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之咒》 Lus 01 / 序 爱、愛、love、liebe、l'amour、amor、amore…… 热爱,深爱,挚爱。 肤浅的爱,虚假的爱,贪婪的爱,放纵的爱。 病态自私的爱,盲目痴愚的爱,扭曲畸形的爱,歇斯底里的爱,万劫不复的爱。 喀嚓、喀嚓—— 腕骨被折断,紧接着是踝关节。 这声音让人联想到秋日的枯叶。 冰凉的食指沿着额头向下,鼻、唇、锁骨、胸骨。 沉稳有力的心跳传达至指尖,一秒,两秒。 咔哒、咔哒—— 钟摆骤停,薄弱的理智顷刻间崩塌。 视野一片花白,迷恋演变成狂热,最终又在怨恨定格。 朦朦胧胧,躯体摆脱了某种非物质的桎梏。 泛着银光的小刀精准地刺入左心房,干净的画布描绘出强烈的欲望。 温热的,鲜活的。 喷涌而出的液体是甘甜的琼浆。 我可以吃掉你吗? 我好爱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排雷: 1.小白文,文笔没有,ooc严重,私设很多。 2.时间线反复横跳,一切为剧情服务,章节标题更改代表当前卷完结。 3.「序」可能出现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4.作者老咸鱼了,我佛系写,你们佛系看。 * 薛定谔的接档:五条先生的黑天鹅[综] 【亡者的骸骨上长出了翅膀。】 不死原飞鸟,生于1999年3月5日,卒于1999年4月4日。 七年后,东京都立咒术高专—— 从硝子口中得知六眼同窗把别人家的小孩偷偷带来学校,还藏在了宿舍里。夏油决定亲自去看看,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报警。 前来应门的罪魁祸首丝毫不见心虚,甚至撺掇他一起搞定追兵。 「……■■少年院欢迎你。」 「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听完对方的解释,夏油默默收起了手机。 白发好友嗤笑一声,躲在他身后的小孩怯生生地露出半个脑袋。 「您、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春日的暖阳自天窗倾泻而下,薄雾般的光柱宛如屏障将双方分割开。 多年以后,十九岁的不死原飞鸟抱着一束狐尾百合走出花店,他倏然意识到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他们站在真实的里侧,而曾笑容温柔的少年独自徘徊在境界外。 出神之际,戴着墨镜的最强咒术师大步迎来,并肩而立的两人十指相扣。 ——别哭啊,飞鸟。 cp:还是悟子哥 Lus 九月底的一个周末,室外温度不到二十。仍穿着夏季制服的伏黑惠行走在莺张走廊上,每迈出一步都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左手拎着大号超市购物袋,空出来的右手正点开某人第一百零八条讯息。 划重点:今天的第一百零八条。 ——到了。 聊天气泡刚刚生成,对面秒回。 [五条老师:钥匙换地方啦,在花盆底下。] [五条老师:顺便帮我拍一张他的睡颜照,别被发现了。猫猫贴贴.jpg] [五条老师:绝、对不能偷看脖子以下哦!即使是惠我也不会原谅的!] ——谁要偷看啊! 伏黑惠额头青筋直跳,收起手机眼不见为净。总有一天得把line卸载掉,顺便拉黑这家伙的邮箱。 他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当前时间刚好十二点整。五条悟口中的花盆孤零零地摆在角落,白底格纹,黑褐色的腐叶土里种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主茎萎靡,叶片枯黄,明显无人照料。 啧。 花盆被搬至一旁,地板上多了一把黄铜钥匙。伏黑惠直起身,将钥匙插进锁孔。这是最常见的弹子锁,通过钥齿卡入锁芯,再往右小弧度旋转,‘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室内一片昏暗,给人的感觉像是贸然闯入危机四伏的猛兽巢穴。 伏黑惠站在玄关处把门关好,从鞋架上取下特意为他准备的拖鞋。往前慢走几步,踏进兼作卧室与客厅的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曼妙的脂粉香,混杂了橡木苔、麝香与琥珀,或许还有其他种类的香料。极富侵略性的前调如水中涟漪转瞬即逝,清甜的中调也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只留下冬日暖阳般温润而旖旎的柔情万种。 被卧室主人当作枕边香的香水和最强咒术师日常使用的是同一款,这两人根本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 伏黑惠半眯着眼,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变化。他曾来过多次,对室内的布局了如指掌。 左手边是一扇嵌有磨砂玻璃的棕红色木门,通往卫浴间,实木格栅拼凑出简单的几何图案。右侧矗立着纯白雕花六门衣柜,顶端直达天花板。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宽度超过两米的双人床,伏黑惠神色恹恹地绕过床尾走向另一侧。采用寄木细工制作的行灯就摆在床头柜上,他摸索着按下开关。霎时间暖色调的光线穿透六角麻叶纹样,驱散一室昏暗。 行灯旁还放了一瓶用量过半的香水,充满女性气息的瓶身贴着金色商标——penhaligon\'s artemisia[注1]。 而后一盒拆封的、着实不适合未成年人接触的■■用品猝不及防闯入视野。伏黑惠咬了咬后牙槽,目光如刀扎向裹着毛毯好梦正酣的青年。 整整三秒,对方浑然不觉。 “飞鸟哥,十二点了。” 没有任何反应,怒气值上涨百分之五。 “飞鸟哥,醒醒。” 青年背对伏黑惠,呼吸频率始终如一。散落在纯白枕套上的发丝仿佛沁了墨,暗沉的色泽将光线一寸寸蚕食吸收。他似有所感地蹭了蹭枕头,半梦半醒间把毛毯拉至下颌又沉沉睡去。 “……啧。” 耐心彻底告罄,伏黑惠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远处摆着一套香槟色真皮沙发,围在中间的是一张法式烤漆象牙白茶桌。他快步走了过去,近前才发现桌上散落的酒具与空瓶。 少年冷着脸放下拎了许久的超市购物袋,还有背在肩头的帆布双肩包。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视线扫过右侧靠墙放置的玻璃酒柜—— 很好,一周不见空了三分之一。 闪光灯的惨白光线在室内骤然亮起,‘咔嚓’声响过半秒,‘罪证’已发送至五条悟的line账号。伏黑惠收起手机,绕过沙发。 挤得满满当当的书柜正对大床,间隔不到两米的地方有一个特别定制的唱片架。它整体固定在墙面,黑红相间的木块拼成了骷髅头的模样。伏黑惠随手取下一张专辑,封面印着一个女人的侧身像。她头部的骨骼略微扭曲,未着寸缕的后背是另一张放大的脸。 专辑名:a virgin&a whore[注2]。 靠近落地窗的听音重器外观设计得十分大胆,他曾因好奇查过它的牌子——acapella,产自德国,型号是triolon excalibur mk3[注3]。一大一小的红色号角安装在反射着冷光的‘长剑’上,对应了名字里亚瑟王的圣剑。至于价格……发烧级不太够用,烧成灰了比较恰当。 把唱片放入未断电的机器,指示灯随之亮起。 如泣如诉的前奏描绘出月下娓娓道来的少女,中途插入的鼓点与电吉他蔑笑着撕破了宁静的假象。暴戾与悲凉交织成一曲献给虚无的赞歌,过电般的酥麻感沿着脊椎直冲颅腔。 你在渴求什么?这里空无一物,这里只有死亡。 伏黑惠怔愣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按下暂停键,回过头时身后的沙发上坐着本应熟睡的青年。对方似笑非笑地朝他勾了勾食指,散去薄雾的红眼睛波光潋滟。 “在享受吗?惠。” “……你的错觉。”伏黑惠语气很平淡,旋即又补充了一句:“之前那里放的是布鲁斯。” “挪到‘蝶骨’了吧,大概。”青年不负责任地道。“去看过津美纪了?” “嗯,你最近又喝酒过量了。” “没有哦,只喝掉约定好的份额。” “无意义的诡辩留给五条老师吧,他应该很乐意跟你探讨所谓的‘份额’是指一天一瓶,而不是攒下七瓶在同一天喝掉。上次你宿醉后胃疼,他砸了你的酒柜。再有下次,你大概率要戒酒了。”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有栖川飞鸟没精打采地戳了戳茶桌上的购物袋,摞在一起的西红柿跟洋葱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 不然呢?伏黑惠瞥了他一眼。“我稍微收拾一下,然后准备午餐。” “交给你啦——”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光脚踩在地板上。嘴里哼着之前播放的那首金属乐,慢悠悠地走向不远处的唱片架。形状近似蝴蝶的骨头位于额骨、筛骨和颞骨、枕骨之间[注4],有人称其为人类进化过程中为数不多的浪漫。 “惠。” 正将空酒瓶丢进垃圾桶的少年稍稍抬头。 “关于津美纪的情况,我想到了一个人。”有栖川飞鸟取出一张封面被涂成绛红的唱片,冷漠而又狂暴的色块拱卫着一双无机质的眼睛。 “差不多快二十年没见过她了,给我点时间。” 两个单亲家庭的结合,伏黑津美纪成为了伏黑惠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去年盛夏因源头未知的诅咒陷入昏迷,至今仍未清醒。五条悟安排她住进了咒术高专,由校医家入硝子全权负责。 “惠,你有在听吗?” 几乎是出于本能收拾好最后一个空酒瓶,伏黑惠感到自己的嗓子眼堵着枚冰块。他想要呼吸,想要吞咽,但太疼了,他快窒息了。 有栖川飞鸟把唱片放回原位,侧头望向半边身子暴露在光影里的少年。那双沉寂的黑眸罕见地流露出茫然与无措,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应该晚点再提这件事,最起码也要先把人找到。 “惠,物理失忆能接受吗?” “哦。” “我饿了。” 伏黑惠沉默着给垃圾袋打了个死结,准备走的时候再带出去。超市购物袋里有新鲜的食材,原计划是做意大利面。厨房是公用的,就在走廊的另一端。 钝痛的指节握住门把手,背后那恍若实质的视线烧掉了他残存的虚张声势。 “飞鸟哥,解咒的概率是多少。” “一成。” “那就拜托你了。” “啊,交给我吧。” “还有……” “嗯?” “把衣服穿好。” 有栖川飞鸟不解地歪了歪头。“穿好了啊。” “我是让你穿上裤子!”伏黑惠怒吼道。 “好过分啊,惠。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穿不穿无所谓吧。” “……”伏黑惠干脆利落地摔门离去。 ——况且,睡觉的时候穿长裤很不舒服啊。 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挽起袖口,长度盖过大腿的衬衫明显尺码偏大。自脚踝蔓延至小腹的黑色咒纹与白皙的肤色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藤蔓状的纹路好似活物般依附在紧实漂亮的肌肉上。被衣物遮盖的后背是另一种咒纹,像极了某种异端生物的羽翼。 他从衣柜翻出一套常服,步伐轻快地走进了卫浴间。 被主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处于静音模式,亮起的屏幕显示收到了一百零八条新的line讯息,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音视频通话。 作者有话要说:  高清人设图在wb,搜:晋江狰。 * 附注: [1]潘海利根-致命温柔,女香。香水主观且私人,爱怎么用怎么用。之前工作日喷了点大地,同事(女)说想贴贴。 [2]这张唱片是‘eternal tears of sorrow’很早的专辑了,豆瓣评分9.1,旋律死亡金属,比较经典的一首是‘the last one for life’。摇滚入门可以尝试‘枪花’‘nirvana’,还有被各种视频用烂的‘nightwish’。虽然主唱换了又换,但托马斯是灵魂。我喜欢的乐队还蛮多的,‘epica’‘arch enemy’‘after forever’‘eternal tears of sorrow’‘apocalyptica’‘within temptation’‘xandria’等等。工作后听得少了,老专辑单曲重复。 [3]卖肾也买不起的设备。 [4]百科。 Lus “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伏黑惠循声望去,结束沐浴的青年正半倚着门。贴合身形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的一小块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自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锁骨滑入衣领,留下一道半透明的水痕。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将托盘里的意大利面端上茶桌。 “嗯,可以用餐了。” 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挪了过去。饥饿状态下洗澡容易低血糖,这类说辞对任性自我的家伙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辛苦啦,惠。” 伏黑惠安静地点头,从茶桌底下拖出两个软垫。使用过的酒具已经清洗好收进了酒柜,‘临时餐桌’可供八人围坐,让人不由怀疑选购时就考虑到了它的多功能性。 “我开动了。” “意大利面啊,超喜欢的!”有栖川飞鸟盘膝坐在垫子上,手肘抵着桌面。他挥动银质餐具认真搅拌起来,争取让每一根面条都沾满酱汁。 青椒切丝去籽,火腿粒跟洋葱碎经由黄油爆炒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用冷水浸泡过的面条软糯弹牙,罗勒、黑胡椒的点缀恰到好处。 等不那么烫了,有栖川飞鸟卷起意面送入口中,冷落多时的胃终于停止了抗议。 “料理手艺进步了哦,惠。”说话间他从木盒抽出一张纸巾拭去唇边的酱汁,用餐的动作利落又不失优雅。 ——盐洒多了也算进步吗? 咽下口中的食物,伏黑惠睨了他一眼。“……你明明清楚这种话从你嘴里讲出来毫无说服力。” “诶,为什么?”有栖川飞鸟端起对方提前准备好的大麦茶,锤纹玻璃杯的杯壁聚满了细小的水珠。一次性喝掉三分之一,冰块相互撞击的声响清脆悦耳。 “因为你能面不改色吃下一份未经处理的鲱鱼罐头,还称其味道不错。”伏黑惠表情麻木地放下餐具,那杀伤力十足的气味他至今记忆犹新。 只要把食材做熟,不管是重油重盐重糖,又或者酸甜苦辣俱全,有栖川飞鸟皆来者不拒。特别是在发生了鲱鱼罐头事件后,伏黑惠一度默认此人味觉失调。 “啊,你说那个啊。”有栖川飞鸟一手托腮,尽可能不带主观色彩地描述道:“口感普普通通,咸,还有点酸。唔……闻起来比较奇怪。” 数日前,跟今天一样是个周末。伏黑惠按照惯例前往咒术高专看望津美纪,顺便‘投喂’生活自理能力甚至比不上玉犬的有栖川飞鸟。这项任务平时由辅助监督负责,周末则被白毛笨蛋强行交给了他。还美其名曰熟悉环境,顺便培养感情。当然,培养感情的对象倒不是有栖川飞鸟,而是未来学长学姐以及咒术高专。 那次他提前在家准备好了炸猪排便当,刚进学校就遇到了正在树荫下野餐的一年级三人组。寒暄之余禅院真希邀请他一起,理由是熊猫多准备了一人份的寿司。前辈的善意邀约不便推辞,索性应下。中途他去了一趟洗手间,结果某人往便当袋里藏了一个鲱鱼罐头。 当时伏黑惠并未察觉到重量的微妙变化,因为他自己的便当盒跟送给有栖川飞鸟的那一份放在了一起。 按理说具备一定常识的普通人收到鲱鱼罐头,大概率直接丢进垃圾桶。但有栖川飞鸟明显不属于这一行列,即使被告知‘来路不明’,他依然把它打开了,还丝毫没有浪费。 “已经超过奇怪的范畴了吧。”伏黑惠满头黑线地吐槽道。 “爱惜食物,人人有责哦。”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如鸦羽。“倒是狗卷同学让我比较意外,单看外表完全不像热衷恶作剧的类型。” 伏黑惠赞同地点了点头,据说出差归来的五条老师连夜把伊地知监督从家里召唤到学校,给这间屋子来了一次全方位的消毒,甚至火速购买了家电行最贵的一款空气净化器。 “你知道‘明太子’是什么意思吗?”有栖川飞鸟歪了歪头,虽然他精通多国语言,但‘狗卷语’超纲了。“他现在见到我就说‘明太子’,日常问好?” 危险正在靠近……留下心理阴影了啊,狗卷前辈。 伏黑惠:“大概?” 三两下解决完所剩不多的意面,再喝光杯子里的大麦茶。有栖川飞鸟神态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跟电量即将耗尽的机器似的左摇右晃。“吃饱啦,多谢款待。” 收拾餐具的间隙,伏黑惠扫了一眼正手脚并用爬上沙发的有栖川飞鸟。“飞鸟哥。” “嗯?”拖长的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少许沙哑。 “你的术式是什么?” “好奇?” “不算吧。” “唔,也对,认识这么久了不至于拖到现在。” “如果不方便——” “惠的话没关系。”有栖川飞鸟轻笑着眯起了眼,嘴角勾起的弧度耐人寻味。 ——是色/欲哦。 轻飘飘的几个字让伏黑惠如罹电击,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一脸空白地转动僵掉的颈骨。 趴在沙发上的青年枕着自己的手臂,用毛巾擦至半干的黑发稍显凌乱。漂亮的红眼睛很容易引来某类特定人士的觊觎,眼尾那颗与瞳色相近的泪痣更添几分情/色之意。 这是一张超越了性别的昳丽面容。 伏黑惠条件反射般继续手上的动作,餐具整齐地堆入托盘。就在这时,耳畔响起一声不含恶意的低笑,以及某人难掩愉悦的清越嗓音。 “居然真的相信了?也太好骗了吧。” 伏黑惠:“……” “哈哈哈,你刚刚是不是还脸红了?” 伏黑惠额角蹦出一道青筋,正准备反击对方却不按常理出牌。 “惠。”有栖川飞鸟磨蹭着坐起,罕见地露出严肃的一面。“悟跟你说了什么吗?” “啊。”谈到正事,伏黑惠彻底没了脾气。前几天接到五条悟的电话,出差途中仍不忘排队买甜品的最强咒术师用一时兴起的口吻给他布置了接下来的课外作业,虽然更多时候聊的是‘按时投喂飞鸟’、‘突击检查酒柜’、‘总有偷腥猫惦记我的人’。 “他让我找你帮忙训练。” 闻言,有栖川飞鸟若有所思地轻点脸颊,关于这件事五条悟提前跟他商量过。系统化的体术他大概率教不了,术式方面倒找不出比他更适合的人。 “可以哦,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明天有随堂测试,只复习了一半。” “哈哈,没问题。” 等伏黑惠解决完厨房内的清洁工作,回来时便发现有栖川飞鸟已经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衬衫下摆卷起一角,腰侧如同刺青的墨色咒纹散发出异样的美感。 真的不是色/欲吗? 伏黑惠一边暗自嘀咕,一边走向落地窗。拢至一侧的窗帘放了下来,室内重新陷入昏暗。 ////// 傍晚时分,意识尚处于游离状态的有栖川飞鸟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他隐约察觉到身旁蹲着个人形黑影,姗姗来迟的警惕心在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后土崩瓦解。 “悟?” 甜腻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五条悟双手捧着青年的脸,拇指在那颗红色的泪痣上不安分地刮蹭着。萦绕在周遭的空气无形中压缩、沸腾,他缓缓贴近,彼此纠缠的吐息让室温进一步攀升。 “飞鸟……”暗哑的嗓音揭穿了从容的假象,苍蓝色的瞳孔幽深而专注。五条悟轻声唤出对方的名字,敏/感的指尖继续下移,最终停在了柔软的唇瓣。 而后鼻尖相抵,属于另一人的体温点燃了愈演愈烈的渴求。潜伏多时的空虚感正一口一口蚕食他濒临崩塌的理智,再亲昵的举动在此刻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我开动了。”如宣言般势在必得。 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五条悟的眼睑上轻轻扫过。微弱的火星化作劈啪作响的火苗,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甜蜜柔软的笑。 “唔、悟——” 强势而又凶狠的亲/吻引发了一连串破碎的喘/息,在得到回应后五条悟的动作逐渐激烈。青年囚困于他的臂弯,自脸颊蔓延开的绯红与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他掌控着他每一次难以抑制的战/栗,这种全然信赖自己的神态让人食髓知味。 坠落,望不到尽头的坠落。 迷乱,思维不受控的迷乱。 密集的亲/吻在眼尾久久流连,忘了如何飞翔的鸟身陷密不透风的网。五条悟将挂在脖子上的绷带扯开,居高临下的捕食者目光极富侵略性。饥肠辘辘的雪豹贪婪地注视着猎物的表情,他不愿放过任何美妙的转变,更不打算给予对方逃离的余地。 “你不乖哦,飞鸟。” 在注意到时一切已经晚了,脆弱的喉管受制于人,又被绷带束缚了翅膀。有栖川飞鸟从失神中短暂地抽离,高仰起头大口攫取着赖以生存的氧气。尚未聚焦的瞳孔倏然撞进一片深邃而悠远的苍蓝,他仿佛受到牵引般伸出了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远方传来海浪极富规律的拍岸声。圆润的脚趾蜷曲着藏进了被子,红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想起早先那个关于术式的玩笑。 生气的悟也太凶了。 Lus 他好像变成了一尾鱼,无休止的风浪将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海渊。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山谷,石壁上长有众多不知名的苔藓。红色、黑色、褐色的海藻轻飘飘地舒展着身姿,寥寥无几的物种构成一幅凄绝荒凉的绘卷。 海水蓝得发黑,骤降的温度带来彻骨的寒意。这是光线无法照射到的深海,溺水的鱼百无聊赖地吐着泡泡。 不多时,凭空出现的苍蓝色光球温柔地将他包裹住,不断上升的同时距离海平面越来越近。 鱼在大海里飞行。 幻象如镜面破碎般化作若干星辰,轻颤的睫毛坠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有栖川飞鸟缓缓睁开双眼,头顶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温热的水流正不厌其烦地冲刷着疲惫的身体,未消的余韵让人提不起一丝力气。 待涣散的意识得以凝聚,他高仰起头,瞳孔中映入一双比七月流火更摄人心魄的蓝眼睛。 “……不生气了?” 五条悟紧了紧手臂,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的青年唇色艳红泛着水光,嗓音哑得不像话。 “生气。”他听到自己说,近乎耳语。“哄我。”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碰了碰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沿着鼻尖滑落。旋即痛感袭来,冷不丁被咬了一口,指背多出一道月牙状的齿痕。“别太过分了哦,悟。” 五条悟半眯着眼,湿漉漉的白发搭在前额。他握住青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月骨、三角骨、钩骨,恍若实质的目光耐心地描绘着从掌心到指尖的每一寸。这是一双堪称完美的手,修长白皙,仿佛没有温度。 “我遵守了约定。” “……说好的一周不超过三次吧。” “但我们两周没见了啊。” “所以你就——”有栖川飞鸟忽然哽住,他想起自己昨晚喝掉的酒,也是攒了好几天才一次性过足了瘾。“好吧,姑且原谅你。” “可我还没原谅飞鸟呢。”五条悟不依不饶地揪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交叠的手十指相扣。“伊地知送来的晚餐我让他放厨房了,等会儿我去热一下。养胃的药必须按时吃,禁酒一个月。” 一个月?! 有栖川飞鸟气势汹汹地转过身,视线触及到男人的眼睛时他却陷入了迷茫。有什么无法理解的情绪掩藏在平静的苍蓝之下,只一瞬便攫住了他的呼吸。 已经多少年了?想不起来,也不愿去想。那位仅数面之缘的魔术师曾断言他的胸口开了个大洞,无比漆黑连光都照不进去。不论是咒术还是魔术都无法填补,其名为伽蓝。 脆弱的肉/体承载着残缺的灵魂,以漂浮的方式无止尽地坠落。经由眼前这人单方面的填塞,空无一物的黑暗孕育出一枚种子。它鼓噪着、跃动着扎根于虚空,虬结的根系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狂野生长。 有栖川飞鸟可以不在意任何事物,唯独五条悟是个例外。 他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喉管处的肌肤格外柔软,平稳有力的脉搏在唇下砰砰跳动。 “我知道错了,别生气啦。” 含糊的嘟囔伴随着羽毛般轻柔的吻,五条悟笑眯眯地收紧了手臂。青年此时流露出的神态温驯而无害,内心萌生的愉悦却仅停留了一瞬。他残忍地杀死前一秒的自己,这番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举动不过是十年间的冰山一角。 “再泡五分钟,我给你带了「ふわもち邸」的甜甜圈。” “真的是给我带的?” “……当然。” “唔,那我就心怀感激地全部吃掉吧。” “分我一个?” “我拒绝。” “……” 拥坐在浴缸中的两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交换着呼吸,颜色迥异的发丝彼此纠缠在一起。趋于同步的心跳声逐渐放大,甚至盖过了若隐若现的潺潺流水声。 最后「ふわもち邸」的甜甜圈有一半进了五条悟的肚子,吃饱喝足的有栖川飞鸟被当成抱枕抱了一宿。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身旁空出来的床铺意味着最强咒术师又接到了新任务。他的睡眠时间一向比普通人长,更何况昨天还任由那个不知节制的家伙折腾了那么久。 洗漱完有栖川飞鸟稍微清醒了点,辅助监督送来的晚餐以清淡为主。空荡荡的胃得到妥帖的照顾,只可惜下半身持续传来的不适感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连接着充电器,大多数时候它的存在感稀薄到随时随地被主人遗忘。拔下,解锁,靠近屏幕边缘的新绿色图标多了一个提示红点。 与五条悟的聊天界面充斥着大段重复的‘飞鸟*n’、‘理我*n’,最新发来的消息显示时间是上午八点半。 [悟:我出门啦!猫猫wink.jpg] 有栖川飞鸟撇了撇嘴,今年二十七岁的男人明明比他年长一岁,某些方面却永久地停留在幼年期。 [铁锅炖大猫.jpg] 表情包发出不到半秒,状态更新成已读,紧接着他便收到一个‘脸红’的emoji。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有栖川飞鸟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转身前去应门。 “哟,晚上好。”身穿白大褂的家入硝子朝出现在门后的青年举了举右手,待进到玄关她脱掉米色高跟鞋,十分熟练地从鞋架上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最近有收到不错的高级品吗?” ‘高级品’指得自然是酒,用‘物以类聚’来形容二人的关系再恰当不过。有栖川飞鸟慢悠悠地走在前头,打开了通往广缘的推拉门。 “濑尾家算吗?” “北陆地区那个酿酒世家?不愧是大少爷。”家入硝子立刻来了兴致,直奔酒柜而去。传承了两百多年的濑尾家不仅在当地名声显赫,放眼整个日本同样不输于其他老字号。现任当家研发的新酒——「观者不语」大受好评,限量贩售的大吟酿更是让无数酒鬼盼眼欲穿。 “据说这一代的家主好像是位天赋非凡的女性,不过本人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也没上过任何纸媒。” “传闻是真实的哦。”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倚着门阑,旁观家入硝子在广缘摆好折叠桌。“濑尾静音,她很擅长‘看见’。” “‘看见’?” “嗯,她的眼睛比较特别。” “类似五条的‘六眼’?” “差不多吧,但不是一个体系。” 眼看酒跟单人份的酒具均准备妥当,有栖川飞鸟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从衣柜拎出一个软垫,旋即又在茶桌里翻到了烟跟打火机。他被勒令禁酒一个月,既然喝不着那就互相伤害吧。 戒烟四年的家入硝子:“至于吗?” 有栖川飞鸟动作有些僵硬地落座,后背贴着檐柱。他选择用实际行动来回应对方的冷眼,橙红色火苗点燃了细长的薄荷烟。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不甘示弱地开始自斟自饮。虽然一个人喝酒比较无趣,但青年自认为隐晦的视线堪称上等的下酒菜。 “最近两年五条那家伙越来越粗暴了,药膏还有吗?” “啊。”有栖川飞鸟将烟灰弹入瓶盖,他之前照过镜子,脖子附近的斑驳痕迹简直不堪入目,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已经结痂的齿痕。“压力比较大吧,上层一筐烂橘子,咒术界人手永远不够。” 果然毫无自觉啊,这个人。 家入硝子无意掺和进他们的私事,点到即止。 “上午新入职了一位辅助监督,估计明天就能见到了。第一个月是适应期,按照惯例会先分配到你这里。” “知道了。”有栖川飞鸟轻咬烟蒂,薄红的舌尖刮蹭着过滤嘴的海绵。蓝灰色的烟雾淡如薄纱,在夜风中徐徐散去。猩红的火光照进色泽相近的瞳孔,仿佛落入了揉碎的星光。 看到这一幕家入硝子半眯着眼,也难怪五条悟严防死守。她忽然就笑了,谁会相信这两人还未确立恋爱关系? “有栖川。” “嗯?” “五条等很久了哦。” 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让有栖川飞鸟怔愣了一瞬,他旋即起身从卧室把手机拿了出来。果不其然,line信息多了整整二十条。 ……我并不是指这个啊。 家入硝子默默扭头。 庭院里的八重樱仅剩光秃秃的枝桠,一到秋季叶子便掉光了。多年前这里还是某一届学生的宿舍,现在俨然成了私人领地。时过境迁,他们都改变了不少,其中有栖川飞鸟是变化最小的一个,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酒过三巡,家入硝子带着一身醉人的酒香踏出最外侧的铁门。头顶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她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摸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一条信息。 [我愿称你为最强。] [五条:?] [刚去蹭酒了,加油。] [五条:……] Lus 事实上见到那位新来的辅助监督已经是四天后,有栖川飞鸟的作息时间向来异于常人。睡醒直接去厨房的保温设备取餐,需要送洗的衣物也都用纸袋装好放在门口。他的日常生活并不需要其他方面的帮助,这直接导致两人迟迟未曾碰面。 今天是周五,临近傍晚有栖川飞鸟换上衬衫与休闲裤。进入十月以来室外温度不到二十,于是他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烟灰色v领羊毛衫。把翘起的一小撮黑发按下去,揣着银行卡跟手机走出了卧室。 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占地面积极广,结界范围内甚至拥有数座连绵起伏的山丘。通过游廊连接的寝殿造建筑让人错以为置身于平安时代,庭院里主题为春夏秋冬的枯山水造景更添几分雅趣。外围遍布着数量繁多的鸟居、注连绳与石灯笼,沿着参道向上攀登将抵达一座座庄严肃穆的佛阁社殿。 有栖川飞鸟扫了一眼右后方的建筑群,对外宣称是宗教类学校倒也名副其实, 绕过综合运动场,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很容易迷失方向。他行走在树林间的人工小径,植物与泥土的芳香混合进清冷的空气中,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风,就像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本人都被隔绝在境界外。 彩色蜕变成灰白,头顶的夕阳是唯一活着的东西。 有栖川飞鸟放空思绪切断感知,凭借身体的本能继续前进。生长在鹅卵石缝隙中的野草抚过系带短靴,质地细腻的皮革多了道扭曲的湿痕。直到一片树叶脱离树枝,晃晃悠悠飘落在他的正上方,黑发青年才回过神来仰头望去。 只见边缘处染上一抹淡黄的小家伙以违反地心引力的方式停在了发顶往上十公分,某种无形的力量将它托在半空。 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伸手‘摘’下这枚树叶。大小不过手掌的三分之一,脉络清晰,叶柄弯成c字型。他静立片刻,旋即迈开长腿走出了树林。 沿着台阶向下,坡道的正前方是为教职人员提供的停车场,外来访客以及注册在案的咒术师使用的是另一个。此时场地内空闲的车位所剩无几,靠近出口的右侧车道停着一辆黑色雷克萨斯。 十分钟前联系过的辅助监督正站在驾驶位旁,一袭笔挺的西服衬托出女性独有的柔美身段。等离得近了便能发现她穿的是一双中跟布洛克鞋,复古的款式与牛津鞋类似。齐肩黑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五官清秀,给人的第一印象干练而不失锐气。 “初次见面,有栖川先生,我是川崎里奈。”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颔首:“下午好,川崎小姐。” 等上车后他报出一个地址,川崎里奈立即发动汽车踩下制动踏板。红色尾灯消失在学校大门外,不多时并入主干道畅通无阻地开往市区。 四天前,作为前辈的伊地知洁高曾反复叮嘱过——在怪人频出的咒术界,有栖川飞鸟这类存在仅此一例。虽然拥有特级术师的实力,但就读高专期间并未正式注册成为一名咒术师。从目前的情形判断,更像是同居人五条悟的附属品。 上层针对有栖川飞鸟下达的指令其中就包含了「每周仅允许一次外出」,这还是五条悟多番斡旋取得的成果。一旦踏出天元大人设下的结界,身边必须有咒术师或辅助监督全程跟随,否则将视为叛逃实施死刑。 问其缘由,性情敦厚的男人脸色铁青地摆了摆手,对此事三缄其口。 ——囚于笼中的鸟。 川崎里奈如是想。 “我们以前在哪见过吗?你……有点眼熟。”坐在后座的有栖川飞鸟忽然开口,他的语气听上去过分冷淡,似乎对答案毫不在意。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川崎里奈抬高视线望向后视镜。一身休闲装束的青年眉目精致,让人猜不出真实年龄。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右手搭在膝盖上。见她看向自己,嘴角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大概?也有可能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怎么会,川崎小姐说笑了。” 交通信号灯由黄转绿,川崎里奈重新凝视着前方的车道。右手拇指在食指上轻轻刮蹭着,如果车里只有她一人,大概会第一时间点一支烟。 随着植被逐渐稀少,道路两旁高楼林立。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车子驶入闹市区。从渺无人烟的郊外来到繁华的都市,跳出非日常的咒术界,莫名有种「这才是东京」的微妙感触。 有栖川飞鸟此行的目的地是名为「观星」的咖啡馆,这家店的招牌除了冷萃咖啡还有备受好评的红、白草莓塔。 此时临近下班高峰期,川崎里奈找到空闲的车位把车停好,两人一前一后推开了挂有风铃的玻璃门。 店内的装修极具特色,天花板被整个打造成足以乱真的星空。漆黑的夜幕闪烁着点点繁星,宛如一条波澜壮阔的光之河。镶嵌在墙上的灯具是初一到三十的月相,大厅中段的区域光线最为明亮。 质地与水银类似的珠帘将错落有致的桌椅分割开,装点空间的摆件大多选用了透明的水晶制品以及银白漆器。有栖川飞鸟按照惯例在沿街靠窗的座位落座,黑色大理石桌面光可鉴人。 当侍应生微笑着上前,川崎里奈仍沉浸在如梦似幻的环境中。她并非东京本地人,也鲜少了解这方面的资讯。没想到被高楼大厦包围的临街店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有乾坤。 “一杯冷萃去冰,不加奶不加糖。”有栖川飞鸟合上菜单,推向坐在他对面的川崎里奈。“这里的草莓塔每逢周末都供不应求哦。” “啊、啊不好意思。”川崎里奈面露歉意地笑了笑,“那就来一份吧,再加一杯冰水。” “二位请稍等。”侍应生语气温和地道。 川崎里奈收回打量的目光,视线掠过青年头顶。他们此时坐着的是木制双人秋千,藤蔓编成的吊绳上左右各挂有一个月桂花环。她不由想起关于月桂树的传说,以及桂冠诗人但丁。 “您知道月桂的花语吗?” 有栖川飞鸟微微睁大了双眼,说:“胜利、骄傲。” ——还有蛊惑。 川崎里奈将滑至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伊地知前辈告诉我您经常光顾这家店,是因为装修风格令人惊艳?” “唔,谢谢。” ……谢谢? 啊,原来如此,眼前的青年正是这家店的主人。 川崎里奈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我以为您属于「另一侧」。” 她的潜台词是没想到咒术界居然有人在东京开咖啡店。 “悟之前去国外出差,有家餐厅烤制的蛋糕让他念念不忘。于是我把人挖来日本,创办了「观星」。”有栖川飞鸟朝入职不久的辅助监督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暧昧的阴影。“这是秘密哦,他暂时还不知道,我特意让糕点师调整了部分辅料。” 最强咒术师?即使是她也略有耳闻。川崎里奈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伊地知前辈称这两人只是「单纯」的同居关系,但不结婚很难收场。之前或许还一知半解,现在她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前辈会在讲述过程中露出那种胃痛发作时的表情。 “其实开店挺正常的,我本人并不参与经营。有位同学之前在金融行业上了几年班,他才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有栖川飞鸟一手托腮,侍应生捧着托盘从旁边经过好几次。他打了个响指,一脸茫然的女孩这才如梦初醒般朝两人快步走来。 四寸大小的草莓塔看上去十分诱人,装水的杯子是常年卖断货的八千代锤纹星空杯。川崎里奈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尝过之后感觉有点偏甜。她就着冰水消灭了大半,放下勺子时暗自松了口气。 “您使用了……”为了避人耳目她只能省略掉关键性的词汇,反正对方也能听懂。“按照规定我必须向上级如实汇报。” 墙上的拱形窗被天鹅绒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有栖川飞鸟掀起一角目光专注地望着窗外:“你可以理解为麻瓜驱逐咒或者改良版的「帐」,在许可范围内哦。” 川崎里奈怔愣了一瞬,原来咒术师也跟普通人一样看过《h·p》。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被全心全意爱着呢。”有栖川飞鸟忽然感叹。 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评价,川崎里奈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她也学着对方的动作掀起窗帘。店外的街道上满是神色漠然的行人,他们大多数刚刚下班。一整天的工作导致身心俱疲,连礼节性的面具都在无意识下自然脱落。 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直到视线范围内闯入一个黑眼圈有些重的男子高中生。 “是他?” “是的。” “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没有。” 此行收获颇丰的有栖川飞鸟心满意足地坐直了身子,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七宗罪中的色/欲也可以理解为过分的爱慕,这是诗人但丁的标准。虽然我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但他所背负的「罪」稍微有点夸张哦。” 川崎里奈:意义不明,请说日本语。 Lus 按照规定在时限内把人送回高专,川崎里奈神色莫名地望着青年走远的背影。她的掌心多了一枚再常见不过的树叶,背面略显粗糙。错综复杂的脉络像极了人体内的血管,边缘处微微泛黄。 「川崎小姐,你在学生时代手工课成绩怎么样?」 「普通?」 「叶脉书签做过吗?」 「嗯。」 「那就拜托你啦。」 这人未免也太随性了吧。 回到租住的公寓,川崎里奈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厨房灶台的不锈钢锅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从药店购买的氢氧化钠溶液混合清水已煮至沸腾。她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浸没了冰球。 ——我终于又见到他了,姐姐。 ////// 周六,上午十点。 刺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洒入室内,被强行唤醒的有栖川飞鸟睡眼惺忪地钻出了被窝。他顶着鸡窝头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翘起的一小撮呆毛蔫巴巴地抖啊抖。 “这也太早了吧,惠,我的起床时间可是十二点……” “你先把衣服穿好!” “不要,我头疼,除非你再让我睡两个小时。” “……你是小孩子吗。” 伏黑惠冷着脸打开了衣柜,清一色的白衬衫仿佛在嘲笑他。除了纽扣的样式有少许不同,他完全看不出它们之间的差别。 第二扇、第三扇门被渐次拉开,挂衣杆上大了几号的衣服明显属于另一个人。 第四扇……风衣、长裤、羊毛衫,两米高的内置穿衣镜固定在门板上。他看到了自己愈发铁青的脸,还有为了训练特意换上的运动装。 “你其他衣服呢?” “像你身上这种?”有栖川飞鸟揉着眼睛反问道。 “上周约好陪我训练,最起码也要方便活动吧。”伏黑惠又打开了第五扇,领带、袖扣、墨镜分门别类地装进收纳盒,折叠整齐的贴身衣物挤得密不透风。 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光脚踩在地板上。“没必要哦,惠太弱了。” 柜门‘嘭’地一声被重重按了回去,伏黑惠额角青筋直跳:“……揍你啊。” “随时欢迎。”有栖川飞鸟毫无危机感地抓了把乱发,螺旋状的黑色咒纹好似活物般沿着小腿缓慢游走。他绕过杀气腾腾的少年,拿了两件干净衣物,进浴室前仍不忘挑衅道:“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结果真正的教学两小时后才正式开始,积攒的怒气在午餐期间一扫而空。伏黑惠跟着青年来到一处修建在地下的训练场,面积将近四个足球场大。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照明用的一排白炽灯安装在距离地面五米高的天花板上。 “我已经跟辅助监督打过招呼了,你可以随意使用咒力。这里有天元大人设置的结界,无需担心影响到外界。”有栖川飞鸟一手插兜,懒散的站姿看似松懈,实则毫无破绽可循。 “啊,我会全力以赴。”话音刚落,伏黑惠周身涌现出咒力凝聚的波动。手掌并拢,召唤式神的掌印早已熟稔于心。 “玉犬——” 轮廓模糊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呈放射状向外延伸。坚硬的花岗岩地面仿佛雨滴跌落湖面般浮现朵朵涟漪,一黑一白两条威风凛凛的大狗自黑影中猛地窜出,粗壮有力的四肢支撑着结实的躯干。它们目露凶光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敌人,锋利的犬齿轻而易举便能咬断成年人的咽喉。 比起性格温驯的家犬,更像充满猎食欲的野狼。它们低吼着、咆哮着,后腿与臀部绷得死紧。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勾了勾食指,这一小小的动作彻底激发了玉犬的凶性。一左一右交替前冲,短短数十米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极尽。腥风扑面,大张的兽口吐出鲜红的舌头。 ‘梆——’ 伏黑惠面露异色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玉犬白、玉犬黑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空气墙,脖子几近弯折。紧随其来的反作用力将它们高高抛起,哀嚎着摔在他脚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他注意力十分集中,所以看得非常清楚。两只式神被阻隔在有栖川飞鸟身前十公分左右的位置,空间波动产生的痕迹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五条悟使用无下限术式,他或许会弄混也说不定。 “这就是你的术式吗?结界?” “差不多吧,更准确点的说法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全方位防御的咒力结界。”黑色咒纹沿着锁骨蔓延至脖颈,有栖川飞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这招叫「懒惰」哦,是不是很贴切?既然我已经公开了术式,不如想想该怎么突破它。” 伏黑惠眉心紧皱,他主动解除了玉犬的召唤,两只大狗顿时化作黑色不明物融入地面。 “鵺——” 自半空俯冲而下的怪鸟形似猫头鹰,头部附有骨质面具。鸟山石燕创作的《今昔画图续百鬼》中曾出现与之同名的妖怪,但两者相差甚远。它既不是猿首蛇身,也没有虎足蛇尾,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都被归类于鸟兽,可以飞行。 缠绕着闪电的棕红色翅膀翼展将近四米,羽毛锋利而尖锐。在主人的命令下它保持滑翔的姿势掠过目标头顶,幽蓝色的电弧落在结界上劈啪作响。 与此同时,张着血盆巨口的大蛇从有栖川飞鸟脚下破土而出。连同以施术者为中心构建的透明结界一并衔入口中,再猛地甩向地面,鵺的第二次雷击紧随其后。 重心遭到破坏,有栖川飞鸟于半空调整好身形。没等落地,一条暗紫色的舌头从侧翼探出,直接拽着他砸进天花板,跟大蛇采取的方法如出一辙。 喂喂,这是把我当球吗?!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同样的攻击连续施展数次。花岗岩地面与墙壁多出十来个直径超过一米的坑洞,蛛网状的裂痕异常醒目。 半分钟过后,漫天烟尘中一个人影缓步走出。他虚握着拳敲了敲晕眩的大脑,这一连串节奏密集的攻击杀伤力无限接近于零,就是头有点晕。 “想象力值得表扬,但完全不行嘛,惠。”有栖川飞鸟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咧开一个恶趣味的笑。“接下来轮到我了,让你看点有意思的东西吧。” 伏黑惠瞬间绷紧了神经,双手下意识摆出迎战的姿势。他深深吸气,再将重心前压。必须赶在对方使用术式前进攻!潜伏在地底的大蛇再次冒头,躲在坑洞里的虾蟇一跃而出。 看着冲向自己的式神跟少年,有栖川飞鸟双掌并拢,结出一个让对方呆立当场的掌印。 “玉犬——” “「浑」。” 有着黑色皮毛的动物彻底脱离了玉犬的原型,背部炸起的毛发像是一根根骇人的骨刺。无机质的兽瞳阴森地盯紧猎物,喉咙深处传出压抑的嘶吼声。 十种影法术,禅院家的相传术式之一,以影子为媒介操纵十种式神。[注1] 为什么眼前这人能使用跟自己一样的术式?! 继承了同类力量的「浑」呲露出雪白的尖牙,现身时带来的压迫感是玉犬黑的数倍。空气的流动几乎陷入了凝滞,伏黑惠心跳如鼓,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究竟是—— 形似鬼魅的捕食者倏然近在咫尺,自斜下挥出的利爪泛着幽幽寒光。伏黑惠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防御动作,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飞了数十米。激流擦过耳际,后背接触地面时骨骼不堪重负地发出悲鸣声。 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涌入鼻腔的血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虽然咒力能够强化身体,但刚刚那一击直接洞穿了附在体表的力量。伏黑惠挣扎着站起,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他的运气实在算不上好,留在场地内的碎石扎破衣服钻进了皮肉,导致伤上加伤。 式神也被迫解除了。 “之前悟带着你做任务,祓除的咒灵基本都是二三级的杂鱼。明年四月你将正式就读咒术高专,任务过程中遇到一级的概率大大增加。”有栖川飞鸟微微眯起了双眼,用陈述性的语调吐出异常冷漠的字眼。“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悟对你的训练太温柔了,他明明很清楚只有直面死亡才能激发出术师的潜能。比起口头传授所谓的理论与经验,我个人更倾向于实战。 “要逃吗?惠。” “开什么玩笑。”伏黑惠艰难地稳住身形,缓缓抬头。毋庸置疑这人跟禅院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 “术式复制?” “很接近了。”有栖川飞鸟姑且点点头,得到指示的「浑」只一息便出现在少年身后。凭借两条后腿直立的凶兽裹挟着劲风,跃起时比人还高出一截。 ……根本躲不掉,目前拥有的式神也都用过一遍了。 榨干最后一丝咒力覆盖各处要害,千钧一发之际伏黑惠左脚蹬地抬臂格挡。他的目的是在攻击到来的同时借助这股力道跳离原地,尽可能将伤害减至最低。 “嘭——”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场地上空回荡,被狠狠抽飞的少年撞上不远处的墙壁,身后形成了直径超过两米的凹陷。手臂软绵绵地垂在一旁,视野内只余一片鲜红。 肋骨断了三、四根?出血量…… 可恶,眼皮好重,无法思考了。 伏黑惠隐约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模糊的黑影遮住了头顶的光线。 “你合格了。”有栖川飞鸟俯身捏住对方的下巴,通过瞳孔扩散程度判断出伏黑惠还能接收到外界传递的讯息。 “正确答案是「嫉妒」,教学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出自公式书。 Lus 伏黑惠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务室的病床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坐在窗台眯着眼睛晒太阳。 “哟,感觉如何?”有栖川飞鸟屈起一条腿,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殷红的夕阳为他昳丽的面容笼上一层迷离的光晕,暖风吹动窗帘模糊了季节感。 “家入医生替你治疗过了,既然醒了就去准备晚餐吧,活动一下有利于复健。” 伏黑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反转术式只能治愈外伤,他现在还处于失血过多全身乏力的状态。 “哈哈哈,开玩笑啦。”有栖川飞鸟用手臂枕着侧脸,像极了趴在屋檐下犯困的大猫。“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伏黑惠:“……” 被恶狠狠瞪了一眼的有栖川飞鸟仍是笑眯眯地撩拨着少年敏感的神经,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在注意到伏黑惠的视线牢牢锁定着他手臂的黑色咒纹,于是趁机提起术式相关的话题。 “惠,五条、禅院两家向来势同水火,你知道缘由吗?” 他们关系不好? 伏黑惠偏了偏头,眼神透露出显而易见的不解。 “很久以前在一次御前比武中双方家主同归于尽,五条家的那位是觉醒了六眼的无下限咒术师,而禅院家家主使用的术式是十种影法术。换言之,你跟悟拥有同等的资质。考虑到个人差异,我无法断言你的未来。既然他把你交给了我,那就先定个小目标吧。”有栖川飞鸟竖起食指,嘴角噙笑。“入学前取得一级咒术师资格。” 毫无疑问,这人是认真的。 伏黑惠:“……飞鸟哥你是不是忘了,狗卷前辈也才刚晋升二级。” “狗卷同学?咒言师成为特级也只是时间问题。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训练你要怎么活下来。” 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用陈述性的语调继续说道:“你觉醒术式时我用「嫉妒」复制了术式本身,这一过程强调的是「解剖」,而「贪婪」能将其再现。想要彻底掌握复制得来的能力需要自行开发以及大量的练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即使能够再现无下限术式,我也不会尝试去使用它,不具备六眼的无下限术师只能算得上二流。 “而十种影法术,相关资料禅院家禁止外人借阅,你现在姓伏黑。当然,我也不建议你回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族。” 伏黑惠沉默着点头,他早就做过选择了。六岁那年放学回家,途中遇到一个白发墨镜男,从此他和津美纪的人生发生了脱轨式的转折。咒力、咒术、诅咒,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词汇构成了如今的现实,外表可疑的最强咒术师担任起他们的监护人。 咒术界一向人手不够,即使再忙五条悟也不忘关注姐弟两的成长。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了有栖川飞鸟,初次见面对方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没有温度,没有自我,就像具备一定生理机能的异物,存在本身便游离于常识之外。 “我稍微查了点资料,通过十种影法术召唤的式神某个部位会出现类似纹章的符号。据《先代旧事本纪》记载,天玺瑞宝是由营都镜、边都镜、八握剑、活玉、死反玉、足玉、道反玉、蛇皮、蜂皮、杂布这十种宝物制成,故也称为十种神宝,[注1]而式神身上的符号与神宝纹章几乎一模一样。除此以外布瑠之言——ふるべ ゆらゆらと ふるべ……[注2]” 说到这里有栖川飞鸟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伏黑惠,原本心神恍惚的少年在他念出这句祷词时犹如遇敌炸毛的黑猫。 “别紧张,不使用咒力跟掌印效用等同于「かしこみ」[注3]。《先代旧事本纪》同样提到了布瑠之言,饒速日尊被赐予十种神宝,口念祓词摇动神器可祛病除灾使亡者复活。另一种说法,布瑠之言能祓除一切污秽,是最强之咒。我了解到的只有这么多,十种影法术跟天玺瑞宝是否存在某种联系仍不得而知。至于布瑠之言,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它无法复活亡者。”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伏黑惠撑着上半身坐起,嗓音干涩:“你调伏了祂?” “咦?稍微有点意外哦,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的实力已经强到能调伏魔虚罗了。”有栖川飞鸟揶揄道。 果然这人根本不打算正面回答自己。 被子下缠满绷带的手微微握紧,伏黑惠沉声道:“「色/欲」、「懒惰」、「嫉妒」、「贪婪」,你的术式是……七宗罪。” 天主教教义中对人类恶行的分类,罪行程度由重到轻依次为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注4] “你猜?”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直起身,然后他就又被瞪了。“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使用的能力确实跟七宗罪一一对应。等等,好像跑题了吧,说回你的问题。如果在刚刚的训练中我想杀你,逃跑无望的情况下你打算如何应对?” “……魔虚罗,同归于尽。” 于是被瞪的人变成了伏黑惠。 “简直糟透了,在那之前你尸体早凉了。”有栖川飞鸟一脸不悦地从窗台一跃而下,他拍了拍手直接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悟不是教过你吗?关于咒术战的顶点——用咒力构建施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在领域内术式将被赋予必中效果,使用者的能力也会随之上升。[注5]既然无法突破我的防御结界,使用领域将其中和是既简单又高效的做法。” “哈?”往日被旁人误解为表情缺失的伏黑惠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暴躁,嗓音顿时拔高了不少。“简、单?你自己也说了领域展开是咒术战的顶点——” “所以我之前的话你根本没听进去?”有栖川飞鸟直接打断了对方,理所当然地道:“你,伏黑惠,拥有与悟等同的资质。我可不希望未来某一天你在和杂鱼战斗时莫名其妙来一招同归于尽,认清自身能力的极限是成为强者的第一步,而蠢货连死法都显得过于好笑。” “……” “我想看哦,惠。”有栖川飞鸟倏然俯身,漂亮的红眼睛宛如橱窗里流光溢彩的宝石。他神情专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对方慌乱无措的脸。 伏黑惠小小的抽气,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靠。“你、你指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十种影法术的生得领域啊。”有栖川飞鸟伸手戳了下伏黑惠的额头,旋即侧过身扭头望向窗外。 “复制的术式无法触及到领域,大概是某种规则吧。所以我很好奇,惠的领域究竟会呈现何种姿态。” “……那就做给你看。” “咦,这么干脆?” “啊,因为我想揍你很久了。” “哈哈哈哈哈,我感受到你的怨念了,好可怕——”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应声道:“请进。” 川崎里奈手里拎着两个纸袋,打过招呼后她径直走向靠墙摆放的圆桌。病房内没有配置其他的家具,除了桌椅就只剩角落里的垃圾桶。一个个半透明保温盒从纸袋内拿出,不稍片刻桌面便显得有些拥挤。 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拖着椅子缓步上前。他向来不挑食,食材做熟即可。即便如此,尽职尽责的辅助监督依然细心地考虑到了营养搭配问题。 “麻烦你啦,川崎小姐。” “您客气了。”川崎里奈颔首道,紧接着她替伏黑惠在病床上架好小桌板,比起另一边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给病号准备的晚餐是一份寡淡无味的白粥。 “……谢谢。”面对这再正常不过的食物,伏黑惠暗自松了口气。他还记得上学期感冒发烧在家休息,监护人出差于是前来看望的人变成了有栖川飞鸟。堆满茶几的甜点、炸物让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第二天直接喂了垃圾桶。 川崎里奈刚离开没多久,房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 “惠——贴心又帅气的五条老师带着绝赞的草莓塔来探病啦。”突然出现的五条悟迈着大长腿几步走到病床前,放下印有星星与月亮的纸盒后用轻浮的口吻调侃道:“这不是挺精神的嘛,看来飞鸟手下留情了哦。” 伏黑惠神色恹恹地瞥了他一眼,你管这叫手下留情?结果男人直接无视了他,笑眯眯地黏上了正专心用餐的黑发青年。 “想我了嘛?飞鸟。” “唔,好像没有。” “……我也饿了诶,可以一起吗?” “撒谎,我闻到巧克力的味道了,还有和菓子。”有栖川飞鸟推了推趴在自己肩窝的大型猫科动物,结果完全推不动。他果断放弃,往碗里夹了一只表皮酥脆的炸虾。刚递到嘴边,浓郁的鲜香加速了唾液分泌,然而下一秒直接被人叼走。 “……悟?!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不许抢!” 五条悟扬起嘴角,充耳不闻。“很美味哦,多谢款待。” “绝交半小时。” “不行,太久了,最多十分钟。” 伏黑惠冷漠脸:毁灭吧,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来自百科,天玺瑞宝。 [2]布瑠之言。查了相关资料,也请教了@机械松鼠,再加上《双星阴■师》的设定,又掺了点自己的理解。 [3]敬祈,敬祈。日语相关请教了@机械松鼠,她说那边抽卡之前会说这个,再加几个双掌合十的表情包,笑死。 [4]来自百科,七宗罪。 [5]来自公式书。 * 感谢投喂: 读者“日月与君”,灌溉营养液+102021-09-10 09:18:16 读者“驼驼”,灌溉营养液+162021-09-10 01:51:10 读者“九笙夙离”,灌溉营养液+22021-09-08 21:14:18 读者“雲”,灌溉营养液+12021-09-08 10:37:19 读者“驼驼”,灌溉营养液+182021-09-07 23:40:41 读者“虾皮不皮”,灌溉营养液+52021-09-07 22:36:26 读者“冥星夜月”,灌溉营养液+12021-09-07 21: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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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甬道铺有白色瓷砖,缝隙中残留着内容物不明的污迹。头顶电压不稳的白炽灯频繁闪烁,黑灰色的水泥墙向外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有栖川飞鸟步伐轻快地踩着伊地知洁高的影子,没由来的联想到小成本恐怖片里的惯用场景。 倒也没什么差别,这一整排除了验尸房就是停尸间。 “我们到了,前辈。”伊地知洁高在靠近配电箱的房门外停下脚步,神情拘谨地推了推眼镜。“家入医生正在里面等您。” “谢啦,伊地知。” 有栖川飞鸟抬手轻叩金属门,屋内立刻传出一道声线柔美的女声。他握紧触手冰冷的金属把手,推门而入。 配备了无影灯的验尸房光线异常明亮,待眼睛适应明暗变化后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走了进去。他先是朝家入硝子打了声招呼,随即将视线移向堆满‘肉块’的解剖台。 那东西已经无法称之为「人」,大团大团虬结在一起的脏器组织凭借肉眼难以判断究竟出自哪个部位,肌肉与血管缠绕着断裂的骨骼。由于室内的低温台面凝结了一层暗红色的泥浆,还算完好的头骨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眶。 紧随其后的伊地知洁高面色苍白如纸,尽管早些时候便经历过一次视觉冲击。他腿肚发软地站在墙角,愣神之际忽然听到青年吹了声口哨。非常突兀,一股凉意沿着尾椎直冲头皮。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避而远之。 “未免也太干净了吧。”有栖川飞鸟饶有兴致地靠近解剖台,接过家入硝子递来的医用橡胶手套。他拨弄了两下布满裂痕的头骨,又从颅腔里挖出一只浑浊的眼睛。通常像这类脱离常理的死状在咒术界并不算罕见,但眼下的肉块完全感知不到咒力残秽。 “死因是外力挤压?” “对,据我观察他应该是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捏碎」了。”家入硝子点头道。 “那「肉块君」还挺幸运,起码过程无痛。”有栖川飞鸟摘下手套丢进一旁的水槽,冷淡的语气令人辨不清情绪。 ……肉、块、君? 伊地知洁高蓦地抬起头,被镜片遮住的眼睛不见丝毫怯懦。浓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大脑,恐惧与愤怒则灼烧着他的心。 “有栖川前、前辈,请您尊重死者,他是一名祓除过数十个一级诅咒的咒术师,「肉块」之类的词汇还请不要再说了。” 有栖川飞鸟诧异地回头,印象中这个敦厚老实的学弟鲜少有发怒的时候。明明双腿打着颤,却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为什么?” “啊?”伊地知洁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这堆肉块还能被称之为人?即使连家入医生都无法将他拼成完整的形体?” “没错,他叫吉勇幸太郎!” “看吧,果然很幸运。” “您——” “伊地知。”有栖川飞鸟往前踏出一步,不带感情地纠正道:“人类一旦死亡便彻底切断了与世界的联系,名誉、财富、亲朋好友通通被排除在个体之外。而死亡本身是一件极其私人的事,生者无法共情,死者亦无法再涉足此间。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我只是觉得用「肉块」来称呼比较客观,毕竟……” 有栖川飞鸟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解剖台:“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形容词了。” 叙述性质的语调不含任何攻击性,甚至剥离了主观色彩。伊地知洁高不经意间握紧了拳,视线掠过那双无机质的红眼睛时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又是这样的眼神,即使认识的人死去也无动于衷。如此看来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名为有栖川飞鸟的人类有着比诅咒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内核。 他朝前方鞠了一躬,旋即大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有栖川飞鸟不解地望着颤动的铁门,转头去看始终保持沉默的家入硝子。“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被询问的对象撩起耳侧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圈把玩。青年的表情明显娱乐到她,连带着勾起过去的一幕往事。 “稍微改变一下说话方式,你应该会更受欢迎。” “我有在努力学习,而且进步很大。”有栖川飞鸟出言反驳道。 “这倒是。”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发尾擦过眼角那颗黑色的泪痣。“不过,以五条作为参考对象恐怕是你这辈子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悟很好。” “……我没意见。” “你脸上写着「这人没救了」。” “那是你的错觉。”家入硝子单手插兜,缓步走向靠墙摆放的一整排铁皮尸柜。“继续吧,晚点跟朋友约了一起喝酒,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别让我加班。” 接下来她向有栖川飞鸟展示了另外一具稍微完整些的尸体,经过初步缝合起码能看出大致轮廓。 “有什么想法吗?” 有栖川飞鸟仔细观察着体表已经结霜的肉——男人,重点放在几处暴力撕扯开的创口。“从尸体的死亡方式可以分析出被害者遭受了何种形式的袭击,关于这方面你比我更擅长。” “啊,他的死因是失血性休克,肢体被拆解了。”家入硝子沉吟道。 “唔,跟另一位的情况非常相似,没有留下咒力残秽。但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杀人者的情绪、动机通通感知不到,这很不寻常。”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食指在脸侧轻点。“即使是一流的诅咒师也做不到这么完美。” “那就只能暂时归类于意外死亡了。”家入硝子将尸柜推回原位,一边思考交给上头的报告要怎么写。咒术师这个职业本就比任何人更接近死亡,作为校医她早已见惯了各种死状凄惨的尸体。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有栖川飞鸟笑了笑,跟在家入硝子身后往门口走去。“死者的罪会被带往地狱,生者的罪却如影随形。他们是被「爱」杀死的哦,强烈的、过分忘我的爱慕。” “色/欲?” “色/欲。” “能找出凶手吗?” “很遗憾,不能。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注1],但「罪」所呈现出的形态只有七种。东京在各都道府县中人口数最多,密度也位列第一,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携带着数量不等的「罪」,想凭借这一点找出凶手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我每周只能出去一次,限时三小时。” 回到荒凉的前院,有栖川飞鸟伸了个懒腰。阴天容易犯困,告别了家入硝子他准备回卧室午睡。结果刚进屋就发现落在床头柜的手机正疯狂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足足二十三个。 来电人,五条悟。 电话一经接通,整整两秒的沉默让有栖川飞鸟以为手机出了问题。“悟?我在。抱歉,刚刚离开了一会儿。” ‘……飞鸟?’经过无线信号的传播,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嗯,发生什么事了?”有栖川飞鸟跟没骨头似的陷进了沙发里,比起语音通话外出任务的五条悟更喜欢用line联系他。 随着「帐」缓缓上升,白发最强咒术师自一处家族陵园中走出。他眼部的绷带并未取下,这种程度的诅咒根本用不到六眼。 “惠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他在学校把同学当成条幅挂在了教学楼外。我今天暂时回不去,邻县「窗」的成员发现了未登记在册的特级咒灵。” 有栖川飞鸟怔愣片刻,旋即哑然失笑道:“连这方面都遗传到了吗?基因真可怕。” ‘是啊,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嘛。’ “需要我替你跑一趟学校?” ‘拜托啦,飞鸟。’ “好。” 挂断电话的一小时后,有栖川飞鸟出现在琦玉市立浦见东中学,随行的辅助监督是仍在适应期的川崎里奈。校园内一片寂静,两人抵达时刚好是上课时间。 途径广场边的第一校舍,有栖川飞鸟并未停留,而是径直朝右后方的第二校舍走去。 “您以前来过这里吗?”川崎里奈好奇地问。 “入口的宣传栏贴了指引图,第一校舍是低年级的教学楼。”有栖川飞鸟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惠的班主任现年四十一岁,男性,连续五年被评选为年度优秀教师。三年级的学生将在两周后前往京都进行修学旅行,为期三天。” 明明只在路过时扫了一眼…… 川崎里奈压下内心的惊讶,紧跟在青年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 Lus 第二校舍很快就到了,教职员办公室位于一楼走廊的中段。有栖川飞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签好字的支票递给川崎里奈,面对后者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说:“支付学生的医疗费,顺便把惠带出来。速战速决吧川崎小姐,我们必须在时限内赶回高专。” “您不打算进去吗?”川崎里奈挑眉。 “由我来解决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而且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恭维话就免了,作为辅助监督协助您本是分内之事。” 川崎里奈收了支票朝教职员办公室走去,站在大楼入口处的有栖川飞鸟悠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市立学校的校舍基本大同小异,操场、体育馆、礼堂等等必备设施一应俱全。他低着头离开了教学楼,漫步在花圃边的无人小径。 道路旁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寒蝉开始了凄切的鸣泣。 不远处有一张供人休憩的长椅,有栖川飞鸟拢紧大衣快走几步。待落座后他拿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条讯息—— [我到了,辅助监督正在同校方交涉。] [悟:猫猫贴贴.jpg] [悟:东京今天挺冷的,外套穿了吗?] [嗯,还在大阪?] [悟:[图片][图片][图片]] [悟:[图片][图片][图片]] [悟:[图片][图片][图片]] [悟:在觅食哦。] 对方一次性发来九张照片,有栖川飞鸟依次点开。 镜头里五条悟取下了眼部的绷带,白色短碎发自然地搭在前额。结着冰晶的苍天之瞳如琉璃般澄澈清透,星河融入了晴空。在他身前的餐桌上摆着不同口味的芭菲,还有一份少了大半的香蕉船,从背景来看应该是一家知名度颇高的网红甜品店。 接下来的几张五条悟的脸几乎占据了画面的二分之一,叼着银质小勺‘wink’、戴上墨镜吐舌,甚至还有一张下巴搭在桌面鼓起包子脸。 [悟,你太抢镜了。] [悟:???] 时间在闲聊间悄然流逝,校园内的广播传出一道短促的电流声。有栖川飞鸟抬起头,悠扬的乐曲随之响起。前奏刚播放了数秒,他便认出这是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 已经放学了吗…… 安静的校舍逐渐变得嘈杂,走廊上隐隐传出频率不一的脚步声。有栖川飞鸟收起手机,试图从成群结伴的学生中找到川崎里奈的身影。大约过了五分钟,喧嚣重归宁静。他离开长椅,朝教职员办公室走去。 路过某间教室时一个本该被世人遗忘的名词倏然钻入耳内,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呆立在原地。 “绫子,你听说过「地狱通信」吗?” “嗯?那是什么?” “都市传说?我也不太清楚。午休期间遇到了三班的今村,她告诉我只要在凌晨零点登录「地狱通信」的主页就能将怨恨对象流放地狱。” “咦?!好可怕!” “噗,都说了只是都市传说啦。网络上什么类型的人都有,无聊的家伙弄出这种恶作剧性质的网站也很有可能哦。” 被留下来值日的两名女生旁若无人地交谈着,站在后门处的有栖川飞鸟神色莫名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 地狱通信、地狱少女…… 就在这时,推拉门滑动的声响唤回他飘远的思绪,一身西服打扮的川崎里奈步伐轻快地走出了教职员办公室。跟在她身后的伏黑惠背着斜挎包,表情漠然。察觉到教室外的动静,负责值日的女生默契地停止了交谈。 有栖川飞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转身离去。 直到三人上了轿车,川崎里奈才抬头看向后视镜。 “您发现咒灵了吗?有栖川先生。” “这倒没有,学校很干净,惠应该定期清理过了。” “那您刚刚?” “只是不想被人注意到罢了。”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像是在说‘还请包容我的小任性’。 川崎里奈不由松了口气,她对「帐」的掌控还算不上特别熟练,目前仍处于修行阶段。 适应期的存在正是为了让辅助监督尽快学会如何使用「帐」,像伊地知洁高这种高专毕业生则不需要经历这个过程。倘若在规定时限内没能达到要求,高专方面会给出两个选择。一,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二,成为「窗」的一员。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浦见东中学,汇入主街道后车速逐渐提升。 有栖川飞鸟闭上双眼靠着椅背,坐在他左侧的伏黑惠神色恹恹地散发着低气压。 “怎么了,惠?” “没什么。” “正好明天双休,今晚住我那吧,隔壁的空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我知道了。”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有栖川飞鸟复又开口:“你那套与人相处的「规则」我还蛮欣赏的,保持彼此的距离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是一种既高效又成本低廉的防御手段。学校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没兴趣知道,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他偏了偏头,睁开的双眼流露出不容置喙的锋芒。“名为人类的个体依靠常识而活,因怨恨产生的冲动则会让人突破理性的桎梏。稍有误差视野将变得狭隘,只能借由异常的认知进行自我肯定。一旦积累的负面情绪突破某个临界值,即使是普通人也能轻易跨越那道分界线。” 这番不含指责的话语引起了川崎里奈的注意,她紧握方向盘,大拇指刮蹭食指的频率与力度已经无法单纯用烟瘾来解释。 车厢内近乎凝滞的气氛犹如冷硬的巨石压在胸口,伏黑惠眉心紧皱:“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有栖川飞鸟睨了他一眼,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现阶段的你若是意外死亡,悟会很困扰的。” 雷克萨斯穿过咒术高专的正门时,三小时的外出时限已经所剩无几。率先下车的伏黑惠独自走在最前面,步频接近140。 有栖川飞鸟茫然地望着少年的背影,眼底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解。直到川崎里奈出言提醒,他才推开了右侧车门。 “有栖川先生,您认识伏黑君多久了?” “八年。”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刚认识八天。”川崎里奈按下锁车键,转向灯闪烁两次。“我先告辞了,有事电话联系。” “……辛苦了。” 直到晚餐上桌,有栖川飞鸟终于收获了一枚伏黑惠的正眼,尽管理由是后者坐在他对面。 “生气了?” “食不语。” “你以前没这么多规矩啊。”有栖川飞鸟吸溜着豚骨拉面嘟囔道。 时间来到七点过半,在厨房忙完的伏黑惠准备把书包拎去隔壁。有栖川飞鸟举着形似郁金香的高脚杯,灿金色的酒液在光线下折射出迷离而清冷的光晕。 “……你还在禁酒期。”伏黑惠微皱着眉,说这话时倒是没有表现出不赞同或类似的情绪。 “不是酒,是无酒精香槟。”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浅尝辄止,旋即来到沙发前。“先别急着走,我有话要问你。” 伏黑惠把书包放回原位,从茶桌底下拖出软垫。 “最近你有从同学那里听到过「地狱通信」吗?” 有栖川飞鸟稍稍俯身:“哪怕是可信度极低的传闻。” 眼看这人罕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伏黑惠不由认真回想起来。 “……好像是有那么一两次。” “啊啊,果然出现了。”有栖川飞鸟抓了把散落的额发,细软的发丝穿过指缝又滑至脸侧。“跟想象中一样,又是一个多事之秋。” 伏黑惠不明白对方话语里的含义,于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广为流传且年限足够长久的都市传说才会诞生新的假象咒灵,这还只是基本条件。 “很简单,因为「地狱少女」是真实存在的。”有栖川飞鸟抿了口香槟,又将酒杯放回茶桌。“午夜零点整,心怀怨恨之人方可进入名为「地狱通信」的网页。往输入框内填上怨恨对象的名字,地狱少女便会出现在委托人身旁。” “诅咒师?”伏黑惠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所谓委托应该是指达成某个条件后与地狱少女建立契约,这一过程类似于束缚。 “错。”有栖川飞鸟双手交叠,视线移向杯中不断上浮又破裂的气泡。“她出生于安土桃山时代一个信仰山神的小村落,距今已有四百多年。村子里有「送七」的习俗,每隔七年将一名七岁女童当成祭品送进大山,以此祈求山神保佑下一个七年五谷丰登。日本普遍认为「七」乃阳数,是吉利的象征。而在西方「七」同样具有特别的含义,比如上帝花七天时间创造了世界。 “本就饱受村民冷眼的女童被选中实属意料之中,双亲不忍她惨死山野,联合她的表兄把人藏在了山里,每晚送去饭食与换洗衣物。然而田地连年颗粒无收,人心惶惶。六年后察觉到蛛丝马迹的村民找到了她,为了严惩这家人,用铁锹打死她的双亲。重伤的少女被推进深坑,活埋她的第一铲土正是来自相依为命的表兄。 “含恨而死的少女爆发了身体里的灵力,复活后她开始向村民复仇,所到之处火光遍野,整个村子被烧成了焦炭。翌日清晨,黄泉的化身之一以三眼人面蛛的姿态现界,祂称其没有下地狱的资格。成为地狱少女,消除人类的怨恨是唯一的赎罪方式。于是她有了新的名字,叫阎魔爱。” 听完这段毛骨悚然的往事,伏黑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有栖川飞鸟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他才动作迟钝地抬起头。 “「现阶段意外死亡」指的就是地狱通信吗?” Lus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普通人也能跨越那道分界线。”有栖川飞鸟倚着酒柜,漫不经心地讲述道:“一旦与阎魔爱建立契约,怨恨对象会被立刻流放地狱。作为害人害己的代价,委托人死后无法转生,将在地狱永世彷徨。我原以为消除怨恨的机制已经被取缔,毕竟现在地狱的实际掌管者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工作狂。” “……别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说出这种信息量过载的话啊。”三观惨遭重塑的伏黑惠面无表情地吐槽道,今晚之前他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死后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咒力、诅咒本就脱离常识,但与地狱相比后者在概念上属于超规格级别。 “这不是重点。”有栖川飞鸟喝光了第二杯酒,再次开口时用酒杯挡住了右眼。“怨恨是会生根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能将人变成丧失理性的野兽。” “你见过她吗?地狱少女。” “没,我只是「截取」了她的相关资料,对于地狱的认知也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 “……意义不明,二十多年前你才刚出生吧。” “嘛,过了今晚就忘了吧,应该不会有人因为被揍一顿就把你流放地狱。普通程度的怨恨无法连接上地狱通信的网页,这一前置条件我还是能够确认的。” 两人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伏黑惠拎着书包去了隔壁。被充当客房的卧室面积约十二畳榻榻米大小,布置与高专学生宿舍别无二致。从衣柜里找到以前留下来的换洗衣物,旋即走进了浴室。 这个世界依然有着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他无意去质疑地狱少女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成为咒术师便意味着总有一天会承受来自他人的诅咒,甚至被杀死。憎恨很简单,某种意义上它能让人感到安心,就像人类与生俱来的原罪。 ////// 周五,「观星」咖啡馆。 接连数日的强降雨后东京迎来了久违的阴天,灰白的天光并不刺目。有栖川飞鸟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沿街靠窗的座位,此时正神态悠闲地啜饮着冷萃咖啡。 坐在他对面的川崎里奈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平板电脑,第一时间连上店里的wifi。伊地知洁高发来了数十封邮件,内容大多与辅助监督的工作有关。等候附件下载的过程中,她端起冒着热气的果茶抿了一口。 这家店使用的玻璃杯剔透莹润,器型典雅。加以金箔点缀的璀璨星空、与流苏纹浑然天成的淡蓝烟波,还有以富士山为主题的深邃猩红。咖啡杯则选用了濑户烧粗陶胚底裂纹釉的工房风花系列,粉彩花卉栩栩如生。 川崎里奈一时看得入神,直到文件下载完毕的提示音响起。多亏某人定期光顾「观星」,她才有了上班期间的下午茶时间,还是公费吃喝的那种。只可惜这份福利仅持续短短四周,适应期一过就得正式上岗了。 十分钟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着实有些枯燥,川崎里奈不免感到头疼。她揉了揉额角,将平板移向一旁。 “有栖川先生,您究竟在看什么?” 时间必须是临近下班高峰期的周五,在固定的座位点一杯咖啡。偶尔透过窗户观察外界的街道,之后赶在时限内返回高专。事实上第一次被带进「观星」她便产生了类似的疑问,明明坐拥整片星空,所做的事却跟浪漫毫无关系。 “观察人类。”有栖川飞鸟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观察人、类?”川崎里奈重复道。 “因为很有趣啊。”有栖川飞鸟轻笑着放下了窗帘,懒洋洋地一手托腮。具备魔眼的某部分特殊能力者可以通过「注视」发动效果各异的魔术,就像五条悟的六眼拥有三百六十度的远距离视觉,还能看穿咒力轨迹。而他所做的只是单纯的观察,学习的同时自娱自乐。 “那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川崎里奈又问。 “科学依据表明人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间段是上午,当然前提得拥有高质量的睡眠以及良好的身体状态。在这期间处于工作、学习环境下大多数人会习惯性地戴上应付当前场合的面具,包括通勤途中与陌生人进行短暂的接触。川崎小姐应该比较有经验吧?我听闻你之前在某家大企业任职。而到了下午上班族与学生结束一天的工作、学校生活,回家途中他们会无意识卸除用以防御的伪装。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我确实看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因术式带来的影响,有栖川飞鸟可以感知到「罪」的存在。缠绕在个体灵魂上的罪,与对方言行举止呈现出来的差异于他而言就像五条悟痴迷各式各样的甜食。傍晚时分,人们精神、肉/体积攒的疲惫导致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惕,面临突发状况的表现逐渐趋向真实。话虽如此,上午也算不错的时间段,内外形成两个极端,但他起不来。 川崎里奈略微思索了一下:“……您不觉得这番话听起来很像反派人物吗?”而且是有大病的那种。 有栖川飞鸟愣了愣,旋即哑然失笑。 “不要对我抱有奇怪的期待哦,川崎小姐,我从来就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好人。” “啊是吗。”川崎里奈重新拿起进入休眠状态的平板,刚看完一页资料她忽然听到对面的青年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被曾经的同学揪着衣领骂过「人渣」嘛。”有栖川飞鸟抿了口香浓的咖啡,提及这番完全可以归类为黑历史的经历时他并没有表露出愤怒或类似的情绪,就像不相干的旁观者在讲述某段毫无代入感的故事情节。 “他倒是没用「人渣」这个词,原话有点长,稍微总结一下意思差不多。” 川崎里奈轻点屏幕,眼神愈发微妙。实不相瞒,想见见这位勇士。或许是她从脸上看出了端倪,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说: “你见过他,不止一次。” “谁?”川崎里奈问。 “七海建人。” “……您果然还记得。” 有栖川飞鸟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里有一座宫殿啊,随时可以提取哦。” 咖啡喝完,安静躺在口袋里的手机传来短暂的震动。五条悟的line账号被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模式,所以不是他。 慢吞吞地解锁,点开聊天软件。 [家入:[图片][图片][图片]] [家入:刚送来的,还很新鲜。] [家入:有什么想法吗?] 放大的高清照一片血肉模糊,与数日前在验尸房看到的那两具尸体相差无几。有栖川飞鸟激活输入栏,快速编辑了一段言简意赅的文字。 [毫无疑问凶手是同一个人。] [事发地?] 家入硝子回信息的速度跟她本人的行事作风完全一致,效率至上。 [家入:就在东京,距离「观星」二十分钟车程。] [高层打算怎么处理?] [家入:一级术师死亡,五条现在在京都,按照以往的惯例大概率是派出数名辅助监督进行走访调查。] [没效率。] [家入:嗯。]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收起手机去柜台结账,川崎里奈先一步去了附近的停车场。 刚推开咖啡馆的大门,有栖川飞鸟微微眯起了双眼。这种感觉……他倏地侧头看去。 数十米开外的红绿灯路口,等在斑马线另一端的人群中一个穿着秋季校服的男子高中生正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他身型单薄,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眼睑下方的黑眼圈异常醒目。当信号指示灯变成绿色,其他人纷纷迈动步伐,人群即将穿过马路中央时他才后知后觉地踏上斑马线。 等离得近了,有栖川飞鸟发现少年抱在怀里的双肩包沾上了少许污渍,深色外套也湿了大半。 校园霸凌吗…… 他若有所思地拿出手机,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拍了一张高清正脸照。背负的「罪」又增加了,让辅助监督查查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喂。 看头像换墙头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1-09-12 21:10:16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21:19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21:14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19:37 于此眠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3 16:19:27 读者“wuil北鹤”,灌溉营养液+452021-09-13 02:14:19 读者“抹茶布丁”,灌溉营养液+102021-09-12 13:29:19 读者“日月与君”,灌溉营养液+102021-09-10 09:18:16 Lus 两周后,川崎里奈将调查结果连同午餐一并交给了有栖川飞鸟。黑发青年刚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卧室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光脚踩在地板上,沿途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 “给其他人看过了吗?”有栖川飞鸟用毛巾擦拭着湿发,旋即在沙发落座。茶桌摆放着数个半透明保温盒,虚掩的盒盖根本挡不住食物的香气。他随手将毛巾丢到一旁,端起味增汤小口喝了起来。 “没,这是您私下交待的工作。”川崎里奈回答道。 唔,鲷鱼好鲜。 有栖川飞鸟一脸餍足地半眯着眼,直到汤碗见底才偏头看向桌角的文件夹,厚度十分可观。他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解锁后在屏幕上轻点。“辛苦了,川崎小姐。我往你账户转了一笔钱,算是加班费。” “多谢。”川崎里奈欣然接受,任务目标的家庭背景有点复杂,调查过程中只能另外聘请数名私家侦探。前两年在大企业上班攒下的工资几乎全部花光了,垫付的金额让她濒临破产。 享用完午餐有栖川飞鸟拿起文件夹翻看,第一页列出来的是较为简单的基本信息。 姓名:乙骨忧太 年龄:16岁 出生地:宫城县仙台市 …… …… 六年前一场车祸导致他的青梅竹马祈本里香当场死亡。 “原来如此。”有栖川飞鸟停下翻页的动作,看到这里总算弄清楚了那分量不同寻常的「罪」从何而来。前两次遇见乙骨忧太他只察觉出这个少年被诅咒了,但并未联想到对方身上寄宿着过咒怨灵祈本里香。 “去他学校看看吧。” “现在吗?”川崎里奈问。 “嗯,眼见为实嘛。”有栖川飞鸟从沙发上站起,走向衣柜。“你今天还有其他工作吗?” “暂时没接到通知。”川崎里奈一边收拾茶桌一边回答道,在青年纠结于大衣选深色还是格纹时她已经动作利落地换好了垃圾袋。“校长之前交待过,一切任务以您的指示优先。”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取下另一件烟灰色羊绒外套,双排扣的款式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套上白色棉袜,在玄关处换好短靴,再把手机、银行卡装进衣兜。做完这些他拉开厚重的房门,回头看向身后的川崎里奈。 “那就跟我走吧,或许能看到有趣的东西也说不定。” ////// “这就是您指的「有趣的东西」?”驾驶座的川崎里奈将车停至路旁,透过后视镜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了另一双瑰丽的红眼睛。 有栖川飞鸟侧头望向窗外,街道对面的高中不知何时围起了黄白相间的警戒线,堵在校门口的人群挤挤攘攘一片嘈杂。 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试图替自家杂志社抢下第一手新闻,某地方电视台甚至派来了一辆转播车,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现场连线。被推出来面对媒体的校方工作人员点头哈腰地擦着汗,布满皱纹的老脸挂着近乎扭曲的笑。另外还有一批负责维护秩序的警察,他们耐心十足地驱散着看热闹的行人,几番交涉却收效甚微。 暗沉的天幕下深红的警灯不停闪烁,与苍白的闪光灯交替照在众人脸上。冷漠麻木、狂热忘我、大义凛然,表情各异的人脸构成了一幅色调阴郁而诡异的油画。 有栖川飞鸟扬起嘴角,无机质的瞳孔掠过一道冷冽的光。校园上空涌动的负面情绪渐渐凝聚成一股狂暴的激流,旋转、扭曲,毫无规律地朝四面八方探出蛛丝般的触角。过了今晚此地大概会有新的诅咒诞生,粗略估计应该是二级。 “我也很意外哦,川崎小姐。人类的精神世界比我想象中更复杂,整整六年相安无事,直到最近才开始失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少年简直是怪物嘛,估计高层已经开始行动了。” “搞不懂您究竟在称赞还是嘲讽,总之刚刚有几辆辅助监督用车开过去了。”川崎里奈从储物盒找到一包薄荷糖,拆开塑封袋后往嘴里丢了一颗。“接下来去哪儿?回高专?” 有栖川飞鸟轻点脸颊,思考之余他拿出了手机。 果不其然,某些耳熟能详的新闻网站首页大图已经替换过了,照片拍摄地正是乙骨忧太就读的高中。整篇稿件洋洋洒洒上千字,极其详细地描写了被霸凌者使用各种手段进行反击,导致四名男生身负重伤。中间还掺杂了数行意义不明的旁白,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弱者如何唤醒深埋的勇气,对悲惨命运的背刺等等。 啧,消息封锁大失败,作者不当编剧着实屈才了。 “我倒是想去「探监」,但上面绝对不会允许我贸然接触特级被咒者……”有栖川飞鸟沉吟道。 “特级?!”川崎里奈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只是初步判断,我先打个电话。” “需要我回避吗?” “不需要哦。” 提示音刚响起一声便被人接通,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说:“没在忙吗?悟。” 听到这个称呼川崎里奈立刻收回视线,专心吃糖。 有栖川飞鸟在电话中简单讲述了一下乙骨忧太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同时提到他查过对方的资料了。古代三大怨灵之一菅原道真的子孙,五条家的远亲。 “有兴趣吗?悟。” 「呵,当然。」 “明天回东京?” 「等不到明天了,高层下达的判决大概率是执行秘密死刑。晚点去「かんだ」怎么样?很久没有一起外出用餐了。」 “上个月才去过「すきやばし次郎本店」吧,不过我没意见,他们家珍藏的葡萄酒相当不错呢。” 高层下达的禁令在五条悟陪同的情况下允许暂时解除,有栖川飞鸟朝川崎里奈比了个「回高专」的手势。轿车往前开了一段距离完成掉头,校门口的媒体仍未散去。校方工作人员苦着脸换了只手擦汗,警车又多了几辆。他顿感无趣地仰靠在座椅上,细软的黑发擦过柔软的皮革。 “惠今晚放学后会直接过来,把他带上吗?” 另一边正赶往车站的五条悟身形一僵,驾驶座的辅助监督还以为这位最强咒术师又发现了新的诅咒。 “真不巧呢,惠跟棘他们约好了要去一家新开的家庭餐厅。”白发男人笑眯眯地说着并不存在的约定,等挂断电话他立刻拨通了伏黑惠的号码,全然不顾对方此时还在上课。 “惠,你今晚是不是邀请了一年级三人组外出聚餐?” 伏黑惠:哈?! 「记录——11月东京某高校」 「前往调查的术师■■■■相继死亡。」 「……」 「四名男学生身负重伤,目前正送往东大附属医院实施抢救。」 「……」 「判决:乙骨忧太秘密死刑,立即执行。」 「记录人——伊地知洁高」 Lus 总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乙骨忧太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自从被关进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时间感逐渐错乱。一天,还是两天?记不清了,失去了参照物连活着的真实感都体会不到…… 注连绳编织而成的简易结界将他围在了桔梗印的正中央,体内的咒力受到阻碍无法正常运转。数米外的墙壁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覆盖范围直达天花板。这是一处针对特级危害物打造的监牢,整体结构与鸟笼无异。 乙骨忧太缓缓抬头,一盏小巧的竹编行灯落入视网膜。照亮方寸空间的烛火无风自动,脚下黑黢黢的细长人影宛如水中浮萍盲目地摇曳着。突然,眼部传来的刺痛感令大脑一阵晕眩,意识涣散间他抓住了椅面。陷入掌心的木料粗砺冷硬,尖刺扎进皮肉带出一点殷红。 好疼…… 在这个连黑暗都噤若寒蝉的房间,丧失求生意志之人的精神与肉/体双双步入腐朽。紧接着思维僵化,容纳非物质的内核发出清脆的龟裂声,再陡然间崩塌。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乙骨忧太条件反射般抱紧了自己,眼前的幻觉顿时消失无踪。他浑身颤抖着望向前方唯一的出入口,半透光的障子门后空无一物。不、不对,那里确实存在着什么东西,强行唤醒了里香所剩无几的理智。 她—— 在恐惧。 心脏剧烈地跳动,周遭的一切仿佛褪色成黑白默片。乙骨忧太直勾勾地盯着半空的某个点,一片死寂中尖锐的耳鸣声愈演愈烈,直至响彻整个颅腔。 障子门拉开了二分之一,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猩红如血的眼睛。 “午安,乙骨同学,昨晚睡得怎么样?”陌生访客突兀地出现在门口,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常见的寒暄台词。 没关系的,里香,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 乙骨忧太瑟缩着低下了头,指甲无意间碰到掌心的伤口。绵密的疼痛源源不断地扩散,霎时间那一小块皮肤烫得惊人。 “你在害怕吗?”上半身没入阴影中的青年单手插兜,懒洋洋地用一只脚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还是,她在害怕?” “抱、抱歉。”乙骨忧太苍白着脸嗫喏道,随即再次陷入了沉默。 “啊,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有栖川飞鸟缓步走了进去,他身后的空间在某种外力的作用下发生了不自然的扭曲,来时的安全路线被「重置」了。 “冒昧打扰,先做下自我介绍吧。有栖川飞鸟,我的名字。” 乙骨忧太踟蹰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走在街上或许会被误认为是明星而引起骚乱。虽然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男性略有不妥,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更准确的词汇。错觉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午安,我是乙骨忧太。” 有栖川飞鸟往前踏出一步,堪堪停在了注连绳旁。他扫视一圈,不太高兴地开口道:“果然不能对那些烂橘子抱有期待,连待客的椅子都没准备。” “不好意思。”乙骨忧太不知所措地抱紧了膝盖,这一动作也让对方注意到了他此时连鞋子都没穿。 “为什么道歉?” 有栖川飞鸟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保持一手托腮的姿势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经历了一番变故清隽的面容憔悴了不少,眼角稍稍下垂,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和无害。单薄的长袖略显宽松,肤色呈现出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倒是黑眼圈一如初见时那般浓重。 “你,蛮有趣的。” “诶?”乙骨忧太怔愣了一瞬。 “既非善人,也非恶人,只想普普通通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呢?乙骨同学。”有栖川飞鸟疑惑地眨了眨眼,又接着开口道:“十岁那年成为被咒者,你的人生就已经脱离常规了。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早就认清现实了吧。还是说正因如此,才必须拽着一根脆弱的蛛丝试图自我拯救?” “我不知道……” “嗯嗯,你还年轻嘛。” “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所以同意了上层的秘密死刑?” “是的。” 有栖川飞鸟挑了挑眉,视线掠过落在乙骨忧太身后的一把小刀。刀刃部分像蔓草般扭曲成一团,在阴影中闪烁着银光。“死亡可不是结束哦,乙骨同学。顺带一提,那四名男生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真的吗?太好了!”乙骨忧太由衷地为霸凌者感到高兴,甚至忽略了暗藏深意的前半句。得知这一消息压在心头的巨石移开了少许,连那双照不进光亮的黝黑瞳孔都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我、我差点以为他们——” “死了?” “是……” “你背负着很麻烦的东西呢,比如罪恶感。不过这并不是缺点,至少证明了体内寄宿着过咒怨灵的你依然保有人类的价值观。换言之,这是你给予自己的惩罚。”有栖川飞鸟轻点脸颊,注连绳的影子宛如活物般攀上了他的脖颈。“乙骨同学,要一起出去吗?” “不。”乙骨忧太拒绝了他的邀请,低声呢喃道:“一旦离开这里,里香会失控。” 有栖川飞鸟歪了歪头,被衣袖覆盖的手腕缠着一条正吞食自己尾巴的小蛇。他忽然就笑了,猩红的瞳孔涌动着疯狂之色。“那,需要我帮你解咒吗?” 解咒? 乙骨忧太蓦地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哦,杀了她自然就解咒了吧。”有栖川飞鸟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本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不过祈本里香的灵魂将被彻底抹消,无法前往地狱接受审判。” “地狱?” “是的,如果由我负责解咒,她也就丧失了转生的资格。” “不、不行。”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眼神啊,其实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也许并不是祈本里香诅咒了你,而是你诅咒了她。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考证。所以去咒术高专吧,乙骨同学。学习如何使用咒力,然后查明真相。”有栖川飞鸟用棒读的方式念出了五条悟替他准备好的台词,结果乙骨忧太仍然犹豫不决。 “你知道吗?有人说「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注1]」,而但丁认为爱是人一切行为的根源。虽然无法理解这种感情,但有一点我能够确认——强烈的、忘我的过分爱慕与伤害他人同样是「罪」,等到了清算那天只能独自承担。使用祈本里香的力量去救人吧,善行抵消恶行,假如哪天解咒成功了,她也不至于在地狱承受数百年的刑罚。” 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乙骨忧太一脸认真地询问道:“地狱真的存在吗?有栖川先生。” ——地狱在人心。 ////// 赶在时限内返回高专,有栖川飞鸟直接把乙骨忧太交给了川崎里奈。中途入学需要办理一系列手续,原本就读的高中也还有一部分收尾工作。不过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伏黑惠已经等了半小时了。 来到位于地下的训练场,果不其然海胆头少年浑身写满了暴躁二字。 “抱歉,悟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我替他跑了一趟。” 伏黑惠瞥了他一眼,玉犬白、玉犬黑自黑影中遁出。“那就开始吧。” “要试试调伏新的式神吗?” 有栖川飞鸟提议道:“满象怎么样?很实用哦。”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悟子哥名言。 * 谢谢投喂~。 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15 15:32:42 Lus 自立冬以来东京大部分地区户外温度骤降至十度,来势汹汹的寒潮带来了冬日的气息。用过午餐,有栖川飞鸟穿上棉袜打开了通往广缘的推拉门,靠近檐柱的位置多了一个可供两人躺进去的超大号竹编吊篮。 这是前些天五条悟睡前浏览购物网站时刷到的当日推荐,缺乏新意的广告词也阻挡不了他间歇性喷发的消费欲。除了吊篮,还购买了配套使用的羊毛毯以及棒棒糖样式的抱枕*5。事实上他原本的目的是给有栖川飞鸟挑几本新出版的科幻小说,结果购物车快塞满了也没点开书籍分类页,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下单了一大堆。 离开温暖的卧室,迎面袭来的冷空气不由让青年缩了缩脖子。他迅速钻进吊篮,用毛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多时暖意自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垫在脑后的抱枕散发着甜蜜的果香。 好舒服…… 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望向天空,今天没什么风,挂在头顶的太阳聊胜于无。吃饱了容易犯困,更何况他还用咒力控制着吊篮前后晃动。肆意游走的黑色咒纹沿着锁骨攀上了脖颈,朦胧的睡意愈发浓厚。 当五条悟趁着午休时间溜回来「查岗」时,收获了一只好梦正酣的懒猫。他轻笑一声脱去制服外套,随即也躺进了吊篮,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半梦半醒间,有栖川飞鸟感知到身边多了一道熟悉的气息。他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尚未聚焦便自然而然地环住男人的脖颈,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 “悟……” 五条悟低头在青年发顶留下一个羽毛般轻盈的吻,刻意压低的嗓音温柔而缱绻:“睡吧,我陪你。” ////// 位于咒术高专东侧的一年级教室,上课铃响过三遍本应出现在讲台前的班主任丝毫不见踪迹。禅院真希一手撑头侧坐在椅子上,频繁点地的脚尖快得几乎能看到残影。 “真是的,那个蒙眼笨蛋又跑哪儿去了!” ——你刚刚若无其事地叫五条老师蒙眼笨蛋了吧,禅院同学。 乙骨忧太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高专/制服选用了异常显眼的白色。据五条老师所说,这是问题儿童的专属配色,上一个获此殊荣的学生是有栖川飞鸟。他心神不宁地攥紧了衣角,下午的咒术实习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行。 “鲑鱼。”日常词汇量仅限于饭团馅料的银发咒言师坐姿端正,挡住小半张脸的衣领也降低了他说话的音量。 ——狗卷同学,我需要一本标准狗卷语(初级),非常感谢。 乙骨忧太默默叹气,结交新朋友真的好难啊。 “我说啊,要打赌吗?输的人请客喝饮料,来嘛来嘛。”身高接近两米的突然变异咒骸用爪子捧脸作娇羞状,壮硕的身材在与体型不合的矮小靠背椅上扭来扭去。说话时还夹杂着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哦呵呵」,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猥琐感。 “我猜悟一定是去找飞鸟了。” ——熊猫同学,你是热衷八卦的女子高中生吗?! 乙骨忧太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太违和了啊,明明是只熊猫! “哈?!果然……”禅院真希皱起眉,小声嘀咕了一句「欠揍的恋爱脑」。“打赌就算了,熊猫,你去把他抓回来。” “鲑鱼子。”狗卷棘点头。 “为什么又是我?不干。”熊猫果断拒绝了她,旋即懒洋洋地趴了下去,两只前爪悬在课桌边缘处晃啊晃。 “啧,大不了请你喝竹叶汁。”禅院真希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面值五百円的硬币,她并没有直接丢给熊猫,而是自顾自地玩起了抛接游戏。“考虑一下?算是跑腿的辛苦费。” “你这是物种偏见,小心我去动物保护协会投诉你!”熊猫故意将课桌拍得哐哐响,直到对方忍无可忍堵住了耳朵方才停下。“明知道我最讨厌竹叶了,换成两罐可乐勉强原谅你,要无糖的那种。” “……区区一只熊猫。” “哼哼,食欲之秋超——可怕啊。最近肉干吃太多胖了两公斤,熊猫也是要保持好身材的。真希,你是不是也——” “今晚弄个寿喜锅吧,主菜涮熊猫,华盛顿公约都救不了你[注1]!” 顶着一级保护动物头衔的突然变异咒骸凭借与体型完全不符的灵活身手倏地跳离座位,以单手前空翻险之又险地躲过禅院真希一记犀利的扫堂腿,落地时他还顺便接住了飞至半空的五百円硬币。 日常围观一人一兽打闹的狗卷棘从桌堂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评分牌,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圈,中间写着数字「10」。 熊猫双爪上举,抬头挺胸:“谢谢。” 好厉害……不,该说禅院同学更厉害吗?跟普通的女子高中生完全不一样! 乙骨忧太瞠目结舌地望着教室内另外三人,对于咒术高专学习祓除诅咒的本质多少有了些实感,尽管很微妙就是了。 “喂,忧太,别发呆了。” 熊猫相当自来熟地把毛茸茸的兽爪搭在了黑发少年的右肩,他挥舞着另一只爪子指了指教室大门。“要陪我一起去吗?” “咦?”笼罩在头顶上方的阴影让乙骨忧太瞬间回神,他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我、我吗?” “对啊,正好带你熟悉一下路线。”熊猫嘿嘿一笑,体型硕大却憨态可掬。“而且他们每次都让我一个人去,熊猫太寂寞的话会找个没人的角落停止呼吸哦。” “那是兔子跟大象吧,你究竟混了几个物种啊!”禅院真希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鲑鱼子。”狗卷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教学楼的一角远远落在身后,乙骨忧太后知后觉地回头。真的出来了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过这样的展开应该是向着好的方向吧,希望能尽快跟同班同学熟悉起来。熊猫好像是中国的国宝,即使是他也听说过熊猫外交。 留学生吗……日语非常标准啊,看上去挺好相处的? “忧太。”走在前面的熊猫忽然开口,为了配合同伴的步调他特意调整了步幅。“辅助监督带你参观过学校的各项设施了吧?” “是、是的。”乙骨忧太面露羞怯地摸了摸后脑勺,连忙快走几步。“川崎小姐是个很温柔的人。” 穿过绿意盎然的小树林,再沿着运动场附近的石板路绕行数百米。没过多久,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栋被石墙围住的房舍。借由一番简单的闲聊,并肩而行的两人对彼此的了解加深了不少。 眼看乙骨忧太准备继续往前走,熊猫立刻伸长胳膊把人拦了下来。 “不用那么麻烦。” 建筑大体呈不规则的椭圆形,他们此时所站的位置刚好与左侧的顶点重合。而唯一的出入口开在右侧的尽头,按正常路径进入还得步行近百米。 “已经到了,就是这里哦。”熊猫指了指旁边的围墙。 乙骨忧太顺势望去,只见墙根处突兀地摆着三个半人高的石堆。 熊猫动作灵活地一跃而上,身体力行地教会了新来的转学生如何抄近路。他牢牢攀附住围墙顶部的仿古青瓦,另一只爪子伸向了乙骨忧太。 “飞鸟、还有悟就住在这里面,上来看看吧。” 到底是男生,小时候没少爬树逗鸟,在熊猫的帮助下乙骨忧太很轻松地找准了落脚点。“五条老师和有栖川先生是朋友吗?” “不要试图揣摩这两人的关系,会变得不幸。”熊·非著名八卦爱好者·cp制造机·猫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真希原台词。 Lus “我听到了哦——” 低沉磁性的嗓音自庭院内传来,围墙外的一人一咒骸互相对视一眼。将萌混过关修炼到满级的熊猫嘿嘿一笑,憨头憨脑地挥舞着爪子。 “悟,该去教室了。” 和同学闲聊时被话题当事人抓个正着,还有比这更社死的吗?! 乙骨忧太战战兢兢地从青瓦后露出半个头,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的庭院,一颗光秃秃的老树在冬日的冷风中佝偻着身躯。屋檐下靠近檐柱的吊篮里某不靠谱教师怀中抱着仅一面之缘的有栖川飞鸟,后者以一种全然信赖的姿势环住男人的脖颈。 相拥而眠的两人仿佛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亲密无间的氛围根本容不下第三人。 乙骨忧太不由脸颊一热,总觉得这幅画面必须贴上「未成年禁止」的标签。而且……看到这一幕的他们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惨遭灭口! “唔,稍等。” 被当成人形靠垫的五条悟嘴角噙笑地把玩着青年细软的黑发,他稍稍低头轻声唤出对方的名字。“飞鸟,午休结束了。” “不要,还很困——”有栖川飞鸟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毛茸茸的脑袋依然埋在男人的颈窝。 温热的鼻息拂过敏感的锁骨,五条悟微微眯起了眼。清透的蓝眼睛褪去往日的温柔和无害,暗潮涌动一如夜晚的深海。 “真可惜呢……撒娇也没用哦,学生已经找过来了。” “嗯?”有栖川飞鸟掀开毛毯,挣扎着坐起。他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待视线聚焦才注意到围墙上方挤在一块的两张脸。 “午安,熊猫同学。午安,乙骨同学。” “终于醒了吗,飞鸟。”熊猫举起右爪,也回了句「午安」。 “下午好,有栖川先生。”乙骨忧太仍是脸颊通红的模样,直到他发现青年脖颈处胭脂色的红痕。 那那那、那@&*¥#&#*##/.%*&&#%@&#!!! “啊,忧太冒烟了。”熊猫坏心眼地戳了戳硬件过热导致系统宕机的纯情少年,胖乎乎的熊爪掩嘴偷笑。“噗噗,害羞了害羞了。还是太年轻啊,哦呵呵。” 回过神时乙骨忧太眼神慌乱地不知该往哪儿放,然而更刺激的还在后面。 五条悟一手圈住有栖川飞鸟的腰把人往怀里带,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他留下的痕迹上刮搔着。“忧太,飞鸟是老师的同居人哦。” 这、这莫非是在宣誓主权?!呜哇,五条老师的占有欲好可怕! 乙骨忧太跟松鼠似的忙不迭地直捣头,他取向很普通啦,里香可以作证。 半小时后,在五条悟的带领下组成临时搭档的禅院真希、乙骨忧太进入了一所小学。根据辅助监督的调查结果显示学校里有数名儿童被诅咒掳走了,目前生死不明。此次咒术实习的任务内容是祓除诅咒,救出小孩。倘若有人丧生,则需要将遗体回收。 伴随着咒文涌现的黑泥从天空中的某个点缓缓淌下,呈半球形笼罩住整间学校,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倒扣的碗。五条悟的身影被隔离在「帐」的范围之外,转身时他轻描淡写地道出一句:可别死了。 “喂,转校生,不要站在原地发呆了。”禅院真希挥动薙刀外形的咒具,摆出对敌时的临战姿态。“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嘀咕些听不懂的东西,有话直说,婆婆妈妈的让人看了心烦。” “抱、抱歉,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乙骨忧太冷汗直冒,真希同学也超可怕! “让你说就说。” “是!” “给你三秒。” “五、五条老师跟有栖川先生是恋人关系吗!” “……吼那么大声干嘛,我听得见。”禅院真希提刀横扫,仅一击便解决了围上来的三个杂鱼。诅咒的残肢如飘落水中的雪花渐次消散,寒芒流转的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不是。” “咦?”乙骨忧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还沉浸在女同学干净利落的身手中。 “不是恋人。”禅院真希复述了一遍,紧接着解释道:“你之前看到了吧?他们的相处模式。正因为不是恋人,所以才更让人觉得诡异,你可以理解为悟还处于单箭头状态。总之这两个人都很麻烦,眼不见为净。” 啊,原来熊猫同学说的不幸是指这个吗? 乙骨忧太左手握拳轻敲右手掌心,虽然不太懂,但他大受震撼。 ////// 咒术实习勉强还算顺利,全员生还。禅院真希受了点轻伤,主要问题在于遭到了诅咒的侵蚀。救出来的两个小孩同样如此,其中一个在诅咒腹中便早已陷入昏迷。经过家入硝子的初步治疗,后续由公立医院接手。 目前禅院真希基本恢复了健康,但仍需留在高专的医疗室观察一晚。天予咒缚赋予了她异于常人的强悍体魄,但那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咒力无法强化自身,更遑论对诅咒的抗性。 把事情安排好后五条悟独自沿着运动场附近的石板路绕行,始终保持运转的大脑如同放映幻灯片般浮现诸多浓墨重彩的画面。乙骨忧太作为此次任务的主要战力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愿召唤出了特级过咒怨灵,在本人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成功祓除了诅咒。 祈本里香完全显现422秒,轻而易举便毁掉了整所小学。 ——还真是可怕呢,女人。不过之前的猜测完全正确,施加诅咒的一方是乙骨忧太。 五条悟双手插兜哼着小曲回到了宿舍,在玄关换上室内拖鞋。自天花板垂下的枝形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供应的暖气充盈着整间屋子。 他伸了个懒腰,踏入兼作卧室与客厅的房间。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有栖川飞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手边掉落了一本封面印着玫瑰的诗集。 五条悟解开眼部的绷带,从衣柜的收纳盒找到了墨镜。当他给笔记本电脑连接电源适配器时,黑发青年倚着靠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睡饱了?” “答案显而易见啊。”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散去薄雾的红眼睛波光潋滟。“悟是知道的吧,我的精神永远不会感到满足。” “没关系。”笔记本摆上茶桌,沙发往下凹陷了一小块。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五条悟侧身看向有栖川飞鸟,结着薄冰的苍天之瞳越过墨镜的边缘,目光专注而执拗。“苍崎小姐不是说过吗?「既然是伽蓝洞,也就意味着可以无止境的填塞」[注1]。缺失的东西就舍弃吧,与五条悟有关的一切都可以转化成填补空洞的基石。包括我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良久过后,有栖川飞鸟忽然露出微笑。这个笑容流露出的暴戾与阴冷充斥着危险的信号,连眼角眉梢都被杀意所浸染。 “我想杀你。” 五条悟回过头,用键盘输入六位数的密码。他进屋便解除了无下限术式的停止之力,毫无防备地将要害暴露在另一人眼中。 “要放弃吗?决定好了随时告诉我。” “……” “晚餐想吃什么?我先搞定任务报告。伊地知不了解详细情况,太久没写这东西连格式都忘了。” “……寿司?” 有栖川飞鸟从沙发缝里找到手机,编辑了一条简讯发送给川崎里奈。 [寿司两人份,草莓大福四人份,谢谢。] [川崎里奈:了解。] 随着屏幕黯淡下去,有栖川飞鸟又提及先前的话题。“那悟呢?悟能得到什么?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片刻,五条悟自唇角溢出一声轻笑。“你错了哦,飞鸟。” ——从一开始就很公平,因为你只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空■境界,苍■橙子。 * 谢谢投喂,也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 读者“a。”,灌溉营养液+52021-09-17 09:28:17 Lus 有栖川飞鸟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诗集,典藏版的封面有过做旧的痕迹。泛黄的砂纸上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舒展着身姿,书冠部分是纯英文的书名与作者名。 他翻到之前阅读的那一页,第十八首。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注1]」 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 悟的话……有栖川飞鸟偏了偏头。 电脑屏幕的左边是编辑了寥寥数行的文档,右边经过调整的小窗打开了一份年代久远的任务报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专心于工作的男人面容和学生时代没有明显的变化。干净利落的下颌线被冷色调的光晕描摹出清晰的轮廓,雪色的眼睫投下两片暧昧的阴影。 果然还是更像冬天吧。 有栖川飞鸟合上诗集,离开了沙发。摆在床头柜的香水几乎快消耗完了,再过两日便是小雪。他从书架换了一本香水专题的杂志,差不多该选择今年的替换品了。 略过占据内容三分之一的品牌广告,黑发青年一目十行地速读那一篇篇行文优美的香评。 blue agava&cacao[注2],映入眼帘的名字立刻吸引了有栖川飞鸟的注意。他降低阅读速度,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配图里的方形香水瓶。 龙舌兰与可可,烈酒与甜食…… “悟,今年生日回本家吗?” “免了吧,我一露面接下来的麻烦事就没完没了。” 五条悟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望去:“你呢?有想去的地方吗?” 两人的生日在同一天,12月7号。少年时期家族里的老人大张旗鼓地给他操办过几次宴会,每次他都提前偷溜。随着年岁渐长,继承家主之位后的生日宴更是彻底沦为了各方势力心照不宣的社交场。 降生于咒术界御三家之一,同时拥有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是公认的最强咒术师,想要巴结他的小家族不胜枚举。而本人早就腻味了那些觥筹交错的晚宴,也没兴趣应付贪得无厌的烂橘子。索性避而不见,耳根清净。 “照旧?”有栖川飞鸟把杂志放回书架,他对庆祝生日这种事并不热衷,唯一值得期待的大概是在这一天可以喝到更多的酒。 “那就老样子,在宿舍聚餐。”五条悟当即做出了决定,按照以往的惯例今年受到邀请的人只有伏黑惠和家入硝子。 ////// 12月1号清晨,一辆白色加长商务车驶入咒术高专。进行登记后它无视了入口处的外来车辆专用停车场,堂而皇之地开进了中心区。 今天是周四,早起上课的一年级四人组刚好撞见这一幕。好奇心旺盛的熊猫正准备跟过去一探究竟,下一秒就被禅院真希揪住了耳朵。 “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好奇心害死猫。” “快松手啦真希,耳朵要掉了!” “嘁——” 重获自由的熊猫乖乖跟在众人身后,但他频频回头的举动充分说明了八卦之心不死。“我可是咒骸啊,就算表面身份是熊猫,那也是食肉目、熊科!跟猫没有任何关系。” “鲑鱼子。”狗卷棘出声附和道。 “会不会是已经毕业了的前辈?”同样面露疑惑的乙骨忧太望着远去的车尾灯,比起刚来那会他身上少了几分拘谨,眼下的青黑也有所消退。感情细腻的熊猫很擅长照顾人,能尽快适应高专生活对方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作为夜蛾校长的最高杰作,突然变异咒骸有着一颗与人类无异的心。联想起之前还以为熊猫是中国来的留学生,乙骨忧太不由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脸热。 “木鱼花。”隔着高高的衣领,银发咒言师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啊,木鱼花是代表否定吧?乙骨忧太苦恼地想。鲑鱼、鲑鱼子是肯定,木鱼花、鲣鱼干是否定,至于其他的食材他就不清楚了。如何与狗卷同学顺利交流,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必须攻克的难题。 “棘说得没错,毕业了的前辈不会把车开进中心区。”熊猫挠着下巴走在最后面,厚实的熊掌将路边的枯叶踩得咔嚓作响。 闲聊间教室已经到了,咒术高专的文化课基本由持有教师资格证的辅助监督进行授课,上午第一节是伊地知洁高负责的国文。昨天已经讲到了梶井基次郎的《黑暗绘卷》,这篇文章生僻词很少,难点在于无法准确解读出作者想表达的情感。 数分钟过后上课铃打响,伊地知洁高准时出现在讲台上,他刚翻开教案便瞧见熊猫举起了右爪。 “有什么疑问吗?熊猫同学。” “老师,您知道那辆白色商务车的来历吗?”熊猫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性情温和的青年,课堂期间他们一般称呼辅助监督为老师。 伊地知洁高推了推眼镜,将夹在教案里的马克笔拿了出来。“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如果你们想了解的话可以等到下课后。” “诶——”熊猫顿时垮了脸,真相近在咫尺却隔着一层砸不碎的雾面玻璃。既然是学生就必须遵守课堂纪律,他只能暂时沉下心来专注于课本上的内容。 伊地知洁高的讲授浅显易懂,即使是缺课了一段时间的乙骨忧太也能跟上其他人的进度。归纳的知识点基本属于期末必考内容,国文教师的相关工作他完成得相当出色。 随着下课铃响起,熊猫立刻丢开了手边的《新国语》。他迫不及待地搓了搓熊爪,两眼放光地望着讲台。 伊地知洁高合上教案,视线一一扫过台下三人一兽的脸,出乎意料的是就连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禅院真希都流露出少许好奇。面对这些有过数次实战经验的后辈,任务过程中他能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但此时此刻四名学生展现出的另一面,多多少少让他有了点身处高中课堂的实感。 “提到有栖川这个姓氏,你们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幕后赞助人?”熊猫第一个发言。“正道好像说过东京、京都两所咒术高专的建设用地来自有栖川家族的无偿赠送。” “传承自室町时代的豪族,家族成员中最有名的那几位要数曾执掌一方的大名,与五条家世代交好。到了现代,有栖川已是首屈一指的地产巨鳄。旗下产业还包括了温泉度假村、五星级连锁酒店、大型商业中心、高级公寓等。”禅院真希补充道。 “鲑鱼子。”狗卷棘表示赞同。 乙骨忧太旋即联想到其中的关键点:“……所以有栖川先生是?” “没错,那辆白色商务车是有栖川家族派来的。”伊地知洁高点头道:“有栖川前辈虽然拥有特级术师的实力,但并非出生于咒术师世家,倒不如说他才是家族里唯一的异类。” 此时众人谈论的对象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哈欠连连,一大早响起的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唤醒。本想钻进被窝无视外面的不速之客,但旁边还躺了一个五条悟。 有栖川飞鸟不愿起床,向来睡眠时间很短的最强咒术师神清气爽地顶着一头乱发去开了门。等候在门外的男人并不算陌生,身后还跟了几个拎着大号行李箱的随从。 “高桥?” “早上好,五条先生。”高桥和光颔首道。 “三分钟,你家少爷还没醒。”打完招呼五条悟转身进了卧室,从衣柜翻出一套有栖川飞鸟的常服。他掀开被子动作熟练地帮人把衣服穿好,顺便捡起地板上掉了几颗纽扣的衬衫。 重新回到玄关,五条悟比了个请的手势。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莎翁原诗句。 [2]:祖马龙06年的龙舌兰可可,中性香,文中时间已停产。20年才重新上市,但限量。酒香消失得很快,巧克力的味道甜而不腻。个人认为美食调无敌适合冬天,又甜又暖很好吃(好吃,加粗标红)。 Lus 高桥和光微微躬身,道了一句「失礼了」。 自备鞋套的几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房内,行李箱装的都是较为常见的冬季衣物,同时也准备了好几套出席正式场合的高定与和服。他们分工合作,迅速替换了衣柜里属于有栖川飞鸟的那部分秋装。完成任务后除高桥和光以外,其他人迅速撤离。 “还有其他事?”从浴室出来的五条悟发梢还滴着水,他懒洋洋地倚着门阑用一只脚支撑全身的重量。 “老家主让我代为转达,如果情况允许还请飞鸟少爷新年期间回本家一趟。”高桥和光不亢不卑地回答道。 “不去,不熟。” 说话的人是已经彻底清醒的有栖川飞鸟,他强忍着大脑的钝痛从床上坐起。昨天夜里很晚才睡,现在正处于严重缺觉状态。 视线掠过等候在玄关处的男人,今年四十有五的高桥和光身穿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米八五的高挑身材经过日复一日的锻炼与「中年危机」等字眼完全不搭边,周身萦绕的书卷气更添几分温文尔雅。 有栖川飞鸟光脚踩在地板上,冷冽的目光柔和了少许。“就这么回复吧。” “是,少爷。” 紧接着高桥和光又提到了另一人的名字,有栖川雅人。 “嗯?他找我干嘛?” “大少爷想约您共进晚餐。” “没兴趣,你回去吧。” “在下明白了。” 待高桥和光离开后有栖川飞鸟索性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五条悟正坐在沙发上用手机处理今天的一部分工作。他磨磨蹭蹭走过去躺下,脑袋枕着男人的大腿。 “悟,准备几点出门?” “有个任务指名让棘去处理,我打算让忧太同行。下午先把他们送到目的地,之后需要去一趟青森。”五条悟剥了一颗奶糖递到青年嘴边,薄红的舌尖在他指腹留下一道带着痒意的湿/痕。稍稍低头,只见对方正闭着眼睛专心吃糖。 浓郁的奶香暂时缓解了大脑的不适,也驱散了薄荷残留的清凉。然而下一秒嘴里多出来的「异物」让有栖川飞鸟怔愣了片刻,待意识到这是某人的手指他蓦地睁开了双眼。 五条悟神态悠闲地斜倚着沙发,未被墨镜遮挡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他一边快速编辑近两天的日程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抵着有栖川飞鸟的下颌。插/进口中的食指被彻底弄/湿,切换数字键盘时连同中指一并探入。 隔着糖球撩拨湿/软的舌头,狎/昵而又充满情/色意味的玩弄换来吞咽时紧窄的高/热。五条悟半眯着眼,手指的动作越来越放肆。按压、搔刮再夹起,如此循环往复,含混不清的呜/咽声拼凑出他的名——さとる。 “衣服都弄脏了呢,飞鸟。” 黑屏将近半分钟的手机被丢向一旁,五条悟笑眯眯地撤出手指把人抱起。 被迫分/开/腿跪坐在男人身上的有栖川飞鸟眼神迷离,瑰丽的红瞳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温热的唇磨蹭着他眼角的泪痣,本就艳丽的色泽呈现出血一般的猩红。 裹挟着甜香的亲//吻带着一丝狠/意,自唇/角溢/出的喘/息与衣料摩擦声愈演愈烈。从客厅转至浴室,陡然接触到冷硬的大理石台面,冰凉的触感引发一系列令人愉悦的连锁反应。占据大半堵墙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青年弓起的脊/背,还有紧/绷的蝴蝶骨。 五条悟情难自禁地轻/喘,钳制对方髋/部的大手留下数道淡粉/色的指/痕。 “唔/哈……悟,慢、啊——” “不可以呢,都是飞鸟的错。” “不、别——” “很甜哦,多谢款待。” ////// 像是从海底浮出了水面,又累又困的有栖川飞鸟裹着毛毯缩进沙发里。他现在身体异常疲惫,但精神却处于亢奋状态。接到高层传唤的五条悟磨蹭好半天才出发,刻意拖延的任务报告终究还是递了上去。祈本里香的完全显现让上面那些老头子有些坐不住了,贪生怕死又死攥着权力不放。 悠扬的萨克斯从音响中缓缓流淌,光线昏黄的行灯成为室内唯一的光源。休息了半小时后,有栖川飞鸟揉着腰坐起。视线掠过茶桌上一包拆开的奶糖,他开始怀疑某人早有预谋。 看了会儿书,睡意逐渐侵蚀大脑,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五条悟去了青森,暂时没办法返回东京。有栖川飞鸟在走廊另一端的厨房找到川崎里奈准备的晚餐,简单填饱肚子后他决定出去散步。 米色线衫外面罩了件羽绒服,暖意流转至全身将寒冷隔绝在外。道路两旁的常青树在冷风中沙沙作响,幢幢树影扭曲成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污渍。青年神态悠闲地踱着步,被过度使用的部位仍残留着难以言喻的酸胀感。 刚走出两百米,迎面撞见了面色凝重的乙骨忧太。对方发现他时眼神一亮,有栖川飞鸟当即停在了原地。 “有栖川先生!” “晚上好,乙骨同学。” “晚上好,其实我正准备过去找您。”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路灯苍白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有栖川飞鸟预感到心血来潮的散步活动宣告终止,于是他把人带回了宿舍。 “随便找地方坐吧。” 由于是第一次来,乙骨忧太不免对屋内的摆设充满了好奇。在玄关处换上一次性拖鞋,踏入兼作卧室与客厅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的书柜、散发着金钱味道的高档音响、钉在墙上的cd架拼成了骷髅的模样,还有那收纳大量藏酒的玻璃酒柜相继映入眼帘。 在主人的引领下他选择了靠近落地窗的单人沙发,落座后立刻收回打量的视线。 “稍等。”说完有栖川飞鸟转身去了厨房,那里有几台自动贩卖机,再次出现时他手里拿着两罐常见的热饮。 “喝哪个?” “牛奶就好。”乙骨忧太起身接过,易拉罐散发的热量源源不断地温暖着冰冷的手指。“谢谢。” “悟授意你来找我?” 有栖川飞鸟脱下羽绒服搭在靠背上,“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这人洞悉一切的目光乙骨忧太整理了一下思绪,紧接着便毫无保留地将下午遭遇准一级咒灵的详细经过娓娓道来。 “你是说低级咒灵群聚的商业街忽然冒出一只准一级咒灵,而辅助监督的调查报告并未记录它的存在?” “是的,遭遇这种情况对咒术师来说很常见吗?” “你真正想问的问题应该是「谁操控了它」。” 有栖川飞鸟打开易拉罐,抹茶的清香涌入鼻翼。“每一个行业都存在政治,咒术界亦是如此。在高层眼中你身上被打上了「五条派」的印记,祈本里香的存在更是一颗充满不确定性的触发式地/雷。那些怕死又不愿意放权的老顽固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任你,准一级咒灵大概只是一次明目张胆的试探吧。倘若你不幸死在这次任务中,或者再次让祈本里香完全显现,二者皆是他们乐意看到的结果。” 早有预料的乙骨忧太很轻易便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松开紧握的热饮缓缓抬头:“狗卷同学受伤了,因为我很弱小。”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悟会安排你接下来的训练。”有栖川飞鸟这么笑着说道:“尽快变强吧,在你彻底解咒前来自高层的阻挠只多不少。”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五条老师为什么让我来找您?” “你的秘密死刑并未撤销吧,我也一样。” “诶?” 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嘴角勾起的弧度耐人寻味:“我是悟的死囚哦。” 乙骨忧太怔怔地望着那抹鲜活而又浓烈的红—— 红得像罪。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喂~ 读者“渔”,灌溉营养液+132021-09-20 01:23:19 读者“猫猫惊恐.jpg”,灌溉营养液+382021-09-19 23:16:41 读者“日暮远山处”,灌溉营养液+102021-09-19 10:53:32 读者“七月流火”,灌溉营养液+102021-09-18 10:00:30 Lus 有栖川飞鸟并没有解释「死囚」的真正含义,乙骨忧太沉默半晌后起身告辞。 穿过长长的莺张走廊,屋外呼啸而过的冷风掩盖了刺耳的嘎吱声。铁门的锁孔上插着一把黄铜制成的钥匙,他转动铜片开启了大门。 离开温暖的室内,无孔不入的冷空气迎面袭来。乙骨忧太竖起衣领遮住口鼻,咒术高专的冬季制服在御寒方面做得还算不错。绕过综合运动场,他低头快步行走在纵横交错的石板路,藏进衣兜的右手握着一罐暖烘烘的牛奶。 学生宿舍的接待大厅一片灯火通明,入住必须遵守的规章制度跟普通高中没什么区别。乙骨忧太径直来到鞋柜前换上室内鞋,他的房间在二楼左转第三间。这里二十四小时供应暖气、wifi和热水,但晚上十点统一熄灯。 路过狗卷棘的房间时乙骨忧太稍作停顿,正下方的门缝见不到丝毫光亮。 已经休息了吗?果然是受伤的缘故吧。 黑发少年眼帘半阖,略显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靠墙放置的单人床铺有白色寝具,结束沐浴的乙骨忧太穿着睡衣仰面躺倒在被褥上。他屈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沉淀下来的思绪开阔了狭隘的视野。 强烈的、忘我的过分爱慕是罪,伤害他人是罪。 善行抵销恶行,查明真相,解除诅咒。 在脑海里重现与有栖川飞鸟两次见面的对话内容,乙骨忧太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一样吗…… 各种意义上都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 距离那晚的交谈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按照惯例在操场进行对战训练的乙骨忧太第一百二十七次被禅院真希掀翻在地。 “好痛——” 少年捂着冒烟的额头,练习用的竹刀已然脱手。 自从确认与过咒怨灵联系的媒介是戒指,五条悟交给他的任务便是用刀接收祈本里香的诅咒。一开始能调用的咒力量不过涓涓细流,超过一定范畴容易导致失控。在重复这一过程的基础上不断增量,如同抽丝剥茧般最终将全部归为己用。 以「不杀」为前提,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这是五条悟所能想到的安全性最高的解咒法。 与禅院真希对练掌握刀的使用技巧,乙骨忧太今天也在元气满满地挨揍。 “进步很大啊,再过一段时间会更灵活吧。”围观二人组之一的熊猫捧着速写板,原本空白的画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正」字。右下角标有当天的日期,以及一个q版趴趴熊。 “鲑鱼子。”狗卷棘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乙骨忧太一放学就见不到人影,估计是跑去其他地方练习挥刀了。每天早出晚归,上午的文化课难以集中精神。他不由担心对方会不会练得太狠,变强没有捷径可走,但过犹不及。 “没关系哦。”熊猫一手托腮,安抚性地拍了拍狗卷棘的肩:“忧太肯定考虑到了这一点,最近食量也增长了许多。晚上大家一起聚餐吧,寿喜锅怎么样?” “不好意思,可以暂停一下吗?” 出现在训练场入口处的川崎里奈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趁着对战组休息的间隙她挥了挥手上的平板电脑。“乙骨同学,你有新的任务。” “诶?”乙骨忧太诧异地抬起了头,说:“我吗?” “没错。” 川崎里奈笑了笑,步入冬季她会在西服外面加一件羊绒大衣,围巾手套之类的防寒物品也都配备齐全。咒术师可以使用咒力强化身体,但她只是一个能看见诅咒、使用「帐」的辅助监督。 “委托方来自有栖川财阀,对方指名要求「有栖川飞鸟」担任任务的执行人。” “类似之前狗卷同学的指名任务吗?我给有栖川先生当助手?”乙骨忧太问。 “是的。”川崎里奈回答道:“五条先生单方面认为有栖川先生需要助手陪同,于是选择了你。离出发还有三十分钟,稍微准备一下吧,停车场见。” 待辅助监督离开后,禅院真希收起竹刀:“明天再继续,你的实战次数太少了,现阶段学校安排的咒术见习是很宝贵的经验来源。” “哦呵呵,超幸运啊忧太。”熊猫双爪举过头顶,做了个健美运动员前展双肱二头肌的动作。“没记错的话飞鸟他上一次出任务还是学生时代,回来后记得跟我们分享哦,我预感过程绝对劲爆!” “鲑鱼,金枪鱼蛋黄酱,腌高菜。”狗卷棘神色凝重地拉高了衣领,根据熊猫的消息来源可以断定有栖川飞鸟拥有特级咒术师的实力,在五条老师出差未归的情况下指名编制外的特级,理由不外乎两点:一、他姓有栖川,二、敌人相当棘手。 “咒术界高层就是狗屎。” 乙骨忧太刚拉开车门,猝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句过激言论。他抱着黑色刀袋坐了进去,故作镇定地朝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 “抱歉啊乙骨同学,麻烦你陪我跑一趟了。”有栖川飞鸟盯着手机头也没抬,将编辑好的文字通过line发送给五条悟。 [烂橘子究竟想干什么?联合家族向我施压?] [悟:……应该只是巧合,别生气了,飞鸟。猫猫亲亲.jpg] [我没生气。] 有栖川飞鸟退出聊天软件,将屏幕锁定。保守派想弄死他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乙骨忧太的案例让那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过于强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难以承受的风险,忌惮的同时又对此垂涎不已。 “有栖川先生,我们必须尽快出发。”川崎里奈取下固定在中控台的平板电脑,侧身递给黑发青年。“途中还请二位仔细阅览任务相关资料,特别是乙骨同学。” 被点名的乙骨忧太怔愣了片刻,想不明白辅助监督刻意提及自己的理由。回过神时对方已经发动汽车专心驾驶,也因此错过了询问的最佳时机。 “乙骨同学是特级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栖川飞鸟倚着靠背翻了两页,一目十行地扫过大致内容。“悟让我带上你,倒也合适。” 特级?难、难道说…… 乙骨忧太蓦地抬头,眼底涌动着触及到真相的不安。 “自己看吧。” [东京都世谷田区 ■■温泉度假村] [特级假象咒灵(名称未定,完全变态类型)] [四小时前该咒胎被■■■■■目击] [经「窗口」确认已进行紧急避难行动,方圆五公里内各项设施封锁完毕] [预计16:35将生成特级咒灵,能力不明] 乙骨忧太下意识看向屏幕的正上方,「14:49」。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做出吞咽的动作。“有栖川先生,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与里香同等级?” “虽然二者都被归类为特级,但咒灵与咒灵之间也存在个体差异。”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新生的特级咒灵就像人类社会的婴儿,刚接触这个世界的他们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去行动。拥有一定程度的语言理解能力,使用生得术式的手法极其粗劣。所以……很弱哦。” 之前与准一级的战斗险象环生,当时身边还有狗卷同学。乙骨忧太隔着刀袋握紧刀柄,为了心脏着想他决定不去深究青年衡量强弱的标准。 有栖川飞鸟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乙骨同学也能独自祓除哦,让祈本里香完全显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谢谢投喂。 读者“叶疏楼”,灌溉营养液+92021-09-20 19:27:02 读者“wuil北鹤”,灌溉营养液+192021-09-20 09:44:25 读者“wuil北鹤”,灌溉营养液+12021-09-20 09:44:08 读者“48641502”,灌溉营养液+32021-09-20 09:25:00 暖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20 21:55:47 暖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20 13:15:46 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9-20 09:27:03 Lus “不可以。” 紧握刀柄的手颤动了一下,黑黢黢的瞳孔掠过一抹凝重:“如果里香再次完全显现,我和五条老师都会被处理掉。” 有栖川飞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西坠的斜阳穿透玻璃照进车厢,明艳的橙红亲吻着他的黑发,朦胧的光晕描摹出的轮廓温和而又无害,这幅画面轻易便让人卸下了防备。“稍微放松一点吧,乙骨同学,你的表情太僵硬了。” 长时间保持抓握的动作,指腹传来的刺痛感令乙骨忧太微微蹙起了眉。过去因身负诅咒他鲜少外出,故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苍白。而厚重的黑眼圈是因为数月前里香逐渐挣脱了掌控,担惊受怕的他经常彻夜不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抱歉,我只是有点紧张……” 有栖川飞鸟撑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坐在他左手边的少年表情管理相当糟糕,内心种种纠结全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咦?!是、是在看我吗? 恍若实质的目光来自右侧,本就神经紧绷的乙骨忧太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惴惴不安地偏了偏头,在触及到对方的视线时又迅速收回。“请、请问是哪里不对吗?” “没有哦。”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带着笑容说出轻浮的台词。“乙骨同学应该很受异性欢迎吧?” 乙骨忧太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摆了摆手:“您误会了,我、我在之前的学校人际关系处理得相当糟糕。” “唔,我是指以后哦。”有栖川飞鸟望向窗外,速度骤降的轿车刚好驶进一条低矮的隧道。用于照明的壁灯经过柔化处理,避免亮度突变形成「黑洞效应」或「白洞效应」[注1]。他伸出食指在玻璃上描画,试图去捕捉那连成一线的光影。 乙骨忧太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视线几乎是本能地追逐着青年的指尖。数秒过后,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车窗的某个点—— 玻璃映照出的人影看不太真切,两点猩红自衣领下方悄无声息地探出。它有着漆黑而滑腻的鳞片,倒钩模样的骨刺均匀地分布在脊背。拇指粗细的三角形脑袋紧贴着颈部大动脉,首尾相缠构成了一个圆环状的项圈。 怦咚、怦咚、咚…… 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攫住,滚烫的血液开始逆流。因为饥饿,它在吞食自己的尾巴。与蛇瞳对视的一瞬间,关于不明生物的本性自发从脑海中跳了出来,浸入骨髓的恐惧令乙骨忧太感到死一般的窒息。 人类历经数百万年从猿猴进化成智人,挣脱了食物的身份踏入捕食者的行列,发展到现代几乎算得上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但此时此刻,隐藏在基因中具有遗传信息的某个片段让他与人类先祖产生了共鸣——跑,否则会被吃掉。 “……乙■■学。” “乙骨■■。” “乙骨同学?你没事吧。” 响彻在耳边的话语唤醒了乙骨忧太的神智,他目光呆滞地看向有栖川飞鸟的脖颈。 咦?! 那条奇怪的小蛇……去哪儿了? 乙骨忧太紧咬着下唇,疼痛过后腥甜的铁锈味充盈了整个口腔。他愣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 “我没事,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抱歉,让您担心了。” 尽管身体残存的理智抑制住了想要攻击的冲动,但无可避免地调动了属于里香的一部分力量。乙骨忧太动作僵硬地将五条悟交给他的太刀收入刀鞘,寒芒隐于暗处,近乎凝滞的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 担任司机的川崎里奈并未察觉到后座的暗潮涌动,虽然今天不是节假日,离下班高峰期也还有一段时间,但这附近的路况委实不太理想。穿过隧道前方是一条蜿蜒崎岖的盘山公路,她必须让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 有栖川飞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包裹着身躯的黑色翻领大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他把搭在臂弯的围巾佩戴好,出门时走得太急只带了一件御寒物品。 「不可以吃哦,gluttony。」 「主人,他身上的味道■■,■■饿■。」 「他是悟的学生。」 「嘶嘶——悟、悟也想吃!」 「……等会儿有特级点心,暂时先忍耐一下。」 「那,我可以吃悟吗?」 「你说呢?」 有栖川飞鸟双手交叠闭目养神,诞生于术式的衔尾蛇象征着「无限」与「循环」。前者代表了不加节制亦没有穷尽,永远无法满足的食欲印证了它的本性——自我毁灭的疯狂。在数学中亦存在无限大的概念,某些秘密宗教将符号「∞」用来代表人类中的神性。而后者意味着它拥有完美的生物结构——建构与破坏,在焚毁的过程中自我繁衍。也可以理解为重生,就像中国古代传说中涅槃的神鸟,无始无终[注2]。 伪装成手环的「暴食」泪眼汪汪地啃着自己的尾巴,吃掉的部分很快又长了出来。它好饿啊,旁边的人类实在太诱蛇了。 有栖川飞鸟眼球动了动,一缕赤黑相间的咒力被送入衔尾蛇的口中,这么做是为了抑制它的进食冲动。乙骨忧太比他想象中更敏锐,以往很少有人能发现「暴食」的存在。 「咕噜——谢谢主人!」 ////// 16:19,黑色雷克萨斯顺利抵达了位于世谷田区郊外的温泉度假村。川崎里奈将轿车开进距离目的地不到两百米的露天停车场,由于紧急避难的缘故空旷的场地内见不到任何车辆。 有栖川飞鸟饶有兴致地扫了眼入口处的智能导视系统,屏幕上默认显示的指引图巨细无遗地绘制出了度假村内的各项设施。最外围的樱花林刚好构成一个六边对称的片状雪晶,根据标识可以判断他们当前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右下角。 就在这时,一名西服打扮的年轻男性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他神情紧张地跑向三人,手里握着一个处于工作状态的对讲机。明明是寒冷的冬季,身材壮硕的青年却满头大汗。 “失礼了,请问你们是高专派来的咒术师吗?” 川崎里奈上前一步回答道:“是的,你是「窗」的成员?” 闻言,青年不由加快了语速:“咒胎超出预计已经生成了特级咒灵,我们的人在五分钟前全部撤离。接下来就拜托各位了,武运昌隆!” 他言辞诚恳地鞠了一躬,旋即转身按下对讲机的通话按钮同总部进行联络。 有栖川飞鸟轻点脸颊,大衣下摆微微扬起。“川崎小姐,你留在这里吧。” “是,我要下「帐」了,两位还请务必小心。” 等有栖川飞鸟、乙骨忧太先后进入樱花林,川崎里奈单手拟印:“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皆尽祓禊。[注3]” 伴随咒文涌现的黑泥从天空中的某个点缓缓淌下,呈半球形笼罩住整个度假村。周遭的光线蓦地暗了下来,沿途的自动感应灯纷纷亮起。 有栖川飞鸟弯腰钻过半人高的警戒线,指尖感受到的热风极为反常。像是一步踏入了某种大型猛兽的口腔,自咽喉深处涌出的灼热比缺乏温度的死寂更令人毛骨悚然。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盛满笑意的红眼睛映出鹅卵石铺就的狭窄小路。 “乙骨同学,一个常识。新生的特级咒灵一般不会离开出生地,这是他们的天性。”清越的嗓音与短靴踩踏地面的脚步声渐渐重叠,樱花林的出口近在咫尺。 “抱歉,应该是两个才对。” 错落有致的建筑物随之一变,有栖川飞鸟微微眯起了双眼。“生得领域,悟有教过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1]百科词条:隧道灯。 [2]参考百科词条:无限、无穷、衔尾蛇。 [3]原著,帐的咒文。 Lus 温度逐渐攀升的热风拂过发梢,距离出口愈近被窥视的异样感愈强烈。有栖川飞鸟神态悠闲地停在小径的尽头处,距离阴郁而躁动的黑暗仅半米之遥。 前方本应分布着赏樱小憩的凉亭,现在却被某种本体不明的物质以类似「帐」的形式隔绝在另一侧。他俯身捡起一块青灰色的鹅卵石,掂量两下后轻轻一抛。 撞上黑暗的石块如泥牛入海般被吸了进去,激起的涟漪稍纵即逝。 领域展开,即是咒术战的顶点。用咒力构建施加了术式的生得领域,在领域内术式将被赋予必中效果,使用者的能力也会随之上升[注1]。乙骨忧太怔怔地望着眼前堪称诡异的一幕——气候颠倒,脱离物理法则存在的「壁」以及瞬间改变地貌的能力。不会错的,这便是五条老师曾讲解过的领域展开。 “不要回头。”有栖川飞鸟出声提醒道。 然而乙骨忧太接受系统化的训练时日尚短,无法自如地抑制身体的本能。一阵天旋地转,让人喘不过气的强压猛地砸在了他的胸口。单薄的身形难以承受这股源自生理性恐惧的巨浪,他一脚踏空,上半身倾斜了将近五十度。 来时的窄路已然消失,下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有栖川飞鸟握住了少年的手腕,稍稍用力将人拉向自己身旁。 “……刚刚好像吓到你了,是我的失误。” 几次深呼吸过后疯狂跳动的心脏毫无平息的迹象,乙骨忧太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攫取着新鲜空气。“不,对、对不起,呼——是我的问题。” 有栖川飞鸟在悬崖边蹲下/身,鼻翼翕动,他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甜腥味。“乙骨同学,之前忘了说,我不太习惯配合他人的行动,接下来你尽量别离我太远。” “我明白了。”乙骨忧太随手抹去额头的冷汗,慌乱的目光趋于沉寂。 “休息好了没?该继续前进了。” “……要进去吗?!”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 “你的运气相当不错哦。”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视线掠过悬挂在半空的火把:“事实上我们已经在敌人的攻击范围内了。”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啊?! 乙骨忧太强忍吐槽的冲动,右手伸向背在身后的太刀。 “跟那些没有施加术式的半成品不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完全体领域。”有栖川飞鸟改变了站姿:“对手太弱也就失去了见习的意义,你不这么认为吗?” “……还是循序渐进比较适合我。”乙骨忧太小声嘀咕道:“那坏消息呢?” “说完了啊。”有栖川飞鸟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根据我的个人观察,喜忧参半的结果比较容易被接受。正负相抵,避免产生断崖式的心理落差。” ——不,您只是单纯将两个坏消息合二为一。 乙骨忧太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他早该意识到的,这人的常识绝对哪里有问题。早先两次交谈留下的印象犹如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伊地知监督才是高专唯一的正常人! “既然你对领域并不陌生,应付手段悟应该也讲解过了。”有栖川飞鸟将一枚边缘泛黄的御守丢给乙骨忧太,紧接着补充道:“注入咒力能生成一个存在五秒的简易领域,优点是拥有咒力谁都能使用,但它属于一次性道具。虽然是我单方面的臆测,你暂时还不会使用术式吧。” 乙骨忧太沉默着颔首,躺在掌心的物件似乎有些年头了,串联用的红绳已经褪色成枯槁的橘红。五指合拢,术式……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术式是什么。 “那么走吧,争取在晚餐前返回高专。” 有栖川飞鸟伸出右手贴上黑色屏障,下一秒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昏暗转为明亮,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跃入眼帘。它矗立在领域的正中央,面积不可估量。裸/露在外的岩壁寸草不生,山脚下有一条供人攀登的盘山小径。说是小径其实根本没有铺设台阶,那里的石块异常陡峭,很难找准落脚点。 头顶一轮红日高悬于天际,地面是一片平坦的沙滩。有栖川飞鸟往前走了两步,细碎的沙粒没过鞋底,踩踏时感受到的缓冲力与真实的沙滩别无二致。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看似宁静实则荒凉。缓慢流动的空气异常干燥,耳边却源源不断地传来海浪拍岸声。 乙骨忧太踉跄着闯了进来,尚未站稳身形便听到青年问:“《神曲》这部长诗有读过吗?乙骨同学。” “……只看了一点点。” “在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带领下,但丁穿过地狱抵达炼狱。你眼前的这座山正是炼狱篇描写的「静界」,七级九层。已经悔悟的灵魂按照生前所犯下的七大罪前往不同阶层进行修炼,接受炼狱的考验。”有栖川飞鸟双手插兜,侧身看向乙骨忧太。“很显然这不过是粗制滥造的假货,但怎么说也算完整版的领域。根据诗文的内容可以得知刑罚一共有七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是指敌人的术式拥有七种不同的能力?”乙骨忧太沉吟道。 有栖川飞鸟轻笑一声,语气不乏讥讽之意:“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对它的评价就不会停留在粗制滥造了。” 话音刚落,颤动着的沙滩让他察觉到危险。出声提醒为时已晚,反应慢半拍的乙骨忧太结实地挨了一脚。 直径将近五米的灿金色火柱自地底喷涌而出,炽热的气浪呈铺天盖地之势挤压着周遭的每一寸空间。本应象征光明的金色展现出火山爆发时的骇人威力,不留余地地灼烧着被盯上的猎物。 摔了个狗啃泥的乙骨忧太翻身站起,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有栖川先生!” “有栖川先生——” 某种不祥的预感牢牢占据了大脑,他双腿一软,仓惶间只能凭借半人高的太刀支撑身体。数秒过去火柱仍未熄灭,一滴汗珠顺着发梢滴进了眼睛里。乙骨忧太步伐坚定地靠近熊熊燃烧的金焰,布满红血丝的瞳孔涌动着令人如堕海渊的黑暗。 「里香,我需要你的帮助,拜托了。」 「真的好吗?忧太。」 「顾不上那么多了,你已经发现了吧,敌人隐匿的位置。」 「那好——」 就在这时,火柱渐渐缩小,一道人影踩着完好无损的沙地走了出来。 “并非物理层面的伤害,而是烧却灵魂的净罪之炎……原来如此,针对色/欲的惩罚,还真是毫无新意啊。”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呢喃道,平日里藏于衣物之下的黑色咒纹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球形结界,掺杂着猩红的墨迹如流水般联结成不容侵犯的空间。 “有栖川先生,您没受伤吧?!”乙骨忧太一脸欣喜地迎了过去,紧随而来的是敌人的第二波攻击。 有栖川飞鸟竖起两指,单手拟印,以自身为圆心向外扩张的结界将乙骨忧太纳入防御范围内。温度陡然攀升的火柱呈现出骇人的白金,早有预料的他加大了咒力量的输出,刺目的猩红逐渐覆盖了深邃的黑。 席卷而来的火焰威力成倍增长,即便如此依旧被阻隔在屏障外。 “没事哦,我的术式「懒惰」——开启后的被动效果是二十四小时全方位防御的咒力结界,保护对象仅限自身。主动操纵就比较自由了,范围、人数可以随时进行调整。” 面容昳丽的青年轻笑着挡在乙骨忧太身前,不含杀意的目光凝视着云雾缭绕的半山腰。明明是仰望的姿态,却让人无端联想到俯瞰人间的月。 “不打算出来吗?这种程度的攻击我没兴趣亲自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喂~。 读者“叶疏楼”,灌溉营养液+12021-09-22 09:53:12 附注: [1]公式书。 Lus 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宛如陨石坠落地表。漫天烟尘中一个黑色的影子匍匐在地,四处飞溅的沙粒形成密集的雨幕砸在半透明结界上。 几息过后,尘埃落定。乙骨忧太倒吸一口凉气,握刀的手猛地收紧。 终于露面的特级咒灵距离两人不到十米远,外形酷似西方神话中半人半蛇的怪物。无限接近于猿猴的颅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胶质组织,鼻骨与颧骨微微凸起。五官缺失的脸部仅在眉心处裂开了一道细缝,额头长有一对向前弯曲的山羊角。 他上半身的皮肤呈现出灰败的青黑,肌肉虬结身形健硕。腰部以下是一条红紫色的蛇尾,滑腻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盘成塔形的尾部支撑他保持直立,双臂自然摊开。将近五公分长的黑色利爪极富韵律地弹动着,锋利的指甲轻而易举便能洞穿猎物的咽喉。 “嗷!动动动(痛)——”被掐住脸颊肉的乙骨忧太口齿不清地哀嚎着,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霎时间视野一片朦胧,紧接着他听见有栖川飞鸟的声音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能再继续往前了哦,乙骨同学。” “嘶……窝、窝吉岛惹(我知道了),放、放——” 有栖川飞鸟轻描淡写地收回作恶的手,落在咒灵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嫌恶。就在数秒前乙骨忧太试图离开结界的防御范围,贸然做出自取灭亡的行为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操控。 “真让人不愉快呢,区区一个冒牌货竟敢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 乙骨忧太捂着红肿的脸,眼神慌乱地连退数步,看清所站的位置后即使再迟钝他也意识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有栖川先生……” “啊,是精神魅惑类的术式,在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接管身体的控制权。”有栖川飞鸟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咒灵那只睁开的独眼,金色竖瞳遍布螺旋状的纹路。“算上灼烧灵魂的净罪之炎,他的能力一共有两种。” 乙骨忧太回想起被操纵的那段时间内自己完全没感觉到丝毫异常,敌人在发动能力时更是不存在任何征兆,如果再来一次恐怕依然会中招。倘若对方下达的指令是攻击毫无防备的有栖川飞鸟——这一结论不由让他遍体生寒。 “对不起,我太弱了。五条老师让我担任您的助手,结果什么忙也帮不上,还被您救了两次。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请教给我和他战斗的方法。” “别在意啊,不过是相性不合罢了。” 趁人不备,有栖川飞鸟伸手夺过乙骨忧太的武器,寒芒乍现的冷兵器刃如秋霜。缠有黑绳的刀柄装配了花草纹样的目贯,他稍微适应了一下这把太刀的长度与重量,凶器特有的冷硬质感随之传达至掌心。 “原本想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色/欲」,可惜时机不对。”他放弃了对「懒惰」的主动操纵,持刀的姿势与外行无异。 “我不太擅长近身战呢,但是……遇到非杀不可的家伙果然只有冷兵器才能体会到生命流逝的真实感。” 结界瞬间消失,有栖川飞鸟横刀于胸前。猩红掺杂着漆黑的咒力不急不缓地注入刀身,周遭的空间如水波般频频涌动。他脚尖点地,仅一息便杀至咒灵身前。 双方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极尽,青年的脸倏然放大。对咒力的敏锐感知让特级咒灵提前预判出这次攻击的劈砍轨迹,他挥动右爪挡住前胸的要害。刀刃与利爪相抵,切割、摩擦,飞溅的火星引/爆了晦暗的杀意,一时间金石声不绝于耳。 有栖川飞鸟嘴角带笑,眼前的对手比想象中更难缠。镰刀般的指甲硬度极高,且异常锋利。他瞅准机会将武器换到左手,脚腕扭动,旋身一记侧踢。 特级咒灵顿时放松了对太刀的警惕,他摆动红紫色的蛇尾打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一点小小的教训。长有鳞片的尾巴不仅是最强的防御手段,它所分泌的某种物质还能麻痹他人的五感。 然而有栖川飞鸟根本没想要跟对方硬碰硬,裹挟着劲风的长腿在半空中卸去大半力道。黑色短靴宛如羽毛飘落湖面精准地掠过尾巴尖,以攻代守,一触即离。 随时准备支援的乙骨忧太被当下这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从攻防转换的细枝末节便能看出有栖川飞鸟对自身的掌控达到了身随意动的境界。他拼命睁大双眼,尽可能的让战斗画面逐帧烙印在脑海里。在不久后的未来这必将成为他宝贵的学习资料,亦是变强道路上堆砌的基石。 哪里不对劲…… 自信满满的反击未能达成想要的结果,一个尚未成型的想法涌上心头。特级咒灵条件反射般合拢双掌,十指交叠拇指下弯内扣,掌印结成的同时近乎透明的火柱瞄准了跃向右后方的人类。「精神魅惑」失效的原因暂且不明,但只要输入更多的咒力就一定能融化那碍眼的罩子。 借助反作用力腾空而起的有栖川飞鸟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姿势扭转身形,掺杂着猩红的黑色咒纹流转全身。这两种形成鲜明对比的颜色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描绘出一幅蕴藏着魔性的抽象画,眼尾那抹勾子般的红痕几乎晕进了眼睛里。 猎物改变握刀姿势的一瞬间,特级咒灵的金色竖瞳猛地缩紧。巨大的蛇尾重重地砸在沙滩上,漫天沙尘挡住了敌人的视线,也隐藏了他的动向。爬行类生物的灵活性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强烈的求生本能告诉他必须躲过这一招,否则会死。 向右横移了近十米远,自上而下的斩击却如影随形。肉眼难辨的刀刃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银色刀光在半空划出一弯绝美而又致命的新月。 月痕距离面颊不到半寸,风刃擦过鼻尖的灼烧感疼痛难耐。特级咒灵猛然向后仰倒,翘起的蛇尾崩成一张长弓。布满螺旋纹路的竖瞳目眦欲裂,透明的精神触手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停、止!」 最大限度的咒力输出仅换来一声饱含恶意的低笑,毫无理智可言的新生咒灵立刻被愤怒占据了大脑。力量与柔韧兼备的蛇尾硬生生扛下这干净利落的一刀,龟裂的鳞片与粘稠的血液犹如慢镜头在视野内散射。他全然不顾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彻底激发了体内的凶性。 ——漂亮。 利爪袭来的一刹那有栖川飞鸟提刀格挡,正欲抽身之际蛇尾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腰。虽然隔着术式结界,但终究达成了禁锢的目的。 “危险!” 远方传来一道带着颤音的示警,黑发青年挑了挑眉。一人一咒灵的战斗节奏太快了,现阶段乙骨忧太根本无从插手。他将太刀的刀尖对准咒灵的独眼,薄唇微张。赤黑相间的纹路在嘴角形成蛇之目,舌面勾勒出猩红的蛇之牙—— 「停下。」 扑哧,就像戳爆一颗注满果汁的软糖,四处飞溅的暗紫色血液被一滴不漏地挡在了结界外。洞穿头颅的刀身与轰然倒地的尸体一同留在了沙滩上,摆脱束缚的有栖川飞鸟站稳身形后握住太刀刀柄,再缓慢拔出。 “虽然不擅长近身战,但我偷师的对象叫伏黑甚尔呢。” 成功祓除了?这就是和五条老师同等级的实力吗? 强行「借」走的武器物归原主,乙骨忧太怔怔地望着刚结束一场激战的有栖川飞鸟。对方不仅呼吸平稳,连身上的衣物都未见凌乱。 “好厉害,有栖川先生真的好厉害啊……” “唔,悟的话更夸张吧。”青年如是说。 领域随着主人的死亡而破碎,高耸入云的山峰、色泽金黄的沙滩还有经久不散的浪潮声如梦幻泡影般渐次溶解。待回过神,两人已身处来时的樱花林。 “咦。”有栖川飞鸟微微睁大了双眼,他轻点面颊低声呢喃道:“空间叠加吗,倒是比单纯的融合扩张要高明不少。” “那是什么?”乙骨忧太好奇地问。 在满足少年求知欲的同时,即将消散的咒灵尸骸被一条小蛇吞入腹中。有栖川飞鸟状若亲昵地揽住乙骨忧太的肩膀,不落痕迹地把人带出了樱花林。 “说起来,您刚刚好像使用了狗卷同学的咒言术?” “哈哈哈,怎么可能,是你看错了吧。” “……诶?” “真伤脑筋呢,既然被发现了——我一向信奉只有死人才能保持缄默哦。” 微凉的指腹若有似无地抚过颈部大动脉,乙骨忧太顿时心跳漏了一拍。他神情僵硬地抬头,黑黢黢的瞳孔中映入对方憋笑的脸。 啊,被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喂~ 读者“叶疏楼”,灌溉营养液+12021-09-23 13:03:28 Lus 太阳即将下山,汇入主街的雷克萨斯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飞驰着。车窗外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繁华的商业中心行人匆匆。此时临近下班高峰期,遇到红灯的次数愈发频繁。途径某个十字路口,趁车子停稳的间隙有栖川飞鸟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川崎小姐,先去一趟「观星」,我昨天订了一批草莓塔。” “明白。” 倒计时结束,信号灯由红转绿。川崎里奈动作熟练地松开手刹,缓缓踩下油门。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她启动转向灯,通过倒车镜观察后方来车。 咖啡馆所处的位置正好坐落在回高专的必经之路,抵达目的地仅花费不到十分钟。关上车门,有栖川飞鸟发现乙骨忧太也跟着从另一侧下了车,装有咒具的黑色刀袋孤零零地躺在后座。 “您一个人去取可能不太方便,我可以帮忙。”面对青年询问的眼神,乙骨忧太笑容腼腆地解释道。 “谢啦,东西确实有点多。” 有栖川飞鸟迈动长腿穿过人行道,率先推开了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入冬以来「观星」的客流量增长了不少,明明是工作日却几乎找不到空位。刚下班的白领男女三两成行,点上几杯热饮与友人诉说或欢喜或烦忧的近况。青春洋溢的高中生们忙着拍照打卡发到社交软件,偶尔也会分享彼此餐碟中色泽诱人的甜品。 乙骨忧太是第一次光顾这家店,头顶足以乱真的星空让他陷入了长久的震撼。波澜壮阔的光之河有种摄人心魄的美,而根据月相变化设计的灯具给静谧的夜增添了一分难以言喻的神秘色彩。 “好漂亮……” 有栖川飞鸟扬起嘴角,在对方即将撞上半人高的水晶摆件时伸手拉了一把。“今天没办法待太久,不过学校快要放春假了,到时候抽空带她来约会吧。” 「她」自然指的是祈本里香。 年长者的调侃让乙骨忧太脸颊微热,慌乱的视线透过珠帘瞥见一对相互依偎的年轻情侣。他连忙低头看路,羞赧之余不免有些心动。 「忧太,喜欢。」 「嗯!新年再一起过来吧。」 「约好了哦。」 向负责收银的店员报上自己的名字,有栖川飞鸟用银行卡支付了账单。十四份提前制作好的大尺寸草莓塔从冷柜中取出,旋即分别装入印有星星与月亮的外带盒。 ……这已经超过「有点多」的范畴了吧。 望着逐渐堆满柜台的包装盒,乙骨忧太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他忽然想起某位嗜甜如命的教师,这些甜品的最终归宿不言而喻。 等候的间隙有栖川飞鸟蓦地侧头,来自左前方的隐晦视线不闪不避地锁定了他。虽然进店后第一时间使用了基于精神操纵的感知过滤,可一旦与他人进行语言、肢体等方面的接触便会立即失效。以往的人生中因容貌引来陌生人的爱慕并不少见,眼下却是另一种情况。 “乙骨同学,给我三分钟。” “诶?” 有栖川飞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转过身快步走向被月桂树挡住的大厅一角。放眼整个咖啡馆,这张桌子的隐蔽性称得上数一数二。 水银质地的隔帘分开又合拢,米粒大小的珠串在外力的作用下划出一道流萤般的轨迹。 擅自闯入的青年望着端坐于右首的男人,体内蠢蠢欲动的咒力重归平静。 “……兄长?” “嗯。”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有栖川雅人看上去丝毫不显疲态,窄袖收腰的铁灰色西服剪裁利落,衬得本就高挑的身材愈发挺拔。他稍稍抬头,有别于弟弟超越性别的昳丽面容,棱角分明的五官与遗传自父母的黑发红眼呈现出另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冷峻。 “坐。” “不了,我赶时间。”有栖川飞鸟站在原地没动,面对熟知自己本性的现任家主他褪去用以示人的温和伪装,语气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漠然。 “找我有事?” “啊。”早已习惯对方的真实面孔,有栖川雅人神色如常地抿了口咖啡。“任务还顺利吗?” “我以为你已经收到高专的汇报了。” 有栖川飞鸟歪了歪头,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带着少许探究。自有记忆以来这位年长他六岁的兄长便是众人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继承人,接任家主之位后气场日渐凌厉。看不见诅咒,也没有觉醒术式,咒术师眼里的普通人,普罗大众认知中的天之骄子。 两人秉性、爱好乃至生活习惯都截然不同,只除了一点——搭在椅背的黑色大衣与他今天穿的这件出自同一位设计师。 他们有着相似的着装品味。 “你今天生日。”有栖川雅人放下咖啡杯,说这话时他弯起嘴角,紧绷的面部轮廓瞬间柔和不少。“生日快乐。” “为了这点小事跑来「观星」堵我,家主不是应该很忙吗?”有栖川飞鸟眼底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就像无法理解乙骨忧太、祈本里香跨越生死界限的「爱慕」,友情、亲情对他来说亦是止步于理论阶段的某个名词。感受不到正常人所拥有的部分情感,也就不存在种种相连结的束缚。 “见你一面的时间还是有的——”有栖川雅人停顿了一下,旋即望向独自等候在收银台前的黑发少年。“既然你不愿意一起共进晚餐,那我只能另辟蹊径。度假村的……咒灵?你们是这么称呼的吧。上午我去那边视察,然后发现了它。” “完全笑不出来呢。” 有栖川飞鸟轻点面颊,与信任无关,但眼前这个男人从不对他说谎。 “你被上层的烂橘子利用了。” “我知道。”对方轻描淡写地颔首:“除了生日,还有一件事必须当面跟你谈。” “嗯?” “九月底,五条家主私自闯入我在东京的住宅,还打晕了一队保镖。问及缘由,说是为了替你转达拒绝联姻的意愿。虽然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等等,什么联姻?” 有栖川飞鸟一头雾水。 推测演变成现实,有栖川雅人面无表情地开口:“女方家族是长野一带的名门,现任当主亲自拜访了父亲。我个人认为婚姻之事理应由你自己决定,于是计划不日与你会面。结果第二天五条悟不请自来,凌晨三点。” 言下之意是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这个时间段谈正事。 有栖川飞鸟:“……” “你们在一起了?” 有栖川雅人直截了当地问,陈述性的口吻令人辨不清情绪。 “如果你指的是交往,没有哦。”有栖川飞鸟说。 冷掉的咖啡散去了浓郁的香味,有栖川雅人眼帘半阖地咽下苦涩的液体。年长几岁的他姑且算是看着这两人长大的,妄图以普通人的行为准则去要求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联姻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有栖川飞鸟怔愣了片刻,旋即哑然失笑道:“悟已经替我拒绝过了,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注视着不存在的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存在与否我自会判断。” “……算了,我该回去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电话联络吧,我会接。” “嗯,度假村转到你名下了,任务报酬。” 有栖川飞鸟步伐一滞,表情在「我大概没睡醒」和「你也疯得不轻」中间来回切换。 ////// 半小时后,雷克萨斯滑入咒术高专停车场。 “有栖川先生,别忘了任务报告。”川崎里奈出言提醒道。 “没必要哦。”有栖川飞鸟偏了偏头,正准备下车的他手上捧着七盒草莓塔,一份留给川崎里奈,剩下六盒由乙骨忧太负责搬运。 “如果上面为难你,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当等候已久的伏黑惠听到走廊传来的脚步声,他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 “……就算是生日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投喂~ 读者“七月流火”,灌溉营养液+32021-09-24 22:10:19 读者“抹茶布丁”,灌溉营养液+102021-09-24 18:45:04 读者“叶疏楼”,灌溉营养液+12021-09-24 13:20:13 读者“甜甜的漓漓”,灌溉营养液+292021-09-24 07:51:36 读者“冥星夜月”,灌溉营养液+12021-09-23 22:43:45 Lus 乙骨忧太神情拘谨地跪坐在软垫上,他的身前是由四张被炉拼凑而成的餐桌。 左上区域架着一个长方形的木炭烧烤炉,刚刚解冻的近江牛肉被切成薄片装在白瓷餐盘中。产自滋贺县的近江牛有着细腻滑嫩的肉质,红白相间的诱人色泽与遍布其上的大理石花纹让人口舌生津。上级肩肉同样切得很薄,旁边还准备了一小碟芥末酱油。带骨牛小排、口感清爽的里脊以及肩甲板腱整齐地码放在冰粒上。除此以外,厚切牛舌、四种牛胃、胸腺、气管、牛心组合成了内容丰富的荷尔蒙拼盘。 右上是在吊锅里炖煮的寿喜锅,雪花牛肉片、魔芋、冻豆腐等新鲜食材早已熟透。放入固体酒精的三角炉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恰到好处的热量,没过食材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搭配食用的蘸料准备了三种,萝卜泥、柚子酱油以及生鸡蛋液。 白杨木方形寿司盒堆满了左下,最上层分别是真鲷、金枪鱼大腹、甜虾捏成的握寿司,还有包裹着海苔的星鳗、鲑鱼子军舰卷。 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天堂,绝对是天堂吧! 乙骨忧太泪眼汪汪地夹了一块烤好的牛肉,刷过酱料的高级和牛滋滋冒着热气,融化后的油脂更是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将其送入口中,轻轻咀嚼。醇厚的汁水顿时充盈了整个口腔,甜而不腻的软嫩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全部感官。 ——救命,这也太罪恶了! “乙骨前辈,大麦茶。” “啊谢谢——” 乙骨忧太接过伏黑惠递来的罐装饮料,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之前从熊猫那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准学弟的传闻。对方的监护人是白发最强咒术师,每逢周末会前来高专接受有栖川飞鸟的一对一咒术指导。 “伏黑君好厉害啊,这些料理都是你精心准备的吧?” “您误会了。”伏黑惠语气平淡地解释道:“食材是飞鸟哥提前预定好,由专人处理过再送来高专。寿司叫的外卖,我只负责准备厨具跟蘸料。寿喜锅比较简单,十分钟就能搞定。” “那也很厉害。”乙骨忧太扬起嘴角,笑容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腼腆。“我在料理方面完全不行呢,唯一会做的是麻油盐渍卷心菜。” 伏黑惠侧头,用沉寂的黑眸注视着他。眼前的少年留着清爽的短发,白色制服下瘦削的身形略显单薄。长相偏温和,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容易相处的类型。即便如此也无法忽略咒术师这重身份,被打上特级标签的家伙一个比一个疯,关于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飞鸟哥没给您添麻烦吧?” “……其实是我拖后腿了。”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两人交谈的过程中穿插着有栖川飞鸟「这种说法也太失礼吧,惠」的背景音。他不仅没帮上忙,还很丢脸地被救了两次。 “伏黑君已经有过任务经验了吗?” “啊。”伏黑惠收回打量的视线,拆了一盒真鲷寿司。调味碟里是事先磨好的山葵酱、寿司醋跟酱油,他按照用餐人数准备了对应的分量。“第一次实战是在国中二年级,学校跟家附近的低级诅咒也会定期清理。” 乙骨忧太小小地「哇」了一声:“像个职业咒术师呢!” ……明明自己是特级。 伏黑惠咽下口中的寿司:“本来就算职业的吧,我现在是二级。” “呃——对不起。”乙骨忧太一边说,一边握住易拉罐,冰凉的触感缓解了暖气与餐桌上明火烹饪制造的热意。他低头望着盛满米饭的瓷碗,周遭萦绕的烟火气很久没感受过了。自从转入高专就读,身边有了可以信赖的老师和同伴。他不再是孑然一身的被咒者,通往咒术世界的这条单行道变得挤挤攘攘。 太幸福了啊,这样的我。 嗯?为什么突然道歉? 伏黑惠面无表情地夹了一块烤好的牛小排,总觉得直接发问时机不太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前辈看上去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牛肉……有那么好吃吗? “尽快搞定一级啦,惠。” 坐在靠近落地窗一侧的有栖川飞鸟晃了晃手中的凯恩杯,比琥珀色略浅的酒液在灯光下散发出破碎迷离的光晕。进屋后他已经和家入硝子干掉了两瓶glen scotia25年,价值十三万円的威士忌喝起来比新酒多了几分醇厚。 “离入学只有四个多月了哦。” “……你比五条还过分诶。”家入硝子在吐槽的同时动作熟练地开了第三瓶酒,瓶身上的金箔被揉皱了弃置一旁。她往凯恩杯里夹满冰块,倒入威士忌后用吧勺快速搅拌数十次。待杯壁得到充分冷却再往酒杯里加入苏打水,与威士忌的比例大约2:1。 这种喝法名为「highball」,稀释酒精度减缓入口时的辛辣与刺激感,同时将原本的香气进一步放大,浆果、香草、蜂蜜、海风还有烟熏味,酒香馥郁层次丰富。 “会吗?”有栖川飞鸟偏了偏头,他抿了口威士忌,冰块滚动发出悦耳的声响。“那准一级?” “有区别吗?”家入硝子嗤笑道:“当年五条刚入学那会儿也才特一级。” “所以惠能晋升准一级是理所当然的吧。”有栖川飞鸟摊手,满象已经调伏成功,算上脱兔目前能召唤的式神多达七种。魔虚罗还为时尚早,起码得等到学会领域展开再另行决定。 伏黑惠睨了他一眼,黑发青年在某些方面经常自说自话。接手他的训练后基本以实战为主,理论指导约等于零。这种教学方式倒没什么不好,只不过他与家入医生碰面的次数比之去年肉眼可见地增加了。 “我履历太薄,高层不可能批准。” “没关系,学校那边很快就放春假。趁这段时间多接几个任务,推荐人悟会替你安排。”有栖川飞鸟朝少年举杯道:“反正你待在家里也无事可做。” 伏黑惠:“……” “伏黑,如果想找人暗杀这家伙,我可以帮你介绍靠谱的中介。”家入硝子撩起耳侧一缕棕发,在指尖绕着圈把玩。忍耐那么久不动手,无非是实力差距太大。就像庵歌姬前辈屡次被她的人渣同期气得跳脚,可偏偏那两人是最强组合。 “说起来,五条今天能赶回来吗?” “能哦。”有栖川飞鸟给自己盛了碗热气腾腾的牛肉卷,对酒友口中的危险话题视若无睹。为了避免夜里胃疼,他之前已经吃过一轮了。 “大概十点左右吧。” “那还可以再喝会儿。”家入硝子意有所指道。 “乙骨同学,要试试吗?” 有栖川飞鸟注意到对方神色有异,思索无果于是提了个略显出格的建议。 “诶……您是指?”乙骨忧太不解地问。 微醺状态的有栖川飞鸟摇摇晃晃站起,径直绕到开放式厨房的里侧。他隐约记得有几瓶蜜瓜甜酒收在冰箱的冷藏室,数月前大批量采购威士忌时顺带加进了清单。 凉丝丝的白雾沿着拉开的缝隙一股脑涌出,黑发青年眯眼喟叹:“是酒哦。” “酒?!这、这不太合适,我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乙骨忧太连忙摆手拒绝。 “嘛,怎样都无所谓吧,咒术师是不能用常理判断的群体哦。” 有栖川飞鸟很快发现了找寻的目标,这是一支瓶颈细长的利口酒。锤纹瓶身注入翡翠般色泽诱人的酒液,经过长时间的冷藏导致温度极低。 “惠,帮忙准备一下蜜瓜球,另外血橙和猕猴桃切片。”交代完后续他又回了趟卧室,再次现身时手里多了瓶伏特加。 超大号冰晶质感的酒碗同时倒入烈酒与甜酒各750毫升,大量冰块、柠檬水、苏打水混合搅拌,最后是点缀用的三种水果。家入硝子一手托腮,并排站在琉璃台前的两人身高相仿,或许是认识太久的缘故配合起来分外默契。她回想起学生时代几人把酒从校外偷渡进宿舍,又撺掇后辈弄来调酒用的材料。七海建人酒量不比她差,唯有五条悟自始至终滴酒不沾。 “蜜瓜潘趣,尝尝?” 有栖川飞鸟递给乙骨忧太满满一杯水果鸡尾酒,浮在表层的各色果肉与鲜绿的酒液交相辉映。他笑眯眯地盯着人看,本就坐立不安的少年顿感压力倍增。 伏黑惠正欲劝阻,结果另一个嗜酒如命的成年人也替他倒了一杯。 家入硝子对甜的东西没兴趣,端起自己的威士忌举杯示意。“放心,这酒喝不醉。” 伏黑惠对此表示严重怀疑,虽然他从未接触过酒精,但作为基酒的伏特加属于典型的烈酒。话虽如此,馥郁的蜜瓜混合着清爽的香橙与猕猴桃,穿插其间的酒香已然沦为陪衬。能将一众不良小混混教训得服服帖帖,外人眼中的校霸显然谈不上循规蹈矩。 “只一杯……生日快乐,飞鸟哥。” 「铛——」,酒杯在空中轻轻碰撞,发出短促的悦耳声响。半小时后,乙骨忧太醉眼迷蒙地趴在暖桌上,伏黑惠独自喝掉三分之二的量还面不改色。 “看来能陪我喝酒的人又多了一个。”有栖川飞鸟再次感受到遗传基因的可怕之处,当初那男人天天泡在酒里也能在暗杀者闯入时干脆利落地将他们捅个对穿。延续了天予咒缚血脉的伏黑惠不仅近战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资质,连对酒精的耐受程度都遗传到了。 “该说意料之中吗……嘛,我出去抽根烟。” “给我也来一支。”家入硝子紧随其后。 广缘的屋檐下,有栖川飞鸟倚着障子门,懒洋洋地用一只脚支撑全身的重量。嘴边点燃的香烟明明灭灭,蓝紫色的烟雾渐渐融入冬日的冷风中。 “不是戒了吗?” 家入硝子当作没听到,动作娴熟地拨动打火机。橙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夹在指尖的薄荷烟燃起一点猩红。 “跟七海有联系吗?” “没有哦,我的line账号被加入黑名单了。”有栖川飞鸟双手插兜,突然离开温暖的室内冷空气直往脖子里钻。他竖起大衣衣领,幽幽吐出一口烟雾。“调酒还是从他那学的,我们中间最喜欢威士忌的也是他。” 家入硝子透过屋檐仰望漆黑的天幕,今夜没有月亮,也见不到一颗星星。暖色调的灯光穿过障子照亮了周遭方寸空间,她沉默的背影宛如一尊神龛里的石像。 “有栖川,你跟伏黑聊过他的父亲吗?” 被询问的对象摸出便携式烟灰缸往里弹了弹烟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由将他带回2006年盛夏。有栖川飞鸟叼着燃去一小截的香烟,眼帘半阖:“嗯,提过一次,他说没兴趣……大概至今还认为甚尔在日本某个角落里逍遥快活吧。” “「星浆体」的任务具体情况我了解得不多,上交的报告书也都语焉不详。夏油找到我的时候浑身是血,嘴里嘟囔着「悟被杀了」。结果濒死的家伙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学会了反转术式,次年正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最强。” 家入硝子稍显冷淡地夺过与打火机大小相仿的烟灰缸,沉寂的视线仍投向空无一物的天壁。“至于你,跑去跟人拼命结果差点死掉。” “没办法啊,天予咒缚根本不讲理嘛。”有栖川飞鸟笑眯眯地吸了口烟,清凉的薄荷窜入咽喉渗透肺腑。他将重心换到另一条腿,语气带着少许怀念。“而且,他对我的术式很熟悉。” “……你们以前就认识?”家入硝子挑了挑眉,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嗯。”有栖川飞鸟轻轻颔首,半分钟的沉默过后他哑然失笑道:“莫非我们也到了回忆过去的年纪了?” “啧。”家入硝子把烟灰缸还给对方,准备进屋继续喝。刚转过身便发现障子后杵着一个清瘦的身影,醒目的海胆头表明了此人的身份。她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未成年禁止饮酒哦,好孩子不要学。 ps:骨子哥是素食派,为了方便描写才有了他恰烤肉。请无视这个bug吧,比心。 * 谢谢投喂~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21-09-25 17:31:15 读者“夏律”,灌溉营养液+102021-09-25 15:12:01 读者“九尾的猫”,灌溉营养液+12021-09-25 13:58:14 读者“冥星夜月”,灌溉营养液+12021-09-25 11:58:46 读者“冥星夜月”,灌溉营养液+12021-09-25 00:13:34 Lus 在家入硝子进屋后,伏黑惠来到广缘。少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连眼神也是一如往日的淡漠。他把握在掌心里的手机递给有栖川飞鸟,亮起的屏幕显示了来电人的名字——高桥和光。 “啊,谢谢。”有栖川飞鸟将尚未燃尽的香烟塞入便携式烟灰缸,合上盖子收进大衣口袋。旋即接过被自己遗忘在暖炉上的手机,赶在自动挂断前按下接听键。 “晚上好,高桥。” 「晚上好,飞鸟少爷。」 “找我有什么事吗?” 接听电话的过程中有栖川飞鸟伸手拽住了伏黑惠的衣角,顶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按照您的吩咐,我前段时间递往两仪家的拜帖被原封不动送回了,负责传信的助理称现任家主暂时不在国内。」 “有说什么时候回国吗?”有栖川飞鸟问。 「归期未定。」 “联络方式呢?” 「无可奉告。」 “……那算了,半个月后你再替我跑一趟。临近新年,大家族总有各种各样必须遵守的繁琐习俗。式她作为一家之主,新年期间绝对会出现在本家。” 「明白。」 通话结束,有栖川飞鸟收起手机,紧接着他又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要聊聊吗?惠。” “聊什么。”伏黑惠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冷淡的语气令人辨不清情绪。“伏黑甚尔?”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有栖川飞鸟摊手,蓝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明明灭灭的猩红落入盛满笑意的瞳孔。“况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管是我还是悟。只要你想知道,我们会告诉你关于伏黑甚尔的一切。” “……你是故意的?”伏黑惠复又开口。 “你指什么?”有栖川飞鸟抬眸。 “你早就发现我了。”伏黑惠偏了偏头,映照在障子上的身影被拉长变形。他隐约能听到屋内炖煮食材的声响,以及家入硝子往酒杯加冰块时发出的叮当声。 “没错,不过——”有栖川飞鸟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雾,白皙的指尖搓捻着细长的过滤嘴。他稍微改变了站姿,将重心移向另一条腿。“我没兴趣做多余的事,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不需要隐瞒。聊到甚尔只是巧合,没必要刻意避开你。” 半分钟过后,陷入沉默的伏黑惠突然回神。“多久了。” “……十一年零四个月。” 有栖川飞鸟语气平淡地道:“脱离禅院家后他通过地下中介接受各路雇主的委托,只要开出的价码能让他满意,不管什么类型的任务都来者不拒。06年,悟高二。当时还不是校长的夜蛾先生交给他和同伴一个护卫任务,保护的对象正好是甚尔的暗杀目标。详细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拥有六眼与无下限术式的悟第一次遭遇失败,也是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死亡——不,或许用死过一次来形容更为恰当。 “之后我找到了近乎无伤的甚尔,战斗结束时他留下的遗言是关于你的未来。为了赢他我「死」了十七次,后续治疗持续了整整半年。这件事发生后我至今仍认为没有比禅院更愚蠢的家族,甚尔可以轻易杀死他们所有人。只因不具备术式与咒力无法成为咒术师,禅院便选择将他抛弃。明明拥有最强体术的咒具使才是最棘手的存在,天予咒缚造就的肉/体天赋是绝对的超规格级别。” 有栖川飞鸟将燃尽的香烟丢进便携式烟缸,双手插兜。“有什么想问的吗?惠。” “你该进去了,会感冒。” 说完伏黑惠拉开了紧闭的障子门,一涌而出的热气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要继续喝吗?我陪你。” “好啊。”有栖川飞鸟轻笑着应下,双眼弯成灿烂的月牙。“试试威士忌?” 进屋后两人意外发现之前醉倒在暖桌上的乙骨忧太已然恢复了意识,不仅肤色正常、眼神清明,看到他们还第一时间露出腼腆的笑。 “……家入,是我想的那样吗?”有栖川飞鸟半眯着眼,冰冷的指腹在酒杯边缘来回游移。年轻的特级被咒者初次接触酒精,属于典型的一杯倒。排除天赋异禀这一选项,答案不言而喻—— “反转术式。”家入硝子小口咬着寿司,焦糖色的瞳孔掠过少许欣赏。她沉迷饮酒多年,缓解压力的同时也热衷于在微醺状态一夜好眠。认识的人里能做到陪她喝通宵的只有七海建人,以她千杯不醉的酒量倒是用不上反转术式来加速体内的酒精代谢。 “虽说咒术师的成长曲线并非都是一成不变的,天才的本能还真可怕呢。” “同感。”有栖川飞鸟朝乙骨忧太举杯。“我觉得有必要庆祝一下,悟知道后会很高兴的。” 乙骨忧太正欲推辞,一旁的伏黑惠已经给他换上了威士忌专用的凯恩杯。比琥珀色略浅的酒液混合苏打水覆过冰块,层次丰富的酒香扑鼻而来。 酒过三巡,白瓷餐盘里的食材消灭了大半,地上的空酒瓶亦多达数十个。有栖川飞鸟一手托腮,用装满冰块的玻璃杯贴上热度惊人的面颊。他嘴角噙笑地喟叹一声,冰冷的杯壁缓解了酒精带来的不适感。 “要换成濑尾家的大吟酿吗?我还能喝一升。” “不了,已经喝尽兴了,留到下次吧。” 家入硝子起身离开坐垫,将一缕滑落脸侧的发丝别至耳后。“一起走吗?乙骨,正好顺路。” 刚从晕眩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乙骨忧太忙不迭地点头,尽管反转术式可以加速体内的酒精代谢,但整个过程仍需要一定的时间。因醉酒的感觉太过糟糕无意间调整了咒力的输出方式,因此学会了将不适合用来治疗的负属性咒力以乘法的形式运用。从生疏到熟练,消耗了三瓶25年的威士忌。 “有栖川先生,今晚多谢款待。” 待两人走后,伏黑惠有条不紊地收拾完桌上的空盘、空碗。撤掉寿喜锅,又从冰箱端出一人份的炭烤食材。干净的碗筷与蘸料也相继摆放好,还有六盒未拆封的草莓塔。 “惠,没关系吗?”有栖川飞鸟用手臂枕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人看。“你比乙骨同学喝得还多哦。” 站在琉璃台前清洗酒具的伏黑惠稍稍抬头,温热的水流穿过指尖注满水槽。他用比平时慢半拍的动作关掉了水龙头,血液中偏高的酒精浓度多少有些影响他的行动。 “变迟钝了。” “是吗?” “嗯。”为了确认这一点,伏黑惠连续数次握拳。“感官也是。” ——喝完酒意外的诚实啊。 有栖川飞鸟眨了眨眼,眼底浮现出一丝戏谑:“那你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大概吧。”伏黑惠低头望着浸泡在水槽里的玻璃杯,在他发呆期间黑发青年又喝掉了两百毫升的威士忌。 “飞鸟哥。” “嗯?” “我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了。” 有栖川飞鸟怔愣片刻,数秒后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谁。他放下刚拿到手里的酒瓶,不能再继续了。 “惠很像他哦,除了发型。” “……是吗。” 有栖川飞鸟身形不稳地站起,拉开通往广缘的障子门。户外的冷风呼啸着卷入室内,直冲颅腔的寒意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不少。血缘相系的亲属对他而言与陌生人无异,亲情这种东西更是缺乏代入感。忽然被告知失踪多年的父亲早已身亡,少年此时的想法他无从得知。 “惠,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禁止外传。你听好了,伏黑甚尔并没有彻底死去。虽然丧失了呼吸、心跳、血压等生命体征,但尚未触及不可逆的脑死亡。我将他的「尸体」收纳在一处虚无空间,重力、温度……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不存在。你可以理解为他目前正处于生死叠加的状态,就像——” “锵锵——”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白发蓝眼的最强咒术师迈动长腿直奔有栖川飞鸟。缠绕眼部的绷带换成了墨镜,怀里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鸢尾。他在青年身前站定,将仍带着露水的花束递给对方。 “生日快乐,飞鸟。” 宛如鸢鸟尾羽,又形似蝴蝶。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接过:“生日快乐,悟。礼物在卧室,是我新挑的香水。” “我已经拆过了。” 五条悟伸手碰了碰对方的脸,惊人的高热霎时间传递至指尖。“醉了?” “没有哦。”有栖川飞鸟握住五条悟的手腕,把人带到暖桌前。“给你留了夜宵。” “之前在聊什么?” 比起烤肉,五条悟对甜品的兴趣更大。用附赠的叉勺挖下一块点缀着草莓的塔皮,入口的一瞬间他便尝出甜度是店内供应的双倍。 “薛定谔的甚尔?”有栖川飞鸟毫无障碍地接上先前的话题,放在一旁的鸢尾花被倏然出现的衔尾蛇吞入腹中。他半眯着眼点了点小蛇的脑袋,完成任务的「暴食」迅速钻进了他的衣袖。 闻言,心情复杂的伏黑惠眼神很是微妙。他将清洗干净的酒具与碗碟摆上沥水架,擦过手从琉璃台后走出。“我回房休息了,剩下的明天再收拾。” 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有栖川飞鸟侧头看向五条悟。“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哦。”解决掉一份草莓塔,五条悟意有所指地道:“接下来就看他如何选择了。” “唔,可我还没原谅甚尔,等惠的实力达到特级再考虑这件事吧。”有栖川飞鸟神色恹恹地趴在暖桌上,用手臂枕着下巴。那个男人太危险了,复活他引发的变数难以掌控。“对了,乙骨同学学会了反转术式。” “家入给我发过消息了。”五条悟一手托腮,又挥舞着叉勺开动第二份。“你今天遇到了有栖川雅人?” “嗯,在「观星」。悟想喝什么?「佛罗里达」、「cinderella」还是「蜜瓜苏打」?”有栖川飞鸟神情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是他比较擅长的几种无酒精鸡尾酒。 五条悟沉思片刻,视线越过墨镜边缘。“全部都要哦。” ////// 临近午夜,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趴在五条悟胸口。他身上仅穿着一件尺码偏大的白衬衫,留有湿气的黑发稍显凌乱。空气中萦绕着微苦的可可香,还有少许醇厚峻烈的肉桂与小豆蔻。 “悟,我困了。” 五条悟稍稍侧头,未被墨镜遮住的苍天之瞳映出青年绯红的眼角。他换了个姿势将人揽入怀中,处于工作状态的手机丢向床头柜。 “晚安,飞鸟。” ——晚安。 Lus 寒假前夕,一年级四人组久违地在教室里见到了五条悟。按照以往的惯例,学期末的最后一天学校方面将取消咒术实习相关任务,文化课也早在一周前圆满结束。上午由班主任负责交待假期注意事项,下午自由活动。话虽如此,高专历来采取的住宿制,如无意外学生们会赶在闭校前离开校舍。 用棒读的方式照本宣科念完伊地知洁高准备的寒假手册,五条悟直起身双掌相合。 “那么,还有其他不明白的地方吗?”他笑眯眯地望着台下心不在焉的四人组,被绷带覆盖的六眼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五条老师!”熊猫第一个举爪。 “请说,熊猫同学!” “哦呵呵,您准备硬闯会客室吗?” “……怎么可能,我没理由这么做。” “说出这种话的悟太可疑了。”熊猫嘿嘿一笑,胖乎乎的熊爪捧脸作娇羞状:“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来找飞鸟的那个女孩子是浅上建设的千金吧?资产规模仅次于有栖川家族的地产商。最新一期的财经周刊有过报道哦,浅上建设现任董事长正式宣布将她立为第一继承人。更何况,理由这种东西悟从来都不需要啊。” “我还以为你只订阅了娱乐周刊呢。” 五条悟双手环胸,后背抵着黑板。“至于会客室——不去。” “咦?”熊猫不解地歪了歪头,语气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疑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飞鸟是她的联姻对象?娱乐周刊也没落下哦。” “诶——”座位靠窗的乙骨忧太蓦地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开口道:“有栖川先生要结婚了?!” “明太子。”银发咒言师紧张地拽高了衣领,视线牢牢锁定住讲台上神态悠闲的男人。“大芥?” 五条悟低笑一声。“结婚?” 旋即他又重复道:“结婚啊。” ——不妙,精准踩雷。 有着憨厚外形的突然变异咒骸凭借与体型完全不符的灵活身手跳离原位,仿若猛虎扑食般抱住了最强咒术师的右腿。此时在他的眼里五条悟约等于断电的初号机,抑制器随时可能脱落。 “冷静,不可以!” 五条悟尝试着晃了晃腿,结果纹丝不动。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透过窗户望向教学楼外被游廊连接的寝殿造建筑:“熊猫同学,great teacher gojo可是成熟稳重、备受尊敬的典范,才不会刻意瞄准三点钟方向来一发虚式呢。” “……您先把杀气收收。”熊猫艰难地做出吞咽动作,战战兢兢挤出一张软萌无害的笑脸。“飞鸟他绝对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性,我以熊格担保!” “是吗。”五条悟收回视线,凝结着冰晶的苍天之瞳若有所思地眯起:“你倒是提醒我了,最具威胁的那位已经结婚好多年了。” “あさがみ(浅上)?总觉得有点耳熟。”安静转笔的禅院真希沉吟半晌,随着记忆回溯她忽然想起幼年时从家族长辈口中听闻的某次事件…… ////// “有栖川先生,初次见面,我是浅上沙耶。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正坐于矮桌前的少女有着一头绢丝般的漂亮紫发,眉目清冷,眸光灵动,一袭黑色长裙不由让人联想起教会修女的制服。 あさがみ?结合有栖川雅人曾透露的长野名门…… 站在门口的有栖川飞鸟蓦地停住了脚步,尽管提前被告知访客的目的是为了商谈联姻一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来者的身份极不寻常。 “浅神?” 虽然发音一样,但浅神与浅上所代表的含义截然不同。前者乃四大退魔家族之一,与两仪、七夜一样属于看中血统的古老家系,家族中会诞生继承了特殊能力的超能力者。后者则是血脉稀薄的分家,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您误会了。”从青年的表情看出少许端倪,少女抬手用食指沾了点茶碗中的清水,一笔一划在矮桌上写下「浅上」二字。“家父浅上康藏。” 有栖川飞鸟眼神微变,居然是他? 浅上建设的董事长倒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然而他却有一个不普通的继女——浅上藤乃,原名浅神藤乃。换言之,眼前的少女是浅上藤乃同母异父的妹妹。 “抱歉,联姻一事兄长理应代为转达过,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或许您不记得了,我曾在「观星」见过您。”浅上沙耶微微抬头,宛如人偶般的精致容颜勾勒出一弯清浅的笑。稍作停顿,她专注地凝望着不远处的青年:“我喜欢您的脸,有栖川先生。” 直白而又纯真的话语响彻耳际,有栖川飞鸟哑然失笑道:“你是礼园的学生?” “是的,目前高三在读。”浅上沙耶答。 作为赫赫有名的贵族女校,礼园是一所完全住宿制的基督教学院,拥有小学部、国中部以及高中部。比起学生的资质,更注重家长的财力。将每一位入学的富豪千金培养成合格的联姻工具,这是有栖川飞鸟对它的粗浅印象。 “我比你大十岁。” “我喜欢您的脸。”浅上沙耶微笑道。 “请回吧,浅上小姐。” 有栖川飞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即使被当面拒绝浅上沙耶依然保持着温婉知性的姿态,待脚步声归于沉寂她才困惑地低下头。朴素却高雅的制服衬托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言行举止亦无任何失礼之处。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呢?明明可以重获自由啊,有栖川先生。” ——大意了。 穿行于游廊间的有栖川飞鸟眉心微蹙,浅上沙耶之所以在「观星」见过他,大概率是因为退魔家族所持有的「净眼」看破了他施加在周身的感知过滤。魔术侧将其统称为魔眼,本质是一工程的魔术。 阴沉的天幕似是要下雪,户外温度接近零度。冷风在林间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生疼。一大早被人唤醒,仍处于困倦状态的有栖川飞鸟准备回宿舍补眠。途径教学区,他下意识调转方向。现在这个时间,悟应该在教室? 踩着花坛石沿缓步前进,四季常青的植株在他裤腿留下一道道暗色的水渍。如果没记错,唯一敞开的那扇窗户便是一年级使用的教室。 数十米的距离仅花费了半分钟,有栖川飞鸟刚从窗台后探出头,眼前呈现的一幕让他怔愣了片刻。 “你们这是在……” 向来沉稳的熊猫同学正抱着悟的大腿,其他几名学生也均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实战训练?” “啊,是飞鸟,得救了!”一见到来人,熊猫果断放开五条悟。他快走几步来到窗边,既然有了保护伞就不需要顾忌某位濒临爆发的最强了。 “飞鸟飞鸟,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居然直接问出来了?!禅院真希、乙骨忧太、狗卷棘三人通过眼神交流读懂了彼此内心的震撼,该说不愧是熊猫吗? 恢复自由的五条悟笑眯眯地朝有栖川飞鸟挥了挥手,如果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嘴角的笑容定格在同一弧度。 “谣言止于智者,我短期内没有结婚的计划哦。”黑发青年一手托腮,手肘抵着窗台,解答疑惑的同时他歪头看向被突然变异咒骸整个挡住的五条悟。 “悟,你之前提过的圣诞树安排好了吗?惠已经放假了,估计中午就能收拾完行李来高专。” “放心,伊地知会按时送到宿舍,大概十点左右。”五条悟不动声色地推开熊猫,左手贴上有栖川飞鸟的脸。凉意传递至温热的指腹,他露骨地皱起眉。“你又忘了戴围巾,小心感冒。” 像是贪恋这冬日的少许温暖,有栖川飞鸟握着五条悟的手蹭了蹭。“没关系哦,我正准备回去补眠。” ——嘁,注意场合啊成年人! 禅院真希睁着一双死鱼眼别过了头,然后她便发现狗卷棘已经开始收拾起抽屉里的文具,而乙骨忧太面红耳赤地掏出书本挡住了脸。只有熊猫笑得一脸荡漾,两眼放光地表示嗑到了。 抄近路返回宿舍,有栖川飞鸟翻过围墙跳进院子。落地之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颗树干笔直的松柏紧挨着光秃秃的八重樱,上面缀满了花花绿绿的圆球、星星和蜡烛等装饰物,还有暂未通电的冰条状彩灯。 啊,已经送来了吗…… 有栖川飞鸟感慨了一番伊地知洁高的执行力,进屋后第一时间从衣柜翻出提前准备好的红色礼品盒。椭圆形的盒子装着某品牌冬季限定款黄油曲奇和七种口味的巧克力棒,另一个长条形的入手较沉。 他捧着两份圣诞礼物走向茶桌,用签字笔在便利贴上署名。墨绿色缎带系成蝴蝶结的样式,甜点属于五条悟。给伏黑惠的那份内容物比较特殊,有着毛绒护手的太刀形咒具价值不低于五亿。它曾经的主人是伏黑甚尔,即使隔着盒子也能感受到由内而外散发的煞气与象征不详的诅咒。 有栖川飞鸟不爽地撇了撇嘴,唤出衔尾蛇让它吞进肚子里。 “不可以消化掉哦。” 「呜——」 小蛇委屈巴巴地吐着信子,猩红的竖瞳毫无猎食者所具备的威慑力。 「可是、可是好饿啊主人。」 “你昨晚才偷吃了悟的咒力,gluttony。” 「……我错了。」 屋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暂时逃过一劫的衔尾蛇立刻钻进了主人的衣袖。有栖川飞鸟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又重新躺回了沙发。 出现在玄关的伏黑惠手里提着两大袋新鲜食材,背后的双肩包同样装得鼓鼓囊囊。短短两周的寒假他被安排了近十个任务,开学前这段时间住在高专比较方便。 “飞鸟哥,川崎监督联系我了。” “唔,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了。”有栖川飞鸟揉着困倦的双眼,含糊不清地回应道:“伊地知主要负责跟悟对接,手头的工作忙不过来。川崎小姐虽然资历尚浅,但能力不俗,而且——她不属于任何派系。” 伏黑惠沉默着皱了皱眉,对方透露的信息几乎是在明示咒术界高层有可能给他的任务使绊子。 “放心,我会帮你盯着的。”有栖川飞鸟拽过一旁的毛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先补眠了,晚餐再叫醒我吧。” ////// 这注定是个不平淡的圣诞节,午夜零点十二分,乙骨忧太确认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