这几天回娘家办事去了,下次,下次让她给你们做好吃的。” “遇到什么想不开的,可以来找老师聊聊,你们老师我啊,没什么大本事,但书还是读过不少的,也许和我说一说,你们那些不如意那些小疙瘩,就解开了呢?” “一定要好好的,别入歧途别走歪路,但也不要妄自菲薄,要快乐,要自信。你们现在啊,风华正茂!” 原来为人师表的老人,走出校园,也会和家里的老人一样,唠唠叨叨。 黎簌想起姥爷,鼻子一酸,红着眼眶点头。 坐在她身旁的靳睿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握了握。 饭后,靳睿开着车,先送老高回家,两人才回机械厂家属楼。 路上黎簌接到楚一涵的电话,两个姑娘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一聊就是一路,到家里时,电话还没挂断。 楚一涵说,她和赵兴旺都没在城东,不然也该回去看看老高。 还在电话里和黎簌约好了,等下次有机会,他们四个要一起去,再在校园里合个影什么的,回忆青葱岁月。 临近年关,楚一涵和赵兴旺都在奶奶家。 黎簌回到家后,家里安静,放着免提和楚一涵继续通电话。隐约能听见楚一涵那边有人说话,大概是想要给楚一涵介绍对象。 楚一涵不耐烦:“我说了八百次,我有男朋友,叫赵兴旺。相亲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你们谁看着好,谁去跟他过日子去,我就只和赵兴旺在一起。” 说完,她大概是进了什么房间,四周安静下来。 黎簌毫无形象地趴在沙发上,鼻尖对着手机:“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以后赵兴旺要是敢欺负你,我这个做老大的,绝不饶他,打死都是轻的,得鞭尸!” 这样说完,黎簌爬起来,有些忧心:“一涵宝贝,你家里会不会压力很大啊?” 楚一涵很有信心:“不大,他们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的。我和赵墩儿从3岁就认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虽然不爱洗袜子又有点八卦吹牛。但他是好人,也对我好,我相信他,多过任何一个履历牛逼的相亲对象。” 黎簌被楚一涵的话感动到,挂断电话还在想这事儿。 想来想去,她和靳睿认识得也早,不止3岁,也许3个月,或者出生的第3天,他们就见过了。 但她还是有些摸不清靳睿的。 靳睿不像赵兴旺,什么都写在脸上。他有时候做什么都一个表情,很难看透心里想什么。 也正好是这时候,靳睿路过客厅,从坐在沙发上的黎簌眼前走过。 发觉小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他折回来,站在黎簌面前:“想什么呢?” 黎簌叹了一声:“我在想,我要是有一双透视眼就好了。” 客厅灯光下,靳睿腰带扣泛着漂亮的金属光泽,她的目光被吸引,下意识往下看,看完他的腰带,又自然地往下瞧了两眼。 靳睿笑了,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有透视眼你想看什么?下午还说我流氓?” “不是......” 黎簌觉得自己跳进泠水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也是欠,往人家裤子拉链上看什么看! 解释不清,干脆破罐子破摔。 黎簌往他身上扑,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抱在靳睿身上,吧唧吧唧往人家嘴上亲:“我就流氓了,怎么了!” 最后这个自诩是“流氓”的姑娘,被人一路深吻,抱回卧室。 她的毛衣是细线那种薄料,软软的,隔着就能捻开扣子。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正好用来胡作非为。 那阵子,一直到新年假期来临,楚一涵都住在奶奶家那边,可能被家里人唠叨得烦了,频繁和黎簌通电话。 楚一涵说:“我也是服了我妈,我今天听见她和我爸说,赵墩儿长得像牛!她也没把我生得像天仙一样,怎么好意思嫌弃别人家的儿子。” 黎簌马上嘴甜道:“你就是天仙!” 楚一涵在电话里哈哈笑:“簌啊,我好想你,赶紧过完年吧,我要回城东找你们!我太想你们了!” “我也想你。” “你们公司开始放假了没?” “放啦,今天下午放的,我们部门今年贡献凸出,多放半天,别人都是7天,我们是7天半,还发了奖金,非常幸福!我现在在家里瘫着等靳睿回来,我们要去聚宝居吃饭!” 提到靳睿,楚一涵顿了顿,才说:“你们两个一起过年,也挺好。” 有一年过年,楚一涵的妈妈和奶奶吵翻了,他们留在城东家里,没去奶奶家。 那年赵兴旺也提前回城东了,所以他们两个约着去靳睿家玩。 “好像是大年初二吧,我和赵墩儿一起去了机械厂家属楼。” 泠城人最爱过年,家家都贴着对联和窗花。 小区里没被清扫掉的积雪上,铺满了鞭炮红色的纸屑,还有那种放过烟花的纸筒,堆在垃圾堆里。 家属楼里,几乎每一家都在公共过廊里放了亲手包的饺子,冻着。 只有靳睿家门口,干干净净,对联都没有。 楚一涵和赵兴旺敲门,靳睿就和平常一样,拿着手机来开门。 他们聊春晚,靳睿说没看,他们问他吃没吃饺子,靳睿说,没吃,吃了汤面和小菜。 那天从靳睿家出来,赵兴旺眼眶都红了。 他和楚一涵说,我他妈以前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傻逼啊?我居然觉得睿总又自由又幸福,这大过年的,也太冷清了吧! 挂断电话,黎簌一个人坐在靳睿家里发呆。 她不在泠城时,靳睿都是那样过新年的吗?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靳睿回来了,外面下了雪,他进门时,睫毛上带着一粒雪花,在进入到温暖室内后,化成了水珠。 靳睿揉眼睛时,黎簌就像个火箭一样从屋里冲出来,她把自己猛地摔进靳睿怀里:“靳睿,新年快乐。” “睡糊涂了?离过年还有好几天......”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黎簌连着说了几声,靳睿就懂了。 这是在补给他过去几年的。 “楚一涵说你过年连饺子都没有!” 靳睿把人抱起来,拇指摩挲过她的眼睛,还好,是干的,还没哭。 他笑着说,没想吃水饺而已,聚宝居过年没有外卖,其他家的水饺不够好吃,他吃的汤面小菜也不错,是星级宾馆做的,曹杰从江城寄回来的,放了鲍鱼海参和花胶,一碗也要699。 黎簌的一脸心疼瞬间就没了,面无表情地看向靳睿:“一碗面,699?” “嗯,还挺可怜的,只有面没有饺子。” “你可怜个屁!饺子才几个钱!” “想吃么?叫曹杰寄过来,我煮给你吃。” 黎簌想了想:“还是不吃了,今年除夕我给你包饺子吃,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饺子看春晚,还要放鞭炮!” 靳睿满眼温柔:“好。” 曹杰回江城去了,楚一涵和赵兴旺在各自的奶奶家。 家里只剩下靳睿和黎簌,休假的几天里,两个人都懒得出门,窝在家里,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贴窗花,或者,一起打打闹闹。 某个闲暇的午后,靳睿煮一壶冰糖橘皮水,陪着黎簌坐在沙发上打扑克牌。 窗外一片雪白,阳光明媚,昨夜落在屋顶的浮雪被微风吹落,像仙女棒下施展魔法的金粉,飘入寒冷的空气里。 室内暖洋洋的,酸甜清香自茶壶扩散开,茶几上有些乱糟糟,摆着被撕成细条状的纸巾。 黎簌说了,这场扑克是“生死局”。 输的人没点惩罚,那是没意思的,所以这些细软的卫生纸纸条,谁要是输了,是要贴在额头上的。 她是信心满满,以前和楚一涵赵兴旺打牌,那是无往而不利,手气好到爆。 石头剪刀布她都从来没输过,就是运气好,不然赵兴旺能心甘情愿叫她“老大”? 今天,就让老大来教一教靳睿,什么是运气! 结果黎簌没想到,靳睿这人,居然比她运气更好。 就比大小而已,靳睿居然能把把都赢,半个小时黎簌就被贴成了个拖把。 一副扑克还剩下小半,她已经忍不住了,撩开脑门上层层叠叠垂下来的纸条,瞪着靳睿,开始耍赖:“这把我们换。” 玩扑克前,她才刚洗过澡,满身沐浴露洗发水的清香。 头发本来没有完全吹干,软软地搭在肩背上,可屋子里热,阳光又好,渐渐晾干了,蓬松起来,发顶立几根短短的小碎发,随着她说话的节奏,晃动着。 柔软可爱。 靳睿脸上干干净净,一根纸条都没贴,他是有心让一让自己可爱的女朋友,但比大小这事儿,他也控制不了。 这会儿小姑娘不满意了,提意见了,提什么他当然都愿意答应。 他问:“怎么换?” “我们一人摸一张,然后你手里那张给我,我这张给你。” 黎簌想了想,“你是我男朋友,你还得多让着我一点其他的。” 靳睿靠在沙发里,看着他对面的姑娘眼珠转了转,就知道她又有什么蔫坏的幺蛾子了。 “说说看,我怎么才算让?” “你要是输了,我得一次贴你10张纸条。” 顿了顿,她瞥了瞥自己眼前的一大堆卫生纸,撩着补充,“不行,10张不够,15张吧。” “行。” 靳睿摸了一张扑克,看了一眼。 这可能是一下午他摸到的最小的一张牌了,黑桃3。 于是他问:“真的换?” 小姑娘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狐疑地打量着他,还以为靳睿是摸到了好牌,藏着掖着怕她换走。她迅速起身,手臂越过茶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靳睿手里的牌。 然后把自己手里那张牌,丢给了他。 “都说好的事儿,绝不能反悔!” 黎簌扬着下颌教育他,“男人,得言而有信,知道么?” 行吧。 靳睿把黎簌抓的牌翻过来,放在桌上—— 一张印了阿狸图案的,红桃4。 黎簌就是觉得自己抽到的“4”不行,才着急换的,但她低头一看,刚才费劲巴力抢到的牌,居然是黑桃3。 她当即就不乐意了,说刚才说的都不算,要把牌换回来。 “不说言而有信么?”靳睿逗她。 “那是说你,赶紧把牌还给我!” 黎簌扯掉额头上粘着的纸条,起身,扑到靳睿身上去和他抢扑克牌。 男人么,还是有身高和力气的优势。 靳睿只是懒洋洋靠在沙发里,把手臂抬高,她就摸不到也拽不下来。 楚一涵说过,男人都喜欢女人撒娇,一撒娇,他们就没办法了。 据说楚一涵亲自试过,嗲着嗓子说话,主动亲亲抱抱,赵墩儿当时把银行卡上交了,还说了句非常动人的话。 他说楚一涵,你这样撒娇,感觉就是和我商量给我一刀,我都得答应你。 黎簌硬抢抢不到,也准备试试撒娇。 她忽然软下语气,把头往靳睿脖颈处一埋,蹭着他的喉结,软乎乎地说:“靳睿,以前17岁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么,不和我抢东西,我想要什么,我一瞪你,你就乖乖给我......” 怀里的小姑娘突然换了套路,靳睿也是一怔。 她本来就是大大咧咧跨坐在他身上的嘴里喊打喊杀地和他闹着时候,他还能勉强不乱想。 现在人软下来了,蹭着他,还撒娇,那些柔软触感忽然明显。 怀里的人连手臂都搂到他脖子上来了,还亲了亲他的喉结。 靳睿眯了眯眼睛:“黎簌?” 黎簌本来演得正高兴,嘴上嗲声嗲气,其实余光都瞄着呢。 靳睿的手臂,已经举得没有刚才那么高了! 再接再厉,他再稍微放下一点点点,她就能摸到那张牌! 这么想着,黎簌撅着小嘴,又亲了亲他。但这么亲着亲着,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像亲出了点其他反应。 就......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唤醒了? 靳睿把手里的牌直接给了黎簌,声音缱绻:“纸条先欠着,晚点贴,做点其他的么?” 两人在沙发上折腾掉小半个下午,黎簌又洗了个澡,再回到沙发上,已经是4点多,她披着一方小毯子,喝掉靳睿递给她的冰糖橘皮水,一眼瞄到茶几上还没收起来的扑克牌。 那张黑桃3和红桃4还挨着丢在一起,上面的阿狸图案又红又萌。 她就是为了区区一张红桃4,把自己给搭进去的? 黎簌越想越气,抬脚踹了靳睿一脚。 浑身没力气,黎簌也还是坚持给靳睿贴了纸条,还拍照留念了。 做完这些,她心满意足地靠在靳睿身上:“我们看个电影什么的么?” 靳睿自己对电影涉猎极少,但黎簌闲下来会想要看点什么。他怕临时找不到,有时工作之余,也去翻翻影评看看推荐,攒了一些电影清单,给黎簌挑。 窗外太阳的光晕半掩在对面的家属楼楼体后面,天空变成暖橙色,黎簌挑了一部外国电影,用手机播放。 她把手机塞给靳睿,自己裹着毯子,慵懒得像一只小兔子,软塌塌倒进靳睿怀里。 夕阳西下,他们看着电影,是不是讨论或者吐槽剧情。 靳睿充当着手机支架,把手机聚在黎簌眼前,电影放到一半时,手机震动,上面显示着,收到一条来自“苏学长”的信息。 黎簌自认和苏青念不熟,他发来的信息她也没觉得有多重要,思维还沉浸在电影里,瞄了一眼,随手把通知栏划上去,理都没理。 看完电影也是兴奋地和靳睿聊着剧情。 外面天色完全暗下来,靳睿开了客厅的灯,他放在卧室充电的手机响起,去室内接电话时,黎簌才想起自己收到的信息。 苏青念偶尔发信息来,找她似乎总也没什么事情。 这次也一样,只是说了说帝都市的天气,然后说今天冬天没机会来泠城滑雪,感到很遗憾,希望明年有机会,并提前祝黎簌新年快乐。 不像楚一涵赵兴旺和曹杰,他们在群里哪怕发个“。”,黎簌也能一条接一条说个半天。 苏青念长什么样,黎簌都想不起来了,想了想,没得可聊,就回了个“新年快乐”算了。 她回这四个字时,靳睿举着手机从客厅往厨房那边走,路过她面前,看了她一眼,挪开脸侧手机,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回信息呢?” “嗯。” 黎簌把信息回完,再抬眼时,只看见了靳睿往厨房走去的背影。 他刚才语气好冷漠哦。 该不会是别的男人给她发信息,他生气了吧? 黎簌这个姑娘,和靳睿闹着玩时会耍赖,有时候估计小面子也会嘴硬怼他。 但这都是因为感情好。 他们从小就是这样的,会闹会笑,也会斗嘴,感情从小就好,现在变成情侣,更为亲密。 可如果说有什么事会让靳睿真的不开心,那是绝对绝对不行的! 别说苏青念,张青念李青念王青念,统统不行! 黎簌把看电影时通知栏冒出新消息、还有刚才她回消息的过程想了一遍,又想起两人在一起那天晚上,靳睿还提起过,问她“你那个学长呢”,越想越担心靳睿不开心。 当时虽然有说过她和苏青念不熟,也不知道靳睿是不是真的信了...... 黎簌拿了手机,连拖鞋都没穿,一路小跑,猛地撞向靳睿的背影。 她抱住他,像个粘人的孩子:“靳睿靳睿,你是不是不开心了?你不要不开心,我和这个苏学长真的不熟悉的,我只回了一个‘新年快乐’,我也不是有意要存‘学长’这种称呼的,主要是我和他太太太太不熟了,完全不知道他名字怎么写......” 电话另一边的曹杰喊了一声“我在江城也要吃狗粮吗”,声音之大,震得靳睿把手机从耳侧拿开了些。 像树袋熊一样抱着靳睿的黎簌也听见了曹杰的声音,抬起脑袋,有些讪讪:“你电话还没挂呀......” 该聊的正事儿其实也都聊完了,靳睿挂断电话,回身揽住黎簌:“瞎担心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了?” “那你刚才走到客厅,问我是不是在回信息时,怎么语气那么冷淡!” “我有么?” “有!” 靳睿想了想,当时好像是曹杰在和他说某个项目的预算,问他利润合不合算。 他又不是计算机,那能靠听的就算出那么庞大的数字,电脑和平板都没开,正好路过客厅,本来想借用一下黎簌的手机,但看她忙着,顺口一问。 没想到被小姑娘误会了。 听靳睿解释完,黎簌松一口气:“那你真的一点都不吃醋?” “有过一点吧。” 黎簌以前和楚一涵赵兴旺在一块儿,生怕委屈自己的朋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一起分享的。 现在谈了恋爱,也有种“当老大”的自觉,生怕委屈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拍着靳睿的胳膊保证:“放心吧,我会对你好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么?我罩你。” 语气像个社会大哥。 靳睿笑了半天,才说:“知道了。” - 怕靳睿和黎簌两人在家无聊,也怕他们的新年不够热闹,赵兴旺他们背地里商量着,早点回城东陪他们。 大年初二那天曹杰从江城赶回来,赵兴旺开车带着楚一涵去接机,和曹杰一起过来的,还有另一个朋友,叫晓东。 四个人驱车从隔壁市回到泠城,已经是傍晚。 初二,过年的喜气劲儿还没过,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春晚重播的声音隐约传出来。 个体小商户还没开始营业,都贴了最吉利的春联,用黑色粗笔写在红色纸上,提示着顾客恢复营业的时间。 结合着雪色,形成了北方的独特年味儿。 晓东第一次来泠城,和曹杰当年来时一样,穿了一薄一厚两层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口罩都戴着,还冻得直哆嗦。 哆嗦是哆嗦,依然兴奋。 晓东从车里迈出来,一脚落在雪地上,踩到“咯吱”作响的雪,眼冒精光:“哇操,雪!这么厚?真的是雪啊?!” 曹杰已经是小半个泠城人,忘了自己刚来泠城时的德行,边把带回来的年货从赵兴旺后备箱里拎出来,边教育晓东:“你瞧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了,一会儿上楼见到人,记得别叫小揪揪啊,叫小嫂子行,也别爆粗口。回头吓坏了阿睿心尖上的宝贝,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你的忌日。” “哎哎哎,那是一定的,第一次见嫂子面,得给人留个好印象。”晓东踩扁了一块雪,说着。 曹杰和晓东从江城拿回来的东西就很多很多,楚一涵和赵兴旺也准备了一大堆,几个人拿不下,说一会儿上楼先打招呼,有空再下来搬也行。 四个人把回城东的事情瞒得死死的,爬上6楼,想给靳睿和黎簌一个惊喜。 楚一涵一路都在担心他们的新年过得冷清,可走到6楼过廊,已经听见不隔音的老房子里,传来黎簌和靳睿的欢声笑语。 没有想想中的凄凉沉寂。 黎簌家和靳睿家的门上都贴了春联,还贴了窗花。黎簌家门前的小矮桌上放了几排包好的饺子,虽然手法不怎么样,但看得出,各个皮薄馅大。靳睿家窗外面居然还挂了几串香肠。 和其他家一样,年味十足。 屋子里传来黎簌扬着调子的声音:“我姥爷说啦,就得吃肉!肉才能补身体!虽然你只比我聪明一点点点点吧,但确实比我赚得多也比我辛苦,这个饺子就是包给你的,你得多吃......完了!靳睿!” 刚才还嚣张着的小姑娘一下子变调了,惊慌地喊:“我把饺子皮给扯破了,怎么办怎么办?” 随后是靳睿温声的哄:“抻面片儿吧。” “那不就没有馅了么?” “我吃。” “不行的,面片儿我吃吧,毕竟你现在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呢,你得吃肉。” 站在泠城晚风里的晓东,缩着脖子扭头去看曹杰:“咱俩是不是有病,大老远的赶过来,站在零下30多度的室外,吃狗粮?我现在撑得要吐出来了。” 曹杰面无表情:“我也是,礼盒扔了吧,经济支柱有人心疼了,一点也饿不着他。” 嘴上这样说,四个人还是迫不及待敲响了靳睿家的门,黎簌跑来开门,打开门后惊喜地大叫:“靳睿,你快来!他们回来啦!” 那种熟稔的、欢快的惊喜语气,让初次见到黎簌的晓东都一暖。 好像泠城也没那么冷了,阿睿的家,真的非常暖。 那天晚上他们吃着饺子喝酒聊天,一直到半夜还没散。 黎簌中途去了趟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时,一群人还坐在餐桌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快乐的事情,朗声大笑着。 靳睿就坐在他们中间,他没喝酒,怀揣着笑意,和他们聊着。 屋子里很热,他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短袖,姿态随意地靠在椅子里,眉眼如画。 也许是感受到视线,靳睿看过来,对她笑。 黎簌想,她今天一定要写一篇日记。 大年初二。 大家聚在一起,靳睿笑起来非常非常帅气! 这样写好像是有些花痴了,但黎簌想,没办法的,靳睿太好了,就让她小小的骄傲一下吧。 她想起除夕夜当晚,城东商业区放了烟花。 距离近,她和靳睿没出去,站在6楼的过廊上,看漫天花火绽放。 新年倒计时,所有人都在喊“新年快乐”,只有他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黎簌,我爱你。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番外-03(围炉夜话) 机械厂家属楼里几乎没什么秘密, 谁家有了大事小情,总能流露出风声。 新年期间,住在楼下的李红萍家里出了不少事儿。 当初靳睿用双倍的价钱买回来黎簌家的房子, 李红萍家里无端发了一笔偏财。 一夜暴富的李红萍, 整个人飘了起来, 走路都要杨着下颌, 觉得自己现在怀揣两套房子的身价, 和机械厂家属楼里那些“穷酸”的邻居,格格不入。 这些年她天天到处吹牛, 说是去泠城市区里看中了房子,准备给儿子做婚房。 有邻居问,市中心房子可不比城东, 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李红萍对黎簌家房子的事情只字不提,只说甭管怎么来的,我有的是钱。 还说到时候一定在市里买个大的,儿子儿媳孝顺,说要和他们一起住。 也是有了这笔钱, 李红萍风光了好几年。 买了件貂皮大衣,恨不能九月就穿上,羽绒服就变成了她口中的寒酸衣裳。 哪怕后来儿子和未婚女友分手, 她都仍然不屑地说, 是那个姑娘没福气, 她儿子以后能找个更更好的。 这一年的年底, 李红萍的儿子把新交的女友带回来过年。 却不想在大年初四这天, 李红萍家里鸡飞狗跳, 直接打起来了。 黎簌他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正快乐地享受着新年假期。 小姑娘在年前买了一款家用的日式无烟烤炉, 正好大家都回来了,还带来了新朋友晓东,她愉快地把烤炉翻出来。 朋友们欢聚在靳睿家里,准备烤肉。 也是大年初四这天下午,几个人一起去了超市,买了不少烤肉用的东西。 回来时隐约听见5楼有叫骂声,但谁都没在意。事不关己的热闹不看。 几个人直接提着大包小包的肉菜,回靳睿家里,准备烤肉去了。 听说李红萍家的事情时,是在烤肉中途。 也不是谁有意要听,曹杰和晓东去门口抽烟,听到了留下鸡犬不宁的破口大骂和摔东西声。 两个南方人不嫌麻烦,层层叠把自己裹得像粽子,只为出门抽一支香烟,这是黎簌所不能理解的。 她拿了蜂蜜罐子,像个小版黎建国,念叨靳睿:“你该劝劝曹杰和晓东,抽烟对身体真的是不好的。有那个钱,还不如多吃两块肉补补身体。我看他们两个身体不太行,上6楼都得喘半天。” 想了想,黎簌叹了一声:“我姥爷上6楼不说健步如飞吧,起码比他们两个利索。他俩,身体是真不行。” 赵兴旺正在喝啤酒,笑得差点呛死,咳了半天,脖子都红了,才说:“老大,劝不抽烟是可以,但男人,真不能被说‘不行’,你这样可太伤他俩自尊了啊。” 说完被楚一涵踢了一脚,说他乱开黄腔。 赵兴旺委屈地嚷嚷:“啥就黄腔啊?这是自尊问题!这老大肯定懂啊!老大你不懂吗?” 男人不能被说不行。 而黎簌,不能被说不懂。 哪怕她其实并不十分明白“不行”对男人的含义,她也不能承认。 再说,男的也太脆弱了,“不行”有什么不能说的? 靳睿以前感冒时她还这么说过靳睿呢,也没见靳睿不开心。 思来想去,黎簌当然还是要小面子的。 当即扬起下颌,心虚地提高声音:“我懂,我有什么不懂的!” 坐在黎簌身边的靳睿笑了两声,被怼了。 小姑娘瞪他:“你笑什么笑?我什么都懂我告诉你!” 这话在外人面前吹一吹就算了。 昨晚困得都迷糊了,还要揪着他问,“为什么别人需要润滑啫喱”“为什么会有一段时间大脑空白”“网上不是说男的做完就软了么怎么你没有”...... 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就这,还什么都懂? 靳睿摇头,用公筷夹了烤好的鸡翅,分给黎簌和楚一涵,又在空出来的烤炉上铺上黎簌喜欢的培根卷金针菇。 黎簌放下蜂蜜罐子,接过鸡翅吹一吹,咬了一大口。 她看了眼窗外的寒风里抽烟的两个身影,凑在靳睿耳边,小声说:“你烤得鸡翅真好吃,比曹杰烤得好吃一万倍!” 烤炉上散开一阵肉香,靳睿垂着眼睑,弯起唇角。 楚一涵也在吃鸡翅,耳朵尖,听见黎簌小声对靳睿夸赞,笑着逗她可爱的闺蜜:“曹杰听见会哭的,小心他半夜站在你们家门口,对着他的‘小雪’哭。”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就是大年初二他们突然回来、给黎簌和靳睿惊喜的那天晚上。几个好友欢声笑语聊到凌晨,赵兴旺喝多了趴在楚一涵肩膀上“嘤嘤”的一幕刺激到了曹杰,扭头又看见靳睿和黎簌头挨着头正在看手机。 曹杰愤而转身,披了羽绒服出门,堆了个“小雪3号”,站在弱不禁风的畸形雪人面前,絮絮叨叨,说想要个对象。 第一次来泠城的晓东都被吓了一跳,趴在靳睿家客厅玻璃窗上,隔着冰花看曹杰发疯。看了半天,直到喝多的曹杰企图给“小雪3号”下跪时,他才惊诧地扭头,问众人,对着雪人许愿真的有用? 那天晚上除了靳睿,大家都喝了些酒,酩酊之际,闹出不少笑话。 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好笑,黎簌和楚一涵举着鸡翅,笑成一团。 “赵墩儿那天,出门撞门框上了你们看见没?” “哈哈哈哈我看见啦!” “肩膀都撞青啦!” “真的?哈哈哈哈哈!” 赵兴旺用手里的筷子敲着烤炉:“哎哎哎,笑一笑得了啊,给人留点面子行吧?” 黎簌刚放下鸡翅,擦擦手,重新端起蜂蜜罐,笑得蜂蜜几乎要倾撒出来,被靳睿扶住。 她问靳睿,为什么你不喝酒呢?酒精过敏? “没喝酒的习惯。” 随着陈羽回到江城时,靳睿还小,他见过太多次靳华洋或者靳华旎喝多了酒闹出来的丑事;陪着陈羽在医院的日子,也见过太多以“喝多”为缘由,最后进医院的事。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肩上负担重,不容许他有神志不清醒的时刻,也就没养成喝酒的习惯。 也许是在一起久了,黎簌有时候会和靳睿有一些小默契。 就像现在,她举着蜂蜜罐子,又凑到靳睿耳边,小声宽慰他:“靳睿,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想喝酒的时候,喝一点是没关系的。有什么事儿我罩着你呀!” 她唇齿间都是烤肉的味道,小嘴也油乎乎。 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甜。 靳睿捏捏她的脸,逗她:“不需要顾虑么?你喝多还挺难缠的。” “什么难缠......” 黎簌想起什么,不说话了。 隐约还是有记忆的。 那天晚上黎簌后来也喝得起劲儿了,楚一涵和赵兴旺没回家,在隔壁黎簌家住下了,曹杰和晓东一个在黎簌家沙发,一个在靳睿家沙发。 客厅有人,什么都不方便做。 偏偏黎簌喝多了,一转眼功夫把自己的家居服脱掉,非要给他展示一下她新买的内衣套装。 也不知道她从哪学的,还扭了几步舞步。 靳睿被她折磨得额头青筋都起来了,有什么邪念都只能忍着。 想到自己的行为,黎簌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两声,扭头岔开话题:“玉米是不是该刷蜂蜜了?那个......鸡翅需要刷一点么?” 应黎簌的想法,这顿烤肉吃得很有仪式感: 屋子里放着钢琴曲; 暖气上挂了一袋曹杰从江城带回来的干桂花,在热气烘烤下,发出淡淡幽香; 烤肉炉子分出三分之一的空隙,放了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喜欢的年糕和玉米。 电视也是开着的,放了一部喜剧电影。 晓东感慨过。 他砸着嘴说,天堂也不过如此。 黎簌正在给玉米刷蜂蜜时,曹杰和晓东抽完烟,从门外进来了。 晓东脱掉羽绒服,冻得耳朵和手指都通红,说:“抽个烟都不消停,楼下好像打起来了,骂人骂得太难听,我听着都不好意思了。好像还有人报警?” “啊?谁家打起来了?” 赵兴旺叼着一块肉,吞进去,口齿不清地问,“大过年打什么架,这么想不开?” 晓东对泠城一无所知,但很多事情,曹杰是知道的。 他挂好羽绒服,冷笑一声:“楼下的,李红萍家。” 也只是寥寥几句带过,他们这群好友凑在一起足够快乐,对其他人家里的事情很少好奇。 直到夜深,怕吵扰到邻居,关掉屋子里的钢琴曲、说话声音也压低时,才听到窗外一直被忽略掉的嘈杂。 有警笛声想起,还有男人女人哭喊着的叫骂。 隐约分辨得出来,是李红萍的声音,尖叫着说,再敢埋怨她,她就从楼上跳下去。 有人说,李红萍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笔钱,一直要在市中心买房没买,后来被骗子忽悠着去“理财”。看似“得利”,其实把钱一点点掏空了。 她从娘家人那边还借了几万块,也被骗走了,现在负债累累。 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过年,说起在市中心买房的事情,李红萍心虚,遮遮掩掩,最后实在藏不住,露馅了。 一家人暴怒,儿子和她打起来。 李红萍的儿子打伤了李红萍的眼睛,邻居发现报警时,李红萍已经被打到在地上,动弹不得。 家里其他人冷眼旁观,似乎认为把钱都被骗走的李红萍这一刻是该死的。 反而是那位好心报警的邻居,受到了李红萍发疯一般的质问,说警察要是把她儿子抓走,她就找那位邻居算账。 几天里,机械厂家属楼里到处都是对李红萍一家的议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幸灾乐祸或者就事论事。 连经常和李红萍凑在一起的那位张阿姨,都站在公共过廊里,磕着瓜子评论:“早说了叫她别乱来,不听嘛,非说能赚个金满钵满,还说我这种没钱的目光短浅,看看现在......”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黎簌和靳睿整天出入家属楼,却从未关心过。 新年假期一共才7天,当然要尽情享受。 倒是赵兴旺,听说李红萍家里要把机械厂家属楼的房子卖掉还债,在上班前最后一晚的饭局上,认真问起这件事。 “睿总,你和老大你们两个,暂时是不是没有搬家的打算啊?” 他说,楼下那个姓李的欠了不少外债,正急着卖房子,消息都传到他们小区去了。 城东的人都嫌家属楼房子破,老楼了,又没有电梯,以后根本没有任何升值空间,价格现在压得低,也还是没人愿意买。 要是黎簌和靳睿近几年没有搬家的打算,赵兴旺和楚一涵可以把楼下买下来。 楚一涵也是有些向往的,这事儿赵兴旺他们两个商量过,现在提起,隐隐兴奋。 她放下筷子:“以后我们都结婚了,楼上楼下住着,聚一聚多方便?” 黎簌是个粗心的,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好呀,这房子其实不算太旧的,而且冬暖夏凉,你们搬过来,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 这顿饭依然是在靳睿家吃的,晓东还在泠城没走,曹杰也在。 六个人围坐在餐桌边,空间稍微有些小,但却热闹。 晓东和曹杰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几个人热络地讨论着以后做邻居的事情。 曹杰甚至说,要是有其他住户肯卖房子,他也买一套作为在城东的落脚处。 怕只是吃肉会腻,靳睿煲了汤在厨房小火熬着 黎簌听说楚一涵以后会在楼下住,可太快乐了,吸溜完一小碗汤,美滋滋拿着汤碗起身,去厨房再盛。 找汤勺时,一回身,撞进靳睿怀里。 餐厅一派热闹,黎簌连靳睿的脚步声都没听见,愣了一下,才扬着调子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前些天晚上两人刚看过《暮光之城》,男主和女主坐在一家小酒馆里,男主的目光从睫毛下投落在女主脸上,深情也隐忍。 他们看的是英文原音,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男主说,“i don\'t have the strength to stay away from you”。 我再也没有力气离开你。 此时,被问到“你跟着我干什么呀”的靳睿,就拥着误撞进他怀里的黎簌,深情款款地说了这样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他的英文发音很好听,黎簌手里还拿着喝空汤的小陶瓷碗,碗底留有一块煞风景的梨子核。 她顿了将近3秒钟,才趁着众人没留意他们,垫脚亲了亲靳睿。 这个人现在情话是真的多! 别人都说,情侣在一起时间久了,越来越不像爱情,会变成亲情。 可她每天都好喜欢靳睿,也感觉得到,靳睿好喜欢她。 “你跟着我进厨房,就为了说这个?” 靳睿跟着黎簌进厨房,也不是只想对她说一句情话的。 小姑娘考虑得少,只听说朋友们都要搬过来,就兴奋得语调都扬了起来,很明显是高兴的。但他稍有顾虑,于是把人扣在厨房,问了几句。 “黎簌,想要孩子么?” 他这样问,黎簌就懵了。 她嘴上一直那样说着,说要好好考虑考虑日期,问过姥爷问过小羽阿姨,才肯嫁给他。 但其实她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嫁给靳睿的场景。 有时候在手机上刷小视频,看见关于婚礼的准备或者创意,她也会下意识地拽一拽靳睿的袖子,给他看。 心里早已经认定,婚礼要在今年冬天举行,只不过具体日子她还没想好。 她希望赶上一场暴雪,而他们在酒店里,杯盘狼藉的俱欢颜。 怎么才能预测暴雪呢,这是黎簌苦恼的问题。 可靳睿忽然说到孩子,黎簌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 毕竟她只想到了婚礼请柬喜糖和婚纱,还没想到孩子那么远的事情呢。 见她愣愣的,靳睿先笑了,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问的方式有问题,我的。” 稍作停顿,他重新问了一遍,“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孩子,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可以,结婚以后想要或者不想要,也都可以,这个不用急。” 靳睿的意思是,机械厂家属楼毕竟是老房子,不是说老房子不好,只是没有电梯确实稍微有些不方便。 如果黎簌结婚后想要一个小朋友,住在6楼,到时候大着肚子来来回回上下楼,确实是不便的。 计划要宝宝的话,也许他们只在这里再住个几年,就需要往市中心挪一挪,起码搬一栋有电梯的房子。 “想得确实有些远了。” 他说,但我怕你辛苦。 他也考虑到赵兴旺和楚一涵,他们如果买下家属楼的房子,肯定是要做唯一用房的,如果黎簌将来要搬走,赵兴旺他们也就没必要买在家属楼了。 汤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小声沸腾,黎簌听见靳睿温声问她,你觉得呢?想想再决定,都听你的。 所有的大事小情,他总是考虑的那么周到。 然后把决定权交到她手里,说,都听你的。 黎簌忽然就觉得,他们晚餐吃的不是烤肉,好像她喝了一大罐蜂蜜,满心满腹都是甜的。 靳睿真好。 他总是在计划着他们的将来。 真的好喜欢他呀。 见黎簌目不转睛盯着他,靳睿笑了一声:“看什么?” “喜欢你。” “只是喜欢?” “不是呀......” 黎簌小声了些,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比了个心,霸气地说,“爱你!” 餐厅传来曹杰不怀好意的调侃:“我说,厨房里那俩,干什么呢?不会是亲亲抱抱去了吧?” 晓东接话,说:“怎么,你羡慕啊,来,老子抱抱你。” 曹杰一声尖叫:“滚!变态啊你,谁用你抱!” 喊得都破音了。 又是一个围坐在烤炉旁的欢闹夜晚,黎簌后来和靳睿说,她也没想好会不会想要一个小宝宝,但她不想搬家。 “换房子好浪费钱呀,而且我很喜欢家属楼。” “钱我有,赚了不就是为了给你花的?” 黎簌笑得眼睛弯弯:“那倒是,但也不能浪费的,我听办公室的姐姐们说,怀孕总是不动也不好。如果我真的有了小朋友,可以慢慢上楼下楼,当做运动,也不碍事。” 为了证明自己说得可行,黎簌特地跑回家里,拿了姥爷以前的荞麦皮枕芯的沉沉枕头,用浴巾把枕芯绑在身上,还借了靳睿的羽绒服穿上,拉着靳睿出门:“走,我们试试去,就当我怀孕了,我看看上楼下楼碍不碍事!” 靳睿笑得肩膀抖动,嘴上说她胡闹,也还是陪着她出门了。 深夜里,家属楼万籁俱寂,只有黎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拉着靳睿的手,挺着她的“大肚子”和他一起下楼,又一起上楼。 然后得出结论,真的不碍事。 靳睿表示怀疑时,她忽然认真起来。 “靳睿。” “嗯?” 黎簌脸有些发烫:“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了小朋友,那就是我们的小朋友,我们两个的。我会对小朋友很好很好的,不会拿这件事冒险,我会很爱很爱我们的小朋友,不会做我妈妈那样的妈妈。” 觉得不好意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很坚定:“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个好妈妈,是真的可以,不是因为抠门舍不得花钱买房子什么的......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 “没那样想过你。” 靳睿把黎簌和她身上沉沉的枕头一起抱起来,“你喜欢怎么样都行,真的有那么一天,爬不动楼梯,我不是还可以抱着你么?” “那我要是有了个双胞胎,你抱得动么?” “当然。” 靳睿抱着她和枕头,开始跑着上楼梯。 吓得黎簌小声尖叫,把头埋进他颈窝:“靳睿,你小心点,敢甩了我,我就打死你这只狗,不和你过了!” 被骂的人大笑起来,反而跑得更快。 像重返少年,心性都顽劣起来。 回家时正好听见靳睿手机在震动,接起电话,是赵兴旺。 黎簌一边解开绑在身上的枕头,一边纳闷插话:“都几点了,赵兴旺你怎么还不睡?” “你俩不是也没睡?嘿嘿......” 赵兴旺听上去挺兴奋,“我越想越可行,睿总、老大你俩到底怎么个意思,搬不搬?不搬我可筹备买了?” “不搬不搬!我要和楚一涵做邻居!” 她开心的话,怎么都好。 靳睿看着黎簌把枕头丢在沙发上,笑着说:“买吧,我们暂时没有搬走的计划。” 隔天一早,才6点多,赵兴旺就找来了,和靳睿在客厅说了半天话。 赵兴旺手里没那么多钱,他和楚一涵所有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离全款也有些远。 但李红萍家里着急用钱,只接受全款。所以来找靳睿开口,想借些钱。 靳睿答应得爽快,当场把钱转到赵兴旺卡上,在赵兴旺冲过来想要和他拥抱时,笑着躲开了。 “睿总!你嫌弃我?!” “多少有点,拥抱的话,我只想抱黎簌。” 被嫌弃的赵兴旺也不生气,兴奋地和靳睿撞了下肩膀,说这就去自助取款机取钱,去交定金。 走到门口又退回来:“这钱我......” “不急,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我会尽快还的!” 赵兴旺走后,靳睿回到卧室,黎簌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起床呆。 她头发厚,总有小碎发长出来,不长不短的那种。梳辫子时梳不起来,总是翘在头顶的。 睡一觉起来,碎发更是凌乱,立着几撮,像小wifi,呆呆的。 没睡醒时的黎簌很可爱,双目无神地落在靳睿身上,喃喃问:“我好像听见赵兴旺的声音了,他怎么来得这么早?蹭早饭么?” “借一点钱。” 靳睿凑过去亲她,“确定要买李红萍的房子了,取了钱准备去交定金。” 黎簌还没完全清醒,揉着眼睛说:“那太好了,我就可以天天下班都去找楚一涵......” “那我怎么办?” “你找赵兴旺去呗。” “我想找你。” 才6点多,离上班时间还早,靳睿倒回床上,盘算着时间,去吻黎簌,“做么?” 黎簌没睡醒,带着点刚起床的小娇气。 过程中凶凶地咬他的肩膀和手臂,又因为某种力度,不得不松口,哭唧唧地命令靳睿慢一点。 小姑娘昨晚才刚沐浴过,一身花香沐浴露的味道。 她有种浑然天成的娇,不用刻意,就让靳睿觉得要命。 折腾了一早晨,靳睿抱着黎簌去洗漱,又在吃过早餐后,开车送她去上班。 “我要走啦,晚上见。” 黎簌拎着她的小包,跑下车,没跑出去几步,听见身后有关车门的声音。 她在冬季早晨的冷空气中回头,看见靳睿大步向他走来。 早晨所有亲密的镜头在脑海里闪过,下一秒,他张开双臂拥抱她。 “晚上见。”靳睿说。 等电梯时,后跑进来的女同事一见面就挎住黎簌的胳膊:“我可看见了,刚才和男朋友拥抱了吧?你男朋友真帅!” 黎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手机在羽绒服口袋里震动,靳睿发来两条信息: 【晚上下班来接你。】 【距离下次见面,倒计时8小时。】 黎簌没忍住,抱着手机笑起来。 好像有靳睿在,生活总是甜蜜的。 这是新年后复工的第一天,本该像办公室里所有同事一样,懒洋洋地吐槽说新年假期过得太快,顺便带着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但她一整天都好开心。 尤其是在下班走出电梯,一眼看见等在一楼的靳睿时。 他穿着早晨那件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拎了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只小熊造型的蛋糕。 他拥黎簌入怀,在她耳边说,工作辛苦了。 黎簌就觉得,一点都不辛苦啊,好幸福好幸福呀! 和靳睿在一起太开心,连黎簌这种缺少诗情画意的大脑,都在某天和靳睿拉着手走过泠水河上的石桥时,想起沈从文老先生的一句话: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其实具体的她记不清,拿手机查了一下,找到完整一句。 她把这话说给靳睿听。 只不过,还没等靳睿为她难得的浪漫感动,他们先看见了迎面走来的人—— 一头扎眼的红毛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光,大冬天的只穿了件薄款羽绒服,这种打扮,好熟悉...... 走近了的红毛男人一怔:“黎簌?” 黎簌也是愣的:“呃,方鹿鸣?” 高中时的学长方鹿鸣,最后一次交集十分不愉快,要不是她拉着,靳睿能把他打成猪头。 现在在石桥上迎面相遇,方鹿鸣先看见黎簌,才注意到她身边的靳睿。他似乎有些尴尬,瞄了眼黎簌放在靳睿口袋里的手,说了句“再见”,就匆匆走了。 黎簌也有点尴尬,好不容易想要浪漫一次的,居然遇上高中时候的追求者。 她怕靳睿不开心,试探着打破沉默:“方鹿鸣居然还是那么喜欢红头发,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扭头,看见靳睿正含笑看着她。 他说,好像还真是,遇见他时他总是红毛的。 “什么叫‘总是’?” 黎簌好奇,“毕业以后你还遇见过他么?在什么地方?” “在滑雪场,他去应聘过。” “录用了?” “没。” 黎簌踩扁一坨路边积雪,笑话靳睿:“靳睿睿,你公报私仇呀,那都是高中时的事情啦,你怎么现在还记仇呢。” 靳睿大大方方承认了:“稍微有点这个因素,不过也确实是他自己履历不够优秀。” 上了几天班,正月十五那天,正好是星期五。 下班的黎簌走出办公楼,公司楼下两辆车,都是她熟悉的车牌和车型。 曹杰和靳睿各自开了车子,带着赵兴旺和楚一涵,还有留在泠城不舍得走的晓东。 两辆车子的后备箱里,拉着满满登登吃的喝的,还有黎簌买的那个很受欢迎的日式烤炉。 一群人开车出发,去滑雪场。 黎簌要在滑雪场山顶的空地上放孔明灯。 给姥爷,也给小羽阿姨。 路上,靳睿问黎簌:“饿不饿?纸袋里有点心。” 楚一涵和赵兴旺在曹杰那辆车上,靳睿车上只坐了穿得臃肿的晓东。 听见靳睿问话,晓东懒洋洋地打趣:“别只问小嫂子啊,我不是人?” 靳睿懒得理他,晓东就捏了嗓子:“人家饿饿,好饿好饿呦~~~” 黎簌其实不太饿,公司里同事人都很好,下午还给她拿了小饼干什么的吃。 她把靳睿给她买的小点心递过去:“吃不吃点心呀?靳睿买的。” 后视镜里,晓东能看见靳睿瞥了他一眼。 倒不是说兄弟抠门,这点心换个场景,晓东就是想要一箱子,靳睿也肯定掏钱。 但这个是他给黎簌买的,晓东觉得,他吃一口,能暴毙。 于是笑着:“嫂子,不敢不敢,逗阿睿玩的,真没饿呢。” 这是黎簌回泠城的小半年里,第二次来滑雪场。 到滑雪场时已经有些晚了,是非营业时段,只供自己人走员工通道进出。 其实黎簌希望滑雪场的人不记得她了,上次来时,她是第一次滑雪,都知道是靳总的女朋友,她跟着靳睿学了半天,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以前在学校简易的溜冰场里滑过冰刀,绝对没问题。 结果踩着滑雪板在儿童区,众目睽睽下,摔得惨不忍睹。 还有工作人员看不下去,在她回休息区时,送来了跌打损伤的喷雾。 非常丢脸。 不希望被人记住。 他们要在滑雪场过夜,带过来的东西特别多,没用黎簌和楚一涵两个姑娘帮忙,四个男生手里提的全是东西。 滑雪场的值班经理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赶紧带着人过来一起提。 楚一涵因为工作关系,常过来,这些人也就只是打招呼。 看到黎簌,经理忽然笑了:“哇,靳总盼了好久,未婚妻终于肯来了啊?” “啊?” 怎么、怎么叫她“靳总的未婚妻”呀? 上次不还说她是“靳总的女朋友”的么? 等经理搬着东西走了,黎簌才扭头看靳睿,“谁教他们这么叫的?未婚妻?” “问曹杰。” 他们这个滑雪场,除了原则性问题,工作气氛其实很轻松。 尤其是中上层,经常凑在一起开玩笑。 有时候曹杰那个大嘴巴,会和其他人说起靳睿。 和人家说,你们靳总厉害了,快要当新郎了,现在幸福得像花一样,就我一个孤家寡人。 所以也常有人问,靳总,未婚妻什么时候来检查检查你工作呀? 靳睿会笑一笑,回答他们,我倒盼着她来。 所以黎簌就成了“被靳总日夜期盼着过来的,未婚妻”。 黎簌脸皮薄,悄悄问靳睿:“那你怎么不管管他们,这么叫多不好意思呀。” 靳睿扬眉:“会么,我觉得这种环境,有利于我工作。” “什么环境?” “常有人提起你的环境。” 小烤炉很好用,什么东西放上去烤一烤都会变得好吃。 这晚其实该吃汤圆,可他们几个发明了新吃法,把汤圆放在面包片上烤过吃。 靳睿买了很多孔明灯,黎簌拿着灯就想往外面跑,被靳睿揪着卫衣的帽子把人揪回来,塞了一支马克笔在她手里。 “外面冷,在屋子里写完,再出去放吧。” 黎簌把孔明灯都打开,摊在靳睿办公室的桌面上,像写小作文一样,认认真真给姥爷和小羽阿姨写信。 中途曹杰过来,看见灯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呦呵”一声,笑着:“你这像写符咒似的。” “算是符咒吧,我在告诉姥爷和小羽阿姨,希望他们保护靳睿。” 黎簌撇撇嘴,“靳睿和我不一样,他心思很深沉,有什么事情会自己想好解决办法再说。不像我,一有事情就会去找楚一涵你们聊,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难过了。” 他一定有过很多隐忍的难过。 只是从来没说而已。 靳睿是什么性格,做兄弟的曹杰自然是知道的。 曹杰手里的竹签上还戳着一串掌中宝,听完黎簌的话,怔了一会儿,才笑着:“有你在,他不会难过的,放心吧。” 那天他们在滑雪场山顶的空地上打雪仗、堆雪人。 黎簌团了个大雪球,想去砸靳睿,跑过去,先被制住了。 雪球掉在地上,碎成小块块。黎簌心疼极了,扬言要把靳睿这个狗打倒,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写孔明灯时,心疼自己男朋友心疼得差点落泪。 她是技不如人的,而且力气也不如人。 但有靳睿让着她,黎簌也凭借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把人绊倒在蓬松的雪地里。 靳睿躺在雪里,仰头就是一片星空,像夜幕缀了碎钻,十分好看。 更好看的是黎簌。 这姑娘把人绊倒后,又慌慌张张地蹲在她身边,探头挤入他的视线里,和漫天星空一起。 明眸善睐。 唇红齿白。 靳睿枕着雪,忽然很想和她接吻。 黎簌哪里知道靳睿的心思,她是有些着急的,一连串发问:“怎么了靳睿?你是不是伤着了?怎么不起来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磕着你了?” 对上靳睿满眼笑意,她才松了一口气,捏他的胳膊:“哼,你装伤,奸诈!” “没装。” “那你怎么不起来?” 靳睿直视着黎簌的眼睛:“在看我的星星。” 他那目光太深情了,黎簌有点情不自禁,在他勾手时,顺从地低头和他吻在一起。 在冰天雪地里,她把手按在靳睿胸腔上,隔着羽绒服和毛衣,仍然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靳睿,你真的没受伤么?” “倒也没有那么‘不行’。” 黎簌现在知道什么是“不能说男人不行”了。 前些天靳睿着凉,稍微有些咳嗽,她随口说他身体不行,得到了靳睿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当天夜里,他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行”。 所以靳睿忽然这样笑着调侃她,得到了黎簌幽怨的一瞥。 星群就在头顶闪着,满地洁白蓬松的雪。 黎簌捞起一捧雪去砸靳睿,被他灵活躲开,两人笑着闹着,一路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黎簌不知道踩到什么,崴了一下脚,不严重,但靳睿执意要背着她,她也就乖乖爬上靳睿的背。 被背起来还不老实,知道靳睿体力好,不怕闹,她就搂着靳睿脖颈,在人家背上蹿了一下,模仿过去赶毛驴的声音,“嘚,嘚,驾!” 靳睿笑她幼稚,她就在人家背上得意洋洋:“那你把我丢雪里啊,让我瘸着腿爬回去,别理我了。” 他的回答是她意料之中的宠溺:“那哪儿敢。” 楚一涵捧着一杯热茶站在窗边,看着空地上闹着的黎簌和靳睿,扭头叫曹杰和晓东:“快来看美景。” 曹杰和晓东才不上当,两人吃着烤好的红薯片,眼皮都不抬: “不去,一定是狗粮。” “还是那种吃一颗撑三天的。” 楚一涵靠在窗边笑起来,指挥赵兴旺:“赵墩儿,手机给我。” 真的是美景,她要帮闺蜜拍照留念。 没过几分钟,靳睿背着黎簌回来了,两人脱掉羽绒服,重新坐回烤炉旁。 晓东他过几天准备回江城去了,靳睿点头:“那几天我忙,曹杰送你去机场吧,再过一两个月,我也回去一趟,带黎簌一起。” 烤炉上烤着的红薯发出甜丝丝的香气,窗外渐渐飘起雪花,靳睿始终拉着黎簌的手,慢慢同大家说起,他们两人今年的计划。 那都是前些天晚上,他们在相拥着入眠前,一点点商量出来的。 等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他们要一起去江城走走,带黎簌去看看江城,吃一吃当地的小吃,也去看看陈羽。 从江城回来,他们要把靳睿家和黎簌家打通,重新装修一下。 但姥爷那间屋子,仍然还留着,他的那些心爱的、舍不得丢掉的小物件,他们也要帮他保存好。 房子装修好,也许就到冬天了。 他们准备,在冬天办婚礼。 过些天曹杰爸爸的朋友要在泠城投资一个温泉酒店,用曹杰他爸的话说,现在他们那群老伙伴的圈子里,都以在泠城有投资为骄傲,觉得这地方很美,谁要是说在泠城还没点什么事业,那都是要被鄙视的。 温泉酒店曹杰爸爸也占股,前天还打过电话来,和靳睿说,阿睿啊,叔叔听阿杰说,你和小揪揪想要在冬天举行婚礼?很好,泠城的冬天真的是美呢,正好叔叔有个朋友要和叔叔一起投资温泉酒店,我们进度快一点,到时候酒店装修好,你们就在酒店举行婚礼,也是很好的。 这事儿问过黎簌,她很快乐地同意了。 “好像山底下有人开始放孔明灯了。”晓东看着窗外说。 黎簌马上起身:“那我们也去放吧!” 靳睿帮忙拿着几盏孔明灯,和黎簌一起走到门口,小姑娘又往回跑,说是要去拿马克笔。 “不是写完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想要加上!” 黎簌再回来时,拿了一盏新的孔明灯。 她在上面重重写上—— 姥爷,小羽阿姨,对不起,我已经迫不及待嫁给靳睿啦。 就不等你们托梦同意了哦,今年冬天,我就要嫁给他! 悄悄告诉你们,我好爱靳睿呀! 希望下一个冬天快点来! 其他人已经粗略收拾好厨余,各自洗漱睡觉去了。 只有黎簌和靳睿站在门口,看着孔明灯晃晃悠悠飞上天,靳睿问她写了什么,黎簌故意说:“我不告诉你。” 靳睿把人捉进怀里,禁锢住,边亲她边呵她耳侧的痒痒:“说不说?” “啊!靳睿你混蛋!哈哈哈!” “说不说?” “就不说哈哈哈,靳睿你哈哈哈,我说!” “说吧。” 黎簌笑得喘不过气,整个人扑在靳睿怀里,狠狠咬了他胳膊一口,才说:“我和他们说,我很爱你。” “我也爱你。” 靳睿吻她,拖着她的臀把人抱起来。 他们一路接着吻,回到滑雪场靳睿以前经常留宿的一间宿舍,他踢上门,抱着她倒进床里。 床板不堪负重,“吱嘎——”,一声长响,在郊区寂静的夜晚,格外安静。 两人在黑暗里对视一眼,忽然一起笑了。 黎簌把头埋在靳睿胸前,笑得不行:“希望曹杰不是住在隔壁。” 他们只是在床上笑,还什么都没做,床板又是几声“吱嘎”乱响。 靳睿想了想,也笑起来:“他还真就在隔壁。” 床板的声音,果然引起了隔壁曹杰的不满。 也许曹杰脑补了一出激情戏码,很快发信息给靳睿: 【阿睿,你做个人吧!】 【别的不求,只求你们时间稍微短点行么,不丢人,真的。】 【为兄弟的身心健康想一想吧!】 【兄弟还没有女朋友呢!】 反正也没有睡意,明天又不用上班。 黎簌和靳睿干脆爬起来,敲响曹杰的门,三个人拿了零食凑在一起聊天。 黎簌问曹杰:“那你要是找女朋友,想要找什么样的?” 曹杰想了想:“不知道,不过,希望能像你俩这么恩爱吧。” 后来黎簌在两个男人聊工作时,靠在靳睿身边,打着呵欠翻开手机备忘录。 日记本在家里,她只能暂时写在手机上。 正月十五,星期五: 曹杰说,如果找女朋友,希望像我和靳睿这样恩爱。 忽然觉得,“恩爱”是个好温暖可爱的词呀。 那我希望我们,永远恩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番外-04(江城) 年初复工, 靳睿和黎簌各自忙了很久。 等到真正可以准备出发去江城,已经是这一年的5月份。 泠城的5月仍然是冷的,哪怕中午阳光最明媚时, 气温也只有零上几度。 前些天下了几场雨, 到现在人们还穿着加绒的厚外套。 下班回家, 到家属楼楼区时, 8点半, 周围一片昏暗夜色。 黎簌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像一只小兔子一样, 穿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城东小路,迈进家属楼的楼道。 迎面而来的,仍然是生活气息的嘈杂: 不知谁家烧了饭, 香气飘满楼道;不知谁家孩子在挨训,哭声嘹亮;也不知谁家开了电视机,以晚间新闻声音去抵抗孩子的哭声...... 黎簌拿着从老板那里申请下来的请假单,一路小跑着进了家门。 她踢掉鞋子,连拖鞋都没换, 直接冲进靳睿怀里:“我请好假啦!下下周,我们就可以去江城啦!” “几天假期?” “加上两个周末,有10天呢!” 黎簌很开心, 在靳睿怀里拱来拱去:“到时候我要坐船夜游江城!” “好。” “我要去曹杰说的那个著名酒吧喝上一杯!” “好。” “还要看看桂花树到底什么样!” “好。” 太开心了, 所以黎簌下意识就问:“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说好?” 靳睿帮她脱掉厚厚的外套:“因为爱你吧。” 出发前, 他们一起去了金饰品店, 把定制的两条细细金手链拿了回来。 用了姥爷攒给她的嫁妆, 可又舍不得全都用, 黎簌只拿出两块5g的小金条,给她和靳睿做了一对情侣金手链。 很细, 但也精致。 就当做是姥爷陪伴在她们身边,对他们的祝福。 他们就带着这对手链,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去江城。 5月初时,曹杰家里有事,先一步回了江城。 黎簌和靳睿出发那天,只有赵兴旺和楚一涵在,两人陪着靳睿黎簌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开车送他们去机场。 赵兴旺和楚一涵已经搬进了李红萍家原来住的房子,现在和靳睿黎簌是楼上楼下的邻居。 有什么事,2分钟就能碰面,可两个姑娘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见面就凑在一起。经常被赵兴旺吐槽,好像八百年没见过面了似的。 起了个大早,路上楚一涵挽着黎簌的手臂,懒洋洋地靠在车子后排。 她们像高中时蹭靳睿的月包出租车时一样,凑在一起,分享着各自工作中的小乐子。 南方城市已经遍地花开,这座小城在清晨仍然只有1、2度的气温。 怕两个姑娘冷,车子里一路开着充足的暖风。 日光从东边晃进车子里,烤得黎簌脸皮发烫。 靳睿坐在副驾驶位置,偏头看了一眼,黎簌正在兴奋地和楚一涵聊着江城,眼睛发亮,神采奕奕。 看得出来,她对这趟行程十分憧憬。 楚一涵的大学是在江城念的,对江城多少有些熟悉。 她建议黎簌,一定要去尝一尝江城特有的醉蟹。 “醉蟹是什么?” “用酒和调料生腌的闸蟹,很好吃!” “会比蒸螃蟹还好吃?” “当然啦,我吃了一次就爱上了,味道很绝,还有一点点酒的醇香。” 泠城这边寒冷,又不沿海,对海鲜没有什么讲究。 哪怕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好了些,海鲜市场也还是那么几样。上了岁数的人仍然习惯只在煮火锅时去市场买一些冷冻的切割蟹子和虾,这是经年养成的习惯。也只有出去过的人,才对真正的鲜活海鲜吃法,有些研究。 没尝试过的总是让人期待。 所以说到醉蟹,黎簌十分向往:“那我可一定要尝一尝。” 楚一涵说,江城盛产闸蟹,有一年十一她去大学室友家里做客,室友家里住在江城郊区的小镇上,门口有一条小河。那个季节,螃蟹多到会从河里跑出来,甚至跑进人家院子里。 黎簌羡慕死了,把头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中间的缝隙里钻到前排去,戳一戳靳睿的手臂:“靳睿,你说江城那么好,还有螃蟹吃,你怎么会喜欢在泠城呢?泠城只有冷冻切割蟹呢。” 靳睿握住她的手:“泠城没有螃蟹,不是有你么。” 楚一涵靠回座椅里,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的闺蜜和男朋友,然后踢一踢架势椅的椅背,和赵兴旺说:“赵墩儿,你学着点儿。” 正在开车的赵兴旺想了想:“那我怎么说?不然我给你唱一个吧,‘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 黎簌笑疯了:“这歌也太老了吧!” “不知道,反正我爸一惹我妈不痛快,挨骂之前就抱着我妈唱这个,就能把人哄好。” 最近赵兴旺的妈妈对楚一涵有所缓和,主动约楚一涵去家里吃过几次饭,还给楚一涵买过化妆品和小背包。 楚一涵的妈妈本来不同意他们的,但看着赵兴旺妈妈那么殷勤地和她女儿走得近,楚一涵妈妈又生气了,也天天叫赵兴旺过去吃饭。比着似的。 现在两家都不再为难孩子们了,变成了两个妈妈争风吃醋的战争。 楚一涵和赵兴旺搬到家属楼后,如果其中一方的妈妈过来送几斤肉,不出三天,另一方的妈妈肯定也要买上更多的东西送来。 提起这事儿,赵兴旺也头疼:“你俩去江城可别太久啊,我妈昨天买了十斤羊肉卷过来,现在你们和曹杰都不在,没有战斗力。冰箱里塞得满满的,想买点冰棍儿都没地方冻,等你们回来,咱五个煮火锅吃。” 黎簌说:“包在我身上,我一个人能吃两斤!” 楚一涵就去捏她的腰:“你哪里吃得完那么多?这么瘦!” “我该丰满的地方也是有肉的!” “哪呢?我摸摸?” “一涵!你现在怎么像个流氓,是不是和赵兴旺学的?” “谁学他,我觊觎你很久啦。” “天呐!救命!” “哈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在后排闹起来,大大咧咧的,说话没个避讳,笑声却清脆悦耳。 赵兴旺和靳睿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满眼无奈,却也满眼宠溺。 车子开到机场,楚一涵和赵兴旺送他们进去。 听曹杰说江城天气非常好,街上已经有女孩子穿裙子了,特地打了视频过来,叫从未去过江城的黎簌,千万千万别穿得太厚。 机场里供暖不错,黎簌脱掉厚外套,递给楚一涵:“帮我拿回家吧,我就不穿啦,免得到那边被人笑话。” 楚一涵笑着:“等你们回来我和赵墩儿来接机,到时候给你们带厚衣服。” 黎簌去抱楚一涵:“一涵,你太好了,撒浪嘿!” 靳睿出门时就只穿了一件卫衣,围着围巾坐进车子里,看见黎簌脱掉外套,把围巾摘下来帮她围好:“停机坪上冷,别着凉。” 这是黎簌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和黎丽离开泠城时。 好像人真的会选择性失忆,她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登机流程,也不记得飞机飞上云霄时,到底有什么样的感觉了。 连飞机上有空乘姐姐这件事,都被从记忆里抹除掉,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所以她像是第一次搭乘航班一样,亦步亦趋跟着靳睿。 兑换机票、托运行李、过安检、拿着机票去登机口,直到靳睿想去洗手间时,黎簌也一直跟着他,差点进了男士那边。 靳睿停下脚步,黎簌就撞在他背上,捂着鼻子抬眼,语气不善:“你怎么突然停了?!” 被质问的人无辜地指了指头顶的男士标志:“再不停,你要和我一起?” 黎簌顾着小面子,嘴硬:“我就是走神了!” 说完一扭头,往女士那边走去。 出来时,靳睿已经等在外面。 差不多能猜到,上次离开泠城,她应该是随妈妈坐过飞机的。 但她完全没有提及。 也许黎簌觉得,那是不开心的回忆吧? 靳睿怕黎簌难受,想哄哄她,拉了她的手。 但还没开口,小姑娘已经抬眼,和他视线相对。 她眼里哪有半分悲伤的样子,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期待:“靳睿靳睿,我太想吃楚一涵说的那个醉蟹,下飞机我们就去吃么?” “行,下飞机就去。” 本来曹杰是想要接机的,也想带着那群朋友给靳睿黎簌接风。 但出发前一个星期,靳睿就给他打过电话,说黎簌没去过江城,这次请假的天数有限,先带她四处走走,吃一吃特产,然后再去见朋友们。 很巧,机舱里的电视在播放江城醉蟹的介绍片,黎簌看得直咽口水。 起得太早,她很困,靠在靳睿胳膊上,昏昏欲睡,也不忘念叨:“下飞机就去吃醉蟹。” 靳睿帮她掖好毯子,声音柔和:“好,下飞机就去吃。” 航班遇到气流,稍有颠簸。 黎簌在睡梦里紧蹙眉心,还以为自己是在去帝都的航班上。 她忽然呓语:“靳睿!” 手被人握住,温柔轻拍手背,安抚着她的不安。 黎簌挣扎着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是在去江城的航班上,可能她叫的声音不小,周围有其他旅客投来视线。 只有靳睿,毫无半分嫌弃,依然温声,像哄孩子:“不怕,我在呢。” 他还逗她:“怎么了?梦见我从飞机上掉下去了?你没救我么?” 黎簌因为在公共场合喊了梦话,这会儿有些丢面子,用毛毯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看着他,无声地传达—— 怎么办,我好丢人啊。 靳睿把她揽进怀里,笑着:“不丢人,还有半个小时,到了我们去吃醉蟹。” 下飞机后,他们取了行李,打车直奔饭店。 黎簌对醉蟹心心念念,却不想自己居然海鲜过敏,起了一脸小红疹子。 本来是没发现的,吃饱喝足的满足感,和初到江城的兴奋鼓舞着她。 黎簌和靳睿手牵手走在江城的夜色里,欢呼着“哇江城好美”“这里也太温暖了吧”“空气好润哦”,一路边逛边买,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回酒店。 酒店的沐浴露味道很好闻,黎簌心情大好,洗过澡穿了酒店的浴袍,故意露了半个肩膀给靳睿看。 “靳睿,你看。” “撩我?” 黎簌有恃无恐,他们又没带安全措施过来,撩了又怎么样,靳睿心疼她,没有措施才不会乱来。 其实她非常坏,喜欢看靳睿动情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 靠在床头的男人今年已经不是17岁了,却仍有少年的意气风发,额角潮湿的碎发垂落,放下手机,抬眼看她。 他说:“黎簌,这是酒店。” 黎簌从小生活在泠城,去过的唯一外地是帝都。可到了帝都,她也是住在黎丽的住处。 从来没出去旅行过,也就从来没住过酒店、宾馆。 她对酒店这种场所,缺少基本的想象和认知。 听靳睿说这里是酒店时,她还很嚣张,把浴袍又往下扯了一点,做了个手机里学到的舔唇动作:“酒店怎么了,酒店撩自己男朋友又不犯法......呀!靳睿!” 话都没说完,被人拉着手腕,倒在床上。 靳睿解开她的浴袍:“酒店的抽屉里,有套。” 床垫松软,他们在床上接吻。 但吻过之后,黎簌感觉靳睿盯着她的目光有点奇怪。 深情是深情。 总觉得深情里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是...... 探究?审视? 黎簌纳闷:“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靳睿克制着自己,起身:“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一趟医院。” 黎簌大惊失色:“你怎么了?不会是小靳睿骨折了吧?我刚才是不是有压到你啊?我......” 话没说完,被他吻住唇,很轻很温柔。 他吻了她一下,挡住她冒出来的那些胡乱猜想:“我没事,我是说你,脸上没有什么感觉么?” 他没这样问时,黎簌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但靳睿问过之后,黎簌开始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 她跑去照镜子,脸上起了红色的小疹子。 “靳睿!完了完了!全都完了!” 黎簌哭丧着脸跑出来,“过两天我们不是还要去试婚纱么!” 这是楚一涵给的提议,说泠城的婚纱店里婚纱样式都比较老了,可以在江城找几家店铺试一试,到时候定下来,婚礼前让他们邮寄到泠城。 约好的婚纱店是晓东学美术的姐姐推荐的,据说广受好评。 靳睿边帮黎簌换衣服,边哄人:“别急,婚纱真有喜欢的样子,我们可以定制,离冬天还早。先去医院看看。” 他更担心的当然是黎簌的身体。 以前陪着陈羽在医院时,见到了太多人间疾苦,甚至有因为过敏就呼吸困难差点丧命的。 越想越着急,靳睿连眉心都皱起来,帮她穿好衣服,直接带着人出门。 幸好酒店楼下的路边就有出租车在,离医院也近,几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黎簌拿着手机当镜子照,幽怨地嘀咕:“那我以前吃小龙虾怎么没有过敏呢?” “小龙虾不算海鲜吧。” “那龙虾丸子、蟹□□这些,我也是吃过的呀!” “说明里面没有真材实料。” “靳睿,我要是毁容了不好看了怎么办?” 出租车窗外是江城陌生繁华的夜色,靳睿在偏头,认真看着她。 眸色被霓虹装点,他的语气认真:“在我这儿,你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看的。” “不是还有小羽阿姨?” 靳睿逗人:“嗯,忘了,那你第二吧。” 被顶着一脸小红疹的姑娘使劲掐了一把。 靳睿“嘶”了一声,安抚她,没关系,过敏的红疹不留疤,别担心。 说是这样说,其实靳睿自己也是看过医生,开过药,才放心下来。 这一路担心死他了,生怕有什么并发症。 倒是黎簌,真的没心没肺。 回到酒店,小姑娘涂过药膏,又开始兴奋,一会儿拉开窗帘去看夜景,一会儿在他身边动手动脚地撩.拨人。 最后靳睿没忍住,确认她没有大碍之后,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个东西出来。 “黎簌,过来。” - 靳睿说过,陈羽喜欢江城的雨,喜欢江城一年四季总有花开。 隔天早晨,拉开酒店窗帘,外面下起濛濛细雨。 昨晚到达江城时,这座城市霓虹满街、繁华热闹。 现在从酒店窗口望出去,高楼大厦隐在烟雨蒙蒙中,马路呈现出一种潮湿的黑色,斑马线格外明显。 那些雨伞,像雨里开出的花。 半个小时前,靳睿出门去了。 那时她还没睡醒,只感觉靳睿带着一身清爽的沐浴露味道,吻了吻她蹙起的眉心,面对她不愿早起的抱怨,轻笑着哄她:“接着睡,没说要叫你起床,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等我回来一起去吃早饭。” 黎簌前阵子一直加班,昨晚又兴奋地在江城街头蹦跶了一个多小时,也是累的。 她把头蒙进被子里,胡乱“嗯”了几声,重新睡去。 现在看着外面的细雨,她忽然有些后悔。 不该懒床的,应该爬起来和靳睿一起出门的。 这座城市一定承载了太多太多关于小羽阿姨的回忆了。 他一个人会不会觉得难过?而且天气也不好,雨天和深夜最能扰乱人心弦...... 黎簌急忙扑回床上,从枕头底下翻出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拔掉电源线。 正准备给靳睿拨电话过去,房门传来“滴滴”两声,门被打开,靳睿穿了件橄榄绿的薄外套,从外面走进来。 看见她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他笑了笑:“还没睡醒?” “醒了醒了,刚准备给你打电话,你就回来了。” 黎簌跪起来,倒着从床上往下退,感觉到身后有布料摩挲的声音,然后是床垫塌陷。 靳睿脱掉外套,从背后拥住她,和她一起倒在床上。 “你怎么又躺回来了?” “睡个回笼觉。” 黎簌也跟着犯懒,在他怀里扭动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枕在他肩头上:“刚才忘了看,现在几点了?” “还早,不到8点。” 这姑娘心心念念酒店的早餐,问过靳睿,得知早餐到10点,才安心把腿搭在他腿上,懒懒开口:“我们今天去哪儿呢?” “等雨停了,带你去个见个人?” “啊?那我要不要快点起来收拾一下。” “不急,她会等我们。” 靳睿这样说,黎簌就明白了,他说的人一定是小羽阿姨。 她想了想:“那我要穿那条新买的裙子去,冷也要穿,我要好看点过去看她。” “回江城会不会很想小羽阿姨?” “会,在泠城也会想。” “靳睿。” “嗯?” “我陪着你呢。” “知道。” 两个人相拥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居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9点多,黎簌火急火燎收拾好自己,拉着靳睿去吃酒店里的江城特色早餐。 靳睿早晨出去,从曹杰那里开了辆车回来。 上午下着小雨时,他带着黎簌在江城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天,带她去看他以前的学校,也去看陈羽之前住过的医院,甚至路过了靳华洋住过的一片高级住宅区。 只不过靳华洋现在,应该没有能力再居住在这里了。 黎簌对靳华洋讨厌到了极点,“哼”了一声:“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也在这里买一栋房子,他住不起的,我们住得起!到时候我们就来江城养老!” “好。” “对了,这里的房子多少钱啊?” “三千多万吧。” 黎簌被噎了一下:“这破房子看着也不怎么样,我们还是不来了,你觉得呢?” 靳睿忍着笑:“我觉得你说得对。” 午饭后,雨停下来,靳睿带她去了陈羽在的那片山坡。 是属于曹父的一片地,山下是茶叶种植庄园,还有一间私立的音乐进修学校,时不时传来琴音。 很神奇的是,江城的雨连绵了一上午,这边却没有丝毫下过雨的痕迹。 花草叶片上都没有湿痕,只有阳光,透过云层,呈现出丁达尔效应,照射下来。 像人间天堂。 5月,野花正盛开,山花烂漫,而那个曾经貌美到令人侧目的女人。睡在这座山上。 黎簌想,小羽阿姨一定非常非常喜欢这里。 山有些高,路不好走。 最后一段矮坡时,靳睿先上去,转身,伸出手。黎簌把手搭在他手掌上,由他拉着上去。 但她脚下没踩稳,滑了一下。 靳睿怕她磕到,用自己当肉垫,先倒在了花丛中,接住她。 黎簌鼻尖一朵馥郁的不知名野花,花粉呛到,她打了个喷嚏,然后和靳睿一起笑起来。 他们身后的榕树下,就是陈羽沉睡的地方。 隐约听得到山下音乐学校里的琴声,细细分辨,居然是《风居住的街道》。 黎簌对音乐一窍不通,只听得出这一首。 还以为自己幻听,扭头问靳睿:“你听见了么?” “听见了。” 野花明艳,随风摆动。 黎簌和靳睿静静躺在草坪上。 她怕靳睿伤心,来之前已经做了准备,偷偷练过歌,想要唱给靳睿听。 是一首80年代的老歌了,《遥远的她》。 歌词里说“遥远的她,仿佛借风声跟我话,热情若无变,哪管她沧桑变化。遥远的她,不可以再归家,我在梦里,却始终只有她。” 黎簌唱得不好,几次跑调,靳睿却在听后,把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 她也伸出手,拍拍他的背,无声安慰。 他们在山坡上呆了很久。 黎簌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和家属楼里其他孩子一起捉迷藏,黎簌藏到一个自认为隐秘的位置。 那次负责找人的是靳睿,她就躲在一户人家堆在一楼公共过廊的废旧柜子里,躲了很久很久。 她觉得,靳睿一定为了找她焦头乱额,准备悄悄出去,吓唬他。 但她小心翼翼推开柜门,却看见靳睿坐在她所在的柜子对面,手里拿着几支狗尾巴草,正在编什么东西。 听见她推开柜门的声音,他抬眼:“舍得出来了?” “你找到我怎么不说,害我在里面闷了那么久!” 黎簌那天气得要死,靳睿把手里用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递到她面前,她一把接过来,也没能完全消气。 那会儿是夏天,他们一路闹着跑回6楼,一身汗意,去了靳睿家。 小羽阿姨在家里弹琴,听见他们回来,笑着走出来:“小睿睿和小簌簌回来了?冰箱里有雪糕哦。” 两个孩子听见雪糕,哪还顾得上闹别扭。 黎簌想起这段往事,踢了一脚躺在她身边的靳睿。 狗! 找到了不吭声,让她憋那么久! 可被踢的人不问缘由,居然递到她眼前一只用狗尾巴草编好的兔子。 和小时候那只一模一样,绿色的,小巧的,毛茸茸。 他们从小在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确实拥有旁人没有的默契。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踢你?” “想到什么往事了吧,是你借我床睡那次?还是躲猫猫我找到你没说那次?” 靳睿想了想,忽然笑了,“或者,是昨晚我弄哭你的事儿?” 黎簌想起她昨晚哭唧唧的丢人样子,马上转移话题:“是躲猫猫那次!” 靳睿笑了:“当时不是不生气了么,吃了那么多雪糕。” “哪里多,我们吃的明明一样多。” “不是你吃了一盒半?” “我哪有!靳睿,你再说?再说我就打死你!” “不说了。” “谁吃得多?” “我。” 黎簌手里玩着那只狗尾巴草做的兔子,和靳睿说:“怎么办,我还是想吃醉蟹。” “你过敏。” “脸上红疹已经消掉了呀,我只吃一只,应该没事儿吧?好不好?我想吃醉蟹?” “先吃脱敏药。” 小羽阿姨,你看见了么? 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要好,比小时候更好。 会永远都这么好的。 放心吧。 - 因为又吃过醉蟹,试穿婚纱那天,黎簌的脸颊是粉红的。 脱敏药只抵挡住了小红疹,没能抵挡住她皮肤泛红。 但黎簌已经在试婚纱的前一晚,已经“威胁”过靳睿了,因此有恃无恐。 当时小黎导演盘腿坐在床上,抱着酒店雪白的枕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靳睿,明天我试婚纱时,你绝对不可以露出任何觉得不好看的神情,也不许说‘不好看’这三个字。你要知道,我是为你穿上婚纱的,我穿哪件,你都得说好看。然后没人在时,偷偷告诉我,哪件最好看,知道么?” 靳睿比了个“ok”的手势。 小黎导演觉得靳睿有点敷衍,当即皱了眉头,继续叮嘱:“你可不能像电视剧里那些男的一样,女朋友去试衣间换了衣服出来,男的就只会摇头。” 靳睿凑过去轻吻她的鼻尖:“那不会,你穿什么都好看。” “我要是七老八十牙齿掉光,你也会觉得我好看?” “当然。” “真的假的?” 靳睿笑道:“不是说过,在我心里,你最好看。” 结果试婚纱时,让黎簌闹心的,不是准新郎挑剔,而是准新郎演得太投入。 导购小姐姐温柔地介绍黎簌试了好几款,靳睿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里,黎簌每次出来,他抬眼时都是满眼深情款款的欣赏:“好看。” 后来连导购小姐姐都笑了,对黎簌说:“黎小姐,你先生真的好爱你呀,他看你时,眼里有光。” 黎簌还以为是她昨晚威胁得过头了,趁人不在,拖着大裙摆走到靳睿面前,喝光了他端着的杯子里的红茶,小声咬牙切齿:“你有点戏过了,这样我就选不出来了,刚才那些,哪条不好看,快点告诉我。” “还真不是演的。” 靳睿很认真,“你就是穿每一条都好看。” 后来靳睿接了个电话,是曹杰打来的。 曹杰说他人就在婚纱店门口,让靳睿出去一下。 靳睿穿着一身西装,从婚纱店里走出去时,刚才同黎簌闹过的笑意还遗在眉眼间。 迈出婚纱店,曹杰带着他们的一众朋友们等在外面,见了靳睿含笑的样子,吹着口哨起哄: “有了未婚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可不,阿睿以前总淡着一张脸,笑模样都少呢。” “啧啧啧,怎么现在温柔成这样了?” 靳睿轻笑一声:“怎么都过来了?” “还不是你,迟迟不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看。” “就是,金屋藏娇呢?来江城这可第三天了,再不见不合适吧?” “嫂子人呢?” 正说着,婚纱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响,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孩提着裙摆,脸上都是明媚的娇:“靳睿你......” 看见门口站着的5、6个男人,黎簌愣了愣。 曹杰和晓东都在,黎簌也就明白,门外的人,应该都是靳睿在江城的朋友。 她一时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僵硬半秒,居然顶着一张过敏泛红的小脸,对着几个男人小幅度鞠躬:“靳睿在江城,多亏你们照顾......” 一群男人紧忙躲开:“哎哎哎,嫂子这可,太客气了。” 靳睿笑着把她拉起来:“我照顾他们更多。” 男人们都挤在婚纱店里,黎簌试的几套,他们和靳睿说辞一样,统一口径,都说嫂子穿哪套都好看。 黎簌十分不信,私下问靳睿,你是不是恐吓他们了? 靳睿好笑地吻她:“没有。” 小姑娘满眼笑意地站在镜子前的样子,无论穿什么,都是最美的。 听说黎簌想要乘船夜游江城,曹杰和晓东早和朋友们定下了一艘小型游轮,请了厨师做好江城特色,邀请黎簌和靳睿和他们一起在小游轮上共进晚餐,以表示对黎簌的欢迎。 江城的江景很美,两侧都是商厦灯牌,映在水中。 黎簌拖着下颌,坐在船上,听这群男人你一嘴他一嘴地夸靳睿。 他们说靳睿像个财神爷,对商业情势极其敏感,最开始他们听靳睿的,投资网吧网咖,赚得金满钵满时不愿收手时,靳睿突然说,要把盈利十分可观的网吧网咖转让出去,兄弟里自然是有不同意的,曹杰还和他吵过,但后来还是听了靳睿的,他们在盈利时转让,得到一笔可观的转让费,结果江城的网吧网咖果然没两年就开始没落。 “我们有过不少投资,都是阿睿出谋划策,他的头脑真的,太好用了。” 曹杰的哥哥也在,笑着叫黎簌“弟妹”,他说,“弟妹,你跟着阿睿,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对你好,这不用我们帮他吹了,他能做到。我想说的是,阿睿能有你,我们也都为他高兴,假若有一天他欺负你,我们绝对不放过他。” 黎簌当时坐在船舱沙发上,靳睿就坐在宽敞的沙发扶手旁,听见曹杰哥哥这么说,抬眼看过去:“哥,我们两个,要是有一个挨欺负,那也只能是我。” 曹杰欠欠接话:“那可不,阿睿他们家,那是小揪揪当家做主的。” “那边有烟花。” “什么日子?放烟花?” “好像是有明星开演唱会吧。” 靳睿凑到黎簌耳边,问:“去甲板上看么?” “要去!” 黎簌欢乐又自恋,挽着靳睿的手臂,“怎么我一来江城,就放烟花了呢,一定是欢迎我呀。” 靳睿一脸宠溺:“是。” 两人往船舱外走去,晓东幽幽感叹:“我他妈好想拥有未婚妻,我想结婚。” 曹杰白他一眼:“我不想吗?!” 晓东乐了:“咱俩凑合凑合?” “滚你妈,变态。” 晚风里带着江城特有的潮湿,黎簌扶着围栏,去看远处的烟火。 她从寒冷的泠城来,像是穿越过了时空,得到了一片春色。 “靳睿,江城真美。” 身后的人没回应,黎簌就扭了头去看他,却撞进靳睿满是思索的深情眼里。 她愣了一瞬:“你想什么呢?” “在想,离婚礼还有6个多月。” “干什么!你想反悔?!” 怎么可能是想反悔,不知道小姑娘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靳睿做什么都没急过,只有现在,突然迫不及待。 他说:“不是想反悔,是等不及,想马上就结婚。” 他们在甲板上,迎着沁润人心的夜风接吻。 中途有靳睿的朋友推开船舱的门走出来,撞见,大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说完又关好门。 门板挡不住那位朋友的大嗓门,黎簌和靳睿都听见那人扬着调子大喊:“千万别出去啊,他们亲吻呢!!!” 黎簌有些不好意思,把脸埋在靳睿胸口,用拳头打他:“都怪你!” 但靳睿却说,我爱你。 很多年后,黎簌再翻到那段时间的日记。 她在自己那不怎么好的文笔里,依然能读出一种甜蜜。 那时黎簌已经30多岁,她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举着日记本问靳睿:“靳睿,你说,你现在还有结婚前那么那么爱我么?” 靳睿放下手里的工作,吻她的眉心:“现在更爱。”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