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诱导出轨》(1) 第一章 问:被绿是一种什么感觉? 匿名用户 不谢邀,因为没人邀我。 打死都想不到自己会有答这种题的机会,上个星期我刷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津津有味地吃了会瓜,现在再看到这句话,真是五味杂陈。 是的,男友出轨,我被绿了。 还是被一个我捏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给绿了。 真tm讽刺…… 事情的起因是我的无聊。 昨天下午我做完事情,一个人在咖啡店里消磨时光。看一对情侣在我前面秀恩爱看了半小时,最后实在是没事可做了,瞥到手机里一直没用的g□□,点开动态广场,看看同志们的最新资讯。 其实我已经快一年没碰过这个app了,因为有男友,而且男友是个很保守的人,所以不常用,之前也只是好奇,或者找找归属感,才偶尔打开。 男友的手机也被我下了g□□,以前让他用照片做头像,一个小时收到三十多条私信,看得我怒上心头,勒令他绝对不许再用,男友本来就不喜欢,看我吃醋,就更不碰了。 在事情发生之前,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这天下午,我突然计上心来,注册了个小号,然后找到我男友的号,跟他撩骚。 我学着那些约炮私信的标准句式,给他发过去。 我:您好。 我:帅哥,我关注你了。 我:在别人那里看过你照片,是我喜欢的。 我:同城的,说不定可以见面哦! 我:纯0,约? 我:[图片] 我:[图片][图片] 我:约吗? 结果在我意料之中,男友没有回复,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心里窃喜了一下,愈发觉得自己真是闲得慌。 后来就没当回事,打电话给他让他来接我回家,一起吃了晚饭,洗了澡,晚上躺在床上,又刷起了g□□,看到一个小0抱怨男友出轨,还一次约三个,在动态里哭诉得那叫一个凄惨,我看得笑出声来,点开私信,看到男友的对话页面里还是没有回复。 心想,还是我男友好。 因为心情大好,连男友让我去给他倒杯茶,我都嘚啵嘚哼着小曲儿给他去倒了,还特地给他调好了水温,既不烫又不凉,睡前喝刚刚好。 没想到打脸来的那么快,我回到床上,把水杯递给他,然后拿起手机准备吃一把鸡,结果还没离开g□□的页面,私信图标上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男友回复我了。 一个“呵”字,就这么一个字。 但已经足够让我心神巨震了,我用的照片是以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个小0,什么细腰,翘臀,锁骨精,和我的体形相近,但比我好得多的那种。 所以,男友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是“好”还是“不好”? 我慌了,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一直在看手机。我本来以为他是在看什么股市行情,财经新闻,没想到他竟然还有空回复一个向他约炮的人。 我又发了一条:单身? 男友的手指动了动,好像在切换手机页面,10秒钟之后,我收到他的回复:不。 我稍微平静了一点,但还是不甘心,又给他发:试试我? 我感觉男友看了我一眼,但比我想象中的镇定,就是那种很平常的眼神,没什么遮遮掩掩的意味,然后我感觉到他在打字。 又过了10秒钟,我收到三个字:怎么试? 我一瞬间像被雷劈了,真的,我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他就躺在我面前,就在我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顶着我的视线,然后对约炮软件上的一个陌生人说“怎么试”。 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难道还有前科? 我于是开始回忆我们一起走过的这九年时光,历历细数,没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分割线—————— 码字的时候脑子很懵,表述可能不太清楚,还有大家可能不了解g□□这个软件,解释一下,它算是国内的一个很大的同志社交平台,有点像社区,或者说是专门给同志用的微信。 私信是可以随便给陌生人发的。 撩骚很常见,约炮也是。 我会讲那种话,是因为我刚玩的时候,也收到过类似的私信,因为身份信息上标了0,所以收到的私信更露骨,更多性暗示。 g□□是一个虚拟社区,所以在生活中压抑过重的gay会在这里放飞自我,虽然确实有约炮行为发生,但不代表gay群体本身有什么问题,异性恋里也有渣男渣女,大家不要有什么偏见。 本来还想拿我和我男友打比方,十六岁情窦初开,今年二十五,一直是彼此的唯一。 当然,我现在也没什么勇气说这句话了。 看到有人问我,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其实说了你们都不相信,什么都没发生。 我还坐在那里愣神,男友放下手机,一手把我搂到怀里,让我别玩手机了,早点睡。 睡个鬼,谁能睡得着?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竟然没有勇气去质问他,因为我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我不敢去问,怕问完之后,听到那个答案。 我记得前几天,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咱俩的生活没有新鲜感了。 他还真是个行动派,立马就给我付诸于实践了。 只是新鲜的不是我。 是图片上这个翘屁细腰牛奶白的小0。 ﹌﹌﹌﹌﹌﹌﹌ 评论(159) 起名字好烦:精神出轨就是出轨,不能洗白。 漫游寰宇: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别多想了,分吧。 一只乳酸菌:我去,攻也太淡定了,这得多强的心理素质,你说他之前没偷吃过,可能吗?只有傻傻的答主才信。 未来不来 ? 一只乳酸菌:看得我气死了,受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码字,要是我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水桶小蛮腰 ? 一只乳酸菌:层主说的没错,这攻绝对是个惯犯。 桑葚过敏:原来gay圈这么乱啊……约炮这么好约。 我可以:图呢?我想看图,牛奶白小0,一听就很刺激嘿嘿。 今天不想洗头:后续呢?后续呢?我要看撕逼! ——————分割线—————— 一天都做不了任何事情,想哭都哭不出来。 看你们的评论,都是劝分的。 可我舍不得,就当我贱吧,我是真的好爱好爱他,在一起九年的初恋,你让我怎么断?到现在我都没跟他提过一句。 刚刚还收到他的微信,问我想不想吃生煎,他路过我最爱吃的那家店,说想买一点带给我。 语气一如往常,让人捉摸不透。 中午在g□□上面给他发消息:哥哥在吗? 过了半个小时他才回复我:在。 我又发:你男朋友不会吃醋吗? 他回:不会。 我又发:为什么? 他没回我。 于是我又发: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男朋友了?要是不喜欢,我可以代替他。 他竟然还回得挺快:喜欢。 我又想哭了,更想骂他,但还是顺着问下去:骗人,喜欢还和别人暧昧吗? 他又没回我,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回。 我忍住不哭,问他:你男朋友一定很烂,要不,换我吧。 他过了半分钟,回复我:他很好,只是有点调皮。 莫名其妙! 我还调皮? 我tm都要成贤妻良母了,每个星期打扫卫生,还给他熨衣服,我在家都没做过这些事情,为了他都做了。我最多就是爱跟他撒娇,喜欢缠着他一点,其他的我哪条跟调皮沾边? 他就是不爱我了,还找这么多借口。 他要来接我了,我好害怕看到他。 —————分割线———————— 又过了一晚,真佩服自己,竟然能撑这么久。 昨天他来接我的时候,外面正下雨,他把车停在一边,举了把伞站在我公司楼下等我,我透过玻璃看到他的身影,一瞬间感觉又回到高中的时候。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估计还是会喜欢上他吧,就算明知九年后有这么一天。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转头,看到我就把手伸到我面前,把我拉到他身边,正要走的时候,我拽住他的衣角。 他停住,我问他:你还爱我吗? 他愣了愣,然后揉了一把我的脑袋,说:傻子,又在瞎想什么? 我突然就哭了,憋了一天一夜的眼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他急忙把我搂住,我让他先回车里,楼下都是来来往往的同事。 回到车上,我把头埋在他胸口,哭的稀里哗啦,他只能拍着我的背轻声哄我,我说:你不要喜欢上其他人好不好,我们说好要一辈子的。 他说:你又在玩什么? 谁跟你玩啊?要玩你找别人跟你玩,g□□上面多的是人跟你玩! 回去之后他竟然贼心不死,还想跟我来一炮,一上床就压着我,要脱我裤子,被我一脚蹬开,他问我怎么了,我不理他,抱着枕头被子一个人去沙发上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该软件无距离显示功能 《诱导出轨》(2) —————分割线—————— 现在的渣男都这么淡定的么? 我男友竟然理直气壮地半夜把我裹着被子抱回到床上,早上起来睡眼朦胧地还亲了我。 我满是怨念地想,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 我点开那几张图片,仔细琢磨了一下我和那位小0的差别,其实也没那么大,就是屁股没他翘,脸没他尖,腿没他细,不过也没到被碾压的地步。 男人真是肤浅,呵! 有一瞬间想过,要不我按那个小0的样子收拾自己,减减肥,健健身? 下一秒就一巴掌拍醒自己,犯错的人是他,我为什么在这里自怨自艾?我还喜欢彭于晏呢,他也没长成人家那样啊。 突然就不想摊牌了,我就是想看看,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评论(334) 这对cp我爱了:哈哈哈哈,男版回家的诱惑? 无事生尘: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你好骚啊.jpg] 进口小香猪: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回答狗血中带着一点甜,是我最近磕cp上头了吗? 不吃蛋糕^进口小香猪:你不是一个人 哇唧唧哇倒闭了吗 ? 进口小香猪:同感,我甚至觉得答主在暗戳戳地秀恩爱。 如衫:楼上怎么回事???三观崩坏了吗?这种渣男不分干什么,留着过年?同床也就算了,还接吻,答主是有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红豆杀包^如衫:挺你,其实我也觉得答主的做法纯属自虐。 安安喜欢吃西瓜^如衫:我觉得答主很可爱呀,别这么说。 不觉:我觉得答主应该和男友好好聊一下,要是真的有问题,及时止损是最好的。 被窝暖暖: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答主突然黑化妖气十足, xyseighty:西瓜拿好小板凳搬好,等后续~ ——————分割线——————— 我放大招了! 我把那个小0所有照片都搜罗个遍,挑出最性感,最挑逗的几张自拍,发给我男友。具体我就不说了,反正就是那种一看就硬的极品画面,撇开我的嫉妒和愤恨,我还是得承认,这小0的身材确实挺好的。 我发给他,然后问:喜欢吗? 我男友竟然回复了!操! 不过有点出乎我意料。 他回我:一般,和我理想型有差距。 嚯哟,这么高冷的吗?还tm理想型?狗男人,怎么着,墙上一堆蚊子血,心里还藏着白月光?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会来事? 在我的认知里,我男友完全就是个老干部。 每天喝茶叶茶,晚上十一点准时睡觉,早起跑步,按时三餐,闲下来连手机都不玩,抱着本书待在阳台能待半天。他是我见过情绪波动最小的人,所有事情在他这里都是预料之中按部就班的,在我二十五岁的人生里,我没见过一个同龄人比他更成熟稳重。 这样一个人,竟然背着我跟“陌生人”聊了两天骚,还突然冒出来一个理想型。 啊啊啊啊这个理想型又是什么? 我要疯了! —————————分割线———————— 事发后第三天,我竟然和他上床了。 我有罪,我太贱了。 昨晚我又把被子枕头抱到沙发上,向他示威,但没过几分钟,他就沉着脸出来把我拖回去了,我甩手跺脚朝他叫嚷:“你别碰我!”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他好久都没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就是那种强忍着火一言不发,我被吓得突然就哑巴了,但我也生气啊,就跟他僵持着,两个人都没动。 他先认的输,一个人出去把我的铺盖都抱回来,放回床上,他坐在床边,把我拉到他两腿|之间,问我:“又在发什么脾气?” 我能怎么说,想统统说出来,又怕暴露,于是就绕了个弯回答他:“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他皱了皱眉,问:“我怎么不爱你了?” 你看,他都不敢直接回答我,说明他心虚! 他又说:“你以前就知道,我不喜欢说那些肉麻的话。” 你是不会说肉麻的,但你聊骚聊得很顺口啊!还什么“怎么试”,要不是我当时是以插足第三者的身份,被他这么一撩,说不定还会老脸一红呢,但是挨千刀的,我是正宫啊! 我于是又问:“我最近胖了,脸上还长痘,你会不会觉得我丑?” 他疑惑地望着我:“不会,你一直都好看,怎么长痘了?上火了吗?还是喝水喝少了?” 我心里又酸又苦,不知道该做何回答,心想还不是被你闹的,“没有,都没有,反正我现在就这样了,丑八怪一个,大街上随便拎一个都比我好看。” 他把我搂住,隔着衣服亲了一下我的小腹,“别瞎说,谁都没你好看。” 刚说完他就发力了,把我压在|床上,欲行昨晚之事,我奋力抵抗,他却温柔得一塌糊涂,一边吻我,一边给我按摩,我被他按着按着就放弃抵抗了,当是给自己最后一次放纵的机会。 在床上,我问他:你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他俯身亲了我一口,说“你这样的”,然后继续卖力干。 我忍不住呵呵两声,心想,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当然,我这种自暴自弃的也没好到哪去,我知道。骂吧骂吧,好让我清醒一点。 我和他在一起,离九年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零三天。 高一分到一个班,又因为学校强制住校,被分到一个宿舍,上下铺。 那个时候才开学没一个月,他就已经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倒不是他多好看,主要是因为他家有钱,出了名的有钱。听说我们学校最好的那座实验楼是他爸几年前捐的,这事情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他就成了坊间广为流传的富二代。 他姓梁,同学都喊他梁哥,老师开玩笑的时候,都喊他梁总。其实梁哥不算第一眼帅哥,他是那种很难被同龄人喜欢的长相,因为他五官标准端正,不苟言笑,和当年疯狂流行的花美男长相大相径庭,人又很少言寡语,不怎么讨喜。 我也是后来和他相处久了,才发现他的魅力。 因为他耐看,而且有气质。这种词放在男生身上挺少见的,但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了。 他不仅家境优渥,还颇有大哥气场,中二的年代里常常有两方小团体打群架的,只要梁哥一坐镇,两方就偃旗息鼓握手言和。 我那个时候,也对这种风云人物有好奇,但他一直不怎么理睬我。 这让我很沮丧。 我呢是娃娃脸婴儿肥,再加上性格比较活泼,走到哪里都要被女生捏脸,被男生摸头,梁哥是少有的对我目不斜视的人。后来做了上下铺,他照样对我爱搭不理。 他越是对我爱搭不理,我反而越是关注他,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全当成了敌视,还故意在女生中间传他的坏话。 别人聊天时说他脚踏两只船,还问了我这个梁哥的上铺以求证实,我自作聪明地回了句“有可能”。 后来我才知道,就因为这件事愈演愈烈,梁哥所谓的绯闻女友有的自爆有的互相谩骂,最后都闹到了年级主任那里,梁哥还被喊过去受年级主任一通训。 回来之后,梁哥的兄弟们给他调查,这谣言到底是谁造出来的,我紧张得要死,生怕被梁哥那群高高壮壮的兄弟拉去示众,但最后这件事竟然不了了之,让我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我就不敢再和他有交集了,有的时候,转头和他眼神无意中对上,我都立即挪开视线,生怕自己再引火上身。 江湖上再有什么关于梁哥的传言,我也不敢再管了。 直到有一天半夜,在宿舍里,我肚子疼在床上打滚,攥着床边围杆直冒冷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还想吐,那时候其他三个人都睡了,我心里慌的不知道怎么办,觉得自己都要疼死了。 然后毫无理由地想到梁哥。 于是下了床,一边发抖一边穿拖鞋,走到他的床边,我拉他的袖子,想把他叫醒:“梁哥,梁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这个宿舍里我和梁哥的关系最差,但这个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能是因为看起来可靠吧。 他很快就醒了,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坐起来,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肚子疼,要上医院。 他开了床头小灯,看到我满脸是汗唇色苍白,他说:“好,我现在就带你去。” 刚要走,他发现我连裤子都没穿,只套了件大t恤,两条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于是让我坐在他的床边,他到我的衣柜里,随手拿了一件裤子,蹲在我面前给我穿。我当时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让我抬腿就抬腿,都没反应过来他的体贴细致。 他把我背到楼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出了校门,又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辆摩托车,一路把我送到医院急诊室,我那时烧的糊涂,趴在梁哥的背上一概不知。 后来诊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我打了电话给我爸妈让他们过来,梁哥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神色平常。 我说:“谢谢你呀,梁哥。” 他说:“不用谢。” 我又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课。” 他说:“没事,我等到你父母来。” 过了半小时,我爸妈赶到医院,给我签了字,定下来第二天上午做手术。我有些怕,手术这个词对我来说太陌生了,趁着我爸妈出去找医生,我拉住准备走的梁哥。 没说话,但用力握着他的小指。 梁哥顿了顿,回身走到我床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一下我的头,温柔得说:“勇敢一点。” 我当真就不怕了。 这件事之后,我和他的关系开始融洽,再后来,我成了梁哥的小跟班,到哪里都黏着他,别人都以为梁哥是罩着我,其实不知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和其他情侣一样的流程,牵手,拥抱,接吻,每一步都水到渠成。 我一直以为谈恋爱是个双人闯关游戏,一起配合着打怪升级就好,现在我才发现并不是,恋爱不是游戏,因为它永远没有play again的机会。 本来以为以前的事情对我这个记性不太好的人来说应该忘的差不多了,但没想到一回忆全都历历在目。 我看过好多渣男,渣的各有特色,但梁哥应该是那种最不可能出轨的人。 算了不说了,我继续上班了。 感情没了事业还是要继续的,不然有一天梁哥真把我丢了,我连个立身之本都没有。 《诱导出轨》(3) —————分割线——————— 简直了,你们怎么都对梁哥的家产感兴趣了?还有人能给我提提意见吗? 问:怎么用自损值最小的方法,让精神出轨的渣男回头?在线等,挺急的。 还有啊好多人都站着说话不腰疼,让我撕逼让我分的,我真做不出来,怎么说呢?这么多年他对我有多好,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导致现在碰到这样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挽留他,第二反应还是。 挽留不住了,估计都不忍心撕破脸。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和我有过一样的想法。 ﹌﹌﹌﹌﹌﹌﹌ 评论(578) 红豆杀包:没有,反正我不能理解。 闻溪^红豆杀包:对啊,你至少摊开来说一下吧,既然是九年的感情了,连这一点小风浪都过不去吗? 湫湫湫^红豆杀包: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答主其实挺让人无语的,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去掌握点实际证据,将来要是真翻脸了,也能有底气跟他撕。 小松菜奈朝阳分奈:弱弱问一句,你们真没人觉得梁哥根本没出轨吗? tongyuan52_ ? 小松菜奈朝阳分奈:附议!我只看到了秀恩爱! 水桶小蛮腰:竟然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从第一次更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未必名:没出轨倒也不一定,但我觉得答主戏太多是真的。 julie:歪个楼,世界上真的有老干部类型的男生吗?正经又禁欲,还有钱的一批,想一想都觉得有意思。 岸芷汀兰^julie:有啊,我高中有个同学就这样,衬衫永远系到最上面的扣子,喝茶都喝绿茶,不玩游戏不说脏话,特别老干部,不过长的一般般。 今天没有鱼丸鸭^岸芷汀兰:哈哈哈哈最后一句打破所有幻想。 你说你的我磕我的:梁哥我可 熊熊二休^你说你的我磕我的:巨有钱……是多有钱? 今天不想洗头:五分钟之内,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七加八等于十:哇,这层楼是疯了吗?你们是不是来错区了?这里是情感区诶,有没有关心可怜的答主? 繁华倾尽:要意见,那我只有一句,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及时止损对彼此都好。 ———————————分割线—————————— 又是一天过去了。 我昨天没跟他在g□□上发消息,今天早上才想起来点开这个恶心的软件。 我问他:帅哥,在干嘛? 过了两个小时他才回我:上班。 我又给他发:你想不想见见我? 我等了一个小时他都没回复我,倒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收到他的微信,他说他在公司楼下,要带我去吃午饭。 我和他都不怎么会做饭,所以中午都在各自公司吃,他很久都没有来接我一起吃午饭了,我仔细分析了一下他这个奇怪的行为,我想,他一定是在收到那个私信之后,突然觉得他这样做是在背叛我,对我多年的感情使他不敢轻举妄动,又因为心虚,所以来和我一起吃饭,以求自我安慰。 和他吃完饭,我没跟他回去午休,借口说自己公司里事情多,没空,他也没说什么,独自开车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公司天台上,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先是我钓鱼逗他玩,结果他真上钩了,我一个人生闷气,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恨那天闲得无聊的自己,要是自己不逗他,说不定日子还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就是梁哥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主动找过“我”,仅有的几次聊天都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而且他也没说过什么特别暗示的话。 明明昨天才给他看了性感裸|照,今天也没半点改变,他依旧没有主动找“我”。 是这个小零不够好?还是他在憋大招? 还是说,他有其他人选? 昨晚干柴|烈火那么久,他不至于一扭头就去找别人了吧?我的身体对他来说已经这么没有吸引力了吗? 我去,越想越害怕。 不对,应该是越想越生气! 我只要一脑补他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立马要七窍生烟,我死都不能接受他喜欢上别人,一点点动摇都不可以。 不能坐以待毙,我决定了,我要报复他! ———————————分割线—————————— 昨晚他被我锁在卧室外面了。 我故意的,就是要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应该能猜到我已经抓住他尾巴了,因为我把他关在外面的时候,他理亏到一句都没不辩驳,只是让我“别玩了”,这种烂大街的哄人招术,还想来敷衍我? 可笑,他是不是哄错对象了? 昨晚事发前,半个小时。 我戴着耳机躺在床上打游戏,他坐在一边看书,我故意找了几个闺蜜和基友陪我吃鸡,还跟他们说好了,等会我要演一出戏,刺激刺激我男友,他们还以为我和梁哥在闹别扭,都答应我保证完成任务。 游戏一开始,我就来了句“诶呀,又匹配到你了?” 我偷偷瞄他,感觉他没什么反应。 基友说:四倍要吗? 我于是故作娇嗔地回他:要要要要~小哥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梁哥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哗啦”一声翻到下一页。 基友又问我:梁哥在你旁边?咱们这样你明早还能下床吗? 怎么来个拆我台的?我才不搭理他,按照剧本走:诶哟你在说什么,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姐妹也配合我:宝贝我没三级甲了,你有吗? 我笑着说:没关系,你有我啊,我替你挡。 梁哥突然卡顿住了,翻书的手都停了下来。 基友又说:我想搞把维克托,你呢? 我:搞啊搞啊我和你一起搞。 梁哥把书“啪”地合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悠哉悠哉地打完游戏,懒懒地回应他的视线,他看着我,脸色异常复杂,“打完了?”他问。 我点头,说:“嗯,可能还要来一盘。” 他突然把我的手按在床上,然后把我的手机拽出来,放到床头柜上,假装轻松地说:“别玩手机了,有辐射,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这时候姐妹给我发的微信清脆地弹出来,是问我梁哥有没有被刺激到,我顶着梁哥的灼灼目光,自若地把手机拿回来,给姐妹回消息。 梁哥真的生气了,连名带姓地喊我名字,问我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把我这几天咽下的苦水尽数返还给你啊!嫉妒吗?难过吗?心痛吗? 你活该。 梁哥对我的占有欲很强,我的基友和姐妹都知道,特别是几个好基友,其实人家都成双成对的,但梁哥还是看他们不顺眼,总说他们三观不正,精神萎靡,会把我带坏。 我全当耳旁风,趁梁哥不注意,常常偷溜出去和他们玩,唱歌打游戏什么的,但我玩归玩,从来没玩过火,因为在我眼里梁哥比所有人都好。 唯一缺点是他的娱乐生活太匮乏了。 我还年轻,不想和他在家里喝茶看书下棋养鸟。 老干部真生气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害怕的,他坐起来,严肃地问我:“刚刚和谁在打游戏?” “多着呢,每局里面有一百个人。” “我是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是对谁说的?” “打游戏的时候随便说的,没对谁。”我竟然很不争气地有些心虚,习惯性地跟他解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喊了我的名字,语气有些低落,“以后别这样说话,我不喜欢。” 说实话,我都要屈服在他的眼神下了,偏偏这时候,基友又发来消息——“屁股疼吗?” 我和梁哥同时低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四个大字亮在屏幕上,下一刻,我感觉梁哥整个人都绷起来了,肌肉隐现,我都能感觉到旁边的温度陡降了二十度,我下意识捂住手机,要往外逃。 他把我拉住了,让我解释。 我想解释,又觉得不甘心,他跟别人撩骚的时候也没想过我啊,于是趁他不注意,挣开他,溜到客厅去了,他跟过来,脸色不善。 他把我压在墙上,跟我说:“刚刚那四个字你不给我解释清楚了,今晚别想睡觉。” 我抱着手机瞪他,他冷冷地看着我,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峙,我越想越委屈,这人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这九年安安分分待在他身边,把他当宝贝一样供着,可他呢,别人一个撩骚私信发过来,他就把持不住了,还好意思让我解释。 解释个鬼。 我推开他,冲到房间里面,然后顺势把门锁上,他在门外喊我,我就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我知道,他到点就要睡觉了,平时只要不做,他十一点二十就要闭眼睡觉了,我感觉到他关了客厅灯,然后走到在沙发上躺下。 我想半夜去给他偷偷盖条被子,但还是忍住了。 现在是夏天,应该不至于着凉。 第一次真正和他分开睡,我心里拔凉拔凉的,像是深秋的晚风在身体里嗖嗖地吹,冷到骨子里。 我的感情现在是一团糟。 昨晚好久都没睡着,一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入睡之前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还是他。那是高二的时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和他第一次接吻,他都不会接吻,还是我搂着他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啄他的嘴唇,他抱着我的腰,克制又温柔地回应我。 那时候真好,喜欢就是百分百的喜欢。 《诱导出轨》(4) 我表姐昨天在家和姐夫打架,因为姐夫在外面有名堂,被我姐知道了,她闹着要离婚,闹得亲戚全来劝,我妈也去了,回来的时候跟我说:还是得找对人呐,不然这一辈子这么长怎么过得下去? 我听了之后哑口无言。 其实我到现在都没跟她出柜,本来想着再过几年,等我和梁哥双双事业有成了再跟她开口,我连台词都想好了,就说“妈,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是真喜欢的,喜欢到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我们两个现在过得也挺好的,您就同意吧。” 这几句话在我心里酝酿了好久,如果说我现在有什么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句话了。 我想我说出来的那天,对我自己,对我妈,对梁哥,都是个交代。 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的人生计划里缺了梁哥,那就不是不完整了,那是一座没了骨架的房子,一推即倒,支离破碎。 我把我姐夫出轨的事情跟梁哥说了,用一种状若无事的口气,在吃早饭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句,他听到之后顿了下,然后说:“他看起来倒不像是那种人。” 我姐夫是个大学讲师,戴副小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要不是东窗事发,被我姐正好逮着,谁能想到他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心想,你看上去也不像那种人啊,连我这个自诩为最懂你的人现在都看不透你了,我苦着脸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呗。” 梁哥“嗯”了一声,然后给我夹了个蒸饺,放在我的醋碟里,我吃不下去,食不甘味。 其实我很喜欢梁哥一些不经意间照顾我的动作,他很少说爱我,但永远记得给我夹菜,给我擦脸,替我拉上外套拉链……原来我都如数家珍,可现在却一点都不觉得感动了,就觉得心酸鼻酸。 你说,人怎么会变心呢?真奇怪,都变成习惯了还会变心,看来人的心比脑子善变多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我基友,他们都表示“宁信黄河没有水,也不信梁哥出轨”,让我赶紧再验证一下,不能自己在这瞎琢磨,越琢磨越容易出事,我觉得挺对的,和他们聊了半天,最后想出一个计划。 再借着小号那个身份,跟梁哥约炮,看他会不会答应。 上次估计是我说的太委婉,梁哥没反应,这次我索性放开了露骨一点,如果他答应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全结束了;但如果他拒绝了,那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我知道,在他心里我肯定还是重要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分割线———————— 凌晨三点,我睡不着。 [图片] 这是聊天记录,我说哥哥出来见一面吧,我想见你,地方你定。 他说好。 他说了好,他真的说了好。 一切都结束了。 他现在睡在我身边,身子朝着我,胳膊搭在我腰上,呼吸平缓,眉目舒展,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倒是我这个被背叛被伤害的人,心里痛得像被四分五裂一样。 我摸了摸他的脸,从眉骨一直到嘴角,他的轮廓比当年凌厉许多,线条分明,也瘦了一些,但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的样子,我记得九年前我也这样摸过他,还是在那个实验室里。 放学的时候,我把他拖过去,他把我抱到实验台上,然后站到我两腿|之间,我就用指尖碰他的脸,从眼睛滑到嘴唇上,然后被他捉住,握在手里,他靠近我,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嘴唇,我问他,就这样啊? 他比我还害羞,眼睛游离在旁边的实验器材上,不说话,于是我凑上去在他嘴巴上重重地吧唧吧唧好几下,他被我撩起火来,一把把我抱住,封住我的嘴,我于是搂着他的脖子,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接吻。 那个吻是什么味道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实验室里那股淡淡的酒精味。 我望着他,睡眠状态的梁哥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老成,反而因为五官舒展开来,显得有些稚气,他的睡衣是我买的,上面是小恐龙,他本来嫌弃的要死不愿意穿,被我一记冷眼射过去,只好乖乖穿了两年,这睡衣配上他的现在的样子,估计没谁会说他是个老干部。 睡衣的领口皱了,又有点毛糙,穿起来应该不怎么舒服,早知道我就不该贪这点小便宜,给他买一件用料好的睡衣。 梁哥的家庭条件很好,现在工作也好,但和我在一起之后吃穿用都以我的标准来,其实是有点委屈他的,但他从来没反对过我任何决定。 也许只是年少的感情到了该消耗殆尽的时候,也算不上是谁的错。 看之前的评论里,有一个朋友给我建议说要及时止损,确实,我也该下定决心了。 不管柳暗花明后有没有一村,梁哥这里于我而言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明天晚上七点半,要去捉奸。 我都不敢想象,他开门时见到我,会是一个什么表情。 ﹌﹌﹌﹌﹌﹌﹌ 评论(854) 今天不想洗头:嗯?后续呢?捉奸结果呢? 小松菜奈朝阳分奈:啊啊啊啊已经两天过去了,答主人呢?都不回来给我们汇报一下战况吗?好气!吃了个不完整的瓜! 咩咩咩:第一次见到这么被劈腿还这么冷静的,真希望他不要被伤害啊。 百川望涯 ?? 咩咩咩:看得出来,是真的爱过,不然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去直面那种场景。 圆形方框:全世界的渣男原地爆炸好吗??? 安诱欣来:答主加油,挺你! 恋与吸血鬼:等后续! 粒七七啦 ?? 恋与吸血鬼:姐妹一起蹲! 咩咩咩:为什么两天过去了,答主都没动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饿扁扁 ?? 咩咩咩:肯定需要一个缓冲期啊,谁碰上那种事情第一反应是来知乎答题啊? 孤独星球:这都三天过去了,答主人呢? 小松菜奈朝阳分奈:四天了…… ———————分割线——————— 啊呀呀,怎么回事,突然就多了这么多条评论?真是一群没有感情的吃瓜群众,想看戏? 哼,没门! 告诉你们,这次你们不仅吃不到瓜,估计还得被塞一袋狗粮哈哈哈哈哈! 额……梁哥给我发微信了,算了,等晚上再跟你们讲吧。 ———————分割线——————— 哦豁我回来了! 你们都想知道捉奸结果?让我来告诉你们,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因为根本没有奸! 四天前的晚上,我到了和他约好的酒店十一楼,站在门口天人交战,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敲了门。 我当时想的很好,我应该先敲门,然后他来开门,看到是我之后他瞠目结舌,心虚僵硬地扶着门,我冷笑一声,一脚踢开门,走进去,他问我怎么来了,我就说来看看你约炮啊,他强装镇定地跟我解释,我就把g□□上的截图甩到他面前,他跪下来跟我求情,我翻了个白眼,高贵而冷艳地赏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说我们结束了,然后转身就走。 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痛哭流涕。 我当时设计的剧情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故事的真正发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来开门,我还没来得及冷笑,他就把门一把拉开,对我说:来了啊。 我:……??? 他怎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问他,你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他把门关上,走到我旁边,奇怪得看了我一眼:解释什么?你不喜欢这个房间? 我看着铺满玫瑰花的超大圆床,以及围成一圈的水晶吊坠,眼皮和嘴角隐隐抽搐:“我?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他似乎很疑惑。 “你你你不是来约炮的吗?” “不要说的这么粗俗,我们俩就是来体验一下新鲜感。” “我——们——俩?”我指了一下我和他。 “不然呢?” 眼看就要败下阵来,我连忙把手机掏出来,竖在他面前,“你明明是——” 他看了一眼,然后无语地对我说:“这不就是你吗?怎么还玩上瘾了?好了,别闹了,快去洗澡。” 瞠目结舌的人不是他,是我。我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过了一会,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那天你给我倒茶的时候,没关手机,我无意中看到了。” 我简直要吐血,“那你不跟我说,还装模作样地玩我这么多天?”我气炸了,想想这几天我彻夜难眠,又想到他看我用小号跟他撩骚却假装不知道的样子,火气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是你说我们俩的生活没有新鲜感了,要来点刺激的,”他指了一下后面的床,一本正经地问:“这个算不算刺激?” 真tm太刺激了…… “我以为你真出轨了,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什么过的,我吃不好睡不着,就怕你不要我了。”我满心的怒火在他坦然的眼神下又变成了满心的委屈,全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抹眼泪,跟他讲我这五天的煎熬,他竟然全然不知,只是奇怪我的脾气怎么突然大了许多,他听完我的控诉,自然心疼,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我的背,哄了好久才哄好。 “以后不许玩这种游戏了。”他看我情绪转好,板着脸提醒我。 我这种时候自然什么话都好说,乖乖点头。 然后去洗了澡,光溜溜地跳到床上,等梁哥过来,我爬到他身上,主动吻他。 接下来不可描述不可言说的一夜。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真是爽歪歪~ 诶,太爽了,我现在都还在回味。 对了,还有一个小插曲。 中途休息的时候,我在床上躺着,梁哥下了床,拿了个好大的盒子递到我面前,我问是什么。 梁哥让我自己拆。 我撕开包装纸,竟然看到里面是任天堂的switch,我最想要的主机,好久之前跟他提过一嘴,本来以为他肯定没放在心上,却不想他记在心里了,还给我买了。 “你之前说想买,我也不知道这个买的对不对,好像是可以连在电视上玩,里面游戏挺多的。虽然我不会,你教我,我可以学,”梁哥咽了下口水,略带尴尬地说出他的心里话:“……以后,就不要和网上那些随随便便的人打游戏了,如果你想玩,以后我可以陪你玩,好不好?” 我愣了半天,然后鼻子一酸,把头埋在被子里突然就哭了。 零在那种事结束之后情绪都会比较敏感脆弱,他还这样招我,真是过分。 我一边哭一边搂住他的脖子,说“好”。 本来想跟他解释,那天就是故意做戏给他看的,但不好意思说,我想,以后再对梁哥更好一点,就当是补偿他了。 《诱导出轨》(5) ——————分割线——————— 我是上面说的梁哥,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分享我的感情生活。 小乖已经睡熟了,抱着他玩了一天的游戏机,我不太睡得着,索性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看他发的知乎,挺有意思的,就这短短五六天他竟然胡思乱想了那么多。 幸亏全解释开了,前天在酒店上床之前还让我把g□□卸载了。明明是他几次三番逼着我下载,非要我陪着他看别人的狗血八卦,现在自作自受了还来怪我。 拿他真没办法。 其实我一直没什么安全感,小乖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很受欢迎,朋友一大堆,我嘴上说着怕他被别人带坏,其实心里就是怕他喜欢上别人,我知道我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他喜欢玩的,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他又没兴趣,也不知道这些年我们是怎么过下来的,可能全靠性格互补吧。 看到他装陌生人给我发撩骚信息,其实我并不太懂他的动机,只是觉得他想玩什么我奉陪就好,他问我“试试?”,我就说“怎么试?”,我的意思是问他接下来他想怎么玩,结果他误会成了我精神出轨,太冤枉了。 他还给我发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想让我给他买照片里面那人穿的衣服,后来又以为他在玩角色扮演。 说句实话,我真对女装没兴趣,那种兔尾巴或者用绳子绑身上的玩意,我更是看不惯。 小乖就很好了,男孩子最清爽可爱的样子他都有,他不需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白t恤牛仔裤加上薄薄的肌肉,就好看得不行。 小乖今年二十五岁,虽然老说自己变胖变丑,但在我眼里他还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单纯又可爱。 这几天我也被他搞得心力交瘁,在g□□上,我搭理他,他生气;我不搭理他,他还是生气。他约我出来吃饭,我就到他公司楼下来接他了,结果他全程黑脸。 他还故意在我面前跟朋友说荤话,什么小哥哥、亲爱的……听的我火冒三丈,他还一脸理所当然。 现在才知道那是在报复我。 小乖真是一点都不乖。 我和小乖是高一的时候认识的,他一进班级我就注意到他了,可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总是避着我,还在年级里传我脚踏两只船,我心想该怎么治治他,就找关系把他安排在我同寝室,还睡在我上铺。 我记得他拖着行李箱进寝室看到我的时候,立马把嘴撅的老高。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但后来每天看到他早上起来坐在床边揉眼睛,一双小腿挂在床边晃荡,我就心跳加速。还有夜里听到他的呼吸声,有时还有听不懂的梦话,我连觉都睡不着,睡着了梦里也是他。 幸好机会很快就来了,他急性阑尾炎,夜里把我喊起来去医院,我背着他等朋友的车来,因为肚子一阵一阵的疼,他把我搂的特别紧,连喘气哼哼都娇得要命。 我记得我当时浑身又酥又麻,骑车的时候走了好几次神。 之后我们的关系转好,他开始变得依赖我,黏人的本性显露出来,我也乐在其中。 后来就在一起了,就像他说的,牵手、拥抱、接吻……水到渠成。 我一直喊他小乖,他也一直喊我梁哥,从高中一直喊到现在。他经常说,他很快就要占据我人生的一半了。 其实何止是一半,他已经是我生命的全部。 这次的乌龙事件就这么结束了,也不知道小乖以后会不会还给我这样的惊喜,不过我现在也想开了许多,生活嘛,还是应该多一点情趣的。 比如我现在偷偷用他的知乎,写下这段情话。 希望他明天早上起来看见会很开心。 《诱导出轨》(6) ——————————分割线—————————— 嘻嘻哈哈哈,你们都看见了。 上面是他写给我的情书。 我家梁哥好可爱啊。 他原来这么会说情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爆照是不可能的,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我家梁哥可是光凭一张侧脸照,一个小时就能引来三十多条约炮私信的人,我才不舍得给你们看! 不说了,我去接我家哥哥下班了。 ——————————分割线—————————— 有人问我和梁哥都是彼此的初恋吗? 是的,前提是青春期里春心萌动暗恋这个那个的应该算不上初恋。 嗑我和梁哥的cp? 可以可以,你们太好玩了,其实我和梁哥也不是一直都这么甜啦,平日里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但他总是让着我,从来不会真生气,我记得有一次他被我作弄到差一点就要发火,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脾气,按着我的手说:“乖一点,再闹我就真的生气了。” 他就是这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其实是因为成熟,特别是跟我比起来。他虽然不擅长说情话,但他很懂示爱,生活中的每一个小细节他都会注意到,然后把我照顾得舒舒坦坦。 可能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爹系男友”吧,沉稳可靠还体贴,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这次我确实太作了,我检讨。 但梁哥说了,以后要是我又觉得无聊了,想要什么新鲜花样了,只要告诉他一声,他全情配合。 ……完蛋,我的尾巴又要翘上天了。 ﹌﹌﹌﹌﹌﹌﹌ 评论(1314) 今天不想洗头:…… 景也:………… 一世清醒:……所以前面这真情实感的一万字是为了什么呢? 熬夜冠军007:本来还想教你怎么手撕渣男的,结果你转手就给我塞了一口狗粮? 醉卧青云台:我是来看捉奸的,不是来吃狗粮的,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呜呜呜呜这对狗男男! 醉卧青云台 ? 醉卧青云台:受受,你不要强装坚强。 小松菜奈朝阳分奈:把狗骗进来杀。 咩咩咩:又一次把狗骗进来杀 脱发少女前线:狗死了一万遍 indbdyd:我好想谈恋爱啊! 进口小香猪:我绝经之前能拥有爱情吗? 《我们已经离婚了》(1) <同性可婚背景> 我和纪明恺于三天前上午十点离婚,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我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跟他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前夫。” 他没看我,只是把离婚证打开又合上,然后揣进兜里,说:“好。” 然而就在三天之后的晚上,我和纪明恺同时出现在我爸妈家里的桌子旁,并肩而坐,还共用一个汤碗。 因为我爸妈还不知道我离婚了,他们以“朋友送来了鲜牛肉”为名,把纪明恺喊过来一起分享,还亲昵地给他们的儿婿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 纪明恺恭恭敬敬地接过来,我妈期待地看着他说:“汤淡了还是咸了?” 纪明恺这种人最会讨好长辈,他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笑着对我妈说:“不咸也不淡,妈,您的手艺真好。”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我也尝了一口,“齁死了,妈咱家还有盐吗?” 我妈甩我一个冷眼,把我的碗夺走,然后说:“爱吃不吃。” 嘁,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纪明恺在我们家的地位比我重要多了,我妈第一,我爸第二,纪明恺第三,阿黄第四,我垫底。 阿黄是我家的狗。 我就不明白了,我妈那种一眼就能辨别好土豆和坏土豆的人,怎么就看不出来纪明恺是个表里不如一的阴险小人呢? 纪明恺和我算是青梅竹马,从光屁股流鼻涕的年纪就认识了,纪明恺从小就高傲的不行,他上一年级的时候,我才上小班,他跟我说“分不清长方形和正方形的人都是傻子”,吓得我边哭边求他教我,他不肯教我,说我再学也还是傻子。 我为此哭了好几天,连饭都吃不下。 长大之后的事情就不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学霸对学渣,别人家的孩子对比自己家孩子还差的孩子的单方面碾压的悲惨故事。 纪明恺的成绩、长相和家境都是我再投一次胎都达不到的,所以后来他跟我求婚,说要和我领证的时候,我一度怀疑他疯了。 他也没说什么理由,只是说“他是我可选择的范围里最好的那一个”。 真是自恋!恶心! 但我最后还是和他领了证,在我妈的怂恿逼迫下。 今天我本来打算出去嗨一下的,和他离婚之后我在家里躺了一整天,昨天又把耽误堆积的工作做完,刚要敞开胸怀去迎接真正的单身生活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了。 虽然也不能怪他,是我不敢把这事告诉我爸妈,我妈肯定会拿着鸡毛毯子在后面追我,说:“不争气的东西,就你这样邋里邋遢乱七八糟的,你还能找到比小恺更好的人吗?” 我妈脾气不好心脏也不好,我不敢吓她。 太心软的结果就是,纪明恺抱着我妈下午晒好的被子进我房间的时候,我连一句拒绝都说不成。 “妈,纪明恺他明天要上班的,你让他回去睡吧。” “那你跟着小恺一起回去呗?” 我:…… 纪明恺目不斜视地走到床边,放下被子,刚要上床的时候,我瞪他:“你打地铺。” 纪明恺穿着他的高级睡衣,用眼神表明他绝不可能做出打地铺这种事情,他上了床,离我半米远。 “离婚的事我过几天就和我妈说,她以后要是再让你来你就说忙或者出差了。” 他“嗯”了一声,摘下眼镜,然后把手机放到床头去充电。 这种不尴不尬的氛围太奇怪了,离婚是我提的,但纪明恺比我冷静淡然的多,更显得我像个跳梁小丑,真气人! 我还在生闷气的时候,突然感觉有只手伸到我的腰下面,我喊了一声,然后一巴掌扇到纪明恺的胸口,“你想干嘛啊?你以为你在我家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咱俩已经离婚了,离婚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要是再敢碰我我就告你性骚扰的关系!” 纪明恺被我打的有点懵,然后冷冷地说:“你把空调遥控器压在底下了。” 我:…… 我从枕头和后背之间的空隙里把遥控器掏出来,然后甩给纪明恺,再把被子一蒙。 我讨厌死纪明恺了! 但是第二天早上,纪明恺的闹钟准时把我闹醒的时候,我一睁眼,发现自己还是滚到了纪明恺的被子里,然后双手双脚都缠在他的身上。 * 我像八爪鱼一样附在纪明恺身上也就算了,纪明恺的手竟然还钻进我的后领,指腹贴着我的后背。 啊啊啊啊!我瞬间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怎么会和纪明恺这么亲密呢? 我们可是离了婚的关系呀! 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连带着吵醒了纪明恺,纪明恺这个人很好笑,他定的闹钟从来叫不醒他,但是我一动他就立马睁眼,不论几点,为此我曾经建议过和他分床睡,但被他严厉拒绝。 在我正以龟速往右边挪,企图造成一种我并没有半夜钻进他的被子里的假象,但是还没挪出半个屁股就被纪明恺拉住了。 “你被子掉地上了。”纪明恺带着浓重的睡意说。 我往右边望了望,果然,空空如也。 嗯?我被子呢? 我扒在床边把我咸菜干一样的皱巴巴棉被捞上来,心里极度愤愤不平,你看看纪明恺盖的羽绒被,又轻又软又干净,再看看我的咸菜干,怎么儿子和儿婿的差别这么大呢? 谁不想睡暖烘烘的羽绒被呢?一定是我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时候对羽绒被和咸菜干做出了选择,然后趋利避害地选择了羽绒被,再然后才无意识地钻进了纪明恺的被子里。 我自动忽略掉我还粘在纪明恺身上这件事情。 在我正头脑风暴的时候,纪明恺已经完全醒了,他坐起来,拿过放在旁边凳子上的衣服,不紧不慢地解睡衣扣子。 我偷偷瞥了几眼,纪明恺的身材可真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像我,干瘪瘪的就像一个小鸡仔。 不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形容自己? 纪明恺是那种生活品质特别高的男人,当他看到自己的衬衫一角因为叠压在凳子上,形成了一道清晰的折痕,他立马就不穿了,转过头来问我:“你这里还有我的衬衫吗?” 因为我爸妈实在太喜欢纪明恺,时常会留纪明恺在家小住,再加上纪明恺是个装逼怪,所以我房间也放了几套他的衣服。 我条件反射地下了床,看了一眼他的西装颜色,去帮他拿合适的衬衫,把衬衫递给他的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我们俩已经离婚了,我没有义务去管纪明恺的衬衫呀!他光着出去都不关我事。 我把衣柜里他的衣服全都拾掇出来,然后一股脑扔到床上,吼道:“带着你的衣服走,以后不许来了!” 纪明恺抬眼看我,用一种欲语还休的眼神,纪明恺总是这样,他什么都不肯说,好像多说一句会要他命一样。 如果离婚前他肯跟我多解释一句,我都不至于和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纪明恺的沉默冷淡,习惯了房间里只有自己自说自话,我是一个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心很大的人,大部分的时候,我都不会在意,而且凭我和纪明恺相识多年的默契,我基本上都能理解他眼神和表情里的意思。 只是那种事情,就算我能理解,我也要他跟我说清楚。 喜欢上了别人,也至少要给我一个认真的交代吧,怎么能就这样草草了之呢? 我想着想着,心里还是生出些委屈,把房门一拉又迎来我妈劈头盖脸的一骂。 “你大清早的在房间里鬼喊什么,周末都不让小恺好好睡一觉吗?穿着秋衣就出来你现什么眼呢?感冒受凉了我不负责照顾你。” 我咣的一下关上门,跳到床上拿咸菜干裹住自己,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到纪明恺把他的羽绒被盖到了我的身上,然后下床穿裤子了。 *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纪明恺。 我是一个藏不住秘密的大嘴巴,一天到晚叭叭叭的,可是这个秘密我藏了十几年,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 现在这个秘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要烂在我的肚子里了。 从小到大喜欢纪明恺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就单单是通过我转交的情书就不下二十封。 为什么要通过我转交?因为我是纪明恺唯一的朋友。 纪明恺一出生就拿了玛丽苏小说的男主剧本,一直以来都严格秉持着他的职业精神,智商高情商低,高冷孤傲冰山脸,不苟言笑鼻孔看人,没有朋友只有小弟。 好吧略微夸张了一点,他也没有那么可怕,至少在长辈和外人面前还是很有礼貌的。 不过,我就是那个小弟,这一点没有夸张。 小时候我为了蹭他们家的豪车,自告奋勇地承担起帮纪明恺拎书包的重任,我当时还挺得意的,觉得自己每天放学都坐着那么拉风的豪车回家,有种自己也是一个富二代的错觉。 但是我后来才知道,同学里都在传我是纪明恺家的仆人。 我:…… 我上四年级的时候,纪明恺上初一,那时候他就不用我帮他拎书包了,但偶尔会在放学的时候把我喊过去,让我把女同学送给他的巧克力和饼干吃掉。 我塞了满嘴的饼干,含糊不清地问他:“你这样让人家多难过啊。” 他头也不抬地写作业,“扔垃圾桶我怕被她们看见。” 我当时还觉得他说的很对,还觉得纪明恺很聪明,一举两得,既不让人伤心又不浪费粮食。 我为我当时的智商感到悲哀。 我大概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纪明恺的,这没什么奇怪的,纪明恺那么帅,成绩还好,虽然脾气臭一点,但是并不妨碍他散发魅力。 我有的时候会很开心,那么多人喜欢纪明恺,可是只有我离他最近,有的时候又会很难过,那么多人都可以向他表达爱意,只有我不可以。 我怕纪明恺会像以前一样,说:“夏桐你是个傻子吗?” 我知道他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所有的条件跟我完全不沾边。 我见过纪明恺的理想型,是他高一班级新转来的同学,我放学的时候去找纪明恺,一眼就看到那个男生了。 和纪明恺是两种不同的耀眼,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可爱。然后我就看到位置上的纪明恺和我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 我一瞬间好嫉妒啊。 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就每天都跑到高中部监视纪明恺和那个男生,还有意无意地跟纪明恺提起那个男生,想试探纪明恺的心意。 纪明恺可能是被我烦死了,冷着脸说:不许再提那个男生的名字,而且不允许我再去高中部找他。 纪明恺的护短太明显了,我知道纪明恺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我的初恋就这样被扼杀在萌芽中。 我发誓我再也不要喜欢纪明恺了。 后来一直到纪明恺高中毕业,我都没有去找过他,不坐他家的车上下学,不去他家玩,不把我妈做的脆皮蛋糕小心翼翼地带给他了。 生命里少了纪明恺的奴隶主压榨,我的日子过的简单轻松了很多。 我可以毫无负担地做一个学渣,而不用怕被纪明恺嘲笑。 纪明恺的升学宴邀请了我的全家,我看到纪明恺穿着精致的西装,像个大人一样上台致辞,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好远。 纪明恺的爸爸妈妈带着他来我这一桌敬酒的时候,我感觉纪明恺看了我一眼,但我低着头没有看他,纪明恺的妈妈摸了摸我的头,跟桌上的人开玩笑说:“我和桐桐妈妈都订好娃娃亲了,等桐桐长大了要进我们家门的。” 桌上哄然大笑,谁都没有当真。 《我们已经离婚了》(2) 我的行李还在我和纪明恺的婚房里,没搬回来,因为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单身公寓。 这些年我攒的钱其实也不少了,平日里吃穿住行都不用花钱,纪明恺包揽所有,离婚的时候,纪明恺问我财产怎么分,我想了想,要是真的平分那我可能就要一夜暴富了,但是我拒绝了。 搞得好像我是图他钱一样。 我明明是图他这个人。 但最后只图到身子,没图到心。 房子是纪明恺买的,装修是纪明恺负责的,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纪明恺出的钱,结婚两年,我总共就买过一个面包机,还有给纪明恺买过一次西装作新年礼物。 纪明恺好像还挺喜欢穿的,出差都带着。 但是我问他,他就说:“花最多的钱买最丑的衣服,你的眼光不好。” 不好还穿着,纪明恺的脑子肯定有问题。 房产中介来消息了,说找到了合适的房源,我立马下床,换了衣服去看房子。 看完之后我还算满意,虽然就纪明恺家的四分之一大,但是我还是很满意。 我打电话给纪明恺,问他在不在家,我要去收拾行李了。 他说,正在忙。 我说,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收拾。 纪明恺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 家里的门锁密码是我们结婚的日子——0509,这个日子是纪明恺的妈妈特地请大师算来的,说在这天结婚能一辈子恩爱美满。 呵,大师也就这水平。 房子和四天前毫无变化,连茶几上的遥控器都还摆在面纸盒子上,是我之前看剧时随手放的。 我来到卧室,床上并排躺着两只枕头,被子平整地铺开,我翻开枕头,底下藏着一堆小东西,什么眼药水,耳机,刮痧板,我随手就往枕头底下塞,纪明恺最看不惯了,趁我没注意就要一把抓起全扔到抽屉里。 按理说我走了,纪明恺应该能睡一张干干净净的床了,不过我的小东西还安稳地躺在枕头底下,没有被抛弃。 我环顾四周,发现真要把我完全从这个房子剥离还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我卷起袖子,从衣服到生活用品,一点点装进箱子里。 收拾到最后,已经快六点了,我怕纪明恺下班回来两个人再碰上面,连忙打包,打电话给搬家公司,让他们开车过来。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了,心口有些涨涨的,不舒服。其实我结婚的时候是抱着和纪明恺过一辈子的念头,才戴上结婚戒指的。 我来到书房,从二层书柜的角落里拿起一个笔记本,笔记本里有一封信。 泛黄陈旧的信封,上面写着三个字。 ——萧宥收 我是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高中时候的纪明恺还像所有情窦初开的愣头青一样,给喜欢的人写过信。 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纪明恺大学四年没有谈恋爱其实是在等萧宥回国,比如上个月萧宥回了国,转身就变成了纪明恺公司的副总,比如纪明恺和我的婚姻早就是貌合神离了,我还傻傻地期待着长相厮守。 * 我的快乐单身生活还是没有到来。 因为我妈已经看出来我和纪明恺不对劲了,追着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办法,跑到新房里躲着,又因为没有交电费,晚上冻的不行,只能又跑去旁边的酒店将就一晚。 在酒店睡不着,想去楼下酒吧风流一下,结果没坐两分钟就碰上一个想占我便宜的,气的我摔碎了一个杯子,最后赔了钱给酒吧,灰溜溜地上楼了。 诶,为什么恢复单身生活一点也不快乐啊! 现在纪明恺在做什么? 会不会已经和萧宥旧情复燃了?应该不至于这么无缝衔接吧? 我无边无际地幻想着,最后回忆到了小时候的场景,小时候我是个路痴(现在也是),特别容易走丢,可是纪明恺每次都能轻松地找到我,骂我一句“夏桐你是个傻子吧”,然后把我拉回家。 夕阳余晖照在纪明恺的身上,我觉得他好高大啊。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收拾新家,交水电费,然后买食材和生活用品,又忙活了一天。 结果我的新床还没睡热,纪明恺的电话又来了,他说:“我……急性阑尾炎,在二院,身边没有人,你能来……你能帮我把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文件夹送过来吗?” 我自己咯噔一下,脑袋都空了,立即打车去二院,到楼下才想起来,纪明恺是让我来送东西的,又不是让我来看他。 我又打了个车,回了原来的房子,给他拿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夹,然后还带了一些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虽然不知道用不用的着。 我问了病房号,是个单人间,我到那里的时候,纪明恺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可是我一靠近他就醒了。 “那个……东西,给你放在哪里?”我问。 纪明恺看着我,指了一下旁边的小桌子。 我放上去,然后局促地站在床边,“你现在怎么样?” “还好。” 肯定是在硬撑,脸色都惨白惨白的了哪里还好,我又问:“什么时候做手术?” “两个小时以后,微创手术,很快。” 我点点头,纪明恺是那种就算住院也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人,用不着我瞎操心。 “那个……萧宥怎么没来看你?” 纪明恺闻之色变,“他为什么要来?” 我嘟囔着:“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 纪明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竟然想坐起来和我争辩,结果牵扯到腹部,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他压在床上,“你别动,你现在动什么动?你……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啊?” 我摸了一把纪明恺的脖子和手,都烫的不行。 是不是因为刚刚太激动? 我再去摸他的额头,感觉也有点温度,可是手心手背量都不准,我心里一急,也没多想,俯下身,额头抵着额头去测纪明恺的温度。 真的有点烫。 我刚要起身去喊医生,结果纪明恺突然伸手按着我的后颈把我压下来,嘴唇贴着嘴唇。 纪明恺在我的下唇咬了一口,泄愤似的。 我把他推开,怒道:“纪明恺,我跟你多大仇多大怨,你感冒发烧还想传染给我?” 纪明恺闭上眼睛,把胳膊压在脸上,不和我说话了。 我跑出去,本来想不管纪明恺的,可是还是没忍心,拉着门外服务台的小护士问:“那个156号病房的急性阑尾炎的病人,身上有点发热,是怎么回事啊?” “正常现象,都会有点温度。”小护士淡定地回答我。 我这才放心。 纪明恺进手术室之后,我回了病房,他的随身物品还放在衣柜里,我把衣服拿出来用衣架撑好,手机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结果手机正好有短信跳出来,我一愣,有点好奇地瞥了一眼。 中国移动温馨提示。 嘁……浪费我感情。 不过我突然看到纪明恺的屏保,竟然是我诶!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在校门口拍的照片,还穿着校服,笑起来傻乎乎的。 我脸一热,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我手机屏保上是彭于晏的肌肉照,不是纪明恺。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才不会相信纪明恺用我的照片做屏保,因为我从来不会去打探纪明恺的私人空间,他的手机,他的工作,他的应酬,我都不去干预。 就连那封写着“萧宥收”的信,我都没有打开看过。 也不是别的原因,我就是觉得纪明恺肯定不会喜欢我去干预他的生活。 * 因为是小手术,时间也不长,半个小时不到,人就出来了。 纪明恺躺在床上,脸跟纸一样白。 我在旁边看着他,脑袋空空,不知道为什么剧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和纪明恺两年的婚姻到期了,但是感觉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解决。 纪明恺咬在我嘴唇上的痛感已经消失了,我甚至为此有些难过,我希望它留的久一点。 又过了一个小时。 我坐不住了,突发奇想地走上去,想试一试纪明恺到底是不是一被我碰到就会醒,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纪明恺不会被闹钟吵醒,只会被我弄醒呢?而且我睡觉还那么不规矩,对他动手动脚的,那他岂不是一夜要醒好多次? 我坐在床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心。 下一秒就被他抓住了。 他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声音沙哑地说:“不许闹。” “你真的醒啦?” “你像老鼠一样在旁边窸窸窣窣的,我能不醒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你继续睡,我出去。” “不用,”纪明恺把我的手握的紧紧,然后说:“我睡不着了。” 我挣了挣,没挣开,我也不想惹一个刚刚动过手术的人生气,就被他拽着坐在床边,我晃了晃他的手,“诶,纪明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纪明恺没有回应我,我毫不意外,他不打断我就是要继续听下去的意思,我自顾自地说:“我发现你的手机屏保是我的照片,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放我的照片?你要是敢说辟邪我就杀了你。” 纪明恺被我揪住了小辫子,心里肯定慌的一匹,我正要得意,只听他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哼!”我对他这种霸权主义表示强烈不满。 “你手机屏保一个月换了三个男人我管了吗?” “我……你怎么知道我换屏保?你偷看我手机?纪明恺你竟然偷看我手机?” 纪明恺闭着眼睛凶巴巴地说:“我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纪明恺不说话了,我刚要追问,心想不对,我有什么立场问这种事情。 我们已经离婚了。 空气中流动着一团名叫尴尬的气体,在我和纪明恺的头上不停地盘旋,纪明恺的手稍微一松,我立马挣出来了,低着头不看他。 我正准备走,病房外有敲门声,我还没来得及去开门,纪明恺的妈妈和我妈就已经冲进来了,边走边喊着:“诶呀你们两个孩子真是的,怎么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爸爸妈妈呀?” 我觉得像是瞬间来到了菜市场。 纪明恺的手在我的腰上捏了一把,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伸手拦住了两位王母娘娘,“妈,明恺刚刚做完手术,正在睡觉,你们到外面的小客厅去,不要打扰他。” 两人立即噤了声,探头看了看纪明恺,然后用嘴型说好。 我婆婆和我妈以前在同一个纺织厂上班,虽然后来我婆婆晋升为富太太,我妈依然是个普通职工,但是并不妨碍她俩的姐妹情深。 我把她们哄到小客厅,跟她们讲了一下纪明恺的情况,让他们放心,然后就回了病房,准备给他们倒茶。 纪明恺睁开眼睛,我朝他比了一个“ok”,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又闭眼休息了。 我等着电茶壶把水烧开,然后倒了两杯水,准备端给外面的两位王母娘娘。 刚走到小客厅的门口时,就听见我妈的声音,我脚步一顿,决定先听:“最近两个孩子闹矛盾了你知道吗?” 纪明恺妈妈说:“我也感觉到了,桐桐都两个星期没来家里了。” “啊?都两个星期了?我还以为就几天,桐桐这几天都是在家住的,我前天好不容易把小恺喊到家里来,一起吃了个晚饭,我就感觉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 “肯定是我家明恺又惹桐桐生气了。” “肯定是桐桐的错,小恺已经够包容了,”我妈突然压低了声音问:“美兰,你说两个孩子应该不会做傻事吧?” “这个是不可能的,你不知道,明恺喜欢桐桐喜欢的要死,心里没有比桐桐更重要的了,除非桐桐说分手,不然他绝对不可能跟桐桐分开。” 我一恍神,杯子里的水差点撒了出来。 《我们已经离婚了》(3) 纪明恺喜欢我,怎么可能呢? 纪明恺既不傻又不瞎,别说萧宥了,他的追求者里面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我强。 我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和纪明恺站在一起就是王子和小矮人,这不是我妄自菲薄,这是我妈的原话。 我承认,我从小在我妈的打压和纪明恺的光环照耀之下,对自己挺没自信的,但是就算我知道这一点,给自己打上几针自信药水,都不可能接受“纪明恺喜欢我喜欢的要死”这种诡异的设定。 可是纪明恺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搞懂。 如果说他心里一直爱着萧宥,等不到萧宥,也不至于和我结婚啊,到时候还得离,一下子从钻石王老五跌成离异王老五,说出去都不好听。 我的脑子里好乱好乱,一边是婆婆的话,一边是我和纪明恺已经领了离婚证这个现实,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还是我妈发现了我,“傻站着干什么呢?” 我回过神,把茶杯递给她们。 我问我前婆婆:“妈,你怎么知道纪明恺他喜欢我啊?” 我婆婆一愣,笑道:“桐桐这是怎么了?你和他都结婚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喜欢你么?” 我还没开口,我妈先看出来不对劲,“你俩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啊。” “你别骗我。” 我哪里敢说,就在七天前,我把纪明恺拽到民政局,把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我在我妈的灼灼眼神之下无处遁形,只能往房间里退,一直退到纪明恺的床边,我捏了捏纪明恺的手,小声地喊:“纪明恺……” 纪明恺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睛朝我看,然后就看到两位王母娘娘神色古怪地站在我面前。 “你们两个如果就是吵个小架,我和小恺妈妈绝对不干预,但是如果是出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那你们还是好好说清楚。”我妈颇为威严地说。 不愧是我妈,一眼就看出来是纪明恺犯了原则性错误,我在心里为我妈点一百零二个赞。 “夏桐,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恺的事情吧?”我妈叉着腰问我。 我:“……” 啊啊啊气死我了! 怎么都没有人支持我啊? 我愤然道:“没有,怎么可能?我们没出问题,你们不要管啦!” “真的?” 我挺胸抬头道:“真的!” “你怎么证明你们没出问题?” 这个要我怎么证明?我在着急慌乱之中瞥到病床上的纪明恺,然后转身面向他,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嘴上啪嗒了一口。 “行了吧?” 我妈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我一眼,“你害不害臊啊!” 纪明恺终于伸出了援手,他揽住我的腰,言辞恳切地说:“妈,我们之间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小矛盾,已经解决了。” 我婆婆摸了摸我的头,说:“你要是敢欺负桐桐,看我饶不饶你!” 我有一瞬间是很想把真相说出口的,因为我怕一个谎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 就在这个时候我竟然漫无边际地想到,幸好纪明恺的公司还没到上市的规模,不然老板离婚的事情就要人尽皆知了,瞒也瞒不住。 两位王母娘娘走了之后,病房里就又只剩我和纪明恺两个人了,纪明恺的胳膊还贴在我的肚子上,我离他很近。 是纪明恺先开口,他说:“你还是第一次主动亲我。”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自在地扭了扭,“诶呀那只是权宜之计。” “那个……我们找个合适的时间跟爸爸妈妈说一下吧,总不能一直瞒着。” 纪明恺一下子抽回了胳膊,用我最熟悉的语气冷冷地说:“先瞒着。” “万一你以后和别人谈婚论嫁了,不是会很麻烦吗?” “你是怕你自己麻烦吧?” 我有什么麻烦的,我单身公寓都买好了。 我不想和病弱的纪明恺生气,转而问道:“诶纪明恺你好会演戏啊,你妈竟然说你很喜欢我,你做什么了让她们这样误解?” 纪明恺陷入久久的沉默。 我知道这个问题有点越雷区了,会让纪明恺很尴尬。 “我不会演戏。”纪明恺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心跳陡然加速,我屏住呼吸,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的,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但是……不可能是我想的那种。 我把那些躁动的情绪压下来,冷静分析道:“你肯定是高中之前暗恋过我对不对!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你高中之前身边就我一个朋友,然后妈妈她们老开那种娃娃亲的玩笑,你就有点把自己代入进去了,而且以前我对你唯命是从的,你、你就有点喜欢我了,这、这也很正常,我能理解,只是后来上了高中,你遇到萧宥,还有其他那些很好的人,然后——” “你为什么张口闭口萧宥?”纪明恺很愤怒地打断了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然后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全都涌了上来,纪明恺他什么都不懂,他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因为我嫉妒他啊。” 我终于说出来了。 * 此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快跑! 因为再待下去,我怕听到纪明恺的嘲讽,他可能会说:夏桐你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 我觉得好丢脸,为什么离婚之后我还会在纪明恺面前丢脸啊?这让我觉得格外愤愤不平,我抹了一把脸,把刚刚从眼角溢出去的眼泪蹭到袖子上,防止被纪明恺看到。 纪明恺好像一下子懵了,他上身动不了,只能梗着脖子,他伸手想抓住我,但只碰到我的衣角,他只能吃力地说:“你回来,我没有力气,你不要跑。” 纪明恺的语气像是在哀求,我愣住了。 “你喜欢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纪明恺竟然还有这种八卦心思,我想:我就落落大方一点吧,不要显得很小家子气。 “初中,大概是初二,”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用一种在说别人故事的口气,讲着自己的心酸往事,“你可能不记得了,就是初二上学期的时候,我奶奶病重,我爸妈要回老家照顾她,所以就把我放在你家住了几天。” 我看纪明恺眼神挺茫然的,我知道他肯定不记得了,“你用不着回忆,听就好了。” “我本来是在客房睡的,可是你们家客房的吊灯太奇怪了,月光一照,就映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妖怪来,我特别害怕,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只好抱着枕头去找你,你被我吵醒都没有生气,掀开被子让我钻进去,我在你旁边就特别安心,一下子就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在你怀里,我就想我以后要每天都在你怀里醒来。” “……我说不清喜欢是什么,可能是一种独占欲吧,后来再看到你身边出现别人,我就会很生气。” 我看纪明恺不说话,心虚地挠了挠脖子,嘟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恶心了?是你逼我说的。” 过了好长时间,纪明恺才给了我回应:“可你不是喜欢萧宥的吗?” 我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你不喜欢他,你初二天天往高中部跑做什么?还找我同学打听萧宥的喜好,萧宥喜欢的你都尝试了一遍,最近听说萧宥回国,还到公司偷偷看他,还跟我吵架闹离婚……” 纪明恺的话又对又不对,把我听得大脑直接宕机。 我是打听了萧宥的喜好,模仿他的穿着和行为举止,吃他喜欢吃的东西,看他喜欢看的电影,最近还跑到纪明恺的公司看萧宥现在的样子,但是这一切根本不是因为我喜欢他啊。 是因为我想吸引纪明恺的注意。 不是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明恺以为我喜欢萧宥…… 所以,他是把我当成情敌了吗? “你为什么会把我当情敌啊?我统共没和萧宥说过三句话。” 纪明恺刚要说话就被我打断了,“你这个人也太阴险了,你喜欢萧宥又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就把火气撒在我身上!你这个骗心骗身的大混蛋!” 我好委屈,我把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毫无保留地给纪明恺了。 “咳咳咳——”纪明恺猛烈地咳嗽起来,我还要一边流眼泪一边帮他顺气。 纪明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赤红着眼睛瞪我,我也瞪着他。 我现在破罐子破摔,已经不怕他了。 可是纪明恺接下来说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恶狠狠地说:“十六岁到二十六岁,这十年我都只许同一个生日愿望,我希望夏桐能喜欢上我,然后嫁给我。” 《我们已经离婚了》(4) 我回到纪明恺的家找那封信,那是我最后的倔强。 纪明恺一定是在说假话。 他明明给萧宥写过情书,还敢说什么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我,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再说了,我十三四岁的时候还没有发育,看起来就是一根小豆芽,又瘦又小,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我不知道纪明恺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我们已经离婚了,难道他还想和我复婚吗? 我浑浑沌沌地打了车回家。 那封信还在书柜二层的夹缝里,我紧张地抽出来,然后打了电话给纪明恺。 “你的书柜里有一封信,是你写给萧宥的情书,你不要说你一边许着喜欢我的愿望,一边给别人写情书。” “什么情书?” “就是在你以前的笔记本里面夹着的,我上次找东西无意中发现了,上面写着萧宥收。” 纪明恺的记忆功能可能是被阑尾炎手术影响到了,他又想不起来了。 “哼!你不要抵赖,光说几句情话就想打动我,我不会再被你骗了纪明恺!” 跟我玩什么回家的诱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夏品如了。 “是不是浅灰色材质的?”纪明恺突然问。 “呃,”我确认了一下:“是啊。” “你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没有,一看就是情书嘛有什么好猜的,再说了我是那种没有素质的人吗?信件这种东西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才不会看呢。” 纪明恺又陷入沉默。 “你可以看,但是看完之后不——” “你肯定是抄了很多网上的表白模板是不是?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夏桐,你——”纪明恺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算了,你打开吧,我允许你看。” 我又忐忑又嫉妒地打开这封信。 我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我把信纸翻过来,定睛一看。 我当场石化。 上面写着两行大字——请你离夏桐远一点,他将来是要和我结婚的。 …… 妈耶,纪明恺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 “你看到了?现在相信我了吗?”纪明恺在电话那头问我。 “那你怎么没有送出去啊?” “因为我刚准备交给他,他就跟我表白了,”纪明恺语气平淡地说:“他也在打听你的消息,我误以为他也喜欢你,现在知道他不喜欢,所以就没有送出信的必要了。” 信息量太大,我只能挑出一个重点,“可是他跟你表白了。” “那又怎么样?我只在乎有没有其他人跟我抢你。” “抢什么抢啊?只有你这种审美有问题的人才会觉得我好看。” “你本来就好看啊。”纪明恺非常理所当然地说。 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你回医院好不好?”纪明恺求我。 “不要,”我拒绝了他,我现在好害羞,我没法给他对视,但是我也没有完全拒绝,我说:“你快点出院,我在家等你。” “什么家?” 我嗯嗯唧唧了一阵子,然后小声地说:“就我们的家呗。” * 纪明恺第三天晚上就出院了。 早知道他急成这样我就去医院陪他了。 我的行李刚刚住进我的新家,难道就要被搬回来了?我现在心里好复杂,离婚的时候我真的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那几天我吃不好睡不着,连上班都是魂不守舍的。 我原来想,纪明恺就算不爱我,但结婚证在那里,他想跑也跑不了,可是当我偷跑去纪明恺的公司,看到从纪明恺的办公室出来,那种气派和风度让我自惭形愧,像萧宥这么优秀的人,是我再怎么模仿都无济于事的。 纪明恺大概更适合这样的人,就算不是萧宥,也不应该是我。 我到现在都没在纪明恺的公司公开露过面,也没跟我身边的同事说起我的另一半是位小有成就的总裁。 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纪明恺。 可是现在纪明恺却说,他最喜欢的就是我。 我……我好害羞。 我一个人缩在纪明恺的书房角落里,从脖子根烧到耳朵尖。 这种美梦成真的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 晚上我正在叠衣服,外面的密码锁突然传来开启的声音,纪明恺回来了,我倏地站起来。 是他的司机把他扶进来的,我走过去,接过了纪明恺的电脑包。 司机说:“还有一些衣服和电脑在车里,我下去拿。” “我跟你一起下去吧,东西可能有点多。”我刚要跟着司机大哥下去拿,纪明恺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拦住。 司机大哥眼很尖,瞅见纪明恺的样子,立马边退边说:“不多不多,我一个人就行。” 门口就剩我和纪明恺两个人了。 “你不要躲我。”纪明恺说。 “我没有,”我想把胳膊从纪明恺的手里面挣出来,但是纪明恺根本不给我机会,他死死拽着我不放,我低着头说:“我要是真想躲你,就不会在这里乖乖等你了。” “那我在医院说的,你听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纪明恺就把我抱住了。 他亲了亲我的耳朵,说:“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的心意——” 我反抱住他,紧接着说:“不不不我也有错的,是我一直不敢相信,其实你这两年对我很好很好。” 其实我都知道,但我总不敢把这份好和爱联系在一起。 纪明恺抱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那我们都不要说以前的事了。” “好。” 纪明恺温柔起来真的好温柔啊,就像把我捧在手心里,生怕摔坏了。 他亲我的发顶,我的耳朵,我的额头,快要碰到我的嘴唇的时候,司机大哥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拎上来了,我反应迅速地从纪明恺的怀里跳出来,然后冲到门口,接过东西,和司机大哥说了再见。 刚刚的暧昧气氛好像就这么被我打破了。 我正在犹豫现在要做什么的时候,纪明恺又把我拉住了,他说:“陪我睡觉。” “诶——” 我半推半就地跟他到了卧室,然后帮他脱衣服,“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了,只是要小心防止感染,还要好好休息。” “其实根本不能出院的是不是?” “可我太想你了。” 我帮他换睡衣睡裤,他一直盯着我,感觉要从我脸上看出朵花来。 他突然说:“伤口不能碰水。” 我正帮他系睡衣的纽扣,闻言立马“嗯”了一声。 “但是我明天想洗澡。” “那怎么办?”我抬头问他。 “那就麻烦你帮我擦一擦了。”纪明恺一脸认真地凑到我耳边说。 我红着脸点头,“哦。” 我躺到纪明恺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时不时去看一看他肚子上的创口。 “疼不疼啊?” 纪明恺摇头,但是我还是好心疼,我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等到纪明恺又要用手压我脖子的时候,我迅速躺平,说:“你好好休息,不许动手动脚的。” * 对了,我和纪明恺到底为什么会离婚,这件事我还没有讲。 导火索是萧宥,但也不全是因为他。 一开始是我发现了那封信,我一直都以为纪明恺喜欢过萧宥,但没想到还是喜欢到会写情书的程度,毕竟纪明恺是一个……多闷骚的人啊。 一种名叫“萧宥”的恐慌感瞬间袭了上来,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于婚姻的安全感又变得岌岌可危。晚上我趁着纪明恺要睡着的时候,问他,“你还记得萧宥吗?” 纪明恺神色一凛,然后冷冷地说:“不记得。” 我对我的婚姻失望透顶。 第二天,我下了班没有事情做,正好路过纪明恺的公司,就想着上去看看,结果正好看到萧宥从纪明恺的办公室里出来,衣服穿的又亮又酷,走路都带着风,经过我的时候我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 纪明恺最常喷的那个味道。 后来经纪明恺解释,我才知道萧宥那天下班是要去见国外回来的心上人,所以特地打扮了,还借用了一下纪明恺的香水。 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我满脑子都是他俩在办公室里旧情复燃搂搂抱抱的样子。 后来我到楼下的咖啡厅,又悲催地听见两个小职员在聊八卦。 “萧总今天怎么打扮得那么帅啊啊啊你看到他的衬衫了吗?质感也太高级了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绣着小鸭子的黄色毛衣。 “那是人家长的高级,身高腿长长得帅,穿什么不好看?” 我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开会的时候纪总一直偷瞄萧总?” “何止是偷瞄,眼睛都要黏上去了好吗?” “我听说他们俩是老同学。” “什么老同学,分明就是老情人……” 我听得一颗小心脏直往下落,落到了一片黑漆漆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纪明恺也不在。 回去之后我和纪明恺开始冷战,他问我怎么了,我不想说,他也不接着问,钻进书房里不出来,好像在和我赌气一样。 他还好意思生气?什么世道啊! 离婚这个念头一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我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洗掉,然后到书房敲他的门,我说:“纪明恺,我们离婚吧。” 我那时候没注意到他眼里的难以置信。 “趁现在还年轻。” 趁着我们还没有进入彼此的生命,现在断掉是最好的时机,你也能去追求你想要的幸福,我这样想着。 纪明恺第二天凌晨就起床了,过来问我:“你真的要离婚?” 我背着他躺在床上,闷声点了点头。 过了好久,纪明恺沉默着推门出去了。 后来,我们就去民政局办了离婚。 一切都像梦一样。 我现在才知道,交流沟通对于婚姻是多么的重要,我们这两年其实有很多机会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可我偏偏什么都不问,纪明恺也什么都不说,所以才沦落于此。 我抱着纪明恺的胳膊,用脸一下一下地蹭他。 “像个小猫。”纪明恺笑话我,然后把我揽到怀里,从腰摸到屁股。 “你已经完全好了?”我有点不放心。 纪明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好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5) 我问纪明恺,他会不会觉得我的穿着打扮太幼稚了,别说跟萧宥比,就是跟我的同龄人比,都显得很孩子气。 我喜欢黄色和蓝色,偶尔也可以来一点粉色,用我妈的话就是“三岁穿的”,我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 “我平时穿的是不是很傻气啊?一点都不稳重。” 纪明恺刚要摘下眼镜,闻言又重新戴上,认真看了看我的小熊睡衣,然后摇头说:“没有,我觉得很可爱。” “可爱就是不稳重的意思。”我抱着胳膊气呼呼地说。 “为什么要稳重?稳重只是一种性格而已,不是什么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我心里又甜又酸,爬起来坐到他身上,然后严丝合缝地贴上去,“那我要幼稚一辈子了。” “好。” 纪明恺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那说好了,要一直幼稚,不要长大。” 完了完了,解除封印的纪明恺原来是个情话王,不行,我不能这么简单就被他攻陷。 我趴在他身上喊:“亲爱的。” 纪明恺的身体僵住了。 “明恺哥哥。” 纪明恺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老公。” 我的小熊睡衣下一秒就被扒下来了。 …… 第二天,纪明恺把我的最后一批行李从单身公寓搬回来,正在收拾的时候,我妈过来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们已经离婚了,立马急匆匆地过来找我们,结果正好看到门口堆着两个大纸箱。 我妈把我拉过去,指着纸箱愤怒地问:“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收拾行李做什么?他把你赶出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我妈就把手上的包扔出去了,一下子砸在纪明恺的肩膀上。 “我就知道你不会珍惜我们家夏桐,你们两个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我知道你心里不太看得起他,觉得他傻乎乎的,没什么本事,当初同意你们俩结婚是因为我知道夏桐喜欢你,我也没办法,这两年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照顾,就是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对夏桐好一点……” 我愣住了,我妈怎么知道我喜欢纪明恺,这不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吗? 还有,她对纪明恺好原来是为了我吗? “你现在事业这么好,前途无量,我就怕你们家之间会出现问题,我前几天做梦还梦到夏桐被你净身出户,身上一分钱没有沦落街头……” 我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 我妈还要说,我把她拦住,“妈、妈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帮他说话?”我妈说着又要撸袖子上去骂纪明恺。 “诶不是,你听我跟你解释。” 等我好不容易把整件事跟我妈解释清楚,我妈蓄势待发的准备给纪明恺的一巴掌就抡到了我头上,我被打的有些发懵,纪明恺连忙上来护着我。 “婚姻是儿戏吗?”我妈气到捶胸口。 我躲在纪明恺的怀里拼命摇头,纪明恺很诚恳地跟我妈道了歉,说都是他的错,并且保证明天就去复婚。 * 我一直不敢去纪明恺的公司,因为觉得怕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 可是我想着纪明恺可能是希望我去走近他、了解他的,所以这天我做了一个便当,趁着下班时间送给纪明恺,纪明恺总是要加班,经常不按时吃饭。 以前错过的已经没办法了,现在我还是想尽量照顾好他。 可是我一到纪明恺的写字楼下就开始心里打鼓,见纪明恺是要预约的,可是当前台问我见纪总有什么事的时候,我还是没勇气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 我是你们纪总的爱人,这话听起来太别扭了。 我打电话给纪明恺的秘书,跟他说我把便当盒放在前台了,让他下来拿。 然后转头对前台的小姑娘说:“不好意思,不用麻烦了,待会儿陈助理会下来拿的。” 我跟她解释了半天,可是前台还是要和我确认便当盒的安全问题,我简直无语了,我长的这么不可靠吗?我就应该像上次一样让陈助理下来接我。 “算了算了,我拿走好了。” 余光里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还没来得及拿走我的便当,纪明恺就走到我身边了。 “纪总,这位先生没有预约就——”前台立马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指着我说。 “哦,”纪明恺看了我一眼,然后平静地说:“他是我爱人,不用预约。” 然后就把我拉进电梯了。 我握着他的小拇指,有点紧张有点心虚,“你干嘛特地下来呀?” 纪明恺的呼吸还有些急促,我猜想他可能是听到了我和陈助理的电话,然后飞快地赶下来的。 “纪明恺,你是不是一直很期待我来啊?” 上次来我是跟在陈助理后面,所以没人在意我,可这一次我是跟在纪明恺后面的,那可就是万众瞩目了,我不好意思抬头,就垂着眼被纪明恺带进了办公室,门关上的时候我听见门外掀起一阵嘈杂声。 纪明恺转身就把我压在门上,回答了我之前的问题:“特别期待。” 纪明恺又在生气了,因为我不肯在他下属面前承认我们的婚姻关系。 我戳了戳他的脸,说他小孩脾气。 吃完我的爱心便当,纪明恺就把我推到了他的休息间,正要上下其手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男声。 “纪明恺你是不是针对我?一份文件上午九点放到你这里,马上就天黑了你还没看完?动动手签三个字有这么难吗?我还要赶着去发改委报批你——你人呢?” 是萧宥。 我和纪明恺对视了一下,纪明恺骂了句脏话,把衬衫下摆塞进西裤边,然后站起来。 他走出去,“萧宥你不会敲门吗?” 萧宥可能是看到了纪明恺没系上的纽扣,震惊地说:“我擦不会吧,纪明恺你在里面做什么呢?我是不是打扰你那什么了?” 纪明恺死亡凝视。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纪明恺,连你都不靠谱了,你家小可爱怎么办?你不是爱他爱的要死吗?” 我扒在门框上,朝萧宥招了招手,面容僵硬地笑了笑:“嗨!” 萧宥轻咳了两声:“……你们夫妻俩可真有情趣啊。” 为了避免尴尬,我跑出去倒咖啡。 纪明恺把签完字的文件递给萧宥,萧宥朝他眨眨眼睛,“和小可爱挺甜蜜啊?” “一边去。” “嘁!我稀罕管你?我是比较好奇小可爱是怎么被你哄好的?” 纪明恺冷冷地说:“萧宥,你离他远一点。” 萧宥翻了个白眼,出去找到我,他冲我友好地笑了笑。 他笑起来还想以前一样好看。 “纪明恺是不是超级别扭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我知道打断人说话不好,但是我还是鼓起勇气直起腰对萧宥说:“再别扭我也喜欢。” 萧宥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话好多年前我好像听过类似的。” “嗯?”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其实我以前就知道你,那时候你才上初二,小豆丁一样,我就不明白了,纪明恺到底喜欢你什么,我特地问了你班级同学,问你的学习情况,”萧宥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笑道:“我跑去跟纪明恺说,纪明恺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孩数学才考52,我天这个小孩也太笨了吧。” 52……是我正常发挥了,听起来好羞愧。 “可是纪明恺眼皮都不抬地说,再笨我也喜欢。” * 第二次拿到结婚证的那天,纪明恺站在民政局门口,把结婚证放到我手上,然后说:“回去就放进保险箱。” “要把密码偷偷地告诉你吗?要是有一天你反悔了——” 纪明恺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要不还是我来改密码,反悔可能性比较大的是你。” 我揽住纪明恺的脖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纪明恺。” 旁边还有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从民政局里进出,纪明恺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我,就牵住我的手。 “纪明恺,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我和你比起来完全就是白天鹅和丑小鸭,抛掉你的情人滤镜,你认真地说一下你喜欢我的理由。”我握紧拳头装作话筒的样子,举到纪明恺面前。 “理由?没有什么理由。” “难不成是因为我在你身边晃了这么多年?” “从心理学上说,生活轨迹相交越多的两个人越容易相爱,”纪明恺和我十指相扣,继续说:“心理学上还有一个现象,叫做曝光效应,大概的意思是你在某个人面前出现的次数越多,越有可能被对方爱上,所以说,你刚刚说的也算是一个理由。” 我听了之后有点沮丧:“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换成别人,你也会喜欢上的。” “没有如果,已经是你了,我很庆幸是你。” 我还想说却被纪明恺打断,他面对着我说:“你一直是我的最优解,所以不要疑虑不要害怕,我不会喜欢上别人。” 我把脸埋在纪明恺的胸口,小小地抽泣起来,“我们浪费了好多时间,大学四年和结婚两年。” “对不起,但以后还有好多年。” 我点头,把纪明恺抱紧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6) 去参加纪明恺升学宴的那天,我紧张的要死,在家里比划了好几套衣服,最后选了唯一一套衣服上面没有幼稚图案的。 可是在酒店看到水晶灯下的纪明恺时,我还是有点胆怯,我不敢上前走,我躲在我妈的身后,躲着纪明恺的眼神进了宴会厅。 纪明恺好像一直盯着我,但是我不敢回头看,我已经发过誓,我再也不要喜欢纪明恺了。 他的同学朋友很少,都凑不齐一桌。 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出去上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走廊上。 我路过他,不得不停下来,我怕过于冷淡会把我的那些小心思暴露出来,我转身朝他笑,“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好像是一年以来我第一次和他说话。 “我要去a大。” 我故作镇定,“我知道啊,我妈都要把我的耳朵念出茧来了。” “你……你以后想去哪里上大学?” “我?”我指着自己,惊讶道:“a大?我有没有大学上都是个问题。” 纪明恺的表情很怪,他说:“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学习吗?” 我气死了,我没有不认真,我就是学不会嘛,纪明恺看一遍就能看懂的东西,我看十遍都不一定能懂。 我在心里朝纪明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冷冷地说:“我会认真的,但我再认真也考不上a大的。” 纪明恺没说话。 我真诚地说:“祝你的大学生活愉快!” 纪明恺丢下一句“没什么好愉快的”,就插着裤兜走了。 * 等我上大学的时候,纪明恺已经要毕业了,但我还是选择了a大所在的城市。 我的学校自然比a大差远了,但是也是我高中三年努力来的结果,我自己还算满意。我倒没怎么想过和纪明恺再同校,我只想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离我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是天各一方,这样就够了。 当然,如果我妈没有打电话给纪明恺,非要让他带我参观一下名校风光的话,我这个“默然相爱、寂静喜欢”的想法还是可以实现的。 在我妈的殷切请求下,纪明恺给我发了个不情不愿的消息,说明天要带我逛一下a大。 嘁!谁稀罕! 又不是我求他的! 但是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我好想他,就算明知他会朝我摆一张臭脸,我还是很想见他。 我到a大门口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我小跑上去,强忍住激动地喊了他的名字,“纪明恺。” 纪明恺不知道为什么,神情有些恍惚,像不认识一样盯着我看了好久。 “不至于吧?我的变化有这么大吗?”我摸着自己的脸问。 纪明恺别开目光,清了一下嗓子,说:“挺大的。” “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 纪明恺没说话。 我朝他摆摆手,“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可不是大老远地跑来听你数落的。” 纪明恺的嘴唇动了两下,最后还是听我的话,什么都没说,他带着我进了a大,我心里有点紧张,觉得路过的人个个是学神级别的,我一个学渣混入其中,连走在路上都特别自卑。 可是纪明恺站在我身边,给了我一点底气,纪明恺好受欢迎啊,路上老有人跟他打招呼,即使他还是原来那张冰山脸。 “你人缘好好啊。”我羡慕道。 “学生会里认识的,大多都是学弟学妹,因为怕我才主动打招呼的。” “别这样说,里面肯定有喜欢你的。”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我拍了一下纪明恺的胳膊,“你要是没有追求者,我也能考上a大。” 纪明恺好像并没有对我的阿谀奉承表示开心,他面无表情地问我:“你有追求者吗?” 我……我当然……没有了。 但我要是这样说,纪明恺肯定会说:哈,我猜也是。 我才不要顺他的意,我哼了一声,然后很骄傲的说:“当然有,还很帅呢!” 纪明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 “那你接受了?” “哦,在考虑。” 纪明恺有好长一段时间像是哑巴了一样,走到什么地方就给我指一下路牌,让我自己参观,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让我特别憋屈。 又不是我求着他当导游的,凭什么给我摆臭脸,讨厌的纪明恺。 我再次发誓,我这次肯定能放下纪明恺。 因为我来的迟,结束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纪明恺又请我吃了顿不尴不尬的晚饭。 “我听我妈说,你不住学校宿舍,在外面租了房子?” “嗯。” 又没话说了,我咬着吸管愤愤不平。 我今天为了见纪明恺,特地买了新衣服,刷了鞋子,在地铁上偷偷兴奋了好久,结果就换来纪明恺的一张冷脸。 过段时间,可能是看我完全不理他了,纪明恺接着刚刚的话题礼节性地问我:“你要不要去我家,看一下?” 我应该拒绝的,但是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个“好”。 *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纪明恺家留宿了。 好吧,我有那么一点儿半推半就,纪明恺说了一句“天很晚了”,我就顺着他说:“好像不太好打车了。” 他问我:“你们学校查寝吗?” 我说:“不查。” 然后我就被他留下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猜测可能是他被我妈嘱咐过要照顾一下独在异乡求学的我。 他家只有一张床,看纪明恺的意思是打算和我同床共寝了,他的表情十分地理所当然,我也装的若无其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时玩伴同睡一张床算什么? 又不是暧昧关系,连好朋友都够不上。 单纯地留宿而已,我这么给自己催眠,然后拿着他的睡衣走进洗手间。 我悄悄地用了他的毛巾,给自己擦了脸,抬头看向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都快要红透了,我连忙把毛巾放回架子上,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还在书桌前敲键盘,好像是在搞毕业设计,我先躺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以为我会兴奋到半夜都睡不着,结果还没等纪明恺上床我就已经困乏地哈欠连天,等到纪明恺掀开被子进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手还压着被子中间,不让冷气灌进来,纪明恺只能被迫拥有四分之一的被子边。 一夜无梦。 我是被纪明恺的闹铃声喊起来的,将醒不醒还无意识的时候,我四肢张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是迷迷瞪瞪地觉得床硌得慌。 我睁开眼,瞬间清醒。 我像考拉一样伏在纪明恺的身上。 纪明恺的前肩上有一摊不明液体,似乎是我的口水。 我猛地爬起来,又不小心踹了纪明恺一脚,然后赶在纪明恺醒过来之前抱着自己的衣服滚进了洗手间。 搞得跟事后一样,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定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刷牙的时候发现上嘴唇有一点点肿,我跑出去问纪明恺:“我这里怎么肿了?” 纪明恺正在穿衣服,看了一下我,淡定地说:“你夜里趴到我身上的时候,嘴不小心磕到我肩膀上了。” “哦。”我深信不疑,继续刷牙了。 纪明恺带我又去吃了早餐,我正在对付一只蟹黄汤包的时候,纪明恺突然沉声说:“我打算毕业之后留在a市。” 我差点被呛到,“留在这里?干嘛?” “创业。” “嗯?你不回去继承亿万家产吗?你爸妈不会同意的吧?” 纪明恺瞥了我一眼,说:“怎么,你想继承?” 我讪讪笑道:“干嘛开我玩笑?” “这里创业环境挺好的,我的同学大多也留在这里。” “哦哦,挺好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纪明恺并不在意我的鼓励,他只是看了看我,然后给我递来一张面巾纸,让我擦擦嘴上的油。 后来我大学毕业,我本来想和纪明恺一样留在a市,但被我妈强制要求回了老家,只是没想到,一个月之后纪明恺也回来了,他把他公司的总部迁回了老家。 然后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一切都像梦一样。 * 我记得求婚的前一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长久沉默后,他问我:“夏桐,你现在是单身吗?” 我诚实回答:“是。” “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他又问。 我的心脏打了个颤,还以为被他发现了什么,只能连忙说:“没有啊。” 他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我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心想莫名其妙。 结果第二天,纪明恺就带着一大束玫瑰来到了我家,板着脸咽了咽口水,把玫瑰和戒指都塞到我手里,硬梆梆地来了一句:“和我结婚吧。” 我当场懵逼。 “纪明恺你疯了?” “没有。” “结什么婚?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没有为什么,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那就和我结婚吧,你的可选项里没有比我更好的人,”纪明恺把戒指盒拿回来,打开露出里面的男士钻戒,然后有些无措地朝我面前举了举,“你要我单膝下跪么?” 我急得在家里团团转,“不是不是,我怎么跟你说不清楚。” 后来也来不及说清楚,我妈知道了这件事,赶鸭子上架似的怂恿我同意。 我是开心的,可我不想同意,我觉得这辈子能被纪明恺捧着戒指和花求过一次婚,已经是很值得回味的事了。 我和我妈大吵了一架,然后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上抹眼泪,纪明恺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在我面前蹲下来,用手背蹭了蹭我的眼角。 他蹙着眉头问我:“我让你这么为难吗?” 我偏过头,不让他看见我这么脆弱的样子。 纪明恺又说:“我会对你好的,夏桐,你相信我。” “结婚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你要想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 我看着他的脸,记忆中他的眼神从来没有在我的脸上停留过这么久,让我恍惚觉得他好像很喜欢我。 他是我肖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啊。 我擦了一把脸,然后说:“纪明恺,开弓没有回头箭的。” “好。” “你要是敢出轨,家产就全归我了。” “好。” “不是一年两年,是一辈子的。” “好。” 我最后还是答应他了,像他一样莫名其妙,但比他多了一个理由,就是我很爱他。 他站起来想抱我,手却局促地不知道该怎么才好,还是我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贴上去。 那时候我感觉到胸口的心跳快得过分。 还以为是我自己的。 《要加钱的》(1) 第一次去风月场所,碍于面子不想露怯的富家小公子时熠,花重金买了一个夜场头牌alpha,买他一个月,当场领回家。 alpha名叫应淮成,与夜场里所有人都不一样,时熠只是靠近他,就觉得心跳加速,从胸口一路烧到耳根,和应淮成坐上车的时候,他紧张得好像他才是被包的那一个。 应淮成真的不愧是头牌,相貌身材和信息素等级就不用说了,情商还高,不卑不亢,在时熠面前温柔又礼貌,完全不像风月场所里的人,倒比时熠还要尊贵些。 但毕竟花钱买了他,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时熠什么都不会,应淮成就一点一点地教他。 时熠心跳快得像打鼓,又怕又羞。 他们做了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亲密事。 有时应淮成还在洗澡,他就等不及了,扒在卫生间门框上偷看应淮成洗,被发现时又慌忙逃回卧室,但他通常都来不及跳上床就被捉住了。 但时熠有遗憾,就是他还没接过吻。 夜场有个莫名其妙的规矩,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接吻除外。 时熠看着躺在床上的应淮成,穿着睡袍,露出大半胸膛,健硕的肌肉十分抢眼。 很诱人,时熠凑上去,但应淮成躲开了。 应淮成露出他得体又温柔的微笑,把时熠抱起来,胳膊圈着他的腰,把他拢在怀里。 “为什么不能亲?”时熠问。 应淮成笑着逗他:“要加钱的,宝贝。” 时熠委屈巴巴地拿出手机,发了红包,然后扔了手机就啃上去。 应淮成僵硬半刻之后还是无奈地给予了回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应淮成在厨房做早饭,时熠看了看手机,昨晚发的红包,应淮成并没有收。 * 应淮成不收,时熠还是继续给,然后搞突然袭击。应淮成也不是没脾气的,有时候冷下脸,时熠就吓得不敢了,怂唧唧地缩在应淮成怀里,像小狗一样,咬他的睡衣纽扣。 期间时熠来了一次发情期,浑身都是黏湿湿的汗,应淮成帮他洗澡的时候,他故意把水浇到应淮成身上,逼他脱衣服,眼神还直勾勾地盯着应淮成的脖子,想趁机扯掉他后颈的抑制贴。 意图不轨。 应淮成在时熠面前总是太从容,这让他有些不满,他想知道应淮成遵循本能时是什么模样, 应淮成确实脱了衣服,还坐进浴缸,把时熠捞到身上,时熠歪在应淮成胸口,心脏打着鼓,以为自己即将迎接人生第一次的临时标记,但应淮成闷笑了一声,然后把手指伸进时熠的后颈,一点一点地按揉。 语气那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时熠心头一凉,他说:“宝贝,还要标记解决,你是不是太不相信我的技术了?” 舒服是难以言喻的舒服,伤心也是难以言喻的伤心。 一个月很快就结束了,时熠越来越不安,甚至开始抗拒和应淮成亲近,频繁地用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来吸引应淮成的注意。应淮成一眼便知道他的想法,温柔不减半分地哄着他,他不吃就喂他吃,不肯睡就在他床边守着他。 时熠和月亮斗了半宿,红着眼问应淮成: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应淮成弯弯嘴角:“你希望我怎么答?” 时熠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故作冷淡道:“说我想听的。” 应淮成吻了吻他的耳尖,“没有,我只对你这样。” 满一个月那天,时熠把自己的银行卡存折基金合同一股脑全拿出来,表示自己有钱,他鼓起勇气道:“我要续约,我要再买你一年!” 但应淮成拿出行李箱,很快就收好了自己的衣服,他看都没看桌上的东西,笑着对时熠说:“抱歉,我不续的,我和所有人都是一个月。” 时熠愣在当场,很无助地说:“那怎么办啊?” 应淮成不再喊他宝贝,敛起笑意,语气还是习惯性的温柔:“你本来就不该做这么出格的事情,把这段时间忘了,恢复到你以前单纯的生活,好不好?” 他竟然对他说这样的话,“出格”两个字就概括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时熠忍着眼泪,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他没抬头,也就没看到应淮成的表情,只听见门被打开又被轰隆一声关上,房子干净如往常,像那人没存在过一样。 * 时熠像变了个人,每天都失魂落魄的,夜里常常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想过去交朋友,去谈恋爱,可一见到人就忍不住和应淮成对比。 真可笑,那人不过是个混夜场的,偏偏谁都比不上。 他想起刚开始那几天,应淮成常常做饭给他吃,他看着应淮成的背影,心里忽然非常不忿,跑到厨房,硬梆梆地问:“你、你对很多人都做过这样的事吗?” 应淮成笑着说:“也没有很多。” “为什么?” 应淮成收回手,故意逗他:“因为我贵啊。” 时熠当真了,点点头,“是挺贵的,花了我一年的生活费。” 应淮成忍不住笑,“还在上学?” “大三。” 应淮成曲起食指刮了一下时熠的鼻尖,“乖孩子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时熠有些不好意思,“被朋友带去——” 应淮成表情严肃:“以后不许去了。” “好。” 他看起来太听话了,乖得要命,应淮成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才是金主,他点了点头,然后用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应淮成。 应淮成抱住他,说:“你怎么这么乖?” …… 太可笑了,竟然又梦到他了。 时熠睁开眼,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左右睡不着,思前想后他穿上衣服拿起手机,打车去了夜场。 夜场还很热闹,来往都是人,保安拦住了想往里跑的时熠,他看起来太像未成年的学生了,保安把他拦住,问他做什么。 时熠说:“我找应淮成,我找他。” 保安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应淮成的名字,“他很久没来了,而且他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多少人捧着钱来都见不着他。” “我包过他一个月。” 保安像看骗子一样看着他,“怎么可能?他从来不做长久生意的,他只陪一晚,再多钱也只陪一晚。” * 时熠正准备走的时候,夜场的门突然被撞开,有一个醉醺醺的人被服务生架出来,送上了开到门口的车。 车开走以后,保安对时熠说:“喏,刚刚喝醉的那位,半年前追他追了好久,天天送花送名牌,还要给他赎身,可他理都不理,躲不过就直接闭门谢客。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不为钱是为了什么呢?” 时熠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保安说的是谁。 可应淮成明明一脸无所谓地对他说:“我和谁都是一个月的。” 这多出来的二十九个日夜该归谁呢? 时熠打开手机,尝试着给应淮成发消息,他们加了微信,时熠以为应淮成肯定把他删了,一直不敢联系他。 他不知道发什么,看着屏幕半天才慢吞吞地发出来个:我在夜场。 没有红色的感叹号出现,时熠松了口气。 意料之中的,应淮成没有回复。 他坐在夜场的台阶上等了半小时,对话框还是没有动静,凉风钻进他的卫衣领子里,有点冷,他只好打车回了家,倒头就睡着了。 又过了几天,他的父亲喊他去参加一个晚宴,特地请了专业的造型师,把他收拾得像个从时尚杂志上走出来的明星。 来到晚宴场地,时熠被父母带着见了许多叔叔阿姨,话题都集中在时熠的婚姻大事上,时熠这才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晚宴的焦点人物是荣家的少爷,未来的接班人。 一个身份尊贵但外貌普通的alpha。 时熠被父母拉着来到荣家少爷面前,被迫殷勤地打了招呼,荣家少爷上下打量了时熠,没有露出不满。荣老爷子身体很差,精神也不大好,一直坐在轮椅上,但他看到时熠时露出了笑脸,似乎是很满意这个孩子以及这桩即将谈成的婚事。 他虽然老了,但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的英俊,时熠觉得莫名眼熟。 但父母的刻意以及众人的目光让他无暇去管荣老爷子与谁相似了,只如五雷轰顶一般丢了魂,宴会还没结束,他就忙不迭逃走了,但他不知道去哪里,先去了夜场,还是之前那个保安,保安看见他就朝他招手:“欸上次他来找——” 但时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转身跑掉了。他跑回自己的房子,不大的一居室,曾经寄存过他最懵懂青涩的初恋,但现在也只剩他自己。 他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应淮成了,他快想他想疯了。 他拨通了电话,嘟嘟声持续了二十几秒,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那人接了。 应淮成的声音传过来,时熠就说不出话了,他想说他很委屈,但他没有立场。 “怎么了?” 时熠其实有很多想问他,想问为什么同意他一个月的包养请求,为什么对他那么温柔,为什么要吻他……但他最后只是忍着眼泪说:“我可能、我可能要订婚了。” 应淮成没有作出反应,话筒里只有时熠压抑着的啜泣声。 “我没有要让你做什么的意思,我只是没有人诉苦,对不起,你不要放在心上,打扰你了对不起,我先挂了。” 应淮成却兀然开口,“和谁?” 时熠听他的话像听圣旨,老实回答:“荣家,你听说过吗?” 应淮成过了很久才又说话,“你不愿意,对吗?” 一个晚上终于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他父母都不曾问过他。 “我不愿意。” 还有四个字他没敢说出口,但他知道说出来也于事无补,他和他之间隔着天堑。 他挂了电话,不知为何他忽然不想听到应淮成的声音了,他几乎能猜到对方会说什么,他一定会很温柔地哄他,然后说:乖孩子要听话,亦或是不想做就不做,没人能逼得了你。 他一字一句都周全,像是说给无数人听过。 时熠抱着被他藏起来的一件应淮成的外套,脸颊贴着领口,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应淮成的场景。 那天他被朋友带到夜场,半途去洗手间,出来就找不着路了,推开一扇眼熟的门,只见里面正打得火热,他吓得魂都没了,慌忙关上门,往反方向跑,然后就一头扎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他一抬头,就呆住了。 再后来,他的朋友怂恿他包一个走,笑话他是处,什么都不懂,他羞恼地站起来,抬起胳膊,指向藏酒柜边的应淮成,鼓舞了气势说:“我要他,我包他一个月!” 旁边人惊诧地张大了嘴,看戏一般看着他。应淮成走过来,朝他笑:“你要我?” 他顿时怂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可、可以吗?” 应淮成笑着取下他手中的酒杯,换成果汁,说:“可以啊。” 《要加钱的》(2) 时熠和父母吵了一架,父母也很无奈,但他们依然觉得能和荣家联姻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他们甚至说:结了婚,你们可以各玩各的。 时熠简直要被气笑了,其实父母对他从来很好,有求必应,但他们做选择时也毫不犹豫,在儿子的幸福和长远的利益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时熠觉得他的父母已经无药可救了,但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他收拾好轻便的行李,当夜就离开了家,坐飞机去了别的城市。 临行前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应淮成发个消息,但想一想还是算了。 说不定他在陪新金主吃喝玩乐呢?说不定他早就忘了曾经有个傻兮兮的小孩用自己一年的生活费换了他一月的陪伴。 说实话,当他听到保安说“应淮成从来只陪一晚”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的,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因为他很清楚,他玩不过应淮成的。 他又菜又蠢,什么都当真。 应淮成的温柔刀一下一下往他心口上割的时候,他还摇着尾巴凑上去舔刀口呢。 索性放下,忘记,他删了应淮成的联系方式,然后坐上飞机去往另一个城市。 …… 三个月后。 这天时熠要去咖啡店打工,离开出租屋之后他总觉得有人在他后面跟着他。 可他转头回去看,什么都没发现,奇怪。 他到咖啡店的时候,余光瞥见南边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是高中同学,对方也看到了时熠,连忙朝他招手。 那人问时熠,“你怎么在这里?” 时熠讪笑,“勤工俭学。” “就你家的条件还要勤工俭学?别逗我了,体验生活呢吧?” 时熠不置可否,他不想谈太多,那人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学啊?你大学在这里吗?对了你知不知道x城有大新闻?” 时熠都不知道自己先答哪一个,索性摇头。 “你竟然还不知道,x城都变天了,荣老爷子的私生子回来夺位了,才几个月不到,就改朝换代了。” 时熠愣住,“私生子?” “听说是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欠下的风流债,把omega肚子搞大,转头就跟富家小姐结婚了,可能是报应,富家小姐给他带了绿帽子,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是别人的种,把他气得差点脑溢血住院。现在这件事被曝光出来,当年那个omega生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听说这些年过得不太好,工作也不体面,但荣老爷子也顾不得了,急忙让亲生儿子接管一切,自己休养去了。” 时熠好久才消化完这段狗血故事,刚想说话,店长就催他了,他只好作罢。 下班的时候,他有些累,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打架,打算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随便填填肚子,货架上东西很多,他看都没看,拿了一个全麦的三明治就要去结账,却在半路被人握住手腕。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是不能吃海鲜的吗?这里面有三文鱼。” 时熠僵着手臂动都不能动,直至他堵住了道,被应淮成拉到空阔的地方,手上的三明治也被拿走了放到一边,时熠愣愣地看着应淮成的皮鞋尖,脑袋更昏了。 他是饿出幻觉了吗? 可手被人牵住了,应淮成带着他走出便利店,带他坐进一辆很豪华的车里,他还是低着头,应淮成把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伸手揩去了他眼角的泪。 “怎么瘦了?” 时熠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他咬了一口应淮成的指尖,凶巴巴地装狠:“关你什么事啊?” 应淮成沉默良久,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只好先告诉他结果:“你不用订婚了。” 时熠还在恶狠狠地盯他。 应淮成叹气:“荣家换了继承人,原来的婚约自然作废,所以你不用订婚了。” 时熠看着应淮成那张沉静又从容的脸,实在惹人生气,好像谁都不值得这人产生情绪波动,这几个月也只有他独自辗转反侧,把往日时光细细回味,像个被抛弃的小流浪狗。 他来找他,也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时熠第一次认真发脾气,他说:“那又怎样?换了继承人又怎么样?我告诉你,这个婚我还非结不可了,不管是谁,不管他高矮胖瘦,只要他是荣家少爷,我就心甘情愿和他结婚!” * 应淮成当时的表情很复杂,瞳孔里满是震惊,好像有什么要宣之于口,但不知为何又没有说出来。 时熠看不懂,他把应淮成推开了,然后气势汹汹地下了车,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肩上还披着应淮成的西装外套,剪裁精致,质感很好,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应淮成的车,是一般人开不起的豪车。 作为夜场头牌,应淮成虽不缺钱,但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时熠不禁想起保安的话——都干这一行了,不为钱是为了什么呢? 他一回到出租屋,还没坐下,就又迎来了不速之客。他父母终于想起来找他了,他母亲把门敲得噼里啪啦响,他丧着脸去开门。 时熠抵着门,严肃说:“我听说荣家的事了,订婚的事情你们从今往后都死心吧,我不会为了利益和谁结婚的,如果你们再逼我,我保证,下次我绝不会让你们再找到我。” 母亲没想到时熠忽然变得有主见了,三个月的独居生活好像让他长大了一些。 “行,不逼你了。”母亲帮他收拾出租屋里的东西,看他过得拮据可怜,又不免心疼,“荣家整个大换血,荣老爷子的亲生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拿出荣老爷子年轻时给他抛弃的omega写的字据,说将来分她一半财产,媒体全都参与进来,总之闹得挺难堪的。” 时熠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床上的西装外套上。 “我和你爸爸是肯定不会让你趟这趟浑水的,且不说原先那个荣少爷没了身份,一文不值,就说现在这个新上位的继承人,来路不明也就罢了,我还听说他以前是混夜场的,陪酒□□为生,太不体面了,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个时间点跳出来,按理说他要是想得这份家产,早可以出来的,何必等到现在……总之,荣家现在乱得很,订婚的事情不提了不提了。” 时熠听着听着心脏突然揪了一下,莫名发慌,“妈妈,荣家的新继承人是谁?长什么样?” “我找找啊,”母亲拿出手机,翻了翻:“最近的新闻上应该有,嗯这个,长得倒是很英俊——” 时熠望过去,接着就傻愣当场。 “你确定?” “确定啊,他这眉眼和荣老爷子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手段也挺像的,都挺狠。” 所以,一个小时前他在应淮成的车上说了什么? 他终于知道应淮成为什么表情复杂了。 靠!丢人! 他想起一个词能很好地形容他和应淮成之间的关系。 孽缘。 时熠抱着应淮成的西装外套坐进回家的车时还在发愣,缓不过神来,脑子一团浆糊,车子刚转弯,前面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猫,陡然的刹车,时熠的脑门直接撞在前座的靠背上,疼得他眼泪差点出来。 他捂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腿上的西装外套,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对他母亲说:“我愿意和荣家的新继承人结婚,妈妈,你可以帮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吗?” 他母亲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忙问为什么,他偏又不说,只守着一句:“荣家再乱也是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吧?” 他母亲不解地看着他。 几天后的饭桌上,他母亲告诉他:“你上回说的事,你爸爸托荣氏的高层问了荣家那位的想法——” 他攥紧了筷子。 他母亲措辞委婉:“他说他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 * 夜深了,时熠躺在床上,侧身看着窗外的月亮,他想起之前应淮成会从后面搂着他,陪他一起看月亮。 那时候的月亮比现在美。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应淮成,我睡不着。” 应淮成的声音有些许疲惫,但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温柔,“把窗帘拉上,不要漏光,这样会好睡一点。” 他越体贴就越伤人,越自然就越心酸。 “结婚是我爸妈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没这个想法。” 应淮成似乎轻笑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什么?” “才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就别再往回跳了。” “如果我想——” 应淮成打断他:“别犯傻,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很清楚,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应淮成顿了顿,然后加重了语气,“是的,我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想怎样都可以,只取决于钱多钱少。”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时熠就把电话挂掉了。 * 时熠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纸巾盒抽空一半,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其实他以前一点都不爱哭,也不会这么脆弱。 他已经快要忘了他和应淮成共处的那一个月了,有时候他会突然想起某个画面,但画面里应淮成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了,抱他的力度也记不清了。 明明那个时候那么心动。 一夜没睡,他刚想拉上遮光窗帘眯一会儿,母亲过来敲他的门,说:“荣家今天举办宴会,好像是荣老爷子身体转好,听说他准备在今晚正式把新继承人介绍给大家。” 时熠愣了愣,“我也要去吗?” “随你。” 时熠想了想,点头说要去。 他看着凳子上的西装外套,他还不死心。 喜欢是很没有道理的,他也无数次对自己说:你和应淮成不是一路人,你真的不介意他的过去吗?他配得上你的真心吗? 但应淮成一出现,他就脑袋空空,只会眼巴巴地望着他了。 晚宴在荣氏旗下的大酒店举行,媒体把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商界名流无一缺席,富丽堂皇的宴厅中央站着荣老爷子和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荣老爷子用煽情的措辞讲述自己的奋斗经历与遗憾初恋,极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深情又有事业心的好男人,寥寥数语就推卸掉自己抛弃怀孕女友的恶劣行径,又痛诉前妻隐藏出轨事实,表明自己的无辜,最后他把一旁的应淮成推到台前,对着所有宾客和媒体,宣布应淮成即将成为荣氏的新任总裁。 掌声热切响起,时熠差点以为大家是真诚祝贺,都不知道真相,但他很快就听到了身边人轻蔑的嗤笑声。 有人说:“荣老头子心里估计都要骂娘了,被戴绿帽子不说,亲生儿子还是个混夜场的。对了,你听过他们最近都在传的一个笑话吗?” “什么?” “这位荣少爷……是真少爷。” 前面的两人笑得浑身都在颤,时熠却只有难过,他抬头望向台上的应淮成,他看起来和在夜场时很不一样,夜场的他风度翩翩,倜傥自如,好像自带与旁人不同的频率。但此时此刻的他,沉默憔悴,甚至站在偌大舞台中央,他显得有些落寞,与整个宴会厅格格不入。 有一个瞬间,他的视线似乎来到了时熠的方向,时熠还没有反应过来,应淮成就又望向了别处。 时熠想起昨天在车上,当他傻了吧唧发誓说要“嫁给荣家继承人”时,应淮成的眼神除了复杂难言,好像还有一丝欢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熠的错觉。 宴会正式开始,荣老爷子坐回了轮椅,被秘书推着和重要的宾客一一打招呼。 时熠不喜欢吵嚷的环境,酒也喝不下,在角落里发了会呆,见他母亲朝他走过来,他连忙侧身出了门,逃到走廊的卫生间里。 结果在洗手台边撞见了应淮成。 应淮成一抬头就看见了时熠,他摆出了惯常的笑容,好像时熠还是他的金主一样,笑着说:“又见面了。” 时熠走到洗手台边,为了掩饰尴尬也伸手接水洗了洗,他从镜子里看应淮成,终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贪财的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淮成微怔,随后笑容稍敛,“我当然是贪财的人,我要是不爱钱,为什么要去夜场?” 时熠怒道:“你有篡位的本事,我不信你找不到正经工作养活自己!” 话音落下,时熠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从来没有当着应淮成的面评价过他的工作。 有些话一直是禁区。 时熠刚想道歉,就听见后面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那人边走边和身边人说:“听说过麻雀变凤凰的,没想到鸭也能变凤凰,他现在身价多少?数不清了吧。” “人家是鸭的时候身价也不低啊,一晚都直奔六位数,我听我一个朋友说,他是真的有魅力,摆张冷脸都好看,不在发情期也要被他勾得——” 笑声和嘲讽声在他们看到应淮成时戛然而止,两人脸色一变,如遭雷击,立马灰溜溜地转身跑走了。 时熠说不清此刻他心里是难过恶心还是酸楚,可能都有吧。 他望向应淮成,有些无措地想去碰他的袖子,刚伸出又缩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和那两人的话没什么区别,都很坏。 应淮成看见了他往回收的手,自嘲地笑了笑,他对时熠说:“所以,以后离我远点,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我包你一个月,你只收了我十万。”时熠低头小声说。 应淮成轻笑,“学生价。” “夜场的保安说你从来只陪一个晚上。”时熠忍着泪,还不放弃。 应淮成看到时熠的衬衫领口,纽扣系得很紧,他乖巧得连穿西装都像偷穿大人衣服。 他记得时熠的信息素是香草味的,他曾趁他睡着时偷偷吻过他的腺体,然后被他的甜味搅得一夜无眠,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孩子,干净得衬出应淮成的肮脏。已经颓败的人生就不要参与别人的青春了,他明白这个道理。 “傻子,那一个月是谁比较吃亏啊?好像是你吧。” 应淮成微微弯下腰,凑近时熠的脸,他表情玩味,语气又轻又残忍:“动心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要加钱的》(3) “我才没动心,你别自恋了。”时熠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话,手上没有纸,他只能用袖口擦眼泪,一抽一抽地看起来好可怜,“你才不值得我喜欢。” 应淮成的眼角没了笑意,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又复杂,又有不忍似的望向了别处。 “我那天去夜场,是因为我喜欢的应淮成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很伤心才去那里借酒消愁的,然后刚好遇到你,你不过就是一个、一个替代品,你别以为我有多喜欢你!” 应淮成“嗯”了一声,语气平淡道:“那更好。” 时熠哭得视线都模糊了,想转身躲进卫生间,没注意旁边的水,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但应淮成接住了他,他的后背撞上应淮成的胸膛。 他终于想起来当时应淮成抱他的力度了。 应淮成一开始总是轻轻地揽着他,然后逐渐收紧手臂,最后变成紧紧抱着他,下巴轻蹭时熠的额角和脸颊,好像很珍惜的样子,时熠连大气都不敢出,呆呆地靠在他怀里,生怕自己过快的心跳打扰了两人的温存。 那个时候他毫无道理地喜欢着应淮成,但现在他只觉得恶心。 应淮成对多少人做过这样的事情?对多少人施展过他的魅力?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时熠想推开应淮成,应淮成却还护着他不松手,说:“小心。” “不要你管,你别碰我!” 时熠用尽全力把应淮成推开,应淮成没有防备,被他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刚站定就听见时熠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是搞不懂,你凭什么看不上我?我还没嫌你脏呢!” 应淮成的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他松开手,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几秒之后才回过神来,无力地垂在腿侧。 “是啊,你早这样想多好。”他说。 时熠离开的时候,应淮成还站在原地,看起来比刚刚在台上更落寞。 时熠没有回宴会厅,他打车回了自己原来的房子,一夜未睡导致他现在头疼得像所有的神经都纠缠在一起,实在撑不下去。 他倒头就睡着了,凌晨一点又迷迷糊糊转醒。 他父亲的电话很适时地打过来,问他:“你认识应淮成?” 他愣住,然后说:“不认识。” “有人说看到你们两个在卫生间门口聊天。” “不认识,”时熠觉得头还有些疼,“没有聊天,只是打个招呼。” 父亲的语气听起来略有遗憾,“我还以为你们认识。” “怎么,听到他是荣氏总裁了,又改主意想让我和他结婚了?” “你这什么态度?太不像话了。” 父亲发怒挂了电话,时熠忽然觉得畅快,他甚至想去夜场喝杯酒。 他还没怎么尝过酒的味道,之前应淮成不让他—— 算了,不提他。 他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新潮的衣服,戴了个鸭舌帽,打车去了夜场,这次夜场的保安多看了两眼才认出他来,时熠掏出身份证,证明自己不是未成年人,保安才准他进去。 他刚踏进门,保安把他喊住,“几个月前你来找应先生那次,其实他那天快五点多的时候来这里了,还问我见没见到你,但你那个时候已经走了。” 时熠脚步一顿,心尖微动,但他不露声色,不想再重蹈覆辙,只说:“哦,我知道了。” 夜场前厅的构造和酒吧差不多,只是高档一些,不会太吵,时熠按紧了后颈处的抑制贴,他只想喝酒,不想有危险发生。 他正在威士忌和格兰菲迪之间犹豫的时候,有人从旁边递给他一杯调好的果酒,“这个怎么样?” 时熠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缎面衬衣的男人,长得很精致,气质很妖,时熠刚觉得眼熟,那人已经自报家门了:“我是应淮成的朋友,叫我阿松就好。” 时熠用手指拨开酒杯,准备点烈性酒时,那人又说:“你和应淮成还有联系吗?” “没有。” “哦,”阿松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叹气道:“我还以为他是为了你才去当那个荣家继承人的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我哪里来这么大面子?”时熠碰了碰酒杯边缘的薄荷叶,自嘲地笑了笑。 阿松心里奇怪,应淮成临走时说“有了想保护的人也算是一种人生意义”,难道指的不是眼前这个孩子吗? * “小弟弟,喝过酒吗?” 阿松眼睁睁看着时熠端起一杯威士忌一口闷,吓得连忙夺过他的杯子,在他伸手抢时换了一杯低度果酒给他,“考试考砸了?还是失恋了?” 酒意还没立即窜上头,时熠还很清醒,他听见阿松的话,怔了几秒,然后抱着杯子苦笑:“我倒是先恋一下再失恋啊,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啊,难道我就不想把初恋交给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吗?他凭什么说那些难听的话,好像我对他死缠烂打一样!我根本就没有!” “你在说谁啊?应淮成?” 阿松见时熠的目光逐渐呆滞,也没什么反应,只有听到应淮成三个字时睫毛颤了颤,“其实我感觉应淮成不会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啊,他都为你破例了。” “破例又怎么样?”时熠想起应淮成那张冷脸就来气。 来夜场借酒消愁的人很多,有默默流泪的,有失控到发疯的,各种各样都不稀奇,但时熠看起来却更可怜一点,阿松总觉得这样的小孩应该坐在学校操场的单杠上晃腿看夕阳,而不是在酒吧喝他从没喝过的烈酒。 应淮成什么都好,但这事做得不厚道。 破了例却不负责到底。 阿松拍了拍时熠的肩膀,低声说:“弟弟,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时熠已经微醺了,努力睁大眼睛看他,“好。” 二十分钟后。 应淮成下了车,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阿松,接通之后尚未开口,就听见阿松说:“应哥,果然是小朋友啊,一口酒都不能喝,半杯威士忌下去就小脸通红,逢人就傻笑,逢人就凑上去要抱抱,吓得我连忙把他塞房间里去了。” “你房间?”应淮成的语气很不好。 “是啊,我房间,怎么了?欸我跟你讲,小朋友夸我温柔,还说要包我一年哈哈哈哈哈……” 电话被挂断,阿松朝沙发上抱膝坐着的时熠挑了下眉,“瞧,直接给我挂了,我说的吧,他一定会吃醋的。” 时熠说:“他才不会吃醋,他只会高兴能摆脱我这个牛皮糖。” “那就说好了,”阿松对时熠伸出一根指头,笑道:“赌注一千块。” 时熠垂下头,额头抵着膝盖,他心里又闷又苦,烈酒在烧他的五脏六腑,身体异常难耐,他隐隐有预感发情期的到来,正准备回去时,门被人踹开了。 “靠,哥,不至于吧我——”阿松话说一半,就被应淮成揪住了领口,应淮成比他高出十多公分,体格健硕有力,此刻如同地狱罗刹一般控着他,阿松吓得差点腿软。 眼瞅着拳头即将朝他的脸飞过来,阿松立即道歉:“骗你的,骗你的,你家小孩我一个指头都没动,刚刚的话都是我编的,就是想骗你过来,不信你看。” 应淮成本是气火攻心的,差点没止住暴戾,拳头停在半空中,顺着阿松的手指望过去。 时熠站着沙发边,眼里全是震惊。 “应淮成。” 他喊他的名字,只三个字,就像一双柔软的手抚平了应淮成心口所有的波涛汹涌。 阿松立刻很有眼力见儿地溜掉了,关门时还不忘朝时熠伸出四根手指,意思是“起码一万”,可惜时熠根本没注意到他。 门关上,嘈杂被隔绝在外,房间恢复安静。 时熠的眼泪因为哭干了,没有再流出来,但他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他问:“你为什么来?” 应淮成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也躲不过,只好语调冷淡地说:“我怕他伤害你。” 时熠这时已经站不稳了,但他还是用尽全力往应淮成的方向走,“伤害我最深的难道不是你吗?” 应淮成保持沉默。 “酒一点都不好喝,还没有你给我榨的果汁好喝。” “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到的月亮也不圆了。” “长这么大,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对你一见钟情。” “喜欢一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开心。” “我很讨厌现在的我。” “但你为什么要来?给我希望又看着我失望很好玩吗?” …… 他一步一步往应淮成的方向走。 应淮成看出他的异样,在他还没靠近时就走过去把他按住了,“你发情期来了?” “嗯,来了,我口袋里有抑制贴。” 应淮成于是去拿,可时熠却故意抢先抽了出来,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了。 “我想知道一件事——” 时熠看起来像是醉了又似乎很清醒,可他明明连眼神都是散的,却能准确地扑上来搂住应淮成的肩膀。 “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抵抗不了本能的时候,我想看你不冷静的样子。” 话音刚落,应淮成忽然感到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 时熠把他的抑制贴撕下来了,“我不信你能忍住。” 《要加钱的》(4) 应淮成无数次问自己,你配得到时熠的爱吗? 但他也很清楚,再忍耐也没有用,没有人会拒绝一份纯粹又热烈的喜欢。 …… 时熠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陌生的房间,不算太大,装修很旧,顶灯已经积了一层灰,映得房间更加暗黄。 时熠正准备起身,却听见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是应淮成的脚步声,时熠忽然灵机一动,决定闭着眼装睡。 应淮成在时熠的床边停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在时熠准备睁开眼吓唬一下应淮成时,他感觉到应淮成俯身靠近了他,他连忙屏住呼吸。 可应淮成只是伸手在时熠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好像在探他的温度,看他有没有发烧。 时熠好失望,差点就要睁开眼了。 下一秒,应淮成却握住了他的手。 很轻很轻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指尖摩挲着时熠的虎口,顺着他的掌纹小心翼翼地滑到他的手腕停下,如此反复几次,甚至都不敢和他交握,好像在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但很快就又松开了,他掀起被子盖住了时熠的胳膊,装作无事发生。 时熠的心口开始泛甜水,咕噜咕噜地往外面奔涌,他真是很好满足的一个人。 应淮成刚转身,就被时熠从后面抱住了腰,时熠贼兮兮地笑,说:“被我发现了!” 应淮成整个人僵住,半晌才说话:“发现什么?我只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哦,那你摸我手做什么?” 应淮成理亏,一时也想不起狠话,只好拉开时熠的胳膊,把他按回床上,时熠睡得头发都蓬起来,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看起来像颗软糖,应淮成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时熠的两只胳膊被应淮成按着交叉在胸口,还傻乎乎地笑,好像之前应淮成给他造成的伤害都不复存在了。 “如果你想和我保持情人关系,我也同意。” 应淮成的眼神变成深冬的冰,他说:“毕竟我们在床上还算合拍。” 时熠的笑容立马滞住了,“什么?” “你父母托人来问过我话,看得出来,你家想要攀上荣家的高枝,但我不想结婚,更不想和曾经包养过我的人结婚,不过,做情人无所谓,毕竟你这么喜欢我,也不会出轨别人,至少干净——” 时熠一巴掌扇在应淮成的脸上。 “你不要欺人太甚。” 时熠坐到床边,拿起自己的衣服,t恤和牛仔裤都不能穿了,他身上是应淮成的睡衣,在他昏睡的时候,应淮成给他洗了澡换了睡衣。 他抱着自己的衣服,转身对应淮成说:“我只问你一遍,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吗?” “是啊。”应淮成回答得很轻松。 他强忍着眼泪,“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回荣氏当那个继承人?” “为了钱啊,”应淮成像听了个笑话,“不然为了什么,你知道荣氏的资产有多少吗?” “真的只是为了钱吗?” 应淮成看着时熠的眼睛,他点头,说:“只是为了钱。” …… 时熠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出了门,才发现这是一个老式的六层楼房,墙上的“4楼”标识已经模糊了,只隐约能看出一个尖角。 他在二楼的拐角处撞到阿松,阿松正在吃烤肠,一抬头就看到衣衫不整的时熠,愣了一愣,随后又笑:“哟小少爷,战况这么激烈吗?” 时熠忍着鼻酸,问他:“这里是哪里?” “嘉年小区,我和应哥都住这儿,对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应哥不送你?” 时熠本想迅速离开这里的,但他突然觉得不对劲,“他不住荣家住在这里?” “对啊,他怎么舍得离开这,应哥他妈在去世之前一直带着他住在四楼,算算也有十几年了。” “妈妈?” 阿松疑惑:“他没跟你讲吗?” 时熠想说没有,但他耍了个心眼,“他讲了他妈妈的事情,但他看上去状态不好,我也没敢多问,你能告诉我吗?” “哦这样啊……应哥其实挺可怜的,他妈一个人生下他,拼死拼活把他养大,好不容易等到应哥上了大学有出息了,自己却得了癌症,肝癌,一查出来就是晚期了,没钱治疗,一直瞒着应哥,等到下不来床了才告诉应哥,应哥连夜坐火车回到家里,把他妈送到医院,学费生活费借来的钱全凑到一起,也不够做治疗的,后来——”阿松说着说忽然停住了。 时熠追问:“后来什么?” 阿松叹了口气,“欸我真是不忍心说。” 时熠的心脏开始打鼓,他预感到了什么。 “他在医院一筹莫展的时候,夜场的总经理发现了他,总经理看他长得帅,还是名校的大学生,又为钱着急,就骗他说,陪卡拉ok的客人喝喝酒,一晚上能赚五千,应哥那个时候年纪小,没什么社会阅历,就信了,结果到那边,客人一眼就看中了他,在他酒里下了药……完事之后给了他两万块钱,我能想象出来应哥当时的心情,应该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但没办法,他妈还在医院等着做手术呢。” “应哥把钱送到医院,手术也做了,但因为他妈病的太重了,癌细胞扩散到各个器官,再加上身体底子差,没坚持到一个月就走了。” “应哥可能是觉得人生无望吧,给他妈办了葬礼之后就没回学校,成天在夜场喝酒,过得不人不鬼的,然后时间久了就留在这里了。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他这样是堕落了,是自我放弃了,但是吧,我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谁也别瞧不起谁。” “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有了喜欢的人,我看着也替他高兴,就是我听说他现在在荣氏因为出身问题被人四处议论,名声不大好,小公子,我知道你家是名门大户,能帮就帮帮他吧,行吗?” * 应淮成对荣氏的事务并不感兴趣,也不算太懂,只能由荣老爷子的秘书带着他一点一点熟悉。 “应总,应总?” 秘书提高了音量,终于把应淮成从神游中拉回来,应淮成提笔在秘书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了字。 半个月了,时熠真的一次都没来找过他。虽说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还是略有些怅然。 荣氏的事情复杂又烦乱,派系斗争层出不穷,企业的经营战略和内部管理也很棘手,和原先的荣少爷不是管事的主,荣老爷子又做了甩手掌柜,现在全砸在应淮成的手里,他大学虽然学的是金融,但也只上了半年,没学到什么东西。 舆论的压力倒不算什么,自从他进了夜场,背后的指指点点都没有少过,他早习惯了。 秘书曾经将荣老爷子的想法隐晦地传达给应淮成:可以与商界名门家的适龄omega或者beta联姻,这样会轻松些。 荣老爷子甚至自作主张地给他安排了一场名义是慈善,实质是相亲的晚宴。 应淮成觉得可笑,当年这人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可以忍心抛弃怀孕的女友,去和有钱人家的小姐闪婚的吧? 他做不到,他回荣家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份家产。 只是为了有实力能保护那个孩子。 做不了他的爱人,至少能保全他的自由,看着他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已足够。 时熠这个小傻子都不知道,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他要承受多大的舆论压力,那么简单干净的小孩,应淮成舍不得任何人去破坏他的名声。 “小傻子……” 应淮成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还没睡着。 月亮高高地悬在天幕上,他想起时熠说的: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到的月亮不如那晚看见的美。 他记得把时熠抱在怀里的感觉,从后面揽着他,像抱着一个软软的玩偶,不管怎么捉弄,时熠都不会生气,只会脸红,然后骨碌一转身把脸埋在应淮成的胸口,说自己困了。 相拥而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 他把迷迷怔怔的小家伙捞到怀里,拽过被子裹住,然后闻着他身上的香草味和沐浴露的乳木果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的甜津津的味道,很快就有了沉沉的睡意。 两个人在一起睡惯了,一个人就显得很孤独。 他正看着月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发现是时熠的电话,他呼吸一滞,本想挂断的,却鬼使神差地接通了。 “喂……”时熠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你怎么还没睡?” 应淮成的声音毫无波澜,“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给你打电话,应淮成,应淮成,”他喊了好几遍,像喝醉了但声音没有醉意,“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事我就先挂了。” “诶诶诶别!有事啊,我很认真地在问你,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算了我不想听你的回答,我只想告诉你,应淮成,如果遇到对的人,谈恋爱是一件特别特别美好的事。” 应淮成没有说话。 时熠自顾自道:“我想我遇到那个人了,他特别温柔,喊我宝贝,会给我做饭吃,而且他从来不对我说伤人的话。” 应淮成从心脏到喉咙的那一段好像被什么封住了,他想说话,却有如刀割,“……那很好。” “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我,和我对他的喜欢一样多。” “是吗?” “真幸运,初恋能遇到他。” 应淮成愣住,原来他还藏着私心,即使不能相守,至少时熠的初恋是他,原来也只是他自作多情。 他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恭喜你,还有什么事吗?” 时熠好像恍然未觉,说:“我想和他结婚。” 应淮成的心门彻底失守,怒火已经让他丧失了冷静,时熠如果再说一句,只要一句,他就会完全崩溃。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很好,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时熠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做的事就是保护时熠,不让他的父母再插手他的婚事。 但他的感情在说,他不能接受,他嫉妒得发狂。 “应淮成。”时熠又喊他的名字,语气懒懒的,藏着笑意。 “这些话让你很难过吗?那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比这些更残忍。” 应淮成愣住,他听见时熠钻进被窝的声音,带着小小的撒娇,“哼!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是再不好好把握,我就一脚把你踹开,和别人谈恋爱去了。” 《要加钱的》(5) 时熠幸灾乐祸地看着手机屏幕,好像能从中看到应淮成此刻的表情。 时熠简直要笑出声来,他终于扳回一城,好爽!谁让应淮成对他那么坏。 但报复一下就行了,时熠哪里舍得真的伤他。 阿松的话一直压在时熠心里,他越想越难过,他那么喜欢的人竟然遭受过那么痛苦的伤害,时熠气得要吐血,恨不得找到那个夜场经理和那个变态客人,把他们狠狠揍一顿,都不够解气。 他真的很喜欢应淮成,即使他清楚应淮成之前的职业是什么,即使心里犯堵,但他还是喜欢应淮成,他永远记得夜场初相见,应淮成穿着烟灰色衬衣和西装裤,安静地站在酒墙边,长身玉立气度不凡,自成一道风景。 做了十几年乖孩子的时熠一下子被镇住了,从此眼睛里再装不下别人。 他喜欢应淮成的游刃有余,喜欢他温柔地说着情话,喜欢他的所有,最最喜欢的,是应淮成把他搂在怀里时的力度。 会让时熠觉得他对应淮成来说很重要,重要到独一无二。 他刚放下手机准备睡觉,铃声又响了,他拿起来接通,里面传来应淮成急促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他问。 那头突然没了嘈杂声,应淮成顿了顿,故作冷淡地说:“没什么,按错了。” “你凌晨一点半给谁打电话呢?”时熠才不相信,他屏息听了一会儿,忽然也顿住,讷讷地问:“应淮成,你现在在哪里?” 他听见了电梯上下的声音,很熟悉。 “我在家,太晚了你早点睡吧。” “等等!” 时熠福至心灵,他从床上跳起来,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到门口,打开门,果然看见了应淮成。 应淮成还举着手机,见到时熠冲出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时熠跳到他身上,双手双脚缠着他,像只小考拉,时熠搂着应淮成的脖子,左哼哼右哼哼,然后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泄愤道:“被我抓住了吧!让你再躲。” 应淮成慢半拍地搂住了时熠的腰。 “我——” “你先别说话,让我先抱抱你。”时熠紧紧抱着应淮成的脖子,和他脸颊贴着脸颊。 “时熠,你别犯傻了。” 应淮成刚想松手,可时熠黏着他,说冷,说自己没穿拖鞋,应淮成只好把他抱着,进了家门,一路走到床边才把他放下来。 “阿松给我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时熠跪坐在床边,仰头看应淮成,“我听了之后很不开心。” 应淮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呼吸也乱了,他甚至闭了闭眼,才能忍住情绪,“你嫌恶心?” 时熠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他凑上去亲了一下应淮成,然后捧着应淮成的脸,对他说:“我在想,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应淮成就好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应淮成的眼眶里似乎有泪光,时熠第一次看见应淮成哭,他有些无措,连忙用睡衣袖子轻轻地给他擦。 应淮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时熠想听的那些话,他好像有很多时熠不懂的顾虑,但时熠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应淮成没有说什么难听的狠话。 他还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看着他入睡。 时熠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要做美梦。 他抓住应淮成的手臂抱在怀里,很快就有了睡意。 应淮成借着月光看他,怎么都看不够。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荣老爷子发来消息:今晚在xx酒店举办慈善晚宴,谢家的小姐会到场,你记得准备一下。 * 所有人都没想到荣老爷子真有心栽培应淮成,大家都以为应淮成只是荣氏舆论风波的挡箭牌,最多结束之后分点钱了事。 因为这场风波本身就是应淮成造成的。 依荣老爷子的脾气,怎么可能允许应淮成插手荣氏的事务,甚至达到了实际控制的程度。 有人说荣老爷子身体快不行了,应淮成再不济也是他流着一样的血,是他亲生儿子;有人说是因为应淮成精明能干,有经商的天赋;更有人说他能言善语,把荣老爷子哄得团团转,说什么是什么。 总而言之,应淮成现在对外可以代表荣氏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 追名逐利是人之天性,自从这个事实在商界散播开来之后,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各种办法向荣老爷子表达了联姻的想法。 时熠的父母也有此想法,但问题是原先的荣少爷和时熠即将订婚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他们当时为了能和荣氏连上线费了不小的功夫,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应淮成,把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搞得他们是进也不好退也不好。 时熠的父亲在餐桌上告诉妻子,“今晚谢名庭估计要把他女儿介绍给应淮成,他女儿是个优等beta,刚从国外回来。” “谢名庭除了会钻空子还会什么?” 时父又问:“时熠这几天哪去了,都见不到他人,他还有几天开学?” “下周吧。” “上次有人说看见小熠和应淮成在洗手间外面说话,举止很亲密,但我问小熠,他说他不认识应淮成。” 时母放下碗筷,“反正小熠和应淮成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你也别想了,你再逼他他迟早要和我们闹翻。” “你以为这事决定权在我们这?荣老头子这次明摆着是想和谢名庭做亲家呢。” “今晚的慈善晚宴,小熠要参加吗?” “让他参加吧,认识认识人也好。” …… 时熠的手机打不通,消息已经四个小时没有回复,应淮成已经快要发疯。 他告诉时熠:你放心,我不是棋子,我不会被他操控,你不要误会,相信我好不好? 可时熠没有回复他。 慈善晚宴还未开始,荣老爷子就把人带到了应淮成面前,“这是谢珺瑶,是你谢叔叔的小女儿,刚从国外回来。” 谢珺瑶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看上去摇曳生姿,但笑容温柔,仪态优雅有礼,很符合荣老爷子的“乖乖女”审美。 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笑着说:“应先生,您好。” 荣老爷子拍了拍应淮成的后背,“年轻人该多走动多交流,我和你谢叔叔也是十几年的好友,这样吧,趁着晚宴还没开始,你和珺瑶先聊聊。” 应淮成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荣老爷子的手,他朝谢珺瑶颔首,“谢小姐,请。” 他们走到人少的地方。 “不瞒你说——” “我有件事——” 他们同时开口,应淮成于是让谢珺瑶先说。 谢珺瑶微微转了身,笑容就收起了甜美,“我觉得包办婚姻是很可笑的事情,我来这里也不是遵照我父亲的安排,我只是听说你之前在夜场工作,所以想来和你打听一个人。” “谁?” 谢珺瑶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拍的不清楚,你能认出来吗?” 应淮成望过去,随后怔住,“认识的,是夜场的调酒师。” 竟是阿松。 谢珺瑶笑意更甚,“他是单身吗?我上次跟他要号码,他抱住自己说他卖艺不卖身。” 应淮成果断卖队友,“是单身。” 谢珺瑶眨眨眼睛,朝他比了一个ok,“那就好,我可以采取行动了!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应淮成刚要说话,就听见后面传来吵杂的说笑声,荣老爷子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他把应淮成和谢珺瑶拉到自己的两边,笑着说:“我越看越觉得这两个孩子相配。” 周围人也迎合道:“是啊真是金童玉女。” 谢名庭笑得合不拢嘴。 “谢总啊,也不知犬子是否有这个福分能和令爱——” “不可以!”话音未落,有人高声喊道。 宾客们迅速朝着声源望去,才发现是时家的小公子。 时熠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荣老爷子面前,他笑得很得体,但说出来的话却惊诧四座:“他不可以,因为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和别人结婚呢?” 时父迅速走上来拉住时熠,“你胡说什么?” 时熠甚至都没看应淮成,他只对着荣老爷子,说:“应淮成只能和我结婚。” 时母气得整个人都涨红着脸,她走上来扯住时熠,怒道:“你发什么疯?名声还要不要了?” 时熠这时候才想起来去看应淮成,他弯起嘴角,恢复了和应淮成说话才会有的语气,软软的,“不要了,应淮成,这样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 宴会被时熠闹得一度陷入尴尬,宾客们互相大眼瞪小眼,倒吸凉气,心想着:荣氏这戏怎么一出接着一出? 谢珺瑶却站出来,“刚刚应总就跟我说,他已有心上人,所以很抱歉,我说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最爱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名庭铁青着脸把谢珺瑶拽到身后,让她少说点话。 应淮成终于从难以置信中缓过来,他走上前握住时熠的手,终于不再躲闪,坚定地望进时熠的眼睛,动容道:“我不是答应过你,绝不会和别人结婚的吗?” 时熠歪着头冲他笑,“但你没答应过要娶我啊,我等不及了。” 他用另一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毕竟宝宝不能没有爸爸。” 说的像真事一样,应淮成无奈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荣老爷子的血压飙升,拄着拐棍的手阵阵发虚,几乎站不住,还是时熠的父亲注意到了,及时上去扶住他,荣老爷子在他耳边冷声说:“时开明,你算盘打得不错。” 时父只能赔笑,“我真的不知道这事,给您添麻烦了。” 应淮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时熠揽进怀里,轻轻按着他的后颈,片刻之后又松开。 荣老爷子问:“淮成,你干的什么混事?” “就是您看到的这样,”应淮成握紧了时熠的手,然后昭告众人,“我和时熠很快会举办婚礼,届时希望各位能够抽空光临,不甚感谢。” 话毕,便带着时熠离开了,不顾荣老爷子在后面的骂声。 应淮成把时熠拉到酒店顶层的露台上,那是这座城市里离月亮最近的地方,仰面便能看到满天的星星,像宝石一样缀在泼墨的天幕上,偶有微风徐徐,带来些寒意,应淮成便脱了外套披在时熠的肩上。 时熠还没开口就被应淮成吻住了。 所有难耐的情愫全都跑出来,几乎要把时熠吞没。 应淮成离开时熠的唇,然后看着他的眸子,“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时熠被看得有点害羞,于是低头,“真的吗?” 应淮成连逗他都舍不得,又把他搂进怀里,不停地轻唤:“让你受委屈了。” 时熠摇头。 “对了,”应淮成伸手去摸时熠的肚子,“宝宝是哪里来的?小骗子?” 时熠烧红了脸,索性装流氓,“你想有,还不容易?” “我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吗?” “值得啊,”时熠抱着胳膊,抬起下巴,“既然包了你,就要对你负责到底。” 应淮成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会好好爱你的,会弥补我之前所有的错,宝贝,我发誓,如果我今后再让你伤心——” 时熠抢道:“那你就没有老婆了。” 《要加钱的》(6) 时熠没敢回家,他父母已经打了无数通电话给他,时熠甚至不敢开机。 他做了很出格的事情,比包了应淮成还出格。 他长到现在才来叛逆期,但目的也不是为了和父母对着干,单纯是为了应淮成,他喜欢应淮成,喜欢到不知如何表达,只能用偏激的方式。 因为阿松告诉他:应哥很有可能是为了你才进荣氏的,他说他要保护一个人。 时熠想到那天他给应淮成打电话,压抑着小小的哭声告诉他自己即将订婚的事情,电话里应淮成没有说话,时熠还恨过,觉得他残忍。 谁想在这个关系里,他们从来都是双向奔赴。 此时此刻,他被应淮成搂在怀里,看着窗外的月亮,他终于明白月亮为什么能成为文学里经久不衰的意象,眼前是温柔澄澈的月光,身后是爱人的拥抱,这段时间里所有的煎熬、痛苦、悲伤全都被揉碎了,溶解在梦一样的深夜里。 他以前只觉得赏月的人是附庸风雅,现在他也成了其中之一,每一分阴晴圆缺他都想和应淮成分享。 应淮成从后面抱着他,握着时熠的手,掌心顺着时熠的手腕一路摩挲,流连不止。 “宝贝,怎么还不睡?”应淮成的声音很低沉。 时熠惩罚性地揪了一下应淮成的手,这人折腾了他大半夜,竟然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不睡? 应淮成也不嫌痛,轻笑了两声,然后低头在时熠后颈的腺体上吻了吻,那里有被完全标记留下的牙印,专属于他的痕迹。 “我以为会很疼,没想到就这么简单,”时熠被应淮成亲得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嘟囔着:“我想象的可恐怖了,还担心会流血。” “你想象?怎么想象的?在你的想象里是谁完全标记了你?”应淮成收紧了胳膊,把时熠按在怀里,语气里的醋意藏都藏不住。 时熠嗤笑,拍着应淮成的手,故意道:“欸我记不清了,应该是个大帅哥吧。” 应淮成没有立即搭话,时熠以为他真的吃醋生气了,连忙转过身,却看见应淮成的眼神依然温柔,像一汪平静的深潭。 “以前怎么没谈过恋爱?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应淮成问。 “没想过这回事,第一次开窍就是碰上应淮成,可能老天想让我爱上应淮成。” 应淮成眸色渐深,他说:“等你这学期结束,我们就结婚。” 时熠说好。 开学瞬间从“不怎么开心的事”跌落至“非常讨厌的事”,时熠回到学校之后,连宿舍床都睡不惯了,每天上完课就在教学楼的花坛边上和应淮成打电话,聊一日三餐,聊早晚的课,聊校园里的猫生了四只崽,聊天边的云是小熊模样。 应淮成逐渐上手了荣氏的事务,他熟悉得很快,又因为荣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逐渐放权,现在大家也都认他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为荣氏的接班人了,但董事会仍然不好惹,有人想趁机扩股,取代荣老爷子第一大股东的身份,应淮成应付得很困难。 但他同时又觉得满足,不是因为权力和财富,而是这样充实又忙碌的生活,给他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好像隐隐地有一只手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重见天光。 他不稀罕荣氏接班人的位子,但他想得到时熠的认可,不想辜负时熠的喜欢。 只是一忙起来,就少了陪伴,时熠已经在电话里暗戳戳地抱怨了几次。时熠总是太懂事,连想他了都不直接地说出来,每次撒娇之前还会先问应淮成忙不忙。 嘴上不说想,但语气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 时熠这天刚上完课,早上三节,下午三节,上得他头脑发昏,精神不济,室友问他去食堂还是点外卖,他都想了半天没想出结果,最后还是室友替他做了选择,“回去点外卖吧,现在食堂人肯定多。” 他说好,于是收拾了书包。 四月的和风温煦,阳光都不蛰人,时熠从教学楼里出来,呼吸了新鲜空气,这才舒服一些。 正考虑要吃什么的时候,室友突然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快看那边!快看快看!有帅哥!” 时熠懒懒地抬头,然后整个人愣住。 通往宿舍区的道路边上有一整片的樱花树,其中有一棵开得最盛,入目皆是粉色,风一吹就飘起花瓣雨,在空中打着转,然后悠悠地落在地上。 树下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健硕,容貌精致,气质成熟又性感,穿着款式休闲的衬衣和西裤,长身玉立在花瓣中间,远远望过去像一幅画。 周围人也在看。 可那人看了过来,和时熠的视线碰上。 心跳瞬间加速,时熠和室友打了招呼,甚至来不及多说一句,就迈步跑了过去,他跑到应淮成身前,大口大口地喘气,两颊都是红的,他问:“你怎么来了?” 应淮成接过他的书包,笑着说:“来接我老婆放学。” * 应淮成要带时熠去吃晚饭,去之前问他想吃什么,时熠呆呆地牵着应淮成的手,点头又摇头,完全没听进去应淮成问他的问题。 时熠忽然懂了为什么有个词叫“有情饮水饱”,樱花树下惊鸿一瞥,就摄了时熠的魂。 昏暗夜场的应淮成还不够惊艳,落落大方地站在众人面前的应淮成才配得上一见钟情,原先的爱意还丝毫未减,只刚刚那几秒,时熠竟又爱上他一次。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 “我听人说,恋爱开始的时候不要爱得太热烈,用力过猛了很快就会疲倦,后劲不足,最后就渐行渐远了。”时熠一坐上车就倾身过去抱住应淮成,心有余悸地说。 应淮成把他拉到自己身上,“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时熠被突如其来的委屈打败,两只手搭在应淮成的肩膀上,低着头小声说:“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里有哪些禁忌,怕自己踩了雷,怕做错。” 应淮成的心都要化成一滩水,故意说:“确实有禁忌。” 时熠紧张了,下意识搂住应淮成的脖子。 香草味扑面而来,应淮成在时熠的耳边说,“这些话只准说一次,以后我要是再听到类似的话,我就——” “你就什么?”时熠咽着口水问。 “我就会怪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时熠悬着的心落下来,他低头嘬了一下应淮成的嘴唇。 他这才知道自己一直忧心和烦扰的是什么。 是应淮成对感情的驾轻就熟。 应淮成见过太多人也太了解人性了,他清楚自己的优势,擅长运用他的温柔和体贴,在夜场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有人和他产生矛盾,甚至连他攀上枝头,去荣氏当了继承人,夜场的调酒师还会为他说好话,请时熠帮帮他。 他八面玲珑,爱与不爱都可以不留痕迹。 时熠知道应淮成喜欢他,但他怕应淮成没那么喜欢他,只不过因为时熠的付出和主动,所以装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哄他开心。 应淮成真要这么做,时熠可能再长几岁也看不出来,他从来不是应淮成的对手。 但他永远不知道,应淮成从来都是心甘情愿做输家。 应淮成把时熠带到他在时熠学校旁边新租下来的布置好的房子,进了门,抱着他一路走到床上放下,时熠喃喃道:“什么时候要宝宝?” 应淮成笑了笑,“等你长大。” “那是什么时候?毕业?” “不,”应淮成把时熠拎起来抱进怀里,他说:“等你看遍了世上的风景,还觉得我很好的时候。” 时熠忽然笑了,咧着嘴角笑得很甜。 原来应淮成和他担心的是同一件事情。 * 婚礼前一天晚上,应淮成显得有些不镇定。 时熠以为他紧张,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应淮成怎么会紧张呢?这种词都不会出现在应淮成的字典里,他翻了个身,滚到应淮成胸口,问他怎么了。 应淮成沉默许久,然后说:“这是我们的婚礼,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好不好?” 时熠没听懂,懵懵地望着他。 应淮成用指腹摩挲着时熠的唇,眸色深沉又复杂,“对不起宝贝,你本来可以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进入婚姻,而不是和我一起背负恶名。” 时熠这才反应过来,应淮成怕有人会在婚礼上冷嘲热讽,闹得不愉快,毕竟他们的婚姻至今都是商界茶余饭后的话题,一个混夜场的alpha和未婚先孕的omega,无论哪个听起来都很不入流。 时熠本来不用背负这些的。 可他什么都不怕,他整个人趴在应淮成身上,然后抱住应淮成的脖子,安抚地摸他的头发,他身上的香软气息瞬间把应淮成笼罩住。 时熠慢慢地说:“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可骄傲了,你相信吗?我以前特别听话,我妈给我安排什么兴趣班我就上什么,选文还是选理,填什么志愿去哪所大学,都是父母的安排,他们对我很好,但从来没有真正地考虑过我的想法。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懒得反抗,直到遇到你。” “我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包养了你,第二件事是喜欢上你,第三件事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第四件事是嫁给我。”应淮成插话。 “不是,”时熠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捂住应淮成的嘴,反驳道:“这才不是叛逆期,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事关我人生的郑重决定!” 应淮成的眼神里只剩下缱绻的爱意,无法用言语表达。 “所以啊,不要担心别人的眼光和想法,那些都不会成为我的困扰,他们越不看好我们,我们越相爱,甜甜蜜蜜,气死他们!”时熠啄了一下应淮成的嘴唇,又说:“老公,知不知道?” 应淮成把时熠抱得很紧,“知道了。” 婚礼当天,偌大的宴厅中央,时熠笑得很甜,一直开心地望着他,丝毫不去管宾客们探究的目光。 交换了戒指,走完了流程,他们退到台下,荣老爷子上台慷慨陈词,搞得好像是荣氏的年会。 席间,应淮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时熠挑了下眉,故意拆台:“这句都听腻了,换一句。” 应淮成也不恼,认真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天晚上你指着我说要包我,你朋友问你包多久,你说一个月,我特别失望。” “哦?” “一个月太短了,不够我回忆一辈子。” 时熠红了脸,用戒指上的钻石划了划应淮成的手背,又抠了抠应淮成的戒指,“那我就包你一辈子了,够你回忆两辈子的了。” 应淮成握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我的荣幸。” …… 时熠毕业之后,先去一家银行券商基金工作了两年,然后又出国读了两年的书,日子过得丰富多彩,性格也比以前开朗。 应淮成很满意,只是偶尔看到时熠和朋友们聊天聚会,还是忍不住要吃醋。 时熠能看出来,在视频电话里问他,应淮成还装作无所谓,时熠跟他撒娇,他还说:“你要和朋友出去玩就出去玩,不用陪我聊天,我工作也挺忙的。” 时熠眨眨眼睛:“真的吗?那我去玩喽?” 应淮成板着脸说:“嗯好。” 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时熠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笨蛋应淮成,演技好烂!” 他跳下床,把手机对向门口的两个行李箱,然后兴奋地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老公,我明天下午就回家了。” 应淮成语塞,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小孩朝他扮鬼脸,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下午三点哦,来机场接我。” “好。” …… 时熠检查出来怀孕之后,应淮成紧张的不得了,简直把时熠当成瓷做的,磕不得碰不得,时熠若是有了点不舒服的迹象,他立马就开始心疼,说他太辛苦了。 “这没到辛苦的时候呢。”时熠倒无所谓。 应淮成曲起手指,叩了叩时熠的肚皮,幼稚地警告:“你给我听好,乖一点,不许皮不许闹。” 时熠笑出声来。 又过了一阵子,时熠带着应淮成去了x城最有名的庙,说要烧香祈福,他们一同跪在佛像前,闭目合十。 拜完之后,时熠凑上去问应淮成:“你许的什么愿?” 应淮成脱下外套给时熠披上,含笑道:“你猜?” “母子平安?” 应淮成摇头,“我请求佛祖保佑我下辈子还能遇到你。” 时熠一愣,随即转身又跪了下来,嘴里还念叨着:“顺带着把下下辈子的也预约了吧。” 走出寺庙,又是四月,一片不知名的粉色花瓣悠悠荡荡地飘下来,落在时熠的发顶上,应淮成看见了,却没有伸手。 时熠踮起脚尖,亲了一下应淮成的脸颊。 花瓣忽地掉下来,顺着时熠的头发,滑到手臂,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那时阳光明媚,风很静,花开正盛,爱人并肩而立,一切都温柔得不像话。 《养鸟攻略》(1) 锦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鸟。 他化羽为人形之后,走到哪里都会惹来阵阵骚乱,不管是男人女人,看到他都会流连忘返。他觉得人类真没意思,既没有比他好看的,也没有好玩的,狐狸姐姐又催他回妖族。 正要离开人间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小书生。 小书生孤身一人上京赶考,在京城郊外的村子里盖了一座草房,安心念书。 锦羽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白净可爱的男人。 长得好看,连念书的声音都好听。 他有心去骚扰小书生,学着狐狸姐姐的招数,一阵风吹得烛影摇晃,然后他再穿着薄衣走进去,一步三摇。 小书生又羞又慌,连头都不敢抬。 锦羽觉得好玩极了,拉着小书生的手往自己的腰上摸,小书生吓得连退好几步,说:“公子自重。” “自重?”锦羽心想:难道他嫌我太胖了? 竟然嫌弃他?锦羽于是发誓要变瘦,什么肥虫子肉虫子都不吃了。 来年再来的时候腰身细了一大圈,小书生这回没缩手,隔着绸衫摸了摸,还心疼地说:“怎么瘦了?” 锦羽气呼呼:又嫌我瘦了,书生真难伺候! 小书生的眼神温柔得像镜心湖的水面一样,锦羽看得有些呆,小书生抿了抿唇,犹豫地问:“要不,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锦羽目标达成,在床上跷着二郎腿,扬着下巴说:“好吧,不过我现在不要吃饭,我要和你做羞羞的事情。” 小书生连忙捂住他的嘴。 锦羽舔了舔小书生的掌心,然后翻了个身,催道:“快点呀!” 小书生起初还能忍住,连连摆手说:“太早了太早了”,结果眼看着锦羽已经把自己脱了个干净,小书生咽了下口水,最后还是定力全无。 锦羽其实就是虚张声势,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小书生靠近的时候,他就有点手足无措了,可幸好小书生很体贴,很耐心。 晚风吹在草棚的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和衣衫散落、床板摇晃的动静合在一起,融进春夜里。 “留在这里做我的夫人好不好?等我考取了状元,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小书生趁着锦羽迷迷糊糊,在他耳边说。 “好啊,那你就是相公了。” …… 锦羽就在小书生的草屋里住下了,同吃同床,形如夫妻。 小书生念书的时候,锦羽就躺在他腿上睡觉,小书生念书念累了,就低头在锦羽的额头上印一个绵长的吻,锦羽在梦里还会呓语“相公抱”。 又过了一年,小书生要进京赶考了。 临走前对锦羽说:“你在家等我好不好?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锦羽歪着头想了想:“不好,这里很冷,我要去南方过冬了。” “那三个月之后你会回来吗?” 锦羽不明白小书生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自己,赶考、科举什么的他都不懂,三个月对他来说太漫长了,他有点赌气地说:“不一定呢,这里我也玩腻了。” 小书生眼里有粼粼的水光,然后背起行囊走了,锦羽留在草棚里直跺脚,恨恨地说:“我不要你当我相公了!” …… 三个月后小书生回来,果然没有看到锦羽,意料之中的失落。 但床上的被褥层层叠叠地团在一起,小书生走上前掀开一看,里面躺着一颗鸟蛋。 蛋壳上五彩斑斓的,和锦羽的颜色如出一辙。 小书生诧然不已,手指碰到蛋壳的一瞬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那个小妖精到底还是给他留了个念想。 锦羽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熟睡的时候就会变回原形,而每夜在书生怀里躺着的,都是一只神情安然的小鸟。 他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他以为书生什么都不知道。 那年书生二十三,怀里抱着一颗蛋,离开了小草棚。 …… 五年后,锦羽和狐狸姐姐又来到京城。 狐狸姐姐去青楼逛了一圈,没甚意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不过瞥到皇宫大门的时候,忽然打起精神来,推了推锦羽,有点兴奋地说:“锦羽,听说新丞相长得十分俊美,所经之地掷果盈车。” “所以呢?” “你不是想吃果子的么?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 锦羽理了理羽毛,打了个哈欠:“没意思,我没兴趣。” “帅哥你都不看?” 锦羽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狐狸姐姐却不依他,揽住他的脖子,爪子一挥,就到了丞相府的围墙上。 围墙高高的,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的家。 “快看,那就是新丞相吧!” 锦羽没精打采地抬眸,然后愣住,心头猛地一跳,那个丞相竟然和小书生如此的相似。 “诶?他身边怎么围着一只鸟,还和你一模一样?” 锦羽定睛一看,真的看到一只五彩羽毛的锦斑鸟在男人的肩上蹦哒,男人伸出手,还朝它温柔一笑。 这笑容……小书生以前明明只对他这样笑过。 锦羽连忙飞到男人身边,然后化成人形,喊道:“相公!” 男人怔了怔,然后一伸手把小鸟揽在怀里,他看向锦羽的眼神十分复杂,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了房间。 锦羽跟上去,穿门而入,追在男人后面,指着小鸟说:“他是谁?你竟然背着我养别的鸟?” * 锦羽气的毛都炸了,他看到书生,哦不,现在应该叫丞相的男人,竟然还给那只山寨鸟做了一个豪华窝。 饮食喝水的小碗是纯金做的。 有玉翠竹做的秋千。 竟然还有山羊绒的小枕头! 那只山寨小鸟畏畏怯怯地躲在易轩的袖子后面,翅膀紧紧地缩在一起,易轩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护住,然后责备地看着锦羽。 锦羽叉着腰没底气地给自己壮胆:“你你你凶什么凶?” 易轩眼中毫无波澜。 锦羽看到那样的相公,心就虚了,他气馁地问:“他又瘦又小,也没有我漂亮,你为什么喜欢他?” 易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锦羽,问他:“这几年,你去哪里了?” 锦羽说:“我去南方过冬了。” “什么冬天要过五年?” 锦羽哑然,他挠挠脑袋,解释道:“其实吧,我这五年一直都在睡觉,五年前你去京城之后,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 锦羽指着那只小鸟:“你把他扔掉,我就告诉你。” 小鸟像是听懂了一样,眼泪汪汪地往易轩袖子里躲,还“丫丫”地叫,易轩急忙安抚他。 “你对他那么温柔干嘛?”锦羽眼红得要命。 “谁让你吓他的?” “他就是一只鸟,你宝贝什么?” 易轩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说不说?不说就走。” 锦羽嘟着嘴,“五年前你走之后,我的肚子突然变大了,你知道吗?一天比一天大,我以为是我吃多了,后来我什么都不吃,肚子还是变大了,好可怕的!三个月之后有一天,我的肚子疼得要死,疼得我在床上打滚。” 易轩神色松动,眉间有些心疼。 锦羽边说边表演,指着自己的屁股说:“然后竟然有一个蛋从我屁股后面出来了!吓死我了!那个蛋是热的,还会动来动去,我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太可怕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把他扔你床上离开了。” 小鸟有点瞌睡了,摇摇晃晃的,易轩把手放在桌上让小鸟靠着,然后对锦羽说:“然后呢?” “我回去之后身体就变得很虚弱,然后一睡就睡了五年。” “五年?” 锦羽故意装可怜,张开五个指头,幽怨地说:“五年呢!” 易轩不理会他的撒娇,把小鸟放在手心,告诉锦羽:“这就是五年前的那颗蛋。” 锦羽惊呆了,他绕着小鸟转了一圈,“你说这只小破鸟就是从那个蛋里出来的?” “是,他是你儿子。” “儿子?我的?” 易轩点了点头,然后把小鸟轻轻放进山羊绒的小床上,摸了摸他的羽毛,然后起身把锦羽拉到一边,“你声音小一点,他要睡觉了。” “他真的是从那颗蛋里面出来的吗?” 易轩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更衣洗漱。 锦羽现在床前急得直转圈,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那颗在他肚子里作祟的蛋会出来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锦斑鸟。 一定是妖怪装出来骗相公的,可仔细瞧了瞧,还真的是只锦斑鸟。 他爬到床上,缠着易轩问他原因,易轩连眼皮都不抬,翻身睡去了。锦羽滚到易轩身侧,易轩不理他,锦羽在床上无聊地转了两圈,身上的衣裳顺势脱了个干净,瓷白的肌肤露在外面,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易轩拿锦羽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被子一拉,把他盖住了。 “你这么蠢,之前勾引我怎么厉害得很?” 锦羽还没反应过来易轩实在骂他,认真地回答道:“狐——我有一个姓胡的姐姐教我的方法,她说古往今来的书生都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易轩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是,我是受不了。” 睡到一半的时候,锦羽突然惊醒。 “相公!” 易轩被他吵醒,支起半个身子来问他怎么了。 “相公,我梦到那只小破鸟变成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子白白的肉肉的,穿着小红褂,还喊我娘亲!” 易轩躺回去,揉了揉额头,“那本来就是你儿子。” “可是他怎么会从鸟变成人,他是妖怪吗?” 易轩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是你生的,他怎么会不是妖?” 锦羽吓得差点露出原形,“不是的,我不是妖怪!” 锦羽抓着易轩的胳膊,十分诚恳地说:“虽然我知道我长的好看,好看到不像凡人,但我绝对不是妖怪。” 易轩无奈地按了按额角,把锦羽的手握住:“如果你真是妖怪,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 “你会把我送到道观里,让黑脸道士剥了我的人身,然后把我的妖灵锁进长生炉,最后被炼成皇帝的丹药。” 听到这番话,易轩怔住了,“你听谁说的?” 锦羽摇摇头,易轩大概也猜到什么原因。 当今皇帝妄想长生,捕杀妖兽炼丹,估计锦羽的族类同样受到了侵害。 易轩把锦羽搂到怀里,摸着他的后背,“我早知道你是小妖怪了,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可是凡人都是怕妖怪的。” 易轩笑了笑,在被子底下握住锦羽的手。 “我只怕你又跑得无影无踪。” 锦羽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我和你说实话吧,我确实是妖怪,我是一只锦斑鸟,我家在无歧山,我修炼了三百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只有一个朋友,她是狐狸精。” “就是你刚刚说的胡姐姐吗?” “是,她是照顾我长大的。” “好,我知道了。”易轩把他捞上来亲了一口。 “所以,小破鸟真的是我生的吗?” “是啊,他的羽毛花纹都和你一模一样。” “可是……狐狸姐姐生出来的是毛茸茸的小狐狸,为什么我生出来的是个蛋?” 纵使饱读诗书,易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锦羽的问题。 《养鸟攻略》(2) 第二天,易轩上朝回来,回房之后没看到锦羽的踪影,他顿时心慌如麻,锦羽那个小骗子说不定又溜走了。 床上没有,书房也没有。 易轩正要出门去找的时候,余光里瞥到桌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他儿子。 小鸟站在桌边,打着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摔下去,易轩立马把他放在自己手中。 问他:“阿廷怎么不去小床上睡?” 小鸟张开翅膀,指着自己的小窝,然后“丫丫”地朝着易轩叫。 易轩走到他给儿子特意定制的小窝旁边,然后看到变回原形的锦羽四仰八叉地睡在里面。 小鸟委屈巴巴地埋在易轩手心,小翅膀扑腾扑腾地向易轩告状。 看到宝贝儿子这样受欺负,易轩一把拎起锦羽,锦羽迷迷糊糊地在空中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易轩扔在了大床上。易轩把儿子安顿好,回过身,脸色阴沉地看着缩在床角的锦羽。 他边解朝服边说:“很好,不是不明白为什么会生蛋么?多生几个你就该明白了。” 锦羽缩在角落,拿翅膀挡着自己的脸。 “变回来,快点。” 锦羽捂着脑袋拒绝:“我不要生蛋,生蛋我会变胖变丑的。” 易轩脱了靴子爬上床,两手撑在锦羽两边,威胁道:“再不变回来,今晚我就抱着儿子睡。” 锦羽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小破鸟,伸出两只细白的胳膊圈住易轩,“不可以,你只能抱着我。” 锦羽往被窝里藏,“今天不生蛋好不好?” “不好,你欺负我儿子,我就欺负你。” “我没有欺负他。” “怎么没有?你占了我儿子的窝,害他差点从桌子上摔下来。” “我怎么知道他都不会飞?”锦羽愤愤不平地向易轩比划,说道:“那只小破鸟今天竟然把他在嘴里嚼了几下的虫子往我嘴里送,你还说我欺负他,你看看他怎么恶心我的?” “他往你嘴里吐料是因为他喜欢你,他想讨好你。” “讨好我?” “分享食物,这是小鸟表达爱意的方式。” 锦羽撇撇嘴,“可我明明很讨厌他。” “可他一定很喜欢你,这是本能,今天的水晶虫是他最喜欢吃的,每次我逗他玩他都不肯给我,结果到你这你还嫌弃。” 锦羽被说的不好意思,挠了挠脖子,主动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抢他的窝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窝。” “我不要生蛋!” 易轩把他压住,“丞相府很大,够养很多只小鸟。” “呜……” * 锦羽最讨厌下雨,这意味着他哪里都不能去,狐狸姐姐给他叼了一串葡萄放在窗边,然后就跑走自己逍遥去了。 锦羽把葡萄随手丢给小破鸟,却被易轩拦住了,易轩让下人把葡萄洗完了又剥皮去籽,挑了最饱满的几个放在小破鸟的金碗里。 小破鸟歪歪扭扭地过来吃。 锦羽看不下去,严肃地对易轩说;“这也太娇生惯养了,只会吃,不会飞,你这样养鸟是不对的。” 易轩淡淡地说:“那是我儿子,我只要他健康快乐。” “可他也是一只鸟,应该学会飞!”锦羽据理力争。 “如果他会飞了,像你一样飞得无影无踪,我该去哪里找他?”易轩用手指摸了摸小鸟的后背,小鸟便舒服地歪起脑袋。 易轩看了一眼锦羽,又说:“我给他最好的食物,他不需要觅食,给他最温暖的窝,他就不需要迁徙,还有最安全的环境,他可以快乐无忧,无需餐风饮露,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他的翅膀是用来飞的,他应该去外面看看大千世界,去百花园,去歌舞坊,去妖族的领土看看,他是一只锦斑鸟诶,鸟妖里面最好看的,怎么能被关在家里呢?” 易轩抬眸,语气冷淡道:“所以你还会在我这里待多久?” 锦羽本来想说,等狐狸姐姐回来接他就走。 可是看到易轩的脸色,又看到小破鸟,心里就打起鼓来,只好先说:“我……我不走。” 锦羽一出生就没有父母,全是狐狸姐姐照顾长大,所以他一直是狐狸的小跟班,可狐狸又是个多情种,喜欢处处留情,狐狸在歌舞坊里和男人贪欢,锦羽就站在瓦顶上看月亮。 狐狸教过锦羽许多勾引男人的招数,可锦羽从来都学不会。 勾引易轩,好像没费什么力气,狐狸以为他学成了,兴冲冲地带着他去青楼玩,可锦羽一看到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心里就恶心,满脑子都想着易轩。 易轩的温柔乡实在是让鸟儿都骨酥身软,他竟然就在那个破破的小草庐里待了一年,直到一年后易轩要上京赶考,而狐狸姐姐又来找他。 狐狸姐姐问他:“你走不走?” 锦羽有些犹豫:“可是相公舍不得我。” 狐狸揪他的耳朵:“相公什么相公?你是妖他是人,迷惑几日就罢了,难道你还想着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是什么意思?” “就是把你关在家里一辈子,给他生儿育女,给他养老送终!” 锦羽吓得连连往后退,“我不要!” “不要就跟我走。”狐狸去拉他的手。 锦羽却使了点劲挣开了,神色不安道:“相公明天就要去京城了,我、我再陪他一晚。” 第二天易轩走了,狐狸再来接锦羽的时候,才发现锦羽的异样。 锦羽怀孕了,狐狸用手摸了他的肚子,发现里面有重叠且猛烈的震动。 狐狸应该对锦羽说实话的,可是她怕锦羽心里还牵念那个男人,所以她说了谎话:“你现在不能回妖族,你现在身上全是男人的气味,被妖族长老闻见了会起疑心,你且待在这里,等身上没有男人的气味了,再回去。” 锦羽于是乖乖待在小草庐里,可还没等到易轩的气味消失,他的肚子就大了起来。狐狸姐姐不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人捱过四个月,莫名其妙生了一个蛋。 易轩也没回来,锦羽吓得连夜跑回了妖族。 …… 锦羽看到易轩的眼神有些落寞,也不知道原因,只好凑过来喊相公。 易轩脸色不愉,凶巴巴地说:“一边去。” 锦羽也不怕,贱兮兮地讨好他,还说:“我可以教小破鸟怎么飞。” “不许乱叫,他有名字的,叫阿廷。” 锦羽最看不惯易轩的那副宝贝样,但还是忍着气说:“我可以教阿廷怎么飞。” 易轩把他拎到一边,给了他两个字的答复:“你敢。” 锦羽吓得一哆嗦,在易轩的目光下乖乖爬上了大床,全然忘了自己是一只修炼了三百年且法术高强的妖。 * 虽然易轩不让他教小破鸟飞,但锦羽还是趁着易轩上朝之后偷偷把小破鸟从窝里扯出来,小破鸟正睡得懵懵懂懂,腿都是软的,还没走到桌边,就一个趔趄趴在桌子上了。 锦羽恨铁不成钢,揪着他的小翅膀就往桌边拖,这是易轩专门为他的宝贝阿廷做的桃木桌,比平常桌子矮一些,锦羽打量了一下高度,心想这么点高就算摔下去也伤不着。 阿廷彻底醒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锦羽,又怕又好奇。 锦羽朝他眯眼笑了笑,然后说:“阿廷,掉下去的时候要记得扇翅膀哦!” 阿廷还没听懂,就看见锦羽的手朝他伸了过来,然后搭在他的屁股上,把他往桌边推,阿廷用两只爪子死死抠着桌上的花纹,可他的力气比起锦羽来说太小了,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锦羽往桌边送。 阿廷瞥了一眼桌下,立马“丫丫”地叫了起来。 锦羽也听出来了,这声音分明是在向他爹爹求助!锦羽立马不留情面地弹了下手指。 阿廷一骨碌翻了下去。 锦羽看着阿廷掉下去,然后丝毫不知道扇翅膀,反而用翅膀裹住自己的脑袋,那动作一点都没有锦斑鸟该有的优美,锦羽嫌弃地摇了摇头。 可就在阿廷落地的前一秒,锦羽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让阿廷摔在他的手心。 阿廷可能是吓怕了,团成一个小团子在锦羽的手心里哆嗦,锦羽挠了挠他的后背,阿廷反而哆嗦得更厉害了。 锦羽正担心着等易轩回来,这个小破鸟会不会向易轩告状,这时候窗户忽然被掀开,一只火红毛色的狐狸跳了进来。 “姐姐!” 狐狸倚在椅子上,拨弄了几下自己的蓬松长尾,然后看到锦羽正捧着一只小鸟,便问他:“这就是你生的?” “相公说是我生的。” 狐狸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锦羽走过去,张开手让狐狸看,狐狸把阿廷捏起来,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笑道:“和你小时候真是太像了,连五彩羽毛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锦羽嘁了一声,“那有什么用?连飞都不会飞?” “为什么?” “相公不让,说是怕他飞不见了。” 狐狸一怔,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那他也不让你走吗?” 锦羽有些为难,故意兜了个圈子:“走去哪里啊?” 狐狸知道这鸟心思已经歪了,怒道:“去哪儿?当然是回无歧山了!你难道要在这北方京城过冬?” 锦羽支支吾吾地说:“要、要过冬的,可是,可是相公他会舍不得我,姐姐,你知道人间过年都是要阖家团聚的么?如果我走了,相公就一个人过年了,很可怜的。” 狐狸见说不过他,突然脑筋一转,想到了一个法子,“你知道你相公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当朝丞相!”狐狸比划了一个大圈,“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官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他还这么年轻英俊,倾慕他的人数不胜数,你说说,他为什么要一门心思扑在你这只小妖怪身上?” “因为我好看?” 狐狸立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是是,你好看,可你到底是只妖啊,你说他心里就没犹豫过?再说了,就算他是真爱你,他会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去?” “相公只是想一回家就能看见我。” 狐狸摆摆手,“不是,你太天真了,他才不是爱你,他那是另有图谋,你知道现在锦斑鸟有多稀少珍贵吗?更不用说像你这样五彩羽毛的,作食材可以延年益寿,比什么人参管用多了。” “要……要吃我?” 狐狸知道这小傻子上当了,于是接着说:“是啊!把你的妖灵抽了去炼丹,把你的毛拔了入药,最后再拿你的肉煲汤!” 锦羽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会的,相公才不会这样。” “他也许不会,但是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拿你去供奉皇帝呀,皇帝本就到处捕杀妖兽想要长生不老,一旦皇帝知道丞相家里养着两只上好的锦斑鸟,一旨令下,你相公敢不乖乖把你麻绳一捆送到皇宫去?” 锦羽看了一眼阿廷,眼泪就滴到阿廷的翅膀上了,阿廷甩了甩翅膀,却没能把眼泪甩下来。 《养鸟攻略》(3) “丞相且慢。”易轩刚下朝,就被一个钦天监的官员给喊住了。 “何事?” “微臣昨日夜观天象,忽见丞相府有异光闪烁,于是连忙占了一卦。” 易轩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 “丞相莫担心,不是坏事,大概是某位身带仙缘的鸟儿借宿在了丞相家的枝头,近日凤凰归位,百鸟朝凤的消息已经出来,那鸟儿很快就会走的。” “一定会走吗?” 易轩的声音里竟然有几分慌乱,钦天监的官员觉得好生奇怪。 “那是自然的,朝凤可是千年一遇的盛事,只有极其稀有的妖鸟才可以受此洗礼,一旦被凤凰选作侍从,修为便可数倍增加,谁会不愿意呢?” “谁会不愿意呢?是啊,谁会不愿意呢?”易轩惨淡地笑了笑。 与官员告辞之后,易轩急忙赶回家中,不知道是不是受方才那番话的影响,他总觉得天空都变得湛蓝许多,万里无云,一碧如洗,正是百鸟朝凤的好季节。 与他厮守,哪里比得上百鸟朝凤的荣耀。 走到卧房门口时,他的手刚碰到门上的铜环,又缩了回去,他在脑中想了许多种可能,无一不是分崩离析的结局。 甚至,锦羽可能早就走了。 半刻之后,他推开门,看到锦羽正趴在桌子上逗阿廷玩。 易轩的心猛烈地震动起来,他冲上去想要抱住锦羽,可还没靠近,锦羽倏地站起来,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连带着木凳倒了一片。 “锦羽?” 锦羽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戒备地把胳膊拦在胸口问:“你、你要做什么?” 易轩本想说我只想抱抱你,可是看到锦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要走了?”易轩问他。 锦羽心里讶异,明明狐狸姐姐今早才来,怎么相公现在就问他要不要走。 他一和易轩争辩,就吓得牙根打颤,但为了自己这条小命,只能硬着头皮说:“要走的,马上就要过冬了,过冬了,我得回南方。” 易轩心中痛楚,只能最后再争取一下,“锦羽,我已经让人运来久烧不灭的炭火,放在厅中日日夜夜地烧,保证不会让你感到冷,还有,你要是觉得丞相府没趣,你还可以去皇宫里玩,那里有各种各样的花草,你一定会喜欢的。” 锦羽的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皇宫?!” 果然狐狸姐姐说的没错。 锦羽一直往后退,一直退到衣橱和床的夹缝里,四面围城,动弹不得。 易轩靠近的时候,锦羽还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但在易轩眼里,全成了厌恶。 和他想的没有差别,百鸟朝凤,多美的神话,人都向往得不得了,更何况锦羽这只没心没肺的鸟儿呢? 易轩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当年就不该给这只小妖怪开门,让他爬上床,为他一句“要大宅子大花园”,疯了似的读书考功名,等好不容易得了状元衣锦还乡,小妖怪早飞走了,留下一个空空的草棚和一颗圆溜溜的蛋。 * “口口声声叫我相公,你就是这样相夫教子的?” 易轩把锦羽唯一的出口给堵住了,他紧紧攥着锦羽的手,锦羽于是和他攒着劲,被拽着还死死赖在夹缝里。 “我不明白什么是相夫教子,我要走了,你不要拉我!” 易轩把锦羽的两只手压在自己胸口,“走还不容易?你不是有三百年的道行么?法术一施屋顶都能被你掀翻,你怎么就推不开我呢?” 锦羽的手被易轩扯的生疼,再加上易轩的咄咄逼人,他吓得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滴到易轩的手背上,易轩也不松开,反而更把锦羽往自己胸口拽。 锦羽的尖爪一瞬间显露出来,抵在易轩的脖子上。 到底是妖,速度快得让易轩都愣住。 再用力一点,就会刺破皮肤,溅出血来。 易轩毫无惧色,反而按住他的手,“刺呀!为什么不刺?” 锦羽浑身都在发抖,可偏偏下不去手。 “相公……” 两个人就僵持着,易轩的脸色愈发难堪,锦羽从没见过这样的易轩,就算是最生气的时候,易轩的眼睛也是温和的。 锦羽就那样可怜地望着易轩,尖爪变回纤白的手指,然后慢慢蜷了起来,蜷在手心里。 “我不要你受伤,相公,”锦羽用指头摸了摸易轩的脖子,“流血很疼的。” 易轩拿下他的手,用牙咬了咬,锦羽吃痛,就往易轩的怀里钻,黏着嗓子说:“你咬我。” “我就咬你,把小妖怪吃干抹净。” 锦羽撇了撇嘴,嘟囔道:“也不知道我的肉有什么好吃的,谁都想吃。” “你说什么?”易轩没听清楚。 锦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把胳膊伸到易轩嘴边,“吃吧吃吧,你可以先吃一个鸟翅膀。” “还有,只给你不给别人。” 易轩一口咬上去,在锦羽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牙印,然后把他揽到怀里,锦羽愣愣地看着胳膊上的牙印,抬头问易轩:“怎么啦?” “这么急着让我吃?你不是最讨厌生蛋的吗?” 锦羽眼睛眉毛都耷拉下来,恹恹地说:“这和生蛋有什么关系?就是因为我不生蛋你才要吃我吗?” 易轩简直搞不懂锦羽在说什么,只能先把他打横抱起,放在床被上,忽然听到后面有声响,两人一同看过去,原来是阿廷站着站着瞌睡了,身子一歪把旁边的茶杯给带倒了。 易轩连忙转身去看看阿廷的情况,然后把他捞在手里送到小窝里去了。 锦羽瞧着易轩和小破鸟,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为什么相公就要吃我,不吃他呢?” 易轩刚走到床边,锦羽腾地坐起来,手指着阿廷睡的小窝,喊道:“你为什么不吃阿廷?他和我有一样的效用,而且肉还比我嫩!” “我为什么要吃阿廷?” “那你为什么要吃我?明知故问哼!” 易轩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的吃,是个什么吃法?” 锦羽苦着脸,这人怎么杀鸟还要诛心呢?他又气又难受,扳着手指头数:“生吃、清蒸、油炸、爆炒……还有煲汤!” 易轩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锦羽刚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把胳膊伸到他嘴边的时候还一脸的视死如归。 易轩心想:这鸟真是活了三百年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所有的情绪独自收进心里,走上去把锦羽抱住,亲了亲他,说:“我说的吃,是这种吃法。” “你真的不吃我吗?狐狸姐姐说你把我关在家里就是为了把我养肥然后宰了吃,或者送到皇宫里进贡给皇帝。”锦羽一五一十地把狐狸的原话说给易轩听。 易轩听完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板,锦羽吓得往被子里缩,易轩还没来得及生气,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隔着被子问锦羽:“为什么只给我吃不给别人?你不是最怕痛的吗?真不怕我把你的鸟翅膀咬下来?” “姐姐说吃了我可以延年益寿,我瞧着人的命比妖族脆弱多了,就像芦苇一样一折就断,别说百年,四五十年都活不过,我就想让相公多活些年,不想让相公死。” 易轩听了以后沉默了好久,然后连人带被子把锦羽抱住,说他是小傻子。 易轩抱了一会儿,又想起白天钦天监说的话,他把被子掀开,亲了亲锦羽的脸,告诉他百鸟朝凤的事情。 本来不想说的,只是他怕以后锦羽知道了,会在留下和离开之间为难。 没想到锦羽“嘁”了一声,很不屑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去呢!” 易轩心里高兴,嘴上还义正言辞地说:“那可是凤凰啊。” “凤凰更没什么了不起,我比她更好看,她全身都是金的,一个颜色单调的要死,哪像我的羽毛五颜六色的,还光滑油亮,那些盲目崇拜凤凰的笨鸟,一个个的真没眼光!”见易轩神色怔忪,锦羽立即揪住易轩的领子,问他:“难道你觉得我没她好看?我的羽毛不美吗?” 易轩眉毛一挑,忍不住笑出来,“美、当然美,你是世上最好看的小鸟。” 锦羽得意洋洋地扭屁股,“这还差不多。” 其实易轩想跟锦羽解释百鸟朝凤的意义,可转念又想,锦羽说得对,人统共活不过几十年,何必想的太多,锦羽若是以后知道了,有了成仙的念头,他再放手也不迟。 现在,就该好好厮守。 不用被吃的锦羽现在开心极了,摇头摆尾地唱着歌,易轩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他按住锦羽,“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吃阿廷?” 锦羽愣住,嘴角微微地抽搐,“我没说呀……” * 阿廷后背上还有一层嫩黄色的小绒毛,摸起来又软又滑,一吹就像雪一样地飘起来,再柔柔地落下,锦羽好生嫉妒,但总是忍不住去摸。 易轩说这个是阿廷的胎毛,一直都没换,也不知道为什么。 锦羽把阿廷拎起来仔细瞧了瞧,突然想起来:“对了,换作妖精的年龄,他还很小呢。” “多小?” “几个月大吧。” 易轩把阿廷从锦羽的手里夺回来,“难怪一点都不会飞,吃东西也不厉害。” 锦羽缩着脑袋,他才不敢告诉易轩,他曾经一指头把阿廷弹下桌,要是被易轩知道了,他又要被易轩捉去生蛋了。 心虚作祟,锦羽讨好地凑到易轩身边,“相公,你想让他修炼成人形吗?” “人形?怎么修炼?” 这倒把锦羽给问住了,“怎么修炼呢?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待在树洞里好多年不出来。” “这么简单?” “好像也不是,狐狸姐姐足足待了四百年才修成人形,我只待了一百年就修成了。” “你不是说你修炼了三百年?” “剩下的二百年我都在人间和妖界转悠,姐姐说修行在心,不是所有的妖都需要闭关。” 易轩笑了笑,“听起来你好像是一只很厉害的小妖怪。”锦羽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是万里挑一的有仙缘的鸟儿,易轩的话堵在嗓子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决定要自私一点。 “我本来就很厉害!很久之前,我在西枉山打败过一只五百年的狼妖,把他打的跪地求饶。” 易轩挑了下他的下巴,“那为什么在我面前这么乖?我就是一个凡人,可打不过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锦羽揽着易轩的脖子,企图把他胸前的阿廷挤开,“我一见到相公,就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啦。” 易轩才不吃他这一招,稍稍往后一仰,先把把阿廷放到锦羽手里,锦羽要是想让易轩抱,就得先抱着阿廷。锦羽撇撇嘴,极不情愿地托着这只小破鸟。 可偏偏阿廷在他手里翻了个身,软软的胎毛卧在手心,锦羽又觉得好舒服。 “所以,做妖怪好还是做人好?” “唔……以前觉得妖怪好,现在觉得和相公待在一起更好。” “才这么觉得?” 锦羽摇摇头,“不是,五年前就这么想了。” 易轩有些愣怔,低头听锦羽继续讲:“五年前我一个人在小草棚生蛋的时候,心里很怕,我可以随手变出一棵树,一个暖炉,或者一串葡萄,可我怎么也变不出你来。”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做妖怪真没意思。” 《养鸟攻略》(4) 很不幸的是,锦羽的修行天赋一点都没有遗传给阿廷,但脾气秉性却分毫不差地复制给了他。 都是傻而不自知。 譬如明明知道锦羽喜欢捉弄他,被欺负了,就跑易轩那里呜呜咽咽一阵,易轩好不容易把他哄好了,结果一听到锦羽在旁边咔擦咔擦吃苹果的声音,又忍不住从易轩的指缝里偷偷看锦羽。 阿廷对锦羽又怕又好奇,本能地被锦羽吸引,可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一秒刚被锦羽绊倒,后一秒爬起来又朝锦羽颠颠地跑过去了。 易轩也没办法,只能揪揪锦羽的耳朵,让他不许拿阿廷当玩具。 阿廷在二个月后开始换毛,嫩黄的绒毛变粗变硬,慢慢地有了成鸟的样子。 又过了一个月,他开始尝试着从木橱上往下飞,在他眼看着自己就要脸砸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全身被一片轻云托了起来,一转头正好看见锦羽收回手,而指尖有一簇亮光。 于是阿廷更加喜欢锦羽了。 锦羽偶尔也会变回原形,和阿廷同吃同睡,不过现在他大摇大摆地霸占阿廷的小床时,阿廷也不委屈了,就在旁边守着锦羽睡觉,还会给锦羽盖被子。 有时锦羽的负罪感突然涌上来,生怕易轩看到这种场景,所以他也会把阿廷叼到自己旁边,拿翅膀盖着。 北方的三月还是很冷,屋子里有烧不完的炭火也没用,风会从窗棂的缝隙里露出来,冷的锦羽打了个哆嗦,把暖乎乎的阿廷抱得更紧一些。 这让他觉得,阿廷好像还有点用处。 其实阿廷本来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做锦羽拒绝生蛋的挡箭牌。 但现在也没用了。 锦羽觉得,易轩这个人千般好万般好,就一处不好,喜欢哄他生蛋,一边温柔地看着他,一边问他:“乖,好不好?” 锦羽根本没听懂,就只会傻点头。 只觉得易轩当时的表情和狐狸姐姐骗到肉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很快,他的肚子里又多了一颗蛋。 锦羽气到变回原形,整整一个星期都待在树上,没让易轩碰。 * 锦羽在树上待了七天,易轩每天上朝之前,走到树下,说一声:“我错了!” 然后就有一捧树叶果子哗啦啦地砸下来,把易轩浇得一身狼狈。 阿廷倒是很欢喜,一路小跑到在果子堆里找他最爱吃的小青果,但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就会被易轩捞起来,“不许乱吃外面的东西,去,到树上陪你娘亲。” 阿廷丢掉爪中的果子,听话地飞到树上去了。 到第七天的时候,易轩又一次走到树下,还没开口,忽然听见上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再一瞧,就看到一个五颜六色的小东西从叶间掉了下来,易轩伸手接住了他。 果然是锦羽,易轩看着他,笑道:“怎么了?原谅我了?” 锦羽的眼神十分冷酷,一扭头从易轩手中跳了出来,变成人形。 易轩从后面把他抱住,“还没原谅我?” 锦羽哼了哼。 “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生蛋的,我只是忍不住,你太好看了。” 听到后一句话,锦羽竟然破天荒地脸红了,易轩也觉得惊讶,“小鸟儿还会害羞吗?” 锦羽在他怀里挣扎,易轩偏不松手,还是要追着之前的问题不放:“有没有原谅我啊?” “那你能保证是最后一次吗?” “可能……不能。” 锦羽气得甩开易轩就走,把卧房的门狠狠地关上,把刚飞出门槛的阿廷吓得鸟尾一抖。 他朝爹爹望了望,爹爹正看着禁闭的木门露出让阿廷无法理解的微笑。 比第一次时间短一些,第二枚蛋从怀上到生下来,只花了三个半月,可能是因为有易轩和阿廷的陪伴,锦羽丝毫没觉得难受,该吃吃该喝喝,除了睡眠时间长了一点,基本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第二枚蛋降落在易轩事先准备好的昂贵绒毯上,骨溜溜滚出来,安稳地停在绒毯中央。 蛋壳上的花纹颜色和阿廷一样,但更浅一些,大小却比阿廷最初大一些。 精疲力尽的锦羽睡在旁边,瞧着易轩那个高兴的样子,嘟囔道:“你养鸟上瘾啊?” 易轩亲了亲他的额头和鼻尖,温柔道:“嗯,上瘾了。” 等锦羽恢复了力气,他又迎来一个新的问题——他得孵蛋。 他向易轩表示强烈拒绝:“要我一天从早到晚待在蛋上?还要一连十几天?我才不要!” “很快的,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 锦羽指着旁边的阿廷说:“可我当初就没有孵阿廷啊,阿廷不也活的好好的?” 易轩好像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摸了两下锦羽的头,叹了口气:“你可知我为了让阿廷活下来费了多少功夫?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 易轩说完,转身取出了一个小圆桌,把裹着蛋的绒被放到桌上,然后再把炭炉拎到旁边,用手一次次地感受温度。 锦羽好像能想象到五年前的相公,是不是也在这样照顾着阿廷? 温度恒定,是最起码的要求。 而最适宜的保温方式,就是母体孵化,这个道理锦羽很早就懂,只是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易轩的动作看起来急切而又紧张,这让锦羽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他透过炭炉的铜壁看到里面的火势高低起伏,有细小的火星冒出来,将将落在绒毯旁边。 他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如果他再聪明一点,他可能会知道那叫心疼,心疼的原因是那颗意外而来的孱弱幼嫩的生命,还有生命和生命之间的注定牵连。 当然,锦羽可能一辈子都明白不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走下床,走到易轩的身边,挑开绒毯,看到里面的小家伙。 “我来吧,”他说,“你把炉子拿远一点。” 他在易轩的目光下变回原形,然后有模有样的地坐在了蛋上,易轩注意到锦羽的腹部有一块裸露的皮肤,准确地来说是一块斑。 这块斑不偏不倚地贴在蛋壳上,源源不断地输出锦羽的温度。 他低头去吻锦羽的小脑袋,说:“谢谢宝贝。” 锦羽晃了晃头,像是在回应易轩的吻。 * 孵蛋没有比想象中的无聊。 每天早上易轩会给他准备好丰盛的早餐,快到中午的时候,易轩上朝回来,会把绒毯抱出去晒晒太阳,翻翻蛋,让锦羽休息一阵子,然后再继续。 晚上的时候,易轩在书桌上处理公务,锦羽就卧在蛋上看着他。 易轩的书上都是歪歪扭扭的线条,锦羽就把它们想象成一只只小黑虫子,然后给它们分别取上名字,在脑袋里自娱自乐。 阿廷睡在绒毯的边边上,寸步不离又安安静静地守着锦羽。 易轩时不时摸摸锦羽的头,挠挠阿廷的小肚子,烛光把一切照成很温暖的模样。 有一次下午,锦羽正在打瞌睡,迷迷瞪瞪地感觉下身有些异动,他猛地惊醒,低头一看,他的腹下竟然有两个小圆球。 再仔细瞧,一个是蛋,一个是……阿廷? 阿廷把自己团成团子的样子,企图用同样五颜六色的花纹以假乱真。 锦羽把阿廷叼出来,用眼神瞪他:你捣什么乱? 阿廷夹着尾巴,怯怯地朝锦羽看了一眼,又迅速埋下头,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等着锦羽责罚。 锦羽一开始还不明白阿廷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身下的蛋突然动了一下,他才意识到,阿廷可能是因为很羡慕吧,他在蛋壳里都没感受过娘亲的温度。 同样是从锦羽肚子里出来的崽,阿廷得到的太少了。 阿廷见锦羽没有惩罚它,低着头绕开毯子往旁边走,锦羽看着阿廷的小小身影,胸口突然又开始闷闷的。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 最近这种情绪经常光临没心没肺的锦羽,让锦羽不堪其扰。 他叫了一声,喊住阿廷,阿廷的小尾巴颤了颤,委屈巴巴地停住,锦羽没有说什么,直接走过去,把他叼回来,放在蛋的旁边。 阿廷愣愣的仰着头,满眼的不知所措,锦羽用嘴拨了拨阿廷的小脑袋,把他塞成刚刚的球状,然后坐了上去。 阿廷比那颗蛋大了一点,锦羽也不能完全照顾到他,可阿廷已经很满足了,在锦羽的肚子下面翻了个身,学着锦羽的样子,把自己的小肚子往蛋壳的侧面上贴。 锦羽心想:真是只奇怪的小破鸟。 但下一秒还是抖了抖翅膀,把阿廷罩在怀里。 易轩晚上回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把睡熟了的阿廷放回小窝里,然后回身去问锦羽:“宝贝累不累?” 锦羽摇了摇头,然后用鸟喙啄了啄易轩的手指,让易轩再摸摸他。 易轩收手的时候,锦羽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易轩便直接坐在他旁边,“知道宝贝辛苦了,我陪着你。” 日子过得很快。 十二天后,阿廷终于迎来了他的小妹妹。 《养鸟攻略》(5) 阿廷是看着那蛋壳一点点裂开的,他刚把小肚子贴上去,就看到蛋壳上出了一条缝,然后还愈演愈烈,知道一个黑湫湫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把他吓得“丫丫”乱叫。 刚出生的小鸟还不够好看,浅色稀薄的羽毛一缕一缕地贴在身上,露出中间细嫩的皮肤,眼睛瞪得像铜铃,张大了嘴巴朝阿廷叫。 她一叫,阿廷就更害怕了,也开始叫。 两只小鸟就这样对着厮喊,把锦羽吵得头疼,只能阿廷拎到一边去,然后托着脸看面前这个奇形怪状的小家伙,他心想:我刚生下来应该比她好看吧。 易轩急匆匆地赶回来,锦羽已经恢复了人形,百无聊赖地躺在小鸟儿旁边,易轩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小鸟儿尖锐而有力的叫喊声。 就像五年前的阿廷,幼弱且鲜活。 五年前的易轩捧起阿廷在眼前打量的时候,听到这只小鸟儿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当阿廷还在蛋壳里时,易轩偶尔还会自我怀疑,他真的要把这只小鸟当作自己的孩子吗?可当阿廷在他手心叫累了,闭上粉粉的小嘴,用脑袋蹭了蹭易轩的掌纹,还带着潮湿和暖意的软毛滑过他的掌心。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归于凐灭,只剩下他和小阿廷。 人,妖,兽……又算的了什么呢? 与爱无关的,就什么也算不了。 更何况,他所深爱的,时隔五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人生。 他推开门,看到锦羽在小鸟儿旁边打着盹,于是先小心翼翼地把小鸟儿捧起来,还没来得及打量仔细,锦羽就醒过来了。 一看到易轩立马张开胳膊要抱,嘴里还抱怨道:“以前相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我,现在我变成最后位的了。” 易轩连忙放下小鸟崽,浸了条毛巾给锦羽擦身子,擦干净之后,他掀起被子一盖,把锦羽裹成了个春卷,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哄道:“我先去给宝宝喂饭,待会儿来陪你,好不好?” 锦羽朝他扁嘴,一脸的不满足,“好吧。” “对了,我前几日给孩子想了个名,叫阿宁,你觉得好不好?” 锦羽大字不识一个,只觉得读起来好听,“阿宁阿宁……当然好啊!” * 可能是因为阿宁破壳第一眼看见的是阿廷,所以本能地亲近阿廷,再加上锦羽这个不称职的娘亲,公事忙碌的父亲,阿廷几乎成了阿宁的贴身保姆。 锦羽看着阿廷跑前跑后地为小妹妹喂食、挠痒,陪她玩,就觉得格外好笑。 “阿廷这是跟谁学的?” 易轩往锦羽脑门上嘣了一下,“没娘的孩子当然要早当家了。” “我——”锦羽也有点委屈,“我出生就没见过我的父母,狐狸姐姐也没怎么照顾过我,只负责给我捉些虫子,其余的任我自生自灭,我不也一样活下来了?” 易轩捏了捏锦羽的手,歉然道:“我没怪你,我逗你玩的,阿廷从小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怎么见过同类,好不容易把你等来了,你还对他爱搭不理的,所以他才会那么喜欢阿宁,因为都是小鸟儿。” “其实他们可以变成人形的。” “什么?” 锦羽抓了抓头发,“是狐狸姐姐前几日告诉我的,若他们是妖,自然要修炼百年才能获得人身,可他们是人和妖生的,骨子就有人的精气,化为人形是很容易的。” “那你不早说?” “他们是小鸟,你就已经喜欢的不得了了,要是变成小孩子,你肯定就顾不上我……”锦羽自觉理亏,声音越说越小,然后看到易轩不冷不热的眼神,立马讨好地说:“现在就变,现在就变!” 这个法术需要耗费些心神,但好在锦羽灵气深厚,不多时,绒毯上的两只小彩鸟就变成了两个扎着彩头绳的小娃娃。 阿廷手里还攥着小妹妹的手。 可能是视线高度不一样了,阿廷首先反应过来自己的变化,然后他看到不远处的锦羽,突然冒出来一声奶里奶气的“娘亲”。 锦羽一下子愣住了。 阿廷一声童音切切的“娘亲”,让锦羽直接僵立当场,“他叫我什么?” “娘亲,他是你生出来的,所以叫你娘亲。” 锦羽有些手足无措,往易轩身后缩,硬是把易轩推搡到阿廷面前,“你别让他这样喊我。” “为什么?” “他一喊我我心里就怪怪的,”锦羽为难地抠自己的手,“我就觉得好像有一碗热汤打翻了,洒得到处都是。” 易轩笑了笑,走上前把阿廷和阿宁一手一个抱在怀里,阿廷把小手张开,朝锦羽的方向伸,锦羽还是有些抗拒。 他喊易轩“爹爹”,还说:“想娘亲抱。” 锦羽连忙摆手,“我、我不……相公等等……” 话音未落,易轩就把阿廷放到锦羽怀里去了,他也不管锦羽,低头去逗弄小糖人似的阿宁,阿宁一见到易轩就咧嘴笑。 锦羽和阿廷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望着,锦羽姿势也不对,只知道夹着阿廷的屁股,阿廷在他胳膊上摇摇欲坠的,下意识地搂住了锦羽的脖子。 虽然变成了小娃娃,阿廷的味道还是原来那个味道,锦羽也形容不出来,只觉得是一种软茸茸的草香味,他看锦羽的眼神也没有变,怯怯的却带着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亲近。 这让他想起三百年前第一次来到人间,看到一个女人背着孩子在河边浣纱,那孩子在女人的背上玩拨浪鼓,小珠子偶尔会碰到女人的耳朵,女人也不生气,只是转头朝孩子笑。 那个笑容,把女人算不上好看的脸都映得动人,那时锦羽还不知道原因。 现在抱着自己的孩子,才有了点感觉。 他学着易轩的样子,头低下去,在阿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阿廷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他立马嘟起小嘴,在锦羽的下巴上还了一口。 锦羽嫌弃地撇撇嘴,但手却一点都没松。 易轩问他:“喜不喜欢?” 锦羽把阿廷塞进易轩的怀里,羞恼地说:“不喜欢!” 对于锦羽这种五百年的妖精来说,不管是原形还是人形都无所谓,但对两个从未修炼的幼崽来说,做人可比做鸟累多了。 还没让易轩看够,阿廷就哈欠连天的要往窝里爬了,阿宁更是早睡熟了,锦羽于是再施了回法术,让易轩把他俩放进窝里。 “你是不是更喜欢他们变成人的样子?”锦羽问易轩。 易轩给他的心头肉们盖好小被子,“都喜欢,什么样我都喜欢。” 锦羽“嘁”了一声,“那我也变回鸟啦!” “你不行,”易轩把锦羽搂住,贴着他往床上走,“你得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儿。” 锦羽被亲得迷迷糊糊,易轩把他的两只手分别按住,柔声说爱他。 “爱?” 易轩亲了亲他的鼻尖,“嗯,我爱你。” 五年前还没来得及讲出口,你就消失了,所以要趁着你还在,多说几次。 “这个字,我不懂。” * 锦羽以前听过,在舞坊酒肆常常有男人握着狐狸姐姐的手,说爱她,后来锦羽问她那是什么意思。 狐狸不屑地勾起嘴角,说:“那是人间的最可笑的笑话,你不会懂的。” 可相公说的,肯定和狐狸姐姐不一样,锦羽无来由的这样想。 他等着易轩向他解释,可易轩只是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说:“不懂也没关系,被爱的人不需要懂。” “相公,在人间做人的娘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易轩顿住了,他盯着锦羽的眼睛看了好久,然后轻声说:“我只喜欢你这样的,一直做我的小娘子,好不好?” 锦羽的一个“好”字瞬间淹没在嘤咛里。 不过他一直没告诉易轩,前几日狐狸姐姐来,不只是告诉锦羽小鸟变人的口诀,更是来劝他回妖族的。 但锦羽拒绝了,他要在人间陪伴相公。 狐狸说:他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到时候他死了,你怎么办呢? 锦羽愣了愣,然后转而笑道:相公说了,能相守多久就相守多久。 狐狸摇了摇头,留下一串葡萄独自走了。 …… 又过了许多年,皇帝薨,太子继位,太子党为了重整朝廷,使了各种办法逼得原先的老臣们解甲归田,唯独没有针对易轩。 世人一提起易丞相都连声称道,易丞相一生未娶妻纳妾,不贪图富贵,不入太子和楚王的党羽之争,为朝廷和百姓鞠躬尽瘁。 在易轩四十岁生辰这一天,有两个卖糖梨的小商贩趁着热闹,也跑到丞相府的矮墙下张望。 “你瞧瞧,那颗树上有两只好漂亮的鸟儿,像仙鸟一样。” “是啊,可真好看。” “难怪世人都说丞相是有福之人,连枝头上停的鸟儿都是仙鸟。” “诶诶,你瞧,丞相出来了。” “丞相倒是比年轻时更标致了些,一点都不显老,咦?他不去宴席,这是往哪儿走?” “是啊,他怎么往大榕树这边走?” “诶哟你看,树后面有人……是个男人?怎么长得这般美?” “和壁画上的天仙似的。” “比天仙还好看。” “快看,丞相朝他走过去了。” “那男人竟然把丞相抱住了,丞相还、还……” 两个小贩吓得从墙头上跌下来,两个人捂着屁股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地感叹道:“难怪丞相这么多年不娶妻。” 《第三者》(1) 陆北尧回到家的时候,戚析已经做好了晚饭,正靠在沙发边上玩手机。 蚬肉滑蛋、清炒包菜再加山药炖鸡汤。 戚析好像比陆北尧自己更懂他的胃,每次烧的菜不管变什么花样都还是合他的口,色相佳香气扑鼻,陆北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他清了清嗓子问戚析:“你多晚搬出去?” “不急。”戚析头也没抬回道。 陆北尧脱了大衣,无可奈何地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小柯就要回来了,要是他看到我和你住在一起,我怎么解释?” “先吃饭吧!”戚析放下手机,完全无视陆北尧的话,移步到餐厅。 陆北尧大步追上来拉住戚析的胳膊,“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要赖在我这,我和你真熟到这份子?”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样,我这两天帮你找房子,你这周末就搬过去吧。” 戚析甩开陆北尧的手,抬头定定地看着陆北尧。 戚析长得有些男生女相,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觉得秀气好看的样貌,眼睛偏圆眼角又下垂,下巴尖尖,皮肤又白,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陆北尧不敢和他对视,他发现只要戚析一瞪他,他就条件反射地想把他揽怀里哄。 他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羞耻,把视线转到别的方向,两个人僵持了一阵。 怕饭菜凉了,戚析也没想和他浪费时间,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坐到饭桌旁蔫蔫地说道:“凭什么要我走,这房子我也出了钱的。” 陆北尧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和你一起出钱买了这套房子?” “嗯。” 陆北尧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明明——” 话到嘴边,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疑窦地问道:“你不是gay?” 戚析一口饭呛在嗓子里,连忙喝了口汤,他好不容易把饭顺下去,红着脸说:“我是啊。” “我和你都是gay,一起出钱买了套房子,还同居。”同居是显而易见的,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两个人共同居住的痕迹,因为从茶杯到床铺几乎全都是情侣用品。 “这不可能,我明明有男朋友。”陆北尧还没换上家居服,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脸上却是稚童一样困惑的表情,画面显得很好笑,和一旁安然吃饭的戚析更是格格不入。 “我男朋友叫戚柯,他出国进修了,下个月哦不,还有十七天就要回来了,”陆北尧一个人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劈腿了?” 戚析哭笑不得,他站起来替陆北尧把外套脱了,挂到卧室的衣架上,又拉着他坐到椅子上,帮他盛好鸡汤,拿好筷子。 “你没劈腿,我也不是三,别瞎想了,菜都凉了快吃。” 等陆北尧从混乱中抽回神来,他已经大快朵颐吃了半碗饭了。 戚析安安静静坐在他对面,戚析饭量很小,吃菜也挑挑拣拣的,陆北尧不明白明明是戚析自己烧菜,为什么还要烧自己不喜欢的。 他有很多都想不明白,比如他对戚析莫名的熟悉和亲近;比如他的男朋友叫戚柯,他保有全部和他的记忆,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的脸;比如今天才知道的,他和面前的这个人一起买了套房子,还布置得像婚房一样温馨。 自从他从车祸后醒来,一切都像铺上了一层薄膜,看不真切。 * 戚析在洗澡。 陆北尧躺在自己的床上,脑中闪过很多少儿不宜的图片,戚析做饭时被围裙系带勾勒出的纤细的腰肢,戚析俯身时藏在衣领里的白皙皮肤。 他好像亲过、抱过。 他好像还依稀记得那片肌肤在他掌心中的触感,水声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使车祸损伤了记忆,陆北尧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可能劈腿的男人,他不可能碰过戚析,他深爱他远在异国的爱人。 他拿起床头的书,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没过几分钟,戚析洗完澡打开卫生间的门,果不其然,他又没穿睡衣,腰间裹了条浴巾就大咧咧走了出来。 陆北尧先沉不住气,他故作淡定地提醒道:“我说,你明知咱俩取向一致,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戚析擦头发的手停住,他笑着望了眼床上的人,突然跨步走到床前,拿下了陆北尧手里的书,他抬起一条腿跪在床边,往陆北尧身前靠,“我这形象怎么了?难道你对我有兴趣?” 戚析身上的热气掺着沐浴露的清香,一股脑地涌进陆北尧的鼻子,陆北尧不由自主地从戚析修长的脖颈往下扫,看到了他的锁骨,再往下……诶?戚析的腰上竟然有一道浅浅的疤。 戚析什么时候也受过伤? 这让陆北尧的思绪瞬间回了神,他清清嗓子向旁边移了移,“我是有男朋友的人,请你自重。” 戚析失笑,耸了耸肩从床上下来,“今晚我还睡客房?” “不然呢?”陆北尧完全不理解戚析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他不睡客房,难道睡主卧?和自己同床? 话说他刚出院的那天,戚析就是躺在他的床上,陆北尧从浴室里出来,戚析已经抱着被褶睡得半熟了,陆北尧第一反应是觉得这画面熟悉,第二反应是惊悚。 这男人怎么睡在自己床上?不是说只是同居室友的吗?难道还兼同床? 他走上前摇醒了戚析,戚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陆北尧,自然地把陆北尧的手抱进怀里,嘟囔了几句不知什么话又闭上了眼。 陆北尧站在床边瞬间石化,他无措地望着戚析的侧脸,试图在那张恬静的脸中研究他俩的真实关系,可没办法,陆北尧的脑子一团糟,他只能感受到被抱在怀中的右臂所触及的,让人心动的温软。 他在极度煎熬的背叛感中默念了二十遍戚柯的名字,最终还是坚定了自我,他生硬地抽出手,弄醒了戚析,并严厉地告知他,他们只是室友关系,不应该睡在同一张床上。 戚析揉着眼睛坐起来,无辜地望着陆北尧,问他:“你不让我睡这里?” 戚析睡眼惺忪的样子很惹人怜,陆北尧到底有些心软,他说:“是不应该的。” 戚析好像没听见,他又确认了一遍,“你不让我睡这里?” 陆北尧坚决道:“你是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这一次,陆北尧看见戚析的眼尾红了,被睫毛遮住眼瞳里好像有水光泛泛。 陆北尧慌了手脚,下意识地要去抱他。 可戚析已经下床了,他反身拿起自己的枕头,又指着陆北尧说,“好,我睡客房,去给我铺床。” 陆北尧于是跑到客房,拿出一套干净床单仔细铺好,又抱出另一床被子放到床上。做完后他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房子,戚析只是房客,为什么自己要傻呵呵地替他铺床? 但他没能想出原因,戚析抱着枕头看着他,纤长的身子倚在门板上,这画面让陆北尧心慌,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等收拾好,戚析默不作声地上床躺下,陆北尧看着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就像现在,看着站在床边一脸受伤的戚析,陆北尧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难受。 “陆北尧你……”哪一天要是想起来了,你跪一个月的搓衣板都解不了我的气,戚析在心里骂道。 他都穿成这样了,这货还是一脸正直不知所云。 戚析心里酸的很,对着陆北尧又不知怎么表露,说是生气,其实还是心疼。 陆北尧不说话,戚析只好转身去客房,临走前还留恋地看了他一眼。 * 雨下的很大,玻璃外面黑云密布,这大概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雨,戚析只觉得窗外像银河倾倒而来,车流堵塞,人流惊慌地乱奔,明明半个小时前还是晴朗一片。 天气瞬息万变,人也是。 “析析怎么回去?”闵瑶关了电脑收拾好包,愁眉苦脸地望着窗外。 戚析靠在椅背上,无所谓地说:“陆北尧来接我。” 闵瑶撇嘴抱怨:“真羡慕你,找个二十四孝好男友,我要是也能找一个像陆北尧一样又帅又有钱又忠犬的男——” 戚析打断她:“这种又帅又有钱又忠犬的男人只属于我,别想了。” 闵瑶的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懒得反驳,踩着细高跟跑出了公司。 半个小时之后,陆北尧的车终于慢悠悠地开到了楼下。 戚析钻进车厢,拿面纸擦了擦身上的雨水,陆北尧心疼地望着自己的真皮座椅,语气不善道:“你打个车不就好了?我又不顺路,等了十几个红灯才开过来。” “来都来了。”戚析没理他,擦干了头发就掏出手机刷微博。 陆北尧又被噎了,他脸色阴恻恻地踩油门,好像戚析是那个油门一样。 雨势不减,又逢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让人发狂,陆北尧心里火气更甚,刚想刺戚析几句,就看到戚析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车窗外。 陆北尧顺着戚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路旁是一所高中,正赶上放学,一群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蜂拥而出。 两个骑自行车的男孩一手拿书包挡雨,脸上开心地笑着,大概在说什么笑话,在陆北尧的车前呼啸而过,不一会儿就与车流一起骑远了,戚析一直盯着那两人,魂儿都跟着走了。 “我和小柯以前也这样。”陆北尧突然开口,戚析被吓了一跳,他顺着陆北尧的视线,看到了同样两抹蓝色身影,明白了他的意思,戚析无声地笑了笑。 反正堵都堵了,索性就聊聊天,陆北尧努力地从混沌的脑袋里抽出了记忆,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高二分班的时候,他坐在我前座,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安静的男孩,长得白成绩还好,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对人不坏。” “我那个时候应该是不喜欢男孩的,但我一见到他就很有好感,别人都说他脾气古怪,我偏不觉得,只觉得他可爱。那个时候,我成天围着他转,上下学缠着他,下了课就去逗他,每天带一堆零食塞他座位里。” “那他呢?”戚析兀然开口。 陆北尧的脸微不可见地有些尴尬,声音都提了上来:“他……他当然也喜欢我,然后高中一毕业我俩就在一起了。” 戚析无声地笑了笑。 陆北尧说着说着嘴角都翘了起来,“我一定很爱他,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转头望向戚析,戚析也看着他,那眼神里好像含着许多欲语还休,陆北尧被情绪浓烈的眼睛摄住了,“你干什唔——” 被雨困住的车厢里,戚析突然扑过来吻他,陆北尧被压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他双手攀着陆北尧的肩膀,把自己往陆北尧的怀里送,可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陆北尧懵了半分钟,这才费力地拎着戚析的后颈把他拽回了副驾驶座。 “你他妈疯啦?”陆北尧气得扶额,他冲戚析喊:“你他妈不知道我有男朋友?” 戚析嘴巴红红的,他被陆北尧推得挤在车座和车门的夹角里,显得愈发单薄,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只低着头不说话。 “你现在立刻马上搬出去!我帮你联系房子,帮你付房租还不行吗?对了之前和你一起买房,房款你付了多少,我都还给你。”陆北尧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一点心软,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戚析不搭腔,继续和陆北尧坚持着搬家问题上的持久战,他不同意不拒绝不表态,反正就赖在陆北尧身边。 陆北尧毫无办法。 戚析舔了舔嘴唇,他好不容易才又沾染了陆北尧的气味,整整一个月,陆北尧和他连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连眼神接触都避之不及,一想到陆北尧当他是洪水猛兽,戚析就委屈得不行。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脸颊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喃喃道:“陆北尧,你快想起来好不好?” 陆北尧听不见,他正忙着在手机上给戚析找房子。 * “北尧,北尧,你别睡,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求求你不要睡,再坚持一下。” “陆北尧,你给我好好活着啊!” “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 …… “戚柯!!” 陆北尧从梦中惊醒,这几日车祸的画面又重新回到他的记忆中,在梦里反复不停地上演,尤其是他在昏迷时戚柯抱着他哭喊的声音,每每梦到,都会让他心悸到惊醒。 头疼欲裂,他下床去吃药,车祸之后他就一直服用一种安神的药物,最近剂量减少,但思维却愈发混沌汹涌起来,陆北尧想着是不是要再去医院复查一下。 他往餐桌走时,路过客房,门缝里传来微弱的橘色灯光,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附耳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小小的啜泣声。 戚析为什么在哭?他今天为什么要亲我? 脑子里的神经突然像被绞在一起,剧痛的同时带来一阵晕眩,陆北尧扶在门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去餐桌上倒水把药吃了。 《第三者》(2) “终于想起我了?”周力坐到戚析对面,一脸宽慰地感叹道。 戚析没回答。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下巴都尖成锥子了?”周力一个月没见戚析,这人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戚析摸了把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疑惑道:“这么明显吗?” “明显!瞎子都能看出来您老人家的憔悴,怎么,陆北尧还是一点没想起来?” 戚析摇头。 菜陆续上来,周力肚子早就饿坏了,他边吃边说:“陆北尧现在工作状态挺好的,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周力和陆北尧在同一个楼里不同公司,自从陆北尧出院恢复工作,戚析就拜托周力照看着他一些,一有情况先通知自己,但就周力汇报,陆北尧现在状态极好,工作效率和工作积极性大幅度高涨,估计过阵子还能升职。 毕竟现在陆北尧没有戚析这人让他牵肠挂肚,他能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每天恨不得当四十八个小时过。 “我今儿还听他公司前台的小姑娘聊天,说陆总和戚先生是不是闹矛盾了,还问我戚先生是不是又不让陆总进门了?” 戚析苦笑,他现在哪儿敢不让陆北尧进门,他自己昨个还被赶下床了呢。 “他为了他那儿白月光戚柯守身如玉呢,碰都不让我碰。” “戚柯……这戚柯也真他妈绝了,”周力想想还是觉得好笑,他感慨道:“要我说,这人和人之间感情还是不能太深,这感情一深就成了拖累,断都断不干净。” 戚析听了心里苦涩,拿筷子捣了捣碗,语气淡淡道:“我才不和他断呢,我等他想起来。” 周力嘿嘿两声,毫不意外,他太了解戚析的性子,看着面冷心冷,其实一旦把谁放心里了,比什么都来得热烈。 “对了,医生之前说陆北尧这情况……陆北尧?”周力突然转了调子,视线转到了戚析身后去,戚析疑惑地转头,才看到陆北尧站在他后面,神色晦暗不明。 陆北尧黑着脸,几乎遮住了后面的壁灯,别说戚析了,就连周力都能感觉到冷飕飕从四面八方传来。 陆北尧个子很高,高中大学都是篮球队的,后来工作了也没放弃锻炼,在家旁边的健身房办了年卡坚持去,有的时候戚析挺佩服他的毅力,也开心他身材保持得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脸又好看,带出去非常有面子。 戚析爱摸陆北尧的腹肌,边摸边夸,陆北尧就抱着他,笑说这钱花的值啊! 这个时候回忆起那些画面有些不合时宜,戚析愣愣地望着陆北尧,他还是那个西装笔挺英俊潇洒的陆北尧,可戚析突然觉得好陌生。 陆北尧没对戚析摆过冷脸,一句狠话都没说过,哪像现在,自从车祸之后,就没给过他一次好脸色。 戚析的表情立马耷拉下去了,朝周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陆北尧一开口,周力就傻在了当场,虽说也有七八年交情了,但周力不像戚析,他还没适应现在的陆北尧。 见周力一脸懵,陆北尧更疑惑了,他指着戚析问道:“周力你不是戚柯的大学同学么?你怎么会认识他?” 周力立刻眼神呼救,戚析朝他眨了眨眼,背着陆北尧朝周力作了嘴型,示意他赶紧回答。 “哦哦工作,对,就工作的原因,工作原因认识的。”周力心虚地盯着眼前的餐碟回道。 好在陆北尧没多疑,他走到戚析身边,“我帮你联系好房子了,你什么时候搬?” 周力吃惊地瞬间抬了头。 戚析倒是不意外,边挑着盘子里的青椒边说:“戚柯不是还没回来么?” “等他回来再搬就迟了,这样,我帮你把搬家公司也联系好,一切都不用你操心,怎么样?” 周力其实不太能理解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他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那什么,北尧啊,你怎么知道戚柯要回来了?” “他不是出国交流了么?他给我写信,说下个月五号就回来。” “出国交流?”他一脸懵逼地望了眼戚析,戚析垂着咱,周力突然想起了什么。 “出国交流啊,是,他是去英国交流过。” 陆北尧挑了挑眉,好像在戚析面前找到了友军,十分得意。 戚析本来就憔悴,在陆北尧旁边伪装的镇定濒临破碎,目光都黯淡了,哪里还有当年大学时美少年的模样,周力不忍心看戚析委委屈屈地什么都藏在心里,他恨不得把一切宣之于口,推这两人一把。 他循循善诱道:“北尧啊,你有没有想过,戚柯他现在还要交流什么?我们同岁的,他早毕业了。” 陆北尧像是猛地被棍子一击。 是啊,他今年二十七,戚柯也该二十七,他早就该从英国回来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工作了,为什么他还要写信说学业压力好大,说一放假立马回来。 陆北尧捂着头,太阳穴揪着神经狠狠地发疼,很多原本他努力拼凑好的记忆突然又崩裂了,戚柯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高中穿着校服的戚柯,大学里的戚柯,突然又变模糊了。 “北尧,北尧……” 他听到有人在唤他,这声音和记忆里的声音重叠起来,是戚柯! 和车祸时呼喊他的声音完全重叠,是戚柯! 可他一睁眼,看到戚析在他面前,担忧地捧着他的脸。 为什么又是他? 戚析秀气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他一声一声哄着:“头还疼吗?北尧,我们不想了,什么都不要想了。” 陆北尧喘着气,他不管周力在后面的叫嚷,扯着戚析的胳膊把他拖进自己的车里,一路沉默地开回了家中。 回到家里,他只奔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许多信。 他拿出最上面一封,送到戚析面前:“他给我寄来的,11月17号来的信,他说他下个月5号就会回来。” 戚析接过那张被保存得完好无损的信,打开就看到落款——戚柯。 * 戚析展开白色的信纸,不知道陆北尧有没有发现这信纸边角已经发黄。 信上说,北尧,我非常非常想你。 适应了半年我还是不喜欢英国的饮食,中餐馆又贵,吃了更想家。北尧,我现在最想念c大东门口的那家馄饨店,也想念和你一起早起去排队的时光。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那个脾气暴躁的刘总还会针对你吗?和同事相处得还好吗? 有没有好看的男同事或者女同事?你要是敢动半点歪念头,我立马订机票回去把你揍一顿。但是,想想我是可以的。 ……我下个月五号就可以回去了,机票已经定好了,下午三点二十到,你必须去机场接我。 戚析看着那一行行字,眼睛忍不住发酸。 他该怎么去解释这封信呢? 陆北尧显然比他更困惑,他抽回信,小心地放回盒子里,“我车祸后,有很多事情想不清楚。明明我不认识你,但这个房子里到处都是我和你共同生活的痕迹,明明我记得我的爱人叫戚柯,可我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他,电话打不通,写信也不回,我问身边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戚柯这个人,今天周力说的话没错,是不是我哪里记错了?” “你想起来——”戚析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了。 “你认识他吗?”陆北尧真诚地问,他觉得戚析和戚柯一定不是毫无关联的。 他没有想起来,戚析长长舒了口气,他认命地说:“认识。” 他心里五味杂陈,又问:“陆北尧,你记忆里的戚柯长什么样子?” “很好看,很好看的。”陆北尧记忆里的戚柯总是模糊的,看不清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其实很多时候,陆北尧一想起戚柯,总是不由自主地代入戚析的脸。 这让他更加困惑,他和戚析到底是什么关系? 共处一室的时候,陆北尧不止一次对戚析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这让他感到很难堪。 戚析不敢再多说,把信放回陆北尧手中,他跑出家门,靠在楼道的墙上打了个电话。 “齐医生,您忙吗?” 齐钟磊是陆北尧当时的主治医生,他刚刚查完房,回到办公室,“戚先生?什么事你说。” “齐医生,已经一个月了,陆北尧一点都没见好,他的记忆还是乱的,他想起来越多就越乱,头也会疼。”戚析贴着墙蹲下来,他很沮丧地说道:“他始终记不得我。” 齐钟磊想了想,说:“像他这种情况,确实拖了太长时间,按理说你天天和他接触,他不应该现在还想不起来。” 他又说,“但目前,并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我不建议你直接告诉他真相,万一你灌输给他的记忆与他给自己构建好的记忆框架有冲突,可能会让他产生更大的混乱,你也说了,他的头会疼,现在车祸到底有什么后遗症我们也不清楚。” 话筒那边没有回音了,大概是戚析在哭。 齐钟磊想起那天冲进急诊中心的戚析,跟在陆北尧的担架后面,满脸血泪喊着医生。 戚析身上也带了伤,但他执拗地坐在手术室门口,一直等到手术顺利结束,才放下心,被护士带去包扎。 手术结束后,陆北尧一直没醒,身上烧的像个火炉,戚析就守在他旁边一遍一遍用毛巾降温,陆北尧烧了三天,戚析就哭了三天,陆北尧的父母让戚析起码去吃口饭。 戚析动也不动,只盯着陆北尧,对陆北尧的母亲说,“妈,要是他醒不过来,我也活不下去了。” 两人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齐钟磊之前只听说过没接触过同性恋,所以他听小护士们窃窃私语,说那个车祸送来的病人是同性恋,他男朋友和父母一起照顾他,也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番。 他本以为就算现在年轻人放的开些,父母这一层始终是要顾忌的,可陆北尧的父母好像丝毫不在意儿子的取向问题,临床的人问起,陆母还颇为得意地介绍戚析,说这是我儿子的男朋友,又孝顺又体贴,好的不得了。 戚析长的漂亮,五官精致,像现在流行的那种男明星,在他陪床的一个多月里,竟然成了医院的“观光景点”,一茬又一茬的小护士偷偷扒在门上瞧他。 戚析从来不避讳自己和陆北尧的关系,被其他病人指指点点也不在意,他对别人总是冷着脸,只有对着陆北尧和陆北尧的父母才会露出笑脸。 正因如此,齐钟磊一直对他印象深刻。 后来陆北尧好不容易醒了,盯着床前的人愣怔了好一阵子,声音沙哑地喊:“爸,妈。” 看到戚析的那一刹那,陆北尧头疼欲裂,脑中车祸时的巨响轰然炸起,他按着太阳穴问:“你是谁?” 陆母吃了一惊,“尧尧你说什么?那是戚析啊。” 戚析! 陆北尧脑中的神经瞬间被揪到一起,连着五脏六腑疼,戚析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控制他疼痛开关的按钮,一想就头疼欲裂。 “别、别提他了。” 陆父陆母立马噤了声,不知所措地看着戚析。 “陆北尧……”戚析怔在原地,僵直了身子,恍惚半晌之后他伸手按了床头的铃,然后退到门口,离开了陆北尧的视线范围。 齐钟磊仔细看了陆北尧的检查报告,又单独给他做了一套记忆测试。 等结果出来,戚析和陆父去齐钟磊的办公室讨论病情。 齐钟磊拿着几张化验单说:“他没有失忆,车祸使他脑部受重创,破坏了他的对于记忆、身份,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但就刚刚的测试结果来说,他没有丧失过去的记忆。” 戚析着急地问:“可他竟然不记得我。” 齐钟磊让他先镇定下来,“刚刚的记忆测试你也看到了,他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的父母,甚至记得自己大学学了什么专业,正常的计算题都没问题,如此可见,他的正常生活不会被影响,只要等身体恢复就好,至于你说的情况,我也和他确认过了,戚先生,很不幸,他的记忆里面最重要的部分,关于你的部分他出现了差错。” “什么意思?”戚析茫然地问。 “他完整保留了与你相关的记忆,但对象换了人。”齐钟磊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他解释道:“就像偷换概念,在他和你对同一个事情的表述里,地点行为所有要件都能重合,只是和他一起的那个人不是你。” “那是谁?” “我不知道,他没说清楚,但他在努力回忆,应该是有那么一个人的,”齐钟磊想了几套措辞,最后委婉地问道:“车祸是意外吗?” 戚析把脸埋在掌心,弓着腰痛苦地说:“是,纯粹的意外,前面的车在雨天打滑,直接侧翻倒在我们的车上,往我这个方向倒的,原本应该是我受伤,他扑过来全挡住了。” 难怪陆北尧的伤全在后背上。 齐钟磊原本一肚子的揣测瞬间失去了意义,他原本想问:那他心里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人?现在来看,这个问题完全是对他俩感情的质疑。 他换了个问题:“那有没有你们最近频繁提起的人?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名字的频繁出现使他的记忆错置。” 戚析没说话,齐钟磊让他好好想想,“在医学上有一种现象叫做大脑皮层瞬时放电现象,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大脑有一个记忆缓存区,当你遇见到一件事情的时候会先把记忆存储进缓存区。但是在陆先生出车祸的时候,头部受到撞击,记忆存储发生了错误,把缓存区的东西存在历史记忆中去了,然后和原本历史记忆里的你发生了错位,他不是不记得你,只是你被代替了。” 戚析好不容易把齐钟磊的话完全理解了,陆父拍了拍戚析的肩膀:“会好的,小析,你和北尧感情那么深,慢慢来都会好的。” 齐钟磊点了点头,也提醒他,暂时不要去改变陆北尧的记忆,防止影响他的身体恢复。 戚析出了主任医师办公室,没去陆北尧那儿,他先回了趟家,洗了澡换了衣服,又把陆北尧的换洗衣物漱洗工具都收拾好一并带着去了医院。 陆北尧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又洁癖又事儿逼,戚析知道他肯定用不惯病房里的东西。 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陆北尧沙着嗓子向陆父陆母说道:“我男朋友叫戚柯啊,我不是大学一毕业就把他带给你们看了吗?你们不是接受了也挺喜欢他的,把他当亲儿子看的吗?” “我和他从高二到现在,十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他去英国了,他去读研究生,要一年你们忘了?他上次回来还给你们带了一堆礼物。” 陆北尧振振有词,“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怎么可能忘?” 陆母忍不住了,她解释道:“你说的妈都知道,可那不是什么戚柯,那是——” “那是戚柯。”戚析站在病床门口,拎着两大包陆北尧的东西,他抢白了陆母想要说出的话。 “那是戚柯,你没错。” 陆北尧望着门口站着的人,那人眼睛红肿,眼底一片青黑,脸上没有一点神采,陆北尧看得莫名的很心疼。 他问:“那你是谁?” “我?”戚析放下手中的袋子,坐到了陆北尧的床边,他往陆北尧的水杯里放了根吸管,自然地举到陆北尧的嘴边,回答道:“我是你室友啊。” 《第三者》(3) 戚析跑出去后就没回来,陆北尧有些担心,已经快夜里十二点了,陆北尧想打个电话给戚析,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知道戚析的手机号码。 平时戚析只要不上班,总是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陆北尧没什么需要电话通知他的时候。 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机,想着说不定存过那人的手机号码,毕竟是室友。 陆北尧从医院出来后一心扑在工作上,手机很少玩,也没怎么和除了工作同事之外的人联系过。 他打开通讯录,往下拖了拖,本来想找戚析,却冷不防看见两个字——老婆! 他点进去,发现竟然不是戚柯的电话号码,戚柯去了英国后换了号码,陆北尧一直烂熟于心,可这串陌生的数字是谁的?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竟然很快就通了。 电话那头很嘈杂,陆北尧听了半分钟也没听见一句清晰的话。 就在他准备挂的时候,那头突然安静多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很年轻的声音,“您好,您认识这位手机的机主吗?他喝醉了,话也说不清楚,我们联系不上别人,如果您是他朋友的话,能不能来接他一下?在花田路31号的印坊酒吧。” 难道……? 陆北尧有点害怕那个答案。 他希望那个人是戚柯,可他的心说不可能是戚柯。 他希望那个人不是戚析,可他有很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戚析。 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出了门。 一进电梯,里面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她一抬头看到陆北尧,惊讶道:“陆先生?怎么这么晚了要出去?” “有点事情,刘太太您呢?怎么也要出去?” “狗狗生病了,浑身烫的要命,只好把它立马送到宠物医院去挂水。” “现在宠物医院还开门吗?” “哦,那个宠物医院老板是我朋友,他就住在店里的。” “那就好。”陆北尧话音刚落,刘太太怀里突然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哆哆嗦嗦地看了一眼陆北尧,又钻回去了。 陆北尧的心突然一震,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但没来得及深思,电梯下到地下室,刘太太跟他告了别就先出去了。 取了车,飞驰电掣往酒吧开,陆北尧的心也惴了一路,他一进门,就看到右手边的沙发上倒着一个熟悉的人。 “您是来接他的吗?”看到陆北尧视线定格,一旁的服务生走了上来。 陆北尧过去扶起戚析,戚析醉得几乎不省人事,整个身子都靠在陆北尧胸前。 服务生怯怯地问:“您是他男朋友吗?” 陆北尧被戚析缠得自顾不暇,他没听懂服务生的话,“什么?” “您刚刚来电的时候,这位先生的手机上显示的是……是亲爱的。” 陆北尧如遭雷劈。 他给戚析备注的是老婆,戚析给他备注的是亲爱的。 这还说是室友,谁信? 戚析到底瞒了他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混乱? 他越过八卦的服务生,道了声谢,抱着戚析就走出酒吧。 戚析喝醉了酒非常不老实,在陆北尧的怀里挣扎个不停,陆北尧觉得自己后背开始隐隐发疼,急忙开了车门把戚析扔进去。 戚析冷不丁撞在座椅上,又硬又凉很不舒服。 等陆北尧绕过车头上了车,戚析一把抓住陆北尧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嘴里嘟囔着:“老公,好疼,揉揉。” 陆北尧一晚上血气上涌好几次,这时候反而出乎意料地淡定,他任凭戚析怎么折腾,自当岿然不动,戚析没享受到应有的哄哄抱抱亲亲三件套,也生了闷气,闭着眼睛一巴掌拍在陆北尧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陆!北!尧!你今晚想不想上我的床了?” 陆北尧强迫自己做了一组深呼吸,扯开戚析的手准备开车。 车还没发动,就听见引擎声响下旁边人压抑着的小小的抽泣声。 陆北尧这才慌了神,戚析一般都是安静淡漠的,偶尔不知为什么会眼睛红红地瞪着陆北尧,但陆北尧从来没亲眼见他哭过。 戚析身形偏瘦,再加上白白净净的,他惯常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话不多,也不爱笑,身上没有什么社会气,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旁人不认识的绝对看不出来他已经二十七了,至多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缩在驾驶座上,把头埋在胸前哭,声音愈来愈大,陆北尧光是听他的哭声,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攥紧又松开,想哄戚析,又不敢。 但陆北尧的本能在催促他,抱住他。 陆北尧的手还没做好决定,戚析自己倒是先扑了上来,戚析半个身子离了座,哭着把头埋进陆北尧的颈窝里。 “陆北尧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呢?” 陆北尧浑身僵硬,他听见戚析哭着说:“你怎么舍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整整一个月你把我当陌生人一样,一个拥抱一个吻都没有……” 戚析揪着陆北尧的衣服,继续控诉道:“当初是你先招我的,你现在把我忘了算怎么回事?” 戚析说着说着索性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两个人不留一点缝隙。 “你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就一直不碰我?谁他妈要和你一辈子柏拉图啊?” “析析……”陆北尧听到自己这样喊戚析,声音暗哑。 反应骗不了人,本能骗不了人。 很多记忆翻涌而来。 * “陆北尧,你听写还好意思作弊?关键是你作弊还错了十五个,给我留下来每个单词抄二十遍。” “学霸饶命!” “陆北尧,你放学为什么不和别人一起回去?” “谁让学霸要留校自习,我怕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害怕,所以来陪你啊!” “陆北尧,这堆薯片是不是都是你放的?” “是啊!” “为什么?” “我觉得你好看,交个朋友嘛!” “陆北尧,你干嘛总缠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就想粘着你。” “陆北尧我们这样太不正常了。” “有什么不正常的?我喜欢你才对你好。” “陆北尧,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们都是男的,但我喜欢你,析析,我会永远喜欢你。” 析析……析析…… 陆北尧记忆中最初的画面突然又回到眼前,那天高二刚开学,陆北尧看了眼分班名单,看到自己名字在三班末尾,吊儿郎当地插着兜往三班走了。 班级里的同学之间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吵吵闹闹地震的陆北尧耳朵疼。 有人眼尖,看到高高大大的陆北尧倚在门框上,便喊:“尧哥好巧,咱俩在一个班!” 听到陆北尧的名字,许多人都寻声望过去。 陆北尧颇具大哥风范地摆了摆手,直接挑了最后一排坐下了。他漫无目的地环视着自己的新班级,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自己的前座。 男生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后颈白皙修长,头发短短的但看起来就很柔软,他安安静静坐着,不和旁人说话,坐姿很正,低头看书。 陆北尧觉得他非常装逼,而且他一向看不惯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娘炮,再加上到了新环境他很不爽,就想找个人收拾收拾。 他叩了叩桌子,痞里痞气地喊道:“小子!” 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没有理睬。 陆北尧怒了,拽住戚析的帽子往后扯了两下。 男生终于回过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小鹿一样,眼神清澈明润,就连那点点怒意都成了眸中的闪亮光彩。 陆北尧突然顿住了。 他愣愣地盯着男生望了将近半分钟。 陆北尧伸出去挑衅的手停在半空,在碰到男生衣服之前转了转手腕,伸直五指举到男生面前。 “你好,我叫陆北尧。” 陆北尧目光炯炯,手心却紧张地冒汗。 这个故事方向男生倒是没想到,他莫名其妙地收起怒意,强装镇定,伸出自己的手。 两手相握,陆北尧听见男生说:“你好,我叫戚析。” * 陆北尧把戚析半提半抱强制让他回座位后,自己下车站在凌晨一点的寒风中熄了身上的火。 回车上时戚析已经睡着了。 陆北尧开车回到家,夜深路上车也少,陆北尧速度加快,能比平常省了二十多分钟,戚析卧在副驾座上,睡得很不安稳,陆北尧看到戚析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以为是自己开车快的问题,就又把速度降下来。 一路到小区的地下室,刚停好车戚析又转醒,他呆呆地看着陆北尧看了一会儿,他说:“陆北尧你想起什么了吗?” 陆北尧呼吸一窒,刚刚在车上两人交叠的情景,刚刚平复的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戚析等待他的回答,迷蒙着眼睛看他,深埋的记忆和情意都呼之欲出,但陆北尧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 戚析好像早有预料,没什么反应,兀自开了车门走出去,动作潇洒,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好像刚刚那个直往陆北尧身上蹭的人不是他。 两人回到家洗漱后各自上了床,没有一点语言交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也是一样。 戚析情绪没有再崩溃,陆北尧也反常地没有再轰他走,两个人好像彻底恢复了室友该有的模式。 陆北尧中午回来,戚析还是会认认真真为他煮上一桌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一句话也没有。 他去医院开完药回来,戚析看到他手里的药时皱了眉头,忍不住问:“你头疼得厉害?” “嗯。” “你现在应该慢慢减量,那种抑制中枢神经的药不能吃多。” 陆北尧顿了顿,戚析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立场,装作玩手机随意地说:“对肝脏不好,别产生依赖性。” 说罢,就进了客房,把门也关上。 有时候,陆北尧一个人坐在床头,捧着那盒信翻来覆去看的时候,戚析就抱膝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其实陆北尧希望戚析再说些什么,就算像上次喝醉骂他那样也行。 他知道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慢慢清晰,但回忆越清晰他就越害怕,这几日他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和戚析在床上打闹,在阳台上相拥小憩……他分不清到底是他原本就记错了,他原本的爱人就是戚析,还是,他现在喜欢上了戚析然后忘了曾经的爱人。 戚析什么都不肯说,陆北尧不知道怎么说。 时间过得很快,戚柯在信中说的回国的日子到了,那天中午吃完饭,陆北尧站在厨房门口,看戚析洗刷碗筷。 “我今天下午去接他。” “好。”戚析刷碗的手没停,直接用一个字回答了他。 陆北尧说完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看着戚析的背影,觉得很难受,他知道戚析也很难受。 戚析洗着洗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啪嗒啪嗒掉进洗碗池里,合着水声,陆北尧听不见。 他好想冲过去抱住陆北尧,骂他,你这个大傻子你去接个鬼啊?你三年前已经接过那个从英国回来的人了,就是我啊,我就在这儿,你去哪儿,你抱抱我啊陆北尧。 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可他不敢,从周力说错话那次以后,陆北尧的头疼一点都没变好,虽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戚析还是不敢冒险。 两点多钟的时候,陆北尧坐不住了,他穿上大衣拿上钥匙就出去了。 戚析坐在家里就盯着客厅的钟,看着分针一点一点滑向四,三点二十到了。 不知道陆北尧接没接到戚柯。 戚析从茶几的抽屉里掏出了一叠相片,这些相片原本都是摆在茶几上,电视柜上,玄关上,反正能摆的地方陆北尧都会摆上,一有人来就得瑟地显摆个不停。 戚析把相片收起来但也没藏,他就放在茶几的抽屉里,他希望陆北尧能无意间打开抽屉看到相片,看到一张张他们俩人无比亲密的合影,然后往事重现,记忆归位。 可惜没有,陆北尧一次都没有打开过这个抽屉。 戚析一张一张地看,每一张背后的故事都清晰如昨,十七岁的陆北尧青春张扬,二十岁的陆北尧已经有了男人的模样,二十五岁的陆北尧在事业上崭露头角意气风发……戚析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现在的陆北尧为感情心力交瘁,戚析也是最心疼他的那个人。 正回忆的时候,陆北尧回来了。 外面好像很冷,陆北尧的脸色苍白。 “今天下午根本没有英国的航班。”陆北尧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在对着戚析说话。 戚析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戚析停住整理相片的手,陆北尧再也忍不住了,他低吼道:“我爱的人到底是不是叫戚柯?你能不能告诉我?” 戚析眼睛还留在那堆相片上,他挑了挑选了一张最好看的举在面前。 相片上,陆北尧从后面抱着戚析,吻他的侧脸,戚析有些害羞但还是大大方方地看着镜头。 这是陆北尧毕业那年他们俩去冰岛旅游,请路人帮忙拍的照片,原本没当回事,等陆北尧洗出来才发现光线取景画中人都和谐得不行,整体好看的像杂志上的大片,陆北尧喜欢得不得了,拿这张图做手机屏保好多年没换。 戚析哭着说:“陪着你从高中到大学到现在的人是我,你爱的人是我,你拿命保护的人也是我,你偏偏把我忘了。” 陆北尧的手慢慢摸上戚析的后背,把他按向自己,久违的拥抱让戚析彻底开了泪腺的开关,“我一点都不怪你,我只是好怕你永远想不起来。” 陆北尧接过那张照片,原来他和戚析真的那么亲近过。 他看着那张照片里的自己,眼睛里的爱意都要溢出照片了,“我没忘,你喝醉的那天我在车上就想起来很多了,高中的第一次见面,坐在我前面的人是你,我已经清楚地记起来了。” 陆北尧蹲在戚析面前,他说:“可我不知道戚柯是谁,他就像一块灰蒙蒙的布,我一旦想起来和你有关的事情,他就会出现,提醒我有一个人叫戚柯,叫我不能忘,我必须知道他是谁。” 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在脑中有条不紊,唯有那人不在,陆北尧纵使和戚析一直装作陌生人的样子,嘴再硬心都是软的,一切都是枉然。 戚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坐着想了好久,才开口道:“齐医生说,我不能把我的记忆强行灌输给你,那会和你原本的记忆冲突,会让你受刺激的。” 陆北尧猜到会是这样,他笑着捏了捏戚析的哭皱的小脸,安慰道:“没关系,我想知道真相,如果我真的爱你又忘了你,那比死痛苦多了。” 戚析盯着陆北尧的眼睛,再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戚析的鼻子又止不住地发酸。 他迟疑良久,还是做出了决定,“你去客房的衣柜里看看。” 陆北尧不明所以,但还是径直走了过去。 客房的衣柜里没什么衣服,戚析的衣服还是挂在主卧的大衣橱里,之前陆北尧提醒他几次,戚析全都无视。 陆北尧一打开衣柜,就闻到一股怪味,味道不重但仔细闻有些腥臊。 陆北尧翻了翻,才发现是一堆宠物用品。 一个狗窝,两个狗食盆,还有一些零零散散被咬的不成型的布娃娃。 我家哪来的狗? 陆北尧很疑惑。 “我们家养过狗?”他拎着明显已经陈旧了的狗窝走到客厅,问戚析。 “你不记得?”戚析拍了拍小狗窝上面的灰。 陆北尧努力想了想,“不记得,没印象。” “完全不记得?” 陆北尧还是摇头。 “难怪……”戚析终于彻底明白了陆北尧记忆错位的原因。 他耐心解释道:“我们养过一条狗,在楼下捡到的,他后腿受伤,我和你一起把他送到宠物医院,给他看病还把他抱回家来养。”戚析算了算,“大概三年多前,我还没去英国的时候。” “它很乖很可爱,一点都不闹,它喜欢跟我撒娇,总是跟在我后面,对你却爱搭不理的,你就常吃它的醋。” “后来你说反正我也没法生孩子,养个狗儿子也挺好,我说那它得跟我姓。你说没问题,跟我姓就跟我姓。” 陆北尧有点难以置信,他迟疑地问:“那狗是……” “它是一只柯基,所以你就叫它戚柯。” !!!??? 陆北尧的脸色瞬间变得丰富多彩。 戚析顺着思路往下说:“戚柯被捡到的时候年纪就已经很大了,我们悉心照顾了它,但不到一年它还是生病了,没有办法治,让它捱着更痛苦,所以我们商量好给它注射了安乐死,后来我们把它葬了,每年都会去葬它的地方看看它,你车祸的那一天,我们刚从它那儿回来,我们心情都很低落,在车上我还哭了,你才会精神不济,遇到突发情况也没反应过来。” 陆北尧看着手里的狗窝,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戚柯是条狗?” “医生说车祸损伤到神经导致你记忆错位,你记得所有的事情唯独不记得我,但你需要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白,而戚柯是你车祸前的短暂记忆里频繁出现的名字,所以你——”戚析捧着陆北尧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你把戚柯当成我了。” 《第三者》(4) 陆北尧想了一万种原因,偏偏没想到生活比电视剧更狗血。 戚柯,不是他初恋,不是他远在英国的爱人,戚柯,竟然是一条柯基的名字。 而且还是他自己认的儿子。 苍天呐!! 戚析看着呆立着的陆北尧,害怕他又受刺激了,紧张地抱着他,问他头疼不疼。 陆北尧缓缓开口,“我想起来了,这名字还是我取的。” 戚析破涕为笑,钻到陆北尧怀里享受这个迟到一个多月的拥抱。 陆北尧真想起来了,三年半前,他和戚析收养了一只八岁的负伤柯基。这柯基的取向大概和陆北尧一致,每天就跟在戚析后面转悠,戚析到哪儿柯基就跟到哪儿,戚析坐沙发上,柯基就缩在他脚边,戚析要是上床了,柯基就蹬着小短腿要躺他怀里,翻着肚皮让戚析给它按摩。 气的陆北尧牙痒痒,又无处报复。 那一天陆北尧实习回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戚析好好亲热一番,结果就被柯基截了胡,柯基躺戚析怀里朝陆北尧龇牙咧嘴耀武扬威。 “一边去,别抢我老婆。” 陆北尧一把抱过柯基把它扔到一边,然后抱住戚析。 柯基腿短,连沙发也爬不上去,只能扒着沙发边直叫唤。 “进房间进房间。”戚析脸皮薄,当着小狗的面他不好意思太过分,于是双手抵在陆北尧胸口催他。 陆北尧嘚瑟地望着柯基,“还想跟我抢老婆,它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它是我儿子,我是他爹。” 戚析笑道:“凭什么?你和它没什么差别,又黏人又呆,我是你俩的爹还差不多。” “你是我老婆,”陆北尧舔着戚析的颈窝,语气故作凶狠地说:“快,叫老公。” 戚析的身体被陆北尧控制着,就算在一起很多年了,戚析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难得回了句混话,他双手环着陆北尧的脖子往下压,“呵,你先叫爸爸。” 陆北尧挑眉,撑起上身道:“好,你先说我就说,咱俩一人一句。” 戚析揽着陆北尧的脖子,乖乖喊了句“老公”,陆北尧瞬间兴奋起来。 戚析始终没等来陆北尧的那句回话。 陆北尧非常得意自己套路戚析套路得很成功,对于后来一个星期都不能进主卧,以及和柯基在客卧抱团取暖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 从那天以后,陆北尧就正式认了柯基做儿子,还为爱当妈,把柯基的冠姓权交给了戚析,每天戚柯宝贝戚柯儿子叫的十分开心。 戚析看着大狗小狗两只趴在沙发上玩,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合格的主人。 至于那些信,戚析去了英国以后,特别仪式感地每个月都给陆北尧寄信,他不爱说情话,也不爱撒娇,平日里被陆北尧逼急了才会勉强卖个乖,可一个人在英国想陆北尧想的不行,在信里也就什么话都说了,但每次落款他都写戚柯的名字。 陆北尧一问起那些又甜又腻的信,戚析就摇头否认——那是戚柯写的,与他无关。 陆北尧也不戳穿他,两个人异地了一年,每天过得度日如年,他恨不得戚析每天都能跟他撒娇诉苦。他把信一封封收好,憧憬着待戚析回国后就逼着他在床上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真是想想就兴奋。 谁曾想,这些情人之间的小情趣后来会变成误会的开始呢。 陆北尧抱着怀里的戚析,他一想到自己这一个月对戚析避如蛇蝎,让戚析一个人睡在客卧,就恨不得拍死自己。 “宝贝对不起。” 戚析立即说没关系,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谁对谁错。 戚析抱着陆北尧,小心地问他:“头痛吗?不要一下子思考太多,防止车祸后遗症……” 陆北尧看着怀中人担忧的神色,不禁想起这一个多月以来,戚析每每在他身边神色落寞什么都不敢说,委屈难受都自己忍着,心里就阵阵坠痛。 天知道他有多疼他的宝贝。 但戚析好像并没有在意,他只是稍稍有些委屈,不过已经被陆北尧的记忆恢复驱散光了。 “要是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能想起来,我就不用撑这么久了。”戚析吸吸鼻子把头埋在陆北尧的胸前。 “这一个月我到底浪费了多少好机会?”陆北尧恨恨地说。 戚析闷笑,继续把头埋着。 过了半会儿,戚析说道:“其实我还挺感动的,这件事至少证明了你真的……心里没别人。” …… 陆父陆母再来小两口的家时,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戚析做菜的时候,陆北尧就跟一只大型犬似的寸步不离地跟在戚析后面,一趁陆父陆母不注意就去上下其手。 陆母欣慰地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陆母忍不住问了句:“戚柯到底是谁啊?这名字听起来特别熟悉。” 陆北尧的那张城墙厚的脸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编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就说是戚析的曾用名,他在桌子底下蹭戚析的腿,让戚析替他说话。 幸好,陆母很轻易地相信了儿子的解释,思绪不作停留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对了析析啊,我前阵子遇见你那同学,叫周力的那个,跟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逛街呢!” 陆北尧接了话茬,“这我知道,老婆你知道那小姑娘谁吗?” 戚析摇头。 “就我公司前台的那姑娘,我说周力那时候怎么那么好心,你一声拜托他就每天不辞辛苦地来了解我的情况,原来早就另有所图啊!” “你这话怎么这么酸啊?”戚析眯着眼睛瞧他,“是,我知道你前台那小姑娘挺好看的,平时一口一个陆总叫着。” 陆北尧立马放下碗,冲天发誓,“你瞎说什么呢老婆?这辈子什么小姑娘小伙子,只要是人都和我无关了,我只爱你,永远爱你。” 陆北尧一脸诚恳,陆父一脸怒其不争。 戚析突然想起来有一次陪陆北尧复诊,齐医生喊住他,对他说的话——“你也不要伤心,他忘了你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了,所以在危险来临时,他的身体和头脑做出了同步的反应,他用身体为你挡住了玻璃和撞击,记忆又迅速把你藏起来……他真的很爱你,你们是我认识的第一对这么恩爱的同性情侣,你们改变了我很多迂腐的陈见,祝你们幸福。” 是啊,得一人如此,戚析早已无怨无求。 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陆北尧碗里,嗔笑道:“知道了,快吃吧。” * 陆北尧和戚析的奸情肇始于高二的末尾,可确定关系却一直拖到高考前。 戚析成绩很优秀,优秀到陆北尧从今天起洗心革面闻鸡起舞凿壁偷光也赶不上,所以毕业在即,填志愿这座大山就落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可陆北尧却好像一点都不上心! “你去哪儿?”戚析发现陆北尧最近一放学就匆匆离开,不像以前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他了,戚析心生疑窦,所以今天下课铃一打,他就先把陆北尧拉住了。 “你着急忙慌得要去哪儿?” 陆北尧目光闪躲,说:“家里有事”。 戚析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 “这么急?” 陆北尧点点头,抱着书包就要走。 陆北尧在戚析面前向来言听计从,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待在戚析身边,能这样主动分开一般只有两种可能,要去打篮球或者去给打群架的兄弟撑场面。 戚析心里气得冒火,依陆北尧继续这么玩下去,高考一结束,他俩就得各奔东西了。 陆北尧的成绩也不算差得离谱,基础虽薄但好在他聪明,自从粘上戚析之后也假模假样地每天认真学习,名次在这几次考试上来不少。 可跟戚析比,就差太多了。 “你怎么还能这么吊儿郎当的,你不想考大学了?”戚析没忍住朝陆北尧的背影吼出来。 陆北尧身子一震,停住了脚步。 他犹豫了一会儿,回身把包放在桌上,他低下头看着戚析,用有些严肃的语气对戚析说:“析析你知道的,我没法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 戚析一下被戳中了心事,他避开了视线不快地说:“谁要和你考同一所?” 陆北尧拉过戚析的手,“可我要啊,我想和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会努力,你相信我,只是……我现在没法给你保证。” 戚析不明所以。 陆北尧颓然地说:“学习真特么难啊,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早知道我以前就好好学了。” 戚析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他讷讷地看着陆北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 那层窗户纸早就被陆北尧厚着脸皮戳了无数个洞,只有戚析硬撑着把它糊在两人之间,可他心里清楚,从开始为陆北尧的高考焦虑失眠的时候起,他就陷进去了。 或者,更早。 可就像陆北尧说的,他没法给保证。 他们俩的感情拿什么来保证呢? 陆北尧到最后还是没解释清楚,背起包着匆忙走出了班级。 负责关门的同学从外面回来,看到陆北尧把戚析一个人扔在后头很奇怪,问道:“今天陆北尧怎么没和你一起走?” 戚析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不免伤春悲秋地想到,陆北尧还能陪我有多久呢? 高考前两天。 戚析实在憋不住了,他趁着下课没人问陆北尧:“你复习得怎么样?” 陆北尧倒是一脸云淡风轻,还反过来安慰戚析:“析析你只要认真考你的试,能考多好考多好,不要为我烦心。” 戚析几近崩溃,这个陆北尧到底在搞些什么?但看到陆北尧眼下的乌黑,戚析也不好再多说。 这天陆北尧一放学又先走了,戚析留了个心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陆北尧没往校门口走,而是朝着教室办公室去了。 戚析跟上去,发现他径直进了语文老师的办公室。 陆北尧的语文三门中最差,戚析想帮他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来,他是去找老师开小灶去了。 戚析本来想着最多一两个小时,就坐旁边的椅子上看书等陆北尧出来,没想到一直等了四个多小时,将近十点半了,陆北尧还是没动静。 戚析有些坐不住了,他悄悄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公鸭嗓的语文老师说:“行啦,临时抱佛脚抱到你这个程度可以了,这一个月三个老师给你三门轮流补课,听你妈说每天回家又学到凌晨两三点,你别把自己给累垮了。” “就你现在这成绩,考个一本没问题,你爸妈心里已经够满意的了。” 他听见陆北尧赌气地说:“不够。” “怎么?你还想冲清华北大?你想想自己高一高二那混样,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跟我喜欢的人比差远了。”陆北尧的声音里竟然掺了点哭腔,语文老师看到面前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大小伙子握着笔盯着试卷,懊恼悔恨得几乎落泪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啊……?这原因啊?你喜欢的人是谁?赵晓予、徐佳虹还是应晴?”语文老师想着年级里长的好看成绩又好的小姑娘,试探地猜了猜。 “都不是,诶你别猜了,反正我要是没和他考同一所大学,他上了大学以后肯定有一群人追,他们肯定比我优秀比我和他有共同话题,我又没法天天缠着他了,他迟早会看出来我就是个没用的草包,然后把我忘了……”陆北尧趴在桌子上说:“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语文老师抓耳挠腮,完全没想到这傻小子心里装着这么个事,高考在即,他也没法说教他什么,只好安慰陆北尧说:“你已经很努力了,人小姑娘也不一定就不喜欢你,说不定她也看出来你努力了,别想那么多。” 陆北尧收拾好情绪又把知识点背了一遍,才不情不愿地收拾好包走了出去。 他一开门就看到戚析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他刚要喊出声,就被戚析拉到了走廊拐角。 “你怎么还没回去?”陆北尧问。 话音刚落,戚析就握住了陆北尧的手。 陆北尧的脑袋在黑夜里瞬间绽放了无数烟花! 黑夜掩饰了戚析的羞赧,但忽闪忽闪的声控灯又暴露了他,他红着脸退后一步说:“你的努力我看到了,我很开心。” 陆北尧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上来紧紧抱住戚析,“析析,我会为了你继续努力的!” 当时只以为是少年人的信口誓言,很多年后戚析再想起这个夜晚,才发现陆北尧从未食言。 那个时候的戚析在忽明忽暗的走道里,看到陆北尧眼睛里清楚的自己,满满的都是自己。 他知道了陆北尧为什么瞒着他补课的事,那是男孩的自尊心。 陆北尧早早就为他们俩的未来考虑了,也在为之努力,戚析那颗犹豫不决的心,终于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轻飘飘地落到了陆北尧的掌心中。 黑暗的楼梯道里,少年一诺就是一生。 《错位匹配》(1) 黎铮自记事以来,就知道自己有一个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9%的命中注定的另一半,那人是路熙宁。 因为这个世界极度拥护优质血统,而黎铮和路熙宁又能有如此罕见的匹配度,所以两家人早早订了娃娃亲,就等着成年之后结婚。 然而,黎铮和路熙宁并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对受信息素支配深恶痛绝,见面的第一眼,两个人就暗暗发誓,绝对不可能和对方结这个婚! 路熙宁觉得黎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黎铮觉得路熙宁长相阴柔,目中无人,两个人相看两厌,互相鄙夷,黎铮一逃课打架,路熙宁就去打小报告,路熙宁每次的满分试卷都会被黎铮藏起来,两人还偷摸摸搞砸了对方的第一次恋爱……总之他俩的明争暗斗,从幼儿园到高中就没停止过。 以前还是暗戳戳地互整,后来愈演愈烈,发展成了全校学生都耳闻的热事。 高一的时候,路熙宁作为年级第一在升旗台上做晨间演讲,下一个上台的就是黎铮,拿着他的检讨书,和路熙宁在小楼梯上擦肩而过,黎铮的眼神阴恻恻的,加上浑身结实的肌肉,看起来简直就是凶神恶煞,路熙宁丝毫不怕,仰着头朝他嘁了一声。 黎铮检讨的内容是校外打群架,举报人就是路熙宁。 黎铮面无表情地念完检讨书,视线却不偏不倚地定在路熙宁身上。 梁子就这么结大了。 众人在路熙宁和黎铮身上转移,心想:路熙宁和黎铮这仇得估计是解不开了。 黎铮还是继续当他的校霸,逃课打架抽烟恋爱,让老师头疼。 路熙宁放学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朝学校边上的小巷子里看上两眼,有时候正好碰上黎铮,黎铮的小弟一脸不耐烦地说:“我们铮哥招你惹你了?” 路熙宁不说话,插着兜冷眼看他。 黎铮朝他晃荡过去,“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打架关你什么事?” 路熙宁白了他一眼,心里嘀咕:我还不是怕你受伤。 小弟冲上来,“铮哥,别跟他废话,这种书呆子就是欠揍。” 说着手就要往路熙宁身上挥,被黎铮一把抓住,“一边去。” 黎铮朝着路熙宁走,越靠越近,他身形高大,逼着路熙宁直往后退,“我不打你,你也不要烦我,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全校第一,我祝你前程似锦,好不好?” 路熙宁默然,心里却有些难过,这傻子一点都不记得他俩还有娃娃亲了。 也不记得小时候还说过,宁宁是我老婆啊!你们谁都不许欺负他。 路熙宁提了下书包,转身就走。 再说话,就是高二的时候了。 两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路上走着互不相扰,路熙宁不来找他的茬,黎铮好像又有点不习惯了。 他有时候故意搞出点动静来,一回头,人群里也没有那个皱着眉头的路熙宁。 黎铮觉得路熙宁好像变了许多,以前的路熙宁完全就是一个小孩子,背着黄色的双肩包,乖乖穿他妈给他买的各种幼稚衣服,做全校老师心目中的三好学生。 可十六岁的路熙宁好像突然张开了,肌肤雪白,五官变得明朗秀气,睫毛长长的,那眼神看人时像有小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妈还嘚啵嘚啵在他耳边说:“你啊,能不能多和熙宁待在一起,就你那个成绩,怎么有大学上?再说了,别看你俩匹配度那么高,要是以后熙宁飞黄腾达了,照样不要你。” 他嫌烦,把房门反锁,心想: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又是一天,路熙宁刚拒绝了一个追求者的表白,转头看到黎铮,校服拎在手上,倚在栏杆边发呆。 路熙宁一望过去,黎铮立马看向另外的方向。 “呵,招蜂引蝶。”黎铮轻嗤一声,把校服甩,走了。 路熙宁站在原处,简直莫名其妙。 * 转折发生在路熙宁十七岁这年的夏天。 这年的夏天姗姗来迟,六月初的日光开始张扬起来,暖燥的空气里掺着淡淡的橘子汽水味,树荫下的风从过堂穿进教室,轻轻地吹起路熙宁的校服领子,又落下。 他突然感觉不对劲,他的身体在发烫,发间的汗往下流,碰到了不曾经事的腺/体,引得全身发麻。 他的发情期来了。 毫无征兆。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黎铮,他正趴在最后排的桌子上睡觉。 路熙宁举起手,老师问:“什么事?”全班的目光就被汇聚过去,路熙宁硬着头皮说:“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我想去一趟医务室。” 老师立马答应了,毕竟路熙宁很乖,不会说谎话。 路熙宁从教室前门走出去,经过后门的时候,黎铮正好刚醒,迷迷糊糊地望向他。路熙宁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他俩的匹配度。第一次发情期让一向淡定的路熙宁有点慌张,因为他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经验,如果黎铮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安心很多? 可他说不出口。 黎铮一直很讨厌他。 路熙宁抬起眼皮又看了一眼黎铮,然后转身一个人往医务室走了。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眼神有多楚楚可怜,反正勾得黎铮鬼使神差地追了上来,路熙宁出教学楼,就被黎铮抓住了胳膊。 “你哪里不舒服?” 路熙宁全身都没力气,后背那一块的白色校服被汗浸湿了,黎铮如他所愿地来了,他好像有了倚靠,呆呆地看了黎铮几秒,接着就开始把怨气撒在黎铮身上,带着哭腔说:“都怪你,我发情期来了。” 黎铮都没反应过来,路熙宁的发情期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连忙手足无措起来,拉他也不是,抱他也不是,只能把他往自己怀里拽,可路熙宁还跟他拧着气,黎铮碰他一下,他就在黎铮胸口锤一拳,黎铮没哄过人,更没哄过路熙宁,焦急地说:“那……那怎么办?” “我要去医务室,但我现在走不了路了,而且别人会闻到我身上的味道的。” 黎铮连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路熙宁身上,路熙宁嫌弃地说:“一股汗味。” 黎铮也不恼,冲到车棚里拖了一把带后座的自行车出来,骑到路熙宁面前,催他:“快,我带你过去。” “你干嘛偷人家的车啊?” “没偷,这是我兄弟的,我那车没后座。” 路熙宁蔫蔫地坐上去,两只手都不知道抓那里,最后被黎铮捉住,围在了他的腰上。 “你的信息素一点用都没有,不是说匹配度越高,就越能起到安抚作用的吗?” 黎铮立马为自己的信息素质量争辩,“那是因为这里在风口,味道都被吹散了。” 路熙宁把脸埋在黎铮的后背上,小声地说:“我好难受。” 黎铮短促地摸了一把路熙宁的手,安慰地说:“快到了快到了。” 到医务室的时候,路熙宁全身都像过了一遍水,湿漉漉的,黎铮直接把他打横抱起,自行车扔在一边不管了,直冲进了医务室,把坐班的医生吓了一大跳。 医生放下手机,淡定地指挥:“第一次发情期啊?没事没事,你把他放床上,打一针抑制剂就好。” 路熙宁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黎铮的衣服不放,黎铮还是不放心:“医生,他怎么这么难受啊?” “第一次发情期就这样,所有omega都这样。”医生不耐烦了,挤开石桩一样杵在那里的黎铮,拿着注射器在路熙宁的手腕上推了进去。 抑制剂刚注射进去不到五分钟,路熙宁就睡着了。 医生开了单子,递给黎铮,“给他开了两盒抑制剂,把他学号报给我。” 黎铮也想不起来他的学号了,只能报了路熙宁的名字和班级,医生愣了一下,“诶他不是光荣榜上的第一名吗?” “是啊。” “原来是omega啊,真难得。” “我和他匹配度有99%。” “真的假的?九十九?” 黎铮挑了下眉,表示低调。 但他还是在心里得意地想道:他还是我订了娃娃亲的媳妇呢! 不过这个可怕的想法很快就被黎铮自己扑灭了,路熙宁那么讨厌他,一看见他就吹胡子瞪眼的,如果这次不是他发情了身体虚弱,才不会让黎铮帮他。 路熙宁昏昏沉沉地睡了半小时,醒来之后,黎铮正坐在他床边,看着手上的包装盒发呆。 “你怎么不去上课?” 黎铮回过神来,看到路熙宁正望着他,眼神清明。 “我那课……上不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路熙宁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我想回家,身上太黏了,我要洗澡换衣服。” 黎铮说好,帮他跟医生借了电话,打给路熙宁的妈妈。 路熙宁扶着黎铮的胳膊下床,脚刚着地就软了腿,黎铮连忙把他搂在怀里。路熙宁觉得黎铮身上好臭,可自己身上也臭,就不在意了,屁股沾在床边,半个身子倚在黎铮身上。 黎铮碰了碰路熙宁的手,路熙宁没有躲,也没有打回去。 没说话,但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休战和好。 * 老死不相往来的承诺被抛在一边。 取而代之的是,慢慢地靠近。 有时候黎铮打完球回来,会顺带着给路熙宁买瓶冰水,有时候路熙宁做完了卷子,也会把黎铮的作业本拿出来,帮他看看错题。 高考结束之后,黎铮正在家里打游戏,路熙宁打电话给他,拨通了却不作声,黎铮飞奔到路熙宁家门口,看着蹲坐在门口的路熙宁,走上去问:“诶哟,掉金豆子了?” 路熙宁不理他,黎铮哄了他半天,才问出来原来是路熙宁父母吵架了。 路熙宁觉得自己哭得丢人,斥道:“不要你管,滚!” 路熙宁眨巴了一下眼睛,眼角红红的,眼眶里水汪汪的,泪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睫毛因为生气颤了颤,整个人楚楚可怜,黎铮看着,突然咽了一下口水。 他低头刚碰上路熙宁的唇,就被扇了一巴掌,黎铮不知道自己是受信息素的控制,还是被自己的冲动蛊惑,搂着路熙宁就又亲了一下。 他好甜啊,是因为信息素吗? 黎铮和路熙宁尴尬地对视了好久,黎铮问:“舒服吗?” “你有病吗?” “要不,咱俩试试?” “试什么?” “谈恋爱。” * 路熙宁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实在拦不住黎铮太粘人,一有机会就死乞白赖地说:“好好,我不碰,我就抱抱你。” 说完又吻了上去。 路熙宁没他力气大,也只能任他欺负了。 路熙宁问他:“谁几年前过生日的时候回发毒誓说,要是我喜欢上路熙宁,我就天打五雷轰!” 黎铮也不臊,觍着脸过来亲他,“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那我能在被轰之前和你生米煮成熟饭吗?” 路熙宁呆住了。 黎铮就当他同意了。 事后,黎铮和路熙宁并排躺在床上,路熙宁问:“咱俩这算怎么回事?” 黎铮的胳膊轻轻一揽,路熙宁就歪倒在他的怀里。 “你说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 填好志愿那天,路熙宁扭扭捏捏地对黎铮说:“要不我就将就一下,和你在一起算了,这么高的匹配度,不要白不要。” 黎铮一把把他抱住,兴奋地说:“求之不得。” 路熙宁揪着包带,看向别处:“那什么,我就是看在信息素的份上……” 黎铮刚想说:“就算没有信息素,我也喜——” 他妈突然打电话来:“儿子,当年的信息素匹配报告拿错了,和你匹配度最高的另有其人!” 《错位匹配》(2) “怎么了?”路熙宁问。 黎铮立马把手机屏幕关了,揣进兜里,支吾着答:“没、没什么。” “你刚刚说一半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黎铮心里咯噔一下,盯着路熙宁的眼睛:“我就是想问你,要是没有信息素,你还会和我结婚吗?” 路熙宁的脸噌噌烧起来,这人怎么突然打了一记直球? 路熙宁垂着眼,抱怨道:“要是没有信息素,谁要和你这种蠢蛋结婚呐!又笨又凶,学习还差。” 黎铮扑通扑通的心一下子停住了,然后重重地往下坠,“这样啊……” 黎铮推门出去的时候,路熙宁拉住他:“诶,你去哪儿?” 黎铮摇摇头,独自走了。 路熙宁回家之后才知道信息素的事。 父母为难地跟他说:我们和黎铮的爸妈商量了,反正你们两个一直都合不来,一见面就吹鼻子瞪眼的,再加上信息素匹配度也不高,要不……就解除婚约吧。 路熙宁愣在门口,突然反应过来下午黎铮的那句问话。 原来,那个傻子已经知道了。 路熙宁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来答案,只是想着:去找他,两个人总能有办法的。 一冲下楼,发现黎铮插着兜站在他家楼下,看到他下来,吓了一跳。路熙宁和他隔着三四米,犹豫地开口:“信息素的事情你——” “我不管,”黎铮脱口而出,说完挠了挠头,“咱们毕竟都煮成熟饭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哼,”路熙宁白皙的脸泛起红晕,目光搭在另一边,啐道:“就这个理由啊?” “喜欢你,其实挺早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在教室外看到有人跟路熙宁表白,心里猛然泛出的酸意,或者是把路熙宁压在墙角,看到他的嘴唇被亲成樱桃红色,小口小口匀着气,只望了一眼,心脏就狂跳不已。 真是大事不妙了。 “哦。”路熙宁背着手闷笑,小声跟自己说:“傻狗,我比你早得多。” * 和黎铮契合度接近满分的人有一天出现了。 那天黎铮正和路熙宁关于怀孕的问题争执不下,忽然闻到一股香味,黎铮当即噤了声,随着香味望过去,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男孩子坐在旁边的草地上。 “我说了,大学期间我不要生孩子,要生你找别人——”路熙宁正说着,却发现黎铮的视线早已游离到其他地方,“你在看什么?” 黎铮转身把路熙宁搂在怀里,脸埋在路熙宁的肩颈处,吸了一口气,抬头,克制着说:“宝贝,我们先回去。” 路熙宁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男孩子笑着打电话,眉眼弯弯的很可爱。 后来,无意中看到黎铮父母重新申请的匹配度检验单,路熙宁才意识到,有些命运的安排不是一句“我不管”就能改变的。 那个男孩子和他俩同校,是大一新生。黎铮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特意避开这个男孩,但百密一疏,还是发生了意外。 * 其实黎铮以前也怀疑过他和路熙宁的匹配度有问题,因为他发现自己并不能有效缓解路熙宁发情时的痛苦,按道理说,99%的匹配度,只要闻到a的味道,o就可以稳定下来。 可路熙宁不能,黎铮必须抱着他哄好久。 后来才知道是个乌龙,黎铮想,完全标记之后会不会好一点?但完全标记之后太容易怀孕,路熙宁的学业要紧,又不能怀孕。关键是,现在身边还出了个定时炸弹,黎铮每天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成了渣男。 黎铮:我太难了。 路熙宁说晚上有临医专家的讲座,没时间陪黎铮吃饭,黎铮一个人就随便应付两口,然后去篮球场打篮球,经过器材室的时候,黎铮的脚步忽然停住。 又是那股香味。 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就是很香,像是有无数个小触手钻进黎铮的脑袋抓住了他的神经,让他动弹不得。 黎铮刚要走,衣角被人拉住。 一回头看见男孩可怜兮兮地拽着他的衣角,下唇都是牙印,满脸眼泪道:“求求你去校医院给我买两只抑制剂好——” 话没说结束,两个人立马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惊慌和懵逼,黎铮扶额:你tm是在搞笑吗? 原来满分匹配度是这种感觉,互相诱导发情听起来很好,可前提它要发生在一对情侣身上。 对于两个陌生人,这简直是噩梦。 男孩的尖叫还堵在嗓子里,就被黎铮拎着后领扔进了杂物间,门被关上,黎铮倚着门瘫坐在地上,拍了拍自己不争气的腿,怎么还走不动道了呢? “我打电话给校医院了,你忍一会儿。”黎铮对里面的男孩说。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里面好脏。” “你出去会被流氓盯上的。” 黎铮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条弹力绳,他弯下腰费力地把绳子拿过来,一头缠在手腕上,另一头绑在旁边的门把上,用力拉扯,不断产生刺激神经的痛意。 男孩呜呜地挠门,“那你能不能出去?你不待在这里,我会好一点。” “我出去,会被人当成流氓的。” “……” 十分钟过后,男孩都快崩溃了,哭道:“怎么校医院还不来人啊?” “耐心一点,”黎铮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困在笼子的饿狼,意志力极度脆弱,兽性前所未有的爆发,他哑着声音道:“你再给我哼哼,别怪我不客气。” 男孩立马安静了。 黎铮好心提醒:“你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喜欢的人,想想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男孩歪在旁边的货架上,有气无力道:“你有啊?” 黎铮嘴角勾起来:“那当然,他可是医学院的院草。” 男孩顿了一会儿,然后讷讷地说:“真让人羡慕。” …… 黎铮的自制力快要耗光了,恍惚间他甚至觉得,门里的人不是什么陌生的男孩,而是他的路熙宁,他的手已经不能自控地搭上了门把手,就在要往下摁的前一秒,门口突然来了一群白衣服的人。 得救了。 * 路熙宁是在讲座结束之后才知道这件事,他听路上的人说,篮球馆、诱导发/情、匹配度百分百、体育学院那个某某……路熙宁停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立马往篮球馆跑过去。 到那里的时候,男孩已经被注射了抑制剂,黎铮也贴上了阻隔贴,两个人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 路熙宁以为最坏的可能已经发生了,红着眼睛走上去想要打黎铮,手都挥上去了,黎铮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袖子提上去,露出了手腕上斑驳淋漓的血痕。 路熙宁愣住,“哪来的伤?” 旁边的校医拿着酒精棉球和绷带走过来,边走边说:“硬生生用弹力绳磨出来的,小伙子,挺让人佩服啊!” 路熙宁转头看到那条系在门把上的弹力绳,另外一端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 黎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朝路熙宁憨憨傻笑:“不疼,没事,不疼。” * 黎铮见路熙宁面无表情,心里一下慌了,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把校医手里的消毒水打翻。 路熙宁把他按住,“乱动什么,好好包扎。” “你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路熙宁把黎铮被包扎得圆滚滚的手握住,叹了口气,“你倒是给我个生气的机会啊,傻子。” “诶,这次进化成人了。” 路熙宁没听懂,黎铮自觉说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也没能缓和气氛,讪讪道:“以前不都是傻狗的嘛?” 路熙宁白了他一眼,“现在还是!” 出了篮球馆,黎铮用没受伤的手揽着路熙宁的腰,一本正经地说:“我得完全标记你,为了保护我的贞节。” “……”路熙宁的耳朵根变成绯红色,“哦。” “怀上了我来养,你安心搞科研。” 路熙宁晃了晃神,仿佛看到七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面,两个小人叉着腰互不搭理对方,谁想如今会有这样的纠缠。 “傻狗子。” “嗯?”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啊。” “嘿嘿,”黎铮低头亲了他一口,说:“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 两人还没走出校门,路熙宁无意中瞥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和他们背道而驰,往另一边走,是那个男孩。 男孩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扶着门柱弓着腰,好像身子不太舒服的样子,路熙宁和黎铮对视了一眼,路熙宁又检查了一下黎铮脖子后面的阻隔贴,犹豫地问:“去看看他?” 黎铮为难地点了头,走在路熙宁的后面。 “你怎么了?” 男孩一回头看到黎铮吓了一跳,仓惶靠着门柱,“没、没事。” 路熙宁出于一个医学生的自觉,提醒道:“刚打完强效抑制剂会比较难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会恢复。” 男孩说好,刚要走,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男孩没握住,手机啪嗒一声掉下来,路熙宁弯腰帮他捡,正巧看到屏幕上的“大混蛋”三个字。 路熙宁没在意,拾起来交给男孩。男孩抓起手机,丢下一句“谢谢”就跑开了。 路熙宁摇了摇头,“……话说,你们看起来真不像匹配度99%的人。对了,诱导发/情到底是什么感觉?闻一下就受不了的那种吗?” 表情是调侃的,语气却是酸酸的。 黎铮一脸的难以言喻,“太痛苦了,我这辈子都不要经历第二次,我那个时候要不是想着你,想着你在床——” “行行行,我懂了,不要说了。”路熙宁连忙捂住他的嘴。 出校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刚刚的男孩上了一辆晶黑色的迈巴赫57。 “看不出来啊。”路熙宁惊讶地说。 “你喜欢啊?我以后给你买。” 路熙宁的嘴角抽了抽,心想:还是不要打击这只傻狗了。 * 完全标记比临时标记耗时更久,黎铮从后面掰着路熙宁的肩,尖齿刺入腺体。 说不上痛,也说不上舒服,路熙宁就只有一个念头:他完全属于我,我也完全属于他了。 比起信息素在身体里交融带来的悸动,由爱而生的灵魂共振更吸引人,黎铮的拇指搭在路熙宁的锁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等到完全标记结束。 洗澡的时候,路熙宁被黎铮搂在怀里,黎铮笑着说:“这就累啦?我还没开始呢。” 路熙宁有气无力地给他一记白眼。 “其实……”半晌,路熙宁突然开口,“我挺嫉妒那个男孩的。” “因为他坐迈巴赫?” “……”路熙宁不想说话了,本来想撒个娇,结果对牛弹琴,“因为他和你匹配度那么高,学校里的人都在讨论你们。” “这有什么,匹配度再高我和他都没关系,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黎铮拿了浴巾给路熙宁擦身子,刚擦没两下突然停住,“这么说起来,你应该也有一个匹配度比我高的人。” 路熙宁还没说话,黎铮面色一冷:“你想都不许想!” 路熙宁抿抿嘴,心想:我光顾着吃醋了,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大发慈悲地主动赠了一个吻,顺利安抚了傻狗的玻璃心。 黎铮抱着他,嘟囔道:“我对你的喜欢多到连匹配度都控制不了,你要对我负责。” 《望丘》(1) 夏青临的运气一向很好。 好到他自己都怀疑他上辈子很有可能拯救了银河系。 举个例子,他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在家楼下的小卖部玩,被人贩子盯上了,这人贩子趁着没人把他一抱就走,都快走出二里路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摔了一跤,磕得满脸是血,门牙都掉了,而夏青临稳稳当当地坐在地上,安然无恙。 正好这个时候他的小姑路过,看到他呆呆地站在路边,走上来一问情况,才知是拐卖,后来就是报警一系列事情,他一概不知,就记得夏妈妈心疼坏了,对他有求必应了好一阵子。 还有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他放学回家,他家那时候住五楼,他正往上爬着,不小心一脚踩空了,直接从最高那一级台阶上摔下来,后脑勺着地,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夏爸爸夏妈妈听到声音跑出来,看见宝贝儿子眼神涣散,喊他也没反应,吓得魂都没了,结果送到医院一检查,除了一点皮外伤,连个轻微脑震荡都没有,夫妻俩看着检查单怎么都不敢相信。 一次两次是运气,三次五次就有点神忽了,而夏青临从小到大逢凶化吉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清。 不光是逢凶化吉,他这人还常中奖,“再来一瓶”的瓶盖多到能搭积木,他人生的第一辆车就是抽奖抽来的,后来夏妈妈觉得怪异,托了很多关系找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大仙,大仙眉毛一皱,胡须一抚,沉声道:勿起贪念! 夏青临吓得浑身一震,立马断了买彩票的心思,从此安安分分做人,没事还经常捐款捐物回馈社会。 可能是他这么多年积德行善,老天都被感动了,这两天又让他撞上了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那就是他竟然捡到一条小奶狗!! 夏青临从小就喜欢小猫小狗,但他妈不喜欢,夏妈妈狗毛过敏,又有洁癖嫌脏,坚决不许他养。工作后他独自生活,偶尔也想养个小宠物,但怕自己没时间照顾,一直不敢买。 谁想昨天他下班回来,一出电梯,远远地就看到一只灰棕色的小团子蹲在他家门口,小团子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竖起耳朵迅速转了个圈望向他,夏青临愣在原地,小团子好像也愣住了,仰着小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久,嗓子里冒出急切的嘤嘤声,像是生气又像是哭,它朝夏青临飞奔过来,绕着他的裤腿转了两圈,鼻子耸了耸,确认过味道之后,立马吐着舌头躺在他面前,肚皮朝上,兴奋地扭来扭去。 小团子只比拖鞋大一点,从外形上看有点像中华田园犬,但又少了点憨,多了点聪明劲。 夏青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蹲下身试探着摸了摸它温软的肚皮,它嘤嘤叫着,又把脑袋挤到夏青临手心,急切地让他摸摸它的小脑袋。 它的眼神就像是很多年前就认识。 夏青临一时还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猜想它是不是哪家跑丢的小狗,于是准备把它送到电梯口,想一层一层问问。 结果小家伙可能是预感到什么,夏青临一进电梯它就开始叫唤,叫声特别尖锐,跟防空警报似的,把夏青临吓了一跳。他一低头,小家伙就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他,他再抬头,小家伙又开始叫唤。 没办法,夏青临试着返回到房门口,小家伙立马不叫了,咧着嘴朝他吐舌头,眼睛也亮晶晶的。 冥冥之中有种缘分的感觉,夏青临站在门口犹豫了几分钟,最后决定把它抱回家,准备成为一名光荣的铲屎官。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他意识到事情貌似没那么简单。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只小灰团子可能不是狗。从它的行走方式和骨架比例来判断,它很有可能是只狼。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它会说话! 当时夏青临把它抱回家没多久,在沙发上和它皮了一会儿,想着冰箱里还有鸡汤,于是到厨房取出来给它加热,等放凉之后给它倒进小碗里,然后去客厅把它抱到厨房去吃,结果小家伙站在小碗旁边耸了耸鼻子,然后小爪子一伸,把小碗推到一边,说:“爹爹,我最讨厌吃鸡肉了!你不记得了吗?” 它说话了,狗会说话。 这是一场梦,肯定是梦,夏青临在昏迷之前听到一声爹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他捡回来的那只小家伙正趴在他胸口睡觉,和刚刚说话的理直气壮不同,小家伙蜷成团子模样,夏青临一动它就一抖,瑟瑟缩缩的,像是在害怕。 夏青临还没忘了一只狗会说话给他带来的震撼,见它靠自己这么近,连忙警惕地伸出手,想把它拂开,小家伙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懒懒地睁眼了,但它似乎没有醒,惺忪着睡眼抬起小爪子,换了个方向继续缩着,夏青临感受到小家伙的心跳,比他快一些,体温也比他高一些,它呓语着:“爹爹。” 夏青临的手在离它几公分的位置停下来。 终究舍不得,莫名的舍不得,听到它喊他爹爹的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痛感尚未蔓延,就被怅惘取而代之,说不出的难受。 * 二十四岁的夏青临在昨天遇到了一件无比吊诡的事情,那就是他捡到了一只喊他爹爹的小狼妖。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托着脸蹲在厨房门边,看着小狼崽吨吨吨喝了半碗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对了,小家伙确实是狼,它刚刚亲口告诉说的。 “爹爹,我当然是狼!不许你说我是狗,你看我的耳朵,”小家伙才知道夏青临把它当成了狗,气得直跺脚,“还有你听我的叫声!快听认真听!” 它急忙仰起头抻长脖子向夏青临展示它尊贵的狼嚎。 就在这时,小区住户的微信群里突然活跃起来,十几个住户同时发问:防空警报怎么响了?地震了还是着火了? 夏青临叹了口气,伸手把小家伙的嘴捂住,然后起身把冰箱里之前买的还没来得及炖的生排骨拿出来,解冻再下锅,炒干后再倒水慢慢煨。 小家伙先是在旁边咬夏青临的裤脚玩,玩累了又沙发上睡了一觉,闻到排骨香味之后,立马开心地飞奔过来,前脚搭在厨房柜门上拍来拍去,恨不得跳到锅里,嘴里还喊着:“爹爹,我饿了,我饿了。” 夏青临的血压持续升高,简直连汤勺都拿不稳,他还没能很好地消化这个动物说人话的可怕场面,于是对它凶了一句:“闭嘴,不然不给你吃。” 小家伙委屈地收起小爪子,缩到厨房角落里,装出一副可怜样子,低着头偷瞥夏青临。 夏青临把肉端给它的时候它还在生夏青临的气,夏青临喊了它几声它都不理,夏青临刚要靠近它,它就把脸扭到一边去,用鼻子出气哼哼,夏青临抿嘴盯了它很久,然后无奈道:“对不起。” 小家伙这才满意,慢吞吞走过来,脑袋在夏青临腿上蹭了蹭,以示原谅,然后飞奔到排骨旁边,叼起一块肉用小爪子抱着啃了起来,太硬的骨头它咬不动,夏青临就挑了几块带脆骨的给它。 吃饱喝足之后,小家伙又在夏青临家里到处逛了逛,夏青临跟在它后面,眼睁睁看着它走到他床角,然后很自然地翘起后腿准备干坏事。 夏青临大声喝止住它,快步走上去把它拎到卫生间,命令它以后只准在这里尿。 小家伙又委屈了,嘟囔着说:“爹爹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以前你好温柔的。” “什么爹爹,我不是你爹爹!” “就是!” 小家伙对着浴室的下水道尿完之后,抖了抖毛,又冲出去开始折腾夏青临的毛绒地毯。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青临刚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小家伙跳上了他的床,在他的被子上刨坑似地刨出一个洼地,然后大咧咧地躺了进去。 夏青临没有办法,只能随它,在床边观察了它半天,确定它没有攻击性之后,才缓缓掀起被子坐进去,玩了会手机,就要关灯睡觉,还没闭上眼,就感觉到小家伙突然警惕地支起半个身子,不知它听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嚎叫,夏青临吓得连忙把它抱进怀里,捂住了它的嘴。 “你喊什么?!”夏青临生怕别人举报他深夜扰民。 小家伙急得要从夏青临怀里挣出来,“有人靠近!” 夏青临一怔,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原来是隔壁开滴滴的大哥回家了,他住的这栋楼电梯不太好,开关门会有很大的沙沙声,几次让物业来修也没人管。夏青临家离电梯近,噪声就更大了,但他早就听习惯了,也没当回事。 “没关系的,是邻居。” 可小家伙不信,非说有坏人靠近,要靠狼嚎把他吓跑,它挣出夏青临的怀抱,站在夏青临的腿上,神情认真又严肃地盯着卧室门,它这个模样让夏青临想起了动物世界常放的那些每天都为了生存活着的野兽。 隔壁大哥可能是喝了点酒,找钥匙找了半天,铜制钥匙哗啦啦碰撞在一起,小狼浑身都绷紧了,夏青临能感觉到它小小身体暗藏的攻击力量蓄势待发,它的尖爪从软毛中露出来,隔着被子抓疼了夏青临,可夏青临不敢动,也不敢阻止它。 大概过了十几秒,隔壁大哥终于进了家门,声音消弭在咣当一响之后,小家伙又听了一会儿,确定安全之后才慢慢卸下力气。 它本来都要睡着了,困得很,这么一折腾之后连转身都摇摇晃晃的,它趴在夏青临的腿上,小脑袋靠着夏青临的肚子,疲惫地说:“爹爹,没事了。” 夏青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它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只好摸了摸它的小耳朵,安慰它:“这栋楼里没有危险的。” “要是有呢?”小狼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对夏青临说:“爹爹,老大不在这,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 小家伙说他有名字,叫丘丘,山丘的丘。 夏青临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羽绒服。 他去年买的还没穿几次的羽绒服已经被他用尖牙划开了口子,一根洁白的鸭绒跑出来,丘丘非常吃惊,两爪并用,把鸭绒挠了出来,随后越来越多的鸭绒飞出来,丘丘开心地躺在夏青临的羽绒服上,小爪子挥来挥去,还和夏青临说:“爹爹,你看,下雪了,下雪了!” 夏青临火冒三丈,也顾不得他是多少年的小妖怪了,拎起他的后颈皮,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这小混蛋还以为夏青临在和他打闹,傻咧着嘴,小爪子直甩,和夏青临有来有往,尾巴摇得能飞上天。 “不许再撕我的衣服了!”夏青临把他按在墙角教育他,板着脸认真道:“都是花钱买的,我问你,你把衣服都撕了我冬天穿什么?” “老大会给你买的。”丘丘理所当然地说,一脸的无所谓。 他昨天夜里提了一下,夏青临因为困就没太注意,今天又听到这个词,他心生疑窦,忍不住追问:“什么老大?” “老大就是老大啊!”丘丘好像不明白夏青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刚想回答,目光就被夏青临身后的猫尾时钟吸引住了,他挣开夏青临的手,跳到电视柜上,要去抓正在空中摇摆的假猫尾,还顺便带倒了桌边一排小工艺品,稀里哗啦,今晚的清洁任务又加了一项。 “……” 夏青临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以前他经常幻想自己捡到小老虎小狮子小狼崽之类的野兽幼崽,然后把它们藏在家里好好养大,这个梦想终于在夏青临二十四岁这一年实现,但貌似哪里出了点差错。 他并不想要一只自来熟会说话还喊他爹爹的小狼妖。 丘丘玩累了,跑到饭盆边上咕嘟咕嘟喝了一会儿水,然后就挤到夏青临臂弯里要睡觉。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夏青临放下手机,轻轻摸着他鼓鼓的小肚子,趁他没睡着还在咬爪子,对他说:“丘丘,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呗。” 丘丘抬头看他,眼睛眨巴眨巴,嗲嗲地说:“我还小,我只是一个宝宝狼。” 夏青临作势要去拎他的后颈皮,他嗷呜一声,躲到夏青临的睡衣里,和他玩捉迷藏,几秒后从领口钻出来,用小脑瓜蹭了蹭他的下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小声说:“爹爹,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呀。” 夏青临怔住,听丘丘继续说:“我从北方一路找过来,走了半年那么久,最后在这里闻到了你的味道。”他确实还小,委屈的时候说话会有些奶声奶气的,天然的撒娇精。 “什么?半年?”夏青临立马开始心疼了,他以为小妖怪都能腾云驾雾,法术一施就能瞬间转移到想去的位置。 丘丘好像能读懂夏青临心里的话,解释道:“我不是妖怪,我只是普通的狼人,学不会法术,我没有老大那么厉害。” “老大到底是谁?” 丘丘突然噤了声,许久之后才摇摇头说:“不行,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老大不允许,他不准我来找你,可是我太想你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爹爹。” 这话给夏青临带来的震撼不低于狼能说人话。 丘丘说完眼皮就开始打架,趴在夏青临胸口昏昏欲睡,夏青临捏了捏他的耳朵,想让他继续说,可他只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和老大呢?”然后就哈欠一打,歪头睡着了,留夏青临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头脑风暴。 这一切太荒谬了,如果夏青临告诉别人,他家里有只会说话的小狼,别人估计会以为夏青临疯了,可这件事就这么真实地发生在夏青临眼前,会说话的小狼正在他怀里安睡,说他找他找了半年。 关灯前,夏青临突然意识到他忘了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小狼为什么喊夏青临爹爹啊? 这、这、他不会还有一段未了结的风流韵事吧? 夏青临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万千思绪缠绕在一起,没有答案,他决定不想了。 可他这几晚都睡得不太好,他总是做梦,梦里总有一团铺天盖地的灰雾,他在雾中分辨不清方向,茫茫然走了很久,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男人的声音,像从空荡山谷里传来,夏青临转过身,只见灰雾中露出一双荧绿色的眼瞳,像发现了猎物的危险野兽,夏青临吓得尖叫出声,随即惊醒。 房间昏暗,小狼还窝在他的腰边,不知在梦里吃了什么美味,安逸地咂了两下嘴。 《望丘》(2) 小狼崽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 明明夏青临上班之前已经带他出去玩了半个多小时,但等他下班回来,家里所有能移动的家具都还是被移了个遍。 丘丘不再折腾夏青临的羽绒服了,但夏青临的地毯上全是他的口水,他明明只比拖鞋大一点点,却能把茶几下的地毯拽移了位置。 夏青临黑着脸把他和地毯齐齐扔进浴室,关上玻璃门,让他在里面反省。 丘丘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垂着头缩在比他大几倍的地毯旁边,灰棕色的乱毛让他看上去像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狗,一副小可怜见儿,夏青临知道他是装的,但没过多久还是心软了,拉开玻璃门,把他抱出来,缓和了语气教训他:“以后不许咬地毯了知道吗?” “知道。”他乖乖说完转身就往夏青临怀里钻。 “丘丘,我给你洗个澡,好不好?” 丘丘闻言竟然定定地看了夏青临几秒,然后才点头。 “怎么了?”夏青临拿出一个塑料盆,边放水边问他。 丘丘贴着夏青临的腿,看着莲蓬头里喷出热气腾腾的水,蔫蔫地说:“爹爹,你上次给我洗澡,都是好久以前了。” “多久?” 丘丘数了数爪子,“三百年前。” “什么?!” 夏青临吓得莲蓬头都掉到地上,水柱正好对着丘丘,瞬间把他浇成了落汤小狼,丘丘抖了抖毛,跳到夏青临怀里,抱怨道:“爹爹,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我、我要记得什么?” 丘丘不喜欢水,他撅着屁股,把脸埋在夏青临的怀里,闷闷地说:“你说过不会忘记我和老大的,结果你忘的一干二净,真讨厌。” 夏青临继续问他,他就不说话了,又是一副生闷气的模样,跳到塑料盆里坐下,背对着夏青临,夏青临把莲蓬头转成雾状喷头,用手轻轻地搓他的毛,他的毛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打理过了,灰色棕色的毛毫无章法地乱长,看起来真的和流浪狗无异,夏青临还没来得及买宠物用的沐浴露,只好挤了点自己的柠檬味沐浴露,掺了水打成泡沫,往他的毛上擦。 “太香了太香了,都没有狼的味道了。”丘丘又开始抱怨。 夏青临顿住,“味道?” “对啊,味道很重要的,我就是靠味道才找到爹爹你的。” 夏青临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老大的味道啊!” 丘丘说完,忽然用小爪子拍了下水,愤愤不平道:“他自己来找你,却不准我来,更讨厌!” 有什么东西正一天天变得清晰,呼之欲出。 丘丘的话让夏青临置身恍惚之中,一切都像假的,会说话的狼这太假了,可他又那么真切地在夏青临眼前,体肤温热,脉搏跳动,狼嚎是真的,眼神也是真的,被弄乱的沙发是真的,咬坏的羽绒服也是真的。 这一切究竟与夏青临有什么关系?老大究竟是谁? 夏青临刚想问下去,可丘丘打了个喷嚏,夏青临把手伸进盆里,原来是水温低了,他只能重新打开莲蓬头,继续给丘丘洗澡,洗完之后,夏青临用一条旧毛巾包住他,又去拿吹风机。 这是夏青临第一次养宠物,事先也没有查过攻略,可一切都出乎预料的熟稔,像是上辈子就这样照顾过他。 所有杂事都收拾完,夏青临终于能躺到床上,揪起昏昏欲睡的宝宝狼,逼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丘丘知道自己逃不过,就开始耍赖装睡,闭着眼往夏青临怀里挤,夏青临把他拎起来,吓唬他:“快点,讲清楚,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丘丘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伸出小爪子,挠了挠夏青临的睡衣衣领,“爹爹,你这里有一个牙印,对吧?” 夏青临一愣,他左肩肩头确实有一处类似牙印的胎记,生下来就有,原本是浅褐色的,越长大颜色越深面积越大,夏青临曾经去医院查过,医生说就是胎记,只是形状未免太像的牙印,医生还跟夏青临开玩笑:说不定是夏青临上辈子的女朋友咬的。 “那是老大——” 丘丘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接着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身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荧绿色的瞳孔遽然放大,呈极度恐惧的状态,夏青临被他的模样吓到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去摸他,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夏青临吓得浑身一震,但很快平稳了呼吸,掀起被子把丘丘盖住,然后鼓足勇气下床去开门。 快到门口的时候,夏青临问:“谁啊?” 无人回答,夏青临警惕地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神色冰冷的男人,他似乎感知到了夏青临的视线,突然抬眸望向夏青临,明明隔着一扇门,夏青临却被那眼神里含着的压迫感震慑得往后退了一步。 夏青临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金属把手,防盗门被缓缓打开,那人没有动,依然站在原处。 “什么事?”夏青临问。 那人的声音比他的脸色还要冷,他说:“我来找我的狗,他乱跑跑到这里,打扰你了。” * 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暗纹衬衫和西裤,身材高大,逼近一米九,面无表情地站在夏青临家门口,像是某个组织派来的秘密杀手。 夏青临从没在日常生活里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有些愣怔,男人的相貌称得上非常英俊,只是眉眼较常人凌厉,眉骨很高,显得目光神秘且阴森,像草原上敛藏杀机的狩猎者,他明明没有动,甚至连视线都没有挪移,然而夏青临的心脏却不可抑制地打起了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夏青临说完就要关门,可他抬手拦住,说:“拾金不昧,物归原主,这不是你们人类的规矩吗?” 他的语气很奇怪,明明是很不客气的话,却透着一种陌生的亲近,和丘丘有些像,只是他的语气比丘丘冷。 夏青临哑口无言,一时分辨不清此刻他心里到底是恐惧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 男人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径直进入夏青临的卧室,掀开被子,拎起丘丘的后颈皮,转身就走,夏青临原本不敢阻拦,可他看到丘丘望向他的眼神里全是求救和期冀。 他还那么小,还喊他爹爹。 夏青临猛地关上门,用背抵着,挡在男人面前,他努力让声音不要发抖:“你凭什么带他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的?” 男人似乎觉得好笑,他抬手将丘丘提起来,轻轻一抖,丘丘就像被解了穴,下一秒就开始奋力挣扎,嘴里还嗷嗷叫唤。 “你想留在这?”男人发问。 丘丘吓得耳朵都耷拉下去,尾巴也夹在了后腿之间,全身都在颤,嗓子里溢出气急败坏的低吼。 “你在威胁他!”夏青临心焦如焚。 男人挑了下眉,坦然道:“是啊。” 夏青临最怕和这样的无赖打交道,因为夏青临脸皮太薄,两句不到就落了下风。 丘丘的叫声逐渐从愤怒变成了委屈的嗯哼,这次夏青临终于能听清他的话,他哀求着说:“老大,你就让我留在这里吧,我想陪在爹爹身边,我好想他……” 夏青临才反应过来,丘丘口中的“老大”,就是他面前的这个人。 男人的手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了夏青临一眼,对丘丘说:“他不是你爹,你爹已经死了,三百年前就死了。” 男人话音刚落,丘丘就停止了挣扎,夏青临看着几滴泪珠从他小小的眼眶里缓缓流出来,浸湿了灰棕色的毛,他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四个小爪子无力地垂着,不再看夏青临。 夏青临想,他大概明白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他虽然不怎么爱看电视剧,但对这种狗血剧情也不陌生。 小狼口中的爹爹,原来和夏青临没什么关系。 夏青临喊了一声“丘丘”,他的耳朵动了动,可他没有抬头,可能是沉浸在悲伤情绪里忘乎所以了,夏青临不怪他。 夏青临还想再抱一下他,可到底没伸出手,只是默默让出位置,还顺便帮他们开了门。 男人走之后,夏青临冲出去,却早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电梯安稳地停在19楼,没有向下的闪烁箭头,而夏青临住在13楼。 想来他们两只妖怪也不用乘电梯。 回到屋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这小狼才来三天,却把他的生活搅了个天翻地覆。 夏青临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原来丘丘睡在他手边时,他动都不敢动,生怕把小家伙弄醒了,夜里也常做梦,睡得不安稳,本以为他走后自己终于能好好睡一觉,可现实却不如他愿。夏青临呆呆地看了半夜的天花板,然后兀然跳起来,开了灯收拾屋子,他把他的家具都移回原来的位置,把用作饭盆和水盆的小碗扔进垃圾桶,又把昨天刚买的还没拆封的牛肉味磨牙棒装回还没来得及扔的快递盒,准备退货。 风波过后,他的生活应该回到原先的轨道了。 就当是一场奇遇记。 …… 第二天夏青临加班到十点才回家,身心俱疲,连走路都没力气。 可一出电梯,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灰团子蹲在脚垫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小灰团子立马竖起耳朵,在分辨出是夏青临之后,立马转过身。 夏青临以为他出现了幻觉,又或是时间倒回到了几天前,晦暗不明的楼道灯下,一只小狼朝他飞奔过来。 丘丘挤到夏青临怀里兴奋地邀功,他开心地直摇尾巴:“爹爹,我好不容易才从老大那里逃出来的,我厉不厉害?” * 丘丘告诉夏青临,他的老大是族群里禀赋最高的狼人,他可以任意地幻化成人形,百年前还意外习得了控制之术,是普通狼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老大的名字……让我想想,”丘丘四爪朝上躺在夏青临的臂弯里,快活似神仙,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过去太久了,我都快忘了,除了两百年前爹爹你喊过老大的名字,如今谁敢直呼老大的名讳,岂不是找死?” 丘丘咬了咬前爪的爪尖,片刻后腾地翻了个身,大声道:“想起来了,老大叫苍越。” 这个名字……好熟悉,可他从没有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姓苍的人。 夏青临拨弄着丘丘爪子上的小肉垫,心里五味杂陈,他和那个男人的事,明明和他没有关系,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牵扯着他的思绪,他的生活都被打乱了,他现在甚至没法正常的工作。 在门外的现实世界里,夏青临只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朝八晚九,两点一线。但关上门,他又变身志怪小说里的主人公,养着一只喊他爹爹张口闭口两百年的小狼,他无数次怀疑这只是场难醒的梦。 可手背都被掐紫了,一睁眼,小狼正蹲在夏青临面前,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膝盖,嘟囔着:“爹爹,我饿了。” 夏青临于是起身,去拿刚买好的熟羊肉,加热好倒进碗里,再送到丘丘面前,丘丘很喜欢吃羊肉,他一边吃一边说:“以前爹爹你就经常煮羊肉给我吃,因为老大和我都喜欢。” 夏青临莫名烦躁,故意略过后面一句,又问:“你这样跑掉,不怕他再来抓你?” “怕,但他懒得管我,而且我总有办法逃出来。” 丘丘吃肉的时候从不护食,夏青临用手摸了摸他的后背,却意外地摸到一处结了痂的疤,小拇指长度,看得出来不是小伤,于是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被铁丝网扎到的。” 夏青临愣住,“是在来找我的路上受的伤?” “嗯,我在菜市场偷肉被抓着了,卖肉的老板把我关在一个铁笼里,幸好那个笼子是坏的,好几根铁丝都要断了,我一下子就钻了出来,但不小心被铁丝勾到了。” 夏青临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比起感动,更多的是难过,夏青临用指尖轻轻碰了下那处,便不忍再看,好像那伤口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还疼吗?” 丘丘咬着骨头抬头看夏青临,看见夏青临眼睛里盛了泪,一下子呆住了,骨头掉在碗里,丘丘用小爪子挠了挠他爹爹的膝盖,“不疼了。” “丘丘,我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吗?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也许你老大说得对,你的爹爹已经离开了——” 三百年,太遥远了,若真有轮回转世,夏青临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丘丘扑过来止住了夏青临底下的话,“没有,没有离开,你就是爹爹,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声音都是一样的,而且,而且你身上有老大的味道,如果你不是爹爹,老大怎么会在你身上留味道?” “丘丘。”夏青临很无奈。 丘丘连肉都不要了,爬到夏青临怀里,委屈地说:“爹爹,你别不要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夏青临把他抱紧了,“可是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啊,如果他再来抓你——” “我有办法,”丘丘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睁得溜圆,计上心来:“爹爹,你只要帮夏青临求一下老大就好了,他最听你的话了。” “你就像这样,”他边说还边演示,后腿踩在夏青临的膝盖上,前面两爪攀着夏青临的肩膀,努力直起身子,沾满油的嘴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激动地讲:“你以前只要这样这样一下,你说什么老大都会答应的。” 夏青临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把他拎起来,严肃地问他:“你爹爹和你老大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他上辈子未了结的孽缘是苍越? “什么关系呀——” 丘丘刚要回答,昨晚的场景再次上演。 他又被定住了,小爪子方向一致地垂着,而原因显而易见。 “没有关系。” 夏青临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个叫苍越的男人走上来,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夺过丘丘,语气毫无波澜:“没有看管好他,打扰到你了,抱歉。” 这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穿墙入室,还毫无歉意。 苍越从夏青临身边走过,眼看着丘丘就要被带走,夏青临倏然伸手拉住了苍越的袖口,明明是未经思考的唐突行径,但夏青临碰到他衣袖的那一刻,却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莫名的熟稔和对妖邪的恐惧混杂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发抖。 可丘丘还在苍越手上,夏青临不敢看他,只强装镇定地说:“丘丘说他想留在这儿。” 苍越毫不费力地挣开了夏青临的手,转身要走。 “你已经放纵他打扰我这么久了,一句抱歉就够了吗?” 夏青临心头的怒火几乎压不住,这人凭什么对他甩冷脸?他又做错了什么? 苍越停下来,目光沉沉地望向夏青临,“他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三百年前的事情与你无关。” 又是一句与他无关,他的语气好像是在嘲笑夏青临自作多情。 夏青临抬起头与他直视,可能是他目光太过灼热,苍越在片刻愣神之后竟然望向了别处。 “我不关心你和那个人有什么爱恨纠葛,我只想要丘丘,他需要我。” “你真以为他需要你?你不过是个替代品。” 夏青临没想到苍越会说得这么直白,他猛然被戳到痛处,一时竟有些鼻酸,眼泪涌进眼眶里打着转,夏青临想起丘丘口中的“爹爹”,还有那句频繁提及的“我好想你”,他所有的乖顺撒娇讨好,其实都不是为了夏青临,只是一场移情。 “别傻了,尽早忘了吧。” 夏青临讨厌他这副置身事外的嘴脸,于是抢先一步跨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离开的步伐,夏青临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前所未有的倔:“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替代品就替代品,我心甘情愿。” 夏青临以为他会激怒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以为他今晚可能会死在苍越手里,可等他平复下心跳,鼓起勇气抬头看时,才发现苍越的脸上没有怒气,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惘然。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被吃掉就被吃掉,我心甘情愿。 ——苍越,我想留下来陪你。 如惊雷霹雳,夏青临的脑海中突然响起这两句话,清晰可闻,那是他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望丘》(3) 苍越最后还是把丘丘留给了夏青临。 他说夏青临病得不轻,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丘丘扔到夏青临手上,他手指微动,丘丘便从定术中解脱出来,恢复了生气,他把身子缩在夏青临怀里,先是怂兮兮地只露出个小脑袋,然后感觉到在夏青临怀里很安全,便放大了胆子,骂骂咧咧地朝苍越狂叫。 苍越朝他瞥了一眼,他立马闭上嘴,看苍越走到门口了,又可怜兮兮地喊:“老大——” 苍越脚步不停,丘丘急得差点从夏青临怀里跳出来,追着喊:“老大,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啊?” 夏青临听到这话,立马火了,恨铁不成钢地揪丘丘的耳朵:“你到底站哪边的?谁许他留在这里了?” 丘丘一脸无辜:“可是我想要你们在一起嘛。” 夏青临的心猛地下沉,苍越说的一点没错,丘丘之所以黏着夏青临,不过是把夏青临当成了他千想万念的爹爹,若夏青临不是和他的爹爹长得一模一样,这只小狼才不会来到他家,更不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说最喜欢他。 当着苍越的面,夏青临不想自取其辱,刚斩钉截铁说的话就是泼出的水,说了心甘情愿就不能反悔。其实夏青临也没有想明白他为何要坚持留下丘丘,除了喜欢丘丘,可能也是想和这人拧着干,即使是错的。 想来也很奇怪,从小到大,夏青临都是一个随和到没有半点锋芒的人,几乎没与人发生过争执,可第一次碰到苍越,他的心里就像突然长出了一根根尖刺,毫无缘由就要扎得这个张口就是“与你无关”的人鲜血直流才好。 与我无关……你的小狼跑到我家来喊我爹爹,就是与我有关! “这个房子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丘丘,你自己想。”夏青临耐着性子最后一遍发问。 听到这句话,丘丘的耳朵都垂了下来,慢吞吞回过身子,把头埋在夏青临的衣领里,给出了他的答案,他磕磕巴巴地说:“要、要爹爹。” 夏青临像一个离婚后逼问孩子跟谁的恶人。 苍越对丘丘的答案并不奇怪,也没有再阻止,他离开后,夏青临如脱力一般倒在沙发上,丘丘也兴致阑珊地伏在夏青临胸口,小尾巴也不摇了。 “丘丘,你知道什么叫轮回吗?” “不知道。” “轮回就是说,人死了之后,灵魂会重新投胎成为另一个人,这个人死后,灵魂再辗转到下一个人身上,像车轮一样一圈又一圈。” 丘丘歪着脑袋,思索良久。 夏青临继续说:“听说只有好人才能进轮回,坏人的灵魂会灰飞烟灭,没资格进下一世,丘丘,你爹爹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一定很好,所以才值得你和那个男人记挂这么多年,几百年了,还在轮回里反反复复地寻找他。 丘丘凑近了,认真道:“爹爹,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最好最好的人。” 夏青临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我还听说,在轮回里周而复始不肯超脱的人,心里都藏着很深的执念。” 丘丘听不懂,眼神疑惑,夏青临于是给他解释:“执念就是遗憾的意思,你爹爹生前是不是有什么遗憾没解决?” “……爹爹你好像说过,你想和老大白头偕老,没能实现这个愿望,你很遗憾。” 丘丘的话让夏青临陷入沉默,思绪飘到没有尽头的远处,直到听见小狼均匀的呼吸声,才回过神来,夏青临把他抱到床上,放在早早准备好的毛毯上,小家伙睡得不太安稳,把身子蜷成小虾米的模样。 夏青临睡在他的小毛毯旁边,闻到他身上阳光晒过毛茸茸的味道,安心到极点,很快就有了困意。 睡梦中夏青临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四面空旷,不远处有一座山,不同于现在为旅游开发过的名山,这座山似乎还没有人踏足过,云烟环绕,古意袅袅,他刚要走近,就听见一声狼嚎,随后便有无数声狼此起彼伏四面八方地响了起来。 他赶忙转身向后跑,远远地看到一户人家,立于原野之上,烟囱里飘出浅浅炊烟,他奋力向那个方向奔跑,可迎面冲出一头青面獠牙的巨狼,荧绿色的瞳孔映射着令人窒息的危险,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巨狼一口咬住脖子,尖锐的疼痛一下子使他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丘丘正慌张地用小爪子挠他的衣服,嘴里喊着爹爹,催促他赶快起来。 夏青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鼻间环绕着一阵烧焦的糊味,他向两边看了看,然后猛然怔住。 他的床被烧出了一个大洞。 但火势似乎被掐灭在萌芽之中,此时只剩下床边的黑焦。 丘丘指了指床边的插线板:“这个东西刚刚突然冒出了火花,然后就烧起来了。” 他跳到夏青临的腿上,心有余悸道:“好吓人,爹爹,我刚刚怎么喊你都喊不醒,幸亏老大过来救了我们。” “老大?” “对啊,他能感知到你有危险,我本来想上楼找他,还没跳下床他就来了。” 夏青临大脑缓慢地开了机,然后迅速抓住可疑点:“上楼?” 丘丘正喋喋不休地吹他老大的厉害之处,见夏青临皱起了眉头,才后知后觉地放慢了语速:“上……楼……” “他住在楼上?哪层?” 丘丘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吓得一头扎进被子里装死,夏青临把他拎出来,让他从实招来,丘丘耷拉着脑袋说:“十九楼,我也是才知道的。” “我原来只听山上的爷爷讲,老大这么些年一直在南方找你,找到你之后就留在你身边守着你,他不回来,我又很想你们,所以才跑来南方找你们。” 从丘丘说漏的字里行间里,夏青临才知道,他这么多年引以为傲的幸运,全是苍越的功劳,苍越一直在暗处默默地保护着他,夏青临的每一次化险为夷,每一次逢凶化吉,都是他给的。 * 夏青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苍越了,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太离奇,太震撼,震撼到他临心口堵得发慌,简直喘不过气来。 一夜未眠,前思后想下,第二天夏青临早起熬了一锅羊肉汤,因为丘丘说三百年前那个人经常煮羊肉给苍越吃。夏青临没有放太多的调料,保留了羊肉原有的鲜味,熬好之后连汤装进保温盒,想放在他家门口,又觉得这样显得没诚意,正犹豫不决的时候,丘丘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举起小爪子费力地帮他敲了敲门。 他的小肉垫根本敲不出响声,但苍越不是普通人,再小的动静他应该也听得见。 门没有开,说明苍越不在家。 丘丘叹了口气,遗憾地说:“老大可能回望山了,他不喜欢呆在城市里。” “望山在哪儿?”夏青临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 “在北方,很北很北,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那里住着很多狼人。” “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对啊,走了半年呢!”丘丘骄傲地对夏青临说,“爹爹,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但老大说你不在了,我才不相信呢!我听老爷爷说老大一直待在南方,就找着机会偷偷离开望山,一路循着味道找到了你。” “醒来?” “老大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让我一觉睡了好多好多年,我醒来之后世界都变了样子,我一直在望山等你们回来,可我怎么等都等不到你,去年老大回来过一次,他说你永远消失了,让我不要再等。我才不相信呢,你看!我不就找到了吗!” 夏青临摸摸他的小脑袋,“胆子怎么这么大?” “因为想你啊。” 夏青临已经不想去纠正丘丘的执念了,如果一定要让他知道事实,未免太过残忍,夏青临不禁想到,既然苍越能让丘丘沉睡百年,那在他死后,苍越应该也可以继续让丘丘沉睡,直到那人的转世再次出现……满足小狼崽想见他爹爹的愿望。 夏青临一个在唯物主义世界观的熏陶下长大的人,竟然能对这些迷信的话术无师自通,也是奇怪。 “不过我想你的老大应该也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你才能这么顺利地找到我。” 丘丘挠了挠门,语调低落:“才不可能,他才不会关心我的死活,他只关心你,他把我扔在望山不管不顾,我醒过来之后你们都不在我身边……” 他说着说着连哭腔都出来了,夏青临连忙把保温盒放在一边,又把小家伙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这时候身后的电梯忽然开了,一身黑衣的苍越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夏青临和丘丘时他怔了怔,然后又恢复平静,长腿迈出电梯,朝他们走过来。 一看到苍越,夏青临就想起他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守护的事情,一时竟然无法直面他,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他一手抱着丘丘,一手捡起地上的保温盒,递到苍越面前,“昨天的事,谢谢了。” 苍越瞥了丘丘一眼,似对其泄密一事有不满,他没有接保温盒,反而伸手去抓丘丘的后颈皮,还对夏青临说:“没什么好谢的。” 丘丘察觉到苍越的动作,反应迅速地爬到夏青临另一边的肩头,苍越抓了个空,手指将将擦过夏青临的脸颊。 他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夏青临还没开口,他就黑着脸略过夏青临,开门进去,又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丘丘伏在夏青临的肩膀上,被门响吓得炸毛,他问夏青临:“爹爹,老大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老大最爱的人。” “我——”夏青临简直比窦娥还冤。 这个男人生起气来简直和丘丘一模一样,明明自己不占理,但偏能摆出一副全世界他最委屈的嘴脸。 夏青临满心的烦躁,把保温盒扔在苍越家门口,然后就直冲冲地往楼梯间走,因为被怒火昏了头脑,脚底也没注意,一下子踩空,怀里又抱着丘丘忘了撒手,身子直愣愣地往前摔,正要脸着地的时候,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忽地托住了夏青临的腰,稳住了他的身体,但惊慌中夏青临一抬手,丘丘就骨碌碌掉到了地上。 丘丘也没反应过来,小圆球似地滚了两层台阶,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用爪子扒住了金属防滑条。 箍着夏青临腰的那只胳膊像铁筑一样,他的后背贴在苍越的胸膛,他能感觉到身后这人一个简单动作里蕴藏的超乎常人的力量,他的呼吸声萦绕在夏青临耳边,他从后面揽着夏青临,把夏青临揽进他的怀里,紧接着夏青临又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丘丘挂在嘴边的“老大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不好闻,是很凛冽的、带着寒意的味道。 靠得太近了,夏青临该感到不适,或者厌恶,但他没有。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像是两个人靠在一起,额头抵着额头,可画面太模糊了,他什么都看不清。 “你能不能小心一点?”苍越语气冷淡地说。 他松开了夏青临,在确认夏青临站稳之后,便转身离开。 夏青临这才切切实实地相信丘丘说的话,这么多年的令他引以为傲的逢凶化吉,竟然全不是老天眷顾,而是这人的守护,即使夏青临不是他心里想着念着的那个人。 他嘴上义正言辞,说丘丘把夏青临当成替代品,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真是可笑。 丘丘在旁边气得直打滚,嘴里哭嚷着:“你看你看,他就是不爱我,一点都不在乎我!” 夏青临无奈地把丘丘抱起来,检查他有没有哪里跌伤了,但好在小狼的身子骨强健抗摔,磕磕碰碰算不得事。 回到家把小狼哄睡着之后,夏青临去卫生间洗了个澡,热水从头顶流下来,滑到他的脸颊和锁骨时,他蓦地想起一事。 关了水,走到镜子前,他用手抹开镜子上的白雾,看到了他肩上的陪伴他二十几年的胎记,那块形似牙印的胎记长在夏青临的右侧锁骨上方,弯弯的一道,三四公分长度。 不知什么驱使着夏青临伸手摸了摸那处胎记,没有刺痛感,夏青临想起那个医生的玩笑话,上辈子……如果真有轮回转世,这个牙印应该就是苍越咬的,他是不是怕来世找不到那个人,于是在那人的肩头留了印记? 像苍越那样冷漠无情的人,心里也会藏着这么深的眷恋吗? * “丘丘!你以为躲起来就不用洗澡了吗?” 夏青临叉着腰,站在客厅中间,环顾四周,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小狼的藏身之处。 窝里没有,衣柜里没有,餐桌下面也没有,玩偶散落一地,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抹布呈条状指向客厅的窗帘,夏青临走过去,果然看到角落的窗帘下面露出来一截灰色的小尾巴。 夏青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一拉窗帘,然后和惊恐的丘丘四目相对。 丘丘反应也很快,夏青临还没来得及弯腰,他就从夏青临的脚边溜走,咻的一下跑到餐桌下面,夏青临追过去,好不容易把他捉住。 他在疯狂扑腾,大喊着:“我讨厌洗澡。” “为什么不洗澡?今天在小公园里撵流浪猫,把自己搞得一身泥,脏死了。”夏青临把他往淋浴间拎,边走边教训他:“人家流浪猫碍你事啦?你是不是要把小区里的小动物招惹个遍?” 这几天夏青临在小区住户群里接连收到了几家人的投诉,有人特地拍了照片,留了证据,上面是丘丘把一只漂亮的白色小博美撵到泥水坑里,还得意洋洋地站在坑边叫唤。 “干嘛一出去就撩猫逗狗,你都变成全小区公敌了知不知道?” 丘丘不服气,还要挣扎,被夏青临直接扔进淋浴间,夏青临蹲在他面前,举着莲蓬头给他试水温,丘丘讨好地扒着夏青临的腿,用舌头舔他的脸,央求他不要给他洗澡,“爹爹,你最好了,宝宝最爱你了……” 夏青临举起莲蓬头,无情地浇在了丘丘的身上。 丘丘继续闹,在淋浴间里来回乱窜,夏青临头疼得要死,简直想打他,但又下不去手,正烦恼的时候,小家伙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停止了疯跑,定在原地。 夏青临一愣,下意识地转身往后看,果然,苍越倚在卫生间的门边,一脸不耐烦地望着丘丘。 “你别这样……”夏青临舍不得丘丘被这样欺负。 “他惯会蹬鼻子上脸,你不要纵容他。” “我自己会养,不用你教,”夏青临闷声回答,片刻又斥道:“你知不知道进别人家之前要敲门的?” 苍越挑了下眉,“抱歉。” 夏青临无言以对,继续默不作声地给丘丘洗澡,苍越就在夏青临身后看着,洗完之后,夏青临拿过浴巾把丘丘包起来,抱着他要去拿吹风机,经过苍越的时候,夏青临故意没看他,低头说:“让一下。” 他一开始没有动,几秒之后伸手点了一下丘丘的小脑袋,嗤笑道:“太香了。” 丘丘从毛巾里艰难地支起小爪子,表示同意。 夏青临和苍越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夏青临微微抬头,就看到了他的喉结,以及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夏青临忍不住想到了自己肩上的牙印胎记。 浴室的热气蒸得夏青临脸热身热,片刻都待不住,夏青临挤开苍越,抱着呜呜咽咽的丘丘到卧室里去了,等夏青临用吹风机给丘丘吹干了毛,再出来时,苍越已经不在了。 丘丘还围着夏青临的裤腿,在呶呶不休地抱怨他的坏老大,夏青临却没心情搭理他。 差劲的睡眠质量直接影响了夏青临的工作效率,又因为要按时回来遛丘丘,积压的工作任务越来越多,周五这天夏青临实在没办法,把丘丘送到楼上,他告诉苍越:“我要加会儿班,大概十点多才能回来,这是丘丘的晚饭,你别忘了给他吃,还有六七点的时候带他出去玩一圈。” 苍越无所谓地接过丘丘,然后随手一扔,把他扔到了沙发上,丘丘四仰八叉地摔在沙发上,翻身之后就晕乎乎地往夏青临的方向跑,可半路被牵引绳绊住了后腿,呜呜呜地向夏青临求助,夏青临刚想上去,苍越捉住了他的手腕,说:“别管他。” “可——” “行了,你有你的事。” 他低头望着夏青临,眼神比语气温柔的多,夏青临只看了一下便没了脾气,点头道:“哦。” 回到公司,夏青临连晚饭都没吃,立马投入到水深火热的加班之中,盯着电脑屏幕盯得眼睛又胀又痛,九点多的时候已经有了困意,没办法,喝了杯咖啡继续战斗。 终于结束了所有积压的工作,收拾好包到楼下打了个滴滴,开了二十分钟才到家。 丘丘应该还在楼上,夏青临又累又饿,也懒得上去接他。 刷牙的时候肚子直叫唤,夏青临放下牙刷,跑到厨房里找了找有什么能垫肚子的东西,可要么是肉汤要么是杂粮面包,一点食欲都没有,正烦恼着,门口突然传来小爪子挠门的声音。 夏青临心头一跳,连忙跑去开门。 果然是丘丘。 他站在家门口,身侧拖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外卖袋,小小的脖子上套着拎环,像个小快递员,丘丘一见到夏青临就咧开嘴,兴奋道:“爹爹,老大给你买了好吃的,他让我拿给你,我一节台阶一节台阶运下来的,我棒不棒?” 《望丘》(4) 夏青临看着咧嘴笑的丘丘,心头一动,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他自从听了丘丘的话,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能过得健康顺遂全归功于苍越,就想要报答他,又记着他爱喝肉汤,便决定天天给他炖汤喝。他每次都把熬很久的汤倒进保温盒,再把保温盒放在小包里,挂丘丘脖子上,让丘丘当小快递员送货上门。 小快递员非常热情,只是苍越很没礼貌,通常只拿货,而把小快递员拒之门外,连根骨头都不给他吃。丘丘垂头丧气地从楼上下来,夏青临会心疼他,给他挑最好的骨头放到他的小碗里,丘丘这才满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青临越来越习惯和这两只妖怪相处,甚至在他们身边,夏青临能感觉到一种归属和安逸。 有一次他正在切菜,蓦然想到苍越,他停下来,看了看手上的菜刀,然后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他用刀锋对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靠近,只差微不可见的距离就要碰到之时,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腕,苍越从头手里夺过刀,扔到案板上,只留下一句硬邦邦的“无聊”就走了。 夏青临也觉得自己很无聊,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好像不讨厌苍越了。 一旦有了这种情绪转变,他看苍越的眼神都变了,夜里做梦也常梦到很奇怪的画面,梦中他□□着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忽然那男人变作狼身,可梦中的他一点都不害怕,只温柔地笑了笑,脸颊贴着巨狼柔软的颈毛继续安睡。 这个梦并不可怕,但夏青临还是被吓醒了,因为他这次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是苍越。 第二天夏青临再见到苍越,慌乱的表情和烧红的脸很快就让他露了馅,他一看到苍越想起昨晚的梦,他们在梦里做了那么亲密的事。 可现实中,他连苍越的手都没有摸过。 清早在电梯里,他问苍越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苍越闻言皱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声音似寒冬,毫不留情面,他说:“你不需要给我煮汤,我喜欢喝汤只是因为他只会煮汤,别的不会,他不在,我也不喜欢喝了。” 夏青临觉得苍越真是自作多情,他只是红了下脸,又不代表什么。 还有苍越的话,简直是在一刀刀扎夏青临的心,这个世上竟然有这么绝情冷漠的人! 夏青临气坏了,把苍越拦在电梯门口,气势汹汹地伸手:“那你把这么多天我煮的汤都吐出来,吃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喜欢?” 苍越怔住,看夏青临的眼神变软了,好像有些恍惚,他说:“抱歉,我刚刚话说重了。” 夏青临放完狠话就气鼓鼓地去上班了,再等回到家,一开门就看到丘丘坐在换鞋凳上等他,小家伙脖子上套着装保温盒用的小包,包里是一沓钱,从厚度上看应该是夏青临两个月的工资。 丘丘勾着脑袋望,好奇地问:“爹爹这是什么呀这是什么呀?好吃的吗?” 夏青临刚灭的火气蹭蹭蹭地又冒上来,可他又打不过十九楼的那只老妖怪,只能靠□□小狼崽解气,丘丘用小爪子抱着头求饶,但依旧毫无防备地把柔软的小肚皮露给夏青临。 * 夏青临小心翼翼地不敢暴露半点喜欢出来,生怕再被苍越嘲笑。 可梦越做越多,越做越香艳,有时他正工作着,脑子里也会突然冒出梦里的画面。 还能这样啊,还能……还能那样?! 他现在都不敢睡觉了,无奈之下去找了神婆,神婆拿着张黄色的符纸,在夏青临脸上蹭了蹭,瞪着一双深凹的眼睛,对夏青临说:“你身边有妖,百年的妖物,要万分小心!” 夏青临一惊,下意识地说:“没有。” 可神婆收回了视线,并不理会夏青临的话,她又去画符纸,说:“这是除妖的符,你收好。” 夏青临本不想要,可神婆硬是塞给他,像是极热心的老善人,夏青临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他又问神婆:“这世上有轮回吗?轮回转世过后,我还是百年前的那个人吗?” 神婆怔了片刻,忽然点燃了手边的第二根蜡烛,她有些犹疑地看了夏青临一眼,语气有些怪异,她说:“如果你愿意,你就是,如果你想做自己,你就不是。” 夏青临僵立在原处,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还是神婆喊了他一声,让他扫她手上的二维码牌,“那张符我一般都不画的,看你是有缘人,给你打个折,六百六,行吧?” “……” 夏青临很想给消协打电话,但因为神婆的那番话好不容易忍住了。 回家之后,他先给丘丘弄了晚饭,然后去卧室找丘丘。 丘丘早上在小区里遇到了劲敌,一只很凶猛的罗威纳犬,肌肉发达,体格强悍,丝毫没有被丘丘的狼性血脉吓到,在丘丘作死的一再挑衅下,一个冲步就把丘丘按在爪下,夏青临和罗威纳犬的主人在旁边拉了好久的架,才把两只分开。这是丘丘在小区里第一次挑衅失败,自尊心大大受伤,回家的路上都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夏青临哄了他好久都没用。 夏青临开了卧室的灯,把被窝里缩成一团的丘丘抱出来,挠他的小肚子,让他吃晚饭,丘丘还是萎靡不振的模样,咬着夏青临的卫衣帽绳不说话,闹绝食。 没办法了,夏青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丘丘抱到十九楼,才敲了下门,丘丘就反应过来了,连忙往夏青临的肩上爬,要逃跑。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打开门的苍越捉住了后颈皮,拎着悬在半空中。 “终于养得不耐烦了?”苍越问。 夏青临脸上挂不住,一时分不清他是对丘丘没招了才来找苍越,还是他为了找苍越才找了个借口,他把手藏在口袋里搓了搓,“没有,丘丘不肯吃饭。” “那就饿着。”苍越冷酷地瞥了丘丘一眼。 丘丘连忙叫唤:“我现在就吃!爹爹呜呜!” 夏青临以为丘丘后颈疼,下意识伸手想抱住他,却不小心把口袋里的黄纸符带了出来,一掌大的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苍越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他都没弯腰,指尖一动,那张纸就往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夏青临的心跳到嗓子眼。 他那一瞬间的慌张到底是不想让苍越受伤还是怕被苍越知道他偷偷去问神婆,分不清了,也来不及,他扑上去抱住了苍越。 丘丘被夹在中间,一动没动,只有一双小耳朵慢慢地竖了起来。 苍越的肩很宽,身形高大,夏青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抱住他。夏青临的额头贴着苍越的脸侧,睫毛扫了几下苍越的下颌,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我没有要拿这个东西伤害你的想法,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知道我和你这辈子到底能不能有纠葛。 苍越的身体有些僵硬,在夏青临的话说完许久才慢慢缓和过来,他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轻嗤道:“花了多少钱?” 夏青临松了手,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她强买强卖。” 苍越迎着光看了一眼符上的字,“怎么几百年过去了,鬼画符还是这种老式样?” 他顿了顿,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缓缓道:“那时候也常有道士给他塞护身符,他脸皮薄,只好收下,回来就扔到炉子里烤火用。” 夏青临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是谁。 苍越把符纸贴到丘丘脑门上,挑了下眉说:“喏,一点用都没有。” 夏青临把丘丘接过来,临走前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呀……”苍越收敛了笑意,倚着门框把手上的纸团成团,慢悠悠地说:“他心眼可小了,极爱吃醋,平日里我看别人一眼都不行。” “我要是和别人在一起,他肯定会不高兴的。” * 苍越的话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他说的那样诚恳,不管谁听来都很感动,夏青临本来也不想再无理取闹,可他看着苍越的脸,心里的刺痛感却愈演愈烈,他之前明明从未见过这个人,可这个人一出现就改变了所有。 苍越给了他一个平安顺遂的过往,送了他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狼,给了他现在生活的所有乐趣……就像宿命,不可擅改。 可偏偏心有不甘,夏青临扬起下巴,很执拗地说:“那你就不该出现,你就该一声不吭地把丘丘带走,不要一边说着与我无关,一边又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苍越理亏,他没反驳,只伸手想去抓丘丘,“那我把他送回——” 夏青临怎么舍得放手,两只胳膊紧紧地圈住丘丘,瞪着苍越说:“你想都别想,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丘丘从夏青临的怀里露出小脑袋,他听到夏青临的话,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丘丘原本很少能在和老大的争宠中获得胜利,也不知道为什么几百年后,他的爹爹反而更爱他了,好奇怪。 丘丘得意地忘了形,小脑袋在夏青临怀里蹭了蹭,可一转头就对上了苍越森冷的眼神,丘丘吓得缩起脖子,咬了咬爪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青临连生气都自觉没意思,就像演一场没有观众的独幕剧。 第二天,他照常上班,只是兴致乏乏,中午在食堂吃饭,他正吃着,突然有人端着餐盘在他面前坐下,夏青临抬头一看,原来是项目部的财务经理林叶明。 因为是高中校友的关系,外加项目部和总部的工作往来,夏青临和林叶明还算是半个熟人,他刚进公司的时候林叶明向他表示过好感,他当时碍于面子又迫于上下级关系,开了个玩笑略过去了。 “小夏,年底了是不是很忙?”他问夏青临。 夏青临笑了笑,“还好。” 林叶明看着他,几番欲开口又止住,他似乎感觉出来什么,低下头沉默吃饭。 “我朋友刚从四川回来,给我带了些腊肠,味道特别好,你喜欢吃吗?明天我拿点给你。” 夏青临条件反射地回答:“不用了,我不太爱吃腌制品。” 谈话不了了之,晚上夏青临又加了会儿班,等出公司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还没走出办公室,林叶明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说顺路,可以把他捎回去。 夏青临连忙摇头致谢,可林叶明却坚持,“走吧,不麻烦的。” 几经推脱后实在没有办法,夏青临坐上了林叶明的车,一路上林叶明东拉西扯地找话题,可夏青临满心都想着家里的小狼崽,只保持着礼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 到了夏青临家楼下,他停下车,侧身对夏青临说:“我后备箱里有些特产,不是腊肉,还有别的,水果什么的,我帮你搬上去吧。” 就差没把“意有所图”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夏青临这人性格温吞,脸皮薄,从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即使满心的不愿意,但嘴上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提线木偶似的提起嘴角,无奈地笑,然后站在路边,看着林叶明把车停在一个空车位上。 乘电梯到达十三楼,夏青临的心情已经很抑闷了,逼仄的空间把他最后一分耐心磨平,林叶明的呼吸都让他觉得厌烦。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夏青临一抬眼,就看见苍越倚在他家门边,苍越穿了一件黑白格的抓绒夹克和牛仔裤,一副年轻又清爽的模样,手上还托着丘丘。 丘丘用两只前爪抱着苍越的手指,撅起小屁股,伸长了脖子去咬苍越另一只手上的毛绒球,玩得不亦乐乎。 听到动静,丘丘立马转过头来,看到夏青临时他眼睛一亮,刚要喊出声就被苍越捏住了嘴。 夏青临突然心头一软,所有的烦躁与倦怠在看到门口的两只妖怪的那一瞬间消散如烟。 “你怎么来了?”他问苍越。 苍越却看向夏青临身后的林叶明,未等夏青临再开口,他就抢先说:“你家小狗又溜出来了,幸好被我捡到。” 他把丘丘放到夏青临怀里,然后对林叶明点头问好,便从夏青临身边走过,到电梯边按了往上的按钮。语气和神态都像普通人,听起来他们似乎真的只是熟稔友好的邻居。 林叶明还愣着,他从没见过一个年轻人有那样危险和强悍的气势。 他有些怕狗,不敢靠近夏青临,只站在原地问:“那位是?” 夏青临面无表情地答:“正在追求中的未来男朋友。” …… 第二天早上,夏青临乘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就见到苍越也在里面。 他站在电梯的右后角,夏青临就站在左前角,保持着距离。 快到一楼的时候,苍越突然开口,他说:“林叶明,今年二十七岁,有过一段感情经历,收入稳定,家庭背景简单,交际圈也很简单,没有不良嗜好,如果找男朋友,他是个还不错的选择。” 夏青临几乎气极反笑了,他背着苍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用无波无澜的语调回答道:“哦,是吗?我看他也挺好的。” * 丘丘告诉夏青临,其实昨天晚上苍越是来和他们道别的,还想把十九楼的备用钥匙交给夏青临。 苍越本对这世间没什么留恋,只是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人的轮回转世,便有了点挂牵,默默在夏青临身边守护多年,现在夏青临说不需要他,他便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他说要回望山,问丘丘想不想走。 丘丘正叼着小球玩,闻言摇了摇头,“我要爹爹。” 苍越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摆出冷脸,而是蹲下身把丘丘抱起来,拽了拽他的小耳朵,“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丘丘一口咬住苍越的手。 苍越不嫌疼,又问:“你不是和我一起看着他闭眼的吗?他当时病得那么重,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活这么多年。” 丘丘的小耳朵耷拉下去,把下巴垫在苍越的肩上,闷闷地说:“可他就是爹爹,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和爹爹一模一样。” “好吧。”苍越说。 夏青临听了丘丘的话,不免红了眼眶,“他什么时候走?” “今晚吧,今晚的月亮最圆,月圆之夜老大会变得很……很奇怪,回望山也好。” “怎样奇怪?” 丘丘想了想,“他会一直不停地喊爹爹的名字,然后发高烧。” 夏青临怔住,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他洗了澡,换了新买的衬衣和直筒裤,还打理了头发,他把丘丘抱起来,往十九楼走,苍越还在,他一开门见到夏青临时愣了两秒,“要出去吗?” 夏青临撒谎时总不敢与别人对视,他垂下眼,说:“是啊,去约会。” “和林叶明?” “嗯。” “挺好的,其实我也观察了你很多年,我觉得你从小到大都很孤独,需要有人陪陪你。” 夏青临强忍着酸涩的眼眶,指尖攥紧在手心,“是啊,我也想有人能陪着我。” 两人陷入沉默,苍越也没有再开口,夏青临能感觉到苍越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他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今晚要走?”夏青临问。 “嗯。” “明早再走吧,今晚帮我照顾一下丘丘。” 夏青临话音未落,苍越就抬高了声音问 :“你要在外面过夜?”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对,立马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夏青临抬头看他,他又迅速看向别处。 丘丘感觉到他老大的怀抱越来越紧,胳膊像铁铸的,他快要被压成小狼肉饼了,于是伸出小爪子去挠夏青临,想要夏青临抱,可夏青临这次没有惯着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在丘丘的脑袋上亲了一口,跟他说:“乖乖待在这里,爹爹很快来接你。” 他的额头只差一公分,就要碰到苍越的胸膛。 丘丘刚要说不,就听见他老大咽了下口水,喉咙发出咕噜一声。 夏青临离开了,丘丘苦着脸看了看苍越,小小声地提出要求:“我的小球还在楼上。” 可苍越装没听见,把门一关,怀抱一松,就自己躺到床上睡觉了,管都没管丘丘,丘丘无聊到冒泡,咬完了茶几腿,又跳到窗边,趴着看楼下的车流。 …… 夏青临在小区外的公园里坐了三个半小时,等得有些发困,中途他打了一通电话给父母,询问他们近来的身体情况,父母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激动起来,“最近怎么都不给爸妈打电话啊?是不是工作太忙?” 夏青临有些愧疚,“年底事情多,忙不过来。” 夏爸爸说:“太忙了就回家来,爸爸给你介绍工作。” 夏青临笑了笑。 “临临啊,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尽管夏青临从小顺利地连闭着眼走路都没问题,他他母亲永远最关心他的安危,夏妈妈很想儿子,温柔道:“等你回来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香干回锅肉。” 夏青临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半了,该回去了。 他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然后往小区的方向走。 从公园到他家楼下,要十二分钟,从楼下到十九楼要一分钟。夏青临站在苍越家门口,又看了一眼手机,十点四十三。 夏青临想:他长这么大就犯这么一回傻。 他拿苍越给他的钥匙开了门,丘丘先从卧室冲出来,兴奋地跳来跳去,夏青临摸摸他的小脑袋,问:“你老大呢?” “老大好像生病了。” “是吗?” 夏青临望向虚掩着的卧室门,一步一步往那边走,他推开门,看到床上的苍越,呼吸一滞。 苍越平躺在床边,被子被踢到床下,他的睡衣纽扣已经解了大半,露出精壮的肌肉,脖颈和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他一手反搭在头上,挡着眼,胸口起伏剧烈,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夏青临进来。 直到夏青临靠近,俯下身去解他剩下的纽扣时,他才反应迟钝地睁开眼。 他刚想伸手推开,夏青临吻上他的唇,然后轻声说:“你亲了我,你已经背叛他了。” 苍越的瞳孔陡然变成摄人的荧绿色,他把夏青临压在床上,还不忘施法把卧室门关上…… 夏青临在梦里看过类似的一幕,所以他没有太惊慌。 月圆之夜,狼会发情,梦里那个人就是这样帮苍越解渴的。 《望丘》(5) 夏青临被这半个月的梦魇和现实折磨地发了疯,苍越对着他说的那些让他坠入寒潭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可梦里他又喊他夏青临,语气温柔地像在唤最珍惜的人。 这么坏,可笑的是,夏青临还是舍不得。 他不能骗自己,他是喜欢的。 第一眼就动了心,好像他前二十四年的孤寂和沉默都是为了给苍越的出现铺陈。 他眼角盛着泪,难以自抑地哭了出来,“苍越……你怎么对我那么坏啊?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他边哭边献吻,毫无保留。 他仰起头望向苍越的眼,荧绿已经淡去了,恢复成沉沉的黑色瞳仁,里面映出了夏青临的脸。 哭得好丑,夏青临抽了抽鼻子,把眼泪蹭在苍越的衣袖上。 “你说话啊,你别总是这样,好像我欠你的。” 苍越的思绪慢慢回笼,他支起手臂,抬起上身,垂眼看着夏青临,很无奈地说:“说什么?” “我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有。” “轮回转世?” 苍越用沉默做了回答,但他好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牵扯过多,片刻之后,他忽然靠近夏青临,把脸埋进夏青临颈窝处又迅速抬起来,问:“你没去见他?” 夏青临还沉浸在刚才的吻里,没反应过来:“谁?” 苍越不想说那人的名字,他皱了下眉,夏青临就懂了,他破涕为笑,揽住苍越的脖子把自己往上贴,说:“你吃醋了。” 苍越想把他扯下来,可只扯下他的衬衣。 夏青临嘴角挂着笑,指尖在苍越的后颈上轻轻地点,点出一阵酥麻。 “你没去见他?”苍越还跟他打哑迷。 夏青临把自己被扯得不像样子的衬衣脱掉扔开,慢悠悠地说:“你不是妖吗?这点都看不出来?” “为什么没去见他?” “因为今天是月圆之夜,你需要我。” 苍越的瞳孔迅速紧缩,“你从哪里知道——” “梦里,常常梦到一个昏暗的山洞,从洞口可以看到月亮,洞里有一张石头床,我们在上面做着那种事情。” 见苍越没反应,夏青临不禁自嘲道:“怎么?冒犯到你了,还是冒犯到你的心上人了?” 苍越很久才从震惊中走出来,他望向夏青临,在缱绻的对视中,刚刚的冲动又卷土重来。 “丘、丘丘好像在挠门——”夏青临抓住一丝理智。 苍越毫不在意地转了下指尖,门口的动静就停了。 十九楼的卧室其实也不太能看见月亮,可夏青临在泪眼朦胧中分明看见了,皎白无瑕,和几百年前洞口的那轮月亮一模一样。 夏青临突然觉得,梦可能不仅仅是梦,也许是在暗示着他什么。 * 夏青临是被一阵时断时续的搔痒弄醒的。 入眼便是一条蓬松细软的小尾巴,在夏青临的脸颊和脖颈上扫来扫去,最后晃晃悠悠地落在夏青临的脸侧。丘丘摆着一个别扭的姿势,头靠在夏青临的胸口,身子缩在夏青临的臂弯里,总之就要从头到尾都紧紧贴着夏青临。 见夏青临醒了,他又睁开眼,哀哀怨怨地转了个方向,把小脑袋搭在夏青临的肩上,鼻子一抽一抽地闻他颈间。 全是老大的味道。 “爹爹,你不爱我了,每次都这样,只要老大一抱你,你就不管我了。” 夏青临刚从彻夜疯狂的疲累中醒来,连开机都迟钝,反应了半天才听懂丘丘的意思,他失笑着揉了揉丘丘的脑袋,“怎么会?” “哼!”丘丘鼻子出气。 夏青临伸手去揉他的小肚皮,“饿不饿?” “哼!”丘丘把脸甩到一边。 夏青临看他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把他圈紧了,把脸埋在他茸茸的颈毛里吸了吸,夏青临喜欢丘丘身上的味道,像是太阳晒过的小毯子,有着扑面而来的令人安心的香味。 有时夏青临会想,苍越的原身是不是也这样,他甚至会想象夕阳西下,一大一小两只狼趴在阳台上,橘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那画面安逸又温馨。 呲啦一声,门被人推开,夏青临的遐想被打断。 是苍越,他看见丘丘时皱了下眉,但望向夏青临的一瞬间,又变成沉默复杂的脸色,好像夏青临是个无比难解的题,让他头疼似的。 “你——” 夏青临抢先说:“我很好,虽然是第一次,但很舒服,谢谢你。” 苍越哑然,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不后悔。”夏青临又主动说。 苍越怔然,他看着床上的夏青临,还有旁边四仰八叉睡着的丘丘,不禁有些恍惚,好像时间被拉回到几百年前,在望山顶上的破旧山洞里,唐夏青临也是这么对他说的,他说他不后悔,说如果有下辈子,还要和苍越在一起,还要做丘丘的爹爹。 苍越越来越想不明白,轮回转世到底有什么意义,只会给他这种妖怪徒增烦恼。 夏青临摸着丘丘的小耳朵,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苍越,他说:“我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我想了想,喜欢上妖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统共七八十年,若碰上天灾人祸又要斩半,真正属于我的时间并不多,所以每一天都要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就算你只是把我当替身也无所谓,况且,我也没什么损失,将来等我离开这个世界,难过的是你。” “青临。”苍越唤他的名字,语气里有点无助,像是在喊一个很依赖的人。 “我的这几十年和你的几百年相比是不是短得不值一提啊?”夏青临咬着嘴里的嫩肉,忍着痛才能忍住鼻酸,“你要不要和我试试?也不需要你付出什么,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苍越僵立在原处,难以置信地望着夏青临。 夏青临含着笑低头去亲丘丘的脑袋,他小声地说:“而且我也想当丘丘的爹爹啊。” 丘丘在温暖的怀抱里最容易犯困,他绷直了小爪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倚在夏青临的臂弯里,呓语道:“好,我说好,老大也说好。” * 青临变成了黏人精,比丘丘还要黏人。 他有事没事就要去摸摸苍越,或者扑倒他,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小鸡啄米似地亲他,苍越一开始还不情愿,可青临一露出受伤的眼神,他就动都不敢动了,出于弥补心理按下青临的后颈,在他的唇上盖了个戳,然后就认命地躺在床上,任他□□。 有时候丘丘会凑上来,他以为爹爹和老大正在玩什么游戏,连忙跑到茶几底下把他的粉色毛绒小球扒拉出来,又冲到床上,准备把小球叼给爹爹玩,可还没等他靠近,苍越动了下手指,他的小球就从他嘴里飞走了,丘丘眼看着小球飞出卧室,飞到遥远的门边,委屈地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跑出卧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苍越伸手抱住了夏青临,丘丘连忙刹车,刚准备回身去救爹爹,门就被咣当一声关上了。 丘丘被吓得尾巴都夹了起来。 可半天他又反应过来,这和几百年前没什么区别,那时候在山上,每次老大要和爹爹做坏事的时候,就会骗丘丘去追小蝴蝶,说只要丘丘能抓住小蝴蝶就带他去山下玩。 有次丘丘好不容易终于扑到了一只小蝴蝶,回去找苍越兑现承诺,可苍越说:你爹爹太累了,明天再说。 丘丘再也不相信苍越的话了。 只有他的爹爹还有点良心,太阳快下山了,卧室门响了一下,青临披着苍越的睡衣从里面出来,苍越的睡衣很宽大,再加上他白皙脖颈上可疑的红印子,让青临看起来很纤弱,他望见百无聊赖躺在地毯上的丘丘时有些愧疚,憋着笑走到他身边,挠了挠他的爪心,说:“又生我气了?” 丘丘把头转向另一边,不说话。 “爹爹给你做晚饭,好不好?加很多很多肉松,再加一个蛋黄。” 丘丘的耳朵动了一下,但他还是摆出酷酷的表情,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啊?真的吗?丘丘好狠的心啊。”青临蹲下来,把丘丘抱进怀里,托着他的小屁股。 青临扮可怜的功夫太厉害了,丘丘没撑过两秒,连忙贴到青临的身上,把小脑袋枕在青临的肩头,说:“爹爹,我最爱你了。” 看着丘丘吃完晚饭,青临又带着丘丘去楼下遛了两圈,丘丘因为上次罗威纳犬的阴影没消,连尿尿都小心翼翼的,刚抬起后腿又警惕地放下,解决完之后就迅速冲上楼,青临拽都拽不住。 回到十九楼,青临叉着腰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随后去敲卧室的门,苍越还在睡,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问怎么了。 “搬到楼下吧,我住不惯你这里,我的房子虽然比你的小了点,但东西更全,住得更方便。” 苍越还在发愣,青临走过去,趴在他身上,和他脸颊贴着脸颊,“恋爱的下一步就是同居啊。” 苍越怕他掉下来,连忙搂住他的腰。 青临安安静静地趴在苍越的胸口,过了很久又说:“我一直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唐青临。” “怎么这么巧啊,我姓夏,他姓唐,就这点差别,真叫人难过,”青临叹了口气,抱怨道:“我还以为你昨晚那时候是在喊我呢。” “是你。” 青临的嘴角挂着笑,但眼角是垂的,“你怎么证明?” 苍越无时无刻不在做难题,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证明。 最后还是青临重新抱住他,软软地说:“你对我好点嘛。” 他是夏青临,尽管所有证据都显示,他确实是唐青临的转世,样貌性格语气甚至名字,都是复刻几百年前的那人,可他还是想做自己。 就当是换个身份再和苍越相爱一次。 * 找不到比耳鬓厮磨更美妙的词汇了。 夏青临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连上班都成了痛苦的煎熬,时间还没到,他就已经准备好东西,蓄势待发,只想着怎么缩短距离,尽快回到家。 这次他刚从公司出来,远远地就看到花坛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的大妖怪抱着小妖怪,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等他下班。 苍越还没注意到青临,他漫无目的地看着面前的一棵树,臂弯里的丘丘挣扎着要跳下来,可他哪里是苍越的对手,小爪子紧绷使力,几次之后选择放弃,沮丧地靠在苍越的胳膊上欣赏花坛里漂亮的野花。 直到夏青临冲过来把他俩抱住。 夏青临环抱着苍越,丘丘就被夹在中间了,可他一点都不嫌挤,反而急切地发出嘤嘤的声音,想让夏青临抱,“爹爹!” 周围没有人,夏青临就由着丘丘,把他抱到怀里,笑着挠他的小肚皮,苍越低头看着他俩,没有说话。 夏青临倚在苍越的胸口,轻声问:“怎么想到来接我?” “丘丘想来。” “哦,所以你是不情不愿的?” “不是,我——”苍越词穷,尴尬地清了几下嗓子,最后说:“我心甘情愿。” 夏青临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踮起脚在苍越的脸侧亲了一下,“不闹你了。” 丘丘也仰起头要亲,夏青临毫不吝啬地在他的小脑袋上亲了好多下,丘丘还不满意,竖着小爪子指向花坛里的牵牛花,夏青临蹲下来给他挑了一朵最漂亮的,趁着没人偷偷摘下来,丘丘喜欢极了,用两只小爪子捧着,鼻子钻进去,玩得不亦乐乎。 夏青临一手抱着丘丘,一手去挽苍越的胳膊,“走,我们回家。” 苍越没有动,他看着夏青临,眼神忽然变得很深沉,好像有千言万语欲说。 夏青临很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衣袖,又说了一遍:“我们回家。” 苍越怔怔地点头,“好。” 回到家之后,苍越把丘丘扔在客厅,拉着夏青临进了卧室,门刚关上,他就把夏青临抱紧了。 “对不起。” 夏青临轻轻地拍苍越的后背,“没有啊。” “我总是想起他,又学不会让你开心,对不起。” “你今天去接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苍越抱他抱得很紧,好像松开手的下一秒夏青临就会飞走。他看起来很无助,很害怕,一点都没有过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该有的样子。 “我不是不喜欢你,青临,我只是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看着你死在我面前,那样的事我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了。” 夏青临的眼泪比苍越先掉下来,他捧着苍越的脸,轻轻地帮他擦泪。 “上辈子你就说我笨,连句喜欢都不会说,这辈子我还是没长进,让你先开了口。” 夏青临用眼神细细临摹苍越的五官,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让他倾心,他说:“没关系啊,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告诉你,一秒钟都等不及。” 《望丘》(6) 夏青临以前对狼的认知都来自动物世界和语文课本,里面的狼要么凶狠要么狡黠,可为什么他家里的这两只连一点野性都没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和宠物没有区别。 夏青临今天加了会班,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他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卧室走,刚推开门就倒吸了口凉气。 苍越化作原身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两米的床几乎不够他睡的,他把枕头甩到一边,脑袋抵着床头,尾巴垂在地上,尖牙利爪都藏起来,旁边皱巴巴的被子里窝着巴掌大的丘丘。 夏青临第一次见到苍越原身时吓得差点晕过去,但因为是苍越,很快就不那么怕了。 可说实话,毫无防备地看到一只巨狼躺在自己的床上,他还是会被吓一跳。 他刚走过去,苍越就睁开了眼,他懒懒地抬了抬爪子,夏青临就拥了上去,他把脸埋在苍越身上蹭了蹭,又朝苍越的耳朵吹气,“大懒狗。” 苍越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 夏青临又走到另一边,去揉被窝里的丘丘,他挠着丘丘的小肉垫和小肚皮,笑他是“小懒狗”。 丘丘立马醒了,抱着夏青临的手不服气地说:“我是狼,不是狗!” 苍越恢复了人形,倚在床头系睡衣纽扣,听到丘丘的话时嗤了一声,“被狗按在地上打,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狼?” 丘丘闻言立马委屈了,眼眶里迅速蓄满眼泪,可怜巴巴地望向夏青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夏青临怎么能不心疼?一巴掌拍在苍越的手背上,又把丘丘抱在怀里哄。 丘丘把脑袋垫在夏青临的肩膀上哭了一会,结结巴巴地反复说:“讨厌、讨厌老大。” 夏青临拍着他的小屁股,忍笑道:“好,我们不要他了。” 丘丘这才解气,跳到床上咬住苍越睡衣上的纽扣就往外拽,又在苍越伸手打他之前逃走,小火箭似的窜到客厅去了。 前几天夏青临给他买了一个小床,和婴儿睡的小床差不多,四面有围栏,顶上还挂着五个小玩具,丘丘喜欢极了,每天一睡进去就四爪朝上,哼哧哼哧地去捉小玩具,现在他都不想挤苍越和夏青临中间睡觉了。 再说,他又挤不进去,就算挤进去了,也会被苍越拎到地上。 哼,他不稀罕了。 他躺到小床里,夏青临给他盖好小被子,然后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脑袋,“晚安。” 丘丘扬起下巴舔了舔夏青临的脸,“爹爹你以前不说这个,你会说,丘丘,今晚做个有肉骨头的美梦。” 夏青临愣了一下,接着笑道:“是吗?那我重新说。” “丘丘,今晚做个有肉骨头的美梦。” 丘丘咧嘴笑,“爹爹,今晚做个有丘丘的美梦。” 回到房间,苍越还在系睡衣扣,差最后一颗了,夏青临扑过去拦住了他,“反正要脱的。” 苍越总是睡觉,因为他活了太久,孤独了太久,青临缺席的这些年,他都没有人能说说话,夏眠之后又冬眠,从春到秋。 “你脱给我看。”青临趴在苍越身上,指尖绕着扣子打转,眼神勾勾地往着他。 苍越现在都不会拒绝青临了,青临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睡衣挂到两边,露出壮硕结实的身材,青临咽了咽口水,主动献吻,苍越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喊青临。 夏青临抚着他的脸,“我知道你在喊我了。” 苍越陡然停住,“我没有想他。” 夏青临被他的条件反射闹得哭笑不得,“你想他我也不会怪你啊,反正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不是,你别勉强自己,”苍越握住夏青临的手,他神情认真又诚恳:“你不是因为他才存在的,你是你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和你是不是他的轮回转世没有关系,而且如果我没出现,也许你可以过得更快乐。” 夏青临气道:“又在说傻话。” “我——” 夏青临抢先说:“但我一出生身上就带着你的印记,我是注定要遇到你的,上辈子没能和你白头偕老,这辈子我不能有遗憾。” “可你——” “我之前确实有点抗拒,因为我吃醋,我觉得你心里只有他,但我现在想明白了,钻这个牛角尖是没有意义的,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青临,你别逼自己。” “我没有,”夏青临搂住苍越的脖子,无奈道:“我心甘情愿,我是夏青临,也是唐青临,不管是几百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喜欢一个叫苍越的狼妖,而且义无反顾。” 夏青临刚说完就感觉胸口传来刺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刺痛就变成了剧烈的锐痛,像有一颗子弹穿心而过,击碎了他的灵魂。 他疼得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他从茫然中睁开眼,缓了许久,苍越感知到他的动静,立马靠了过来。 青临闻到熟悉的气味,头一偏就倚在了苍越的胸口,他又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好像几百年前在寒冷的山洞里,只有贴着他才能取暖。 他的额头贴在苍越的胸口蹭了蹭,嘴唇微启,唤道:“相公。” * “相公——” 两个字,勾起了过往所有的记忆。梦境的碎片呼啸而来,在青临的脑海中联结成了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邙县,望山,漆黑的洞穴,还有遇见妖怪的少年,月圆之夜的逃亡,双手紧握许下的誓言……终究没有消失在百年的时光里。 “相公,”青临又喊了一声,随即抱紧了苍越,“让你等了这么久。” 太久了,久到苍越听到这一声轻唤时都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还是青临抱紧了他,手沿着他后背的脊柱一路摸到后颈,熟悉的动作和触感让他猛然怔住。 唐青临喜欢这样摸他,那时候他和唐青临从望山逃出来,因为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他们只能睡在城外的破庙里。苍越白天出去捕猎,抓些珍奇异兽让唐青临去市集上卖,卖了好价钱就能换客栈住。苍越自然是厉害的,一般的野兽都不是他的对手,可偶尔也会受伤,他不觉得多疼,也不打算说,但唐青临一摸就知道。 “相公,你疼不疼啊?”唐青临忍着眼泪,好像那些伤在他身上,他把脸埋在苍越的颈窝里,懊恼地说:“我真没用,说好了赚钱养你的,把你从山上骗下来,结果我什么本事都没有。” 苍越不明白怀里人怎么总是哭,但他还是把唐青临抱紧了,笨拙地亲他的额头。 破庙实在是太破了,夜里时常窜风,可唐青临的身体是滚烫的。 他不知轻重,换作别的人早就生气了,唐青临却不会,唐青临只会软软地圈住苍越的脖子,喊他“好相公”,好像苍越可以对他任何过分的事情。 “相公是什么?” “是一辈子不能分开的意思。”唐青临乱答。 “哦,”苍越把唐青临搂到怀里,亲他的脖子和脸颊,也学着喊了声:“相公。” 唐青临哭笑不得,又不能说不对,他抚着苍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温柔地抱住他。 后来,他们在路上捡到了丘丘,再后来,他们在村子里置了块田地,用攒起来的钱盖了房子,苍越依旧好斗,常带着连走路都不稳的丘丘去山里搞破坏,捉完野兔又去捕鹿,可远处家里的袅袅炊烟升起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望过去,然后带着得手的猎物回家。 丘丘身上全是灰,活像个小煤球,唐青临气得屈起手指敲他的小脑壳,命他不许再出去瞎跑,可丘丘唯苍越马首是瞻,扬着小脑袋说:“老大做什么丘丘就做什么!” 唐青临回头瞥了苍越一眼,苍越立马撇清干系,“我没让他跟来,他自己要来的。” 唐青临还能怎么办,他拿这两只狼从来都没有办法。 夕阳西下的时候,唐青临把碗筷洗好放在竹筒里,然后擦了擦手,走到门外。田埂上有一处高地,正对着太阳落山的位置,一大一小两只狼趴在上面,风把丘丘背上的软毛吹起来,丘丘觉得冷,就往苍越的身下缩了缩,苍越懒得动,也没踢开他。 唐青临走上来的时候,丘丘跳到他怀里,欣喜道:“爹爹,大山一口就把太阳吃掉了。” “是嘛,就像丘丘吃骨头一样。” 丘丘咯咯地笑,在唐青临的怀里打滚。 苍越睡得安逸,没有变回人身,唐青临摸了摸他的耳朵,然后慢慢躺下来,枕在他的身上,闭上了眼睛,夕阳把他们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时间好像可以无限延伸,漫长得没有尽头。 * 两百年前的苍越,还不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那时候的他是望山出了名的疯子,因是狼人和人类所生,一出生便拥有其他狼人梦寐以求的幻化成人形的天赋,可他却不珍惜,厌恶人身,好勇斗狠,天不怕地不怕,四处结仇积怨,他毫不在意,恨不得所有事都能用打架来解决。 他觉得狼天性如此,可其他狼人不像他这样想。 狼人一族诞生在远古时期,随着人类的繁衍生息,狼人的领地逐渐缩减,再加上人类术士的出现,狼人被视作不祥的妖物,更遭灭顶之灾,到如今,仅存的狼人族群全都迁徙至北方望山,远离人间,自在生活。 可几十年前忽然有传言称,食人心可有助于幻化人形,于是在望山待腻了的年轻狼人开始蠢蠢欲动,想尽各种办法,或金钱或女色,诱骗无辜的人类进山,然后再杀人剖心。 唐青临就是被诱骗进山的人类之一。 但他不是被黄金屋和颜如玉骗进来的,他纯属倒霉。 唐青临从小就是个霉运缠身的人,五岁死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十岁到了一户乡绅家里当下人,还没待几年,乡绅病死,三个儿子分家析产,唐青临同老宅里的人一起被赶了出去。后来他又去县里有名的春晖楼里当小伙计,这才有了栖身之所。 春晖楼是个风流去处,晚上都是琴声不断燕歌赵舞,唐青临要端茶倒水忙到夜里三更才能回家,但比起一个人待着,他更喜欢热闹,总要留到最后才走,老板见他本分老实,常常多给他点赏钱,可偏偏他运气不好,攒了两年的放在枕下的钱前几天又被贼偷了,他又得从头开始。 这天他被酿酒的王老头拉去城北送酒,王老头说转来的钱分他一半,唐青临就跟去了,可出了城北,王老头还不停下骡车,一路往北开,唐青临越看越不对劲,正要跳车的时候,后脑勺被猛地一击。 之后的事,他一概不知,再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四周是死寂昏沉的,不远处偶有鸟鸣声和狼嚎穿梭林间,然后又恢复安静,唐青临屏住呼吸,连手指都不敢动弹,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似乎没有危机伺伏,唐青临这才敢睁开眼,朝着阳光洒进来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源,他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一处洞穴,四壁空空,几乎没有人住的痕迹。洞身里宽外窄,像个平躺的鼻烟壶,洞口隐约可以看见倒伏密集的野草,像是天然的遮蔽。 唐青临观察完环境,接着努力不发出声音地坐起来,刚要起身,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洞口走进来,一瞬间隔绝了洞穴里所有光线。 那是一只硕大雄壮的巨狼,狼耳竖立,毛色纯黑,眼中泛着嗜血一般的凶狠绿光。 唐青临再次被吓晕了。 脑中冒金星之前,他看见那匹巨狼似乎变成了人的模样,他晕乎乎地想:这是不是阎王爷派来抓我的?再一睁眼应该就在阴曹地府里了。 可他是被饿醒的,胃绞痛得厉害,眼睛一睁又看到那匹巨狼正伏在他不远处睡觉,感觉到他醒来之后,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望向他。 唐青临的心跳到嗓子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就在这时,巨狼化作了人的模样,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针脚奇怪的黑色衣袍,身量极高,眉眼英俊又带着野性,他不耐烦地瞥了唐青临一眼,“还要晕?” 唐青临木木地摇头,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就眼睁睁地看到画本里的故事变成了现实。 一只狼转眼就化作了人形。 男人伸了个懒腰,走到洞口处,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然后折身对唐青临说:“他们正在找你,加紧了巡逻,估计逃不出去。” 唐青临听得迷迷糊糊,“谁在找我?” “想吃你的那群狼。” “吃我?” “是啊,扒了你的皮,再挖出你的心,剩下的肉分给儿女们共享。” 唐青临听得毛骨悚然,他在北方长大,自小就听闻了狼妖吃人的故事,本以为只是唬人的神鬼志怪,谁想竟发生在自己眼前,他的身体止不住抖筛似地颤,求助的话刚冒出来,又停在嘴边。 他面前的,也是狼妖。 “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稀罕吃你,你有羊肉好吃么?” 唐青临连忙摇头,“我不好吃。” 男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嗤道:“本来就是,人类连牛羊都比不上。” “……那是您救了我?” “我没想救你,只是想吃你的那只狼前几天得罪了我,我就不让他如意。” “……” “他们正在到处找你,等到夜里,我送你下山。” 唐青临点头如捣蒜,连声说好,但眼睛却打量着四周,观察有没有能逃生的出口,他自幼便颠沛流离,见识过人心险恶,更不用说是妖。 于是等眼前的男人在石边坐下,阖上眼似乎是睡着了的时候,唐青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口,然后撒丫子跑了出去,他未辨方向,一心只想逃,越远越好,耳边的呼啸风声忽然掺进几声狼嚎,他倏然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心里憷得阵阵打鼓,就在他在犹豫是向左还是向右跑时,一只灰狼从草丛里窜出来,明明是人身,却长着狼尾和狼耳,身上也有稀薄的狼毛覆盖,十分怪异丑陋,唐青临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灰狼扑上来的时候,唐青临以为他这次肯定要命丧于此。 他要去见他的爹爹和娘亲了吗? 他还没遇到他的意中人啊。 他闭上眼,可预期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出现,他听到一声痛苦的□□,但那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他缓缓睁开眼,只见刚刚山洞里的男人不知何时到了这里,他把灰狼踢到一边,然后望向唐青临:“原来你想寻死,那我不拦你。” 唐青临立马倒戈,道谢之后立马磕磕绊绊地往山洞跑,跑进去之后还不忘把男人睡觉用的毯子理好,谄媚讨好地等他进来。 夜里,唐青临缩在角落里睡不着,他太饿了,饿得肚子都没力气叫了,男人懒洋洋地睡在他的树叶床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唐青临。 “饿了?” 唐青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那就饿着。” 《望丘》(7) 苍越不是故意逗唐青临玩,他是真的没想让唐青临吃东西。 所以在唐青临饿得体力不支面色发白时,苍越握着羊腿大快朵颐,可没有半点愧疚,但等他吃饱了,大咧咧地躺在洞口晒太阳,余光里扫到一旁的瘦弱人类摇摇晃晃得就要倒下,片刻愣怔之后,他才起身,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问道:“这就不行了?” 唐青临不敢说话,他还是怕。 苍越俯视着奄奄一息的唐青临,随手指了下石头上吃剩的羊肉,大发慈悲道:“我允许你吃点。” 唐青临表情更痛苦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放置猎物的石头边,还没碰就闻到扑面而来的血气和膻腥,唐青临实在受不住,头一歪就呕出股股酸水来,摆手求饶:“我……我吃不下生肉。” 吃了会死,不吃也会死,唐青临选择后者。 苍越嗤了一声,“人类就是麻烦。” 唐青临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连抬眼都费劲,他看着苍越转身向外走,走到洞口时自顾自地变回原形,庞大身躯一下子遮住了洞中的一切,再眨眼四周又亮堂起来。 苍越出去了,唐青临觉得自己大概死期将近。 半天里几次濒死,他现在倒也不那么怕了,只是觉得自己可怜,二十多岁了不仅没见过父母,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还有这么多年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一个容身之所,结果送趟酒的功夫,又把命搭上来了。 他上辈子一定无恶不作,这辈子才这么倒霉。唐青临漫无边际地想:老天爷,你能不能对我好点,至少下辈子别这么折磨我了。 饿得没有知觉,唐青临连旁边浓烈的膻味都闻不到了,眼皮刚要粘到一起,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从草间传来,速度很快,步子却很轻。 是狼,快要死的唐青临突然聪明起来。 苍越走到唐青临身边,张开嘴把含着的东西扔到唐青临怀里,不耐烦地催:“快吃,别死在我洞里。” 烤红薯的香味钻进鼻间,唐青临的思维一点一点回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慢慢伸出手,拿过尚有余温的红薯,连皮都忘了剥,直往嘴里塞。 很多年后唐青临回忆起这个场景,已经记不清那个烤红薯的味道,多甜多糯都记不清了,但他始终坚信,那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红薯。 命就是这样捡回来的。 唐青临吃饱了,靠着大石头,仰着头小口小口地喘气。 苍越扫了扫尾巴,两只前爪搭在一起,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他对唐青临说:“等到天黑,我带你下山。” “谢谢。” 苍越没理他,直接趴下去睡了。 洞里静悄悄的,巨狼卧在不远处,竟莫名让唐青临觉得心安。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苍越从熟睡中缓缓醒来,走到洞口观察了一下四周,回身嘱咐唐青临,“我先去外面探探情况。” 唐青临连声说好。 他以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苍越就能回来带上他一起走,可他左等右等都听不见那个熟悉的野草被踩倒的窸窣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洞口,借着黄昏结尾的最后一抹光,从疯长野草的缝隙中往外看,可除了树就是树,连个活物都没有。唐青临的心悬了又悬,叹气叹到一半,忽然听见野兽朝这个方向奔跑过来的动静,他难以分辨是谁,正张皇失措,不知该往哪里藏时,一个黑影奔进来,直冲冲地砸在他身上。 唐青临被红薯救回来的小命差点又被砸没了。 苍越从他身上爬起来,微微踉跄之后,走到一块方石边坐下。 洞里太黑了,唐青临什么都看不清,苍越给他扔过来一个火折子,唐青临便受命去点火照明。 火苗在枯枝中一点一点燃成盛焰,照亮了洞穴的四壁,唐青临这才看清苍越的脸,眉头紧锁,嘴唇少了点血色,耳朵还是狼耳的模样,身上的黑袍也被撕扯出了裂缝。 “你受伤了?” 苍越无所谓地仰躺在他的树叶床上,“小伤。” 唐青临走到苍越身边,看到他右肩上有明显的伤,像是刀刃所致,“怎么会受伤呢?难道他们发现我在你这里了?” “他们有些怀疑,我也懒得反驳,索性打了一架。” 唐青临满脸都是愧疚,声音都带了哭腔,连连说“对不起”。 苍越不解:“我又不是为了你,我就是单纯看不惯他们,再说了,打架很好玩啊,总比学人类洗衣做饭有趣。” “可你受了伤。”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罢,苍越就伸长了胳膊,从身下压着的一团叶子中揪出几片,攥在手心里,然后把挤出来的汁滴到伤口上,一套动作熟练无比,“行了。” 唐青临愣了愣,但还是担心,“你确定?” “确定!” 苍越说两句话就嫌烦了,在变回原形之前告诉唐青临,“再等几日,等月圆之夜,他们都忙着□□没空管你,那个时候是下山的最好时机。” 唐青临点头,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和我一起来的老人家呢?” “早死了,”苍越冷笑,“呵,为了二两银子。” 唐青临吓得脸色刷白,连忙往苍越边上靠了靠。 “我有点饿,红薯吃完了。”他有些臊,不好意思地说。 “关我什么事?” 唐青临望着石头上的肉,吞了吞口水,得寸进尺地拨了拨黑狼的爪子:“您能不能帮我拿个锅呀?” 苍越抬起眼皮,“你觉得可能?” 半个时辰后,唐青临给快煮沸的汤锅底下添了一把枯树枝,等羊肉汤的过程有些无聊,他又问苍越:“月圆之夜您真的舍得不去吗?” 苍越没有回答,他已经睡熟了。 放松警惕的狼看起来没那么凶,睡着睡着还翻了个身,右爪虚虚地扫了两下耳朵,又缩回胸前。羊肉汤的味道飘过来,但因为受了伤太过疲惫,他只动了动鼻子,没有醒。 * 苍越的一觉睡得太久了,唐青临有点心急,洞外已经暗得只剩月光,四面八方的狼嚎声随着夜深渐渐隐去,唐青临又冷又怕,几番思忖下,他决定出洞看一看。 他还记得苍越肩上的伤口,唐青临觉得过意不去,又不知所措。虽然苍越说他只是单纯喜欢打架,可在唐青临这种过分缺少疼爱的人眼里,苍越就是为他才受了伤,这是一辈子都还不了的恩情。 唐青临刚刚在洞里想了想,突然觉得活着也没意思,若老天要他命丧于此,那就不必再搭上一条命。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月光往外走,半人高的野草挡在洞口,唐青临两手拨开,走到不远的山路上,接着径直又往下走。两边的树木被风吹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在黑寂的夜里张牙舞爪。唐青临的心里打起了鼓,他的手心都是汗,指尖冰凉。 前方忽然亮起映天的火光,把墨色的天空都映出了橘色,狼嚎声和怪异的人声交错在一起,越来越响。 听到人声,唐青临心头一动,以为遇到了同类,连忙朝着声源奔过去。 那是一个类似凉亭的地方,可徒有梁柱,没有木顶,不伦不类地置于空地中央。一群形似人类却有着狼耳狼尾的怪物围在凉亭四周,手里拿着火把和戟,凉亭中央摆着东西,怪物们提戟齐齐刺过去,阵阵欢呼声涌来,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唐青临走近了两步,待看清楚凉亭中央的东西是何物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酿酒老王的尸首,五官狰狞,头与四肢已经分离,心口也被掏空了,血滴了满地。 那原本是一条鲜活的命。 唐青临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腿脚虚软,站都站不稳,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次再晕,我可不会救你,就把你丢在这里,等到他们发现,把你杀了,再把你的肉分给——” 苍越的话还没说完,唐青临转身抱住了他,唐青临紧紧地搂着苍越的腰,把脸埋在他没受伤的肩头上,一耸一耸地压着声音啜泣。 苍越怔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然后才回过神来要把唐青临推开,可唐青临抱得很紧,苍越用了力气都没能把他扯下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苍越都没有被狼人抱过,更别说人。除了几年前的月圆之夜,有只小母狼扑上来过,但苍越把人家一脚踢开了,后来就再也没有狼人愿意靠近苍越,苍越觉得浑身在发烫,心尖发麻,哪里都不对劲。 “你再不松开,我就喊他们过来了!” 唐青临像聋了一样,听也听不见,只知道哭。 最后没办法,苍越就傻愣愣地僵立在那里,等唐青临哭完。 回到洞里的时候,唐青临哭干了眼泪,蔫蔫地倒在树叶床上,苍越站在他旁边,脸色阴沉,踢了踢他的脚,没好气地说:“一边去,这是我睡的地方。” “扎人,不舒服。”唐青临翻了个身,皱眉道。 苍越不服地挤开唐青临躺上去,“怎么可能?这是我亲手铺的床,挑的都是最软最嫩的叶子。” 他刚想把唐青临踢下去,唐青临就滚到他胸口来了。 “……你不要得尺进寸!” “那叫得寸进尺。” 苍越被气了个半死,他明明打遍望山无敌手,偏不知道怎么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人类在他的肩头上蹭了蹭,语气轻轻软软的,“你身上有味道了,要用皂角洗澡。” “我才不洗澡。” 片刻后,唐青临又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苍越告诉了他,唐青临在嘴里念了念,突然说:“把手给我,我把这两个字写给你看。” “不要,我不做这种无聊的事。” 苍越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正要去看唐青临的反应,才发现唐青临已经睡着了,呼吸绵长,眼角还有泪痕。 苍越想:人类真是麻烦。 * 树叶床是真的不舒服,不仅扎人,还得时刻警惕有没有小虫子钻出来。 唐青临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醒了几次,但他身边有一个软硬适中的热源,手心抚着平稳的心跳,像春晖楼外的打更声,恍然如梦,他实在舍不得放手。 苍越嘴上没一句好话,但行动上却处处依着唐青临。唐青临的额头抵着苍越的肩,一手搂着他的胳膊,一手搭在他胸口,姿势很别扭,苍越连动都不能动。 说是床,其实就是在大石块上铺两层树叶,长宽都窄,两个人挤在一起都不够。 苍越竟然没把唐青临推下去,真是奇迹。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日光从洞口斜着地照进来,恰好照在苍越的身上,把他脏兮兮的衣裳镶了一层银边,唐青临微微抬头,看到苍越鼻尖上的小小绒毛,他的五官本来是锋利的,尤其是眼睛,眼眶略有些内凹,看人时总要懒懒地抬起眼皮,攻击性被中和成了一种独特又复杂的气质,孤僻又藏着稚气。 他刚想伸手去摸,苍越就醒了,他在片刻缓神之后猛地起身,他说:“你离我远点。” “对不起。”唐青临也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 苍越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即使背着身,唐青临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快,唐青临还想再补救些什么,苍越就一声不吭地变回原形,跑出了洞穴。 唐青临看着巨狼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很饿,锅里的汤早耗干了,苍越的洞里也没有余粮。 正纠结着该怎么办时,忽然有一个身影从洞口走进来。 唐青临下意识地往后退,但那人看起来比唐青临还要胆小,见唐青临往后躲,她也不敢动了。唐青临壮着胆子停下,眯起眼睛看清那人,竟是一个狼人,但她穿着女子的衣裳,宽大的素色罗裙和绣花鞋,都是很精细的活计,除了狼耳和荧绿色的眼眸,其余的与常人无异。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带着东西过来给你吃,我叫素玉,住在离这不远的山腰上。” 素玉将臂弯处的竹篮放在石头上,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不用怕,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我叫素玉。”她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笑得温柔:“现在外面有很多人在找你,他们怕你逃出去之后找术士来清山,你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去的。” 唐青临还是戒备,狐疑地望着素玉。 “你们人类是不是管我们叫妖?其实我们算不上妖,我们既没有法术也不会飞天遁地,但偏偏长了一副不狼不人的怪模样,这么多年被人类赶尽杀绝,只能躲在望山上苟活。” 素玉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苍越竟然没杀你?实在让我很惊讶。” “他……他挺好的。” 素玉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好?在这山上他就是阎王爷,没人不怕他的,他的爹娘很早就死了,本来活下来都难,可他天赋奇高,很小的时候就能自由地变成人身,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可惜他自己不喜欢,成天变作狼的模样到处惹事,发起火来常常直接拆了人家的屋子,拆屋子还是小事,他打起架来像疯了一样,非要出血才罢休。” 唐青临虽然已经从苍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苍越的脾气秉性,但听到素玉的话,心里还是吃了一惊。 “他救你,大概不是出于善良。” 唐青临抢白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素玉笑了笑,“是,我没说他不好,你别生气。” “你和他认识?” “算不上认识,他之前帮过我,我猜你在他这里得饿肚子,所以拿了些馒头和菜过来。” 唐青临不敢接,素玉便蹲下将竹篮上的青花布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盘醋溜白菜,“我在人间待过,会做一点简单的菜。”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看上去是个好人,”素玉指了指唐青临的脸,“你们人类不是常说面相吗?你的面相很温柔,一看就是个善良的人……不多说了,你先吃吧,我怕等苍越回来会生气,我可禁不住被他打。” 唐青临还没来得及挽留,素玉就快步离开了,她脚步虽快,但身子看上去却有些僵硬,看起来行动很不便,手一直悬在小腹处,走到洞口的时候,她还紧张地四处张望,直到没有任何危险,才敢离开。 苍越回来的时候,唐青临还没碰那个馒头,虽然他已经垂涎欲滴。 “有位叫素玉的……女子,送来了这个给我,”唐青临对苍越以外的狼人实在信不过,再加上他要顾及苍越的心情,于是很认真地问:“我能吃吗?” “素玉?”苍越皱起眉毛想了很久才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 “我能吃吗?会不会有毒?”唐青临又问。 苍越瞥了一眼竹篮里的东西,闷声道:“你确定要吃这种猪食?” 唐青临才不管苍越怎么说,只要没毒就谢天谢地,“吃吃吃!” 苍越嗤了一声,径直走到床边躺下,他看着唐青临一手抓馒头一手拿筷子夹菜,满心的不服。 他藏在袖子里的牛腿明明更好吃。 《望丘》(8) 唐青临吃饱喝足,魂也归了位。 他坐在洞口晒了会儿太阳,然后就回到床边想往上爬,可苍越大咧咧地躺在上面,故意把手脚伸得很开,不给唐青临留地方。 唐青临看到摆在石头上的牛腿了,如果他还在酒楼里,看到这样的鲜牛腿肯定会很开心,说不定能溜到厨房偷一碗肉汤,可现在的问题是,他真的吃不下鲜血淋漓的生肉啊。 他碰了碰苍越的膝盖,歉疚地说:“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苍越朝他翻了个白眼。 唐青临脸皮厚,也不在意,硬是往床上挤,半个身子都挂在苍越身上,苍越黑着脸要把他踢下去,可唐青临轻轻喊他的名字,尾调一点一点下沉,“苍越,你有想过你的爹娘吗?” “没。” 唐青临嗯了一声,“其实我也很少想了。” 苍越不知道唐青临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一茬,但他还是很想把唐青临拽下来。 “苍越,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讨厌人。” 唐青临笑出声来,“狼人,我是说狼人。” “也不喜欢。” “为什么呀?我看那个素玉长得就很美,比人间的女子都要美。” “关我什么事?” 唐青临忽然叹气,然后把下巴垫在苍越的胸口,郁闷道:“我以前还想早早娶妻生子呢,结果到现在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唐青临拉过苍越的手,贴在自己的手心,五指紧紧扣住,他的手比苍越的手小很多,虽然他的手上因为常年干活也有不少的茧,但完全比不上苍越那只尽是伤疤的手,有利爪划破的伤痕,还没结痂就又添了新伤。 “你这手牵起来可真不舒服。”唐青临点评道。 “你烦不烦?废话怎么这么多?” 苍越一气之下变回来原形,把唐青临吓得直往后仰,然后掉下地,摔得尾椎骨生疼。 苍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没什么事就躺了回去,他现在就像个巨大的黑色绒毯,唐青临鼓起勇气走上去,摸了摸,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地上了床,抱住了热源取暖。 “我真的想洗澡。”唐青临不安分地碰了碰苍越的爪子。 “山后面有条河,跳进去就行。” “我会冻死的。” “不关我——”苍越的口头禅还没说完,就被唐青临搂了个满怀,他怒道:“你松开。” “我身上还有一点碎银子,是我之前攒的,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买个木桶来?还有干净衣裳。” 苍越懒懒地抬起眼皮,唐青临连忙做出浑身瘙痒的模样,装可怜:“我真的受不了了。” 三个时辰之后,唐青临把最后一锅开水倒进木桶里,然后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刚好。苍越在旁边睡觉,他便脱了衣裳,跨进浴桶里,温热的水先是没过大腿,借着蔓延至全身,唐青临舒服地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能在狼人聚集的山上洗个热水澡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换上干净衣服的唐青临更是快活似神仙,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自己的衣裳连同苍越放在洞里的脏衣一起,用所剩无几的皂角洗了一下,放在洞口处等待吹干,又摘了些长条的野草,借着日光,将野草编成垫子模样。 苍越醒来时闻到一股肉香味,原来是唐青临擅自将他的宝贝牛腿煮成了汤。 苍越气上心头,准备把唐青临连同锅一同端了,可刚走上前就看到唐青临蹲在锅旁边,拿着长勺小口小口地尝味,可能是味道正好,他开心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苍越没看过这种表情的唐青临,一时愣住了。 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从里到外溢出一种难言的欣悦来,这种反应太奇妙,苍越还想再多感受几次。 他决定,先留唐青临一条小命。 又过了一晚,第二天清早,素玉又趁着苍越不在,送来了馒头和菜,还顺带着拿来一条棉被。 但她这次没有久留,只简单问了一下唐青临还缺什么东西,唐青临说没有,又道了谢,素玉便转身离开。 唐青临喊住她:“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忙需要苍越或者我帮的?” 素玉怔了怔,但她摇头说:“没有。” 唐青临却看出了一丝怪异,他想了想,最后想出一个有可能的答案:这个素玉姑娘是不是喜欢苍越? 他越想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素玉说苍越帮过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苍越对素玉的态度会不会比对他好很多啊?肯定的,至少不会对他冷眼相待冷言嘲讽。 唐青临正纠结着,苍越回来了,又带着伤。 这次伤的是小腹。 唐青临脑袋里的那些龃龉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心疼。 受伤的苍越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幼稚,血气激发了他的野性,即使仍为人形,可此时的他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匹狼,唐青临刚要靠近,就被苍越扯到身下,苍越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看起来很生气,再多一分力气唐青临就会窒息。 “我没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苍越说。 这个样子苍越看上去很陌生,唐青临却蓦然心跳加速,呼吸都乱了章法。可能是靠得太近了,近到让唐青临开始为这样的亲密距离心悸。 天暗了,月亮要升起来了。 他一向不喜欢月亮,因为月亮再圆,也没人与他团圆。 苍越昨天说,等月圆之夜,趁狼人忙着□□的时机,把他送下山。 那天应该快到了。 他忽然伸手揽住了苍越的脖子,将他向下压了压,他用那种苍越一听就会愣住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飘落,他在苍越的耳边说:“月圆之夜,你本来要去找谁的?” “什么?” 苍越不解,可唐青临已经把自己的唇送上来了。 苍越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好不容易夺回呼吸,抬身一看,唐青临静静地看着他,笑容像南方四月盛开的桃花。 苍越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觉得唐青临这个样子有些好看,他想让他一直这样。 * 唐青临一定是疯了。 他像濒死的人抱住浮木一样抱着苍越,像下一秒就要分别,每一寸肌肤都要紧紧地贴在一起,不能留缝隙,苍越伏在他身上伏累了,刚侧过身,唐青临又贴了上来。 他的呼吸洒在苍越的脖子上,断断续续的,像在发抖,苍越把他搂紧了,抚着他的后颈往自己的胸口压,又拽过不知哪里来的棉被,把唐青临裹了个严严实实。 可过了半个时辰,是唐青临主动松开了手。 苍越看着他眸子里的火光熄灭了,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避开苍越的视线,说抱歉,说自己失态了。 苍越被他搞得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事,生疏地叫着他的名字:“唐青临……” 唐青临顿了顿,接着背过身拢好衣裳,一声不吭。 许是被苍越的模样蛊惑了,或是太贪恋拥抱的温暖,唐青临一时魔怔了,做了那样荒唐的事情,现在思绪一点一点回笼,他才幡然梦醒。 他从苍越怀里爬出来,坐在石边上,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 都快忘了此时仍是北方的冬天。 他一个人太久了,被抱着的感觉又太好。 苍越还是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他的袍子前襟被唐青临扯得很开,露出年轻精壮的身体,腹部的伤口还没愈合。 “这种事情,要和喜欢的人做,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苍越还是不明白,但他感觉到唐青临不开心了,他下了床跑出去,转眼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白面馒头,递到唐青临嘴边,“吃不吃?” 唐青临没有接,他有些慌乱地穿上鞋,走到洞口又折回来,“我想下山了,我要赶快回到春晖楼,已经过去四天了,老板娘一定会说我偷懒,然后扣我工钱,东乡的蒋媒婆之前来找我,说要给我谈门亲事,要是她来找我找不到,肯定会发火,然后再也不帮我的忙了。” 苍越的眼睛就跟着唐青临转,他实在听不懂唐青临在说什么。 “我想回家。” 唐青临自说自话了半天,忽地又停下问苍越:“你不觉得孤单吗?” 苍越拧紧眉头,不解道:“不会,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 唐青临的眸子里隐有水光,“那我呢?” “你很快就要走的。” “你要这样一辈子吗?”唐青临走到他面前,神色没有之前那么慌了,他忽然跳到另一个问题:“苍越,你们狼人能活多久?” “两三百年吧。” “这么久?”唐青临睁大了眼睛,几滴泪珠就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 “唐青临,你怎么了?” 唐青临带着哭腔说:“你明明那么讨厌人类,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刚刚我那么过分,你为什么都不推开我啊?” 苍越手足无措起来,他揪了揪自己袍子上冒出的线头,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因为你看上去很可怜。” 唐青临坐在洞口,抱着膝盖看月亮,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他抹掉眼泪,回头对后面坐着的苍越讲:“我也觉得我有点可怜,自小父母双亡,颠沛流离,送趟酒都差点送了命,苍越,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苍越把这段话放在心里琢磨又琢磨,然后分析出来唐青临应该没有生气,那就好。 不过他不太喜欢唐青临现在忍着哭泣的可怜模样,他还是喜欢唐青临躺在他身下勾着他脖子眉眼弯弯的笑脸,他戳了戳唐青临的胳膊,问他想不想吃馒头。 * 唐青临感觉到迷茫。 他对一只妖动了心,想吻想抱,想在这个逼仄的山洞里和一只狼妖天长地久,这太荒谬了。唐青临是个普通的人,普通到可怜,他没法去思考这些神鬼志异的问题。 所以他只想逃,离得远远的,但苍越的无辜眼神让他舍不得。 唐青临仍陷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矛盾里无法自拔,可洞外的危险已然逼近。 人类的气味和狼人不同,这种少了一丝野性和血腥的味道最近一直隐现在苍越的洞穴附近,有狼人闻到了,虽不敢近一步探个究竟,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苍越把那个凭空消失的人类藏在洞中的消息就在狼人中流传开来,再接着就是一拨又一拨的试探。 苍越开始了无休止的厮杀和流血。 他嘴上说着好玩,可疼起来还是会淌涔涔的冷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到颈窝,然后和伤口渗出来的血混到一起。 唐青临已经哭到没有眼泪了,他拿着素玉送来的药抽抽搭搭地给苍越涂擦。 苍越觉得气氛太压抑,还学着开蹩脚的玩笑:“你又要嫌我臭了。” 唐青临赤红着眼,委屈得像这些伤都在他身上,擦苍越肩上的伤口时,他们离得很近,呼吸都交汇在一起,苍越突然觉得皂角香味还不错,至少在唐青临身上很好闻,他刚要凑近,唐青临却受惊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苍越怔住,随后撇了撇嘴,“好吧,我今晚就去洗澡。” 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在他的小腹上,红肉外翻,鲜血淋漓,是狼爪挠伤的。 是那个把唐青临抓过来准备剖心食肉的狼人。 唐青临在洞外听到了他和苍越的对话,那个凶神恶煞的狼人带着一群帮手,列阵在苍越的洞口,威逼利诱无果后,不禁破口大骂,“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到底安了什么心?平时阻止我们杀人也就罢了,现在还堂而皇之地藏着一个人类,同全族为敌,你知道要是他跑到山下,告诉那些道士和衙门,我们就都完了!你想和你娘一样成为望山的耻辱吗?” 唐青临用干布蘸水给他擦了擦,又抹了药汁,给他包扎,“你娘亲——” “她是狼人,喜欢上了人类男子,生下了我,后来被族人发现了,她扔下我想逃出山,却被道士发现,死在望山以南的一块田埂上。” “那你爹呢?” “没见过。” 苍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唐青临却红了鼻头,苍越拍了拍他的手,不太熟练地劝慰:“别哭别哭。” 唐青临帮他把袍子穿好,坐在他的腿中间,眼神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苍越忽然开口:“明晚就月圆了。” “可以走吗?会不会太危险?” “没事,反正总是要把你送下山的,明晚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就错过了。” 唐青临看着他,“若是能离开,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去哪里?” “邙县,我住的地方,那里比起京城肯定是偏僻了些,但应有尽有啊,牛羊肉花钱就能买到,我在一个叫春晖楼的酒楼里当伙计,赚钱不多,但要是省省还是能养活你的。” 苍越正在想今晚吃什么,听到唐青临的话他愣了愣,然后摇头,说:“可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讨厌人类,”苍越刚说完,又意识到不对,补充了一下,“除了你。” 唐青临看起来都要哭了,他倚靠在苍越身上,哀求道:“我会赚钱养你的,一定不会让你饿肚子,我会给你盖大房子,比这里好一万倍,苍越,我想和你有个家。” 苍越学着唐青临的话:“……有个家。” “好不好?”唐青临仰起头问他,还没等到答案就又吻了上去,他捧着苍越的脸,语气软软地威胁道:“我一个人走了,你以后就亲不到我了。” 苍越盯着唐青临的嘴唇,咽了下口水,然后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 他答应唐青临,月圆之夜,一起走。 * 圆月悬在半空中,唐青临收拾好行李,其实也算不上行李,只有几件破衣裳和苍越放在洞里的几块黑石。 “那些别带了,不是值钱的东西。”苍越说。 “带着吧,留个念想。” 唐青临能看出来这些石头对苍越来说应该有不小的意义,七八枚小小的黑石,中间都有一道白色裂痕,苍越把它们放在石壁凹陷的小平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 苍越看着那些石头,忽然说:“那是我小时候捡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杀死了,我也记不得他们的样子,只隐约有印象我娘亲的手上带了一串珠子,颜色样式都记不清了,后来有一天我在草丛里发现那个小石头,觉得很像,就带回来了。” 唐青临怔了怔,随后笑起来,他把小石头用布包好放在行囊里,然后揽住苍越的脖子,轻声说:“等我们在山下安顿下来,我去铺子里找师傅把这些小石头打磨成珠子,再找根绳串起来,保证弄得漂漂亮亮的。” 苍越不懂,“可以吗?”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亲手给你戴上,当我的聘礼,好不好?” “聘礼又是什么?” 唐青临仗着苍越什么都不懂,总是逗他,说完又自知过分,于是解释道:“就是礼物的意思。” “哦。” 他们迎着月光下了山,周围有安静到让人胆颤,可苍越握着唐青临的手,唐青临就不怕了,他不怕被狼人吃掉,只怕不能完成他对苍越的允诺。 说好要给他一个家的。 他们一路奔下山,中途有狼人发现异常,可忌惮苍越,没敢上前。 在这个所有狼人都在肆意遵循本能的日子里,苍越显得尤为冷静,可唐青临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他的体温变得很高,身体变得僵硬,声音低哑,和唐青临相握的手越来越紧,唐青临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还好。” 他们这个时候已经逃到山下了,逃出了狼人的势力范围,正穿过一片竹林往南边的邙县走,唐青临放缓了脚步,他犹豫地开口:“如果你想——” “想什么?”苍越停下来,一脸的不解。 他们的手还牵着,身子靠得很近,唐青临觉得苍越身上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肌体,心头微颤,苍越那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让唐青临蠢蠢欲动。 好像所有的靠近都是他主动,苍越每次做完一件出格的事,还会懵懵懂懂地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唐青临自己都红着脸,还要假装淡定地给他讲:这是拥抱,这是接吻。 唐青临把他苍越拉到竹林深处的水潭边,扑进他怀里,“如果实在受不了,我可以帮你的。” 苍越这才稍稍明白唐青临的意思。 唐青临闷笑了一声,仰起头看他,眼神别有意味地问:“你在想什么不干不净的?” “没有。”苍越果断否认。 唐青临还是笑,手指缠着苍越腰上的束带打转,语气像只狐狸精,“其实……如果你想把脑子里的画面变成现实,我也愿意的。” 月光照在潭面上,水光映在竹叶上,风吹得竹叶飒飒作响,相爱的人抱在一起,孤独就藏起来了。 唐青临抱着苍越的肩,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以后要和他好好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能分开。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唐青临睁开眼,便是碧空如洗,周遭的青叶密密,苍越坐在他身边,正在帮他提身上盖着的衣裳。苍越把行囊里所有的衣服都盖到唐青临身上了,但还是怕他冷,掖了一遍又一遍。 见唐青临醒了,他顿住,有些不知所措。 唐青临弯了弯嘴角,想去抓苍越的手,却瞥到他膝上摆着一件叠好的干净衣裳。 “这是——” “刚刚去城里买的。” “你哪来的钱?” “抓了只鹿,换了钱。” “然后就给我买了衣裳?” 苍越乖乖回答,把旁边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唐青临面前,“还有包子。” “为什么给我买衣裳?” “没有为什么,”苍越不明白怎么买件衣裳都要理由,他想了想又说:“是聘礼。” 唐青临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苍越口中的聘礼恐怕只是礼物的意思。 是他教的。 他笑着抱住苍越,差点打翻了苍越手上的包子。 “我们互送了聘礼,那我以后就要喊你相公了。” 苍越皱眉,“这又是什么规矩?” 唐青临亲了亲他,理直气壮道:“我的规矩。” “好吧。” 《望丘》(9) 他们没有留在邙县,而是去了更远的地方,他们四处流浪,可唐青临不觉得苦。 他们找到一座无人供奉的破庙,在里面住了几天,再攒些钱,他们就够在邻村买下屋子了,苍越把捉来的野物送到肉贩子手上卖掉,又用钱给唐青临买了包子。 他看着唐青临吃完包子,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唐青临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苍越望向旁边的水潭。 “你说,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苍越于是开口,“我刚刚去山上捕鹿的时候,发现了素玉,她死了。” “什么?”唐青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个月前我才和她说过话,她知道你受了伤,还给你送过药。” 苍越把唐青临带过去,他们在山脚的背阴处看到了素玉的尸体。 “应该就是昨天的事,是被人用短刀捅死的,流了很多的血,已经没气了,身体全僵了,我知道她处境危险,没想到——” 苍越看着素玉,就好像能想象到他母亲死时的模样,她们都爱上了人类,都为爱而亡。 “她本来以为那个男人会带她远走高飞,但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转头就娶了别家的姑娘,她只能回望山,她的耳朵和尾巴藏不住,在人间活不下去的。” “可是她回望山也没能活下去。” “是,因为她怀孕了,她必须有个藏身之所,”苍越忽然停住,紧接着蹲下来去观察素玉的小腹,“我记得她是八九个月前回来的,按理说孩子应该生下来了。” “你说她有个孩子?”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幼兽的嘤叫,唐青临循着声音过去,在几步远的一堆乱石后面发现了用棉被裹着的小狼崽。 太小了,唐青临一只手就能托住它,应该还没断奶,眼睛睁开了,滴溜溜望着唐青临,耳朵伏着,爪心的小肉垫嫩得让人不敢碰,它估计是饿坏了,小肚子扁扁的,瘦得可怜。 唐青临把它抱在怀里,突然就哭了出来。 怎么这么巧,他们三个都是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彼此。 唐青临擦了眼泪,然后和苍越一起,找了块僻静的地把素玉埋了。 小狼崽的脖子上挂了个小布袋,布袋上面绣着一个“丘”字。 “那我就叫你丘丘了,丘丘饿了是不是?” 苍越用剩下的钱给丘丘买了一壶羊奶,唐青临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喂它,才从老天那里抢回来这条小生命。 再后来,他们买了地,盖了屋子,安顿下来,丘丘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爹爹,第二个词是老大。 因为苍越拒绝一只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小笨狼喊他爹爹。 丘丘吃了睡睡了吃,靠在唐青临的怀里,等夕阳西下,等他英勇的老大从市集回来,给他带木头做的小鸭子还有一吹就会转的纸风车。 那时他们都以为日子可以一直美好下去,直到唐青临生病。 五年后,唐青临染上了痢疾,在当时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不治之症,苍越为他寻了无数的药都没有用,他一天比一天虚弱,很快,他就没力气给苍越和丘丘做饭了。 唐青临死之前的样子很难看,他全身浮肿得连路都走不了,他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不让苍越和丘丘进来。 苍越甚至跑到仙山上,求得道高僧用他一命换唐青临的一命,可高僧说,不可逆天命而为之。 苍越再回到家时,唐青临已经快不行了,丘丘感觉到了,缩在唐青临的怀里瑟瑟发抖,时不时爬起来舔一舔唐青临的脸,挠一挠唐青临的手心,他害怕唐青临一睡不醒。 唐青临一直撑到苍越回来。 他握住苍越的手,喊他相公,说对不起。 苍越和丘丘一样害怕,他都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想让唐青临好起来,唐青临说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 他赚了很多的钱,给唐青临盖了大房子,他想不明白唐青临怎么舍得先走。 “我下辈子啊,想当一个运气很好的人,有温柔和善的爹娘,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唐青临没有力气说接下来的话了,其实他还想说:“然后早早遇到你,继续做你的娘子。” 可唐青临的声音太微弱了,苍越没听清楚。 他看着唐青临阖上眼,然后断了气。 * 丘丘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苍越怕他就此丧了命。 丘丘不能死,唐青临早嘱咐过苍越,不管怎样,要照顾好丘丘。 可丘丘有自己的想法,他一刻都不能和他的爹爹分开,他说爹爹只是睡着了,他要等爹爹醒过来给他做排骨吃,所以他不吃不喝,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苍越拗不过他,没有办法,他又去找了得道高僧,用两百年的性命换了一颗续命丹。 苍越看着手上的续命丹,忽然笑了,“我之前来找你要,你为什么不给?” “因为天意说,你和唐青临的缘分还没完,等他轮回转世,你还能再遇到他。” 苍越摇了摇头,“不会的,不需要。” “为什么?” “唐青临只有一个,死了就不会再有。” 苍越大步流星地走了,高僧在后面连连叹气,无奈道:“可是……那孩子执意没喝孟婆汤,宁愿在地狱里受刑,也不肯忘了你啊。” 续命丹的副作用是让丘丘昏睡不醒,苍越把他带回了望山,还住在原来的山洞里,没人敢来招惹他。 又过了几十年,苍越闲着无聊,跑去高僧那里和他学了几年的法术,高僧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不做点什么,就总会想起他。” 高僧笑了笑,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前些年刚习惯他不在身边,最近见到圆月见到夕阳,又会想起他。” “你越来越有人的样子。” “是吗?我还是挺讨厌人的,”苍越顿了顿,忽地弯起嘴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着说:“除了他。” 回到山洞的时候,丘丘还在被窝里睡觉,苍越把他抱到洞外晒太阳,拨了拨他的小爪子,又把他翻了个面。 苍越静静地坐在太阳下,四周安静得近乎死寂。 他终于明白唐青临之前手把手教他写的“孤单”是什么意思,漫长的日子变成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划破苍越的皮肉,有时见血,有时只是微微的疼。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唐青临的模样。 直到那天,他在路上和一个握着棉花糖的小男孩擦身而过,心脏疼了一秒,他猛然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 唐青临的转世出现了。 日子终于稍稍有了点盼头。 * * “所以你就搬到我家附近,看着我长大?” “嗯。” “为什么要保护我?还暗中帮我那么多。” “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你下辈子想做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青临躺在苍越怀里,头枕在他的胳膊上,仰起下巴问他:“对了,你那时候住在哪里?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怎么会让你看见?” “你以为不让我看见,我就没法抓住你了?”青临把旁边睡得正香的丘丘盘起来,放在苍越的胸口,笑嘻嘻地说:“命中注定你是我的。” 苍越这次没把丘丘拂下去,他拨了拨丘丘的小耳朵和小爪子,对青临吐槽道:“都被你喂得像只小猪了。” 丘丘嚎了一声,但因为困,就懒得纠正了,趴在苍越的胸口,头一歪又睡着了。 青临重新枕回去,“你用两百年续了丘丘的命,那你还能活多久?” “不清楚。” “这样啊。” “青临,我好像一直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青临搂着他,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知道啊,我一直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多爱我。” “青临,”苍越说什么之前总要喊一声青临,好像不能错过一次,又好像是要把这些年缺的都补回来,“明天我去一趟我师傅那里,问他能不能帮我变成人。” “什么?” “我想变成人,想和你一起变老。” 青临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眼眶泛着泪,然后抱紧了苍越。 苍越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 青临这天正在给丘丘做营养餐,丘丘已经超重了,胖得像个毛团子,青临终于狠下心,要让他减肥。 首先,肉只能吃瘦肉,而且一天只能吃一顿肉,其次,小零食全都断掉。 丘丘气坏了,在家里四处乱窜,青临追在后面抓他,正好这时候苍越回来了,青临连忙喊他:“快快!定住丘丘!定住!” 苍越却没动,他朝青临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笑,“我好像做不到了。” 青临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不会嫌弃我吧?” 青临摇头。 “我们结婚吧,青临,”苍越把口袋里的戒指盒拿出来,放在手上,笑着说:“这是聘礼。” “我很傻的,你上次说要在一起一辈子,我信了,然后等了你几百年,这次你不许骗我了。” 青临哭着说:“好,我这次一定不骗你。” 《心照不宣》(1) 又和对家一起上热搜了。 无语。 现在的粉丝都是微表情研究学院院毕业的吗?为什么我和对家只是看了彼此一眼,就能被解读成含沙射影欲盖弥彰。 刀光剑影漫天飞血。 我当时只是在想,对家这套最新款西装的版型真好。 对家很早出道,刚过了三十二岁的生日。 他一出道就是和大导演合作,星途坦荡,但是这两年被流量明星冲击得厉害,再加上走演技派,常年留守剧组,曝光率低,人气直线下滑,从一线退居“二线”。 而我,今年二十四,三年前选秀出道,然而不会唱不会跳,靠哭到美瞳掉下来上了一回热搜,然后在当了五期花瓶之后被成功刷下来,但是很幸运地被演艺公司发现,找我去拍戏。 当时经纪人发现我的时候,对我说:“就冲你节目上那矫情的作态,就知道你有演戏的天赋。” 我:“……谢谢夸奖。” 然后我就去演戏了,一开始是拍低成本网剧,然后是在院线电影里打酱油,又过了一年,拿到了一个电视剧的男三剧本。 可能是人设太好,加上服道化正适合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这么一炮而红了。 反正一觉醒来,粉丝数从三百万变成了一千万,且呈连续递增趋势。 我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变成大明星了,一瞬间以为自己成为男频文的主角,开了金手指。 至于和对家的交集,对,就是刚刚说的那个电视剧,我是男三,对家是男一,那是对家第一次尝试小荧幕。 电视剧快要播结束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大堆营销号,声称据知情人士爆料,对家倚势欺人,擅自修改剧本,把我的戏份压缩了。 还有一堆原著党冲上来说,我这个角色在小说里本来是双男角之一,拍成剧之后戏份严重萎缩,沦为打酱油。 我表示满头问号。 其实我的戏份本来可以更少的,是对家主动提出来给我加戏的。 骂战发生之后,我连忙求助对家,对家倒很淡定,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解释。 至此之后,我和对家的“梁子“就结下来了。 * 我昨天翻了翻我的超话,一个大粉还发布了重要通知,说对家粉丝要搞事情,团队也要下场,咱们一定要搞好数据,做好控评,持续反黑,绝不认输! 底下是群起激愤,什么“对家早就凉凉了怎么好意思做我们哥哥的对家?”、“现在没戏接没节目上怎么还出来作妖,安安静静过气掉不好吗?”、“现在他也配和我们家照照做对家吗?”、”夕阳粉丝团就别勉强了,自诩表演艺术家就不要来赚流量啊!” …… 我无言以对。 心想:对家才三十二,这么好的年纪怎么就夕阳红了? 我的微博底下永远有对家粉丝的披皮黑。 对家微博底下永远有我粉丝的路人黑。 持续两年,从未断过。 特别是有一次我和对家带了两只一样品牌款式的手表,虽是我代言的手表,但对家戴起来明显更合适。 对比图一出,立刻被对家粉丝嘲讽说是“头插鸡毛装凤凰”。 我的粉丝自然是炸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接奢饰品的代言,有这种风评存在会给品牌商后续合作带来负面影响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晚,就在我和对家两人的超话里发生了一场史诗级撕逼。 我的两个助手在里面装大粉强行控评,还被骂圣母婊。 我和对家的关系恶化到连名字都不能同时出现的状态。 至于今天晚上的热搜,也是无心之失,对家和我都被邀清出席慈善晚会,主办方也有先见之明,把我和对家的座位安排得相隔千里,只是游戏环节时出了一点小岔子。 我被叫上台的时候,对家正站在台上,我经过他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被现场的观众拍下来,发上网。 完蛋! 微博又掀起一场无妄之灾。 * 晚会结束,经纪人攥着手机把我拉到休息间,一边焦头烂额一边朝我翻白眼:“你没事看他干嘛啊?” 我撇撇嘴,无力地辩解道:“我都快两个月没看他了,进组这么久一次都不来看我。” “他是你什么人啊,人家凭什么非得来看你?” 我立马不服气了,这事一向是我的逆鳞,碰不得。 但经纪人没给我解释的机会,“行了你闭嘴,我今晚又有事儿做了。” 我知道她辛苦,于是笑嘻嘻地向她赔罪,经纪人作势要用手机砸我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那你先回去吧。” “诶?你不坐我的车走?” “是你不做我的车走, "经纪人指了指外,“你金主爸爸在后门等着你呢。” "真的吗?” “洗好你的小屁股——” 经纪人话还没说完,我就撒开腿就跑了,经纪人在后面追着喊,让我把我胳膊上的刚刚在台上分队时系的红色丝带拿下来。 我边扯边跑,到后门的时候终于解了下来,然后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 是傅屹成的经纪人给我开的门,一见到我就吼道:“你俩又上热搜了!小蹄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快退休了给我找点事情做?” 我熟练地嘿嘿赔笑,视线早就滑到后座的傅屹成身上。 金主稳坐如山,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坐到他身边之后,问我:“你明天有行程吗?” 我连忙摇头。 有行程也要推了。 他看起来还算满意,吩咐司机说:“那现在就回去吧。” 我把手偷偷地放在傅屹成的手旁边,然后趁他不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顺势抱住他的胳膊,说:“我好想你啊。” * 傅屹成一只手和我握住,一只手伸过来捏了捏我的下巴。 “你说上个月月中回来看我,也没回来,虽然有理由,但我还是很不开心。”一触碰到他我就开始忍不住地委屈起来。 傅屹成理亏在先,所以很温柔地安慰我:“陈导非要我去救个场,他的人情我推不掉。” “你除了推得掉我,其他人都推不掉。” 傅屹成笑了笑,半晌才说:“要我赔你什么?” 我朝他嘟起嘴:“亲亲。” 傅屹成嘴角僵住,有些为难,他的司机和经纪人都坐在前面,估计我们的对话也听的差不多了,傅屹成在别人面前高冷得很,是个喜怒不显于色的冷面酷男,出席活动的时候偶尔露个笑,粉丝都能激动一个月,他的经纪人也不怎么喜欢我,估计正憋着火。 不喜欢就不喜欢,我非要想当着她的面和傅屹成腻歪。 他会先端着,但他闹不过我。 这样显得我很重要。 傅屹成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在我嘟起的嘴唇上啵了一下。 我立马满足了,揽着他的脖子嘻嘻得笑。 回到家,傅屹成去洗澡,我在沙发上晃了晃,然后还是脱了西装,溜进浴室,他抱住我,在我耳边笑着说:“真的是很想我了。” “你又不关心。” “一回来就接你回家,还要我怎么关心啊小朋友?”傅屹成捂着我的眼睛给我冲头发,突然又刮了下我的鼻子,“不是每天都给你发消息或者打电话了吗?” “是,”我靠在傅屹成的肩上,闷闷地小声地说:“我就是很没有安全感嘛。” 我不知道傅屹成听到了没有,只觉得他停了几秒,然后继续给我挤沐浴露。 …… 等到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仔仔细细看他的眉眼,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个事。在慈善晚会前一个星期,我给傅屹成寄了一条男士手链我也有条一模一样的。 我嘱咐他,要在晚会时戴上。 我就想看看,我和傅屹成有没有cp粉,明明我和他的人设很登对啊,长相上……也很配嘛,怎么都是黑粉,没一个喜欢我俩在一起的。 我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打开看了看我的秦照超话。 “同款手链”置顶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我心里一喜,连忙点开。 【知情人士爆料,这款q牌手链原定是照照代言,结果被fyc半路截胡,先戴起来向品牌方示好,害得照照丢掉一个大代言,昨晚照照故意戴同款,是在暗暗反击!】 【你们说fyc贱不贱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照照没后台没资本吗?】 【原来如此,心疼我家照照,委屈.jpg】 【顶顶顶顶!】 【有营销号开始作妖啦,放出两人同款对比图搞投票,完全就是拉踩啊,现在风向往fyc那边偏,大家快去帮忙!!→微博原文】 【大家都是追星的,请“前辈粉”们放过我们吧……】 啊呜!!! 哪里来的知情人士?哪里来的代言!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忘了傅屹成还没醒,一头撞进他怀里,闷声说:“我们真的一点都不配吗?” 傅屹成到底是被我折腾醒了,拿过我的手机,看了一眼,“老关注这些干什么?”他搂住我,手放在我的腰上,揉了揉,说:“再睡一会儿。” * 和傅屹成达成床上关系快两年了。 外人都说我挡了傅屹成的路,但我心里清楚,是傅屹成给了我机会,我才有路可走。 “你今天要陪我一天,”我把草莓留在傅屹成的脖子上,还故作无辜地说:“诶呀老公,你这样可没法出去了呢。” 傅屹成很无奈,但又拿我没办法,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去厨房做饭。 傅屹成的手艺还不错,再加上我的心上人滤镜,我每次吃完都要夸上半天。 他把碗一只只垒起来,顺带着嗤我:“没词了吧,叫你多读点书。” 我摊摊手,“你不懂,这叫人类的语言都无法形容出来的爱意!” 他洗了碗,擦过手,回到沙发上。 “《野秋》的剧本收到了吗?” 他问我。 我一边看电视一边慢吞吞地从包里掏出剧本,他翻了翻,叠起几场重要的戏,然后拿过遥控器,果断地把电视关了。 “诶诶诶别——” 还是关了。 我一脸幽怨地望向他。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只能把这几场重要的给你讲讲,”傅屹成拿了个抱枕,放在我俩中间,挡住我越来越靠近的身体,“不许撒娇、不许捣乱。” “哦。” 讲戏的傅屹成最有魅力,他认真细致有条理,能把每一场戏的走位台词语速情绪都给我分析地清清楚楚,我越来越觉得傅屹成适合当导演。 “懂了吗?” 我把他说的都标注在旁边,说:“差不多了。” “好。” 我自己缩在旁边消化了一阵子,傅屹成在玩手机,好像在和人聊天。 我耐心耗尽,扑过去,傅屹成被我吓了一跳,连忙关掉手机,“怎么了?” “还有一场吻戏呢,你也教教。” 傅屹成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拿过剧本翻了翻:“远景,借位就行。” “那我先练练手,万一导演要我来真的呢?” 说完我就堵住了傅屹成的嘴,他僵了一秒,然后搂住了我的背。 我和傅屹成又上楼睡了午觉。 等一觉醒来,我再打开手机,发现小助理给我发的微信:“哈哈哈哈哈照哥,你梦想成真了!你快看这个!!!” 她给我发了一个链接,还有截图。 【菠萝夫夫超话】 底下的简介是:围观傅屹成和秦照绝美爱情的明眼人聚集地。 置顶的一条微博里说的是:【傅屹成在节目上说自己最爱吃菠萝,秦照最喜欢的酸奶也是菠萝味,傅屹成说自己喜欢比自己小的,秦照说喜欢年上,他俩同款数都数不清了,刚入坑的我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基情了,来微博上搜他俩的超话竟然搜不到,索性自己创建一个了,同好的集美快来一起玩呀!!】 我蹭的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傅屹成!快看快看,我们有cp粉了!” 傅屹成抬起眼皮看了下我的手机屏,还没全醒,压着嗓子问:“开心了?” 《心照不宣》(2) 我捧着手机傻笑了半天,“你知道我们的cp名叫什么吗?” “什么?” “菠萝夫夫。”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喜欢吃菠萝啊!”我瘫倒在傅屹成的胸膛,喃喃道:“老公,她们好细心啊,连我们的共同爱好都一清二楚。” “不是你故意说的么?”傅屹成捏着我的下巴,另一个手无聊地翻着我的剧本,“你真喜欢吃菠萝?我记得你最喜欢的不是凤梨?” “凤梨比较甜嘛,我喜欢甜的,但是你喜欢吃菠萝,我就觉得菠萝一点都不酸了。” 傅屹成笑了笑,“牙要酸掉了。” “嘁!你应该说我好甜。” 傅屹成作势要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我稳坐不动,扳正他的脸,“说句情话是不是要你的命啊?” 傅屹成无奈地说:“有点要命。” “那就我来说好了,”我不怕羞,反正我从头到尾都是主动方,“傅屹成,我喜欢你。” 我感觉傅屹成的耳朵微微发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你第一次给我讲戏,你教我怎么说台词,帮我一句一句地抠,还给我备注在旁边,我一个人到了剧组之后,心里其实很紧张,因为没见过那么大的排场,但一看到你的字,我就会轻松很多,就从那个时候喜欢上的。” 傅屹成弯起嘴角,我感觉他揽在我后腰的手也紧了一点。 “那你呢?”我问他。 傅屹成不说话,我不高兴了,非逼着他说,在他脸上一阵乱亲。 傅屹成为了岔开话题把我就地正法了。 …… 我把眼角溢出的眼泪抹了,勾着他的脖子说:“诶呀,我怀孕了该怎么办?” 傅屹成黑着脸不说话,穿上衣服,去浴室的路上我嘴不停,“生下来你要不要?”、“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我们还没结婚,小宝宝没有身份怎么办?”…… 傅屹成从嗓子里憋出两个字:“闭嘴。” 其实傅屹成不肯说情话这件事挺伤人的,但只要他一抱我,我就什么委屈都消失了。 怪不得我的前经纪人说我是傻子。 但她和我解约的时候,又说:“傻人有傻福。” * 和傅屹成的一天一夜假期结束,我得去参加颁奖典礼和新片的开机仪式。 我现在是一线,行程比退居“二线”的傅屹成还多,365天有300天都不在家里,虽然我总抱怨傅屹成不顾我,其实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回不了家。 有一次我想他想的快疯了,一个人开了一夜的车从t市开到家,还没等下车,腰就疼得直不起来,再加上吊威亚受的伤,连跟傅屹成撒娇都没力气,只在他怀里沉沉睡了一觉,就匆忙赶回了剧组。 从那之后傅屹成就不准我这样干了,他用每天一次视频通话做交换。 但我这次走得很洒脱,连一个吻都没给傅屹成,拖着行李就往门口走,傅屹成好像有点疑惑,干巴巴地问我:“有东西落下来了吗?” “什么呀?”我装模作样地翻了翻行李箱,“都带了,你放心吧。” 傅屹成说:“哦,一路顺风。” 我就知道傅屹成这个傲娇怪肯定不会挽留我。 但我没在意,因为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给傅屹成。 我算过日子了,我这周进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会转换场地到g市拍第二部分的戏,而傅屹成的剧组就在那里。 我会偷偷去探他的班。 我开开心心地上了保姆车,助手惊讶地看了我几眼,“魔怔了?这次怎么竟然没有愁眉苦脸?” 我得意地挑了下眉。 好不容易熬到一个月后,剧组按时地到达了g市,刚在酒店安顿好,带上口罩墨镜帽子三件套,我就迫不及待地往影视基地跑。 我提前和傅屹成的生活助理联系上,知道了他的房间号,然后顺利地潜进去。我在他的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闻到他的味道我就觉得心旷神怡。 我还在考虑应该怎么冲到客厅吓唬傅屹成,门突然响了。 我还没做好准备,吓得蜷起身子。 可来人不是傅屹成。 听声音好像是傅屹成的经纪人和事务助理。 傅屹成的经纪人路姐先开口:“把那个超话删了吧,留在上面让别人拿话柄。” 我愣住了。 小助理说:“是傅哥让我开的。” “他说为什么要你开超话?他怎么知道这玩意的?我说了多少遍,你们不要没事给他讲这些没有用的东西,他现在要潜下心!” 小助理战战兢兢地说:“他问我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两个人有cp粉,我就说超话。” “真是越大越疯了,还cp粉,他是头把交椅做腻了想退位让贤?” “真要删吗?” “删了,有什么事我负责,这四年,好不容易转型成功,吃了多少苦头才把他叔叔傅辉这个后台帽子摘掉,得了奖成为公认的演技派——” 我这才知道,天际影业的总裁傅辉真的是傅屹成的叔叔,我之前还以为是谣言。 “——他竟然给我又来个同性恋的幺蛾子。” “我觉得照照哥挺安分的,不吵不闹不作妖,而且傅哥也挺喜欢照照哥的。” “喜欢?我就怕变成喜欢。” “难道不是喜欢吗?” “你才来两个月,这些事情你不了解,屹成不喜欢秦照,秦照只是他的一个作品。” 房间里寂静了几秒,路姐继续说:“他给秦照安排了一切,从经纪人助理到剧本,再到表演方式,你不觉得秦照完全是在走傅屹成给他规定好的路吗?” “秦照现在演技越来越好,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傅屹成。” “你以为为什么他俩明目张胆到两个月穿了四件同款,人气那么高,微博上却连个超话都没有?秦照也是傻乎乎的,还真以为他的把戏没人看得出来,傅辉早就让我全程控评了,傅屹成也心知肚明,只要不上热搜,引导骂战,就没人会逆着舆论风向去嗑他俩的cp,还有,你回忆一下,傅屹成有跟你们说过他和秦照的关系吗?” 小助理顿了顿,说:“好像……真的没有。” “他现在是闲的,没有竞争压力,开始培养新人了,等以后人气落下来,开个演艺公司,拿秦照宣传造势,难道秦照还敢拒绝?至于他俩为什么那么亲密,你想想,秦照那么会发嗲,又乖,不上白不上嘛。” * 傅屹成的经纪人说完之后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留他的事务助理在客厅。 我从床边起身,发出了一点动静,小助理冲了进来,啪的一下打开灯,喊道:“谁?谁在里——秦老师?” 白亮的顶灯把正在我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刺了下来,我偏过身用手抹掉,然后勉强笑着跟她说:“你好,小李。” “您、您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是私生饭呢,吓了我一跳。” “来探班啊,偷偷来的,只告诉了小王。” 她看着我发愣,我大脑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话:“小李,其实我不太喜欢吃菠萝。” 说完就像逃跑一样,飞快地往门口走。 小李可能是反应过来了,猜到我可能听到刚刚的谈话了,她追上来,“秦老师,您别多想,老板是很喜欢你的,他特地让我开超话就是为了哄你开心,他和路姐的关系据我所知也不是很好。” 我停下来,转身问她:“傅屹成他真的从来没有说过我和他的关系吗?” 小李顿住,接着解释道:“老板他从来不和我们说私事的。” “那他每次提起我都说什么?” “他也不会跟我们说的,只是一些吩咐,比如去接一下秦照,去给秦照买杯奶茶,老板根本不会跟我们说别的,”小李想了想,又想起来:“对了,每次你俩同框之后掀起轩然大波,老板都会嘱咐我们说,控评归控评,不要对你进行人身攻击,特别是不能提起你的家庭出身。” 我的家庭出身,他竟然记得。 我的父母很早离婚,我跟着我爸过,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吸毒被判了刑,在戒毒所待了两年,这件事情被我的高中同学爆料给了媒体,成了我的一个供人茶余饭后讨论的“黑点”。 这件事后来被我连着三部好片给冲击掉了,但仔细想想,可能也有傅屹成在背后引导舆论的作用,可我这个时候不愿去想他的好。 他不爱我,对我的好就会变成一把把刀子往我心上插。 其实他不爱我这件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意识到,我很没有安全感,但傅屹成又是个嘴巴生锈的冰山男,但因为他是我的伯乐也是我的老师,我对他近乎于崇拜,在成为他的枕边人之前,我甚至都不奢求他心里有我。 所以人就是很贪心的怪物,他心里有我之后,我就开始幻想他爱我。 成为傅屹成爱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我之前总说我是一线,傅屹成是二线,这只是个开玩笑的说法,傅屹成早就不屑于这种排行了,他手上有最好的资源和最好的人脉,流量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还没能从流量这一挂里闯出去,傅屹成也说过,我是要当恒星,还是一闪而过的流星,胜负就在这一步。 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 回到我屁股都没沾一下的酒店房间,经纪人跑过来责问我:“又给我玩失踪!你个恋爱脑能不能清醒一点?” “你觉得傅屹成喜欢我吗?” 经纪人哑巴了,啊了半天,然后坐到我旁边,小心翼翼地问我:“发生什么了?” “就凭你平时的观察,你觉得他喜不喜欢我?” “应该是喜欢的吧,像傅屹成那样的人,喜怒不显于色的,对我们这种外人就更不会表现出来了,但细枝末节的地方还是能看的出来他对你的关心。” “不是说喜欢一个人藏都藏不住的吗?” “那是你,你一点都藏不住,傅屹成他比你大多少岁,他也不是小年轻了,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肯定比你沉得住气啊,照照,你现在追究这个没必要。” “如果他不喜欢我,你说我要跟他分吗?” “分?!”经纪人立马炸毛了,“他是你的金主啊,你跟他分了你以后怎么办?你现在手上所有资源都是他给你的。” “资源资源资源满嘴都是这些东西,你以为我就很想要吗?他给我我就要感激涕零吗?还不是他喜欢我这样我才做的吗?可他不喜欢我,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经纪人敲着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该治治你的恋爱脑了,你也不是小孩了,你该为你现在的一切负责,你的戏、你的粉丝、你的合作方,我满嘴都是资源,你又何尝不是满嘴都是爱爱爱,无不无聊?” “亲密的事全做了,还不能谈爱吗?” “那你可能生错了年代,或者根本不适合进娱乐圈,这个圈子就这样,真爱少得可怜,傅屹成又怎么样?他——” 经纪人还要说话,门被敲响,小助理探进头来,说:“照哥,傅老师来了。” “我不见!” 经纪人立马把坏话咽回去,换成笑脸:“他见他见,让傅老师进来。” 傅屹成可能没来得及换下衣服,穿着一身民国的复古西服就从门口进来。 他还是端着,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说:“我刚刚下戏,不知道你来。” “要是知道了,我就听不到这么精彩的真相了。” “什么真相?” “你心里清楚!” 傅屹成很生气,“你听了别人的话就给我乱扣帽子?” 可我比他更生气,“她是你这么多年的经纪人,肯定比我了解你,我对你一无所知,只能任你摆弄。” “我怎么摆弄你了?” “你先勾引我,给我各种好处,把我勾得五迷三道,又不真心爱我。” “是你勾的我。” “我不管,你不给我机会,我怎么敢勾你?” 傅屹成叹了口气,不说话。 我看着他:“你承认了?” “我承认我给了你机会。” “那不真心爱我呢?” “我不承认。” 他话刚说完就过来拉我,我用力挣扎,气急败坏地说:“混蛋你不许抱我——” 傅屹成好像不是很理解我为什么会质疑他,他还以为我在撒娇,抱着我说:“晚上还有两场戏,我们快点。”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没完呢傅屹成!” 《心照不宣》(3) 遇见傅屹成的时候,我才二十二岁。 我上大学之后为了学费,经常去参加各种模特比赛选秀节目,一般进前五十就会有奖励,我就是奔着奖励去的,但别说前五十了,我最好的成绩是第七十六名。 那时候我的幻想破碎,我不仅没给自己赚到生活费,就连学业都岌岌可危。 大三那次青春新偶像比赛,是我计划里的最后一次尝试。倒不是我多想进娱乐圈,我当时的想法很庸俗,就是想一炮成名,然后拥有万贯家财。 结果出乎意料地成功了。 不仅通过了海选,还一直撑到第五期。 我的前经纪人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像在做梦,我说我还没毕业,她让我一边接活一边上学,尽量都不耽误。 我就这样出道了,但没有成名,只能说解决了生活费,因为我的经纪人拿走了大部分的提成。 毕业之后开始从广告过渡到网剧,我说想去学一下表演,经纪人不让,说剧组有免费老师教,别花那个钱。 打了几场酱油之后,我感觉很累,因为我知道像我现在这样,永远也出不了头。我去找我的经纪人,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别做梦了,不是每个人都出名的。” 当时很巧,电视上正放着傅屹成的电影,我的经纪人还拿他举例子,说:“你没有傅屹成那样的家世背景,有戏拍就不错了,难道还想当影帝吗?” 她不帮我争取资源,我也没钱跟她解约,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就像横店的群众演员们一样,哪里缺个书童,我去,哪里少个侍卫,我顶上。 后来,命运给了我一次机会。 一次跑龙套的时候,我被制片人看上了,他说:“这小孩长得不错,挺符合我下部戏有个角色的。” 我诚惶诚恐地去送上我的联系方式,本来以为只是一句场面话,结果两个月后,他真的打电话给我了,“小秦啊,剧本简介和台词发给你了,在家练练,明天来试镜吧。” 我一夜没睡,在房间里像疯子一样,把那五句话颠来倒去地说。 到了试镜的酒店,我才知道,《败寇》这部戏的男主角是傅屹成,这是他小荧屏的第一次试水。 我在里面演他的护卫。 试镜的时候他穿着一身休闲服,坐在制片人旁边,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边,两个指头抬起来敲了敲桌,制片人就向我示意:“开始吧。” 我不知道我表演的好不好,反正我把台词说完,副导演就挥手让我出去了,我出门的一瞬间依稀仿佛听到傅屹成的声音,但没听清楚内容。 只感觉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不冷不热。 后来我试镜成功了,顶着经纪人迷惑的眼神拖上行李就往剧组冲,那个时候我连个助理也没有,化妆都是自己化。 对了,我现在还经常帮傅屹成化妆呢,他老觉得化妆师那小姑娘把他化得偏阴柔,傅屹成在这些问题上显得非常直男。 进组之后,我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就是演技差,这次给傅屹成搭戏的都是老戏骨,动不动就是一级二级演员,我在老前辈面前话都不敢说一声,幸好我大部分的戏都是动作戏。 我还记得有一场戏,我奉太子的命去杀丞相,全程就一句话——两年前您赌错了,太子怎会不如燕王? 就这一句话,我竟然卡了七八条,尴尬地站在人群中间,手都在抖,最后是傅屹成来帮了我,他把我拉到一边,递上一张纸巾,“把汗擦擦。” “我看了你刚刚的戏,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 我摇头。 “问题出在你的立场上,这句话不是我嘱咐给你的,是你在杀丞相的时候有感而发,对不对?但你有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正是我想说的,只不过借你的口说出来而已。” 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按理说,你只是一个侍卫或者是杀手,不该由你来说这句话,编剧设计这句话的意图是,虽然我人不在场,但我要把我费尽心机杀死丞相的目的表达出来,让观众看懂。所以你要做的,不是一个属下在帮他的主子说话,而是像灵魂附体一样,用我的语气我的心理,我的自负和执拗,来说这句话。” 他说完之后,微微俯身,靠近一点说:“你有观察过我吗?” 他的声音很低又很有磁性,我的脸瞬间通红。 我感觉他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试探,他是不是发现我经常偷偷看他了。 他不需要我回答,拍拍我的肩膀,“去吧。” 我呆呆地往前迈,走到半路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窗子中间,阳光围着他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没有笑,可我却一点都不怕。 我的心从扑通扑通中慢慢平静下来。 走到镜头前,跟导演和前辈说了声抱歉,然后继续拍。 真的一条过了。 再回头看,傅屹成已经离开了。 那时候他还是我的偶像兼导师。 至于后来的关系,谁能想到。 * 我虽然是个男n号,但戏份很碎,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傅屹成后面当背景板,所以我只比傅屹成早一个星期杀青。 但我还是很难过,杀青前一天晚上洗澡洗着就开始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是真的很舍不得傅屹成,我怕这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和傅屹成说上话了。 可我没有什么办法能挽留傅屹成,我连傅屹成的手机号码都没敢要,有时候看着身边的年轻演员凑上去跟傅屹成说话,我都好羡慕,可我没有勇气。 傅屹成在我心里近乎神,我不想亵渎他。 杀青的那天我鼓起全部勇气,拿着我的小本子走到傅屹成身边,当时傅屹成正在看剧本,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发出声音:“傅老师,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傅屹成抬头看我,接过我的小本子,写字之前对我说了句:“祝贺,解放了。” 我还没来得及惊诧于傅屹成竟然知道我今天杀青,只看到他在我的小本子上写了句:“祝秦照同学杀青快乐,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傅屹成。”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那两行字发愣,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笔锋刚劲,力透纸背。 然后他被导演喊走,临走的时候,我抓住他的袖子,说:“傅老师,谢谢您,也祝您顺利。” 他和我握了下手,说:“好的。” 我以为那是最后一次能和傅屹成近距离交流,呆呆地看了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回到公司宿舍之后还捧着那个小本子看,经纪人过来敲门,一脸不快地说:“别以为参加了一回大制作就傲气了,出不出名还两说,给我按部就班的,底下有个广告,明天去拍。” 我兴冲冲地说“好”,把经纪人吓了一跳。 我心想:傅屹成都说我前途无量,说不定我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是机遇。 经纪人走之前又问我:“对了,你这次去拍戏,看到傅辉了吗?” “傅辉是谁?” “天地影业的老总啊,网上都传他是傅屹成的叔叔。” “我又不认识,我也不知道。” “要你有什么用,木头楞子一样。”经纪人白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把小本子塞进枕头下面,然后收心,继续之前的生活。 可就在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本来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手指想按掉却一不小心点开了,结果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傅屹成。 “秦照,在忙吗?” 我愣了半分钟,然后迅速捧起电话:“不、不、傅老师,我不忙。” 傅屹成的笑声从话筒里传出来,有点儿失真,但还是让我心颤。 “不忙的话,去吃个饭?” 他约我吃饭,在饭桌上给我介绍了一部戏,给我的角色是男二,“这个角色比较有意思,我其实也想演的,只不过年纪上不适合。” “您演二十岁也照样演的,就是如果您演男二,恐怕没人能演男一。” 傅屹成笑了笑,然后问我:“要不要回去再考虑考虑,或者和经纪人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我经纪人比较忙,手底下的艺人很多,所以也不怎么管我。” “我印象中你好像没有助理。” “没有,我不太需要,也没多少事情,自己能够处理好。” “我记得有一次换戏服,你抱着那个几十斤重的铠甲两边跑,最后好不容易借了一个化妆间去换。” 我有点不好意思,那种窘迫的样子竟然被傅屹成看到了。 “有没有想过,换个经纪人?” “啊?” “换个有助于你的事业,敬心敬职的那种。” “可是,要付违约金的。” “我想你底下这部戏的片酬就够付了。” “傅老师——”我有点为难。 “我只是提个建议,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 “那如果我解约了,您能带我吗?” “我带你?”傅屹成挑了下眉,望着桌子上的红酒杯,说:“我工作室不签人的。” 我有一点点失落。 “我能给你的帮助,大概是帮你牵线搭桥,让你有好戏拍。” 我一开始不懂傅屹成这话的意思,还懵懵地点了下头,可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傅屹成的牵线搭桥可不是一般的牵线搭桥,他一个电话,我说不定就能红了。 “傅老师,您为什么要帮我啊?” “齐导说,你是个好苗子,也很可爱,要我帮帮你。” 齐导就是上一部戏发掘我的那位副导演。 我虽然觉得这个理由不太充分,但还是收下了,谁能抵抗傅屹成的要求。 我做傅屹成的车回去,在路上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傅老师,如果我解约了,我找不到住处怎么办?” 傅屹成想了想,车厢里昏昏暗暗,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说:“要不,在我家先住一阵子,腾时间让你慢慢找房子。” 对这个答案,我竟然不意外,因为我快要宣之于口的答案就是这个,所以只有怔然,没有意外。 我和傅屹成的一问一答竟然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我偷偷看他在昏暗中的轮廓,满脑子都是不该有的画面。 * * “傅屹成,你放开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钳制住,他松了松领结,然后适时地捉住我乱挥的胳膊,有一点不耐烦地说:“别闹。”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很想打他。 “傅屹成,我底下的戏都不想拍了。” 傅屹成刚要解开我的外套,“什么?” “你给我介绍的两部戏,还有进修班,我都不想去了。” “就因为路姐的话?” 我压住心中汹涌的念头:“你先回答我,如果我不按照你的计划走,你会怎么办?” 傅屹成把我拉起来,站在我面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所以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提线木偶吗?”我蜷着身子拢起衣领,喃喃地说:“我何德何能啊,能成为你的作品。” “秦照,说这种话会不会太没良心了?” “你就当我没良心吧。” 我听见傅屹成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我倒是希望他狠狠骂我一句,骂我患得患失,骂我不知好歹,可是我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他最常被人称赞的除了演技,就是他身上的绅士气度。 我的心理防线在沉默中土崩瓦解,“对不起,傅老师,我总是这样,可能我们根本不适合……不适合做恋人。” 良久之后,他蹲下身来,伸手抚上我的脸,他用拇指揩去我眼角的眼泪。 我望着他,他依旧英俊成熟,他的脸和两年前第一次约会时他的样子重叠起来,其实什么都没变,变的是我。 我愈发贪婪,想要的太多。 我想起经纪人常说的:秦照你应该庆幸,傅屹成是多少人眼中的星星,是需要跋山涉水披荆斩棘才能遇到的人,他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了,他只做你一个人的星星了,你应该知足。 我在心里默念,我应该庆幸,应该知足。 然后移开了视线。 房间里只剩加湿器的工作声。 也许这场莫名而来的争吵即将结束,我收拾行李,傅屹成也回剧组继续拍戏,一切都像没发生一样,我和傅屹成依然像以前一样,他是我的老师,我是他的床伴。 可我耳边突然响起声音,把我从无边幻想中拉回来,那个声音说:“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不知道?” “你说什么?”我的嗓子像是堵住了,连四个字都说的艰难无比。 傅屹成倾身过来,在我的额头印了一个吻,他重复了一遍:“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不知道?” 我愣住了,然后陷入更深的迷惘,傅屹成说他喜欢我,他这人向来不说废话,可偏偏这句听起来就像个用来哄人开心的玩笑话。 “不信?这两年对你的好也是假的?你就算不懂也该感受到吧,这两年你难道不是予取予求,应有尽有吗?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买?你要视频通话,我每天晚上凌晨拍完戏还要打起精神哄你睡觉。” 傅屹成握住我的手,攥在他的手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高高在上,可是秦照,我已经尽力了,你没有见过我二十几岁时的样子,如果你那时遇见我,可能会被吓坏,那时的我比现在冷漠无情多了。” 我呆呆地说:“你没有冷漠无情——” “但你还是因我受伤了,我向你道歉。” 傅屹成就像是打一棒槌给个糖果,可我还是上当了,把他的手拉到心口,摇了摇头。 “我这么多年都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遇到你之后,我只想让你成为最好的样子,做出一些成绩重新拥有自信,你才二十四,爱情不应该是你生命的全部,你有表演的天赋,我见你第一面就看出来了,我给你接的戏你也表现的很好,所以我对你很严厉,不严厉你就会卖乖,我一松口你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因为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秦照,把安全感放在别人身上是很累的,就算是我,我也只能保证尽我最大努力让你开心幸福,可我也做不到永远,做不到时时刻刻,你明白吗?” “我做错了。” 傅屹成握紧我,“不是你错了,是你还小。” 我今年二十四岁,已经不算小了,按理说这是一个困难来的比成长更快的年纪,但我没有经历多少困难,因为这两年我一直躲在傅屹成的羽翼下面。 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在没遇见傅屹成之前,我已经吃了太多苦了。 有人说,人一辈子的快乐和痛苦是守恒的,没有人会一辈子痛苦。 “我的父母他们永远在吵架,十六岁的时候,我爸被关进戒毒所的第二天,我妈再婚,她的婚礼我参加到一半然后逃走了,实在待不下去,我本来想着,我爸终于被关进去了,我发誓我要好好照顾我妈,让她幸福,可是她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她不需要我了。我浑浑噩噩地走在马路上,我就想,我到底是要好好活着还是就这样被车撞死呢?我就算好好活着又给谁看呢?我是一个不被期待的人,没有人在乎我。” 傅屹成把我抱进怀里,揉我后脑勺的头发。 “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选择好好活着吗?” “为什么?” “我走了好远好远,然后经过一家超市,那家超市刚开业搞活动,几个店员在门口发糖果,我对这些本来没兴趣,可其中有一个小姐姐,她硬是塞了两个水果糖给我,我撕开包装,放进嘴里,是菠萝味的,很甜很酸,一下子把我惊醒了,我停在那里,突然就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用我爸妈的错误惩罚自己呢?我来这个世界就有我的意义,与他们无关。” “是的,与他们无关,宝贝,你做的很对。” “如果我选了另外一个选项,我就遇不到你了,”我从他怀里抬起头,闷闷地说:“你的身边就是别人了。” “我说一百次感谢都不够。” “你现在应该说你爱我,喜欢已经不能满足我了。” 傅屹成低头吻住我,他点燃了我心口的烟花,他在烟花盛放时说:“秦照,我爱你。” 我和他一齐倒在床上,气氛正浓的时候,傅屹成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路姐,她催傅屹成回去拍戏。 我一脸苦色。 傅屹成把手机塞进我手里,朝我抬了抬下巴。 我会过意来,拿起手机说:“路姐,屹成他在我这边,今晚的戏能不能推一下?就说他有急事。” 路姐焦躁厌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怎么是你?不能推。” “不能推也得推啊,这衣服都脱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傅屹成看着我笑,我觉着刚刚的自己就像个恶毒女二,有点不好意思,我缩在他怀里,问:“是不是不太好啊。” “像个小狐狸精。” “你喜欢小狐狸精吗?” “喜欢。” 《心照不宣》(4) 昨晚大概是我这些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我让傅屹成抱着我,在我入眠之前不许松,他没拒绝我,紧紧地把我揽进怀里,我的四周环绕着傅屹成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圈子里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位名导的金丝雀,在他得知我和傅屹成的关系之后,他对我说:“和崇拜的人成为伴侣其实并不美好,因为他不需要努力,只要微微靠近,你就能很满足,只是可能等你回过神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遗憾,因为你在这场爱情里缺了点游刃有余,从而患得患失。” 我把这番话讲给傅屹成听,他沉默良久后说:“照照,别把我想的多么好,我不过只是个在喜欢的人面前不会说话的傻子。” 睡着之前,我强打着精神告诉他:“傅屹成,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傅屹成回应我一个甜甜的吻。 一夜无梦。 再等醒来,傅屹成正在看手机。 我攀在他右边身子上,迷迷糊糊地说:“在看什么?” “小李发了个图给我,想不想看?” 我凑上去,然后瞬间睁大眼睛。 “十五万!” 【菠萝夫夫超话:15万个明眼人】 【最新消息!!!劲爆独家!!爱莎慈善夜那天晚上,照照飞奔着上了傅屹成的车!图片为证,衣服完全一致,连右手上的红色丝带都一模一样!!!】 * 经纪人现在不只是喜是忧,她看着日益暴涨的超话人数,朝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嘱咐道:“秦照,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淡定!就当不知道,安心拍戏。” “可是傅屹成离我好近。”我嘴角都要咧上天了,被经纪人强行按下来。 “你要怎样?” “我可以去找他吗?一周两次就行。” “被拍到怎么办?你俩现在本来就很危险,红丝带那个事情我就说有可能,你当时还——” 我的思绪飘到超话上面,把手机送到经纪人面前:“哈哈哈哈哈姐你看这个,她们好好笑,在猜我是小狼狗还是小奶狗,竟然有人猜我在上面,天哪,想太多了吧。” 经纪人很无语,挥挥手先走了,我把她拉住,“姐,那我能不能去傅屹成那里探班啊?” “干嘛总是你探班?你俩不是正儿八经谈恋爱吗?傅屹成他怎么就不能来找你。” “能是能……” “他来找你是最好的选择,一他没那么多长枪大炮追着对着,二他解释不解释无所谓,反正也没人会揪着他的私生活不放,但你就不行了,在组期间到处乱跑,小心狗仔队揪住你小辫子!” “可是,我不敢让他来找我。” 经纪人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地说:“怂死了,有缘则来无缘则散呗。” “旁观者清就是这个意思。” 经纪人揉了揉我的头发,看着我认真说:“照照,虽然我是傅屹成派来带你的,但我不会站在他那边的,要是他欺负你了,不要忍着,跟我说,我去给他叔叔告状。” “嗯?” “你不会不知道吧,天地影业的傅辉是傅屹成的小叔?” “最近才知道。” “是亲小叔,比傅屹成才大十二岁,他是傅屹成的挡箭牌,”经纪人靠近了点,压声说:“其实傅屹成家里至今还没同意他出柜的事,特别是知道你的存在之后,二老气得不轻,得亏是傅辉帮忙里应外合着,才没让二老找上你。” 我愣住了,怎么还有这档子事?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傅屹成对你这么严格,不停地给你安排事情做?是因为傅辉给他提的要求,说他喜欢男人没问题,但也得找个势均力敌的,不能让傅家丢脸。” 我惊地差点跳起来,“你怎么才告诉我?!” “是傅屹成不让我说,我猜他应该是不想给你很大压力吧。” 势均力敌啊,我还有好长一条路要走。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傅屹成面前别那么卑微好不好?傅屹成一心把你培养成巨星,你别动不动就他不爱我怎么办,他不要我了怎么办,行不行?” “行,”我刚伸手指起誓,就想到经纪人说让我不要主动找傅屹成的事,苦恼道:“但他不来找我怎么办?” 经纪人深深叹了口气。 后来我鼓起勇气跟傅屹成说我不方便去他那里探班,傅屹成竟然爽快地说:“好,今晚去你那里。” 他竟然真的主动来我的房间,而且时间对上就来,也不怕被人看见。 * 等我杀青之后,经纪人才告诉我,底下要先参加一个真人秀节目,因为这个真人秀节目因为某些原因提前播出,正好赶在我杀青后第二天。 来不及回家了,坐飞机就要花一个上午,经纪人把飞机票塞到我手里,笑眯眯地压榨我:“没事没事,不就迟一天看到傅屹成?” 我整个人瘫在后座上,“可我真的很想他。” 经纪人突然朝我笑了笑,我问她怎么了,她又不说。 等到了录制场地,才知道是一个广阔的种植园,门口的两边已经被粉丝层层包住,保镖护着我进门,冲粉丝们打招呼的时候,看到熟悉颜色的灯牌,但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保镖高大的身体挡住了。 进到休息室,导演过来和我对流程,我刚坐下,萧娜走了进来。 萧娜是演员兼模特,她和我认识很久,第一次见面是在地方台的模特比赛中,等上场的时候我们坐在一起,互相做了自我介绍,她比我大一岁。那次我早早被刷下来了,可她却得了第一名,后来顺利地进去娱乐圈。 她性格大大咧咧,我把她当真朋友,除了傅屹成的事情,其余的事情与她无话不说。 至于为什么不和她说我和傅屹成的关系,因为萧娜心大嘴还大,什么八卦到她嘴里就变成众所周知了。 自从我知道傅屹成的父母对我很不满意之后,我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起来。 她看导演走了,小跑到我身边,鬼鬼祟祟的样子,“秦小照,你知不知道今天谁来了?” “谁?” 萧娜附耳道:“神秘嘉宾!” 我惊喜道:“林宥嘉来了?” 萧娜拍脑门,大嗓门都要憋不住了,“什么啊?是你对家,傅屹成!” 我这次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怎么可能?傅屹成怎么会参加真人秀?还没——” 还没跟我说。 “你确定?” “我看到他经过我休息间的!我和他拍过杂志,还能认不出他吗?” 我微微蹙了蹙眉,“你和他拍过杂志?” “诶?你没看过吗?那期销量可高了,”萧娜撩了撩头发,没看到我被嫉妒蒙蔽的目光,“哦那个时候你才进圈,还没出名呢!虽然我和你是铁子,但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傅屹成的,但不是那种喜欢,就是觉得他确实绅士,贵族风度特别吸引人,当然,冷淡疏离也是真的。” 我小声说:“他本来就很吸引人。” 萧娜没注意到,继续说:“我记得媒体怎么评论他来着?想起来了,傅屹成就是那种在所有人里面你也许不会第一眼看到他,但只要你看到他了,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靠!这彩虹屁吹的! 我也要这样对傅屹成说情话。 但傅屹成大概会回答:“秦照,少看点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我正想着怎么混进傅屹成的休息室,助理跑进来急急慌慌地说:“照哥,你和傅老师的粉丝都要打起来了。” “快去买点饮料蛋糕送过去,安抚一下,”指挥完又嘱咐道:“两边都送,态度好一点,别厚此薄彼,火上浇油。” 小助理出去之后,萧娜斜着眼看我:“诶哟不错啊秦小照,长大了啊。” “为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是那种很被动的,主不了事的小孩,现在都能独立处理事情了。” “是嘛,我自己没发现。” “谁让你成长这么迅速啊?” 我没说话,然后找了个借口:“娜娜我出去找一下导演,下午有个环节是摘桃子,我对桃子毛过敏,刚刚忘了说了。” “那你快去说,身体最要紧。” 我避着人群,趁通道上没人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傅屹成的休息室,门上写着他的名字,门刚开了一条缝,我就直接钻了进去。 傅屹成坐在门正对面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好像能猜到是我,睁开眼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过去,扑到他怀里,问他:“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吗?” “是。”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上真人秀的吗?说不想让别人看到你戏外的样子。” 傅屹成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让我感到难言的温柔,他说出来的话竟然更温柔,他说:“谁让某人想看呢?说梦话都是想和我正大光明地同框,所以我就来了。” 我脱口而出:“那如果我的梦话是和你结婚呢?” 傅屹成揉了一把我的屁股,他说:“目前还没听到过,你再努力努力。” * 我在傅屹成的身上趴了几分钟,他的衣服是节目上要穿的,我也不敢弄皱,在他胸口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就下来了。 他却把我拉住,握着我的小腿,有点不满地说:“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给你的惊喜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又扑回去,双手把他的脸捧住,“我好开心,谢谢老公。” 傅屹成不为所动,反而皱起眉,“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现在谁敢欺负我,”我看向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只有你能欺负我。” 傅屹成的衬衫到底是被我弄皱了。 他好像没注意到,紧接着问我:“到底怎么了?” “外面我俩的粉丝闹得很凶,你知道吗?” “知道,我已经让路姐去送吃的和签名照了,来之前有想到这种极端情况,也听说拍摄地址被曝光,所以都提前准备好了。” 我呆住,“我们好心有灵犀啊,但是我考虑得没有你周到。” 察觉出来我实在不对劲,傅屹成又喊了声:“秦照?” “在呢。” 他伸手摩挲我的耳垂,他的掌心温热,我顺势倚在他的左手上,黏糊糊地哼道:“傅屹成——” 可能是最近被我灵魂拷问太多次,有阴影了,傅屹成脱口而出一句:“我喜欢你。” 我们俩都愣住了,傅屹成则是一脸的尴尬,被我逼着又说了两遍,我得寸进尺地解开他的领口,在他被挡住的颈上盖了一个草莓印,“都会抢答了,奖励你的。” 把纽扣重新系上,毫无痕迹。 他在我脑门上弹了一指头,嘴唇紧紧抿着。 可我知道他没有生气,虽然我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我就是能肯定,因为傅屹成如果真的不开心,是不会和人对视的。可他现在仔仔细细地看着我,还时不时帮我拨一下垂下来的几绺头发。 “不要刘海也好看,显得脸没那么小。” 我觉得脸上有点热热的,又开始折腾他领口那颗纽扣,可是门突然被打开,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僵在傅屹成腿侧动都不敢动,但看傅屹成的表情倒没什么变化。 高跟鞋声越走越近,“你们也太乱来了,得亏是我,如果不是我,换作节目组里的任何一个人,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传出去些什么谁来负责?” “小李在外面看着,除了心知肚明还硬要闯进来的你,谁能进这个门?” 傅屹成瞬间又变回了之前不近人情的样子。 我缩在他的怀里,背对着路姐,做缩头乌龟。 路姐大概是没想到傅屹成会在我的面前这样不给她留面子,憋了一肚子火,竟然直接朝傅屹成说:“是,你伟大,你俩都伟大,爱情至上,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说不重要了吗?” “那你还来参加这个乱七八糟的真人秀?一点都不适合你,只会把你的缺点全都暴露出来。” 我忍不住争辩道:“哪有这么严重?再说了屹成就不能有一点负面评价吗?他又不是神仙。” 路姐看着我冷笑了一声,然后转向傅屹成:“不愧是你带出来的,瞧瞧,多单纯多直白?是不是就是你没法展现出来的另一面啊?说实话,我觉得这个作品真没什么意思,除了反被其害。” 我一把把握住傅屹成的手,此时我不是害怕,只是担心傅屹成发火。 “路姐,我敬你年长我几岁,一直没有反对过你什么,但我想提醒你一下,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也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傅总的吩咐对我无效,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安排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所以希望你以后摆正自己的位置,既然你只是一味地执行傅总的命令,那以后也别对我工作以外的事情指手画脚。” 路姐被吓住了,我也是。 傅屹成又说了句惊天地的话,“秦照不是我的作品,如果我希望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那我就不会在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 他转头问我:“听懂了吗?” 我愣愣地点头,他的话在我的耳膜上轰隆隆地跳,我差点就听不懂了。 《心照不宣》(5) 我刚从傅屹成的休息室出来,就和萧娜迎面撞上,她看着门上明晃晃的“傅屹成”三个字,又看向我,迟疑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扯谎道:“导演有个环节设置找我和傅屹成商量。” “怎么?”萧娜又生气又八卦地捂了下嘴,“钱导不会为了节目效果让你俩撕逼吧?” “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不可能不可能,钱导就算敢搞你,也不敢搞傅屹成啊,傅辉还不得把他封杀了。” “你们怎么都知道傅辉和傅屹成的关系?” “这是公开的秘密啊,你看过傅辉没有?叔侄俩长得还挺像的,不过傅辉超级浪,情人无数,不知道傅屹成私底下怎么样?” 我闭口不言,心里却想着:他说句情话,我腿就软了,要是再浪一点,我这辈子都要折他手里了。 我好不容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上了”的绕梁余音中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傅屹成这是跟我表白了,不是被我死皮赖脸逼出来了,是他当着他经纪人的面为了给我撑腰,坦坦荡荡说出来的。 他对我一见钟情。 傅屹成对我一见钟情,换作两年前,这大概是在痴人说梦。 没有时间给我缓神了,执行导演催促我们开始录节目,化妆师给我补了下妆,我看着傅屹成的门关着,猜想他是不是在换衬衣。 梦突然有了实感,他就在那里,七八米的地方,我一喊他他就会回头。 节目开始之后,不过是个明星来接地气的节目,种菜除草摘果子,没什么新意,因为是第一期,请了不少当红明星,再加上傅屹成的惊喜加盟,节目效果再差也有粉丝撑着。 大不了还有后期剪辑。 我对傅屹成是极力避嫌,但他比我坦然得多,我够不着摘不到的果子他会帮我摘,我不停朝他使眼色,他也不理睬,不紧不慢地在我身边晃了两圈,然后再去别的地方。 当然节目组也不是吃素的,最后还是设置了一个有点心机的环节,把各种蔬菜水果排了一排,让我们几个明星对着自己最喜欢的蔬果表白。 我仔细一看,形形色色的水果里竟然有菠萝,但果园在内陆,根本不可能有菠萝的。 了解过我和傅屹成的对家之争的人都知道,我和傅屹成都喜欢菠萝,他的粉丝说我学人精,我的粉丝说他仗势欺人,没完没了。 也不知道这个菠萝是有意之举,还是无心之失。 其实我和傅屹成都不选菠萝就行了,可没想到萧娜她大咧咧地来一句:“照,你不是最喜欢吃菠萝的吗?” 我感觉全场的视线都射向我了。 我偷偷瞥了一眼傅屹成,他只是淡淡的笑。 我硬着头皮挑了菠萝,导演让我离镜头近一点,深情一点。 我本来很忐忑,但站在展台中间的时候,我忽然又放松了。 不用怕,我有傅屹成,我怕什么? 我把菠萝放在镜头前,微微弯腰,朝镜头抛了个媚眼,说:“别人说你带点酸,可我不同意,你从第一口开始都是甜的。” 这土味情话,恶心掉我半斤鸡皮疙瘩。 萧娜在旁边直翻白眼。 转身的时候,我的余光里看到傅屹成对我笑,于是我大大方方地邀请他下一个上台。 对家算什么? 对家是最好的挡箭牌,要是让粉丝们知道他还是我的金主,岂不是要疯了? 节目录制结束,傅屹成让我先回家等他,我的车从场地出来,门口的粉丝簇拥在一起,把我的车围住,安保费力地阻拦,才开出一条道路,我把车窗打开,朝我的粉丝挥手,让她们注意安全,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女孩,伸长了手把签名卡送到车窗边,我拿起后座的笔给她们签了几张。 等车开出人群,我终于能放松地瘫在车座上了,右手却摸到一张卡片。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有人塞进来的。 我拿起来,看到正面是我和傅屹成的卡通画,背面是两句话—— 如果你是你,我在这里不会离开; 如果你是你们,以后的路再难,我也会陪你们走下去。 * 车子从果园开出来,还没进市区,萧娜突然发了条微信过来,“照,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萧娜很少请我帮忙,她一向比我坚强得多,我连忙答应下来,她让我到她公司楼下等着,然后找借口带她走。 我问她发生什么了,她没回我。 司机很快开到那里,没过两分钟,我看到萧娜和一个男人并肩走出来,走近一些我才看清,那个男人是我上部戏的副导演,刘千帆,听傅屹成说,他也是傅辉的多年好友。 我走出去,刘千帆看到我有些意外,但还是旁若无事地和我打了招呼:“小秦,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萧娜的求救视线对上,凭借多年的默契,大脑飞速旋转,说:“我和萧娜今晚约了一起玩。” 萧娜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往我身边挪了挪,笑道:“是啊,刘导,我说了您都不信,今天是秦照的生日,我和一帮朋友约了帮他过生日,要不然您一起去玩?” 刘千帆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然后干笑了两声,对我说:“原来今天是小秦的生日啊,祝贺祝贺,我还不知道你和小娜是朋友呢,我今天请了小娜吃饭,你瞧瞧,这撞上了。” 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萧娜的脸色已经白了。 心里再恶心,面子上的功夫还得过去,我保持微笑,对刘千帆说:“我和她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过生日她可不能缺席,而且今晚傅屹成也去,刘导要不然就一起过去玩呗?” 刘千帆听到傅屹成的名字立马松动了,“屹成还参加你们的活动啊?” “是啊,他不爱热闹,但是我过生日,他怎么能不去?刘导要不就一起去吧?您还能和屹成说说话。” 萧娜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其实我没什么底气,只能把傅屹成架出来当武器。 我心里很清楚,就算我如今也算得上年轻一代的顶流了,可在刘千帆他们那种上层圈子里还排不上号,他们的圈子里不看你粉丝多少,而是看你的后台和资本,被资本操控的明星艺人不过是纸扎老虎,所以有句话叫“流水的偶像,铁打的资本”。 但傅屹成不一样,他是天地影业老板的亲侄子,完全就是资本本身,天地影业这十年来几乎垄断了国内的电影行业,近两年还扩及到地产等多个领域,市值难以想象。 刘千帆想拍戏,想融资,绕不过傅辉。 谁都知道,得罪傅屹成,就是得罪傅辉。 而我是傅屹成情人这件事,刘千帆在上部戏拍摄之前就知道了,傅屹成跟他打招呼,让他好好照顾我,这种话在圈子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刘千帆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看了看萧娜,又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摆摆手,说:“你们年轻人聚会我就不掺和了。”又对萧娜说:“小娜,这饭就下次请你吃了。” 萧娜连声抱歉,握住刘千帆伸过来的手,说:“下次我请您。” 上车之后,萧娜先来了两句标准国骂,脱了外套在脚底下踩了踩,扔掉前座上,吩咐司机:“麻烦等我下车之后,找个垃圾桶扔了。” 我试探着问:“他碰你了?” “别他妈提了,再想我就要吐出来了,那死男人,长得跟猪一样还到处勾三搭四。” “别、别生气了,”我拍了拍萧娜的肩膀,取了后座的毯子围在萧娜身上,“小心着凉。” “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畜牲了,但平常也就陪陪酒唱唱歌而已,这次他竟然敢单独约我,说要跟我谈谈下面的戏,还说,有些事情不聊聊就定不下来,”萧娜抓了抓头发,冷笑出来,“你懂这话什么意思么?” 我没回答,萧娜自己说:“就他妈意思是你今天不跟我,你这戏就别想演了!” “你公司不帮你吗?” “帮我个屁,恨不得把我往酒桌上推,你知道我公司那个女老总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我不识时务,自命清高,她说女人这点青春能换多少钱?陪一杯酒三千,亲个嘴三万,去酒店三十万,只要豁出第一步,底下是无数个三十万,谁的青春有我值钱?” 我哑然,第一次意识到,我被傅屹成保护得太好了,这圈子的凶险我只尝到半分,就被他藏得严严实实。 而多少个像萧娜一样的年轻人,在奋斗,在两难,忍辱负重地往前走。 我竟然还好意思撒波打滚地跟傅屹成耍赖,说爱情最重要。 我正想着,突然听到萧娜来了一句:“你和傅屹成什么关系?” * “什么?” “再装!刚刚不是腰板挺得很直吗?说什么,我过生日,傅屹成怎么能不去?”萧娜凑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说说,为什么傅屹成不能不去?他是你什么人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刚刚就是把傅屹成这尊大佛搬出来吓吓刘千帆而已,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没有关系,刘千帆就信了?你当我傻?” 我刚要解释,手机突然响了。 还是我为傅屹成设置的专属铃声。 萧娜眼尖,立马看到我手机屏幕上亮着的“傅老师”三个大字。 “是傅屹成?” 我僵着不接,害怕暴露我和傅屹成的关系,可又觉得我的行为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萧娜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然,她抱着胳膊正对着我,抬抬下巴,让我接电话。 我叹了口气,把电话点开,安静的车厢把傅屹成的声音变得很清晰,他说:“怎么还没回来?” 萧娜开始眯眼看我了。 “刚刚有个事情耽误了一会,已经往回开了,半个小时就能到家。” “嗯,家里面巾纸好像快用光了,你路过超市的话,先买点备着。” 我顶着萧娜的灼灼目光,飞快地说:“储物间里还有,不用买。”然后挂了电话。 “你别跟我说是同居哦。” “是同居——” “放屁!秦小照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被傅屹成包养了?还是单纯金钱交易那种?我就疑惑你哪来的资源,红得比火箭还快。” “不是包养,也不是交易,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你说。” “就是谈恋爱的关系。” “我信,这个我倒是信了。” 我有点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你,你不可能为了上位做那种事的,傅屹成也不至于做那种事,那就只有谈恋爱一种可能了。” “你真信啊?我还以为你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有一点点,但也没什么不可能啊,我要是男的,也会喜欢你这种身娇体软的小可爱类型,傅屹成一看就是吃你这挂的。” “什么身娇体软,别瞎说。” 萧娜突然冲上来抱住我,脑袋搁在我脖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有种很难过的感觉,像是把自己的小白菜亲手送人,挺舍不得的。” 我拍拍她的背,说:“你不怪我瞒着你就好。” “不怪,毕竟是你的私事,我不是也没把我那些……私事,告诉你嘛,”萧娜顿了几秒,又说:“你老实说,傅屹成对你好吗?是真心的吗?” “很好,是真心的。” “那我就放心了。” 萧娜下车前跟我眨了眨眼,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等回到家,傅屹成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我把外套脱了,坐在他身边,他一只手就揽住我,我顺势贴在他身上,抱着他爱不释手。 他斜眼看我:“我怎么觉得你把我当猫?” 我笑他:“那可真是好凶的猫。” “凶?什么叫凶?”傅屹成把我扯到他胸口,我正等着他亲上来,却迟迟不见动静。 低下头看到傅屹成全神地盯着我的脖子,我问他:“怎么了?” 他把我推下来,甩下一句“自己看”,然后就独自上楼了。 我点开手机里的摄像机,对着脖子上照了一通,才看到,我的脖子左侧,明晃晃地盖着一个红色唇印。 萧娜的消息适时地弹出来:“小惊喜,小情趣!爱你哦!” 我感觉自己脑仁好疼。 有什么方法能迅速哄好傅屹成? 《心照不宣》(6) 傅屹成吃醋了。 这件事像只小蝴蝶在我心口扇了扇翅膀,然后掀起一番巨浪。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实在地感知到他对我的爱情。 因为傅屹成总是沉默寡言,端直矜贵的,喜怒不显于色,就算有什么情绪,他也会憋在心里,等我自己查觉出来,再自行解决。 但吃醋还是头一回,莫名有点可爱。 我给萧娜打电话:“你真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这算什么情趣?傅屹成现在真生气了,都不理我了。” “哈!我道歉!”萧娜还是笑嘻嘻的,带着点醉意,我猜她可能在家一个人偷偷喝酒了。 “你给我跟傅屹成解释,我把电话给他接。” “我不要,我怕他。” “我也怕!” 这次我听到玻璃杯磕在桌上的声音,然后听到她笑着说:“他不是你男朋友吗?你还怕,丢不丢人?” “傅屹成做你男朋友你怕不怕?” “我才不要,干嘛求个阎王在家供着,我有病?” 我抬头看了看二楼,然后慢慢地踏上楼梯,萧娜还在抱怨:“我突然有点难过了,秦小照你竟然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情,我那些事情不告诉你是因为太脏了,怕你嫌弃我,你谈恋爱这个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因为是傅屹成啊。”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站在卧房门口,傅屹成拿了本书躺在床上看着,听到我这话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淡定地翻书。 萧娜的声音通过免提被扩大出来,“傅屹成又怎么了,就是因为傅屹成我才担心啊?你和傅屹成非亲非故的,怎么搭到一起去的,我现在都想不明白。” “之前不是有合作过一部戏吗?我第一部正儿八经的戏就是他的。” “哦我想起来了,那怎样?他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看着傅屹成,咧嘴笑道:“他是这么说的。” “这话放在谁身上我都行,就是放在傅屹成身上,我就觉得怪。” 傅屹成皱着眉瞥了我一眼。 “所以你就留个口红印来考验他?” “是啊!看他在不在乎你嘛!我看网上很多这样啊,没多严重吧?他不会真生气了,然后不要你了吧?” “可感情禁不起试探的。” “我不知道,”萧娜的语气突然落了下来,她沮丧地说:“没人认认真真地爱过我,都有目的,算了不说了,你要不要我跟他道歉,你把手机给他吧,我今天拼了命也要替你证明清白。” “不用了,我本来就是清白的。”我挂了通话,然后朝着傅屹成摆了摆手机。 傅屹成放下书,半天憋出一句:“去洗澡。” * 第二天我是被萧娜的电话吵醒的,她着急忙慌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你怎样?没吵架吧?” “……啊?”我清醒了一下,然后说:“没吵。” “你怎么哑了?” 我在傅屹成怀里蹭了蹭,像小猫伸懒腰一样舒服地叹了口气,“谢谢你,果然是情趣。” 萧娜气得直接了电话。 * 我知道我的cp粉们的主要来源是哪里。 就是傅屹成主演的那部电视剧,他是王爷,我是暗卫,形影不离的,自然有人嗑。 说实话当时我还是默默磕糖的人之一,谁能想到竟然美梦成真了,不仅傅屹成真的成了我的男朋友,我还真的有了cp粉。 现在那群散兵游将的剧粉已经全部搬迁到菠萝超话了,我看着日益增长的同人图、同人文还有数不清的剪辑视频,忍不住熬了个通宵。 十分钟前我还和傅屹成共同登上奥斯卡的领奖台,互说爱情感言,十分钟后我已经被傅屹成甩了,怀了孕可怜兮兮地带球跑。 虽然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我为啥能怀孕。 第二天,逮了个傅屹成去健身房的空闲,我又偷偷看了一篇真实向的同人文,这篇最让我吃惊的是,作者竟然把我和傅屹成的关系说的八九不离十,看得我都有点坐立难安了。 我严重怀疑那是我小助理写的,但是联想一下她平时给我写的文案,那文笔……我就立马否定了她的可能性。 真实就算了,但看到最后我才发现这篇竟然是个bad ending! bad ending!!! 故事的结尾傅屹成退居幕后,而我独自站在颁奖礼的舞台上,台下鲜花簇拥,尖声无数,其实傅屹成的名字藏在大屏显示的电影节的评委名单中,镜头在某一个角度意外地能同时照到他的名字和我的侧身,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同框。 那次我获了奖,不知道有没有他的一票。 总之,我们的故事在我下台的那一秒,画上了终止符。 …… 过分代入自己的结果就是,我陷入了极度悲痛的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一直到傅屹成汗流狭背拿了条毛巾从健身房里出来,我还捧着手机发愣,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我回过神来,扁着嘴朝他哼。 要抱他他不让,说自己全身是汗。 我还是跟着他往淋浴间走,他在里面洗我就再外面讲,给他讲完了全文梗概。 傅屹成在头上打泡沫,没有水声,我就把玻璃门开了一小点,钻进去跟他抱怨:“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结局啊,让我好难过啊。” “人家又不是写给你看的。” “难道大家看了不会很难过吗?喜欢的两个人从此天涯陌路。” “有一部分人就是喜欢看这种很虐的故事,不代表她们真的希望我们分开。” “真的吗?” 傅屹成冲掉头上的泡沫,然后满是水汽地靠过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是。” 我又给他讲起另一篇。 “秦照的菠萝香气弥漫在房间里,阻止了傅屹成想要离开的脚步,他不停地警告自己,不可以留下,这都是秦照的诡计,他诱导自己发情,意图很显然,一部电影的男主演。他就是这样一个肤浅自私又利益至上的人。 傅屹成在天性和理智之间挣扎,可秦照已经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他抱着傅屹成的腰大口大口地喘气,向他求欢。他的腺体和信息素在引诱傅屹成。 傅屹成把他推到床上,粗暴地撕开他的衣服……” 等我读完,傅屹成已经洗完澡了,他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看着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秦照,少看点这些乱七八糟的。” * 我之所以一直叫傅屹成傅老师,不仅仅是情趣,也是因为他真的教了我很多,从演戏到娱乐圈的为人处世。 当然演戏是最主要的,社交那一块儿他已经帮我挡了很多,势单力孤的我全然没有落到萧娜那样的境地里。 我也问过傅屹成,关于萧娜经历的潜规则,傅屹成没有给我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揉了揉我的后颈,把我揽到怀里,沉声说:“你很幸运。”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幸运,能遇到傅屹成,遇到傅屹成后,得益于他的严厉,我在事业开头的两年没有过任何懈怠,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傅屹成交给我的任务,让傅辉和傅家二老没有任何指摘的地方,也没有挡我的路。 我现在是人气最高的偶像,也是偶像里面演技最好的演员。 我可以和傅屹成成为对家,吵得沸沸扬扬,却很少有人说我是登月碰瓷。 我的片酬和出场费都让同龄的艺人们望尘莫及,只要有我参加的节目,收视率就不用担心。 我在业内的风评一天比一天好,我得到的奖项一个比一个有含金量。 事业爱情双丰收。 如果是十几岁的我知道自己几年之后有这样的出息,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又趴到傅屹成的身上,把他压了个结结实实,傅屹成习惯又无奈,但也只能搂住我,以免我掉下来。 “傅老师,再教一下我,怎么借位接吻?” 傅屹成用拇指搓了搓我的下嘴唇。 我捉住他的手,问:“那次我扑上来的时候,你是真心想推开我吗?” 我说的是我和他的第一次接吻。 那天他在带我读剧本,读到一处吻戏,我愣了几秒,大脑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傅老师,你能教我一下怎么借位吗?” 傅屹成没有拒绝。 我走到他身边,蹭着他的腿坐下,两种毛物织料摩擦在一起,带着一点小小的阻力。 他的手伸过来,拇指指腹摸到我的嘴唇,食指曲着抬住下巴。我想我的肌肤是烫的,我连呼吸都不敢重。 我感觉他的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 我看向他,他也看着我。 我知道他不会真的教我。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扑上去,刚刚碰到他的嘴唇那一刻,他就把我推开了。 他拿起外套就摔门而出。 一直到晚上,他半醺着回来,我帮他洗漱,把他扶到床边,他握着我的手腕,问我:“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在他面前蹲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给他的回答是:“我只要你,傅老师,我只想要你。” * 我以前一直觉得傅屹成这个人城府很深,是那种怎么也看不透的人,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他其实也很简单。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在喜欢的人面前很笨。 一直到两年后,他拿着剧本走到我面前,“秦照,你想要的正大光明同框的机会来了。” 我拿着剧本一看,当场愣住。 男一号是我,导演是傅屹成。 “没有女主角,这个故事是我专门为你写的,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故事,如果能获奖,你可以第一时间拥抱我。” * 傅屹成对我的爱,总有点保护过度。 最近他结束了最后一个片约的拍摄,为转幕后做准备。我倒是很开心,毕竟他有更多的时间在家陪我。 他带我去他最喜欢的一家秘密的烧肉店,我俩全副武装,结果还是被拍下来了,照片里我和他相对而坐,言笑宴宴。 发到网上其实没掀起什么浪花,毕竟在大多数网友眼里,傅屹成和我就是前后辈的关系,有过合作,之后再聚聚会,无可厚非。 但在我俩的单人超话和双人超话里面,那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单人超话是:哥哥,我对你很失望。 双人超话则是:过年了过年了!!! 我正不停切换着看,被傅屹成一把抢了手机,他把我的手机关掉,扔在一边,“别看了,会解决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就是我让人拍的。” “什么?!” 傅屹成在我的脸上印了一个吻。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演员的身份和你传绯闻了,如果我成为导演,我和你就不会再有利益纷争,也不会有什么对家不对家的关系了。” 我神色怔忪,傅屹成留时间给我反应。 他可能也有眷恋。 他二十岁入行,今年三十四岁,足足拍了十四年的戏,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停下来过,靠努力和自律,一点一点地努力摆脱优越的长相、优越的家庭给他带来的压力和累赘。遇到我之后,又开始操心我的事业,把我培养成下一个他。 我以前很讨厌“秦照是傅屹成的作品”这样的话,可我现在一点都不抗拒,甚至有点期待。 我希望我是那个合格的作品。 我之前一直是一个很散漫的人,我也想赚钱,但我不会做什么打算,就是有机会就上,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但傅屹成改变了我。 现在的我,会挑戏,会安排自己的行程,会决定自己这个月要做什么不做什么。 也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我开始真正热爱起我目前的工作,我认真对待我的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 我的人生开始发生完全的转变,虽然来的有点迟,收到第一个实打实的“最佳新人奖”,是在我二十五岁这年,一个荒唐又充满希望的年纪。 二十六岁这年,傅屹成带我回傅家。 二老对我比想象中的客气,虽然没有太好的态度,但至少不反对。 后来我一有时间就去看望他们,陪他们说说话,下下棋,他们慢慢地也开始接受我,有时候留我吃顿饭,还会特意做我爱吃的烤鱼。 傅屹成的导演事业才开始起步,但没关系,没有人不看好他。 最近他终于求得谢宁全大编剧的同意,获得了《暗界》,那是谢宁全十年磨一剑的监狱题材电影剧本,多少人花千万重金都求不到,但谢宁全却低价卖给了傅屹成,他说:“虽然很冒险,但我愿意给年轻人机会,况且你竟然有勇气抛下现有的一切尝试新的身份,这让我刮目相看,也期待结果。” 同年十一月,《暗界》杀青。 第二年三月,《暗界》上映,取得不凡的票房,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已经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第二年五月,傅屹成拿着一个剧本,走到我身边,他说:“给你写的剧本,花了我两年时间。” 我愣住,接过来。 剧本名字叫《心照不宣》。 他说:“写的是你,里面有我。” 我是二十二岁那年的五月,遇到的傅屹成,那时候他是影帝,我是小群演。 我抱住他,说:“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end—— 《他的小裙子》(1) 江砚寒二十四岁这年,父母送了套房子给他做生日礼物。 然而他并不喜欢,不过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喜欢,只觉得一个人待在里面有些太旷了,不过既然是父母的礼物,他便收下了。 可是刚住进去没到一个星期,他就被公司派到国外出差。江砚寒有些发愁,这一出差就是大半个月,可家里还有只猫,他家的猫很娇气,不愿意被寄养在宠物店。 朋友给他提了建议:反正你那房子那么大,就找个人同居呗,正好帮你喂喂猫。 江砚寒原本是不愿和人同住的,他孤独惯了,也没有和人同居的经验,但公司催得紧,小猫又离不开人,于是最后还是选择屈服。他在网上发了个合租广告,写明地址和要求,他把价格定的颇高,一般人消费不起,可没成想第二天就有人打来了电话。 是个男生,二十岁,还在上学。 江砚寒跟他约了时间来看房子,见了面,江砚寒还算满意,不是他讨厌的那种人。 男生干干净净的,长相秀气,头发稍长些,软软地搭在脖颈上,他见了江砚寒便主动自报家门,说自己叫尤白,学校就在附近不远处。 “要求之前都跟你说过了,我今晚要出差,就不帮你归置了,”江砚寒把钥匙放到尤白手里,嘱咐道:“还麻烦你照顾一下我的猫。” 话音刚落,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就从沙发后面跳出来,绕着尤白的腿转了两圈,尤白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布偶猫倒是一点儿都不认生,喵喵两声之后,尾巴就缠在尤白的胳膊上。 尤白把猫抱到怀里,站起来之后问江砚寒,“它叫什么名字?” “小白。” 江砚寒说的时候没注意,说完之后看到尤白讶异的表情,才猛然想起尤白的名字。 “……就随便起的。”他解释道。 尤白笑了笑,然后低头去逗猫,“小白,小白。” * 江砚寒收拾完自己的行李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尤白喊住他,有些犹豫地说:“那这半个月的水电费——” “还按之前说的来,我不会多收你的。” 江砚寒对房租倒没怎么多想,他不过是想找个人来照顾猫,再说了,尤白还是个学生,就算家境殷实,他也不占这个便宜。 尤白嘴角弯了起来,表达了一下感谢,抬起手跟江砚寒说再见。 之后尤白每天都会发一张小白的美照给江砚寒,以示他在家做保姆的敬心敬职。江砚寒在忙完之后会给他回复:谢谢。 江砚寒觉得这个男孩给他的感觉还蛮舒服的,是个不错的合租人。 本来他出差的计划时间是十九天,可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十五天就全盘结束。 江砚寒是公司董事长的儿子,俗称太子爷,进公司之后人人都巴结着他,另眼看他,还有女生偷偷往他身边靠,江砚寒觉得这种事情麻烦又恶心,参加完庆功宴,当晚便订了机票回家,但忘了通知尤白。 回到家大概是国内时间八点二十,星期六。 江砚寒顺路买了份早点,刚付完钱,想到了尤白,就又给他也买了一份。 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大概是不可能八点多醒的。 从包里拿了钥匙,开门。 江砚寒站在玄关处,门被关上的瞬间发出很大的响声,他没有动,也没有脱鞋。 因为他看到一截晶黑色的裙摆停在楼梯上。 那人穿着吊带睡裙,露出姣好的颈部曲线,以及纤细的四肢,赤足站在楼梯转角,头发还有点刚睡醒的凌乱。 江砚寒都没来得及想,这是不是尤白的女朋友之类的,因为那就是尤白。 尤白留下一句“抱歉”,便匆匆跑上了楼。 * 尤白换了一身t恤牛仔裤出来,江砚寒正把早点和牛奶放在桌上,尤白磨磨蹭蹭地挪到桌边,声音和蚊子哼差不多,说:“江先生,不好意思。” 江砚寒的手顿了顿,然后面色平淡地把筷子放在尤白面前,“没关系。” “您是不是……介意?” 江砚寒耸了耸肩,诚实回答:“是有点惊讶。” “抱歉,我之前没有告诉您这个事情。” 江砚寒不置可否,“坐下来吃早饭吧。” 话虽如此,江砚寒的表情并没有语气里的无所谓,他和所有看到尤白另一面的人一样,从心底开始排斥他,只是江砚寒的教养足够好,没有太表现出来。 尤白局促地拿起筷子,“我之前看您的个人信息,以为年轻的房主不太容易被吓到,不过如果您介意,我——” “吃饭吧,我不会赶你出去的。” 一顿食不甘味的早餐,在江砚寒的全程黑脸下度过。 江砚寒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擦桌子的时候无意中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画面,尤白的身形偏瘦,好像穿裙子也不维和,但那件黑色吊带实在是太……反正让他看着不舒服。 正想着,小白一跃而起跳到桌上,用小爪子勾江砚寒手里的抹布。江砚寒刚要把它拨开,就看到小白脖子上多了一个类似口水巾的东西,蓝色的,和小白的瞳色很接近,上面还带了一圈小蕾丝花边,应该是尤白新买的。 这又让江砚寒想起尤白的吊带睡裙,胸口的v字领好像也有隐隐的蕾丝。 江砚寒气上心头,想把那个碍眼的口水巾摘掉,可是小白好像有预感一样,在江砚寒伸手的前一秒飞快跳走了。 * 尤白这几天一直穿着男生的普通衣服,正常就是t恤牛仔裤,宽大的白t衬得他的窄肩细腰愈发空荡,一走路,下摆就在屁股上晃啊晃的,像是勉强穿了一件极不合身的衣裳,不知为什么,江砚寒的心里倒是有一点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尤白现在也不怎么说话,之前江砚寒出差的时候,他俩还能偶尔在微信上聊两句,大概是距离产生美的缘故,江砚寒那时候对尤白还满意的,觉得他善良简单。 可小白却越来越依赖尤白。 这周末是小白打疫苗的日子,平时江砚寒用小鱼干一哄就能把它骗进包,可这次它不知道为什么学精了,就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楼上,江砚寒怎么弄它都不理。 直到尤白从楼梯上走下来,它才有点动静。 尤白看到江砚寒还有点抵触,但他还是走上来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给它顺顺毛,又帮它理好口水巾,“小白乖乖。” 尤白身上自带一股香味,他俯身的时候,耳后的头发会落下来,挡住小半张脸,露出颈后的白皙肌肤。 t恤的领口没有这么大的,江砚寒警惕地想到,自己穿t恤怎么不会露出半个肩膀? 江砚寒想起昨晚查的“性别认知障碍”的相关资料,但是他并不觉得尤白对自身的性别有很强烈的不满。 可他能肯定,尤白身上有一股媚态,会在眼波流转之间展现出来,江砚寒只和他短短相处不到两天,就能够感觉到。 在他大脑飞速运行的同时,尤白已经把小白撞进包里了,他拎着包带,“江先生?” “这个称呼也太奇怪了。” “啊?那、那我叫你什么?”尤白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地征询道:“砚寒哥,可以吗?” 江砚寒一愣,果然! 尤白又露出那种表情,有点娇嗔地抿嘴,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在江砚寒看来就是一副故意讨好的样子。 想起他的女装,江砚寒不禁想到一个可能。 尤白本就有些怕江砚寒,他知道江砚寒讨厌自己,可他已经尽力逃避了,刚才明明是江砚寒提起的话茬,让他改个称呼,现在又冷下脸,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咳咳我刚刚是瞎说的,我——” “就这个吧,我朋友也这么喊我。”江砚寒果断地结束了话题。 江砚寒拎着猫包往门外走,尤白还弯着腰跟里面的小白摆手,做出“加油”的动作。 江砚寒突然停下来,回头问了尤白一个问题,“你——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的性取向?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尤白被问懵了,本来想说女生,可当着江砚寒的面也说不了假话,只好说:“男的。” 江砚寒想:果然如此,他喜欢我。 《他的小裙子》(2) 江砚寒不是没接触过同性恋,但和同性恋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是第一次。 他其实有点本能的排斥,但他回顾了一下这两天和尤白的相处过程,江砚寒觉得自己的教养实在是好。 江砚寒作为一个坚定不移的直男,觉得自己仅能做到尊重,再多一点都会过界,他和尤白不过是房东和房客的关系,等租约结束,合同期满,两个人就再无干系,可是现在麻烦了,尤白对他有意思。 这就是计划外的事情了。 江砚寒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被同性恋喜欢过,有明示的有暗示的,但没有一个人像尤白这样,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有意无意的勾引,眼睫毛一颤,江砚寒心里就起了波浪,实在是令人讨厌。 江砚寒昨晚晚上加班,回来的晚,洗完澡回房间,路过阳台的时候,看到晾衣架上有一件姜黄色的连衣裙,和上次的黑色深v吊带裙不同,这次走的是小可爱路线,裙摆很短,有一圈褶。 江砚寒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尤白穿上这件裙子的模样。 那裙摆的长度大概只能到腿根——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江砚寒刚要转身,尤白正好从房间里出来,江砚寒吓了一大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斥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尤白顿了顿,然后穿着拖鞋在木地板上踩了两下,“行吗?” 江砚寒吃瘪,又说:“你怎么又穿裙子?” “这是睡裤,”尤白扯了扯自己的裤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耐着性子说:“江先生,我不会再当着您的面穿裙子的,您放心。” 江砚寒接连被怼,心情不大好,再加上尤白刚刚这句话,更是让他不爽的很。 “昨晚不是说了不叫江先生的吗?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呵。”江砚寒说完,就转身回房,并恶狠狠地摔上自己的门。 尤白觉得,这个房东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 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了一个多月,他们俩也和所有普通的房东房客一样,保持着礼貌和距离。 江砚寒偶尔在晨跑的时候会给尤白带份早餐,尤白也照常吃,但吃完之后,江砚寒就能在微信里收到对方的十元转账。 江砚寒很疑惑,尤白的喜欢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是新的欲拒还迎吗? 还有,尤白信守承诺,再也没有在江砚寒面前穿过裙子,但江砚寒总能在阳台上看到颜色不同长短不同的各式小裙子。 江砚寒不禁在想,那他是穿给谁看的? 他为此苦苦思索了好多天。 直到有一天,他在微博热门上看到尤白的照片。 原来尤白是穿给所有人看的。 照片里的尤白并没有露全脸,但江砚寒就知道那是尤白,因为那人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痣,而锁骨处也有一颗。 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尤白,甚至没有痣的缘故,他只瞥了一眼就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住在他隔壁的少年。 江砚寒点开评论区,发现大部分都是女孩的回复,夸尤白好看。 也有几个男的,问尤白缺不缺1,江砚寒简直气闷,因为尤白拍照的背景,就是在他家的客房,原来尤白把房间打扮得那么好看,就是为了拍照给别人看。 江砚寒叉着腰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然后不受控制地往尤白房间跑,刚拧开门,质问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愣住了。 尤白躺在床上,穿着上次那件黑色吊带,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很快,尤白回过神来,迅速拉过被子把自己罩了起来,然后怒喊了声“你有病啊!” 江砚寒慌乱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 心跳已经完全没了节奏。 江砚寒想,明明有病的是尤白,为什么乱的是我? * 尤白猛然把门拉开的时候,江砚寒还停在走廊上发懵。 尤白依然穿着刚刚那件黑色吊带,他也不想遮掩了,直接朝江砚寒喊:“江先生,你不知道进别人房间之前要敲门吗?” “抱歉,”江砚寒理亏不吭声,只在心里嘟囔了句:“你不知道做这种事之前要锁门?” 尤白的额头上还挂着汗,他气恼地转身回了房间,连带着一声轰隆巨响。 江砚寒没有办法,去公司躲了两天。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 两天之后。 江砚寒路过七楼会议室的时候,瞧见一群人挤在门口,便问了一下旁边的人。 那人立马笑意吟吟地站起来,身子往江砚寒方向倚,“小江总,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啊?” 江砚寒不耐烦地皱了下眉,“那边人挤人的在干什么?” “哦,是广告组在面试模特呢,小江总,要去看看吗?” 江砚寒正好没事,就走过去了。 隔着玻璃墙,江砚寒就能看到满屋子的俊男美女,他觉得也没什么意思,正要走的时候,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尤白,他穿着简单的卫衣和工装裤,倚在玻璃墙的边上,神情落寞。 江砚寒走过去,打开会议室的门,径直往里,当着众人的面,往尤白的方向走。 面试负责人见过江砚寒,倏地站起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太子爷不高兴,磕磕巴巴地问:“小江总,这是怎么了?” 结果江砚寒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拽着尤白的胳膊,把他拉到隔壁的空办公室。 “你怎么在这里?”尤白都没反应过来。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江砚寒气不打一出来,“你不好好上学,来这里干什么?” “我缺钱了。”尤白实话实说。 江砚寒愣住。 尤白翻了他一眼,又说:“我想重新找人合租,我不想住在你那里了。” * 这句话对于江砚寒来说是始料未及的。 关于他和尤白的破冰场面,他想过很多可能,但从来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刀两断。 他甚至猜测过尤白会如何化解尴尬,可能是用小白,可能是用一顿早饭,但很显然,他低估尤白了,尤白根本就不打算和好。 江砚寒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比拒绝还打脸的方式对待。 “为什么?”他问。 “我们合不来,你是清楚的,”尤白看向另一边,打量这间陌生的办公室,“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那就没必要再彼此勉强了。” “我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因为我穿女装讨厌我?” “不是讨厌。” “排斥,反感,看不惯……再好也不过是这几种反应,你是没有像那些人一样直接骂我恶心,但你那种勉强把我当作正常人的样子,更让我难过,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很高贵?” 江砚寒觉得尤白这一个月的话都没刚刚说得多。 “我承认之前对你有点过分,我向你道歉。” “我不接受。”尤白说完就要往门外走,江砚寒又把他拉住。 “面试真的是为了赚钱吗?” “不要你管。” “如果你想赚钱,我可以跟负责人知会一声,你就能通过,但是你现在还在上学,这些事情太浪费时间。” “说的自己很厉害的样子,”尤白想起刚刚负责人紧张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犹豫着问:“你在这里很厉害?” “不厉害,但给你走个后门没问题。” 尤白心里一颤,江砚寒这话确实有点打动人,他梗着脖子狠声道:“谁稀罕?” 江砚寒低下头,靠近了尤白,“你真的不住在我那里了?” 尤白本就是一时赌气,被江砚寒这么柔声一问就有点意志不坚定了。 “反正不想、不想看到你。” 江砚寒看着尤白嘟起的嘴,突然鬼迷心窍地说:“继续住吧,我给你房租减半。” 尤白看了两眼江砚寒,确定这是前几天那个吹鼻子瞪眼的江砚寒,心里复杂得很。 但他还是有点儿窃喜,拿腔拿调地说:“就减半啊,我还在上学——” “那就全免,”江砚寒松了一口气,然后补充道:“你的钱就留着给自己买小裙子吧。” 尤白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他憋着笑,小声地说:“江砚寒,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帅。” * 江砚寒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就是尤白说自己很缺钱,但他却有钱租江砚寒的房子,江砚寒看他的生活习惯以及吃穿住行,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他想不明白,于是去问尤白,尤白听了之后,笑道:“我现在是不缺钱,但也不富裕,幸好有你这个土豪房东。” “那你钱从哪里来?” “当网红啊,拍照片,接广告。” “赚钱多吗?” “是这么个逻辑,一开始赚钱不多,只是在积累粉丝,然后粉丝多了,就可以接一些小推广,这样就有钱了,可以买更好看的裙子,拍更好看的照片,然后有更多的粉丝,接档次更高的广告,赚更多的钱——懂吗?” 江砚寒点了点头,“但还是学业为重。” “说实话吧,我不爱学习,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业,但我能靠这个养活自己,我觉得就很好,”尤白顺了顺小白的毛,然后轻轻地说:“江先生,别总拿你自己的人生去衡量别人的人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既然能养活自己,为什么又缺钱?” “因为你的房租太高啦!” “租不起为什么非要租?”江砚寒觉得这种做法有点虚荣心作祟。 “因为地段好,房子漂亮,而且房东年轻有钱,应该不屑于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有人窥探过你的秘密?”江砚寒问。 尤白低下头,闷闷地说:“嗯,一次又一次的搬家,也是这个原因,觉得很烦,索性花大价钱搬到更好的地方。” “那些人做了不好的事吗?” “比如偷拍,或者把我的裙子偷偷扔掉……人心好坏啊,江砚寒,为什么不认同就要一棍子打死呢?” 江砚寒无言,但尤白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幸好这次决定做对了,虽然某人也有过意图不轨的举动,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个好人。” 江砚寒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尤白说的是他,板着脸说:“我没有意图不轨。” 《他的小裙子》(3) 江砚寒觉得自己应该是最憋屈的债主了。 尤白则是最趾高气昂的负债人。 虽然尤白信誓旦旦地说,等自己赚了大钱就把房租还了,但江砚寒并不觉得尤白有什么要还债的意思。 他现在连早中晚饭都要蹭江砚寒的。 江砚寒出去晨跑顺便给他带的早点,他还不满意,说要吃烧卖和豆浆,江砚寒回他一句“不要得寸进尺”,他就可怜巴巴地趴在桌子上,朝江砚寒撅嘴:“那我今天就吃这个了,砚寒哥,明天给我买烧卖吧。” “爱吃不吃。” “可我还在长身体啊,砚寒哥,不吃烧卖都没劲学习。” 江砚寒每次还想反嘲他,可一看尤白委委屈屈的小模样,难听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但心软的下场就是尤白现在简直要爬到他头上来。 看中了一条新裙子,就直接朝江砚寒伸手,“江老板,贷个小款嘛,后天广告结算一到账就还你。” “不借。” 尤白把手机摆到江砚寒眼前,“你看你看这个裙子,你看这个花边,超级好看的,我好想要,就是这个季节穿的,过了季节就穿不了了。” 江砚寒不理他,继续看文件,“你又穿不出去,管什么季节不季节。” “哼!” “借钱的人还好意思哼?” 尤白知道江砚寒吃软不吃硬,于是换了个策略,半个身子贴在书桌上,去勾江砚寒的袖子,“哥哥,你就借给我嘛。” “花钱如流水,一点理财观念都没有。” “可是我的粉丝都想看我穿这一件,我也要营业的啊,不然怎么成为知名网红?” “你的粉丝也要看?”江砚寒冷冷地朝他看过去,“你是穿给粉丝看的?你要穿这么短的裙子拍照?” 尤白突然愣住了,定定地望着江砚寒。 江砚寒被他看得有点头皮发麻,硬梆梆地问他:“干嘛?”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江砚寒?” 江砚寒立马回道:“你瞎说什么?你是弯的,所有人都是弯的吗?真是可笑!”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凶?”尤白说完本来是生气的,可一看江砚寒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凑过去问:“诶呀,你耳朵怎么红了?” 江砚寒迅速扭头,避开尤白,“关你什么事,你、你离我远一点。” 11 尤白给江砚寒发消息:“你喜欢什么颜色?” 江砚寒过了半天才回复:黑色。 等到江砚寒晚上下班回家,尤白没在客厅看电影,江砚寒还以为他有晚课,就先回了卧室,刚准备脱西装外套的时候,尤白从隔壁跳出来,扒在卧室门框上。 从江砚寒的角度,只看到尤白的半个肩膀是光着的,江砚寒继续脱了西装,转身问:“你干嘛?” “江砚寒,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你要不要看?”尤白朝江砚寒抛了一个很可爱的媚眼,连着嘴角都勾起来,软软地问:“你想不想看?” “什么礼物?” “就是一个小礼物,为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和资助。” 江砚寒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拿出来。 尤白抿嘴笑,然后慢吞吞地从门框边上移出来,“准备好哦!” 江砚寒瞬间呆住。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裙,和那件睡裙不一样,是高开叉的抹胸长裙,抹胸的两端有两根细带系在脖子上。完全紧身的形廓把尤白的身体完全凸现出来,黑色细带衬得锁骨明显,高开叉的裙身让他只要微微一动,就能露出修长的腿。 尤白走到江砚寒面前,低下头用指尖拨了拨江砚寒的纽扣,“江砚寒,你说你喜欢黑色,我就买了一件黑色的裙子,是用你昨天打给我的钱买的。” 江砚寒心跳突然有点加速,他竭力稳住,一开口却觉喉咙干涩,“你要买的不是这件。” “嗯,不是这件,我想了想,既然是你给的钱,就买一件只穿给你看的。” 江砚寒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乱了章法,他偏过身,沉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尤白却不回答,拉着江砚寒的手送到自己的脖子后面,摸到了细带的绳结,“你要不要试试拉一下?看看这个裙子的特别之处。” 江砚寒和尤白对视着,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你不要胡来,尤白,我们不应该。” 尤白还小,他是同性恋,同性恋也没什么,但他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癖好……总之不应该。 “没什么应不应该的,你明明就对我有意思,你以为你否认我就信了?哪有人平白无故地对别人那么好。”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报答,你以后有钱了还我就可以。” 江砚寒背过身,他在心中默念,不要瞎想,不要被尤白带偏,他只是个房客。 “你还是不能接受男的?”尤白问。 江砚寒“嗯”了一声。 尤白很长时间没有再回答。 江砚寒都怀疑他离开房间了。 他刚想回头看一下,尤白就从后面抱了上来,尤白紧紧抱住他的腰,“江砚寒,再试一试嘛,就不能为了我弯一下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 江砚寒又躲到公司去了。 因为尤白这阵子实在太黏人,吃饭都要贴着他坐,每天晚上睡觉前,就蹑手蹑脚地扒在江砚寒卧室门口,蜷着指头在门框边上扣两下,可怜巴巴地问:“砚寒哥哥,考虑的怎么样啊?” 江砚寒瞬间血压上升,按着额头拒绝道:“不行。” 尤白也不生气,厚着脸皮挪到江砚寒床边,要往他床上爬,江砚寒每次都费了老大的劲才能把他拽下来。 有一次实在没办法了,他直接下了床,去尤白房间里睡了,可刚躺下就感觉不对劲,尤白的床上摆满了他的各样裙子,长的短的,绸的布的,大咧咧地铺了半张床,还有股专属于尤白的香味在上面。 江砚寒黑着脸回到自己的房间,尤白正坐在床边晃腿。 他笑意吟吟地调侃江砚寒,“哥哥,原来你想在那张床上啊……” 江砚寒对着尤白向来只能忍,他总是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他如果现在还辨不清自己的心意,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可每当他想答应尤白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不行,不行,尤白真的适合你吗?” 尤白确实让他心动,江砚寒这二十五年活的顺风顺水,这种乱了章法的状态还是第一次。 可正因为是第一次,才让他担心。 担心也没用,尤白的攻势太过凶猛,江砚寒只能躲,他借口出差去外地,结果被尤白在他公司楼下捉了个正着。 怎么被追的人落得如此狼狈?江砚寒自己都搞不明白。 今晚有个应酬,对方公司的经理酒量大还爱劝酒,再加上江砚寒心里本就有事,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等到尤白夜里十二点还等不来人,直接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江砚寒被那位经理直接拖到楼上客房里安置下来了,江砚寒醉得一塌糊涂,幸好还能汇报自己的位置情况。 尤白连衣服都没换,穿了件长外套,带了鸭舌帽和口罩,连忙打了个车赶过去,到了酒店房间,江砚寒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开门,门才拉半边,人就要往后倒,尤白好不容易把他拽住,让他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 江砚寒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尤白嫌弃地锤了他两下。 * 两个人抱在一起简直寸步难行,尤白拽着江砚寒倒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刚要起身,江砚寒却突然翻过来把他压住。 “——江砚寒?” 江砚寒眼睛半睁着趴在尤白身上,两条腿完全箍住了尤白,尤白一点都动不了。 “你怎么过来了?”江砚寒口齿不清地问。 “怕你被别人捡去了,所以来找你。” 尤白心想:把你丢了,以后谁当我的金主呢? 江砚寒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他摸到了尤白的裙摆,江砚寒把脸埋在尤白的颈窝里,笑出声来,“连这个都穿的是女生的,你是小姑娘么?” 江砚寒说完就睡着了,很快,尤白就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尤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麻,被江砚寒碰到的肌肤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从很小的一点蔓延到了全身。 江砚寒的手是干燥的,因为酒醉,他的掌心有些温度,裙边弹了起来,又轻轻地落在他的腿上,连带着尤白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尤白曾经试着穿女装出门,也是今天这样全副武装的样子,也有男人叫他小姑娘,可那人的眼神是那么让人恶心。 江砚寒像是一个路过他的秘密花园的人,没有窥探,没有好奇,也没有落井下石。 尤白摸了摸江砚寒的后脑勺,然后在江砚寒的耳垂上落了一个吻。 第二天早上,江砚寒迷迷糊糊地醒来。 然后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 尤白睡在他的旁边,还没有醒,肩上的吊带滑在肩膀上。 江砚寒心神巨震,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正要下床的时候,吵醒了尤白,尤白揉揉眼睛,睡意朦胧地哼了一句“再睡一会儿,我好困。” “这是哪里?你怎么会在这?” 江砚寒的语调在早上听起来有点冷,尤白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定定地看了江砚寒几秒。 然后坐起来,拉过胳膊上的吊带,朝江砚寒眨了眨眼睛,“你昨晚喝醉了,人家给你开了个房让你睡觉,我担心你,就过来找你。” “那你怎么也睡在这里?” “因为我一到这里,你就把我压在床上,”尤白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嘴角都耷拉下来,“……然后就把我给那什么了。” 《他的小裙子》(4) 江砚寒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尤白? “没关系,我也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你要是讨厌,我现在就走。”尤白说着就掀开被子下床,江砚寒看到他的睡裙下摆满是褶痕,不由得开始回忆昨晚的一夜缱绻。 可惜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一开门看到尤白,然后把他拉进房间。 后来的事情全没了印象。 江砚寒迅速地把尤白拦腰拉回来,拽过被子盖在尤白腿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白把被子蹬开,“那你是什么意思?” “负责,我会负责,”江砚寒好脾气地给尤白重新盖好被子,“你想我做什么?” 尤白偏着脸,“说得跟施舍一样,谁稀罕? 江砚寒没办法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尤白现下有点后悔,他昨晚睡着之前明明想的是早上提前起来先溜,谁知道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迷迷糊糊搞了个仙人跳。 江砚寒看样子是真信了,可能正在认真地思考补救办法。 “我要睡觉,我很困。”尤白选择消极应对,拉过被子盖到下巴,躺下去装睡。 江砚寒坐在旁边呆了一会儿,然后也动作轻轻地躺下了,尤白睁开眼看了看江砚寒,心想一不做二不休。 “我要枕在你胳膊上睡。” 江砚寒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尤白梗着脖子,等着他把胳膊伸过去,他本就理亏,只能任凭尤白使唤。 尤白打了个滚,滚到江砚寒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好,还把江砚寒的另一只胳膊也拿到自己后背上。 江砚寒浑身僵硬,等到尤白不动了,才缓过神来在尤白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他又想起一件事,“尤白,昨晚我有弄疼你吗?” 尤白的呼吸窒了几秒,然后说:“弄疼了,限你一个月不许再碰我。” “需要我去买药吗?” 听到这句话,尤白埋在江砚寒胸口的脸都不免一红,他踢了江砚寒一脚,凶道:“啰嗦死了,不许说话,我要睡了。” 江砚寒识趣地闭上嘴。 尤白本来只是装睡,没成想竟然真的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江砚寒却不在他身边,尤白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倏的一下坐起来,心跳异常的快。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江砚寒——”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是陌生的酒店套房,不是他的家。 他刚要下床就听见刷卡开门的声音,应该是江砚寒,尤白于是又喊了一声。 那人脚步急促地往这边走,尤白的心越跳越快。 江砚寒站在卧房门口给他开了灯,说:“醒了?已经十二点了,起来吃饭吧。” 尤白悬着的心突然就安顿下来。 他朝江砚寒招手,江砚寒走到他的床边,被他抱住腰,听见他恨恨地说:“你要是再迟一秒就死定了。” 江砚寒迟疑地揉了揉尤白的后颈,解释道:“我只是回家帮你拿了一套衣服。” “我不管,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就是你不对。” “好,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尤白于是攀着江砚寒的脖子,然后整个人贴到江砚寒的胸口,示意江砚寒抱他。 “先吃饭——” “抱我过去。” “没长腿吗?” 尤白说:“腿酸,屁股也痛腰也痛,哪里都痛,都怪你。” 江砚寒:“……” * 江砚寒从没见过这么会撒娇的人。 明明房子这么大,尤白却非要黏在他身上,黏到两个人身上都出了汗才肯罢休。 只要江砚寒一个不小心,尤白就能爬上他的腿,然后跨坐在他身上,揽着他的脖子直晃荡,“江砚寒,你陪陪我嘛。” “我不就是在陪你吗?” “你心不在焉的,完全就是在敷衍我。” “那你要怎么样?” 尤白抿了抿嘴,突然捧起江砚寒的脸,在他的嘴唇上啪嗒了一下。 江砚寒还没说话,尤白的耳朵先红了。 他用胳膊环住江砚寒的脖子,压在他的身上和他接吻,江砚寒没有动,只是任尤白发挥,直到尤白嘴角泛酸,红着脸坐正。 江砚寒用拇指抹掉尤白嘴角的一点口水,轻笑道:“小朋友挺会的嘛。” “那是,”尤白昂着头说:“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 尤白正得意着,无意中瞥见江砚寒戏谑的眼神,他突然心生犹疑,皱着眉头说:“怎么,你是吃过猪肉的人?” 尤白心想:也是,江砚寒这种外貌条件,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像我这种扑上来的可能也不计其数,他是不是正在心里取笑我,说我不自量力。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我像你这么有钱,吃过的猪肉肯定比你吃过的米饭都多。”尤白气呼呼地要从江砚寒腿上下来。 江砚寒也不知道这位祖宗哪来的气性,他一个字都没说又惹得他不开心了,他连忙伸手把尤白捞回来抱住,哄道:“我也没吃过。” “我才不信。” 尤白身上穿着一件材质柔软的卫衣,加上尤白的身子也是软绵绵的,摸起来就像个羽绒抱枕,江砚寒一抱就有点舍不得撒手,原本只是想箍住他,抱着抱着就变了味道,开始隔着衣料揉尤白的腰。 尤白就是仗着江砚寒对他百依百顺才敢胡作非为,可江砚寒要是稍微表现出一点强势,尤白就要夹着尾巴四处逃窜了。 “你又占我便宜,”尤白用指头缠着自己的卫衣帽绳,小声嘟囔着:“占我便宜要给钱的。” “摸一下多少钱?” 江砚寒把手伸进尤白的卫衣里,把尤白刺激地抖了一下。 “一百。” “那尝一下小白猪的肉,要多少钱?” 小白恍惚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猫架上跳下来,跑到尤白身边蹭尤白的腿,被江砚寒拎着后颈皮扔到旁边去了。 尤白看了心疼,斥道:“你轻一点。” “多少钱?”江砚寒又问。 尤白咬了咬嘴唇,说:“一件裙子的钱。” “那还挺划算的。” ……分开之后,尤白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在江砚寒的胸口捶了好几下。 “挺香的。”江砚寒说。 “哼!”尤白觉得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朝江砚寒摊开手说:“钱!” “马上转给你。” 尤白觉得自己有点无赖,不是,是非常无赖,可是他却忍不住要赖上江砚寒了。 这不是他的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谁能抵抗这种有钱又百依百顺的男人呢?就算不喜欢,也挡不住啊。 “谢谢。”尤白一边抠着江砚寒领口的纽扣,一边道谢。 尤白回房间去了,江砚寒拿起手机准备给尤白转账,然后突然想去尤白的微博上看看,点开之后,发现尤白最新的一条微博上写着:“跟有钱人要钱,跟有爱人要爱。” 江砚寒装作没看见,平静地退出来,把钱先转给了尤白。 * 江砚寒觉得尤白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太幼稚,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昨天他听到江砚寒要去见女客户,故意抹了口红,趁江砚寒不注意,亲在江砚寒的脖子侧面,亲出一个除了江砚寒自己看不到,其他任何人都能看到的红唇印。 直到会议开到一半,秘书凑过来给他递了张卸妆棉,他才知道自己出了洋相。 对方客户倒是没说什么,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年轻嘛,正常正常。” 江砚寒板着脸回家,问尤白原因。 尤白还不服气,理直气壮地说:“你要和其他女人单独见面,我怎么能放心!” “那是客户,已经快六十了。” 尤白这才哑口无言,觍着脸笑嘻嘻地爬到江砚寒身边,用指头勾了勾江砚寒的胳膊,见江砚寒不搭理他,又把脸凑上去,在江砚寒的胸口蹭了蹭,然后飞快地在江砚寒的嘴上印了一个吻,讨好地说:“我错了,江砚寒,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江砚寒决定冷他一回,还是不说话。 尤白这才开始慌,拉着江砚寒的手晃了晃。 江砚寒收回手,眼睛都不朝他瞥一下。 尤白陡然坐直了,然后又突然从沙发上跳下去,往房间里冲。 江砚寒怕他闹脾气闹出事来,等了几分钟想想还是跟上去,还没到卧房门口,就和冲出来的尤白迎面碰上。 尤白身上穿着上次那件黑色吊带裙,脖子上的带子都没系好,耷在肩上,头发也是乱的,慌慌张张地站定。 “你这是干什么?” 尤白扯了扯自己的裙摆,低着头说:“我穿这件裙子,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江砚寒恍然大悟,忍不住笑出声来,问:“我生不生气和这件裙子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喜欢这件的吗?上次眼睛都看直了。” 江砚寒的笑容瞬间敛了些,尤白拉过江砚寒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继续讨好:“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江砚寒没说什么,盯着尤白看了看,然后拎起尤白肩上的细带,送到后颈处,给他扎了一个蝴蝶结,然后在尤白的脑门上弹了一指头,警告道:“再这样瞎撩,我就不管什么一个月期限了。” 尤白捂着脑门疑惑:“什么一个月期限?” 说完他就想起来了,是他喊着屁股疼,让江砚寒一个月不许碰他。 他是不想的,可他在江砚寒身上捞的好处太多了,不赔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尤白唉声叹气地倒在江砚寒身上,抱怨道:“你烦死了。” * 尤白最近要考试,他本来是吊儿郎当的,但江砚寒说如果考得好,可以奖励他两倍的零花钱,他想了想,决定认真复习。 说是认真,其实也捱到了考前三天。 江砚寒给他切了水果,送到房间的时候,看到尤白把腿翘在桌子上,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书,江砚寒走过去,拎着他的小腿塞到桌下,“看个书东倒西歪的,注意力怎么集中的起来?” “你这句话特别像我爸。” 江砚寒揉了揉尤白的发顶,“好好背书。” “你要上床了?” “嗯。” 尤白叉着腰气愤道:“你的小宝贝还在挑灯夜战,你能安心地睡着吗?” “应该能睡的更香。” “哼!”尤白拽着江砚寒睡裤的裤绳,说:“你等我背完再睡嘛。” 江砚寒嫌他闹腾,转身就走,尤白又拦腰把他抱住,一句“等我一起睡”颠来倒去地说,说得江砚寒头疼,只好认输。 “行行行祖宗,你学个习还要我陪你熬夜。” 尤白得逞地叉了一大块火龙果塞进嘴里。 尤白闷头看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悄悄跑到江砚寒的卧室,看到江砚寒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江砚寒余光里瞥到扒在门框上的尤白,“怎么?还来监视我?” “不敢不敢,就是想你了。”尤白朝江砚寒笑了笑,然后又蹦回自己的房间。 等到快十二点半,尤白打着哈欠关掉台灯,然后蹑手蹑脚地往江砚寒的房间走,江砚寒大概已经困了,听到声响才睁眼,然后掀开被子让尤白钻进来,“结束了?” 尤白在江砚寒的身边躺好,把一边的胳膊和腿都搭在江砚寒的身上。 “复习的怎么样?” “有七十分了。” 江砚寒轻笑,摩挲了几下尤白的头发,然后关掉床头灯,说:“睡吧。” 尤白用脑袋在江砚寒的胳膊上滚来滚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头就睡着了。 考试周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江砚寒开着车到尤白学校门口接他,他掐好了时间,车刚停下来,尤白就到校门口了,他上车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往后座上一扔。 “解放了?” 江砚寒觉得好笑,但想起几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果然没出校门就脱不了稚气。 “算不上解放,大学的考试周嘛,经历过两回就没什么感觉了。” “考得怎么样?” “不许问!” 江砚寒就不问了,可没过来两分钟,尤白又主动凑过来,说:“还不错。” 尤白歪着脑袋问:“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嘲笑我呢?我知道你是年年拿奖学金的大学霸。” “没有,”江砚寒打着方向盘说,“你自己说的,学习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的唯一标准。” “真的?” “嗯,不过学习成绩也很重要,至少可以说明态度,如果我将来有小孩,我——” 尤白脱口而出:“我又生不了!” 《他的小裙子》(5) 今天家里来人了,是江砚寒的母亲。 江砚寒提前打电话通知尤白,让他把随处乱扔的裙子收起来,尤白吓了一跳,一下课就往家里冲,幸好赶在江妈妈之前全部藏了起来,还不忘把自己的枕头从江砚寒的床上拿回去。 江妈妈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尤白,问了江砚寒才知道是他的房客。 江妈妈还挺喜欢尤白的,又问了尤白的年纪,“都二十啦,看起来跟高中生差不多,水灵水灵的。” 尤白第一次被长辈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客套了两句,尤白看江妈妈的眼神一直望向江砚寒,猜想江妈妈可能是有话要说才来的,就找了个理由上楼去了。 果然,尤白刚到二楼就看见江妈妈把江砚寒拉到沙发上。 尤白本不想听,可还没进卧室就听到江妈妈一声“你就不打算谈恋爱了?”,瞬间停住脚步。 “你是不是还没从周雪那走出来?” 江砚寒说:“跟这个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之前那么喜欢她,还想把她带回家给我们看,结果她骗了你的钱转身就走,把你伤到现在也不谈恋爱。” “我说了,和她没关系,我也没那么喜欢她。” “跟我还嘴硬什么?” 江砚寒看上去很不耐烦。 “所以妈跟你说,要找就找门当户对的,谁也不图谁的。” …… 江砚寒送走了自家母上,然后就往二楼走,看见尤白抱着膝盖坐在楼梯边上,神情恍惚,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然后怔怔地说:“抱歉,刚刚没有下去送阿姨。” “没关系,她有事情走的急。” 尤白拽着江砚寒伸过来的手,借力站起来,“江砚寒,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 “经历过一次教训,还不讨厌吗?” 江砚寒愣了愣,意识到尤白全听见了,“你和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没有说过喜欢我,我就不会误会。” 尤白刚开始觉得这话很对,可细细想了想又觉得浑身发冷,回忆起这一个月的种种,才突然发现,他以为他把江砚寒撩的团团转,打着暧昧的旗号蜜里调油,现在才发现人家江砚寒根本没入戏,清醒的很。 *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不是你让我负责的吗?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所以想着尽可能地弥补你。” “负责,”尤白茫然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说了会负责,那你打算负责到什么时候?” “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 “如果我一直需要呢?一辈子都需要呢?” “会吗?”江砚寒笑了笑,然后帮尤白整了整匆忙穿好的衣领,温声说:“尤小白,不要随随便便说一辈子。” 尤白一把推开他,话一出口才发现带了哭腔,“所以你这阵子对我好都是装出来的吗?” “不是。” “那是什么?你对别人也能这么好,陪吃□□还当提款机的?” “原来你知道我对你很好啊。” 江砚寒把尤白拉到房间,抽了张面纸送到尤白脸前,给他擤了鼻涕,然后把面纸扔进垃圾桶,他坐在床边,把尤白拉到面前,“那你是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因为太好了,好到我舍不得怀疑。” 尤白最后还是忍不住,揽着江砚寒的脖子,问他:“你对你前女友是不是也这么温柔?” “我只是扛不住某人撒娇。” “我是不是你认识的所有人里最会撒娇的?” “是。” “江砚寒,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讲讲那个女生的事?” “确实没什么好说的,她也没有骗我的钱,只是分手后她还一直赖着我,我就给了她一笔钱,求心安而已。” “这样啊,”尤白整个人瘫在江砚寒怀里,有气无力地说:“其实我也很坏,对不对?” “是,”江砚寒刮了一下尤白的鼻子,说:“你知道就好。” 尤白抓住江砚寒的手:“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你是无赖吗?我说我喜欢你,你又怎样?” “那……我就试试能不能当好你的男朋友!” * 尤白把自己的卡放到江砚寒的手边,很郑重的样子。 江砚寒问他什么意思。 “这是我现在所有的钱,江砚寒,麻烦你帮我投资吧,买股票、基金、外汇都行,反正尽可能地帮我多赚一点,好吗?” “所有的钱?那你以后平时开销呢?” “不是有你吗?” 江砚寒把卡转进手里,笑了笑,“吃我的用我的,还要我帮你赚钱,那赚来的钱跟不跟我分?” “你又不差那点钱,”尤白抠了抠指头,瞥到江砚寒的眼神不是很和善,连忙弯下腰去摸江砚寒的手,谄媚地说:“分分分,分你百分之十行不行?” 江砚寒低低地说了声“稀罕”,靠在椅背上,一只胳膊搭在桌边,指尖点了点银行卡,“这些钱不够用吗?吃喝都是我的,房租也给你免了,时不时还给你买裙子,你的钱都花在哪里?” “没花,除了买些必备的东西,其他的都在卡里。” “那干嘛每天把钱挂嘴上?” 尤白抱着胳膊坐在江砚寒旁边,“有钱不好吗?我也想像你这样,大义凛然地问别人,哦,钱有什么意思?值得天天挂嘴边上吗?” 江砚寒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白往旁边滑,慢慢地整个人躺倒,头枕在江砚寒的腿上,把江砚寒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突然开始说:“我在小学的时候发现自己对女生的裙子有好奇心,那时候我有一个女生玩伴,我在她家玩的时候,她想整我,故意要我穿裙子,但很奇怪,我一点也没有抗拒,反而在镜子面前照了很久,这件事被她笑了很久,逢人就拿出来说,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很抗拒我对裙子的好奇心。” “初中的时候,我为了惩罚自己,每次多看女生的裙子一眼,回去就要扇自己一个巴掌,但后来发现,越得不到的越受不了,有一天我还是抵抗不住诱惑,用攒的零花钱偷偷去女装店,假称给妹妹买的,因为心虚,也没挑,随手就拿了一条短裙,我到现在还记得,是酒红色的,上面有菱形花纹,很短,半个大腿都遮不住。” 江砚寒用手背碰尤白的下巴,尤白就像小猫一样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我把门反锁,脱了裤子和内裤,穿上那条裙子,裙身把我的屁股全部包住的那个瞬间,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有了变化,我觉得自己在发光,镜子里的自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可能是平行世界的尤白,他穿裙子比女生还好看,每个人都夸他,没有人说他心理变态。” “我试着去接受自己。” “可是我那时候有个缺点,就是我审美不好,眼光很差,因为我的父母觉得我长的娘,从小就给我穿黑百灰,都是很粗朴很不要好的那种衣服,搞得我审美能力很弱,那时候我买的裙子都很丑很廉价,甚至非常土,但整个高中我都只穿给我自己看,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穿女装有多么滑稽。” “上了大学之后才从梦中惊醒,我之前暗恋过我上铺的男生,因为他有一次洗澡的时候看着我说,我要是女的肯定特别好看,说我的腿又细又直。” “我第一次被人认可,很激动也很冲动,回去就把我的裙子给他看了,他让我穿上,又拍了照片,然后转身就发到年级群里,让我一炮成名。” “很多人说辣眼睛,说像非主流,我看到一个女生说,这个裙子未免也太丑了,就算是女装大佬也不至于这么没品位吧。” 江砚寒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该打断尤白。 “那个晚上我大概是崩溃了,也哭了,一度想把我的裙子都扔了,但后来好不容易想通,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我就开始观察那些女生穿的衣服,然后上网找同款,看她们的牌子,看她们衣服的价位,我发誓,我一定要比她们更有钱买更好的。”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费了很多心思,曾经一个月不吃早晚饭,就为了省钱买衣服。” “后来慢慢有了自己的风格,我也敢肯定自己现在不会辣人眼睛了,主动放了张女装照片到表白墙上,那就是在全校出名了,你猜猜他们说什么——” “说你好看?” 尤白冷哼一声,说:“那些不认识我的人他们说,追求个性应该鼓励,因为有人把我的一身行头价格报了出来。” “穷逼的时候就是作妖,有钱了之后就是追求个性,很现实的。” 江砚寒任尤白捉着他的袖子擦眼泪。 “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对感情也不负责任,还爱慕虚荣,但你不要讨厌我。” 江砚寒把他抱住,说:“不会的。” * “今天吗?”尤白退到床边,把裙摆拼命地往下扯,“明、明天呢?” “我看你刚刚撩我的时候不是一点都不紧张吗?” “我哪有撩你?” “刚才在沙发上,你手放在哪?” 尤白的视线落在江砚寒的裤子上,“我没注意,不是故意的,就随便一搭,谁知道会……” “碰?不止吧。” “好吧好吧小气鬼,我也给你碰碰行不行?就当是赔你了。”尤白说着就撩起自己的裙摆给江砚寒看。 江砚寒勾着嘴角说:“想的美,别做梦了。” “啊……” 到了半夜,尤白趴在江砚寒的身上半睡半醒,嘟囔着说:“你出现的太早了,我才二十岁。” “我以为你心里是期待这个的。”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我以后会不会再也碰不到像你这么好的。” 江砚寒没有说话。 “我不是一个专心的人,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在想七想八,我也很容易失去新鲜感,一个东西重复出现超过一个月我就会腻。我没有朋友,就算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我也不敢主动找人家,我对大多数事情都抱有消极的态度,我很悲观很厌世,哪怕我表面上看起来谁都不叼。” “刚做完就开始思考人生了?” 尤白不理他,自顾自说道:“对于感情,我期待又害怕,我想要有人爱我,也怕自己这种人不适合谈恋爱,害人害己,我总觉得我以后肯定会出轨,百分之一百会出轨,我就是这样一个很坏的人。” 江砚寒捏了捏尤白后脖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于我而言,是很好的人。” 江砚寒笑了笑。 尤白抬起头,说:“江砚寒,我们两个坏人就内部消化吧,不要出去害别人了。” * “江砚寒你来你来!”尤白站在落地窗边朝江砚寒招手。 江砚寒端着杯咖啡,从厨房往客厅走,走到尤白旁边,把杯子递到尤白嘴边,尤白嫌烫,只小小地呡一口。 “现在阳光正好,”尤白把相机塞到江砚寒另一个手里,把他拉到自己身前,背窗站着,“你帮我拍张照吧。” 江砚寒把咖啡放在一边,举起相机正要拍,发现了一点问题:“我站在这里不是挡着你的光了吗?我的影子都落在你身上了。” “就是要这样,就要你的影子。” “为什么?” “炫耀一下我有男朋友了。” 江砚寒先拍了两张,让尤白检查,“我不需要露脸么?” “不需要啊,要是我哪天变成大明星或者大名人了,人家过来翻我的微博,一不小心翻到我的情史怎么办?” 尤白边说边打量江砚寒,发现他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眉目舒展,全身心地在享用他的手磨咖啡,尤白自讨没趣,低头随便选了一张发出去,连评论都没看,就挂到江砚寒身上了。 他勾着江砚寒的脖子,咬他的下巴,“你怎么都不吃醋,也不生气,搞得我很尴尬啊!” “你就这么几个路数,我又不傻。” * “江砚寒,你有没有做过一种单选题,就是那种题目出的不清楚,导致a和c两个选项都能选,因为从不同的角度分析,a和c都是对的。” “然后呢?” “然后你选了a,参考答案却是c,你很不服气,去问老师原因,老师就会告诉你,虽然a也有道理,可单选题选的是最合适的一项,c是正常思路,大部分的人都会选c,所以答案是c。” “所以你是a还是c?” “我一直以为我只能是a,有人喜欢,但永远不会是那人的正确答案,他可能有一段时间坚信过我是对的,但随着时间随着变化,他也会想明白,还是不要这么标新立异了,日子还是要普普通通地过。” 尤白拉过江砚寒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手之间轻轻地摩挲,“可是你为什么这么淡定呢?你看起来总是这么冷静,让我恍然觉得自己很正常,我穿裙子穿裤子你的态度都一样,我再作你也不生气——” “因为我不是一个很在乎分数的人,”江砚寒低头亲了尤白一口,说:“反正我总会考的很好。” “如果有一天你腻了,就告诉我,如果我腻了,也会告诉你。” “好。” “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为你买光了全世界所有漂亮的小裙子的那一天。” “真是遥遥无期!” “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