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到一只怪》 正文 第1章 任务 夏沧甩开她的大长腿,仅用五步就从办公室门口跨到了领导桌前。 局大院里但凡以美著称的,高跟鞋都是基本标配,但夏沧是个例外,万年都是平底加牛仔裤,上面套一件工作服。 美貌这种特质在她身上的存在感较为薄弱。 办公室五人都未抬头,只有主任抬了一下眼皮子。 夏沧把修改过第八遍的分析报告递上前去,从昨天到今天,这份报告的评价从“不够大气”到“假大空”再到“眼光不高”,早已是面目全非,夏沧此时的内心是濒临崩溃的,因为如果再要改一遍,她就真的会有撞墙的冲动。 令人欣喜的是,主任并未再“审视”一遍,接过去之后就随手放在桌角的一沓文件上头,夏沧的第六感告诉她,应该不用再改第九遍。现在是下午三点,她估摸着到五点基本不会再有什么重特大任务,于是乎她就开始遐想这剩余的两个小时。 正常情况下,她杵着半天就会接到主任的挥挥手,或者“好的”这种类似于“你可以滚了”的指示,但是主任慢条斯理的拿了钥匙,打开了抽屉,抬了抬几个文件夹,又摸索了一下里面。 夏沧不由得内心一紧—— 难道? 第六感不灵! 还有活!xx! 未知是相当煎熬的,夏沧的眼珠子向下,随着主任的手一起划动了半天,直到从她的下眼睫毛里看到了一张巴掌大的小纸条被主任从抽屉里捏了出来。 她提着的心稍稍有些安慰,因为那张纸条上没几个字,估摸着不是什么麻烦事。 “嗯,哼。”主任的腔调同往常有些不一样,“小夏啊,这个给你。” 夏沧其实已经不小了,今年年初的时候跨过了28岁的大关,据某些科学报道说,28岁是女人的一个分水岭,她已经自动归属于那些走下坡路的大龄青年里去了。不过,在局大楼的办公室里,她论资历仍旧是倒数第二的。 夏沧其实也挺想知道那小纸片上写的是什么,所以在主任递过来的时候,就立马把它转了个向,仔细看起来reads;。 “xx街,星期六,12点——” “hatthe!”小夏内心不由得爆了一句疑问。 她内心的疑问通常比较粗鄙,但一般不会从内心蹦到嘴上。 她立马用她充满疑问的眼神凝向主任,不想同主任瞟上来的三角眼发生了交接,这向来老奸巨猾的眼皮子居然不自然地眨了两下——避开了。只见他一边整理抽屉,一边淡淡地开口:“以前战友的儿子,是委培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x局的二把手了,比你大五岁,人不错,前途也挺好,你去见见。” 你去见见—— 你去见见———— ——earth要去见见啊! 内心的咆哮一路狂奔,夏沧几乎要把持不住,她迅速组织起略显坚硬的态度,“主任,我看还是不大合适,这事情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不料这句话还是组织得太急,显得语气有些冲撞,办公室其余五双耳朵一齐钻了进去,眼神猛地都集中刷过来。 主任一瞥以杀之,皆速回。 接着他以一种不以为意的姿态,交叉五指,问道: “要准备什么?” “额,心理,就是思想上的准备。” 主任似笑非笑,像是唠家常一般,“你最近有朋友了?” “没有。”夏沧其实可以回答有了,但她没有随时忽悠他人的能力。 “条件你看不上?”主任的语气有些重了。 “不是,条件挺好的。” ——“那是为什么?” 夏沧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她真实的想法,虽然她知道这事不答应是很拂主任面子的事情,但相亲这件事,她真没过自己这道坎,她父母虽然也提过,但从没有逼迫过她,她一直觉得相亲太具有目的性,她快三十的人了,在这上面却有着一些“幼稚病”,她觉得爱情应该是纯粹的。不过她的这种想法都埋在心里,从来没有说出来分享过,说出来的一般就是五个字—— “我不想相亲。”她此时的表情像要炸碉堡那样坚决。 “嗯?!”主任抹了抹腮帮子,往椅背上一靠,接着又将眉头皱紧,看着夏沧: “哪个让你去相亲了?” “呃?”这一句话把夏沧从“慷慨赴义”的自我世界里救赎出来,她有些“懵”,主任的眼神里充满着“你是一个白痴”的痛惜。 夏沧很尴尬,她顿时觉得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她立马又把刚才的片段回放了一遍,她越想越生气,你妹的,那些个“有朋友”,“条件看不上”难道还特么别有深意?! “那那,主任是让我去干什么?” 主任从座位上站起来,把整理出来的东西放在公文包里,又从柜子里把西装拿出来,他比夏沧要矮大半个头,却很有一个主任应该有的气场和腔调,他从夏沧身边走过时,状似批评地来了一句,“你看,我说的话你总不仔细听。” 夏沧彻底懵了,这套路她真摸不清reads;。 主任又转成了那种和颜悦色的态度,“你看,我只是叫你去见一见。”他在“见一见”这三个字上加上了着重音。 主任并没有给她反应的余地, “啊,去见一见啊,小夏。” 他已经背过身去了。 这,这老狐狸。 主任走到门口,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事一样,“对了,陈老师,我明天就出去开会了,这几天你科里你帮我照看照看。” 陈老师年纪大了,她同主任一样是部队转业过来的,虽然没有正式的任命,但毕竟是主任科员,还保持着部队里的作风,她站起来,大声地回答,“好的,您走好。” 夏沧被包围的时候,她仍旧在发呆。 她懊悔,愤恨,但她依然在想对策。 她不知道办公室的八卦会议要召开了。 陈老师是快退休的热心阿姨,第一个走上来,“小夏啊,郑主任说得对,他就是让你去见一见,见一见有什么关系呢?万一见了面就看中了呢?你跟我女儿一样,我觉得现在的小姑娘都这样,都不肯去见,你不去见怎么遇得到人,你在这里,每天都上下班,这里一年才招一两个,有时候都是女孩子,办事的也都结婚了,你遇不到人,也就别谈相处,不相处哪里来的人结婚,一个女孩子时间不等人的呀,如果” 陈老师开启了她的“循环往复”的模式,这个模式的这一段她听了已经不下五十遍了。 “对啊,陈老师说得对。” 捧场王老李削了个苹果走了过来,他这个苹果一直想削了,但是主任在—直没敢,他恭敬的把第一片削给了陈老师,陈老师很认真的说了声谢谢,“糖尿病,不能吃,谢谢啊,小李。” 老李把那一片塞到了自己嘴里,嚼了几口,语重心长道,“小夏啊,领导其实是重视你,你看苏维,进来了七年,主任都没给她介绍过一个。” 苏维今天不在,老李才敢拿她做例子。 “对啊,”陈老师做为多年战友,表示赞同,“郑主任从来不做这个事情的,肯定觉得你们特别合适。” 常姐踩着高跟过来,她是办公室资深美女,对其余美女自带敌意,但是唯独对夏沧没有。第一,夏沧底子不错却不注重打扮;第二,并没有几个男士表示过对夏沧的在意。她以一种阅尽千帆的过来人态度,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何止啊,这条件的男人哪里来?郑b一ss接触的人和我们能一样么?你们怎么就抓不住重点呢?比小夏大五岁,肯定特别挑的好不好?可遇而不可求啊。” “嗯嗯,我也觉得的,”资历倒数第一的小莲终于蹦出来了,她属于小巧玲珑型,讲话的样子极其温柔,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又带点方言的细腻,让人觉得舒坦,“夏姐,我姐姐也相过一个委培生,人家要求好高,完全没有看上我姐姐,我们一家都难过了好一阵子呢,这个男的刚才听着质量真的超级好的,要不你去见一见吧?” 小莲话说的非常小心翼翼,夏沧的神智终于被她带回来了。 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办公室的角落里传出阴阴的“呵呵”两声。 大家都回头,声音的出处是办公室“扛酒”瑰宝,唐大哥。 “你们都不知道□□,在这里瞎猜。” 正文 第2章 见面 唐大哥似笑非笑,一副藏着海量秘辛的姿态,就等着你们来巴结。 老李一听这是有料,立马上去勾肩搭背,“弟兄,看来你知道,快说,说说。” 唐大哥,神秘一笑,半晌回了两个字,“不说。” “笃笃”几响鞋跟声儿,大唐就挨了一记头皮。 “你还管起说半截话来了,你想死是不是?”常姐作势要扯他耳朵,唐哥挪动着他的啤酒肚,硬是往哪个方向都不好躲。 “哎,哎,切莫动手,我说,我说还不得了。” “你们吧,这个,”唐突然有些为难起来,“这还真不太好说,就我和老大两个人,说出来我不就暴露了么?” 常姐又拍了下他肩膀,“你能耐你刚才就应该憋着,再这么叽叽歪歪你试试?” 大家都不说话,满怀期许地望着常姐,知道她一定有本事让老唐从实招来。 老唐看自己已经被围着了,于是也就缴械投降,但还是说了那句放诸四海而皆放屁的话,“你们别说是我说的啊。” 他本能从兜里揣出一包烟,又发现这里不是走道,于是只好塞了回去,“男的的确是不错,但不是老大想做这个媒,这也是他下不来台,没办法才接下来的事情,老大这种性格,管你小夏万年不结婚,也不会管你这个闲事,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说。” 夏沧也听出点门道,于是往人堆里扎了些。 “那是怎么回事,别停啊,快说。”常姐催促着。 老唐斜晲她一眼,“就是他们几个老战友聚会,我不是给老大开车去了么,那个男的的爹官大,事多,脱不开身,他们几个战友就打电话给他爹,酒喝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儿说了,还表达了点情绪,吃到一半的时候,要介绍给小夏的这个男的正好也在s市就过来了,为的就是代他爹来陪个罪,显示一下重视战友感情。他们几个老江湖,不买账啊,几杯酒下肚就要把对他爹的不满转移到人家身上,本来以为人家是小朋友,没想到人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觉得他年纪轻轻这么个样子挺人才的,我觉得,大概就是这样了。” “说老半天说不出个重点来,又怎么扯上我们小夏了?” “别急呢,这不还没说完么,然后就是刘局,你们也知道我们刘局这个酒啊,一下肚就不行了,容易乱说话reads;。不知怎么的就聊到这个战友的儿子还没结婚,哪壶不开提哪壶,就问我们老大,‘闺女最近有朋友了么?’” “我们老大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啊,你们知道他们老战友,有发展的好的,有发展的不好的,但感情还是很深啊,老大是要面子的人,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在外头还算响亮,但在他们战友里面,绝对是混得最差的那个,他也不是喜欢沾光攀儿女亲家的人,就在那里敷衍,嗯嗯啊啊的也没回答什么。然后刘局那天真是喝到兴头上了,也没等老大回答,就又去问人家喜欢什么样的,为什么还没结婚之类,反正问得挺尴尬。” “然后?” “然后怎么?”这是夏沧问的。 “然后人家就说,就说喜欢人高的,一米七的,学历好人漂亮的,所以一直没找着。反正话不是这个话,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老唐突然加了一句自己的感想,“这家伙太狠了,一定是看准了老郑这基因,下了这个狠手。” 捧场王站在男人的角度非常肯定的说,“我也这么觉得。” “哼,”身高这个点也踩了常姐的痛脚,她轻哼了一声,略带嘲讽地说,“你们还说这个男的可以,我看情商就不够,这标准说得这么清楚,说出来万一得罪人怎么办,我看还嫩得很。” “这我可不同意你,常姐,”老唐有些较真,“你要站他们这种人的角度想,他与其见了面再不要你,得罪你,不如现在就把这桩事情扼杀在摇篮里,长痛不如短痛,你这见识还是太妇人。”说完还比划了一个篮子的手势。 “我怎么就妇人了?”常姐有些生气。 捧场王站到他们中间,“唉,唉,都挺有道理的。” 老唐举着两手做了个妥协的手势,表示好男不跟女斗,又接着说,“刘局是完全喝到没谱,听完居然扯着老大的手说,‘那真是太好了,老郑,真是太好了,你说不是不是,我看啊——’老大没让他说下去,就把话接了过来,老大说,是挺好的,我们手底下有个小姑娘,人蛮漂亮的,做事也挺勤快,是公务员,家里背景也不错,正好一米七,小伙子你看怎么样?“ “哦!”众人齐声应道。 原来是拿你去填了他的坑! “不愧是主任,高!面子里子都保住了!高!” 陈老师有着老一辈革命家的觉悟,思想境界永远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听完揽过夏沧,“你看主任平时对你要求严,还是对你很肯定的,说你做事认真!” 八卦的气氛陡然停滞了下来,夏沧转过头看着陈老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是哭笑不得。 夏沧是个行动派,当天就用短信c微信c电话等渠道开始轰炸主任。 但是这些轰炸到第二天仍旧没有半点效果,结论都是一个字“忙”。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和主任硬来,但是面对这老江湖,她也想不出更迅速有效达到劝说目的的方法。 好在心灵上的慰藉在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五的时候出现了,她的同事兼朋友,苏维从外地出差回来了。 苏维在早上十点的时候,已经从三个人的叙述角度,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夏沧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很难佩服谁,但她佩服苏维,因为换做是苏维,一定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主任,“我不会去的。”并且不会考虑任何后果以及主任的任何感受reads;。 这一点,夏沧做不到。 办公室的这件八卦热度还在持续,他们已经撇开夏沧在讨论各种可能,比方说现在。 “我觉得这个男人可能是个gay!” 夏沧听到这一句的时候,真的是虎躯一震。 常姐一本正经的说道,“天涯的骗婚帖你们都不看的么?这年头这么好条件的男的怎么会到现在不结婚,极有可能是个gay。” 常姐向夏沧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夏沧在内心翻了一个白眼,她听到小莲同学温柔的声音,“这个不一定,我姐姐见过的那个委培生,可厉害了,我姐姐说他每句话后面都有意思,问你的问题都是有目的的,感觉一顿饭下来他对你了解了很多,你却完全不知道他,而且我姐姐说她完全感受不出那个男的对她有没有好感,半点也感受不出来,反正挺可怕的。” gay,陷阱。 这些词都切切实实地钻进了夏沧的耳朵里。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地一抖,抬头一看,竟然是苏维。 “出去走走。” 苏维着实了解她,知道如何帮她脱困。 在走廊上苏维没有多问什么,夏沧摆出了只有对苏维才会使用的逗逼表情,那是模仿的一个叫“我很委屈,但我哭不出来”的经典表情。 苏维笑了笑, “怎么?” “姐,我预感我的相亲要被破了。” “哈哈,神经病!” 时间通常是过得贼快的,特殊时期更甚。 她虽然从地级市考来市里有些年头了,但这家咖啡店她从没有来过,她不知道一家咖啡店还可以这么大,果然是见识浅薄的缘故。这地方在一个十字路口,就建在路口的西北角上,前头装饰了栅栏和花圃,一共上下两层,有着咖啡店应有的昏暗。这条路来往的人少所以很僻静,门口停着一辆小电驴,虽然有些煞风景,但是车的主人就是夏沧。 她走进去有些茫然,服务人员大概是看出来她的茫然,于是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几位?” “呃”夏沧提前了十分钟,但她并不确定那人是否已经来了。 “您好?” 夏沧想起来那张纸,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既没有“这个男的”的电话,也不知道“这个男的”到底叫什么,她突然觉得b一ss的脑袋是生锈了,她非常确定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媒! “那个请问您是夏小姐么?” “是。”她的神智终于回体了,她觉得自从接到“见一见”的指示之后,她整个人都不怎么好了。 “请您跟我来。” 她默默地跟在后头,略微扫了一下就发现一楼一个人都没有,前头带路的服务员直奔楼梯而去。 上了二楼,她在最远的窗边看见一个线条还算不错的后脑勺。 正文 第3章 尴尬 后脑勺立体地转了180度,她看见一个男的站了起来。 “那个男的”身高高过她许多,穿了一件衬衫,肩膀略宽,貌似皮肤较白。 “你好,我是江易。”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夏沧。” 夏沧坐下来的动作非常僵硬,定位到一个点就没有再进行丝毫挪动,她习惯性地去撑着沙发边缘,又觉得哪里不太舒服,于是就只好搭在了桌上。 渐渐地她又觉得眼珠子放哪个位置都不合适,竟然有些酸涩。 好在服务员拿来了菜单。 江易拿过菜单,转了一个方向,就直接递到了夏沧的手里。 夏沧在这之前想象过自己大气从容地应付这一次见面的画面,她幻想的场景就像一个双边会谈,而她是一个女政治家,一身职业装,语调自若,淡定地掌控着全局。 然而, 现实是她正异常尴尬的低头翻着菜单,完全不能彰显她的“大气”。 也许是只能看菜单的缘故, 她看得比平时投入, 她看着看着,发现了一张图—— 德国烤肘套餐 这张高像素极具诱惑力的配图导致了夏沧翻页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与此同时她瞥了眼价格:一份168。 这不算低的价格瞬间就提醒了她此时的状态。 她脑补了一下两个人抢付钱的情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迅速翻了过去。 她略过了中间种种,直接指了指最后的两个吐司,填抱肚子就好了,她安慰了下自己。 她把菜单又推回给了对面的人。 江易随手把菜单翻了回去,“来两份这个。” “好。” 夏沧瞥见那个图,顿时老脸微红—— ——老娘藏匿的这么深,你居然—— 夏沧努力地管理着表情。 接着, 服务员走了。 服务员倒水。 默 夏沧是一个话不多,也不算少的女子,但对面这个江易,似乎话更少。 气氛相当僵硬,这种气氛让夏沧有些不舒适。她突然想到小莲提到的有关她姐的二三事,原本还担心对面的人会使出夺命连环套来,现在看来已经不必为此担忧。她继而又认为这种“迷之尴尬”是因为这个叫江易的对她完全没有兴趣,她用这个理由安慰了下自己,毕竟这有助于促进“一次性见面”,唉,忍一时风平浪静reads;。哑默的剧场最适应内心戏,她的思维发散得很快,于是乎常姐那个gay的言论又浮了上来,一番胡思乱想过后,她又觉得有些生气,不管你喜不喜欢,起码要尊重一下对面的“女士”,她的胸间升起一阵狂躁—— “!难道要老娘我来调节气氛么?” “这家店的德肘不错,口味也挺酥软,你待会可以尝尝。” 低沉的男性嗓音,吐字特别的清楚,她怃然抬头,对面的人面带微笑,虽然有些公式化,但还算礼貌。 夏沧这时才算正视对面的人。 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不但白,而且鼻子生得特别挺,笑起来鼻梁绷紧,嘴角还有弧度。 额,应该可能是个一般好看的男人。 江易似乎发现了她的注视,又笑了笑,“嗯?” “哦,没。哦,好。”夏沧连忙瞥开。 “怎么,你不喜欢吃?” “嗯,不。” 夏沧觉得自己语言能力障碍了,苦思冥想居然想不出别的回答来。 又是一阵沉默。 夏沧翻过一个白眼,为了公平起见,她鼓起勇气任务式的问了一句,“你有什么喜欢的么?” 这个问题问的挺白痴,感觉不知道是问的吃的,还是兴趣爱好,夏沧想把自己pia飞出去,但是确实是没有能力,正在思考要不要追加一个范围的时候,对面的人说话了。 “要说吃的,肉类的中西餐,都挺喜欢。要是平时的爱好,喜欢看看nba。” 夏沧觉得自己今天有些自带敌意,下意识觉得这是男人开启的体育运动装逼模式,她向来认为自己对nba的了解能秒杀所有人,她能记得骑士的队员一场球下来都有几次封阻,这种惯性鄙夷已经爬上了眉梢,但是夏沧克制住了,她把提出一个刁钻问题的冲动埋在了内心,毕竟完成今天的任务才是目标。 隐藏自己的结果,就是她提出了一个更白痴的问题: “为什么喜欢看nba?” 江易笑了笑,“因为上学的时候喜欢看灌篮高手,后来自己也打打篮球。” 心里不可捉摸地起伏了一下,因为这也是她喜欢上看nba的原因,她是sd永远的忠实粉丝。 她本来觉得他同她不论是年龄上,还是身份上,简直就像存在着深沟高垒,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她默默地不说话,她有些遗憾,若不是这样的场合,她兴许能同他愉快地谈论起来。 她不愿意有任何表达好感的意思从她这里传达出去,她本能地排斥相亲这件事。 这种微小的遗憾感被端上来的德肘套餐打断了。 这里的德肘确实不错,又香又酥,入口不腻,食物的到来填补了不说话的尴尬,夏沧得到了短暂的轻松。 “平时工作忙么?” 看夏沧吃得差不多,江易问了一句reads;。 夏沧喝了口水,“还行,要看主任给的任务多不多。” “主任?是郑主任么?” “嗯,我就被安排在他手底下做事。” “嗯,”江易笑了笑,“郑主任一看就是实干派,刘局也很倚重。” 这两句话他说起来相当顺口,却有着说不出来的世故,夏沧觉得这人很矛盾,刚刚说到sd的时候,她觉得他还有些所谓的少年感,现在再看他,又好像不是那样。 算了,反正不会再见面,也没什么好深究的。 咖啡店的咖啡端上来已经快要一点半了。 两个人交流很少,但气氛却没有那么尴尬了。 夏沧想提跑路的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么坐着好像也挺浪费时间,于是她开口,“江先(弱),我看” 打断她的是某品牌手机默认洗脑铃音,她去翻手提包,屏幕一片黑。 对面的人接了起来,“嗯我是,好的谢谢。” 挂完电话,江易抬眼看着她,“叫我江易就行,我送你。” “不,不用。” 摇了摇手,夏沧用一种类似于逃跑的方式走在了江易前面,两条大长腿一会儿就跑到咖啡厅楼下,她坐在窗边竟然没注意外面竟然下了雨,虽然现在停了,但地上都是潮的,门口仍旧只有一辆小电驴。 夏沧很豪迈地向江易展示了一下她的“座骑五号”,又主动先向他挥了挥手。 江易笑笑,“刚才宠物店打电话来,就在隔壁,那我先过去,你路上小心。” 夏沧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开锁,受潮了的锁特别难开,她纠结了一番,力大无穷的她知道把钥匙拧断的n种方法。 正在认真地钻研的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不属于人类的喘息声,惊得她站了起来。 一只巨大的马达加斯加(夏沧对阿拉斯加雪橇犬的电影洗脑称)散发着薰衣草味沐浴露的清香,威风凛凛地站在她身后。 夏沧懵了,那只马达加斯加为了让她更懵,突然把一只前脚掌举了起来,夏沧本能地握着它的手,只看见它的尾巴左摇右摆。 这是你逗我还是我逗你呢? “呵呵”直到此时才发现牵着它的主人江易,他将绳柄交到她手上,自己蹲下来给她开锁。 夏沧觉得自己的状态一定是囧出地平线了。 更郁闷的是连锁也不给她面子,竟然很不争气地打开了,江易站在她身边,又再重复了一句:“路上小心。” “呃,你去开车吧。” 夏沧觉得自己第一次把“你特么能不能别来管我”说得那么温柔,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江易低头,按了一下车钥匙,边上一辆黑色的suv滴滴两下,夏沧没去看那具体是什么车,说了声拜拜就飞奔而走了。 她的内心是: 千万别看老娘宽大的背影,谢谢。 正文 第4章 联系 星期一综合征。 全名:星期天晚上睡不着之星期一一天没精神综合征。 夏沧认为此症候是难以根治的。 办公室星期一的早上没有八卦, 原因是:没时间和没胆量。 郑主任出差回来,接到一大堆任务,信息部门做了一个全局统一的办公系统,他要一条一条地阅读,一条一条地安排,这个时候,办公室是不允许出现什么聊天内容的,他做为一个曾经的部队老领导,在这个方面的作风要求非常严,空闲时间可以聊两句,忙的时候,工作时段绝对禁止闲聊天,不然,他会对你进行严厉批评! 这给了夏沧喘息的机会。 她不间断地勤奋工作,跑腿,写通讯稿,做表格,然后持续到了饭点,拉上苏维—— 消失。 作为一只苦逼单位的公务员狗,夏沧每天中午就只有那么一个小时一刻钟的休息。 在精神状况不那么差的情况下,她会伙同苏维去局大楼后面的一家小型咖啡馆里坐坐。这家咖啡馆孤零零地开在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夏沧和苏维是常客,却是异类。 因为这家咖啡店是属于老板和他的朋友们的。 老板是个帅哥,一米八,是那种能把七分裤和赤脚穿皮鞋穿得好看的男人,大眼睛高鼻梁,以及今天迥异于昨天的造型。比方说这个星期一,他给自己弄了一个民国时代的大背发胶油头,最牛逼的是看着还潮得要命,配他那件七分西装裤没有半点违和感。 在夏沧极为稀少的追求者里面他算是一个。 然而现在俨然变成了一起喝咖啡的弟兄,不掺杂半点邪念的那种。 老板姓周,是一个较为牛逼的富二代,他每次精制单品咖啡的过程都能引来围观,他在国外这么些年,就t了这么一个技能点reads;。周的本名叫周淦,据说是他做生意的父母在他出生后一个月,寻觅到一个大师起的一个非常有意义且非常符合阴阳五行的一个好名字,但因为从小到大,知道这个字读gan而不读j的人寥寥无几,这个gan字读起来又有那么点啥——以至于他本人非常排斥这个名字,他拒绝身边的人称呼他全名,于是妹子喊周叔,男的喊周兄。 今天中午夏沧的精神状况并不怎么样,但是为了逃避办公室的八卦追问团,她只有领着苏维到这里来。 苏维是那种只要你不说,我绝不会问你半个字,但只要你愿意说,她可以真心听你逼逼叨的姐妹。 周淦同往常一样,端了一个小圆桌,一个小板凳,捏着一个烟灰缸在咖啡店门口抽烟,店门是敞亮的玻璃窗,从外面能看清吧台里面背对着的一个姑娘,后脖子上有一个类似于“合格”一样的纹身,但是是黑色的,周淦的深巷咖啡店有时候真是像一个妖精森林。 周兄抬手就敬了一个礼,然后看到苏维又敬了一下。 他不怕那些妖娆的妹子,就怕苏维。 夏沧和苏维第一次踏进z点咖啡的时候,周兄漫不经心地问她们要喝什么。 苏维要了两杯美式。 周兄皱了邹眉头,瞟了一眼苏维:“孕妇最好还是不要喝咖啡。” 之后的两个月里,苏维瘦了三十斤。 苏维对周淦的冷漠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周兄却对她不敢有半分怠慢,从那之后都表现出些许倒贴的气质,并不断地扩大,好在他对自己的怂和贱是有些自知的,他有时候会偷偷的问夏沧,“小爷到底为什么要去讨好她?” 当然这一般是不需要听答案的。 吧台里面有周淦雇的两个漂亮妹子在做咖啡,一看见夏沧来,就把咖啡机前面的位置让给了老板。 一般人的咖啡,周淦是很少亲手做的。 但她们要两杯卡布奇诺,他也会上阵的。 “相亲怎么样?” 夏沧惊异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当然有我的渠道。” “别特么跟我装,不是老李就是老唐!” 周淦笑笑,“你接到政治任务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了,你别管是谁了,谁叫你们办公室都知道我追过你呢!呵呵,等——” 周兄的专用虹吸壶还没热起来,他做咖啡的时候特别专注,基本不会与人交谈,但动作非常流畅,可称之为一气呵成,拉花果断而细腻,棕白色八瓣饱满均匀,跟他的人设极其不符。 “来,维姐。” 周兄亲自把咖啡端到苏维面前,他的小臂因为长期健身相当壮实,他端的很稳,并且很细心的将手柄转了个方向,苏维没做任何表示,垂着眼睛,端起来喝了一口。 夏沧对这种诡异的气氛表示熟悉,当周淦把她的咖啡推到面前的时候,她手指指苏维那杯,连同自己的份一起说了声谢谢。 “别谢了,来说说那个男的,长得怎么样?” 夏沧翻了一个嫌弃的白眼,“你问这种问题和隔壁阿姨有什么区别,能不能有点格调?” “我这种极品颜男你都看不上,长得不行肯定就告吹了呗,我这是直接,你懂不懂?” 夏沧猛然一怔,瞥了一眼边上苏维,看她依旧淡定,于是用略显凶残的口吻,“直接个屁reads;!” 说完她端起咖啡杯,脑回路不自觉地在那里瞎转起来, 转着转着,额头上突然起了一层薄汗,她回忆了一下, 咖啡杯停滞在她手里,她又努力回忆了一下 这时候在一旁沉默的苏维说话了,“我猜她现在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面对面认出来都难。”苏维这句话带着几分调侃,夏沧的脸盲综合征是全局闻名的。 “对!对!对!”周淦发挥了他的受虐本质,“维姐说得对,夏沧这种女人,只能记得吃了什么,什么味道!想想当年她怎么把刘局得罪了。” 砰—— 吧台遭受了一记重击。 周淦闭嘴抬手表示投降。 她有点气愤的喝了两口咖啡,发现除了大概的样子,她真不记得那谁具体长什么样了,而且她真的能记得那德肘套餐。 正在夏沧思索的时候, 苏维先站了起来,戳了戳夏沧,又戳了戳手表。 夏沧凑过去看了一眼,默契的都站了起来。 “走了,周同学。” 天还不是太热,但是大中午的喝了热咖啡以稍快的速度走回办公楼还是出些了汗,她和苏维已经是那种一路走一路不需要寻找任何话题仍然不觉得尴尬的最高层次关系,故而今天依然是零交流双双踏进办公室。 十二点五十三分,正正好好。 “小夏,快来!” “呃——” 夏沧转头,看见主任被围在自己的位置上,办公室五人齐聚一堂。 而且大家都转头看着她, 她第一反应, 完蛋!一定是出差错了,难道是哪个数据漏写了另一个零! 天哪! 正在这个时候,陈老师向她展露了一个笑容,朝她亲切地招了招手,轻轻地呼唤,“来,来。” 夏沧无意识地走过去, 陈老师以说悄悄话的姿态大声问道,“怎么样,觉得小伙子怎么样?人有没有什么问题?” 夏沧回忆了一下,她觉得看着人挺正常的,但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和他见面两个小时,也挖掘不出什么问题来,于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陈老师看了她的反应,很兴奋地拍了拍夏沧,并且认真地对主任讲,“您看,我说得没错吧。” 夏沧感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打断到,“那个陈老师,我的意思是” “对啊,主任我也觉得。”边上众人的“附议”将她的声音淹没了。 夏沧感觉自己半道上来的完全不能领会他们在讲些什么,只见主任直起身靠在椅背上,将眼睛摘掉,吹了吹镜片,又揉了一下眼角,郑重其事的说,“陈老师说的可能有道理reads;。” “你们男同志不懂,这个还是我们比较懂!”陈老师很激动,她拍了拍夏沧,“我们刚刚在问郑主任男方觉得怎么样,郑主任说他没问,要你们自由发展,我说你介绍人当然要管的,起码要给双方通个气,这样才好发展下去,介绍人没有下文,两个人怎么进行得下去。” “对了,你们见了面之后有没有再聊聊天?有没有加微信?”常姐看着夏沧问道。 夏沧有点了解了事态,她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恐怖,于是非常严肃的回答到,“没有,”她想了想,“可能双方都没有什么感觉,所以也没有后续,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夏沧觉得自己的话意思很明确,这件事应该能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的是,陈老师突然激动起来, “您看,我说吧!您不问,就没有结果了啊,我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的,要么我不做这个事情,我做了这个事情,我就要做好,就要管到底。刚刚小唐说要问问这个男的人有没有问题,现在小夏说人没有问题,男方要是也觉得小夏没什么问题,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呀,您不问,他们两个怎么知道呢?” 人没问题人没问题一在一起 这思路夏沧理解不来,她立马拉过陈老师,“陈老师,谢谢啊,这个真没关系,我说看上去人品没什么问题,不是说我对他特别有好感,我本来也不想——” “哎呀,喜不喜欢都是要相处的呀,不相处怎么喜欢,你别管了,我来和郑主任说。” “都别说了。”郑主任擦完镜片把眼睛戴上,“这事我知道了,一点了,大家上班吧。” 主任毫不留情的强势打断所有话题。 识相的一干人等迅速回到座位。 陈老师虽然固执,但对工作纪律绝对遵从,并且她听见了郑主任的表态,心满意足的坐了回去,她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夏沧有些忧郁地坐回座位,她觉得迅速有效的让所有人都闭嘴只有一种途径,她突然想象到一幅画面:她倏尔愤怒地站起来,掀掉桌上所有的东西,朝着众人大吼,“关你们屁事啊!别来烦我!”然而,她都能想象到陈老师这种六几年的长辈强大而又脆弱的内心突然崩盘,朝着她飙泪的情景。 然而,这些画面就只能yy了。 夏沧的星期一综合症在下午全面爆发了,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下午,在极端没有精神的情况下,还是将一张做好的数据核对了三遍。 夏沧并不算所谓的“本地人”,她是这个市的所属市县的娃,方言略通又略不通,但夏沧家庭条件不错,她考上这个单位后,父母就给她在城市渐进发展区买了一套精装的酒店式公寓,公寓周边环境很好,靠边是一所中学,周末和工作日晚上都很安静,中学边上隔一条路就是一个商业中心,对于夏沧这种非料理“干物女”来说,是很好的地方。 工作太累,吃完饭,回到家就完全躺倒。 直到手机的震动响起,一看竟然八点了。 迷迷糊糊间看到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苏维转的今天的咖啡钱,夏沧笑了笑,这货知道白天给自己铁定要啰嗦两句,她的确是亲姐妹明算账的典范。 茫然之间,她看到通讯录上面挂了一个红色的1。 她戳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是江易——绿色的“接受” 夏沧朦胧的睡意全然没了, 手机和她的手一同垂在了床上, 她忽地情绪有些糟糕, 她向来自命是那种自卑的时候自卑的要命,狂的时候狂的无边无际的女青年reads;。 见面是星期六,江易有她的联系方式。 如果他想联系她,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这种状况她在中午的时候就隐约地预感到。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难过了一下子。 不过,还好也只是难过了一下而已。 这种感觉无关他人,只是她自己的某种执着。 她可以想象郑主任是怎样跟他说的,但是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了,加上了却不联系,也就没有后文了,不是么? 夏沧还是点了接受。 她从床上爬起来,擦了把脸,回来看到手机屏半亮着,她解锁看到了消息。 江易:你好。 嗒嗒嗒的自带按键音,打了几下,又删除,又再重新打过,还是那两个字。 夏沧:你好。 江易:在做什么? 夏沧:准备睡觉。 江易:哦,好,你早点休息。 夏沧:en 嗯的时候联想了一个野萌君的表情,夏沧是个不善于聊天的人,同亲近的人聊天会多加一些表情,以填补文字上的僵硬,她习惯性去戳它,要选中的时候突然缩了回来。 最后还是一个文字版的“嗯”戳了出去。 短小而精悍的结束了一切。 夏沧还是有些烦躁,她跑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再度把刚刚那个记录看了一遍,她戳了他的头像。 今年就两分享,其余都是去年的。 分享:s市拟开发居民使用中小学教□□动场地,将率先在x区实现通过辖区内居民办理出入证 分享:xx的最低标准,为您细致解答—— 夏沧笑了,刚刚的郁闷似乎好了一些, 这哥们的确是一个无聊且谨慎的事业狂人。 翻到最下面,她看到唯一两条包含个人信息的。 一条是:114一115,1分是意志。 夏沧看了看日期,“哦”了一声。 另一条也是分享,“井上雄彦——最后的漫展”。 这个视频她在09年的时候就看过,她点开又重新看了一遍,看完退出,右移信息,删除了那短小而精悍的对话—— 正文 第5章 再见 接着的这个工作日,办公室是在忐忑兴奋以及失望和尴尬中度过的。 周二 休息的时候,陈老师抓住了时机问夏沧,“有没有联系啊?” 夏沧坦白而诚实的回答,“有!” 周二下午整个办公室都来了精神,陈老师对自己及时地向领导提出相亲对策的举动十分肯定,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难以自拔。而其他人则比较“务实”,常姐甚至于已经想到如果夏沧怀孕,夏沧的活会不会都由她来干这个问题,并且同陈老师探讨了一下要把小莲同学慢慢培养起来,培养成同夏沧一样能干的人才。 大唐:“瞎激动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对了,小夏,结婚的酒我来给你弄,包你又真,价格又便宜。” 老李,“你真是,怎么会让小夏来呢,这个必定是男方来啊,你小瞧我们小夏了。” 小莲,“我姐姐现在在做婚庆小礼品” 夏沧,苏维,默。 周三 休息的时候,陈老问昨天有没有聊什么内容reads;。 夏沧诚实的坦白,“没有!” 陈老师激动了,“啊呀,你也要主动点的呀,男孩子不主动么,你也要主动点的呀,现在的男孩子的想法不同了。” “陈老师,我还是要说一句,”老唐插了一句,“我们男的看不上你,你就算再主动也没用。” “瞎说什么!”陈老师对着老唐挤眉弄眼。 “我觉得可能是忙。”小莲。 “我觉得可能跟性格有关。”老李。 “我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问题。” “” 夏沧,苏维,老唐,默。 周四, 陈老师小心翼翼地问, “小夏啊,男的有没有联系你啊?” 夏沧,“没。” 陈老师略微有点难过,“昨天我回去说了这件事,我们家先生说我多管闲事,可能要坏事,我觉得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夏沧忙安慰,“没,没,陈老师你别多想,你也是关心我们。” “对啊,我这个人就是好心办坏事,弄得你倒是更不开心了。” ————我哪里有不开心,都是你们yy的好不好。 “没有,没有。” “陈老师你别多想,真的,事情还没黄的,小夏多尴尬。”says常姐。 “夏姐,我明天带元气早餐给你吃,常老师我也给你带点,我放了”says料理少女小莲。 苏维,老唐,夏沧,老李,陈老师默。 周五, 常姐下午休息,走之前打扮的美美的,貌似无意的来了一句, “小夏,这个周末什么安排啊?” “在家看电视。” 集体,默 夏沧工作很认真,生活却很懒散,但却总能被鸡汤所激励,比方说会把“早晨型人”这种做为理想目标,然后在周六周日的时候把闹钟定到6点整,在前一天晚上幻想一下早起,早餐,晨读之类的。 然而事实往往就是6点闹钟响,夏沧欣喜地看一眼闹钟,关掉,欣喜地入睡,然后再看12:—— 她的坚持和毅力就在于永远不把6点的闹钟删除掉。 五月份的天头顶太阳温度已经不容小觑了,夏沧顶着大太阳去商区解决午饭问题,学校的操场围着铁栅栏,夏沧习惯性地朝里面望两眼,学生时代塑胶跑道的味道是很多人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噩梦,夏沧略过那圈红色看向篮球场。大概是天太热的原因,四个篮球场只有一个底下有几个人,夏沧忽然想到那条关于学校操场开放的分享,就跑去体育用品店里买了一个八十多块钱的篮球。 她带着一个包着塑料纸的篮球跑到学校门口。 传达室的门卫大叔正在研究手机reads;。 夏沧淫浸机关多年,深知门卫党的强势,于是自己盯着门口的告示看。 《关于xx地区居民办理出入证的要求》 携带户口本,身份证原件等等在传达室办理 正看到最后一条的时候,门卫探出头来: “你,你干什么?” 夏沧报以微笑,“您好,我想咨询一下这个出入证的办理时间?” “出入证?什么东西?” 夏沧一愣,指了指贴在进门处的告示牌。 门卫咧嘴一笑,“这个啊,呵呵,这个,不是针对个人的,是对单位的,集体的”说完坐回里面,不再说话。 夏沧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但她知道这事靠理论是行不通的,他要不办,有一百个牵强的理由,多说无益。 默默的抚摸一下包着塑料皮的小球,夏沧刚准备转身,就听见后面有并不熟悉的声音带有些许疑问, “夏沧?” 谁?她下意识地回头,是一个比她高大的男人,额发因为出汗垂在前额上,穿着一身篮球服,显得挺运动,脸有些陌生但又觉得应该是见过的。 单位里那些办事的人太多,她自知脸盲综合症无可救药,凭着多年经验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你好,真巧。” 接着就听见里面门卫突然殷勤的站了起来,大声的招呼了起来。 这个男的转头应了两句,夏沧就不知不觉的被带进了学校里面。 夏沧的本地话还是有些差距,她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人好像说的是,“岗村,是您朋友啊?”这类的。 岗村? 是谁?记不起来了! 这段距离都没有说话,夏沧觉得有些尴尬,她没表达其实她想办“永久通行证”而不是“单次通信证”,但无奈之余还是来了一句, “长久不见,一见面就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谢谢,谢谢。” 前面的“岗村”停了下来, 转头似有些无奈的笑笑, “你果然不认识我了我是江易。” 哔—— 夏沧的脑回路突然通了, 这两个字是“江处”! 尼玛。 夏沧觉得自己从锁骨开始发烫,从脖子底下一直烫到了耳根,她干笑两声,“哈哈,江处,你穿成这样我都认不出来了,哈哈。” 江易对她笑笑,并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从她的手里把那只尚未拆封的篮球拿过来,把已经略有破损的塑料外壳剥掉,然后用手指按了按,又抛接了两下,传给夏沧。 夏沧“唔”了一声,球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不错reads;。你今天原本打算怎么玩?” 夏沧愣了一下,她今天顶多算个“投石问路”,于是乎瞎扯了一句,“练练习投篮。” “嗯,你以前打过篮球?” “唔,打过一段时间。” “你身高体型挺适合这种运动的。” 夏沧从小开始被爸妈领着见亲戚朋友,总要来一句,“这么高以后可以去打球”之类的,她小时候听这种话就不高兴,心想为什么不可以去做一del,长大了才知道,她这个身高只是比大众高一些,不管离一del,还是离篮球运动员都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不过感觉江易的话里有说她“人高马大”的意思,她突然想到相亲的原因,那个“170”的原始梗,又觉得自己有些凌乱了。 江易见她不答话,绕远找了一个回收桶,把塑料外壳处理了,又指了指前面,“绕过这教学楼就是球场了,这么热的天女孩子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室内,但学校里的室内馆晚上才开放。” 夏沧见他主动换了个话题,于是接到,“哦,对了江处,你今天特地来打球么?” “嗯,市里面新组织的篮球赛,都是新来的小伙子,我也参与一下。” 夏沧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内心想:你的样子也完全是个小伙子好不好。 转了一个弯就到了塑胶跑道,小学毕竟占地有限,篮球场和塑胶跑道之间没什么距离可言,那些她刚才看到的人都在向他们挥手,江易招手示意了一下,然后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那我先过去。” “嗯嗯。”夏沧点了点头。 正拿着球不知所措的时候,江易又折返过来,指着他们已经占着的篮球场边上一块,“你可以在这里练习投篮,有树荫。” “额” 接着她依稀听见那些人问江易类似于她是谁这类问题。 可是她并没有听清他的回答。 男人打球不多废话,于是28度的天一个传球就又快速地跑动起来。 然而,夏沧默默地拿了一个篮球,她二八妇女仰望着28度大太阳下的篮筐。 这是要跑路呢? 还是要练习投篮呢? 算了,不就是运动么,她咬牙扔出去一个—— “咚,咚。” 她投了一个“三不沾”。 真是太羞涩了,夏沧下意识地往边上一瞥。 那些站定的眼神齐刷刷地一躲,然后又立马防守的防守,进攻的进攻。 真是丢脸啊。 夏沧僵硬地投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在最后找回了一点学生时代的手感,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就想回去,瞧着边上还热火朝天,想着要不要同江易打个招呼,正犹豫着,看到江易正巧望了过来。 夏沧走到边线附近,同他挥了挥手,指了指来的方向。 江易打了个暂停致歉的手势,朝她走近了些,示意了后头那群他所谓的“小伙子”,“待会儿要和他们去吃个饭,下次再请你吃午饭吧reads;。” 夏沧也点了点头,这些场面话也不用纠结何时兑现,笑了笑,“好。” 正在这时,后面突然蹿出n个脑袋,“没事,江处,我们随便吃点就行,那个,他们几个都回家吃,陪女朋友呢。” 说话的这个人一脸精明,夏沧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啊,江处,江处,你陪你朋友,我们都不要紧,真没事。” 这一个个汗流浃背,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我不要和领导吃饭,我有压力”,作为一个单位小虾米她太理解这种表情的含义了。夹缝之中某一只手偷偷比出了一个v字,捕捉到的一刻她有些不悦,小虾米怎么可以为难小虾米?抱着不能让他们得逞的态度,她立马表现出平和的一面,大度一笑: “江处难得同你们周末出来,我们也是正巧碰见,你们一道吧。” 江易表示赞同,“没事,我同你们一起吃,也是难得的。” “真不用,真不用。” 夏沧抓住这个混乱的时机,正准备挥手就走的时候,江易突然拍拍其中一人的臂膀: “也好,你们回去注意休息。” 待一众人等谢过领导关怀,偌大的操场就剩下江易和夏沧两个人了。 这种空旷的哑默瞬间就勒住了她,被刚刚那群人所感染,她觉得自己也增添了一种“惧上”综合征,从相亲对象到领导,感觉这个距离是拉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她原本丰富的同他人正常交往的细胞集体停止工作了。 她僵硬地杵着。 江易倒是显得很自然,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你住的很近?” 夏沧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指着不远处看的见一半的小高层,“嗯,就在那里。”她指完有些后悔,觉得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请他去坐坐,她想了想两人不熟且男女有别,应该没有这个义务,于是瞄了一眼江易,见他“哦”了一声,没再做表示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那附近有什么吃的?” 夏沧想了想,“这边上就是个小广场,不过除了kfc和铁板麻辣烫这种东西,就没什么了,感觉你都不会要吃。” 夏沧说完领导恐惧症又犯了,觉得“你”来“你”去的不怎么好,于是加了句,“感觉都不适合江处。” “你我又不是同事,你还是叫我江易吧。” “唔,好。” “走吧,这些东西怎么不适合我了,我又不是怪人。” 内心:呵呵,我觉得你就是—— 夏沧长这么老从来没有感受过原来一个男的走在路上真的可以接受到很多异性的目光,就算她再神经大条也能捕捉到不少,从少妇到穿着宽松的阿姨,再到啥森女风韩风,还有新东方学英语出来的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会瞄上一眼,她走在江易后面三米远,恰巧把这些目光都收集了起来。 耳朵异常灵敏的她还听到那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说: “哇,好阳光,侧面好好看,鼻子好好看啊。” 夏沧内心颤抖了一下,哎呀,这叔的年龄翻你们一番还要在加一点,跟阳光已经没啥关系了,真遗憾哪,宝贝。” 正文 第6章 粉尘 “你要吃什么?” “你要吃什么?” “没事你坐着,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不,上次你请我吃的,这次我来请你reads;。” “没事,你去坐着吧。” “我不要。”夏沧难得鼓舞起坚定的勇气,“我请你吃。” 江易一愣,顿了几秒,“嗯,好。” 夏沧也没再深究他具体爱吃什么,把她觉得好吃的煲类,炸类,饮料类点了一遍,然后捧着一个“饱满”的托盘走向江易。 她忽然之间想到前些日子看到的一本书,书名好像类似于“女人不狠,xx不稳”之类,中间有一章讲到女人和男人出去约会,绝对不能抢着付账,这样会给男的一种你平时没有人约的暗示,导致你的价值和神秘感都大幅度下降,夏沧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就把书抛到枕头后面去了,于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从脑子里面冒了出来。 她看了一下江易,发现他并没有什么不妥,估计两个人都没想往那一层发展,所以这种套路不适用。 这位仁兄依旧话不多,好在kfc比较嘈杂,他们两个不说话也没有那么尴尬。 江易前额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白汗衫还是湿的,夏沧发现他相当结实,一点也不像是坐办公室的。 在吃快餐上面,两个人都是绝对的速战速决型,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江易接了个电话。 “嗯,我是,今天在市里。” “现在情况怎么样?” 对面的人眉头微微一皱,夏沧略听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公事,于是她主动指了指外面,两个人收拾了餐盘,就走出了广场。 大中午的学校放假,沿着操场铁栏杆外的行人道上,来往的人非常少,江易一时的电话不少,并且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严重,他接的时候尽量简短,并且每个电话都同夏沧打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夏沧倒是有些自在,老兄话本来就少,两个人一路走倒是免了好些尴尬。 到了十字路口,夏沧停了下来,她酝酿了一下措辞,等江易挂了电话,她就报以一个相当大方的微笑, “那个,我到了,你有事忙吧,我也不知道你车停在哪里,我就不送你了。” 这是反客为主的机关常用客套,夏沧到底不是老江湖,用起来还比较生疏。 江易低头沉吟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夏沧,微微摇了摇头,“我有一点事要立即去处理一下,我” “嗯?” 夏沧觉得他有些奇怪,说不上是慌乱,但脸色却相当凝重。 “嗯,我理解,没事,拜拜。” 江易的车就停在路边上,她看着他开车走了,长舒一口气,自己回到小公寓去了。 大日头底下投篮的结果就是星期一从楼底到办公室的一路上都是, “哎呦,夏沧,到哪里去旅游的,怎么黑了一圈?” 这类问候滚动式刷屏一路刷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一踏进去就看见陈老师急吼吼的走出来, “夏沧,你怎么黑了?” “额” “不说这个,主任说今天有个会你代他去开,做好笔记啊reads;。” “主任说让我去开,他人呢?” 陈老师很大声的说,“你竟然没听说?昨天出大事了,曲昆县里面一个台湾人投资的厂子粉尘爆炸,死了几十个人,几十重伤,救出来得时候人都不像样了,新闻还没有报道,市里面几个有关的单位领导都去了,刘局人在外地走访,一个电话过来赶不回来,只有我们主任去了啊。” 夏沧听得有些懵,下意识的摇摇头,感觉场面极惨,办公室的人一听都围了过来。 常姐说,“昨天晚上就听说了,那个厂房炸的一条街的人都逃出来了,我姐住在那里也听见了,听说哦,还有小的蘑菇云,好多人都看到了。” 唐大哥拿出手机,“喏,你们看,还有视频。” 夏沧低头,看见手机里头大白天红光一亮一亮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 “昨天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姐,“据说是快吃午饭的时候爆炸的,所以人都还在呀,中午吃饭休息么,也不至于这么多人。” “是啊,是啊。天灾。” 下午整个事件都传开了,县里面能够提供较好救治的医疗单位不够,大市范围内迅速调配资源,s市的托底医院全都进行了资源最大利用。因为一些后续医药费相关问题同单位有很大的联系,所以会议先安排了针对这次事件,办公室负责通讯和报道方面的材料收集工作,郑主任人在一线,夏沧就代为做了笔记,会上领导的发言都很务实,有时也很激烈,夏沧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只是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她基本说不出什么话来,也不免感叹自己的眼界也确实不够开阔。 两个会开完就七点多,夏沧饿着肚子回家,正准备到广场里头去寻觅点吃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主任电话。 “小夏啊。” “主主任。”夏沧内心一紧张。 “人在哪里?” “在家里。” “出来加个班,车费到时候报销。” “啊?” “怎么?” “我一个女孩子,晚上太晚不方便。” “现在才八点,我们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岭,你那个身形,谁敢把你怎么样啊?” 卧槽,领导你什么意思啊? “额,我是说加班回来,从单位回来太晚了。” “不去单位,就去你家边上的那个医院,你带上相机,去看看情况,刘局马上到了,我们办公室不能没有人,以后要写报告的,详细情况你也记录一下。”主任电话里面停顿了一下,“我想了想我们科室里也只有你,小莲是个小姑娘,常姐和老李么家里都有两个孩子了,陈老师老同志,和我一样,熬个夜下来身体支撑不住了,再说她最近忙她女儿的事情,没办法。” 这是大龄未婚女汉子之所以悲惨的友情提示么? 夏沧脑袋里面转出了苏维,但是提苏维就是陷朋友与不义啊! 而且这只老狐狸知道苏维一定是果断拒绝的啊reads;! 老娘是爱岗敬业的急先锋啊~ 夏沧忍啊忍啊, 终于憋出了两字, “好吧。” 夏沧人到医院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这些事件,亲身体会和道听途说真的不一样。 临近住院处的时候她看到很多人都蹲在门口墙角边,其中似乎有一些轻伤的,夏沧匆匆走过,她瞥见纱布里面露出血糊糊的一片,黑红黑红的,就像透着一种烧焦的气味。未及细看她机械地往里面走,走廊里面都是家属瘫坐在地上,那些眼神有凝重的,有像一道尖刺的,大多是都可怜巴巴的,虽然到处都有人安抚,但还是哭声遍地,嘶哑的叫骂,孩子的嚎啕,有的恸哭声直戳人心肺。 尖锐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夏沧耳朵里面嗡嗡的。 她背了只定焦数码相机,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见了刘局正在同几个领导还有一些家属解释相关政策,正准备把相机带解开来,突然边上有一人出声打断她:“等一下。” 夏沧转过头楞了一下。 那人也愣了一下。 她看见江易和两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一道走过来。 后面一人很严厉,“你哪个媒体的,工作证拿出来看一下。” 江易拍了拍那人,淡道,“你好。” 这种感觉异常冷漠,他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从他穿着的黑色正装上面透出来,江易的眼神落在了相机上,她下意识的把镜头盖盖好。 “江处。” “嗯。”江易点了点头,并没有向上次那样提出异议,他对着后面的两个人说, “这是刘局那里的小夏。” “哦,哦,是夏主任。” 夏沧勉强摇摇头,表示不是主任。 江易指了指夏沧手里头的相机,“现在媒体捕风捉影的太多,市委的意思还是统一宣传,各单位的材料以后再看看吧。” “我” 江易指了指正在同家属解释政策的刘局,“刚才跟刘局也说过了,他知道的。” “好的。”夏沧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虽不善世故,却知世故,第六感告诉她,这话不但有体谅她一个小兵身不由己的意思,也有那么一点压力在里面。 夏沧自觉向来是迂回曲折型,并不是那种当面直接怼领导的“热血青年”,这种青年在她那里和脑残是划等号的,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沉默了一阵,然后就是刘局和江易的握手。 夏沧自动过滤了他们的寒暄。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中年妇女猛地扒开了人群,一把抓住了江易的手臂,她的手是长期从事劳力的手,粗壮胀红,两只手死死揪住。 她声音凄厉而嘶哑,“领导,你们给个说法,给个说法啊。” 正文 第7章 遇警 江易身后两个人见状就夹在中间,其中一个忙扒开那只攥着的手,样子显得尤为紧张reads;。江易却没有挣开,他向后头那人致意松开,按着那家属的手安慰道,“医护人员现在在全力救治,”他示意了卫生上的几个领导,“医疗设施,人员配备现在我们也在协调,目前医院里面也专门辟出一个病区,二十四小时都安排了最有经验的医生负责,您先别着急。” “我们不要协调,他们说了,人烧成这样就是废人了,以后都是要用钱的,政府只管几天。” “不,不会的,我们后续社保上的,民政上的领导刚才也给大家初步讲了讲政策,都是有保障的。” “保障嘞,我们不要保障,”她向后看了一眼,不知道哪里接收了一绺子目光,竟然像受了极大的鼓舞,大喊一声,“我们要赔钱!” 走廊里面被她这么一声,顿时安静的一塌糊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向这里。 领导虽多,但谁都没有说话,刘局发出了一声不自然的轻咳,这质问虽然是对着所有人,但手是抓的江易的手,江易抬头看了一众人等,诚恳道: “事故的原因我们现在也在加紧调查,一出结果,就会认定责任人,好在企业的负责人我们也都找到了。至于工伤的赔付我们都有相关的政策,这些您都不必着急。现阶段的医疗费都是政府专门拨款,这几天家属陪护补贴我刚才问过都到位了。目前有伤者情况比较紧急,人力物力也都在这上面,我们先全力以赴救治,赔付这件事情还要放在后头,最后都会落实的。” 江易的声音低沉,但吐字清晰,传得很远,很扎实,远一点的地方发出了细碎的讨论声。 夏沧瞥见刘局的脸上挂着的表情像是一种极为肯定的赞许,她不知道是哪一个点让刘局这么惺惺相惜,她只能听出来这一段要表达的意思是:救人的钱不用出,生活费也不用出,至于赔钱这种事情,一切都按照政策走,稍后会处理,救人要紧对不对? “那那么,”那中年妇女一时语塞,“你们做官的就动张嘴,我是讲不过你们的,他们厂里面几个家里人都说了,人烧得不成样子了,救出来了要拖后腿的!到时候搞得全家没饭吃,还要有人服侍,谁来服侍啊?你们来啊?现在人救不救得活我们不管,我们我们,我们要精神损失费!” 夏沧觉得“精神损失费”用在这里似乎有些许诡异,她的同情心悬得有些没有着落,她看着江易,他倒是仍旧不动声色。 这次他却不像刚才,不紧不慢地回答的那么详细,只是亲切的问了一句,“里面是您家里什么人?” 那妇女一愣,声音小了些,“是,是,男人。” “恩,您为您先生着急的心情我能理解。” 江易这话一出,那妇女也搭不上话了,她回头一看,走廊里的一些家属都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她,还有一些在逃避她的眼神,她似乎有些窘态,嘴里叽里咕噜的持续低嚷着也就扎回人堆里了。 江易后头跟着的那一个见她走了,有些不平的说,“事情还没出到两天,就这样了,那以后还怎么办” 江易微微一侧头,那人也觉得这话在大庭广众下说不太妥当,就没再说下去。 刘局是老江湖,只要没有二两白酒,道行深不见底,他拍了拍那人的手臂,打了个马虎眼,“所以说家属工作难做啊,对你们来说,是个考验,是个考验,工作经验就是这么长起来的。” “恩恩,是刘局说的是。” 接着一段时间夏沧就没人管了,因为刘局加入了领导们的阵营,围在一圈眉头紧皱的一ss里头商量重大事宜,领导们的话她是插不上嘴的,领导的格局和眼光她也是够不着的,她如今还没有这个要攀到另一重格局的伟大抱负,更确切的说,她暂时还没这个可能reads;。不过江易倒是忙得很,他负责上传下达,又有家属工作,又有协调各单位的工作,一刻也没有停过。 这个院区专门辟了出来,还有几间宽敞的病房做了家属的陪护间,有些家属只有一个人,只能把孩子也带了出来。 一个小护士看见夏沧呆在那里无所事事,于是过来请她帮忙。夏沧被“邀请”的时候有些紧张,研究了一下原来是给小朋友换医院里面的床单,夏沧秉着不在群众面前给公务人员抹黑的目标,努力的加入这个队伍。 她虽然略微有些不善家事,但相信换个床单还是可以的,她铺开来,塞了一个角,又找到一个角,再塞一个角 在她好不容易把床单展开之后,她发现护士小姐已经换了五条了。 “呵呵,手残不好意思。”夏沧有些羞射,主动说道。 护士小姐对她暧昧的一笑,体贴的拿过下一条床单,淡淡的道,“术业有专攻,还是我来吧。你去那里帮帮忙吧。” ——卧槽《师说》,夏沧琢磨了一下,为表有专攻,此处应该接一句论语。 她想 想着 耳朵后面一大团热气想了出来,等她看见护士小姐的背影离开房间,还是没有憋出半个字。 ——她这个文书果然应该去死一死。 琐琐碎碎的小事最占用时间,等她从安排好的陪床的房间出来,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二点,走廊里面也没什么人了。 在大家完全把她遗忘的时候,她把相机放到了包里面,掏出一本办公笔记本。 她认认真真的列出了提纲,整理了思路,又看了看周围的情形,写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向来。 “小夏,你回去吧。” 正当她沉浸在难得的思路里的时候,刘局模模糊糊的出现了,她才发现她上了一天班,又折腾了真么久,好像是有点累了。 刘局的脸突然放大,关心的说道,“小夏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再晚回去就危险了,明天还要上班了。” ——领导你觉得现在还不晚么,陛下难道您不应该恩准我明天可以休息半天么—— 夏沧微笑着点点头,用最后一丝理智关怀了领导,“刘局,您呢?” “我们也走了,刚成立了一个统筹小组,他们有什么都会联络的。” 啪啪—— 车门几声响, 领导们组团回家了, 跟着就是夏沧扭开电瓶车锁的清脆小音。 还好医院有值中夜班的医生护士,车库里面虽然没什么人,但还不至于说很恐怖,绕道出来,夏沧竟然在黑黢黢的道路上发现了一个 —— 一个小炒摊。 她从来不吃这个,但是她真心太饿了,她连晚饭也没吃。 疲惫的从车上跨下来,正要开口, 后面有人拍了拍她 这一拍虽然不重,却吓了她一大跳reads;。 她回头,更是一惊,舌头都打了个小结,“江江处” 江易发型有些乱,但脸部各处还是很熨帖,没有什么疲态。 “我送你回去,太晚了。” ——卧槽—— “不用了,”夏沧指了指小电驴,“我还有这个,自己回去。” 她的回答坚决而又诚恳。 江易沉吟了片刻,“晚了,我带你回去。” “真不用了,我” 夏沧眼神一斜,江易看了看小吃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对着满眼殷勤的老板娘,“麻烦煮个什么清爽些的。” 夏沧觉得自己自从认识了他就常常处在极度羞窘的状态之下。 这不能算是什么孽缘。 绝对是八字犯冲。 老板娘会意,连忙煮了个汤面条加了些蔬菜,江易付了钱,就掌握了小电驴,“走吧,你家也近。” 结局就是夜黑风高。 夏沧一米七的大个子扮了次小鸟依人,窝在了后面。 好在家比较近,不然她觉得自己定然要憋屈而死。 她啥都不能抓, 只能靠着自己虚浮的下盘保持平衡。 这么专注的情况下,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呵斥, “你们停一下!” 夏沧一个激灵,转过头,人行道的深处一个穿着警服的同志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晚上路灯有些奇怪,硬生生地把这同志照成了金正恩的模样。只见他脖子一挺,肚皮开始先移动了起来,他边走边招招手,手上似乎有一点红光,跟着他的手势一起上下摇晃,他走到人行道的边上,另一只手揉了揉胸前稍紧的制服,严肃的喝道,“你们两个,身份证拿出来看!” 夏沧一阵紧张,她好像没带身份证。 “快点,不知道现在规定?” 夏沧还没碰见过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这位要查什么,但作为一名好市民还是积极的配合找了一下。 找了半天还是没找着,正在这个时候,她看见江易把车扶好,慢慢地走向警察同志。 一步两步, 一句话也不说, 直直的走过去, 快要贴到面前的时候, 她竟然看见警察同志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要干嘛? “你干嘛?” 正文 第8章 腔调 他把手抬了起来,几乎触到了警察同志的胸口上。眼见他把警察同志敞开的衣服领口稍微拉拢一点,随即开始慢慢的旋着什么,夏沧这个角度看不太清晰,似乎旋上的是纽扣,因为刚才略皱的制服因为这两下动作似乎瞬间挺括了不少。 夏沧看到那同志的表情,那种随时随地展开训诫的蓄势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像是一种忐忑。他挺了个肚子,垂着眼睛看江易的动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既不推开眼前的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身体上的反应,基本是定格了。 夏沧内心一样忐忑,她对这个人没什么深入了解,很难预测他的行为走向,只是这种无声的动作让她面皮微麻。 只听到警察同志虚着声音:“你,你要做什么?” 江易没有马上回答,他旋纽扣的动作简直慢动作回放,两粒纽扣像扣了一刻钟一样。 突然,他严肃道: “上班衣服怎么不穿好?!” 他这一声很突然,语气很强硬,夏沧也被吓了一跳,那同志手里的一点红也被袭击的一颤,直接抖落在地上。 江易的头微微一斜,似看非看,继而又慢慢转过来,“上班还在抽烟,像什么样子!” 这“像什么样子”极其极其激烈,跟他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夏沧差点就要立正了,她观察了一下“江处”,那紧皱的眉头,那恨铁不成钢的态度浑然天成,一点也没有演戏的成分在里面,更不像是在装腔作势。 她忍住没有掩面而逃—— 领导啊, 你是组织领导, 不是派出所领导啊。 夏沧觉得今天肯定是完了,这必定是要被当成神经病带回所里面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她有些扛不住这种诡异的场面,刹那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正在苦恼的时候,她忽然发觉一个细节—— 警察同志在慢慢地向后移动, 他眯起的眼睛放出的是一种探究的眼神, 两目相接还没两秒,那研究者就先闪烁掉了,他晃了晃身体,又把地上的余烬踩熄,竖了竖自己的领口reads;。 “额,额” 他试着恢复了一下状态,突然甩了甩手。 “我看你们额那个什么算了,走吧。” 咦? 啥情况? 这样也行?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同志的身影已经埋在黑暗里了。 她晃了一下头,又晃了回来,她不解地看着江易,人已经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走吧,晚了。” “哦。” 夏沧的包还打开着,她把东西迅速的塞回去,拉链拉了起来,她觉得此处应该有交流,于是憋出了一句: “还不知道为什么拦我们下来。” 她缩在后坐上,对前面的背影加深了一重印象,变得更加拘谨了。 “呵呵,你想知道?” 也许是被刚才刺激的,夏沧觉得这“呵呵”两声也很诡异,她脑子里刹那跳出来一种想法,他会不会说想知道回去问问之类的?她摇摇头,于是飞快的回答: “不,不想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夏沧在这沉默里面总结了出来,有些人和有些人,沟通永远存在障碍,这种情况,是有的。 所幸江易最后还是高抬贵手,没有搞出什么等上楼梯开灯这种场面,夏沧觉得江易表现出的更像一个上级领导对下属的应有关怀: “车好像没什么电了,带两个人太重,别忘了充电。”江易看了看电量表。 “是我太重了。”夏沧谦虚道。 江易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是怕”,他没说下去,只是低低笑了笑,然后稍稍用力的闭了下眼睛,揉了揉眉间。 他也很累了。 “江你也早点休息,要不你直接打车回去吧。” 江易摇了摇头,“我还要回医院。” “啊?” 夏沧忽然想到什么, “星期天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江易点头表示默认。 夏沧算了算时间,“那你真是太久没休息了。” “恩,刚成立了个统筹小组,我是组长,”他并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谈,指了指楼上,“你快休息吧,我自己会注意的reads;。” 夏沧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关心过分,但又觉得人家都送她回家了这点关心没有是不是情商有问题,寻思了半天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最后觉得自己有些太纠结,于是就抛开了。 一趟倒在床上,她就立马处在了半昏迷的状态中,戳开了echat,找到了刚才送她回来的人,她终于发了一个常用表情,野萌君头上跳两个螃蟹,“谢谢。” 过了一会儿,突然震动了两下,她拿出来看, “你来~~” “(~ ̄▽ ̄)~” 她遽然清醒, 再仔细一看, 是周淦那头像边上有个红圈儿,这不要脸的给自己起了个“周少”这种中二名字, “下周生日,33岁,重要!” “你来~~” 对这个大半夜不睡瞎折腾的富二代无语,然而此时此刻夏沧的白眼已经翻不太动了,只能改为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迷迷糊糊的又看到正儿八经的三个字,“不客气。” 她好像睡梦里又把那对话框删除了。 能在五月路这种老宅机关遍布的地界弄个私人会所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五月路有很多是国家重点保护建筑,一批红砖头砌的老房子都是民国留下来的,改造过,翻新过,结构还是留在那里,周家在这里开了个小石门也足可见实力之深。 夏沧和苏维踏上青石板从小路绕进去,啥都没瞧清楚的情况下,一阵立体音猛地从耳朵外面炸进来。 《r一rhuanity》 伴随着这汹涌豪迈的bg,周淦从里面杀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件黄马甲,棕色的长裤套个登山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衣服颜色像是沾了灰尘,弄得像刚刚土里面爬出来的一样。 “你干什么?” “什么?” 夏沧指了指他的打扮。 周淦推了一下发型,“s胡八一。” 苏维咳了一声。 “哎呦,维姐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胡八一就是那个” “别说了,我知道。” “你这个音乐实在太响了,里面说话都听不到声音。” 话被打断,大家回身一看,周母迎了出来,周母穿得倒是很得体,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中年妇女,风韵犹存不说,一身职业装,非常大气,走过来满面含笑,一看到夏沧,笑得更走心些。 “小夏啊,长久不见。” 夏沧被周母搂得有些不自在。周淦虽然平时人那个什么一点,心细起来比谁都细,他常说这是双鱼座a型男的特质,他不动声色的带过母亲,就怕母亲又扯那些有的没的,就假装有些不满: “妈,你也真是的,这音乐不大声点也high不起来啊,都是穿开裆裤就一起长起来的兄弟,你不能扫我们的兴啊。” “我还不扫你的兴?33这道坎,照老底子的规矩本来是要大办的,现在都由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由着我,妈你这不能瞎说,要不是出了事,你肯定要大请特请啊reads;。” “别瞎说。” “这有什么的,她们两个什么地方的人,能不知道?”他打了个响指,示意了有点儿走神的夏沧—— “是吧,那粉尘厂炸了的事情。” “恩?”夏沧有点儿在意,“怎么了?” “这件事惊动了一城领导,你说我妈这当口上能请谁来吃我的生日饭,还要说是为我。” 周母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这事情现在越来越大,有人说他们那个汽车轮毂抛光的车间,常年眼睛都睁不开的,老梁人都被抓起来了,他家大业大,这些管不过来,他不是昧着良心挣钱的人,这次是被台湾来的人害了。估计这次不进去个十年是不行的,我们九几年起来的这些人,现在混得好的也没几个了。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们以后自己也要当心。” “妈,你说什么呢,”周淦看母亲有些伤感,岔开话题,“你看,夏沧和维姐来了,我还要去招呼那些‘狐朋狗友’,你帮我把人带进去啊。” 周母一笑,亲切的揽过夏沧, “走,里面又新装修了呢,雅致了一点,你们都进来看看。” 周家在正厅和进来的小道中间挖了一道渠,仿古做旧,注了些水进来,两面砌了些湖石,边上种了点新竹,中间的走道地面用了钢化玻璃,人从上面走过去,三色花鲢在脚底下游来游去。里面也重新弄了一下,把厅门打开了,挂了竹帘子,边上灰绿的两排l型布艺沙发,隔着的玻璃墙体外头都是循环水挂下来,这种设计比纯玻璃要来得生动些,地方也显得宽阔了。 地方虽然不错, 但吸引夏沧注意力的却是坐在偌大偌长沙发上的一个人。 一个黑短发妹子。 穿了一件纯黑的吊带背心,围了一条绿色的围巾,一条墨绿的运动长裤。 她盘腿坐着, 跟这个布景和沙发极配。 她专注于她手里的k,打字飞快,没有抬头。 夏沧无意间瞥见苏维竟然也在看她,于是乎又跟着看了两眼, 这年头,被苏维这种对美女完全无感的人瞧上两眼也真不容易。 周母笑盈盈的走过去, “恺儿啊,你要不要披一件,今天的天还是有点冷的。” 那姑娘一抬头, 一张小而特别的脸。 那姑娘把k合上,转过身放在包里, 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夏沧在那瘦小纤细的背影后头,看到一条青黑的纹身,细长的像个什么形状。 没看仔细,周母就来拉她们, “来,给你们介绍介绍。” —— 正文 第9章 请托 “别了,妈,我自己介绍。”周淦的头从后面探出来。 “这是我高中同学,梁恺儿。”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这是我朋友:夏沧和苏维姐。” 对面那个妹子似乎有些近视,习惯性的眯了下眼睛,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变化,就给她细长的单眼皮平添了几分妩媚。 待她眯完之后,给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与此同时,夏沧万能的眼角瞥见苏维回之以一抹更难以捕捉的笑容reads;。 她内心呵呵两声,嘴角努力扬起了弧度,她自认为这个弧度要比这两位激烈太多。 周淦这个家伙不知道因为什么,好像有点突然有点high,他向前合掌做了个手势,嚷道, “哎,我说,你们干什么呢,互动互动。” 对面这位恺儿妹子的反应是同刚才一摸一样,迟钝半晌过后再淡然一笑。 夏沧再看苏维, 更牛逼,这次竟啥反应都没有,放空了。 她注意到边上周母也有点尴尬,她本来在工作作风上同苏维就有些不同,于是稍微上前一步,大度一笑: “你好,你好。” 这时那妹子总算有点反应,倒也很干脆,朝夏沧两人点头致意:“你好。” 好在这种略尴尬的场面很快就被周母救了过来,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问她儿子,“你那些狐朋朋友不是要去招呼么,怎么回来了?” “我跟他们说不让放音乐,都他妈不理我了,罚了一杯酒,我怕他们灌我,只好过来了。” 周母作势推他一下,“小姑娘面前,怎么说话呢,”这一推手又非常适时的一变,转而拉着那妹子的臂膀,“我和恺儿有点儿话说,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这次到台湾参加了一个会议,带回来他们现做的夹着牛轧糖的马卡龙,你们去尝尝,特别新鲜。” 夏沧含笑看着她们两个走的远了,默默舒了一口气,这种类型的妹子在她的类型普里面归为高冷类,她虽然也喜欢观赏漂亮妹子,但太高冷类一般只远观,因为倒贴起来着实太费劲了。 “你妈不是最不喜欢这样的么?” 思绪被这句话扯了回来,夏沧有点惊讶,因为问话的人竟然是苏维,这种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发表意见的人竟然主动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周淦有些不解。 苏维看了周淦一眼,朝沙发坐上抬了抬下巴,顺着这个角度看了过去,夏沧这才注意到刚才那妹子还有一个精制小巧的随身包,小包边上似乎是—— 是一包窄长的外烟 “哎?奇了怪了,维姐,你怎么知道我老妈的脾性?” “你上次在店里说过。” “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夏沧有点不解。 “烟!” “你别看我妈也算新时代女企业家,见过世面,骨子里面传统着呢,看到女孩子抽烟就直接打不及格了。被维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像是说过,”周淦摸摸头,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皱起眉头,“我说,那个夏沧,你看人家维姐,人家比你在办公室里面混得开毕竟是有道理的,人家多注意倾听,你看你总是敷衍我,现在鉴别出来” “你停!”夏沧果断地打断了他,“一个男人,要惜字如金,你特么的看哪个成功人士像你这样每天有这么多废话的?” “卧槽,别告诉我这就是你当初拒绝我的原因啊?你喜欢闷骚的?哥以我非比寻常的人生阅历告诉你,现实生活中大多数这样的男人都是装逼!” 夏沧听到他又提到当初的事情,下意识的就观察了一下苏维的反应,苏维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用力捏了一下她手提包的翻盖,夏沧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于是先停了下来,她刚抬起眼皮子,就发现周淦面部表情有些丰富,饶有兴味的看着她reads;。 “你刚才想什么呢,你刚才” “什么?”夏沧不解道。 “你刚才走神了,好像有些失落,就刚刚一刹那,对,就那个表情。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女人的表情哪,想什么呢?” “神经病啊,我想什么要跟你报告?我什么都没想。” “哎呦慌了,看来是了,你最近看上哪个话少的闷骚了?” 夏沧被他问得一愣,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来,随即觉得极其荒诞,但是就这一刹那,耳根没有控制住。 “卧槽,还脸红了,”周淦反应大起来,“老子这双鱼座□□的直觉!谁啊?那个相亲男?不会吧!” 夏沧头皮一麻,她知道周淦的脾性,为了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她不再嬉笑,而是沉下脸来直视他。周淦察言观色是一流的,刚才借了一杯酒,有那么点乘势在里头,他也觉得分寸没有把握好,不过他反应非常快,立马转移话题: “好了,不说了。对了,刚才扯什么扯过来,哦,对,我同学。” 周淦见对面两个人没有反应,于是哈哈一笑,自己摸摸脖子,接下去说:“我最近没事刷刷微博,看到我们一起玩的几个小妖精都像复制黏贴一样弄了一长段话,好像大概意思是什么,虽然我抽烟喝酒,我虽然纹身泡吧,但不妨碍我是个好女孩,大概内容不记得了,就这个意思。” 他偷偷指了指远处,“她们我觉得跟这个没关系,不过,人家,就这类型。” 看见对面两个妹子充满狐疑的眼神,周淦有些不服气了,他信心满满的把论据拿了出来,“那个美国排名前十的什么大学的博士生,一回来就在s大教书了,爸是中文系教授,妈是学校后勤部部长,据说是要想办法把编制弄去party校研究室,你别看她这样,文章写得好得不得了,夏沧啊。” “干嘛?”夏沧瞪了他一眼。 “你别以为你局就你一个人能写,你们办公室那群人天天夸你你就没边了,人那是国际认可的水平,文章都能上国际杂志。” “行,别扯了你,我看你是别有居心吧。” “我能有什么居心?”周淦有些严肃,撇撇嘴,“算了,读书那会儿追她的人是多,好吧,我是喜欢过,后来因为什么事儿不喜欢了。” “没人关心你的心路历程。” “妇女之友提前理解女人八卦的天性不好么?” “你!” “我妈么,你懂的,双标狂人。嘿嘿,对了,礼物呢?” 夏沧反应过来,“哦,对,”她豪迈的从包里掏出一个可爱的红封套,“喏,给你。” “我靠,没创意。” “这是我的。” 夏沧转头,竟然看见苏维从包里拿出一个食盒,里面是排的整齐的寿司,感觉相当好吃, “你自己什么不能买,三十三个,这也是刀切的,寿字有点寓意吧。” 这个地方有个习俗,三十三岁要买块肉,乱刀斩,然后扔掉,是避祸的一个方式reads;。 “我靠,维姐,我有点感动啊,这太有心了,小弟真是无以回报。”他捞起来一个直接仰头塞嘴里,“我靠,好吃。你们等等,我去拿给老妈。” 夏沧对自己的感情是百般迟钝,对自己的朋友却恰恰相反。她很早以前的直觉就告诉她苏维喜欢周淦,苏维这么一个刻板的,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不爱娱乐,不爱修饰,甚至连电视剧都不爱的女青年就喜欢车,她对车的喜爱也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夏沧这种脸盲车盲专业户,对车的那一点点了解也是从苏维那里来的,在她好不容认识路虎是不错的车之后,偶然间发现了后头小巷子的这一辆骚红色进口suv,所属人,咖啡店小老板。 周淦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她们来了没几次就来表白。 他当时给完咖啡,就把手机递到夏沧面前, 夏沧一抬头,看见数字九键,一脸懵逼。 周淦那时以为这是女孩子一般会有的扭捏,没想到夏沧是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夏沧当时甚至想要不现在咖啡店结账都直接给看数字,但仔细看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于是对着苏维: “你看看。” 苏维给了她一个白眼:“他是要你的手机号码。” “哦。” 周淦说那天他就看见夏沧和苏维两个人默默的站起来,把吧台椅扶好,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为了这件事他被当时围观的小妖精和小弟兄嘲笑了很久。 那天晚上周淦还约了她们一起唱歌,但夏沧没有参与,最近陈老师频繁请假,很多任务都落到了她的手上,还有就是向统筹小组写报告这件任务,经办上把每天做的事告诉她,她把这些进度整理成文字汇报上去,虽然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看或者是谁看,但她决心要把这次的汇报写得让自己满意,所以晚上常常要开夜工。 星期一 “今天陈老师上午又不来。”常姐问: “不是不来,说是要晚一点,对了夏沧,陈老师喜欢你,你知道什么事么?” 夏沧星期一综合征爆发,揉了揉眼睛:“那天主任要我加班的时候提到一句,说是为了女儿的事。” “女儿什么事?有啦?”老唐探出头来了一句。 “瞎说什么呢。” 老唐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看到他脸不自然的一僵。 —— “不好意思,今天处理了点事情。”陈老师急匆匆的跨了进来,她快要退休的老同志,这种单位即使这两年不干活也没人说什么,但毕竟军人作风,军校出来的战地护士,到现在还是什么活都抢着干,上班一刻不停,请个假也会不好意思。 “真不好意思。”陈老师又说了一句。 常姐走了过去:“没事,陈老师你最近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大家都关心你。” 这个问题问下去,陈老师平时这么话多的人竟然不说话,忙不迭地去桌上拿纸巾,把老花眼镜拿了下来,擦起眼泪来。 大家一看就都坐不住了,情绪一下子也很沉重,围上去关心起来reads;。 夏沧最看不得像她妈这么大的女人为了女儿的事情哭了。 陈老师稳定了下情绪,断断续续地哽咽:“她小孩子毕业论文到现在导师还没有签字,再不让签字答辩都不让答辩了,问过学校,学校学校说毕业论文没有过,就要延迟毕业一年” “那导师为什么不签字呢?” “我们女儿说她也不知道,说她提交上去的东西没有给答复,她在准备出国,一直没有时间,后来去问,说那个导师看也不看,什么都没说就退回来了。” 老唐嘴角一瞥,哼了一声,“有没有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门路。” “打听了呀,”陈老师眼泪又淌了出来,“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水都拍不进一点点。女儿最近晚上失眠,说要是延迟毕业了就要跳楼” 大家忙安慰她,“那个老师叫什么,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是个年轻老师,我女儿说当时选就是因为年轻,以为好说话的,叫梁恺儿。” “叫什么?”夏沧一惊。 “叫梁恺儿。” 夏沧打电话给周淦的时候,电话里面传出的是激烈的音乐声,她才想到这个极品老板的咖啡店十二点才开门,现在又不知道在怎么醉生梦死了。 周淦非常热心,联系了那个恺儿,又把电话给了夏沧,并且笃定的告诉她,这事儿找他就对了。 夏沧略组织了下语言,就到走廊上拨通了电话。 “你好。” “梁老师,您好,我是周淦的朋友夏沧,真不好意思啊打扰您,我老师的女儿叫xx,这次承蒙您指导毕业论文,马上就要答辩了她还有些问题,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不知道您能不能抽空指导一下。” 夏沧自己说完这一段都快要吐了,她已经很久没组织过这么官方这么令人颤抖的开场白了。 “” 对面是长时间的没有声音。 电话里的没有声音要比面对面的感觉延长一倍,夏沧手心里起了点汗。 当她以为没信号的时候,对面说话了, 极其平淡的回音:“如果是这件事,就不用说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嘟嘟嘟 夏沧被伤害的情绪还没有起来,周淦的电话就来了。 “怎么样?” “挂我电话了。” “什么?怎么可能,老子在美国的时候帮过她挡了多少事!” “” “你别急,我来安排,见面三分情,包我身上。” “要不算了。” “我知道陈老师你带教老师,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事求你,还淌眼抹泪的,你不好做的。” “你你真是妇女之友。” 正文 第10章 则 等到青黑的夜幕将下来的时候,周淦迈着大步子,抻着他那张他认为迷倒万千少女的脸杀进了s大,当然,后面还尾随着夏沧,一个电话过后灰心归灰心,毕竟还没有死心。 夏沧已经好久没有踏足过大学校园了,吃晚饭的这段时间教学楼里面没什么人,黑咕隆咚的,周淦走了一会儿,感觉夏沧在后面没什么声息,便停下来观察了她一下,与此同时,注意到她手里捏了一个塑料皮的透明文件夹,里面n张a4纸,从刚才就一直捏在手里,于是问:“什么东西?” “这个?”夏沧摇了摇:“论文。” 周淦顺手拿了过来,“你带这个过来干嘛?” “就事论事啊。” 周淦借着走廊灯,揍近了些,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把题目念出来:“《阐释法的另类解读——四个四重奏》,什么什么鬼东西,她不是教什么理论的么,怎么搞起音乐来了?” 夏沧真实的翻了一个白眼:“后面的那个是一篇外国诗,前面是一个文学批评的方法。” “文学?既然是文学你替她改改不就行了。” 夏沧撇过脸叹了一口气,几乎是要背过气去,这是一个在国外大学读过书的人应有的正常思维么?懒得跟他多说,夺了过来,“让我酝酿酝酿措辞,你先一边去。” 周淦挥挥手,“酝酿什么,周少我出马还用得着你?” 据周淦的可靠消息,梁老师晚上还有一节选修课,所以就约在教室门口等他们。他们两大长腿蹬楼梯特别快,一下子就到了三楼楼梯折转口,碰巧看见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背对着他们在互相挤眉毛弄眼睛,时不时还往走道那头探头探脑,似看非看,样子有些猥琐,听见后面有声音,又都转头看了一下,迅速双双直视前方,闭口不言了。 夏沧几阶台阶跨上来,转过一弯就大致了解他们在看什么。 梁老师披了一件短袖薄外套,下面是笔直纤细的光腿,侧面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露出小巧尖挺的笔尖,她手上夹了一根烟,手肘搭在走廊的围栏上头,压着一叠纸质的东西。 这个样子基本是刷新了夏沧对新时期老师的认识,学生时代那种看见老师总有些忐忑的感觉记忆涌了上来,让她放慢了几步reads;。 就在这个时候,队友加速了,周淦唤了一声:“梁梁。” 这个称谓从周淦嘴里蹦出来有些肉麻,夏沧觉得自己肯定是起了鸡皮疙瘩。 梁恺儿听见周淦的声音,转脸过来,先眯了下眼睛,然后瞥了一眼夏沧手里的东西,既没有理睬周淦也没有什么表示。 周淦有些纳闷了,语气也些生硬:“梁梁,没必要吧,跟你说话呢。” 梁恺儿依旧没有看他,却是转而看向了夏沧。 夏沧的苹果肌从刚一开始就开启了微笑模式,她觉得此时已经相当僵硬了:“梁老师。” 只见她掐掉了手里的烟,摞了摞手里的材料,示意夏沧手里的论文:“她是怎么说的?” 夏沧听这个语气不善,她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搞事的,反正不管啥就先主动承认错误了,于是寒暄笑道:“小姑娘自己什么也没说,她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平时能力也没培养好,不懂怎么跟梁老师交流。” “她说谎。” “嗯?” “她说谎。” 夏沧被这个“梁梁”抬起来的眼神吓了一跳,配着走廊里面的灯光,简直就跟言情小说里面那种什么迸射出一道光来一样。夏沧还没从这样的眼神里反应过来,就看见她把摞好的拿一叠东西递到她眼前。 她抽出开头两页:“这是我从开题报告到一个多月前所有跟她沟通的邮件记录,一开始的时候她说对我教的选修课有兴趣,我信了。她告诉我她想写的研究方向,我觉得很好很有意思,从开题报告开始就为她找资料。”她翻过手上的几页,又翻到一个书目:“这是我为她找的书目。”夏沧迅速瞄了一眼,一整版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有出版社和出版日期,又看她翻过几张,“这是开始写了之后,我为了不耽误她的进度,花了几个晚上为她修改的结构。结果呢?” 她翻到最后,夏沧看到和她手上一模一样的一篇封面,然后里面大段落都用红笔标了出来。 “我告诉她我给她在国外网站上面找了几篇材料,这几篇材料只有英文版,国内还没有翻译,然后她最后的这个东西就是用软件工具,自己再修改之后大段落的抄袭!” 夏沧也是很震惊,她短时间内听到的是两个天差地别的版本,她有点难以消化。 不等她有所表示,对面的人继续说道: “我退回去过后,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应,现在临近,居然用各种方式来骚扰我的生活!” 夏沧觉得自己的英语约莫是死了,硬是没有反应出来她中间那是个什么单词,不过最后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她看见这个恺儿抬头看着周淦,她虽然言辞激烈,却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种,处处透着一种被逼迫的伤感,她的表情依旧很冷淡,但眼角好像有点红: “你跟我这么多年的朋友,你也要来要求我,质问我,怀疑我么?” 夏沧不用看周淦,就知道他肯定已经不中用了,哪个妹子这样看他他都受不了,况且还用上了这么艺术化的排比。 “夏主任。” 夏沧听到这个称谓一吓,忙摇摇头。 “我想您的工作性质一定能理解我,我觉得你一定也是有原则的人,请不要强迫我去破坏我的原则。” 这个话真的是有些重了,夏沧看见边上受了打击的周淦想要说话,她于是先开口,她一般受到重特大打击的时候临场状态反而特别好,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梁老师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上我是处理的有些欠妥当,父母对孩子有特殊的信任,有时候丝毫不加怀疑也是有的,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人情世故上的无奈,也请梁老师理解,真不好意思reads;。” 回去的时候周淦开他那辆车的感觉就像五菱之光插了一个悍马车标一样,一反平时那种自在嚣张的态度,缩在前坐上,他叹了气又叹了气,最后还是回头: “对不住,我的,都三张过了还跟个智障一样。” “先吹吹风。”他按了一个按钮,把窗打开来,一会儿夜风从四面八方强力地灌了进来,夏沧的头发就吹得四散起来,周淦马上又按起来,“算了,还是别吹了。” 停在红绿灯的时候,他戳了两下手机,递给夏沧,“你看,s市十大帅哥老板排名,我排在第三名。” 夏沧接过来一看,第三名果然是周淦,居然还是一张艺术照,她笑了笑又还给了他。 “那个你刚才说了一个人情世故什么的,简直金句,我要拿本本子记下来。” 夏沧还是笑笑,车内气氛如此萧条,周淦更过意不去:“我当年第一跟她说话也是被她这么一通来着,好多年过去了,混熟了都忘了,也碰不到什么要讲到‘原则’这种牛逼玩意的事情。” 夏沧只是有点疲累,她知道周淦估计以为她不开心了,于是开口:“你不用安慰我,我平时在办公室里也是被主任领导批评过来的,又不是刚跑出社会的小姑娘。这件事情要说起来,我也是有责任,你同学态度不好有她的原因,我主要是有些伤感,她说什么原则这类东西,义正辞严的样子,感觉几年工作下来都离我远去了。陈老师的忙也没帮上” “不是安慰你,”周淦被夏沧的情绪感染,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那会儿还读书的时候,几个男生偷拆她要寄出去的信,妈的,不看还好,一看真是把人气死,居然是寄给隔壁班我最不看不惯的一个装逼,你说两个人在一个学校,就在隔壁,写他妈什么信?什么理解不理解的那种。信他妈又不是我拆的,打人的又不是我一个,再说双方也都挂彩,她就来骂我一个人。” “说什么了。” “具体记不清了,大致的意思,基本是人类的渣滓。” 陈老师女儿延毕的事情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据说陈老师的先生把这事同他刚刚退居二线这种特殊情况联系在了一起,放了一些狠话,只是她女儿不跳楼了,跟着陈老师去国外散了散心。 然后夏沧的任务就正式开始多了起来。 当她看到《关于召开事件统筹小组协调会议的通知》的一a的时候,她就有些预感。 因为主任那天同时有三个会,省里的那个会是一定要同刘局一道去的。 她还是照例推托了一下:“主任,我级别太低了,人家都是科长去的。” “你看,陈老师又不在,别人又没有跟进,只有你去,又没有让你发言,坐在那里就行了,这种机会也是不多的,一直想让你历练历练。记住,带耳朵,带眼睛,不要带嘴巴就可以了。” 夏沧觉得这辈子要练到主任这种级别是很难了,她推动滚轮: 会议议程: 1c统筹小组组长江易处长传达讲话精神,通报事件进展情况。 2c 正文 第11章 与会 椭圆会议桌的位置一般都很有讲究,夏沧这个级别只能坐在侧面靠后的位置,但这个位置通常又不太好,因为正位和前面的领导都能看清楚自己的状态,要玩个手机或者是打个哈欠都不太方便。 她到的时候各领导已经到了七七八八了,有认识的,不认识的。 江易在她跨进去的时候正低头整理文件,他做为组织者,职位级别并不高,夏沧看了一眼,就她熟识的两个系统:卫生和人社,行政上来的都是局长。 在局大楼里,一般工作会议,在开始流程之前先要扯上一番,或者是家长里短,或者相互调侃,也有暗藏机锋的,更有甚者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定要让对方下不来台的,夏沧每每要开会,虽然做为一只虾米不参与,但觉得这一段是很有看头的,果然,等人差不多齐了,这热场就开始了。 最先说话的是人社的陈局,他锃亮的额头一动,上来就拍拍江易的肩膀,然后对着大家说,“平时不觉得,今天坐在小江边上,更觉得这外相是真生的好,一表人才,几十年才出一个,不多得的,你看,还这么年轻,再历练个几年,大有可为啊!”说完他摸摸自己的面皮,“我们是快要退休了,真的老了。” 这所谓的说话要听音,话虽然句句都是褒奖,但从“小江”和“历练”来看,其实是有说他生嫩的意思,夏沧看见众人都“呵呵”两声,只有他们经办上的领导似笑非笑,似真非真地附和着:“陈局你真是说笑了,我看你坐在小江旁边红光满面,精神焕发,气色比人家年轻人还要好,小江这么些日子白加黑五加二,脸倒是有些黄了,要说老,我是真的老,手底下没人,天天都要操心。你说对吧,小江?” 这一来一往已经有了火花,在座的众人都看着江易,想看看他怎么回答,只见江易不紧不慢地整了整文件,笑道:“今年过年的时候,家里有个孩子说我也奔四了,本来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人,这么一想,毕竟工作十多年了。” 这句话似答非答,顾左右而言他,却又表明了态度,两个老领导一时也不知道接个什么,工伤上的一个领导见有机会说话,于是就找准了这个时机,见缝插针:“今天各位领导都来了,刚才徐主任也说了人手的问题,我就想同江处提一提,自从粉尘爆炸事件开始到现在,工伤上每天都要安排人二十四小时蹲守在医院,我们经办上本来人就少,现在还要抽出两个人来轮班,柜面压力非常大,希望行政上也能给我们抽调一些帮手,不然手底下的人太累了。” 江易很诚恳的点点头,“人员安排的事情本来不在会议流程里,但我觉得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是个问题,不如就把情况摊开来说清楚,把人员协调一下。” “不是吧。”陈局挪了挪身体,双手交叉在身前: “宣传上的刘局和老郑一个都没来,我们也给他们一起协调协调,不能吧。” ——卧槽,完了—— 夏沧正听戏一样捧着一只一次性的水杯, 她赶紧把水杯放在桌上,并把自己蜷起来一点。 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一看要把难题抛给自己单位,竟有些紧张起来,但主任临走时的指示是“带眼睛,带耳朵,不带嘴巴”,她不知道这个不带是完全不带还是怎么样,要是在这里说错话就捅了大篓子了,她正在祈祷话题不要再深入下去的时候,对面不知道是哪一位说了句:“老郑手底下的夏沧过来了。” 左右各方的眼神一下子齐聚在她身上。 夏沧最后还是决定切实贯彻郑主任的讲话思路,并且表现出一个小兵应有的拘谨和一个女小兵应有的矜持,于是抬起头,眼皮子闪了两下,报以一个腼腆的微笑。 “老郑手底下的?”陈局的目光在夏沧身上打了圈,当着众人的面,夸奖道,“听说你们刘局手招人,对形象是有要求的,只要看看小夏,就知道眼光不一般啊reads;。” 呵呵, 夏沧知道这是在说她长得还行,并且用她长得还行这件事,揶揄一下她的b一ss刘。 但这种情况下她能怎么办呢, 她选择继续羞涩一笑。 她垂着眼睛, 她是希望睫毛能把整个人都遮起来。 ——丫的,别再放什么招了, 老娘要招架不住了。 然而, 陈局不依不饶,继续道: “这强将底下” “他们局这次跟进都是小夏负责,刘局和郑主任正好在外地都有会,小夏比较熟悉情况。” 夏沧有点惊讶的抬起眼睛。 江易是朝着她说这一段话的, 说完了对着她点了个头。 这是他们两个人从进来到现在的第一次眼神交汇。 夏沧当然知道是帮她解了围, 内心有些感激, 但又什么都不能说, 于是也只好对他点了点头。 陈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呦,我想起来了,老刘有个全国会议要做发言人,老郑有个省里的会要做发言人,”陈局又拍了拍江易,“他们那里人才济济,重担在身,只派个人过来,也不是不给你面子。” 江易大度一笑,“小夏负责这件事的跟进,写的报告思路非常清楚,提出的几点建议我觉得很有价值,等一下同大家一起探讨一下。在座的领导经验丰富,我今天也正好借市委组织这个统筹小组——借这个机会同大家学习一下。那我们就先开始吧。” 这是分清了一下主次,并且提前把热场结束了。 陈局讪讪一笑,往后靠了靠,一副蓄势待发,准备下一波攻势的姿态。 夏沧从大唐那里听说过江易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形容,当时她觉得是大唐的形容词比较枯竭,她今天真真正正感受了一把,知道大唐的形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陈徐二人剑拔弩张,江易四两拨千斤,实干派的咄咄逼人,他对症下药,绝不含糊。 夏沧觉得要不自己阅历太浅,她觉得这么个岁数,牛逼成这样,是不容易的。 她觉得一定是受了一番煎熬的。 会议结束b一ss们相互握手,夏沧躲得老远,但是她没有立即跑路。 不管怎么样,她觉得礼节上一定要同人家打声招呼。 观察了十几分钟,江易的身边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她才低调地走了过去。 也许是走的太低调,低调过了来电铃声。 江易拿起手机,转了个身,背了过去:“是我。” “” 夏沧听到他口齿清晰的回话:“我最近实在没法照顾它reads;。” “” “好,我想想办法。” 江易背过来的时候明显懵了一下。 夏沧指了指他的手机:“不好意思,吓你一跳,我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的。” “好,你回去小心。” 夏沧感觉江易似乎有心事,于是问了一句:“是怎么了么?” 江易样子是真的有些烦难,手指触着眉心摇摇头,“家里的狗没人照顾,放在店里寄养了,宠物店来电话说,它最近不肯吃东西,有些皮肤病。” “宠物店关在笼子里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它肯定抑郁了。”夏沧说得很认真,她常常跟别人科普宠物也是会抑郁的这件事。 “” “送到你朋友家里试试?” 江易苦笑,“我的朋友大多携家带口,它太大了,影响别人正常家庭生活。” “哦,”夏沧想了想,“要不我替你养几天,我一个人住。” 夏沧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她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如果是朋友的话,帮这个忙是理所应当的。 问题是,他们是朋友么? 江易没有马上回答,这一个停顿是在思考。 大家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的这一个停顿, 夏沧是有些窘迫,她正想开口,对面的人先说话了: “那谢谢,给你添麻烦。” 夏沧缓了一口气,“没事,对,对了,它叫什么?” “占士。” 夏沧吓了一跳,“战士?” 为毛要取这么具有战斗力的名字。 “,占士。” 夏沧有些不好意思,“哦。” “对了,夏沧。” 夏沧抬起头,发现江易正在看着她,隐约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的犹豫。 “恩?” 江易的眼神同平时不太一样,他嘴角带上了一点笑意,有一种做出了决定后的坦然,他直视着她:“这次事情告一段落,我想我们有空就出来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夏沧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这话后面的意思双方应该心知肚明。 她更没想到的是, 她的回答的间隔都没超过三秒: “好。” 正文 第12章 吃饭 “小莲你来看,xx又换女朋友了。”常姐划着手机,把屏幕凑到小莲的面前。 小莲伸一伸脖子,温柔一笑:“呵呵,我现在不怎么关注了呢,换了太多记不住。每个都长得差不多。” 夏沧无聊的托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常姐一直在微博上关注某富豪儿子的二三动向,比方说他今天发了什么无聊内容,掀起了一场骂战,明天又开着跑车带着新女朋友什么的,自己看还不够,有时还要同大家分享一下。常姐看小莲没什么兴趣,于是转了一圈,转到苏维的面前,把那图又给苏维看了一眼。 苏维瞄了一眼:“不认识,只知道他家养的狗蛮有名的。” 苏维原本是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的,没想到常姐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对,对,对,就是那条狗。你们知道那条狗是谁养的么?” “不知道。”苏维开启了死鱼眼附和模式。 “是他的第n任女朋友。” “这个我有关注啊。”小莲似乎也听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又重新参与了进来:“就是那个短头发,身材特别好的,据说狗是她养的,养的特别好呢。” 常姐很认真的点点头,“你们看,历任女朋友,就她还有点联系,这明显是借狗培养感情,心机婊” 苏维似乎不太爱听到这种言论,直截了当的说:“那不一定,可能是真对狗有感情。” “” 夏沧在听见“借狗培养感情”的时候面部抽搐了一下,听到心机婊三个字的时候,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格。 她现在还没分清楚圣母白莲花之类的具体区别在哪里,但由于现在这些词运用范围太广,导致她总是容易对号入座。 那只“马达加斯加”,也就是占士,今天就要被主人接回去了,主人提出要“顺便”一起吃个饭。她是一个比较容易和狗建立起感情的人,特别是占士这种不能蜷在窝里,半夜起来一定是蜷在床边上的这种狗狗。她不知道占士是被主人隔三差五的寄养而开发出来的不认生,还是与生俱来的不认生,或者是对她特别不认生,总之,刚接回来,就同她和谐相处起来。它不闹腾,不叫唤,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头靠在某个固定位置,两个眼珠子跟着夏沧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 它来的时候背脊上面红通通一道,毛发非常稀疏,就十几天的工夫,长胖了,那一条也长没了,整个皮毛都亮起来。 这样说来,她应该还是个不错的托管人? “小夏——” “小夏——” “啊?” “想什么呢,轮流喊你都不理reads;。” “哦,随便想想。” “咦?”常姐远远地瞅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侧着身体,斜着脑袋就过来了。 夏沧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只好先说,“常姐,怎么了?” “你今天是涂了唇膏了吧。” 夏沧刚刚想问题想得有些心神飘忽,这一下子就回神了,刚想回答是的时候, 她发现小莲和老李两个人也凑了过来。 然后办公室竟然还像有一个轻轻的口哨从角落里面吹出来。 “咦,真的,夏沧姐姐涂这个颜色好好看,好自然,我想今天为什么看夏沧姐姐跟平时不一样。” 老李从地底下钻出来一下又马上消失了,不过常姐还在研究,她非常认真的问夏沧: “你这是什么牌子的,什么色号?浅豆沙?” “我” 办公室四人今日没有踩着下班的铃声回家,而是集体装模作样的等在局大楼的门口,因为老李和常姐两个情感资深断定夏沧是有了情况了,他们要第一时间观察一下是什么样的人,开着什么样的车来接她“约会”,不过当他们看着夏沧骑在小电驴上飞奔而去的时候,集体脸上都挂上了一抹失望的色彩。 “她可能只是想要改变一下。”常姐。 “她可能只是开窍了?”大唐。 江易开车过来的时候,夏沧已经和占士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了,夏沧昨天就决定和占士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上,于是率先一步,就拉开了车门,没想到论运动神经,她和占士是没法比的,占士一跃而起,腾地一下就蹿到了后座上,占士这只大狗本来占地面积就大,竟然还把四只爪子伸平了,梗着脖子对她摇尾巴。 夏沧轻声道:“进去,给我进去点。” 话还没喊完,就发现前坐的门被一只手打开了。 江易站在她边上,一边看着占士,一边摸了摸它的头,“它喜欢这样,车开动起来还要望望两边的窗外。” 夏沧硬着头皮钻到了前座。 ——老娘当然不能不给狗自由的权力。 江易替她关上了车门,自己回到了驾驶座,车门合紧了,夏沧进入了一个密闭空间—— 和一只有点熟的狗,还有一个不怎么熟的原相亲对象。 她似乎闻到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主任这种万年行走的香烟盒子,也不是这些天大唐身上的那种汗肉味,是一种感觉很干净的味道。 正在思绪有些飘忽的时候,她好像感受到边上有一道注视,转过头,江易正在看着她。 “怎怎么了?” 江易笑笑,“报警器在响,安全带。” 等他一说完,报警器急促而清晰的嘟嘟声就灌进了她的耳朵。 ——卧槽,聋了,卧槽—— 夏沧囧到爆炸,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响了一会儿还是已经响了好久了,自己尼玛是在干什么? 她立马把右手折返过去,去够安全带的锁舌,大概是太急了,手肘猛地敲在了车门上,她管不了那么多,抓到锁舌就往下拉,不知道是自己手太残还是这个安全带的构造和别的车不太一样,拉到胸口就卡住了,她调整了卷收器,离左下角的带扣还有超长的一段距离reads;。然后她转过头去瞧了两眼,别人的车又不能生拉硬拽,扯了几下未果之后,手心上竟然都是汗。 好在边上的人够耐心,换她老爸估计已经被喷死了。 又纠结了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到手上带扣的回力一松,她感觉到手上的锁舌被人捏住了,与此同时她觉得脖子边上有一丝人的气息。 夏沧僵硬的直视前方,“咔”一声,带扣和锁舌会师了。 “安全带我没有调整好,抱歉。” 她回过神,就听见江易如是说。 “没事,没事,江处。” 江易打了方向盘,车开稳了,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你,好像每次见我都有点紧张。” “我只是有点习惯性俱上。”夏这句话回答得很快。 “怎么了,我摆架子?” 夏沧偷偷地瞥了一眼边上的人,不知道他们这一路人是究竟是喜欢有“架子”还是没有,正好看见他专注开车的侧面,这种折角又折角,每个折角的角度都刚刚好的侧面让她的偷瞥变成了偷看。 江易略转头,碰到她的目光也一愣,然后又继续看前面: “那我以后注意。” 江易那么诚恳的表示,夏沧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问题,看到领导就紧张,跟你没什么关系。” 江易舒开眉头笑笑,温和道:“我一直不是一个善于和别人打交道的人,我原本以为”他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下去,他问她:“你现在看见你们郑主任还紧张么?” 夏沧仔细想了想,无比认真的回答:“布置任务的时候会。” “呵呵,”江易低头笑了起来,“到了。” 根据江易得指示,占士虽然关车门的时候有点激动,但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睡眠状态。为了可以早些送她回家,吃饭的地方比较近,江易说这个地方的大米和一些食材都是从东北直接空运过来,政府有些接待都会在这里,用料非常考究。 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夏沧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比第一次面对面坐下来,要自在太多了。 菜单刚刚放在桌上,服务员还没有过来,就听见一个朗阔的嗓门靠近过来: “哎呦,江局。” 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戴了一副眼镜,提了一个公文包走过来,“真巧,真巧,” 江易站了起来,同他握了握手,“您好,您好,还是原来的称呼吧。” “这怎么行,任命没有下来,副局的位置是已经定好了,这个上面我们不能出差错。”中年男子回过头,似乎发现了夏沧。 “您爱人?第一次见面。” 正文 第13章 信封 ——爱人? 夏沧原本只是保持着官方笑容坐在那里,听到这个称呼受到了一万点的惊吓,血槽瞬间就空了。 更惊吓的是那人已经向着她侧跨了一步,感觉马上要从江易的那里抽手握过来,她赶忙先站了起来,动作比那人更伶俐,不着声色的让开一步,微笑致意。 好在江易借着握手把那人拽定在那里,“是朋友。” 那人一拍脑门,“哦呦,年纪大了,记性不行,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江局还没结婚,前阵子那谁谁还托我打听过,那,”接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夏沧,“那你们忙,你们先聊,我先过去。” 略寒暄过后,对面的江易坐了下来。 短暂的尴尬过后,夏沧脑子里面就开始一阵转悠,因为她刚刚貌似是从路人甲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她是在这个问题上吃过亏的,她曾经的分管主任从科长变成副主任的一个月,她劈面相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喊了x科,分管主任当时脸就绿了,连答应都没答应。后来她从常姐嘴里间接知道,主任认为她不够尊重,真是让她诚惶诚恐了好一段时间,于是她琢磨了一下措辞: ——“恭喜江局高升?” 不对,太奇怪了reads;。 ——“祝贺江局晋升?” 不行,太别扭了。 喉咙里试了试还是觉得各种不妥当,最后夏沧觉得自己要不还是别用这种句式,直接用朴素表达法表达。 她抬眼正好和江易的目光相接, 她迅速的眨了两下眼睛,尴尬地撇开脸,又撇了回来。 话还没说出来,江易就直接把菜单递到她的面前,看着她说: “恭喜或者祝贺的话,就算了。” 江易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带微笑,语气里是三分调侃,但说完垂下来的眼神却有那么一丝的无奈在里面。 夏沧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会有调动么?” 江易没有马上回答,他整了整自己的杯碟,把一只小茶杯推到了前面。 夏沧意识到刚才那人说任命还没有下来,一切可能还尚未成定数,又联想到刚刚江易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于是立马道:“不方便没关系。” “不会。”江易干脆地回道,这时服务员过来倒茶水,他抬手示意不用,“这次是内部提一提,”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夏沧,“以后可能会有调动。” 隐约觉得他的话里有另一层意思,但夏沧此时并不能很好领会,交浅言深这种事,对他们这个级别的人物来说是忌讳的,她也不多做深究,嗯了一下,就不再多问了。 江易伸手端了茶壶,从夏沧的面前拿过一个小茶杯,再给两个小茶杯倒上水,夏沧的眼光一直顺着他的手指,这样的领导给她服务她真的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自己去拿回来,对面的长臂已经把杯子轻轻放在她面前了。 她家老头子是半个神棍,常常同她说,她的手生的不好,太白太软,老头子说女孩子的手要生的硬,要生的粗,生的有力才能主内主外,相反男人的手要生的白,生的细致才是做大事的。她曾经为了这个事情和老头子争辩了好久,然后被老头子压在电视机前面看了一个礼拜的新闻联播,专门盯着领导人的手看。 夏沧注意到这只手,修长,骨节分明却又没有很突出。 她今天居然又回忆起老头子的话来。 最后的菜还是江易点的,菜上来很干净,白米饭是白米饭,肉是肉味,蔬菜也没有一旦苦味,这有夏沧小时候吃的东西的味道。 夏沧这些天既要料理自己的三餐,还要料理占士的食物,她习惯性地从盘子里面挑了一根大骨头,让人准备了一只打包盒,“带回去给它吃吧,今天一顿还没吃呢。” 江易低头笑了笑,“谢谢。” 这一笑让夏沧有些羞涩,感觉自己有点“喧宾夺主”了,于是解释道:“它估计是前些日子把自己饿的,胃口特别好。” 江易摇了摇头,“还没有正式谢谢你。” “不是,不是请我吃饭了么。” 江易不动声色,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很朴素的黄色信封来,放在桌上。 夏沧真是吓了半死,她怎么好意思要领导的钱,她想:领导你以后高升到哪里去,我这是不要命了么reads;。 她忙推拒:“领导,我不要你的钱,照顾狗也用不到什么钱。” 江易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是钱。” 夏沧脸刷一下就全红了,她世俗的内心一颤,难道是卡? 为了后续不繁琐,她只好默默把信封里面的东西抽出来。 她舒了一口气,原来是最近在s城轰动的周董演唱会门票,她略微瞟了一眼,没有座位号,只有红字”几号贵宾室”。 ——卧槽—— 果然领导的世界与她们是不同的。 “我见你分享过他的歌,应该是喜欢的。” 江易这时才有机会表达。 夏沧想领导要不不喜欢这个,但转念一想,领导才比她大五岁,应该还不至于脱离了周董的时代。 “只有一张,你自己留着看吧。” “我还有一张” 夏沧又想起那本《女人不狠,xx不稳》那本狗书,书上说,千万别在任何场合表现出你没有被什么异性追求过。 手指划过屏幕,夏沧又把手机从头划到尾,她自己都忘了哪年哪月分享过周董的歌了,她不知道“江局”是什么时候也看过她的朋友圈,或者只是是碰巧看到了一眼。逐条看下去,她竟然发现自己还转过b站的一些重口味小动漫,每看到一个类似的,她的心跳一阵一阵的,脸上跟着一阵热。论江易这个沉稳老辣,估计是看完直接瞎了。 正在检讨自身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嘭”地一声开了。 陈老师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大家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陈老师都很激动,看见吃的就更是激动,于是一起围了上去。国外的巧克力饼干啥的一下子就分完了,陈老师特地走到夏沧身边,又塞给她了一份礼物。 夏沧站起来,陈老师就把她按了下去,“小夏,我听大唐说了,你去想办法了,还受了点委屈,我谢谢你。” 夏沧一听就知道周淦那货肯定是大嘴巴了,她看出来陈老师似乎有了一些情绪,怕她又哭,于是道声谢就赶忙把东西收下来。 夏沧拨了周淦电话就开始问他, 周淦不否认,不解释,反而教育她,“同学,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你做了事,别人不知道,就等于没做,你这个亏就吃得不值得。我帮你一把,你应该感激我。” “” “对了,周董演唱会你来不来?上次在我生日替我们家搞音响的那哥们家里承包了舞台音响,我可以弄到几张工作证。” 有些事情没有关注,就感觉从来没有过,一旦关注起来,竟然会发现全世界都在关注。 拒绝了周淦回到办公室,她居然发现大家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小莲问:“陈老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深度游么?” “小家伙要看演唱会,提前回来了,你呢?和新认识的朋友要一起去么?” “恩,要的,没有票呢,只能买了两张天台票,感受感受气氛了,常姐和她老公买到内场了呢。” 正文 第14章 雨水 下嘴唇有些麻,胀胀的,间接让夏沧从断断续续的梦里面清醒过来,她用上齿捋了下嘴唇,又疼又痒的,像凸起了一块,咬在嘴里的感觉比平时厚重了一倍。夏沧爬起来找电蚊香片,黑夜里拉了镜前灯,无情的灯光照射下,蓬松的的头发,呆滞的面孔,只有那下唇亮汪汪的,看着还有些沉,夏沧叹了一口气,钻回了被窝里面,现在咬得一气呵成,明天这里将变成一块区别于其他红疙瘩,最近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她这么一个算得上是粗疏的货色,竟然会为这种小事纠结一下子。她今天的睡眠可以说真是毫无质量,还给蚊子折腾了这么一下,她想到了明天晚上的演唱会,又叹了一口气。 被子翻滚成各种形状,一会儿铺平,一会儿又扭曲起来。 被子里面憋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自我批评: “脑残,真是脑残。” 江易提前告诉她当天有个会,可能要开得晚一些,等开完会再来接她。夏沧一看八点开始的演唱会,自己慢慢晃过去又有什么不可以,二十八年都是一个散养的女汉子,于是坚持强调要自己去。 真的是全城盛事,公交到后来都赶不上走路的速度,夏沧提前了一站就跳了下来。 路边有个大学生模样的妹子喊住了她,“姐姐,买个荧光棒吧。” 唯有妹子和美食不可辜负的她就快乐地要了一个,拿到手上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要两个吧。” 妹子笑得像朵花一样,拿了一个粉色的牛角应援头箍,“姐姐,带个这个行不行?” 夏沧想象了一下画面,摇了摇头,“这个就算了吧。” 人山人海,真是人山人海。 她捧着两个粉色的荧光棒顺着人流慢腾腾地挨到了闸门口,放了一会儿人之后又拉闸了。这么多人被堵在那里,保安明显也是不耐烦了,为了迅速分流,进闸之后就立马问是几号门,夏沧盯着自己的票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上面是几号门,保安叔叔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直接把票一把抢过来,“你这票哪里来了?”然后跑到亮一点的地方看了又看,最终把她领到了一堆检票员的身边。 其中一个正在组织工作的检票员倒是看到了她有种肃然起敬的神情。 “您不从这里走,您从后面绕过去,有一个行政厅,下面有人接待的,您把票给他们看看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就把链条锁松开,给她开了个小口子。 她就这么突然之间被孤立在众人之外了。 环形的体育场走起来实在费劲,特别对于夏沧这种完全不熟悉这里地理环境的人,她从北门开始走,经过偶尔路过的几个保安叔叔的指点,又跑到了东门,到了东门发现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带工作牌的,那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说这个应该在西门,这个圆形又不能走直径,于是再绕到了西门,腿都走断了,最后竟然说有两个行政厅,她这个厅是在南门的reads;。 ——苍天啊—— 她提前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来,然后竟然要弄到迟到这种地步。 她跑到南门才知道南门的口子也开着,但是开得很低调,原来里面是有停车场的,一辆一辆开进来,停的七七八八,下来的人也都很安静。 这个行政厅是连着那个巨大的圆形后面的一个小方块,一个窄小的走廊,里面灯却点的雪亮,照见了有几个人在围站前厅,半灰漆的墙壁,只是嵌了两扇自动玻璃门,门上下左右也没什么标识,远远的试音效果已经飘了过来,但这里真是毫无吵闹的气氛。 天太热了,她有些搞不懂为什么每次开演唱会都会选这么热的天,七八月份的天气,她又走了这么多路,身上都是汗,还没跨进玻璃门,空调的寒气就扑了过来,那几个人散开了些,她才发现江易被簇拥在了中间。 江易朝她微笑:“你到了。” 这个微笑很自然,毕竟一次比一次见熟了,夏沧向他点点头。 她感受到那些人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站在他左首的是一个相当富态的女性,带着像是自己的家人,穿着一件精致的丝绸短旗袍,外头挂了一件都是两个圆圈圈相交的披肩,她朝夏沧点头致意,又转脸对江易说:“江局,您等的人到了,我们就先进去了。”她用下颏朝夏沧的方向偏了一偏,富有含义的朝江易笑了笑。 夏沧看了看时间,匆匆上前,“不好意思,你不会等了很久了吧,我找了一个半圈” 江易看了看表,脸上浮起的笑容是丝毫没有介意的:“没有等很久,是我疏忽了,现在我们进去刚刚好,正好碰见个几个老朋友。” 音乐声渐渐高了起来,笔直的走道到了头,分散成两个弯道,圆弧型的,红漆的大木门,上面烫金的“贵宾厅”三个字,边上标了号码,江易替她拉开了门,隔绝了的两个世界刹那间联合在了一起,热闹和兴奋也乍然围绕着周身,场内已经是一片粉色的海洋了。 这厅里是有两个长沙发,一个玻璃茶几,竟然还有微波炉和冰箱,一面墙壁全是透明玻璃做的,边上是一道玻璃小门,外面下去两个台阶就像一个小型的露台,这露台上下左右都用水泥砌出半人高来,夏沧发现这是其实就是看台,只是嵌在了每个看台中间,和人群分离开了而已。 演唱会这类的,不扎在人堆里面不有些奇怪么。 江易把包放在沙发上,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指了指门外,就先出去了。 在他出去的时候,电子屏幕上倒计时亮起来,全场一道跟着大声呼喊,夏沧的脚步不受控制,不知怎么的已经踩着小碎步跑到了小露台上。接着回忆中的旋律从中心环绕直扬到场馆上空,闷热的空气带着音乐声的重压,就如同敲在胸口一样,和心跳声产生了炙烈的共鸣。沸腾的尖叫声就像情怀的催化剂,到后来转变成急促的呼喊着周董的名字,粉色的荧光棒闪烁不停,所有人似乎都激动的无以复加。 夏沧被气氛感染,她有些激动,踮着脚尖,趴在石头护栏上想靠得更近一些,她探头下去发现下面好些学生已经站了起来,妹子们戴在头上的发光的应援灯特别惹眼,夏沧拿出手机照了一张,焦点正好抓在了几个闪动的蝴蝶结上,她想起她上学那会儿也是这样,没心没肺的,现在虽然认为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在小摊上想买一个,都会想想是不是不合适。 几首快歌结束,场子已经燃到快要爆炸,楼下几个男生的嗓子几乎都开始破音了reads;。 《最长的电影》前奏响了起来,夏沧没想到的是,周董开口的一刹那,全场竟然大合唱起来。 周董自己弹的钢琴声音很低,也没有别的伴奏音,周董的声音也不高,大合唱竟然直接变成了主角。 看见对面看台整齐划一的荧光棒在晃动,夏沧也按捺不住了,刚才看见江易本人的一刹那,才知道这个东西跟他是完全不匹配,所以就放弃了给他一个这种想想都觉得有些逗逼的计划。夏沧跟着大部队唱起来,这时候手里的两根荧光棒也顺着人群的节奏慢慢的来来回回。 唱了一会儿,她到有些异样。 下意识的转过头,江易微微倚靠在小玻璃门的边上。 ——看来电话结束了。 光从他背面打过来,把人的轮廓勾得很清晰。 他的腰背依旧很挺,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过部队的经历,他那些有些端着的气派也许是从这里来的。 不知道是站了一会儿,还是刚刚出来。 像是在看着她,也像是看着前面。 更像什么都不在看。 ——“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记得你将我忘了吧。”—— 夏沧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件紫红色的短袖衬衫,领口只有半寸高,这件衬衫很大,估计是肩膀宽的缘故,被他撑了起来。 这个颜色她见过周淦穿过,被他演绎的妖孽得不行,在江易身上,依旧严肃。 他下了两个台阶,站在了夏沧边上,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她不自觉的咬了一下唇,那里还是又疼又痒。 周遭音乐如此震撼,交流是全然没有必要的。 夏沧没有再大声的唱,只是低哼出声音,甩荧光棒的幅度也小下来。 这个水泥框子弄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既接近而又拘束。 大概就是这样了。 三个多小时在这里是极其短暂的,除了手机没电坚持不了之外,大家的情绪还是很亢奋,一个歌手有这么几十首脍炙人口的歌,感觉就像一个奇迹一样。周董说是最后一首的歌的时候,她看见好多人哭了,用手掌按着眼眶,还在挥舞着荧光棒,不单单只有妹子,还有人高马大的男生都在那里边哭边呐喊。 她不知道这首《七里香》做为安可曲目的魔力这么大。 渐渐有一些雨丝飘了下来,细软棉柔,给这个时候增添了一些伤感的气氛。这个天太闷了,夏沧担心马上会有倾盆大雨连着下来,于是转头看看江易。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他的侧影迎着从天台顶打下来的光,一半被高台上面的延伸台遮住了,明暗之间,他目光平视,光下洋洋洒洒的雨丝层层叠叠,歇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还是很清晰,睫毛下的眼神却影影绰绰,她从这张脸上看出一种情绪—— 她说不上来, 她突然想到,如果今天她过来,他一个人会不会有点孤单?会不会就不来了? 忽然又想,他这么大的领导,没有她,自然有bcdreads;。 她不免把自己批评了一下: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母。 暴烈的雨没有下来,空气却湿透了,主办领导过来打招呼,耽搁了一阵。江易和她回到南广场的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不过也好,认识他的人太多,正好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出来的时候除了地上有些潮,天上已经基本不飘什么了,夏沧抱着荧光棒,她还有些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但跟江易又还不是很随便,不能放诞不羁没头没脑的抒发一些凌乱的感想,于是只能自我沉浸了。 “夏姐。” 当小莲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她昨天失眠的原因有一小部分就是怕遇到办公室的几人还有周淦这个家伙,有些问题她自己还没想明白,根本不知道该向别人怎么说。 “啊,啊,小莲。” “夏姐。你没说,我们还以为你不过来的。” 夏沧看见小莲走过来,边上还跟着一个清秀颀长,架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 “咦,夏姐,”小莲看看她手上两根荧光棒,又看看她身边,仿佛看见了铁树开花,脸上不可抑止地爬上了雀跃的神情,“这是?” 虽然夏沧和江易两个人一直保持一定距离,但毕竟还是看得出是一道的。 本来就没什么,被小莲这么一个神情搞得有些奇怪,夏沧犹豫了一下,“这是” 江易果然领导,很大方的伸出手,而且是向那个男孩子伸的,“您好,我姓江。”说完又同小莲点了点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想着前两天吃饭,自己的表现基本不及格。 那个男孩子眼珠子飘了两下,似乎在想什么问题,这打飘的两下让夏沧有些不舒服,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 那小男生把两个手都伸出来,弯下腰来:“江领导,我是小仲。您好,您好。” ——卧槽,慧眼。 真是自带领导气场,挡也挡不住。 “这是我同事小莲还有她朋友。”夏沧转头问小莲:“你们还没回去?” 小莲这时候有些扭捏,姿态不是很自然,小声说:“准备要回去的,他说人太多,所以再逛逛,然后就有些迷路。” 江易抬手示意了一下南门的位置,“从那里走,出门左手,就能看见马路。” 小莲道了声谢谢就和那男孩子走了。 出来的一段还是很堵,饶是江易绕了一个大圈子,把夏沧送回家已经一点多了。 下了车,眼睛有些晕,嗓子也有些疼,楼底下黑赳赳的,感觉有点异样。 从吵闹的地方回来,竟然觉得安静的有点诡异,不是江易在身边,真还有些怂。 走得近了些才发现有两个极其非常熟悉的身影,一高一大,一瘦一胖,立在楼底下。 一看差点没把她惊死。 正文 第15章 揣测 “卧槽——老爸,老妈。” 夏沧由于实在太惊了,没有把“卧槽”两个字掩饰在内心里面。 路灯下,她爸妈的眼神古怪,就像纠察队的探照灯,从她身上放了过去,又放到了江易身上。 “九点多就打你手机关机,后来没办法就和你爸一起开车从下面上来了,跑上楼你又不在,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们了,再晚一点我们都要报警了。” 她爸一声不吭,眉头紧锁,用窥测的目光看着夏沧脸上某一个部位,看着夏沧的眼神让她有点发毛。 夏沧立马把手上的荧光棒做为呈堂证物晃了晃:“看演唱会去了,手机没电了,我错了。” “这位是?” 夏沧知道不能同父母说是朋友,以他们的理解估计不知道要揣测到哪里去,于是说:“是我领导。” 官大一阶压死人,天涯何处不领导。 没想到说完这个她爸妈脸都有些僵,她爸是直接黑了。不过好歹两老都是个小领导,还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夏沧的老妈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虽然上了年纪,皮肤还是很白,路灯下面看略有些青苍和虚浮,只是一双眼睛是完全没有老态的,她看了一眼江易,然后扯了扯夏沧老爸的手腕reads;。 自己爸妈自己最清楚,夏沧知道他们的思绪肯定是跑偏了。 “叔叔,阿姨。我叫江易。” 江易的介绍很简单,夏沧她妈浓浓的堆上了客套的微笑,然后眼睛在他和他的车之间飘忽了两下:“您好,您好。这么晚了麻烦您了。” 她妈把送客的态度都表现在眼神上了,江易何等人,立马点了点头,“客气,那我先回去。” 江易关了车门,一会车就启动了。 车刚拐出视野,夏沧她爸就用极其严肃的口吻训斥她:“嘴巴上面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一个男领导怎么可以弄到那个上面去!” 夏沧摸了摸嘴唇,猛然醒悟到是什么情况。 ——老爸你真他妈的重口味啊,这是什么样的联想啊?这特么要怎么弄才能弄成这样!—— 还没等她辩解,她妈那双似睡非睡的美人眼也忧愁起来:“沧沧啊,我们家的女儿,是不好破坏人家婚姻的啊!”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夏沧迅速辩解:“人家没结婚了。” 没想到她老妈一听,简直是笑逐颜开,刚才的愁云惨雾一刹那全部消散,大半夜的竟然还有些兴奋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你们真是矫枉过正了,我的意思是人家只是领导,开车送我回家,就c这c样c而c已。” “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夏沧她爸还是有所怀疑,“你们主任不是姓郑么?刘局我是知道的。” 夏沧翻了两个大白眼,“□□的话不是这样用的好不好?同系统的领导难道不是领导?”她把自己的下嘴唇拎了出来:“这是蚊子块啊!蚊子块啊!老爸你想什么呢?” 夏沧她爸咳嗽了一声,每当他拒不承认错误的时候都会咳嗽一下作为掩饰,“同系统的领导怎么会送你回家?” 夏沧被逼问的实在不行,就把情况做了一个删减版略微说了一下。 她妈听完很是感慨,带着充满希望的眼神说了一句:“你们郑主任真是不错,我们也不好没什么表示,找个机会带点东西上个门。” “不行,太唐突,好好工作就行了。”她爸看了夏沧一眼:“等把人带回来了见见面再说吧。” “” 她对九零的感觉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她觉得就她认识范围内的九零后,聪明,情商高,现实,该说的不该说的,比好多工作了几十年的人都要明白,就是这里常说的,所谓的“拎得清”。比方说小莲就是一个很好的代表,那天如果碰见的是常姐,办公室所有人都知道,碰到的是陈老师,整个局大楼都知道。她猜想小莲不会多说,果然,风平浪静。 局大楼的食堂是安排在地下室的,中午吃饭的人多,电梯比较挤,逼仄的环境让人有些透不过起来,夏沧被挤到了后面,贴着电梯玻璃,她看见有个人装模作样的慢慢向后腾挪了几步,看着是很谦让,很无奈的快要压到她的身上,夏沧对这个人很是反感,在面对揩油占便宜这件事情上,她是完全不怂的,刚准备有所行动,苏维就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不好意思啊,时书记。” 那脚踩得比较狠,时书记扭曲的脸笑得比较勉强,“没事,没事,哦,小夏啊。” “恩reads;。”经过那件事之后,夏沧一贯对他比较冷淡。 “团组织有个活动,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了。” “我二十八了,马上退团了。” “最后一年了么,就是我们系统的一个集体活动,以前你唱歌的时候领导都很喜欢,这次就参加一下,不表演节目。” 电梯门打开了,大家鱼贯而出,时书记也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看到夏沧脸色不太好,苏维道:“放一天假,又不是和他一个人,有什么不好,你也别太矫情!” 这种批评式的安慰着实比别的安慰来得更有效果,夏沧一下子就满血了,她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一个抖。 和苏维两个人端着盘子就看到小莲和陈老师两个对面对坐着,于是就跑去凑了一桌。 陈老师年纪是有些大了,说过的话会忘记自己说过,会一遍又一遍的叙述,而且每一遍叙述都保有着第一遍时的激情,有时候连语言语序都不带变化,她国外旅游的见闻已经说了不下三十遍,夏沧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并且不愿意让别人伤心,还是装作第一遍听的样子。 苏维这种直性子是没有办法的。 五分钟没到就端了盘子说吃好了。 陈老师说了十分钟过后很不好意思的同夏沧道歉,说今天要去银行办点事,以后再说。 然后就留了她和小莲两个人。 小莲吃饭特别的慢,夏沧就一边戳手机一边等她。 “夏姐。” “恩?” “那天那个,那个是不是就是主任介绍的那个?” 夏沧抬了抬头,“是的。” “好帅啊!” “呵呵,是么。” 小莲低头不说话,她像是有什么心事,一只纤手把着筷子,拨动了两下米饭。 “怎么了?” “夏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哦。” “你问。” “你那个会对你动手动脚么?” “什么意思?” “就是,动不动就会想跟你有肢体上的接触,跟你牵个手什么的。” 夏沧摇了摇头,“刚认识,完全没有。” “我们也才认识两个礼拜,过马路的时候他会来搂我肩膀,”她抬起手摸摸肩膀的位置,“就这样,有时候走路的时候还会碰到我的手臂,最近天热我有些不习惯。”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所以反感。”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这么先相处。” “恩?你对他没好感?” “谈不上,夏姐,我有时候就是逼自己,我这个人有点奇怪,如果我自己告诉自己我要喜欢这个人,时间长了我真的会爱上他的reads;。” 这个言论对夏沧来说有点震撼,她看着小莲说不上话来,看得小莲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笑:“夏姐,你那个真的完全不这样么?” 夏沧摇摇头。 小莲思考了一下,认真说:“恩,估计是因为自持身份。” 这个“自持身份”真是用得太凌厉了,夏沧最近总是觉得她这个文书肯定是假的,没有一处可以彰显自己的专业水平。 “估计,要么,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说不上来。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周少:来,新品咖啡。 夏沧到咖啡店的时候,周淦正在装逼点燃一个酒精灯,黑沙盘上研磨好的深棕色咖啡豆子飘出一股浓烈的香味。他最近健身效果不错,胸前两块坟起正好把的纽扣张了起来。苏维原来已经提前过来了,坐在吧台上面看她。 周淦忙活了半天端出两杯咖啡来:“低酸度,苦味很特别。来调整一下心情。” 夏沧看了一眼苏维,周淦都能开发苏维提前八卦这种潜能了,着实不一般:“我已经调整好了,给加点糖。” 周淦原来给自己也弄了一杯,“我也要调整一下心情。” “你又怎么了?” “不开心。” “谁惹你了?” “周董。” “卧槽,周董怎么你了啊?给你脸色看了?” 周淦低头抿了一口,叹了一口气,“娘的,演唱会那天看到以前看不惯的一个同学,妈的一看就混得比好我,前呼后拥。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还他妈点头哈腰,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曲意奉承,一个个孙子得跟个什么样,想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是个什么东西,想想就憋屈。” “周少你要不要这样,你好歹也是有个小事业的,你要是天天早上七点就起来干事业指不定现在就是周云了。” “也对,所以我主要还是批评我自己。” “你这个觉悟还是比较好,”夏沧指了指他挂在墙上,与咖啡店整体气氛完全不搭的一幅毛笔字,上书半句:“我自横刀向天笑。” 夏沧以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她后来问过周淦为什么没有“去留肝胆两昆仑”,周淦啊了半天,原来他既不知道这是谭嗣同的诗,也不知道还有后面半句,她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觉得这句话特别霸气,和《诛仙》开头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异曲同工之妙,读起来特别狂,特别洒脱。 夏沧听完就没再说什么。 她看着那字笑道:“你不是不在乎这些的么?” 周淦耸了耸肩,“对了,你们那个团支部书记又要有什么幺蛾子,要不要老子去干他,弄辆面包车,后门一开,人一罩,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再从车上扔下来,保准什么痕迹都没有?” 夏沧听完头皮一炸,“这是什么社会?你以为你许文强陈浩南啊?” “老子在美国都干过,不过,你放心,这里是不敢的,说□□爽,让你壮壮胆!” 正文 第16章 渐进 夏沧皱起眉头,“神经病!我这么大点事都搞不定,局大楼里白混了这么多年了。” “行行,不说了。我和小弟兄一起合伙开了酒吧,不是那种,是清吧,纯交流无猫腻的那种。星期五开张,你们来么?唐哥和老李都来,全免费,都是自己人。” “不来!” “别啊,维姐你来么?” 苏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 周淦邪笑了一下,“你来么?” “好吧。” 团支部组织活动到底是有限的,经费场地都不算阔绰,不过许多领导还是比较赏光,借用的是机关学院的礼堂,用礼堂的四角桌拼成了三张长条桌放在表演台前面,蓝色呢绒布从头铺到围,桌布四角缚在了桌腿上,一看就是铺得很用心,尽力了,表演台上的灯光一打,呢绒特有的那种亮度被紧绷的桌布表现出来,还有那么一点正经的气派。 她和小莲来的时候,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在放粉红色的座位名牌。 夏沧在第一排左边倒数五个位置上看见“江易”两个字。 电子屏幕蓝了一会,又白了一下,突然就折转式地跳出了鲜红的字幕。 《第x届团委组织xxx‘新青年,新希望’文艺表演大会》 各单位领导陆陆续续地来了,夏沧坐在后面观众的席位上,每个位置前面都放了一些水果,小莲是十足十的料理少女,一个小橘子剥开了,还把那瓤瓣上面的白色茎状物给捏干净了,第一个就递给了夏沧。 夏沧真是受宠若惊:“小莲啊,哪个娶了你真是天大的福分。” 她是一边吃一边说的,鼓着嘴说的不是太清楚。 小莲突然指了屏幕:“夏姐,你看,你!” 夏沧转头一看,甜腻的味道直接呛在了喉咙口。 “咳咳” 小莲忙拍了拍她:“没事吧,夏姐你怎么了?” 原来那个鲜红的字幕之后是不知道哪一个制作的往年集锦,屏幕里面的夏沧穿了一件大卡通头像的白色卫衣,拿着话筒和苏维两个人在唱she的歌,苏维脸上的表情像组织强迫调来的,一万个不情愿,那个时候的她显然还没有牛逼到现在这种地步reads;。不过夏沧双手捧着话筒,时不时还歪一下头。 ——尼玛,黑历史—— 这是刚进局大楼里的时候,被坑害过的铁证。 “夏沧姐,你那个时候真的好可爱啊。” 小莲指着屏幕,由衷地表示赞美。 “” 夏沧怕自己把自己雷死,没敢再继续看下去,低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差不多了,江易那个牌子的位置上还是没有人,区长坐在正中间,主办人上去询问了意见,区长点了点头,两个主持人就上去致开场白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脑残安排的,第一个节目竟然是幼师代表上来跳韩国女团apk的一首舞曲,四个女青年穿了件抹胸,外面套一件短衫,下面是一条热裤,露了肚脐眼在那里扭过来扭过去,时不时还来一个兔女郎专用姿势。 后面的观众着实没想到第一个节目居然这么劲爆,一下子都跳了起来,夏沧头顶上都是手机在摄像。 不知道哪里传出一声:“看区长!” 夏沧仔细一看,区长大人显然也是没想到,直接埋头手机,别说目不斜视,连头也没抬一抬。 地方那么小,舞台那么近,你让人五十多岁的老干部怎么瞧得下去,真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夏沧有些无聊,她拿起手机,把焦距调远了些,把那没人的粉红色名牌拍了下来。 她戳开和江易的对话框,上面还留着江易前天道的“晚安”。 她手托着腮帮子,那些小腰晃得她都觉得有些羞涩,手机在夏沧手里转了圈,又转了圈,她按了一个,一张照片就出去了。 可是就在出去的一刹那,她又立马后悔起来,她觉得这绝对有撩汉的嫌疑。 她想把照片撤销, 还没来得及,对面就发来了一条: “?” 真是尴尬的要命,夏沧觉得自己真是欠抽,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搞这么一出,于是马上回:“没,团组织活动,看到有你的名字,你没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要表达什么。 迟迟没有再接到消息。 接连两个节目,夏沧都心不在焉,一直在瞄暗掉的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 才看到一条: “在开会。” 夏沧整个人都被冰了一下,她觉得有种十足十的挫败感,她破天荒第一次的主动被打击得一塌糊涂。 她感叹自己一贯的小心谨慎是对的。 不然容易受到伤害。 她想想又有点阿q精神上身: 他可能在开会,人日理万机,能理你已经不错了reads;。 她和小莲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之间把桌上的瓜果都吃掉了。 这些机关青年里面真是藏龙卧虎,有些歌舞乐器的表演简直都是专业水平。 压轴的是整个系统的局团支部书记,四十岁上下,非常能干,以前是文广的主任,来了一首汤灿的民歌,把整个会场都唱亮了起来,真是技惊四座,唱完区长主动站起来鼓掌,大家也都站了起来给予热烈的掌声。 时书记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拿着话筒跑到了最前面,“今天区长能来我们团委组织部感到非常荣幸,我代表青年们向区长表示感谢,感谢区长对我们团工作的重视,对青年的关怀,区长马上还要有一个走访,接下去的包馄饨环节就不参加了,我们大家起立送一送区长。” 区长大人有些不好意思,拱着手向大家致意,笑笑就出去了。 时书记马屁拍完,又说:“学校给我们提供了包馄饨的场地,食堂里面还准备了一些小菜,请各位移步。”说完他当着众人的面看了看夏沧:“我们单位的夏沧同志留一下。” 夏沧脸色一变,不知道这混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感觉这家伙像间歇性神经病,每过一个阶段都要刷一下存在感。 也许是表演时间太长,大家都饿了,小礼堂一下子就空了出来。 时建清挂着笑:“夏沧,我要把这些东西都拷回去,突然卡住了,这些东西你熟,你帮我来看看。” 夏沧很不情愿的过去瞄了一眼,她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手刚刚放到键盘上。 那只手就完全搭了上来。 那手像一张团皱了的毛边纸,全然是一种油腻的恶心。 夏沧今天心情极度的差,她没有马上挣脱开,积蓄了一下洪荒之力。 “请你” “建清。” 搭在她手上的手一抖,立马缩了回去。 时建清看到来人,马上激动地跑了过去,“江局,你们高局说你有个会,都以为你不来了。” 江易脸上表情有些阴沉,他嘴上浮了一丝浅笑,看得人有些发毛,他比时建清高出一个头,垂着眼睛看他:“建清,我刚才在门口看见陈局他们走了,你也不送送?” 他这个“建清”是拿职位压人了,时建清四十开外的人,这么喊他,不单单是为表亲切而已。 “是吗?陈局他们没有留下来,那我赶紧去送送。” 江易迈着步子缓缓地走过来,学校礼堂垫高的木板里头都是空的,每一步都显得重一些,他语气比平时严肃:“这种情况你应该学着保护自己。” 夏沧有些委屈,如果是周淦早就破口大骂了,她保持着一点克制:“你怎么知道我不要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江易挑了挑眉毛。 “抽他。”这话冲动得一塌糊涂,她刚刚明明只是想喝阻他来着,夏沧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江易低头笑笑,看了一眼四周,半真半假的点点头:“四下无人,应该也是可以的。” 夏沧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小声嘀咕:“我以为你会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之类reads;。” “小人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小人。” 江易挂着笑,微微侧过身,他的眼光似乎被什么吸引,夏沧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电子屏上又循环播放了她和苏维唱歌的镜头。 夏沧跳过一步挡在前面。 “别,别看了。” 江易揉了揉鼻梁笑起来:“挺好的,挺青涩。” “唔。” “现在也挺好的。” 江易的眼神非常温柔,她刚才的尖锐一下子都抽光了。 “你怎么过来了。” “会提前结束了,就过来看看,想不到这里也快结束了,正好接你吃个饭。” “啊” “夏姐!” 话被打断,他们两个同时回头。 “咦?江领导也在啊?” 小莲脸红扑扑的,明显是刚刚跑了回来:“食堂好挤,我又都不熟,回来找夏姐。” 最后的结果就是小莲很开心的坐在了汽车后坐,她扒着座位椅,下巴磕在前面的靠背上,瞄了瞄夏沧,又瞄了瞄江易,最后把车整个都瞄了一下。 “太好了,谢谢江领导,这里的公交好挤,真是麻烦您了。” “没事。” “呵呵,那我就谢谢夏姐了。江领导,你的车坐得好宽敞,我爸爸的车也是这个牌子的,没你这个宽敞,坐着也挺舒服的。不过他刚刚买,皮的味道好重,我坐着有点晕车。” “散散就好了。” “” 夏沧有些敬佩的看着小莲,这真是无障碍交流啊,为什么她一看到江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呢,觉得说什么在他眼里都像白痴一样。 小莲剪了一个齐刘海,头发正好披在肩膀上,露出一个小圆脸,探在两个座位的中间,看着前面的路,她原本怕江易不认识,准备适时地指一下方向,没想到江易轻车熟路,她非常惊讶的表示: “江领导,这里的路你好熟啊!” “我也住在附近。” “是么,什么地方?”小莲想了想,她转过头问夏沧: “难道是锦城?哇!” “额”夏沧一愣,她这才发现,她到现在为止,除了江易的工作以及职位,完全对他是一无所知的。 “嗯。” 江易略表示了一下,他打了方向盘,稳稳地停了下来:“到了,应该是这里了吧。” 小莲谢了又谢,跃下了车就高兴的同他们挥挥手。 车里就他们两个人,江易没有马上启动车子,他转过身看着她:“要不要去看看占士?” 正文 第17章 魅力 江易把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搁架上。 夏沧还没来得及拘束,就看到占士站定在门厅里面,卷着转圈的尾巴,它抖了抖毛,就发力奔跑了两步,临近了突然刹车,伸出两个前腿就轻轻地搭在她的膝盖上,夏沧一边换鞋一边蹲下来,重心本来就不稳,占士好歹是条大型犬,这么一搭之下夏沧就往后倒了,占士埋在她脖子里蹭了又蹭,她像那几天一样,给它挠了挠后脖子,它就趴着一动不动,感觉像是非常享受。 江易摸了摸了它的头,它很无奈的走开了。 夏沧还保持着挠头姿势的手突然传来一股力量。 她借着这力量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耳后根和手掌心都烫了起来。 江易已经背过身去,原来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 夏沧她老爸在很久以前说如果没结婚之前就跑到男的家里去是必定要打断她的腿的,后来对夏沧谈恋爱完全不抱希望之后就没再提起这一桩,夏沧摇摆不定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小莲和苏维的话——人连要跟你亲密接触的想法都没有,别矫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 江易问的是:要不要看狗。 占士和那种感人心肺的忠犬是无关了,从夏沧进可门厅它就贴靠在夏沧脚边上,搞得夏沧走路都要小心翼翼。 “高局。” “” “您别着急,我看看reads;。” 江易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夏沧看见一排镂空的深棕色的书柜,正好把卧室和外厅隔了开来,书柜边上是一张灰色的沙发,一个简约的小桌,上面放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夹着一支钢笔。 同样是棕色的窗帘,深色的家具,东西摆得有条有序,只是觉得太过严谨了些,稍稍有些压抑,她发现之所以觉得房间宽敞,是因为整个房子几乎是无隔断或是半隔断的,她还能看见落地窗前面的一架健身器。 还有唯一一样特别鲜艳的东西, 挂在门背后的一件红色的球衣。 “好,我一会儿给您答复。” 江易挂了电话就走过来,“抱歉。” 夏沧摇摇头,她指了指他的电脑,又指了指书柜:“你有事先忙好了,我可以自己看看这个。” 江易点了点头,“有个红头要改一下,你等我一会儿。” 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现在已经全暗下来,江易的家有一面是转角大落地窗,外面也是个商业区,星星点点,充满着烟火气,和他的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沧也梦想有那么一个长书柜,有个小沙发可以窝在里面。 但她那个小公寓条件不允许。 这个书柜从正面看比从侧面看来得更气派,还跟着台阶一道有错落,最下面压底的是一套曾文正公的手书日记,这玩意儿实在太贵了,夏沧鼓了好久的勇气都没有买下来,。 所有的书都是斜竖着的,只有一本像是平时经常翻看的有些倾斜下来。 夏沧拿过那本书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盖着的铁盒子,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在书柜上面。她拿过那本书,打开小桌上的台灯一看,才发现是毛选第一册。 书自然而然地掀开到了《湖南农□□动考察报告》。 夏沧靠在沙发上邪笑一下,这真的是: “领袖的思想,伟大的真理,我们学习了一遍又一遍。” ——人才——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一段下面有几条笔直的下划线,“革命是暴动”这几个字还加了着重号,夏沧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挖掘党,她迅速的往后翻了几页,她看到一个批注。 在“好得很”和“糟得很”一节边上有几个字,虽然是随手写的,却实在是漂亮,刚健苍劲,还很有格局: ——“现在可否算好得很?” 她不知道这几个字表示什么意思,然后接下去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她翻着翻着,眼皮有些沉。 “啪” 拖鞋掉在地上的时候,她尚且还没有恢复意识。 双眼迷蒙,小桌的边缘被台灯照得更加圆润,也许是还没有清醒,她竟然看出了一圈光晕。 那本藕黄的毛选合起来躺在桌上。 夏沧猛地坐起身。 蜷在她边上的占士也立马把头竖起来reads;。 一条薄薄的毛毯滑到腰间。 ——简直了—— 摸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 她从来没有把一条小毛毯叠得那么四角八方,叠完就匆匆绕过书柜。 江易手上是一叠a4纸,电脑打开着,他低头在改着什么。 江易察觉到她,转过头,她发现却似乎有什么不对。 捕捉到了她的犹疑,江易笑问:“怎么了?醒了?” 夏沧才发现他额发散了下来,戴了一副薄框眼睛,有些惊讶的脱口而出:“你,你戴了眼镜。” “怎么?很奇怪么?” “没有,只是觉得不适应,有点像一个什么人。” “什么人。” 夏沧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像手冢国光。”她忽然想这种二次元的东西他肯定不会接触,于是解释:“就是,那个” “我知道。”江易把笔放在桌上。 夏沧不知道自己刚才睡着了是个什么腔调,想想就有些懊恼,挠了挠头发: “红头还没有改好?” 江易旋了下手边的笔盖子:“高局说没新意,再改。” ——红头要有什么新意?—— 夏沧潜意识里觉得江易的生存坏境可能很复杂,远要超过她能想象的地步。 夏沧走近两步,看到还没套抬头的半截文稿,边上是江易的字,看来是手下做事的人写了他又改过了。 她凑过去瞧了瞧。 “要不这样,换个结构试试。为了进一步这个开头换了,我看最近部省的文件都不用这个。可以套一个顺应xx,细化xx。这样可以直接表明目的,提出明确目标。” 江易的手指突然不自然地屈了一下,夏沧这才发现自己靠得太近了,发梢扫到了他的手背上。 “不好意思啊,”夏沧撩了一下头发,把那一小撮挽在耳朵后面,她拿起笔来,又有些犹豫地放下,一来是因为没经过允许,二来是自己的字肯定要相形见绌了。 “没事,你写。” “既然是写互联网e,就直接把这个放在概述里面。然后问题,方法,举措”夏沧打了箭头,爬了三个词上去。“我通常就是这么对付我领导的,他觉得不够新意就换个开头,开头一变他就觉得都变了。” 江易没说话,一直含笑看着文件,后来又含笑看着她,夏沧这时候才有所发觉,决策视野和她的视野毕竟有差距,江易这方面的经验肯定也比她足,她也许是大大地幼稚了一把。 “你们高度肯定比我高,算了,我还是” “没有,豁然开朗。” 夏沧叹了一口气:“别,还是算了,我平时写的东西,主任七改八改也是常事。” “郑主任?” 夏沧点点头:“他自己是七八届北大文科生,一个人大的答复两个小时搞定,要逻辑有逻辑,要亮点有亮点,都不带需要网上查一点资料的,主任常说,他对着文稿,一两个小时下来思路渐渐开阔,越写就觉得越有东西要写,我是望尘莫及了reads;。” 话题有些远了,夏沧觉得好像自己话有些多,江易没有插言,只是一直带着笑听她讲,眼神同平时大不一样。 夏沧被他看得快脸红了:“是不是话太多了?” 夏沧觉得这眼神是在看个幼稚园小朋友。 “你刚刚的样子,很有魅力。” 魅力? ——卧槽,哪一种?—— 夏沧没想到自己居然羞涩一笑,难道时候不应该翻出她的夏式白眼么? 幸好来电铃声及时的出现了。 周淦的声音和bg一道冲入耳膜: “你他娘的什么情况,发你消息也不回,老子开张顾不了你你就摆架子啊?我亲自来接?” 夏沧猛然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 ”这个,我” “快点过来,维姐喝多了。” “啊?” 周淦那里肯定是太忙了,周遭都是人声,接下来占士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它她要走了,从身后过来蹭她,夏沧给它顺了顺毛,发现江易已经站起来去拿车钥匙了。 夏沧赶忙拦住了他,“没关系,我自己回去。你不是东西还没改好么,九点不算晚,我自己打车回去。” 江易不置可否,“来回也没多少时间。” 夏沧是真的不想再麻烦她,等他一开门就蹿到了门口转过身,下意识地推了他的臂膀。 “领导,真的,我自己回去。” 转角处传来脚步和人声,夏沧回头,是一家三口,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看来是邻居了啊,中国女主人和外国男主人都和江易打了声招呼。 那个混血小朋友不知怎么的竟然跑到了门口,向里面探头张望,他比了比一个很宽的范围:“叔叔你家的狗狗呢?”他又仰头带着天真地看了看夏沧,“叔叔这是你女朋友么?” 小朋友的妈妈立马把他扯了过去,赔笑道:“江处长,不好意思啊。” “叔叔阿姨说话,d一n’” “他们在谈恋爱么?” 门迅速地关上了。 夏沧的心居然跳的噼里啪啦的。 她这个年纪,到底是经不起这么跳的了。 江易扶了扶眼镜,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回去小心,到家发个消息给我。” “哦,哦,好。” 夏沧真是如蒙大赦,跑到楼下拦了辆出租车就杀去兰会街reads;。 一些画面在她脑子里面游来游去,她努力地想屏蔽掉一些,就是没办法霸占了她的头脑。 周淦的酒吧不太好找,夏沧到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多了。 门口坐了个中分妹子,搭载亮片的齐叉小短抹胸白裙,勒出一条弧勾。一张靠背凳,翘着二郎腿,一只艳红色的亮漆皮鞋,似挂非挂地悬在脚尖上,像是马上要掉下来,霓虹灯下面,脚背雪白,脸长得有点像舒淇,来来往往的人都回过头看一眼。 夏沧进去的时候周淦和大唐正好出来。 还没开口说话大唐就敬了个礼:“老婆的夺命连环照片来了,你看,拍的是儿子在风中等我,狠吧?” 夏沧瞄了一眼,真的是大唐的儿子站在路灯下玩玩具,夏沧不禁感叹:“嫂子果然能人,手段绝非寻常妇人。”周淦和他勾肩搭背的说了两句,送走了大唐,周淦就把夏沧往里面扯。 地上是led的灯带,晃得夏沧有点晕,夏沧回过头看看那个妹子:“你还好意思说这是清吧?” “啊?”慢摇的声音越来越大,“你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的还好意思说这是清吧。” 这回他听清楚了:“今天怎么了,戾气那么重,谁他妈得罪你了,弟兄们嫌爵士不行,过两天就改回去,先去看看维姐。” 夏沧一看到苏维她就笑了。 苏维坐在那里,把啤酒冰激凌水果还有牛奶都倒在一个碗里,在那里认真的搅拌。 看到夏沧笑成一朵花一样:“来抱抱!” 夏沧哈哈哈, 真的笑了。 周淦纳闷:“人都喝成这样了你笑什么?有没有人性?” 夏沧斜他一眼,“百年难得一遇,她喝多了就这样,可爱着呢,没事。” “夏沧你这么对待朋友不仗义。” 夏沧拉着苏维:“你跟她几年,我跟她几年,我还要向你展示我们的革命友谊?” 贴着身上的手机一阵一阵的震动, 夏沧拿了出来,一看竟然是江易的电话。 她立马接了起来。 听半天听不见声音,里面实在太吵,跑到洗手间附近才能听得清楚。 “你没回家,在什么地方?” 这句话严肃得吓人,夏沧适才起伏的情绪瞬间就平稳下来,她把答应要回消息这件事也一起屏蔽了,她有些怂:“在,在兰会街。” “这么晚了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领导的话让她大热天打了个寒颤,“这种地方”四个字简直自带训斥。 “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开了一个酒吧,我同事喝多了” “你等我一会儿。” 嘟嘟 挂了 正文 第18章 高深 音乐的调子又变了,富有挑拨性的慢摇一阵一阵敲打着地面和墙壁,回到里面灯光晃动,一方一方,一条一条向各处游弋,周淦略有些摇头晃脑地走过来,夏沧只能看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东西? 周淦贴到她的耳朵边上,除了他惯用的男用香水,呼吸之间有很浓的酒味,看来这个做老板的被灌了不少:“我今天走不开了,喝了点酒也不能送你们,我让个靠谱的弟兄送你们两个回去。” 夏沧摇了摇头,没办法只好搭在他肩膀上大声说:“不用,有个朋友要来接我。” 周淦迟疑了一下,皱了眉头:“什么朋友?” 话还没问完,他就被一个戴耳环的小青年揽住:“老板,那一桌要两个果盘,闹得有点凶,只说让你过去。” 夏沧一推他,同他甩了甩手,示意他快去。 苏维还留在她的位置上搅拌她那个混合黑暗饮品,夏沧坐到她边上就捧到夏沧面前。 “吃。” 夏沧果断地摇了摇头。 “待会儿我们去哪里续摊?”苏维认真地问她。 “续什么摊,回家!” “回哪个家?” “我家!” 苏维抓起她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去上次那个奶茶店吧,开到一点的那个。” 夏沧戳了戳她的脸,苏维平时不用什么保养品,但是脸还是很有弹性,她就又多戳了两下:“你要是平时都这么可爱就好了,醉了,真是醉了。” 坐了一会儿就来了一个消息。 “位置。” 夏沧戳了一个位置过去。 ”还有五分钟。” 苏维除了步子有点儿飘,人还是清醒的,眼睛没什么焦距,跟她说话的时候两眼珠子像直接穿透了人一样,最最一反常态的,就是挤着眼睛一直在笑。 夏沧怕领导同志在“这种地方”等急了不高兴,直拉着她就往外面走,方圆百里看不到周淦的身影,只有个戴耳环的小青年迎了过来,他们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夏沧辨别不了这是不是刚才那一个,“跟你们老板打声招呼,我们先走了。” 那个小青年反应也很快,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哎,老李,夏沧,你看。” 苏维拉着她就往吧台那里走。 吧台那里紧凑得跟个什么似得,要伸个脚都不行,有一个人稍微挪动了一下吧台凳,苏维膝盖一软,人就要跪下去,夏沧人高扯了她的肋间就把她拽了起来:“还好减肥了,不然估计我们两个都趴地上了reads;。” 夏沧仰起头来就看见老李,只见他眯缝着眼,眼神微醺,面前一只玻璃杯,一根塑料吸管从玻璃杯里弯出来,衔在嘴里的,却是边上的一个,一个女人,这尼玛的距离。 “走,我们去找老李玩一会。” “走,走,走吧,老李有人陪他玩。” 他们两个缩在吧台最里面,苏维一时半会也进不去,拉扯了两下,也只好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好不容易拽到门口,刚才那个妖冶的妹子转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真是眼角眉梢皆是风情。 “夏沧!” 周淦气急吁吁地出来,他估计还是不适应外面,一把挽住夏沧,还是贴在她的耳朵边上:“弟兄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什么朋友啊?你什么朋友我不知道。” 夏沧推过他的脸:“你给我正常点!” 周淦看见苏维下盘有点虚了,就帮着搀了一把,“这酒就是后劲足,我让她别喝的,都是大唐给挑唆的。” “你那个什么朋友呢?” “等,等我问问他,不知道是不是找不到。”夏沧去翻包里的手机。 “别打了,我看那帅哥应该就是接你们的吧,看你们很久了。” 那妹子把她的高跟鞋登上,旋身走了两步,从额头把前发都往后一撩,眼睛往后头一瞟。 夏沧一抬头就和江易的眼神相交了,他原本是站着的,低头就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车子滴滴两声,里面的灯亮了起来。 周淦挠了挠头,“忘了,这就是我的合伙人之一,都是弟兄。”他反应有些慢,这才放目出去摇晃了两下脑袋,“哪里,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夏沧这才明白周淦这个弟兄的范围到底有多大,简直不可估量,她礼貌地朝那妹子笑了笑。周淦怕夏沧一个人扯不动,就全权代劳把苏维安顿上了后座。 夏沧有话同江易说,只好直接钻进了副驾。 周淦把苏维安顿好,兴冲冲地转到前面来,他交叉双肘,往车窗边上一撑,头探了些进来,“你朋友就是我朋友,快点介绍介” 夏沧想让他先进去,突然发现周淦的表情变了,车里的灯光把他脸上的筋纹细表出来,眼睛里面漏出的光竟然绿幽幽的,嘴边像是冻了冰块,还保持着那个“介”字的状态。 “怎么了?” 周淦一反常态,慢慢地支起身体,他的眼神从江易那里滑回来,又滑到夏沧脸上,夏沧窝在车里,那眼神就像从她的头顶怪罪下来一样,看得她既莫名其妙,又有些发慌。 “呵呵,”他勉强一笑,又“呵呵”两声,扯起嘴角,最后像是说了个什么字。 猛然一转身,大踏步地直往酒吧方向走了。 ——神经病啊—— “安全带。” 夏沧被边上突然来的这一句吓了一跳,她瞧了一眼,这神情也不比周淦好到哪里去。 车内气氛极其凝固,苏维本来就有些晕车,一上车的状态就更差了,起先只是塌了腰,后来坐不住了,侧着身躺了下来reads;。 夏沧谨慎地回头看了看她的状态,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啊。” 江易没向往常那样温柔地回她,摇了摇头,淡道:“没事。” “夏沧。” 苏维喊她,“停一下车,我要吐了。” 大晚上的路上人烟稀少,健身长道上面的悬挂路灯都已经灭了,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绿化带,苏维就吐了。 夏沧一直在为她拍背,拍着拍着,突然听见苏维说, “别拍了,你让我一个人吐会。” “哦。”夏沧不用看她的表情,只听她这个声音就知道她醒了,冷漠系女超人又回归本体了。 这一段靠近国道,今天的月亮老大,像玉色的缎子一样,黄黄的,这附近的香樟没怎么修剪,长得很繁盛,一盏路灯埋在里面,只是照不出什么亮来,江易把车歇在一颗香樟下面,那漏出的一星半点都四散在车上,他靠在车边上,全然是在黑暗里面,夏沧走过去。 一点红色燃了起来,离得他很近。 这一星火光微勒了他的一点轮廓。 他的拇指靠在下巴上。 四个长指边缘变为淡赭。 她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他应该是不抽烟的。 他想起主任曾经说过: 晚上写报告写不出来的时候会抽一根—— 提一提神。 她想起来他还有文件要琢磨。 她觉得自己内心是真的歉疚。 歉疚到有些烦躁。 “你朋友好些了?” 零星的火光一散,江易问她。 “嗯。” “那走吧,不早了。” 夏沧是在隔了一个礼拜的星期天早上收到主任的消息的,说明天早上提前十五分钟到单位。 她原本忐忑是自己一个人,后来才知道是全体。 老李说是他出了问题,陈老师说是她的原因,是她说错话了,夏沧听来听去没有听明白,总之好像不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主任坐在位置上,大唐和老李两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他桌前面。 “你们毕竟是公务人员,有些地方不是全不能去,但是要少去,现在这种时候,你们再这个样子,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是保住你们的。现在的社会多发达,一个照片,一段视频,前途都没有了。还有我这里就不点名了,现在毕竟不是□□十年代,自己家里的问题自己解决,领导也不能干涉家里的事情。” 夏沧看见大唐和老李两个人的头都垂得非常低,她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出了什么问题。 “夏沧,苏维reads;。” “恩。” “今天人民大会堂的会议你们两个去做观众吧,午饭早点吃完,吃完就过去,别迟到了。” 郑主任看看大唐和老李:“你们两个还是在留在这里吧,也不能总让年轻人挑担子。” “是的,是的。” “是的,主任说得很对。” 两个老油条反应真是相当的迅速,态度极其诚恳。 苏维和夏沧两个人为了不迟到,中午没有去食堂吃饭,自行泡了两个方便面在办公室扒了两口,泡面的味道很奇特,整个办公室充斥着香味,让没有吃到的人馋到不行,小莲很可爱地凑了过来,夏沧喂了她一大口。 正在吃的时候,办公室门被人推开,9月份的天还是很热,进来的人很矮小,却穿了一身西装,手上拿了一个很大的公文包:“秦主任在这里么?” 夏沧把面放下:“没,谁?” “秦主任?” “我们这里没有谁姓这个姓。”她看了看苏维:“你知道?” 苏维摇摇头:“没有。” “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夏沧同苏维对视了一下,“怪怪的,你吃完了没有,走吧。” 人民大会堂的会议真是气派,夏沧和苏维坐到了第三层最顶上还是觉得气派,长红地毯,不断有穿着长红旗袍的礼仪小姐给她们两个续水,到后来夏沧都有点不好意思喝了。 会议内容有很多她们两个是完全听不懂,特别是数据方面,电力和排放上面让s大的一个领导兼教授做了汇报,高深而又冗长,杀灭了一大群人。第三层既没有摄像机,也没有领导管束,有玩手机的,有睡觉的,还有从后门偷偷溜走的,苏维和夏沧两个人到底是好青年,一直等到结束才从那门里挤了出去。 人来人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相互握手,没人认识夏沧和苏维,她们两个人平时也不擅长同其他机关的人打关系,于是两个人就在人群里面窜来窜去。 会议场人太多,要按照车牌号码开出去,停车场上也堵了起来,外头交杂的汽车声,很多人又折返回大厅。 杀出去的速度变慢下来,为了避开人群,她们一根柱子,一根柱子地绕了过去,门口就在眼前的时候,密密层层的人又不知道从哪里压了过来。 前面缓缓地有了一些波动。 夏沧寻见这个空隙就拉了苏维。 终于探头到个一小片光荡荡的地方,门口的光线也从那摇晃的人影里面透进来。 舒了一口气,她敲了敲膝盖。 垂下的余光里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她猛然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劈面走过来。 他手斜在身前,手指微动,像是在同身边的人交待什么。 他眼光微转,一刹那的停顿。 就只那一小会,移开目光,从夏沧边上走了过去。 正文 第19章 暗访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出来了之后,决定一起去解决一下晚饭问题。 苏维说这圈她不熟,夏沧四下张望,就是那天见面的附近,仿佛只是几天之前的事情。 “这里有个咖啡店吃的东西不错,要不要过去?” 说着,两人一同绕到街口。没有怎么挑位置,苏维坐下来,夏沧把菜单给她,苏维两只略有些粗壮的胳膊合抱在胸前,她说减肥减肥,手臂一直就是瘦不下来,索性就这么着了,她缩着肩膀似乎在发呆。 “干嘛?有心事啊?”夏沧随口说了一句。 苏维缩着的肩膀一动,把胳膊放开,坐直了些。 “怎么?真有心事啊,姐,你还有心事?” 苏维翻了一个白眼给她。 苏氏白眼是真白眼,全然不见眼白,苏维说她父母告诉她生的这是三白眼,眼白大,黑眼珠子小,都占不全眼眶,还有点凸。 夏沧跟她久了,没事也喜欢翻两下,只是夏沧的瞳孔比一般人黑,占地面积也比一般人大,眼眶比较深,平时不觉怎么地,只是戴了美瞳跟鬼一样。所以翻不出苏维那效果,没有杀伤力。 歘歘歘,菜单被她折腾了两下。 “周淦把我拉黑了。” “什么情况?!” 夏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忙低头,“这脑残不可能吧,你租的房子都是他的,房租不要了?拉黑你?” 她已经迅速地把自己的微信打开,通讯录从头看到尾。 “卧槽。” 苏维看了她两眼:“怎么了?” 那个中二名字和中二头像怎么也找不到了,“等等。” ——尴尬了—— 夏沧拇指上来了又下去,“好像,好像也把我拉黑了reads;。” 夏沧急忙看了苏维,安慰道:“你先别伤心,去年也有一次,这个脑残为了一件什么事情把我拉黑了,过两天就主动来道歉,你”她说着就觉得有些不对,说到伤心这种话,就直接把问题挑明了,她们两在这件事情上虽然也没有做到讳莫如深的地步,起码谁也不去碰触这条线,夏沧忙打住:“我是说,你不要太在意。” 苏维一手托着腮颊,闭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你别紧张。” “我最近也脑残的可以,说话有些不过脑子。” 苏维略带玩笑:“是不是因为刚才和我们面对面走过去的那个?” 夏沧一愣。 “你,你,被你发现了?!” 苏维点点头,“就是上次送我们回去的。” “卧槽,你都那样了还能认得出人来?”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到现在看见我爸还认不出来?” 夏沧手掌托着颧骨,手指抓了抓两鬓的头发:“我不知道,总觉得乱糟糟的,感觉需要被你喷一下,也许就好了。” “谈多久了?” 夏沧有些失落的摇摇头,“没有,谈不上恋爱,最多是接受领导检阅了一阵。” “领导?就是老郑介绍的?” 夏沧点点头:“刚提的副局,我忐忑得很。” “看来你对他挺有好感的。” 夏沧猛摇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她又思索了一下,想组织一下语言,又觉得难以表达:“感觉怪怪的,怎么说呢,不像我和你,也不像我和周淦,更不像和大家,相处起来,不随便,你懂么?” 苏维没有表态,转而问她:“那他对你呢?” “和小莲以前说的那个差不多,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觉得自己的行为他都能掌握。有时候觉得他很照顾你,有时候觉得只是很照顾你。” 夏沧说完自己笑了笑,“我最近想想自己的状态,觉得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我有点奴性,第二种,就像基辛格说的,权势是一种春药。” “春你妹啊!魔怔了吧你,多大的官啊,什么权势?” 夏沧刷一下就脸红了,望望四周:“你轻一点,就是个比喻,我不是那种意思,卧槽,要意会。” “你继续。”苏维撇了撇嘴。 “我,我说的重点在我,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很奇怪,不像在你们面前,周淦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装逼,但我觉得我在他面前显然有点装逼。” 苏氏白眼直接翻定格在那里: “跟不熟的人暴露本性不是脑残么?这跟谈恋爱有什么关系?说谈恋爱容易脑残,我看” 夏沧被喷得有些受不了:“停停停,算我放屁。” “姐今天心情不好,多说两句。就刚才那种情况,以你平时的风格,再看不惯的人都会假笑两下,你自己刚才那张脸比对面的好到哪里去?我要是他我也懒得理你。” 夏沧沉吟了一下:“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reads;。” “怎么?” 菜上来,夏沧关掉手机屏幕拿起刀叉:“算是被两个人同时拉黑了,那天晚上到现在,没有再联系过。” “酒吧那天?” 夏沧点点头。 苏维冷笑两声,半真半假地说:“领导觉得你作风有问题?真是这样,你要不干脆拉黑他算了。” 夏沧边吃边摇摇头,“不清楚,到此结束了。不对,只能说交情到此结束了。我一般没什么事不会主动拉黑什么人。” “你倒是有胸襟。” “这年头男人都没胸襟了,女人再不有点,人类就没法进步了。” “这话可以。” 其实前分管主任踏进办公室之前,办公室已经人人自危了。 夏沧这个主角倒还是很镇静,仿佛很看得开。 她把一a打开,其余人都偷偷地瞄着她的态度。 主任一早神情严肃地让她看一a的时候,她的第六感就有些不妙。 这份暗访调查是几张图片,两段视频。几张图片是某单位的一位科长,她对着的电脑上是淘宝网站买包的详细浏览,有图片,还有评论,清晰无比,文字表明一共看了三十分钟。一段视频是某窗口单位的办事人员,接过肯德基宅急送的塑料袋,只啃自己的薯条,对前来办事的人不理不睬。 第三段,是她自己。 她看得比较沉着。那视频没有声音,时间显示11:29分,夏沧看见视频里面的自己端了碗泡面,站起来,说了几句话。下面还配了文字说明:午饭点未到,吃泡面的有两人,其余一人镜头未拍摄全面。 她依稀想起了那天穿西装的家伙,她竟然连“仇人”的脸也记不起来了。 一直在掉漆的小木门承受不了这位分管女主任的气场,在墙上砸了两下发出吱嘎一声。 刘局不在的时间有些久了,这位邢主任以副代正,夏沧因为称谓的问题见罪过她,老郑更是早已同她水火不相容。 邢主任身材高大,风韵犹存,进来谁都没看,瞟了一眼老郑:“郑琪石,我早说过你要管管你下面的人,上班风气差得一塌糊涂,工作纪律你都抓不好,现在出了事了吧?你要谁去收拾这个烂摊子?现在这种暗访都第三方托管,直接通报全系统,你让我去收拾啊?” 大家都看向老郑,夏沧心里不好受了,这真是代人受过,老郑不像平时那么笃定,他脸色铁青,直接站到了邢主任的面前。 “我自己怎么样凭你们去说,但我的兵都是好的,由不得别人胡说!” 老郑的声音本来就有穿透力,整个办公室都似乎被他吼得一震一震的。 办公室众人都有点感动,老郑虽然是办公室主任,但毕竟也只是科级,这样同分管主任叫板,显然是护着他们了。 “郑琪石,你以为你还在部队里面?你同谁说话呢?你以为刘阳回得来了?回不来了。” 刘局的一个会开得人影全无,局里面是有些闲话,虚位以待之类的,慢慢揣测也就多了起来。 “我在这里十五年,既不靠谁,也不想要靠谁,这件事上底下人是没错的,要错也是我错reads;!” 邢主任冷笑两声,“那你自己去收拾,我们局的优秀打了水漂。”她横了一眼夏沧:“你的处分是肯定要下来了,大家跟着你们一起没奖金,我是不来管了。” 邢主任甩头走了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老郑隔了好久憋出了一句话:“你哭什么?不许哭。”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夏沧。 夏沧瞪大眼睛,她没哭。 抽泣声很低微,原来是小莲哭了,哭得很隐蔽,眼泪已经挂了一脸。 陈老师安慰她:“你哭什么?又没拍到你?你夏沧姐姐都没哭。” 大家又齐刷刷地看向夏沧。 夏沧最后选择挤出一个饱满的微笑。 浑浑噩噩不知道一天是怎么过的,夏沧一到家就倒在被窝里了,她把头埋在了床单里面。 电话铃声响了。 她摸了过来,原来是她妈的电话。 她隔了好久才把电话接起来。 “沧沧啊,本来后天你生日我和你爸要上来的,想想今年情况特殊,我们两个就不来了。” 夏母语气暧昧而又高兴,夏沧缓了一口气,“好啊。” 到底是亲娘,顿了一顿,“沧沧,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不开心呢要记得打电话跟家里说。” 她毕竟已经不是那个随便可以把情绪带给父母的小孩了,她坐了起来,尽可能地精神些:“没,上班有些累,回来倒头就睡了。” 好不容易挂了她妈的电话。 她真的有些疲累。 自言自语:“这个生日真特么不能快乐了。” 什么样的处分还不清楚,不管是全系统的通报批评还是记过处分,进了档案,对于个人来说都是非常严重的。夏沧的检查是免不了,她只能尽可能周全地还原事实,她能为自己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办公室气氛异常严肃,大家几乎都没有交流。郑主任那天下午就出去了,据说是去了解情况,第二天上半天也没有过来,大唐和老李两个人也四处转悠,打听这件事情的走向。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老郑和大唐一起回来,老郑还是面不改色,大唐却难掩兴奋。 他走到夏沧边上,猛地拍了她一下:“你可以啊,没事了。” 常姐和陈老师她们围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老李也从外面晃荡回来:“看来我来得晚了,夏沧,藏得够深啊。” 大唐拍了拍桌子:“没事儿了,检查也甭写了,我们这个撤下来了。你牛逼!” 夏沧见他们说不到重点,于是跑到主任面前,“主任,到底怎么回事?” 老郑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上面有人?” “我上面没人。” “你上面有人。” “我真没人。” 正文 第20章 铁树 接到邢主任召唤的时候,夏沧着实有些忐忑。她走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郑主任,他正猫着眼睛看她,面无表情,只有嘴巴翕动几下:“怎么?不敢去?她能吃了你?” 顶楼主任室的走廊除领导及领导的拜访者之外,常年没有闲杂人等出没,最近因为出了几件群众拿刀直接进入办公室戳领导的恶件,给顶楼专门增加了一个保安,刘局的办公室在最顶头,还配备了一个玻璃房做专属会议室,邢主任是二把手,在倒数第二间。 房间的门虚掩着,即使是这样主任的门也不能同办公室的门一样——什么人都能推。夏沧还是怂了几秒钟,最后低着头敲了两下,那两下跟她此时的心境一样,也是比较怂的。邢主任的声音比寻常女性要洪亮:“进来。” 两个女人正对她笑着。一个是背对着她,手搭在靠背上扭过头,丰腴适度,很是贵态,脸上的笑容很亲切,看着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还有一个竟然是邢主任,她破天荒的带着笑睨了一眼夏沧,用长辈的口吻而不是领导的口吻:“还要洪秘书先招呼你?” 什么角色? 连邢主任都变了颜色? 夏沧内心琢磨,听话听音:“洪秘书。” 洪秘书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走到她边上:“那天见面太匆忙了,也没来得及好好介绍介绍,也不怪你不记得了,体育馆那天真是热闹,碰来碰去都是熟人。”她生了一双四面八方都能照顾得到的眼睛,像是对夏沧说,又是对邢主任说,既发现夏沧没认出她,又点出了其中的渊源。 夏沧猛地就想了起来,这是那天演唱会看见和江易握手的那个! 邢主任一皱眉头:“洪秘书今天正式过来,你的事情不通报了,你也真是命大,你自己不说,耽误了大家的奖金一年跟着你白干了。快点谢谢人家!” “呵呵呵,”洪秘书推了一推邢主任,抬起手微微甩了两下:“哪里哪里,邢主任这样说给小年轻压力了。谢什么?我们有什么分量,都是听领导的意思办事。你们局的作风大家这么多年都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暗访监察这一块都归第三方,阴差阳错的事情也有,到了我们这里我们还是要再看一下具体情况,考评和我们纪委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小题大做。”她拍了拍夏沧的臂膀:“小夏这几年在系统里面的几篇论文都写得特别好,前途不好耽误的。” 一般这种时候小虾米只需要做两件事。 低头和点头。 夏沧把两件事情完成的很好,并且再最后夸奖她的时候适时换成了摇头。 她那两篇狗屁不通的论文,她自己是知道的,根本挽救不了什么。 洪秘书走了之后,邢主任脸上的笑就没有了,就像退潮一样。 默默地杵了一会儿,仍未接到可以滚蛋的命令。 邢主任坐下看了五分钟电脑,直到她鼻子轻轻地哼了哼,然后下巴往她那里抄了一下,脸却还是对着电脑:“检查可以不写了,情况说明还是要写,我已经批给郑琪石了,你们科室一份,你们两个被抓的各一份,今天下班前给我reads;。你去吧。” 虎口把主任室的门把旋好的一刹那,夏沧就勾起了嘴角。 真是虚惊一场。 夏沧面部表情活跃了一会,下了两层楼梯,就渐渐没那么活跃了。 她不是白痴, 纪委的秘书,竟然对她这么客气。 这次的事情,解决地那么顺利,几乎已经不用再启动什么联想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情。 她觉得这不是一个短消息,一个表情能解决的。 但横亘在她心里面的,还有他们两个似是而非的关系。 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她的下嘴唇已经被她咬得发白了,连带着整个神情,都显得很沮丧。 “哎呦,怎么啦?为难你啦?骂你啦?” 陈老师率先迎了过来。 夏沧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她走到主任桌前:“刚才她说批给你了一a,我和苏维一份,还有科室一份。” 郑主任不动声色:“看到了,都签给你了,你完成。” 夏沧一惊,“我不是还要写总结的么?” 老郑把他手里一串核桃捏了又捏,疙里疙瘩的纹路发出咯咯声,说出来的话竟然带三分幼稚:“我不想写,她不写。” 夏沧一人分饰三角,精分无极限地完成三篇情况说明的时候,已经五点十分了。 苏维那篇她精分得有点投入,写着写着突然忘我了起来,硬生生地把苏维塑造成一个苦逼的,内心谨慎的忧郁女青年。 局大楼一般五点零三分准时清空,瞬间鸦雀无声,夏沧她打开了常姐的电脑,两台电脑一起统计数据。 统计系统的服务器优化不行,电脑呼哧呼哧响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统出个毛线来。 夏沧算了算时间,他应该已经下班了。 她跟着主机的声音思量了半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能跟他打私人电话的关系。 电话还是拨通了。 对面没有说话。 “江局,我是夏沧,不好意思啊,没有打搅你吧,我是来谢谢你的。” “” 对面的迟疑,尴尬到她面颊骨发胀,眼眶一热,连着感觉颈动脉都搏跳了两下。 “你在什么地方?这么安静。” 听到他的声音,她稍稍缓和了一下,她不假思索:“在单位。” “在单位?今天?在干什么?” “啊?”领导一连串简单的问题搞得她有点不知所措:“我我在加班reads;。” 又隔着一段沉默:“什么时候结束?” “快快了。” “在门口等我一会儿。” 夏沧原本是想把表格完成,现她只好把东西都带回家做,不过她懂得未雨绸缪,留了一个电脑包和有办公系统的笔记本在单位,幸好可怜的数据终于跳了出来。 立了秋,十场雨,十场寒。晚上不比白天,冷飕飕的,夏沧匆忙地套了一件棒球服,拎着东西就下楼。 局大楼是93年建的,搬迁的计划已经下来。马路修了一遍又一般,路基渐渐抬高,局大楼常年埋在阴面,只有东面一面进得来些阳光,来办事的人常常找不到,亏得还有十层台阶把底下大厅垫高,不然隐在一排香樟树的后头,整栋楼又是灰色水泥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废弃了。 夏沧怕江易看不见自己,就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十层台阶上面,背后是拉上的银灰色卷帘门。 门卫师傅是看着她下班的,他从花坛边上探出个头来,仰着脸问她:“等人啊?” 夏沧微笑着点了点头。 江易的车没有停在正门口,夏沧等他从车上下来了才发觉。 他像是穿了一件中长的商务外套,天暗了,不是黑色的就是藏青的,夏天的单衫顶多只是干练,加了外套感觉很不一样,她此时才发现他的穿着一直很讲究,再看看自己,这件皱巴巴的棒球服,简直上不了台面。 直到江易跨上台阶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楞在原地。 江易伸出手来,扣在提柄上,夏沧手里一下子就轻了。 “没事,我自己来。” 夏沧着急,勾着的手指一紧,直接扣进了他的手心里,她莫名紧张,脚下猛然踩空。 “哎呦你妹!”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三位数开很外的重量砸在人家身上,且还配了这么一句台词。 她的脸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胸口。 鼻梁都撞疼了。 领导果然风范不同。 竟纹丝不动。 夏沧自己默默站稳之后,那只包已经完全在江易手里了。 “走吧。” 江易这个转身比平时急切些,夏沧仿佛看见他—— 在笑。 她有些窘迫。 受人之惠,夏沧内心本来有些复杂。 看着前面的背影,她紧了两步,就索性很直率地说: “谢谢你啊,这件事情这么难,一定是麻烦你了。” 江易打开副驾的门,把她的包放在位置上:“只不过托人说了一声,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沧知道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江易顺手把门带上,又替她开了后座,“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reads;。” “嗯。” 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夏沧点了点头。 夏沧扑倒在自己床上的时候,还在思考刚才的问题。 经过了一段静默期,好像两个人又有些尴尬了,适才在车里她说晚上有任务,江易就直接载她回了家。 临走的时候江易喊住了她。 “上次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那天”他停顿了一下:“抱歉了。” “与你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 想到他说话时的神情 夏沧扭动了两下,埋头凭着感觉扯开电脑包的拉链,正要把电源线先扯出来的,摸到了一个四角方棱的盒子。 手感很陌生,偏过头一瞧,是一只蓝色的盒子,她躺着打开,飞出一张小纸片,直接飞到了她的鼻尖上。 她拿起离远了些。 “生日快乐。” 这个字体她认得。 这是 一条蛇骨链,几个简单的串饰品。 其中两个特别显眼。 是两个小圈分别连着两个大写的字母。 “xc。” 她拿手指戳了戳那两个字,晃来晃去,灯光下,上面的镶嵌的锆石歇暗歇明,看得有些恍惚。 奇怪,她原本是不喜欢这些的。 夏沧拿枕头过来把自己埋了一阵。 她还是第一次接受这种礼物,她有些兴奋,兴奋到有些放肆。 ——真是,铁树开花—— 她想想觉得不对,她打开微信。 手指飞快地一阵,“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 “领导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过了一会:“系统里查的。” 她兴奋了一个晚上,幸好第二天到社区走访,要写社区服务中心免费给60周岁以上老人测血压的通讯,老人看她拿了大单反兴奋得不得了,让她拍了一张又一张,把她的兴奋全部打压了下去。最后连备用电池都用完了,才和经办上的文书一道回来。 她从大厅到电梯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异样。 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在打飘,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回到办公室,竟然看见所有人都挤在一起看一台小电脑。 正文 第21章 艳遇 “哎呦呦,哎呦!” “哦,哦,哦。” “哎呦,真的啊!好主动,哈哈。” “不过真的,这个男的好像没什么反应。” “咦?完啦,不是说有激吻的么?” “这种都是瞎传的,你们信么?” 夏沧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头放在两个头的夹缝之中。 他们在看一个小监控录像,底下有xx年xx月xx日几点几分在跳动,录像整体并不太清晰,视角是局大门,范围是从卷帘门到马路半边,画面是从里到外渐渐明亮起来。她凑过去的时候看见昏黄的局大门口,有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头顶盖,看着有些呆滞,然后一个人走上了台阶,也是看不清面目,最后头顶盖砸了过去。 她心下轰然一声。 “瞎了” 充满怨念的哀叹从夹缝中冒出来,常姐和陈老师两个吓得一哆嗦。 “哎呀,小夏你回来了啊?” 夏沧默默地点点头,她把单反和资料都放在桌上,自己整理起来。 电脑是老李的,他率先摇手,撇清一切:“不是我,借我电脑看的。” 夏沧从他脸上滑到大唐脸上,大唐也一紧张:“不是我reads;!这是二楼那帮子人主动拷给我的!我主要是准备以正视听!” 常姐出来打圆场:“听说是门卫师傅为了讨好李老师,主动告诉她的。今天一天传得沸沸扬扬,我们说小夏不会的,就让大唐弄来看看。” 夏沧点了点头。李老师是除刘局外局大楼里面资历最长的。她没有职务,平时没有任务,手头上也没有专门的业务,只负责八卦一切新鲜事物,比如谁离婚了,外遇了,欠债了之类的。李老师人脉极其宽广,三教九流都能沾上一点关系,她曾经扬言,在s市只要她想知道,犄角旮旯的事都能翻出来,哪个领导不让她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了。刘局在的时候曾经放过狠话要整顿她,后来也不了了之。 常姐看夏沧不回应,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她走近了些:“看来是真的了?男朋友?上次主任介绍的不是没成么?小伙子哪里的?” 陈老师在关心下一代上面总是身体力行,她拍了拍夏沧的后背,语重心长:“哎呀,我们到现在才知道,没关系没关系,女孩子主动点也没什么,现在女孩子多,男孩子少,不主动出击都找不到好的,蛮好的!” ——咳咳—— 大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常姐的套路被这么非正常的打断,笑容有些僵,她继续刚刚的话题:“还没说呢,男孩子哪里的?” 夏沧眼角的余光瞥见小莲只是一味地呵呵傻笑,苏维在座位上放空,全然没有参与进这件事来,老郑人不在。 ——“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 ——“托人说了一声。”—— 她脑子里头突然浮现了这两句话,然后一连串的画面从脑袋里突然划过,就像痕迹学的印记一样,慢慢地搭建起一个轮廓:李老师,监控录像,江易的车,他的车牌,车上的通行证,昨天 他没有停在门口,走了一段过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惊,“啊” 常姐凑近了些,什么? “啊i做it的。” 小莲还是笑呵呵的,苏维依旧放空。 “哦,怎么认识的啊?” “家里介绍的,还没怎么相处。” 看得出夏沧急于想结束这个话题,常姐也没再多问,她瞥了一眼夏沧的手腕,眼角的笑意仿佛有些捉摸不透。 “干什么呢你们?又要让别人说我们纪律松散啊?全都坐到位置上去!” 老郑在门口吼了三声。 夏沧竟然发现她是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和老郑眼神交汇了一下,她忙扎了下去。 刚坐下去,手机就亮了。 “要去南方出差两个星期,占士放你那里。” 啊? 研究了一下,是句号,是一句陈述句。夏沧鼓了股腮帮子,领导这也太不客气了吧,起码要加一个“好不好”,或者“行不行”,是不是刚做出什么批示—— 她又自我安慰了一下,算了,加了更别扭reads;。 最后她很怂地发了一个表情:“哦。” 领导制定的路线是先到单位接她,再到他家接狗,再将她和狗一起接到她家。 这个路线制定的曲折回环,但在制定路线上面,同制定方针政策一样,她没什么太大的发言权。 江易开车的技术不错,倒车稳而干脆。 今天一天太累了,她浑身疲软,有些支撑不住,上了车一刻钟还没到她就渐渐横倒。 车子倒车最后发出了急促的滴滴声,是这个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她那起床综合征有些犯了,她听到江易下了车才把眼睛睁开。 她蜷了蜷身体,两条腿交叠的时间长了难免觉得有些麻木,她动了动膝盖,正准备要坐起来,忽然听见外面非常娇媚的腻声: “帅哥。” 这一声呼唤把她牢牢地吓趴在后座上,停止了一切动作。 外面江易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迟疑了很久:“您是?” “前些日子在兰会街见过的,当时看见你的车觉得眼熟,原来这么巧,我们都住在锦城。” ——缘分哪—— 夏沧在里面听半天,没听到江易的出声。 那声音倒是再接再厉:“帅哥,你的车挺低调。下班这么晚?我在这附近有家咖啡厅,去不去坐坐?” 哎呦妈呀,这攻势! 我有家,而不是有一家。 夏沧听着觉得有趣,她过去的将近三十年还没体验过这种场面呢。 她稍稍挪动身体,停车位附近黑魆魆的,她从前盖与挡风玻璃边缘的交界处瞄了一眼,远处一路灯荧然悬衬,照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妹子,额头饱满,手撑在江易车的车盖上,脖子里的曲线很清晰,天已经很凉了,依旧深沟高垒以示大众,她难得对一个人印象这么深,不就是周淦那个“弟兄”,小舒淇同学。 她现在终于可以完全肯定,江易领导是完全不用相亲的,生命处处有艳遇。 正暗自揣想,她靠着的车门被敲了两下。 “起来。” 这两个字简短却相当有威慑力。 夏沧立马竖起来,理了理头发,垂着头下了车。 “我和女朋友有空去坐坐。” 江易都没问具体是哪一家,声音冷得没有一丝起伏,简直是“你立刻给我滚蛋”的终极文明版。 夏沧觉得这是个范围伤害,自己站在那里都有些手脚僵硬。她偷瞄了一眼那妹子的面部表情,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羞愤,依旧保持着那种略带妩媚的仪态:“浓域,叫浓域。” 说完用手指微屈,从额头顺了一把头发,含笑同他们挥了挥手,看似走得相当轻松。 夏沧完全掩饰不住她猎奇的表情,等她的背影消失,嘴角还很古怪地牵动在那里。 江易看了她两眼:“你” 夏沧楞了一下:“什什么” 江易微微摇了摇头,他把公文包取出来拿手上:“你想说什么就说吧reads;。” 内心戏一大堆被看穿,夏沧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只是没见过这种,这种场面,比较好奇。领导你刚才太凶了,我换做是她估计眼泪都要在眼眶里打转了。你平时都是这么这么解决的么?” “”江易很奇怪地看了她两眼,最后有些无奈地笑笑:“分情况。” 分情况? 什么情况? “不会吧,难道还有更” 江易抬了抬眉头:“更什么?” 夏沧眼珠子一转,她被这个妹子的形象搞得思维有些污。 ——更劲爆的,更劲爆的还能怎么样? asaka:“只求” 一夜? 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领导估计听了要聋,她把“一夜”两个字迅速吞下去,立马摇摇头:“没什么。” 车钥匙滴一声,车门自动摇起来。 他背着身,公文包被他临时放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抬起来又放下。 他的背脊本来就挺直,肩膀又宽阔,夏沧觉得自己肯定是有病了,竟然觉得他此时的背影很好看。 江易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又转回身。 非常一本正经地说:“所以要看情况,有些人提出来,还是可以考虑的。” 他的话模棱两可,只是说话的时候,眼神全然落在她身上。 她的间歇性耳根发烫一下就发作了。 一下子定格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秋风飕飗一下, 她打了个寒颤。 她,她一定是领会错了。 领导怎么会是那个意思。 这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果然领导去出了两天就开始感冒,到后来演变成高烧。 老娘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和一只大狗一起躲在家里摸额头。 老娘看见这么大个东西幽幽地望着她,吓了一大跳。 “什么地方来的?” “” “那个男的?” “恩。” 她老娘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对她进行了严厉的训斥,说就感冒发烧这种小事不去上班是不对的。 一个医务工作者的子女的苦逼真是难以言说。 正文 22.助攻 老娘诉说了前一阵她亲眼所见一位跟她同年且怀胎六月的女病人如何坚强, 如何沉着,如何蔑视疾病, 继而又批评了她是多么懒散没用, 矫情浮躁,不知进取。 被老娘逼得实在没有办法。 夏沧略带些赌气地杀去上班了。 去的路上肩胛骨就隐隐作痛,起先是一面, 后来是两面, 她本来以为是赌气赌的, 过了一会连整个上背都一阵一阵地抽疼起来,她坐在公交车上,最后只能交叠手臂按住双肩, 缩着脖子把自己扎作一团。 两坨红晕持久而又鲜明,人也直不起来, 陈老师多年临床经验说这个肯定不对, 郑主任难得大发慈悲, 还指派了苏维陪她去医院。 “啪!” 一中年男医生把片子往读片灯上一按, 眉头一皱:“怎么来得这么晚?再晚肺都要穿了。” 他对着边上一个年轻的实习小医生说:“你记一下。” “你这个情况严重了,先挂抗生素, 进口的, 国产的现在没什么作用了。” 他再瞄了一眼片子:“等一下不对,你, 你这里有个灶点啊。” 夏沧点了点头:“是陈旧性灶点。” 他眯着眼睛, 表情又有些不悦:“就怕你们自己一知半解, 肺结核这种东西, 很容易复发的,有时候连气管镜都做不出来,你自己知道?什么时候得的?” “三四岁的时候。” 他又对着那个实习生:“联系一下传染病医院,转个病人过去。” ——什么情况—— “医生,我看先不用了吧,不是还没确诊么?” 医生斜了她一眼,“现在疾控中心有规定,疑似病例全部统一管理,直接去传染病医院,我们也是照上面规定。” “那我回家里的医院,我家里人也是医院里的。” 医生很不屑地问:“哪里的?” 夏沧说了地方。 “呵呵,”像是发觉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们那种地级市的医院,主任医生来也要像他一样。”他指了指那个实习生:“我一边说什么,还要一边拿本子记的。你这个情况有可能还是活动期,不能乱走,直接去吧,给你联系过了,先确诊,到时候不是就算。” 苏维靠在走廊上,看着夏沧在打电话。 一个地方就这有一个托底医院独领一方,医生的态度就只能靠人品来维持了。 “现在大概就是这样子。” ——“哎呀,电话拿过来,我来。” ——“我来,常姐她老公不就是传染病医院的,托一下人去检查一下不就完了。” ——“你让常姐自己说。” ——“夏沧啊,我打个电话给我老公啊,你不要担心,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电话接起来里面七嘴八舌,但都是浓浓的关心。 夏沧没想到的是,到了传染病医院,就直接让她填了住院单,更有些意外的是常姐的老公,比起常姐的热情,她老公冷淡的有些不合情理。 “邝医生,我能不能先不住院?” “不住院?安排都给你安排好了,肺科一个病床现在抢都抢不到,不住在走廊里不错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圈折腾完毕已经快要七八点,她到了病房才知道是个三人间,边上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大爷,是耐药性肺结核,他咳嗽的声音嘶哑而又急促,喘息声偶尔会变得极其尖锐,就像针一般,戳刺在整个病房的角角落落,夏沧有点害怕了。 她自己跑出去找护士说要办理出院,护士横她一眼: “现在办什么?统一早上十点办出院的。你家属呢?” “我,我没家属,我自己一个人。” “出院也要家属签字的,没家属你怎么签字,把你家属找来。”说完也不理她了。 夏沧心情糟透了,边上的老大爷咳嗽一刻不停,简直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按了她妈的电话。 停顿了两秒, 又把手机按在床单上。 “妈的,真没用!” 一摸脸上都是泪水。 她抹了两把,算了,老娘终归是老娘,怂就怂了。 正要揿下去,一个电话打来。 “你的小视频呢?” 江易和她不像普通的情侣,既不打电话,也不发什么消息,夏沧本着对主人负责的态度,每天发一个占士的生活状态,然后互道个晚。这就是他们全部的沟通,夏沧不知道换了别的女孩子会怎么样,她倒觉得这样也不错。 “今天,可能没有了。不过你放心,我找了一个很靠谱的朋友照顾它。” 那边略一停顿,“怎么了?” 夏沧把大致的情况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 沉默了一阵。 她听到对面说: “我回来。” “别。” 那一刹那她很感动,夏沧难得认真地说:“领导,你别,你继续开会,不要回来。我自己能解决的,我不能总依靠你,我好歹也算是有点办法的,领导,我们,我们来日方长的。” 对面久久没有说话。 “好,来日方长,别担心,我来处理。” “恩。” 这种陌生的语气让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夏沧倒在病床上,点滴快要挂完了,她不敢合眼,边上的咳嗽声也没有那么刺耳了。 除了父母以外,她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信任,他的话让她安心。他说他来处理,她真的就不那么无助了。 一种暖融融的感觉泛上心来,身体却还在发冷,交织在一起,温和而又忐忑。她此时竟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对这种感觉产生依赖。 心里的那道防线从未撤去,她比谁都明白。 也许是抗生素起了作用,早上吃完饭,洗漱完她又睡着了。 直到脚步声噼里啪啦地从走道踏进来,她才意识清醒。 打头的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睛的医生,络腮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青印,白大褂没有扭纽扣,随意地敞着,后面紧挨着十几号人,都拿着小本子,在她的病床前面一字排开。 “片子。” 小医生赶忙从黄皮纸袋里抽出她的片子。 那医生拿着片子往窗户方向一照,“没事,不是。挂的什么?” 小医生报了药品名。 “用这个干什么?撤掉,换个病房,普通的肺炎。” 这么顺利地解放了,她差点没有飞起来。 夏沧瞟了一眼那医生的工作牌,好像姓刘,她忙道:“谢谢刘主任。” 刘主任把片子塞回去,和悦道:“小夏啊,你们江处紧张你啊!哦,对了,是不是最近提了副局了,我好像听说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夏沧被安排到一个独立的小病房住着,病房虽小,早上的阳光却很充足。 几天抗生素挂下来,她又是一枚活蹦乱跳的女青年。 出院那江易已经回来,他开车过来接她,并对刘主任进行了感谢。 “江局客气了,结婚别忘了给我发糖。” “一定,一定。” 她听到江易如是说。 嘴里寡淡了好些天她实在忍不住,于是她头一次对江易提出她想吃好吃的东西。 江易说刚出院应该稍微清淡些,就带着她去一个潮州粥馆点了些易消化的粥和小菜。 夏沧狼吞虎咽了一阵,才发现江易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带笑看着她。 她也朝他笑笑,稍微放慢了一点节奏。 苏维站在周淦租给她的房子楼底下等他们,夏沧远远地就看见占士蹲在她旁边,一动不动。 看起来竟然颇有警犬的架势。 威风凛凛。 走得近些占士就发现了她。 它猛地叫了两声,前躯一耸就要扑过来。 “坐!” 苏维怒吼一声,占士呜呜垂头,前肢点了点地,就停止一切躁动,乖乖坐在了地上。 ——艾玛,怎么这么可怜—— “你,你要不要这样啊?” “我这是训练它。” 江易停好车走过来,“真是感谢,麻烦你了。” 苏维给了他一个白眼,把绳子给他:“没事,你们家狗还可以。” 夏沧觉得自己的下巴快掉了,她对苏维的认识又进一步刷新,她现在有那么一点理解周淦了。 占士一改往日作风,进了车就把自己缩在角落一边,并用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望着夏沧。 夏沧“哈哈”一笑,来回抚摸着它的头。 它还在持续发出那种“呜呜”的低吟。 把额头抵着它的:“看来你肯定受到了各种伤害,我来抚慰你的小心灵。” 驾驶座一声低笑。 呆瞪瞪的半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边上淅沥沙啦的一响,夏沧寻声转头。 占士前爪勾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是纺织品,占士本能地甩了两下,那塑料袋就破了。 “哎呀,抓破了。” “什么?” 夏沧拿过来整理了一下,发现是一条毛毯。 “没事,这是放在车里的。你以后要是再躺下,就盖着,别再受凉了。” 软溶溶的感觉熨烫在心里,她感觉有什么在嗗嘟嗗嘟地响。 拿起手机: “领导。” 她加了一个“亲亲”的表情,不是说她主动么,干脆就背个锅吧。 江易把手机抬起四十五度,起先看了一眼,而后又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下。 “你稍等一下。” 这一句有点突然,夏沧有些紧张,扒在前座靠背上:“怎么了?” “我先靠边停车。” “啊!” 感觉很不真实,虚飘飘的,这次他回来,两人的相处似乎又不一样了。 她的心也不像以前那样安静老实。 占士在住宅前的草坪上溜达一阵,就挨着他们两个一起回公寓。 电梯门一开,占士就先冲了出去,看来是极其想家了,夏沧被它带快了两步,差点就要跌出去。 有人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她急切间扒住了他的臂弯。 眼角余光中似乎发现一团黑。 她定睛一看。 一个短发女子蜷坐在他的门口,双手抱着小腿,头埋在膝盖上。 ——什么情况?—— 传说中的只求一夜? 那女的似乎听到动静,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眯了眯眼睛。 腰间一紧,然后松开。 再仔细一看。 “梁梁老师。” 原来梁恺儿怀里还抱着一个牛皮纸包,黑色的吊带长裙,人更加显得瘦小。 梁老师手指攥紧了那个纸包,她实在太瘦了,手上的筋骨毕现,还有些发抖。 梁老师的视线在她身上留了两秒就转到江易身上。 她的唇翕动了两下,一行眼泪就直接挂到了唇角。 尼玛! 这什么情况。 夏沧觉得此处必然有那个什么情。 她觉得此刻情况就像电影里面的男女主角相遇,她就是那个需要出现一下的某配角,然后引发他们两人激情的碰撞。 她转头看看江易。 他脸上一片阴沉,却—— 却很有情绪。 起码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占士用绳子把她绕了一圈,又来蹭了蹭她的腿,非常不合时宜的表现了它的依依不舍。 梁老师看了看占士,把她丰满的下嘴唇咬在嘴里,短发沾在脸上,只有眼泪是非常清晰的。 夏沧此刻真的好想说:你,你先别这样,天地良心,我们啥关系都没有。 正文 23.简单 “料理少女小莲!快来!” 小莲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 有些奇怪地看看她的夏姐,明明好端端的坐在座位上, 为什么要发消息呢? 夏沧同她挤眉弄眼了半天, 小莲踩着小碎步就过来了,半蹲着悄悄问,“怎么啦?夏姐。” “我问你啊, 假如你是一个只会炒蛋炒饭的人, 你马上要做一顿饭, 你会选择做什么啊?” 小莲手指戳在嘴边上,长长的前刘海被她吹起来一些,“恩, 要是我啊,我会做简单的, 比方说我最开始学的那几个。” “哪几个?” “可乐鸡翅, 青椒土豆丝, 还有麻婆豆腐。” “哦, 哦,好的, 待会儿发个咨询小红包给你。” 小莲羞涩一笑:“夏姐, 你太客气了。”笑完她就很识相地悄悄溜回座位。 夏沧正偷偷地瞥着什么烧菜网,此刻她正在研究什么是“勾芡”。 她原本以为那天过后, 她和江易又会长时间不联系,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只是很默契的对那天只字不提而已。 比方说, 昨天晚上她就接到了领导的传唤。 “星期六,午饭就在家里做一些。” 这一指示直接把她吓得半死,连梁老师的二三事都被她暂时抛诸脑后了。 那天的最后,她决定不给自己扮演一个恶毒女配的机会。 她要扮演一个善良女配。 所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她灵机一动,当时就大气地把牵绳地给江易,半分关怀,半分叮嘱笑道: “江局,那就先这样,你有朋友我就不耽误你了,记得给它吃啊,不要吃得太咸。” 她把她的角色定位在一个单纯的狗保姆。 然而这句话说完,两相居然仍旧在对视。 为避免打扰他们激情燃烧,电梯一响她就侧着身体开始挪动。 没想到在最后快要闪入的时候,江易一把扯住她: “到家回我,这次别忘了。” 她赶忙看梁老师—— 她把自己的下嘴唇松开了,娇艳欲滴的下嘴唇在那里孤零零的颤抖,呆瞪瞪地望着她,又是一行眼泪挂下来,直接滚落到她荧白的胸前。 她是第一次同江易挤眉弄眼,她觉得自己眉毛铁定是打结了。 她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 “我演得这么卖力,人家妹子看着你哭成狗,你至于么?好歹也配合一下。” 她的挤眉弄眼没想到适得其反,梁老师妩媚的单眼皮都已经红肿起来,看她的眼神愈加生无可恋。 夏沧坐在座位上摇摇头。 对于有些过于纠结的问题她一般会选择暂时不去想。 她时而蛰伏而又时而攒动的第六感告诉她—— 这段忐忑而又恍惚的交情,可能,要结束了。 “来日方长” 她叹了一口气 为避免拿着手机做菜字太小,她前往领导家里做菜的时候还夹带了一个ipad。 隔天就询问领导要买什么菜回来,领导回答她的是: “准备好了。” 开放性作文变成了命题作文,还规定了体裁,夏沧知道自己肯定要不及格了。 没想到怀着临刑的大无畏精神杀到江易家里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菜。 她坐下来就开始努力地吃,她原本想不管领导做得多难吃,一定要吃下去。 事实真的是她想多了,什么叫咸淡适中,不油不腻,她算是体会到了。 这是他老爸对家常菜的最高评价。 “味道怎么样?” “非常好吃!” 夏沧平生最积极的一次洗碗贡献在别人家了,她爸妈曾经说过,如果哪天她嫁了人,去瞧她的时候看见她在人家灶台上洗碗,他们两个一定哭死了。 然而,她现在正烧着开水,准备再把碗烫个第二遍。 她说江易站在她旁边她紧张,江易笑笑就去书桌上看文件了。 怕打扰他的思路,碗筷收拾好,她就自动窝到书柜边上的小沙发上去。 那里比以前多了一条毯子,大概是吃多了,她打开一盖就又昏迷了,直到感觉边上有人走动才有些惺忪。 江易在拿书柜里面的资料,一些看上去比较旧的都被他列在高处,夏沧把自己挪高一点,头横斜在沙发背上,眼睛随着他的手指移动。 书柜漆成咖啡色,里面又都列满了,落地窗的窗帘束着,却也只有寥寥的几缕阳光从夹缝中透进来,小圆桌上的台灯还是亮着,虽不至阴暗,好像有些情调。 移了一会,江易抽出了一本,这样倒过来看东西看不仔细,夏沧想看一看那名字,把自己的脖子再歪了些。 那本子很不配合地移开了,江易的头垂着,和她保持了一个一百八十度。 他的眼神一暗。 “你” 他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些改变,像是有些沙哑,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微微咳了一声。 ——“夏夏,你这样最好看了。” 她想起大学里面住在门边上,因为大家都懒得很,不愿意起来开门。于是乎她练就了趟侧四十五度迅速开门的本领,接着倒着头和进来的人说两句。 舍友觉得她这样奇美无比,还给她抓拍了几张,效果,效果都有点,有点淫荡。 至少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想到这个,她脸红了。 江易还是看她,四周感觉有点暗了。 有所警觉,夏沧赶忙想抬起身体,脖子刚刚使上力,两边锁骨就被人按住了。 按的力气不大,却按得恰到好处,她胸口只微微拱高了一些,又歇了回去,脖子还是僵在那里,她的小腹绷得发酸,腰间也颓然,有点找不到支点,小腿不自觉地弯曲起来。 不知道搭在身上的具体是几个指头,她眼角还在努力地瞥,又不好拿手去掰它们。 眼前一暗,眼睫毛刮在他的衣服领子上,她觉得自己的眼睫毛太硬了,把眼球都要刮疼了。 她喉咙口有点痒,想咳嗽,但这个时候不能咳嗽,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抑制,最后胸口弹动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姿势下,喉间牵动发出了一声介于“嗯”和“唔”之间的音。 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诡异。 然后,压着她的手指猛然用力。 她忙用手去抓住他两个臂膀: “唔,领导,我,我脖子要断了,” 江易半暗着脸,他似乎有些出神,呼吸只有一寸之距,他移开了。 “抱歉。” “没,没事,你不是还要查资料么,快快去。” 诡秘的气氛挥之不去,夏沧干脆把自己蒙了起来。 刚才的画面霸道地占据着头脑,领导说东西写完,出去逛逛,她有些凌乱了。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好像站在远处。 另一个自己穿了一件黑色的蕾丝睡衣。 手按在沙发靠背上,跪在沙发上,后面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不敢再把自己埋着。 她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一会觉身后的人也许也不是他,也许是别人。 疯了—— 重口味小视频再也不能看了。 她觉得要借阅读转移一下注意力,手在小台上一捞,边上江易的笔记本就被她扯过来,那按钮有点松,一下子就脱开了,飘出一张纸来。 她捡起来,像是一个女生的字: “这是我最后一次放下属于我的自尊 这三年 我不断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黑发黑眼的男子 那个满足我二次元所有幻想的男子 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 或许我又从来都知道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再原谅我 就像你常说的那样 我活在梦里 你活在现实 我也知道 你再也不是那个愿意陪我看遍二次元的人了 ” ——“像手冢国光”—— ——“我知道”—— 酸得有些发冷的时候,手上的信被抽掉。 夏沧吓得站了起来。 “我,我” 江易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我送你回去。” 夏沧觉得老郑一定是看她好欺负,所以连去老干部局解释调整政策这种事也交给她,老干部的工作不是做一个人,而是做整个家族的,往往一去就被一群人包围,她既没有钱,也拍不了板,每次去都是受气。 大中午的她就准备资料,抄了小路去老干部局蹲点。 行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穿着一双稀奇古怪的鞋,从他那辆路虎上颓废地跨下来。 周淦这家伙,在那里左顾右盼,还哼哼两声,假装不认识她。 夏沧对付他向来得心应手,也目不斜视,大踏步地从他面前走过去。 “你他妈的有异性没人性,就这德行,等着做局长夫人?” 夏沧正一肚子憋屈没地方发呢,扯了一个不坏好意的笑:“是啊,姐要发达了,你从哪里来,滚哪里去。” 周淦堵在她面前,“你他妈来真的?我告诉你啊,他的底细我知道,要不是涉及别人,我他妈,我他妈反正我警告你,根本靠不住。” “闪开,有事呢,你跟他什么仇我不管。你今天拉黑我,明天又好了,你三张多了啊,能不能成熟点?” “我成熟,你他妈才要成熟点,他为什么找你?他这样的,算了,这么说吧,我们这个年纪男的,要找个女人结婚,现实得很。只要是识相的,身家清白的,长的可以的,管你是猫是狗,都可以,根本不管你是谁!” 夏沧抬起眼,眼睛里要喷出火来:“要不是老娘曾经对自己保证过,不再打你第二次,你现在也挂彩了。” “喂,喂。” 周淦怂了。 “领导,你今天有空么?我想见你。” 周淦这货总是这么不着边际,却又能一针见血。 夏沧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但是他的话碰到了她的底线。 那天梁老师的出现,一种微妙的感觉就持续到了现在。 她有些累了。 如果真的只是“可以”,那宁愿不要。 过了一会儿: “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也许是被激怒的引擎尚存动力。 她面对他,没有以往的胆怯。 “领导,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我想知道你当初,当初为什么选择我?” 江易看着她,没有犹豫:“简单。” ——这什么理由?—— 她憋了一口气。 “我承认我是有点脑残,但还不至于到” “不,是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简单,很轻松。” 夏沧沉默了。 类似的话她听过,周淦第一次拉黑她们的理由她是知道的。 她同苏维撒了谎。 那次夏沧不知道周淦受了她什么伤害,或者是受了别人什么伤害。 发疯一样地掐着她的后脖子,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妈的,夏沧,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你不装逼啊,有些女人她装逼啊。” 当时她就怒了,他的掌心很热,出了汗腻腻的,嘴里都是酒气,长期健身的手臂,她完全挣脱不开,于是她一个肘击就上去了。 对, 不是一个巴掌。 后面还跟了一个右勾拳。 “老娘妈的好歹以前也算是半个运动员,你特么至于么?” —— 然而,简单和轻松能构成走下去的理由么? 夏沧有些迷茫地笑笑。 “你想和我说什么?” 江易缓了一下,看着她说: “上面有一个任务,贵州有一个扶贫计划,我要去一段日子,最早明年过年之后才能回来,也许不止半年。” 自古云贵半爿天,他们没有感情基础,这一走,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样也好。 什么也不用多说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 江易说到这里停住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领导,我们抱抱吧,同志式的。” 夏沧抬头,她的笑容很真诚,也很洒脱。 他的怀抱和她想象中的那样干净温暖。 “一路顺风。” 正文 24.重来 “好消息!” 常姐从外面走进来, 一歪身子,把胳膊搭在夏沧的肩膀上:“猜猜?” 夏沧眼睛看着电脑, 两手打得飞快, “常姐你的总结出来了没有?科室去年的总结就缺你的数据了。我待会儿还要汇总。主任说写完总结还要写三个亮点,我还没什么思路。” “切。”常姐从她身上挪开:“我来解救你的,你居然不关心?” 夏沧打字的手停了下来。 难道常姐这种优雅闲人要给她分担工作?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沧摸着手里的关于科室亮点的通知, 充满感激地看着常姐, 双手恭敬地捧给她:“谢谢, 谢谢,你写一个,我写两个。” 常姐眉头一皱:“什么呀?我说的不是这个。” “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 大唐开口一说话, 常姐就拿胳膊肘去戳他,“要你说, 我这效果全没了。” “你们女人就是烦!” “哦, 对了。”大唐指了指夏沧:“你要感谢陈老师, 陈老师同主任说你任务重, 平时太忙,你和那个it男又分手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们这里几年才来一个小伙子,实属稀有物种, 要主任给个机会让你们发展发展。” ——又要发展?—— 夏沧一抹额头:“陈老师对我的关心真是” “真是比山高, 比路远!”大唐做了一个夸张的遥望:“对了, 你别说, 这个年轻人小你三岁,女大三,抱金砖,也说不准。” 常姐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北方的说法么?你们真是瞎起哄。当务之急是给小夏减轻工作量,这些有的没的别扯了,小夏还在情伤呢。” 夏沧扯了扯嘴角,不接他们的话:“人呢?什么组织部?” “据说是人还没来,上面电话先来了,也是个委培生,来头不小。” 想到一个人,夏沧叹了一口气。 常姐:“陈老师带着他从一楼开始做自我介绍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回来了。” 正这么说着,陈老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来来来,这里这里。” 夏沧转头,看见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男孩子怀里还捧了一本书。 “各位老师好。我叫苏吉。” 真青涩。 再抬起脸来,皮肤白白的,个子中等,人很停匀,竟然有点像个什么认识的人。 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挺喜欢,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先站了起来。 老李开起玩笑来:“哎呦,书记啊?手里拿的什么书?” 大唐最爱和他一搭一唱:“应该是《拖拉机站站长与总农艺师》。” 男孩子居然和她一样,毛细血管容易扩张,一张脸瞬间就红了。 真是,跑上来就揭人老底,至于么? 不能让他们持续摧残新生代,作为未来的带教老师,夏沧笑着:“应该是政策吧。” 那男孩子手脚正不知往哪里摆,听了连忙道:“是,是政策,陈老师刚刚给我的。” “来见见,这是你夏老师,以后你就跟着她,你夏老师脾气好,手头上的东西也出彩,跟着好好学学。” 干了第六个年头也升级成了老师,夏沧有点愉快,“没有,没有。” “你脸上都开花了,收敛点。”苏维不知什么时候从边上冒出来,压低了声音过来损了一句。 “我好歹现在也是老师了,你羡慕嫉妒恨啊。”夏沧的回答像喉咙里面吞了个枣子。 夏沧的生活一下子愉悦了起来。 比如说:夏沧刚刚把纯净水瓶的外壳剥掉。 苏吉就从他们共用的那张桌子上迅速地弹起来:“夏老师我来,放着男人干什么的!” 动作语态极其诚恳,想老唐还算好,老李这种人才有时候要等到她换上去才来一句:夏沧啊,你真是女中豪杰。 换完水苏吉就坐回去,拿着他自己的小电脑:“夏老师,我快统计好了,我复核一遍,待会你抽空给我看看。” “夏老师,我的通讯稿写好了,你还有什么我再练练。” “夏老师,总结你提个思路,我回去补上。” 夏沧真是开心到飞起。 她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中华好青年。 更没想到这种好青年会落到自己手上。 她决定要珍惜一些。 “小苏啊,你叫我夏姐吧。” “这怎么可以呢,夏老师。” 常姐走过来,“小苏,我们单位这么多人给你介绍对象,你怎么都不去呢?” 夏沧托着脖子用关心下一代的眼神看着小苏干活,“有朋友吧。” 苏吉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个城市,不谈恋爱不会很无聊么?” “不会。”小伙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头说:“打游戏。” “哦?”这个是惊讶是夏沧表示的。 “怎么夏老师也打游戏?” 这个年过得这么舒坦,真是多亏了苏吉。原本到过年前她基本会忙得抬不起头来,所有的总结都要汇总分类,还有几个分管主任的总结要把寥寥几个提示连缀成文,往年还有刘局的汇报,今年刘局不在,邢主任虽然代正,但仍旧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东西也就草草了事。 “据说过了年这件事情就要定下来了。” 大唐从走廊抽烟回来,听见大家在讨论,“什么事?” “刘局的位置,谁接,年后肯定下来。你们觉得邢主任上得去么?上去了我们集体倒霉啊,老郑没跟人搞好关系。” “不知道,这件事情谁也说不清,估计她自己心里有数。” “难。”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转头,出声的竟然是小苏。 “一般是外单位调一个,真要从副主任上去,那真是要四套班子都有人,有人站出说话,不然太难了。” “哎呦,看不出来么,小苏,可以啊。” “果然有来头。” 苏吉本来是一本正经的在那里说,这么一来脸又红了,迅速转了过来:“夏老师,我改好了,你先看看。” 夏沧在最后一天上班赶了六点的大巴回家,原本从市里到她家的地级市只要开一个半小时,过年直接堵了六个小时,老爸开车过来接她的时候她两个眼睛都凹陷下去了。 她爸妈在第三天才终于把她们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男孩子今年为什么不带回来?” 夏沧塞了一口白米饭:“带不回来了。” “” 夏爸夏妈满心的希望落空了,但到底是父母,马上就把这种失落掩藏起来,继而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们用窥测的眼神看着她,发现她只是低头,扒着白米饭,这个看似寻常又不寻常的动作竟让他们陷入了另一层猜想:女儿可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因为这种揣想,夏沧在这个年享受到了厅局级的待遇。 领导刚走那天发来消息:“飞机起飞。” 夏沧回:“到否?” “已到达。” 过了一个星期,夏沧发了一条:“适应么?” 过了一天,江易回:“可以。” 又过了一个月,s市下雪了,她收到了一条:“天冷,注意保暖。” 她隔了很久才回:“好的。” 然而最后的一条是在除夕夜里八点,“新年快乐。” 她老娘正让她指点抢红包,夏沧凑过去的同时,复制黏贴了一条消息:“值此新春佳节之际,夏沧携家人向您” 被爸妈养得胖了一大圈,皮肤也白了不少,回到单位除了苏维大家都夸她,常姐说“又有刚进单位的感觉了”,夏沧觉得这大致意思是返老还童了,她肯定是沧桑过一个阶段。 新年新气象,就是大家都不想上班。 小苏给她安装了一个手游,说是最近全民都在玩的一个5v5游戏,连小学生都在玩。小苏站在一个单身狗的角度,觉得人类只需要游戏这种东西就可以过一辈子了。 估计是不想上班的人比较多,洗手间也紧俏了起来,夏沧踏进洗手间的时候,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三扇门却都紧闭着。 她默默在外面等了一圈,还是没有半分动静,正当她怀疑里面是不是借着上班开黑的时候,abc开始交流了起来。 a:“一把手定下来了你们知道不知道,说是去贵州扶贫回来马上上任的。” b:“我知道的,昨天听我们科长说的,说年轻得不得了,几几年的?算了算才三十四岁。” a:“现在不是领导干部年轻化么,正常。听说还没结婚呢。” b:“有主了,他们说女朋友以前是大学老师,后来弄到party校办公室,听说因为性格原因混得不好,人还没过来,要把女朋友也弄过来。” c:“我听说不是的,李老师去打听的,女朋友早分手了,不过真要这样旧情复燃也不一定。” a:“年纪这么轻,不压人的啊,我们日子要好过了。” c:“不会,李老师说,是个厉害角色。” 正文 25.见面 “来了!” 大唐倚靠在门边, 自从有人说他长得像《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男主角之后,他就把这部电影看了一百遍。他如今正用类似让雷诺的表情瞄着电梯口, 只是手里捏的是香烟壳子而不是一把黑短□□, 他突然爆了这两个字,然后笨重地压回了他的座位上。 听到这声,常姐迅速地掏出了镜子, 一照之后, 又把镜子迅速地塞在抽屉里面。老李把他那一叠用来装逼的文件垒在胸前, 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 一秒 两秒 阿姨拿着扫帚从办公室的门口走过去。 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有人经过,冷风就鼓蓬蓬的拍动进来。 “哎呦我滴妈呀。” 老李好不容易挺直的背脊松了下来。 “你们能不能别搞了, 从早上六点半开始搞到现在,有完没完?” 苏维劈头盖脸的就骂起来, 最看不得这种神经紧张的场面, 她也不管这个“你们”究竟骂的是谁。 “妈的, 不是我, 是有人人为给我们施加压力。”大唐有些委屈。 苏维今天有情绪是正常的,昨天他们万年不出现的分管主任袁主任拧着眉头, 背着手进来, 在办公室里面转了一圈,最后站在苏维手边的打印机前面, 对着郑主任说: “老郑啊, 我这几年来管过你么?没有吧?我们言语之间有没有什么高低?没有吧?” 郑主任的三角眼瞥上了三十度, “干什么?” “老郑啊, 你就行行好吧,你看,你看你,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袁主任戳了两下打印机,苏维本来不在意,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打印机上面有两三个小莲黏上去的卡通贴纸,“都说这个江局是个极其重视细节的人,万一明天要是三把火烧在这里,你和我面子里子都挂不住,行行好,都整理一下,和工作无关的东西不要出现在视野里面。” 夏沧当时神游的意识拖回来了些。 细节? y g一d 她认识的一定是个假领导。 六点半集体到单位打扫卫生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载入办公室的史册。 常姐把她笔筒里面的眉笔,眼睫毛胶水,眼线笔,唇釉都清理出来之后,竟然发现她的笔筒里面只有一支笔。 那盆长得到处都是的绿萝被大唐吊在窗口外面,那些枝蔓像是有些不服气,还一个劲儿地往里面挤。 这个“来了”的节奏已经经历了第三遍。 其余人还有力气抱怨,只是夏沧没有。 她的脸此刻正贴在办公桌上。 她那厅局级的待遇还包括剪了一个超级贵的短发。 她的头型不错,一个短发剪得很圆润,大概就是返老还童的主要原因。 她昨天一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来挂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头发把她的脸颊都盖住了,苏吉此刻就像面对一张鬼片的立体封面一样。 头实在太重了。 砸在桌上的时候她说了一字: “艹。” 老师的形象在苏吉心中仍旧比较伟岸,他疑似自己是幻听了。 然而苏吉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一张脸惨白,他是背对着门坐的,“狼顾”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看回他的老师。 “叮” 电梯门的声音。 “来来,这里。” “哈哈” 各路辞色就像开了闸的水,由远渐近,从电梯里面一路涌过来,各种声调的附和占满了整个走廊,滔滔滚滚地压了进来。 傻了。 真正的动静是这样的。 夏沧迅速把自己甩正了。 邢主任的高跟皮靴先进来,随着她摇曳的身姿一道变换了几个方向。 “你们都坐着干什么,还不都站起来。” 邢主任的嗓门,她排第二,全局没人敢排第一。 凳子一阵挪动,小苏最快,苏维最晚。 夏沧瞥见门口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还有好些进不来,只能扎在走廊里探头探脑。 就这么一瞥,还是看见了他。 风度和器宇两桩东西,真是难以名状。 四大主任和工会主席在他身后,老郑仰着脖子跟他说话。 他只是点头和微笑。 老郑自觉身高差距太大,就退开了些,逆时针开始一个个介绍起来。 “原本是解放军医院脑外科的护士长,后来转业到了我们这里,是我们” “江局,您好!” 她听见陈老师的问候,干脆而又响亮。 “辛苦,辛苦。” 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夏沧不受控制的眼光又挪了过去。 他穿了一件深色的短大衣,里面很单薄,领子里头围了一条咖啡色的围巾。 瘦了些,好像也黑了些,不过还是这么讲究。 “现在跟着大家学习的何小莲,是前年进来的,学法律的。” 她看见小莲双手交在身前,微微蹦了一小步,半鞠了躬,像个日本少女,没有表现出半分以前见过的痕迹来:“江局好!” “您好,您好。” “江局!” “你瘦了些。” 听到江易说还记得他,大唐很是熨帖,声调也得意忘形起来:“什么时候再给领导开车!” 江易拍了拍他厚实的臂膀。 “江局。”常姐手扶在办公桌上,说话的时候略肩膀摇晃了一下,声音比往常来得甜腻,她很久没憋出这一嗓子了。 “江局,大家都盼着你来呢!”不愧是老李,这奉承话半真半假,当面说得如此之溜,果然不是等闲货色。 夏沧想起《国画》里面李明溪最早的那段话,“官场的握手,大概同好莱坞影星的飞吻差不多,反正没有感情含量,只是习惯动作。”面对老李这种人,江易的握手也丝毫没什么敷衍的姿态。 夏沧想着,大概这也是一种习惯。 原本以为这一圈会很长,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一堆人已经集中到她的办公桌前侧了。 她和苏吉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呈九十度直角,头也都微垂着,简直跟默哀一样。 “啧,两个人还在干什么,快点哪!” 邢主任催促。 夏沧刚准备开口,苏吉就猛然转身。 他一个标准的九十度:“江局好,各位领导好。我叫苏吉,去年研究生毕业,今年从组织人事处调过来,现在跟着夏老师学习。在今后的工作中,还希望领导们多多批评,多多鞭策。” 夏沧的脑门在他说完的时候嗡了一声。 ——这尼玛—— 他是一口气说完的,明显已经演练了很多遍,但是这种开场白更让他的稚嫩一览无遗。 “嗬嗬,”领导都笑开了。 “后生可畏啊。” “哈哈。” 她看见江易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他微微垂头,看着苏吉:“不错。” 苏吉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谢谢江局。” 夏沧没想到的是,江易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 他的手还在苏吉的肩膀上。 她想像过今天的画面。 只是不身临其境,怎样也想像不出现在这种微妙。 江易关心下一代的眼神消失了。 熟稔的眼睛里有些异样。 四目相接的时候夏沧心跳漏了一拍,疲沓的身体经不起再漏一拍了:“江局” 她的这一声还是淹没在了众人之间。 邢主任揶揄了一句:“叫得响一些啊,真是!你也是做老师的人了,还没人家小年轻来得大方。” 江易的眼神依旧放在她身上。 夏沧一下子接不出话来。 气氛陡然一冷。 袁主任出来打圆场,对着年轻人开些边缘玩笑是他们的一贯作风,一般可以活跃气氛:“人家小年轻先站出来也是有意思的,老师虽然是老师,但你没看老郑这种安排么?”他指了指自己和苏吉:“都是年轻人,给大家一点机会。” 邢主任就势拍了一下桌子,“啊呀。”她靠得江易近了些,撩了撩头发:“到底是江局,一来就碰上这种好事,领导发个话,这不就有戏了么。到时候我们都要看证婚人致词的啊,江局这派头,到哪里不是提一个格局?” 夏沧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不说话。 这种类型的玩笑在她刚进局大楼的时候被开过无数次。 对付这种一般只要站着傻笑就行了。 就当她沉默的时候, 江易的眼睛抬了上来。 没有一丝温度。 不敢和这样的眼神对视,她赶忙移开。 “袁主任。” 江易的声音有些冷。 袁主任马上停止了玩笑。 “团委工作是谁在负责?” “是建清在负责。” 时建清在门外面等候多时了,听见领导喊他的名字屁颠屁颠就跑了进来:“江局,什么指示?” “小苏以后分担一部分团委工作,团工作还是要培养年轻人。” 时建清一听要分他的权,脸上明显一僵,但只那么一瞬间,他松弛的褶皱又漾开:“好的,好的,我一定用心,一定用心。” 江易没再表示什么,他转过身去,拉过老郑。 “郑团,你们忙,我就先过去。以后逢单周周三我想组织一个全局的培训,办公室负责,今天拟个章程给我。” 久违的称呼,老郑也是一愣。 机关里有个习惯,你到机关里,大家称呼还是照你原来的职业,当然还是体面的职业。比方说银行里出来的,都叫某会计,学校来的还是称呼老师,陈老师虽然是个护士,但很多人还是叫她陈医生。老郑之前没有成为办公室主任的时候,因为以前是个小团长,所以大家都叫他郑团。后来来了一个气象台台长,也姓郑,郑团郑台分不清楚,渐渐也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老郑的军人情结刻在骨子里。 他的脸上瞬间有一种激情重燃的色彩:“好的,江局,保证完成。” 江易点了点头。 见他抬步要走。 门口的人都识相得退开出去。 “夏沧,快点先写个框架出来,待会儿我来改。” “啊?哦。” 挺直的背影有一刹那的停顿。 微微侧过头。 “江局,怎么了?” “没事,走吧。” 正文 26.交情 最近真是活得一言难尽, 夏沧上班乘电梯的时候居然撞到了时建清。 电梯里面就他一个人,夏沧踩进一小步就迅速转身, 缩靠在电梯控制面板的边上。 原本不管夏沧对他有多冷淡, 他还是能够没脸没皮地凑上来,今天却在后面昂着脖子,一动不动。 电梯门就像一面模糊的镜子, 那飘忽的目光还是让她感觉寒气森森。 电梯一响, 她就立马迈了出去。 “哼哼。” 时建清的喉咙里面压出得意的两声。 ——真特么有病—— 她带了点情绪到了办公室。 没想到办公室里面已经充满了情绪。 大唐手里兜了几张a4纸, 像卖报一样在中间转圈圈。 “号外号外: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踊跃来看啊。” “你轻一点。” “这么一来那早上小电驴爆胎了也不行?”小莲的问题问得有些天真。 “‘如有特殊情况,需提供之前向上级领导提前请假的证明, 如不能提供请假证明者,按迟到处理。有迟到人员的科室, 每月考核扣一分, 并作书面通报。’”大唐拿起来读了一遍, 他皱着眉头, 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读到最后把东西甩桌上:“妈的, 时建清这狗东西, 除了会搞事,溜须拍马之外, 没一点本事。写点东西一塌糊涂, 这明显是搞普通小老百姓, 你看该他妈迟到的还是迟到。” “瞎议论什么!” 老郑提了公文包进来:“考勤作风本来就应该抓, 老刘那个时候也想抓,没抓起来,现在江局抓起来是应该的,你们不犯错误,谁也赖不到你们头上去。” “我就是看不惯时建清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给了他一个什么职务来着?” “纪律主任。” “哦,对。” 常姐似乎对江易印象颇佳,她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抱怨最多,今天却一反常态:“人家初来乍到,我们里面的事情可能不知道,时建清又惯会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我们这么议论,和郑主任说的一样,总归有些不妥。” “哎呦,常姐。你看你啊,人生得一副好皮囊你就双标啊。”大唐走过来:“我不是怪江局,我是怪这个结局。” ——“小人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小人。”—— 忽然想起这句话来。 时建清是个什么人他早就知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夏沧心里也有疑问。 江易走到这一步一定不是个毫无手腕的人,她一开始就明白。 只是—— 她有点困惑。 “废话少说,大会议室布置起来了没有?” “哦,”大唐反应过来,“保安师傅和后勤尤师傅一起弄的,我刚才去看了,布置得差不多了,那个培训的人课件没有传过来,说是到时候直接带来,是个什么人,谱大的很。” 老郑点点头:“安排好就好,这是第一次,不要出洋相。” 老郑把他的短外套挂在衣架上,“对了,我们办公室要新加一个人,到时候陈老师负责带一下,有工作经验的,应该比较好带。” 陈老师扶了扶老花镜的镜框,站起来,认真道:“郑主任,我正好也有事要同你说,我申请调动岗位。” 办公室最有资历的两个人如此争锋相对,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怎么了?” “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主任我就照直说了。调过来的那个人让我们一家一年都没有过好,我们家女儿和先生到现在状态还是不行。我不能和她一起工作。我十七岁参加工作,工龄三十五年了,从来没有申请过调动,和大家感情也很深,我一直想在办公室退休。你不知道我们一家人去年是” 说到伤心处她说不下去了,大家都站了起来。 “陈老师。” “陈老师。” “桂芳。”老郑喊了她的名字,“我理解你,但我的级别不够,你自己和江局提吧,你也体谅我。” 陈老师拿掉眼镜用纸巾擦了擦,“好,谢谢主任。” 培训下午两点开始,除了一楼大厅几个对外的窗口要安排ab岗之外,要求各科只留一个人,其余准时准点参加,大唐烟瘾重,两个小时不抽烟会死,频繁进出也影响领导的感官,所以自告奋勇地留了下来。 整个局大楼的会议和培训,在没开始之前的环节才是重中之重。 因为大家都要抢位置。 前头两排一般只有四大主任各占一条。 刘局曾经强调过这件事情。 但强调了半日收效欠佳,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最后两排这种有利地形需要智慧和拼搏。 老郑自然是不会和他们一起窝在后面。 老李要求进步,一般会和老郑在一起。 小莲和苏吉两个人带了他们其余人的笔记本和笔,早早地就把最后一排的几个位置占下来。 小莲这种人占位,向来不会引起太大的反感。 她总是笑着:“不好意思啊,已经有人了啊,喏,前面好像还有几个。” 一般人都会被她所指的方向所吸引,不会再多做纠缠。 两点还差五分钟,局大楼里面的人,除了四大主任局长之外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后面谁吆喝了一声:“领导来了,大家安静一点。” 就像煮沸的开水断了火,会议室里最后扑腾腾冒了几下,一时就静了下来。 来讲课的是个军人,上了年纪,却没有发福,相当的精瘦。他着了一身军装,只是肩徽夏沧认不太准。 江易和他互让了一下,就一道从中间走过来。 四个主任跟在身后,也都笑容可掬地看着前面两人的后脑勺。 江易快走到主席台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略一扬手。 “最后两排,往前。” 稀里簌噜一阵轻响,会议室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夏沧不由自主地把肩胛骨向内缩了一点。 她身处其间,竟然觉得最后两排集体都好像缩小了一点。 不要求进步的人,一般或多或少都有点相似之处。 “怎么?要点名么?” 江易半真半假的来了一句。 四周围还是没有人活动。 内心矛盾得一塌糊涂。 一点义气在胸中蔓延开来。 她觉得此刻自己不能拂他面子,但她从没有担当过急先锋。 这种哑默一秒钟都感觉很长,中间几排的人渐渐都转过头来望向后面,她觉得那些视线好像都集中在她这个方向。 前坐的人干脆扭了回来,一只肥硕的手臂在她的前面荡啊荡啊。 她把垂下的头稍稍抬起来一点。 她和江易的眼神对上了。 他的眼神不偏不倚,就落在她的身上。 这么远的距离,他的气场还是逼到脑门。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点燃了。 后脖子一阵阵发凉。 右耳边小莲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夏姐,江领导在看你。” 左耳边苏维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他在看你。” ——卧槽,混蛋—— 交情就是这么用的? 夏沧的下巴挪动了几下。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待会老娘站起来,你们要是不跟在后面,我们的交情也就到此结束了。” 哼完这句话。 夏沧就猛地站起来。 全局同志的目光交汇在她一个人身上。 从小莲的膝盖跨过去,她已经站在走道上了。 “哦,是夏沧。” “办公室的夏沧。” 她听见议论声。 周身经脉里头似乎都涌上了一股燥热。 维持着她从四大主任的身边走过,也维持着她在江易的注视下直接坐到了第一排。 她不知道双腿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在迈步,最后的选择让她肯定自己有些疯。 她一动,后面的人都动起来。 小莲和苏维明显还是比较重视和她的这段交情。 在她坐过来没多久,就从墙壁边上绕了过来。 脑残啊—— 她竟然忘了,她特么的也可以从墙壁那里绕过来。 会客椅挪动几声。 只唯一空了她右手的一个座位。 江易和军人同志相携着到了主席台。 两人一落座,江易就把话筒拿了过来。 “今天,我们很荣幸请来了福光军区的秦参谋长,秦参谋长是我们国家著名的大家欢迎。” 夏沧还沉浸在刚才的一幕里没回过神来,话筒里面的声音同他平时的声音有些不一样,大家拍手的时候,她仍旧是呆瞪瞪的。 秦参谋长向江易点头致谢之后,江易就站了起来。 夏沧看见他从主席台走下来。 然后走到她跟前。 他的手搭在她边上那张椅子上。 不会—— 不会吧。 正文 27.会师 他的身体稍稍弯了一下, 又直起来,他坐在她的边上, 把扶手里的小桌拿出来。 他的黑皮笔记本放在上面, 中间夹了一支钢笔。 她的头丝毫没有偏移,只是眼角的功能有些紊乱。 嗒的一声。 她低头。 白色的内页,江易的左手, 她的笔。 夏沧微微咬了咬嘴唇。 囧爆了。 原来是自己的笔滚落了。 他的左手不动声色地回了过去。 以往的培训, 笔记本只是装饰, 今天大领导坐在边上,夏沧不得不在空白页上来几个字。 跌宕的今日让她的脑袋变成了劫后的荒野,思忖了半天, 才想到应该写“培训笔记”这个抬头,刚潦草了几下, 就发现边上的眼神瞟了过来。 夏沧的手腕就这么僵住, 她写不下去了。 “今天我在进入正题之前, 想和在座各位讨论一个问题, 我们都知道,《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这一文件, 全面否定了□□, 之后有一部分人,对这个问题过分理解, 上升到全面否定□□。我觉得这个观点是错误的。你们要知道, □□是有羽翼的, 他的羽翼有两样东西最重要, 一个是十三亿,估计现在是十六亿人口,另一个,就是什么?你们知道么?就是□□!” “哈哈哈。” “你们先不要笑。” 参谋长的声音很激越,边上的人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着。 写什么? 羽翼——1c十六亿人口 2c□□? 刚才被瞥断了思路,夏沧有点忿忿,于是她也决定瞄回去。 “培训时间,培训内容——” 江易的笔停顿了。 他左手的手指抵在下巴上,竟然也写不下去了。 夏沧心里升起了一种平衡感,进而演化成一种喜悦。 来啊,互相伤害啊! “你们就这么想啊,假如,我说假如,现在我们和美国人打起仗来,我们来算一笔账。”参谋长的手势幅度比较大,倏然间停下来叩了一下桌子,“我突然想到,大家都是知道你们江局是数学专业的,班门弄斧别见怪啊。” 边上的人抬头笑道:“哪里,您讲。” 学数学的? 她一直以为江易是学政治的。 这个意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她突然想到潜伏里面吴敬中的一句话: “你有一个懂政治的头脑。” 大唐跌跌冲冲地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一张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哎呦妈呀。这烟抽不下去了。” “怎么了?” “新来的那个什么梁老师抽烟啊?” 大唐平日里说是去走廊里抽烟,其实是去走廊和阳台交界处的一个密闭的小玻璃房抽烟。他们这个楼层,所有抽烟的男人,都聚集在那个地方,经年累月的,这个小玻璃房即使没有人,也像熏着一股子烟味,呛人得很。 “是么?你管你抽,她管她抽,怎么了?” 苏维的白眼又花式运作起来。 “你们不知道,抽烟就抽烟吧。她那个厚嘴唇,那个小眯眼,站在对面似看非看的,屁话也不说。我特么一根烟还没抽完,腿都软了。” “你腿软什么?”常姐睨了他一眼,然后探出头去往走廊那里张望了一下:“大家都说这个梁老师身上有种那个什么,神秘感,我还没见着呢。” 大唐坐下,扭了一会才坐得舒坦:“受不了了,这种神秘感真特么,算了,不说了,老子要回家把四十个g翻出来。” “我警告你别痞啊,我们还有没结婚的小姑娘呢。” “我这顶多算是雅痞。再说我们这里的小姑娘也都强大的很,对不对啊,夏沧。” 夏沧正垂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吉收拾东西。 苏吉把u盘给她:“夏老师,我做好的数据,那篇东西你只要拼一下就可以了。” 最难过的是得而复失的滋味。 她短暂的老师生涯结束了。 陈老师有些不好意思,她走过来,揽过夏沧:“都怪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的。” 陈老师那天怀着得罪新领导的勇气敲开局长办公室的门。 回来的时候却是欢天喜地,她站在办公室中间夸奖江局,说江局和颜悦色地听她说完,非但没有生气,且很通情达理地说办公室的办公条件不够,新增人员也不能很好的安排,他本来就准备同老郑商量,分出一个小办公室来。 第二天老郑就接到了局长的指示,让梁老师和苏吉两个人去小办公室。 苏吉正式接替团委的全部工作。 苏吉成为了局史上最年轻的团支部书记。 “夏姐,”苏吉看出了夏沧的郁郁寡欢:“你别伤心,我们晚上还能一起开黑的。” 老娘要你开黑有什么用。 要你干事才是正经。 夏沧到底是个好人,对他们两个都笑笑:“没事,我不伤心。” 梁老师的到来在局上下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因为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一楼,二楼,和顶楼的两个主任都跑来他们楼层抽烟了。 然而隐隐听说是江易以前的女朋友,所以也都只能光抽烟了。 这引起了李老师这一批五十岁上下关爱八卦发展协会人员的注意。 她们这些年纪的人,有一部分特别喜欢和小姑娘相处。 她们喜欢显得和小姑娘还很有共同话题,但是往往要拿捏好分寸,因为动不动就会吃醋。 苏吉跑路的第二天就是三八妇女节的例行活动,在去半仓市的路上,工会主席就和李老师努力地同梁恺儿搭话。 妇女节的活动一般只有一天,最多到附近的县里面感受感受红色教育,聆听先进人物的教诲。大巴颠颠腾腾一天,人也恍恍惚惚,到了点听个报告,再看几个展览,一般是没什么乐趣。苏维和她都是上了大巴就闭目养神的人,于是也就默默地听她们说。 “梁老师啊,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不留在美国啊?好歹也留在party校啊?我们这里多累啊。” “还好。” “梁老师啊,你这么漂亮,怎么不找男朋友啊?是不是要求高啊?” “不是。” 工会主席这么纡尊降贵,如此敷衍的回答也着实是不容易。 夏沧和苏维两个靠在大巴靠背上,相互对了一眼。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极致的高冷。 “哎呀,梁老师,那你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呢,比方说我就喜欢清秀颀长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夏沧听见一笑,小莲的声音很有起伏,表达得也很欢快。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 “我喜欢黑发黑眼的。” 一车的人都震动起来,苏维的白眼翻得和癫痫犯了一样。 “亚洲人不都是黑发黑眼的么?” 女性朋友都好奇起这个问题来。 “不,太少了。” 梁老师的语调里带着那么点伤感。 “那举个例子?形象点的。” 完全没有掩饰语气里面的不怀好意,李老师看来是想掌握新领导的八卦。 “罗伊·马斯坦。” “什么,什么东西?怎么会是外国人,听不懂了。” 正所谓三岁一条沟,这深沟高壑真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弥补的。 所以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相处需要有点迁就。 梁老师把阿姨们追求活力的心打击得渣都不剩。 “什么东西。”苏维半闭的眼睛微张了一下。 “大佐。” 夏沧松了松两边的头发,“我大概知道活在梦里是什么意思了。”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你也搞神秘?” “我是搞不起来,这种天赋都是娘胎里自带的。” 妇女节最后还搞了个植树造林的活动,她好久没提铲子了,但每个科室要有一个代表,不能指望梁老师这种纤细小巧的,人高这时候一般就是个劣势。半个小时下来遍身筋骨酸疼,第二天跑来办公室,摇了几遍腰,郑主任的电脑开着,但位置上没有人。 趁着老郑不在,她又多摇了几遍。 办公室座机响了,大唐接了起来。 “哦,主任,是,是马上。” 大唐挂了电话,脸色难看得很。 “夏沧,主任让你把前天写的报给省里的文件带到局长办公室去,好像数据错了。” 呱啦—— 腰椎那里一声轻响。 夏沧一身的冷汗。 难道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打开文件夹,注意力异常的涣散,滚动条来回拖了几遍才看到那个文档。打印机卡了两遍纸,桌上一时非常凌乱,胸口突突直跳,跑到门口的时候和小莲撞了个满怀。 “夏姐,你还在这里啊,我刚刚上去签字,主任正在挨骂,江局好凶啊。” 正文 28.争锋 “进来。” 弹子球锁的木头锁柄滑了两下, 她才把门拧开。 刘局办公室里的会客沙发拆了,大理石砖的深沉越发铺得开, 原本堆在刘局案头那一摞一摞的小山似得文件都没有了, 深褐色的大方办公桌一览无遗。窗帘半拉着,东边的太阳还没有照进来,办公室有些暗。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老郑这么狼狈的样子。 低着头。 像个犯错误的孩子。 他这个年纪的人, 低着头, 脖子里头总有那几圈肉箍, 今日更像埋藏起来的深褶。 诡秘的气氛让她不敢动弹。 一般人坐这种靠背椅都有些弯腰,他却永远是挺直的。 威压随之而来。 她都没敢朝那个方向看。 “主任,我, 我过来了。” 老郑看了她一眼,仍旧是低着头, 只是向夏沧把下颏朝办公桌略偏了偏。 酝酿了一下勇气, 夏沧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反复对自己说要冷静下来, 却还是低档不住心虚的焦灼。 一只计算器递到桌边。 “你们科长说他不了解计算公式,你加一下。” 一份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报告推了过来。 表格中间有一项被打了一个圈。 江易说完四指交在眉心前面, 他的目光大部分被手指所阻隔, 剩余的漆黑一簇,琢磨不透。 夏沧心里咯噔了一下, 领子里汗涔涔的, 掌心一片潮腻, 连指腹上都是。 她下意识的戳了ac键。 000 她脑袋一片空白。 内心戏也全部停滞了, 仅存的注意力只够让她勉强回忆起了公式。 几个数字加减乘除,来回了几遍,中间还有揿错的。 手一哆嗦。 c键又按回了ac。 只能重新再来。 江易的眼神全然不动,也全然不在看她。 但当她第二遍加完的时候,他开口:“是多少?” “两,两两千七百八十二万。” 夏沧表情上全是歉意,手指似乎都刺痛了,慢慢传递上来,又全都蔓延到背部,背上贴着的毛线衫在这短短的几十秒里面全潮了。 “差多少?” 夏沧刚才没算差了多少,她手指又摸到了计算器。 “差了一千零七十三万。” 江易什么都没看,直接说了一个数字。 他把文件往老郑的方向推过去。 “解释。” 老郑脸上也都是汗,就像整个脸都耷拉下来,但既然要解释总要说出个什么理由来。 “我,是这样的,江局。办公室最近人员有调动,这份报告有一半是苏吉做的,苏吉前天正好搬走,夏沧就把东西都接下来,昨天单位活动,省里又提前要了,我问过她,她说还没核第二遍,我想她要活动一天,省里又催得急,我把文字上的东西都过了一遍,就直接提交给您了。省里一拍脑门,今天要这个报告,明天要那个数据,我们有时候也力不从心。” “我不要听这些。” 江易冷道。 “我只想知道,你作为一个科长,一c数据怎么出来为什么不知道,二c科里的东西自己为什么不把关?” “郑团。”他舒缓了一下语气,“这是差了一千万!” 他的话这样下来,老郑有些吃不消了。 他的脸色从白转为发灰,也是羞愧无地的状态。 老郑的话其实是维护她。 苏吉是学生,她是带教老师,东西又是她负责,怎么不是自己的错? 夏沧往前一小点,小声道:“江局,对不起啊。是我的错,我的问题。” 冷落了她半天,江易终于斜向望了她一眼。 他给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没事,你们都是做事的人,我只问你们科长,你先去吧。” 她感觉神经有些麻木。 像是有什么在轻轻噬咬着。 一般不管哪个领导下达这种类似可以让她滚的指示的时候,她都异常雀跃。 现在,她只是有些麻木,她把桌上的东西拿起来,捧在身上。 转过身去。 “不过以后做事还是要认真。” 疑心自己听错。 因为她回过头去,江易已经在低头继续看文件了。 脑子里嗡嗡嘈杂。 这句话就像是否定了她以往所有的工作。 妈的。 不能忍。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转过身,“江局,事情本来就是人做的,有了错,我们下次一定注意,您不能因为” “夏沧!” 老郑呵阻了她。 江易抬手示意老郑。 他嘴角扯了一下:“没关系,让她说。郑团,您先去忙。” 老郑一愣,犹豫了半晌,走过夏沧身边的时候,给她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个人。 夏沧适才的忿忿消减了一大半。 江易脸上的笑容全然消失了,眼神冷得可怕。 “你继续。” 夏沧咬了咬唇,“我的意思是,江局可以否定我的能力,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否定我的工作态度。” 她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江易半天没有说话。 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抬头望了她一眼。 “当着郑团的面,你同我那样说话,你知道是为什么?” 江易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什,什么?” 夏沧有些没听明白。 “因为你知道你可以。” 他的眼神由下而上,无比锐利。 一刹那的错愕,然后渐渐明白过来。 嗒,嗒,嗒。 对峙的时间并不长。 胸口有些窒息。 她知道她不争气的眼眶红了,白眼球一定布满了血丝。 江易的眼神却先闪躲了开。 “哭什么?!” 他语气里稍带恼怒。 妈的。 她没哭。 她顶多只是眼眶红了而已。 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绽放出一抹笑意来。 “江局,你错了,我不可以。” 她也似是而非的来了一句。 江易眉头一皱。 “只有你的二次元小神秘可以。” 或是自己是挂了的微笑起到了作用—— 或是她红了眼眶仍旧放出了那么点锋芒。 她看见江易的眼神一暗,颌角抽动了两下。 令人惊悸。 “出去。” 夏沧的血管渐渐冷却下来,她的掌心里有些发凉,她内心怂的一面渐渐跳跃了上来。 听到这两个字,她立马转头,准备迅速地闪出去。 “站住。” 没想到身后又蹦出两个字。 她软弱的脚步竟然又不争气地停住了。 江易站了起来,慢慢朝着她迈了几步。 靠得近了,她发现江易的手慢慢抬起,直直地探了过来。 夏沧躲闪了一下,往墙壁上面一靠,她躲闪的方式较为拙劣。 “干,干什么?” 哒哒几声轻响。 像是机械键的声音。 胸口顿然感觉一松。 一只计算器被他夹在手上。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捧了他的计算器跑路这种诡异画面简直挥之不去,为了疏散疏散心情,她从局大楼东面绕到西面,再又绕了一遍安全楼梯。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老李和小莲惊讶的望着她。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夏沧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什么?” “听说你被大领导留下了,老唐和苏维两个人去楼梯口接应你呢。” “接应我什么?” “要是你拿刀子捅了领导,直接把你扭送派出所,也好记一功。”小莲笑着模仿着大唐的声音说。 夏沧叹了一口气,她把那份报告放在桌上,就拐出办公室。 一晃一晃竟然已经快要十点了,玻璃房那里亮堂,一方日光斜在楼梯口, 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组合。 苏维蹲在地上,大唐靠着玻璃墙壁抽烟。 梁恺儿怀里抱了只猫,也是蹲着的,笑得很天真。 她自从看见她都是高冷,还没见过这样的状态,她的皮肤很通透,是经得起日照的那种,薄薄的一层,像抛了光一样。 大唐发现了她,对她招了招手。 夏沧因为刚刚给人起了个小绰号,讪讪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自己嗫嚅一句:主要是为了怼他,恩,主要是怼他。 苏维蹲在地上,给她瞟了一个难以名状的眼神,里面意义比较丰富。 她猜大概是让她不要矫情之类的。 “你回来了?” “恩。” “没事吧。” “没,在干什么?” “一只野猫爬进来了。” “你没有主人么?” 梁老师和猫对话。 苏维有欺负这种东西的偏好,拿着一根手指,佯做要戳它,那只小猫见了她也怕,只往梁恺儿怀里面钻。 抱着它的人笑了起来。 “梁老师好像很喜欢猫啊。”大唐一边抽烟一边说,他终于和他的40个g对上话了。 “嗯,有一段时间我只和猫说话。” “这么,这么,这么牛逼,多长时间。”大唐想文艺一把,但是没有成功。 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后来好些了,不过,也只是和一个人说话。” 半遮半掩,似真非真,夏沧似乎也体会到了这种神秘。 咚咚—— 玻璃房的门被敲了两下,老李在外面唤了一声。 “主任喊你们都过去。” 苏维拍了拍大腿,大唐也把烟掐灭了。 夏沧正准备跨出去,后面轻柔一声。 “你好像也不喜欢猫呢。” 正文 29.雨水 这个“也”字不知从何而来, 夏沧看了一下她的表情,不像是挑衅, 倒是有点迷离。 “额, 我?” “恩。”梁恺儿手指揉了揉小猫的脸,它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 小猫很有灵性,尾巴一卷就跳开了, 夏沧觉得还蛮有趣, 笑道: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我挺喜欢狗的,因为我家里养了条狗,如果我家里养了只猫, 我想时间久了也会喜欢的。” 梁恺儿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探究。 对面没有接下去, 她又点尴尬, 夏沧抓抓头发, 干笑两声:“哈哈, 这应该不冲突的,哈哈, 走吧, 主任好像也叫你呢。” 玻璃门有点重,她觉得这个小身板估计推不动, 于是顺便就替她挡了下门。 “谢谢。” 望着梁老师的小头顶从下巴底下过去。 她顿时觉得自己像人类的巨人。 “最近连续出了一些错误, 我觉得首先自己有责任。我最近也在反思我们的工作方式, 大家手上的工作, 分工的匀细,我会在将来一段时间做一些调整。小苏虽然到了我们科,但是他平时要兼顾团委的工作,所以也不能有常规工作压给他。” “没有,没有,主任我可以多用一些时间,您尽管派给我工作。”苏吉摇完头又点了下头。 老郑抬手拍了拍他,又把眼光转向另一个人,“今天接到一个好消息,我们局将代表我们市参与一个国际会议,主要体现我们局在经办和行政两方面在全国乃至国际上的先进性,江局作报告。我想,”老郑停顿了一下:“我们梁老师到的时间刚刚好,精通英语,各方面素质都很过关,我想这次的演示文稿就让梁老师来做,市里面的意思是不单单要展现我们单位的风采,还要展示我们城市的风采,把两样东西都融合进去。梁老师你看怎么样?” “好。”梁恺儿点点头,回答得很干脆。 “我会认真完成的。”她又补了一句。 “今天的事情虽然是在出在夏沧身上,但也不是与大家无关,夏沧平日里做事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每个人手头上还有什么事都理一遍,可能会出现差错的都再看一下,总之,”老郑停顿了一下:“引以为戒吧,我也一把年纪了,你们也多体谅体谅我。” 老郑的最后一句话是淡的,却隐隐有一点谴责性。 大家不是刚出社会,也都懂,就都站着不吭声。 老郑挥了挥手,“算了,先到这里吧,夏沧把东西改好。” 梁老师和苏吉回小办公室,大家都迅速回到自己位置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老郑这时候的引而不发,比平时发脾气还要来得可怕,大家赶紧都拉开架势开始干活。 夏沧把那张表格重新拿出来,正当她预备自己再做一遍的时候—— 某个角落里突然发出了娇滴滴的一声: “爸爸,爸爸,恩~快~来嘛~” 这是不是个小孩的声音,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陈老师的杯子一哆嗦就摔了,幸好里面没有水。 苏维的嘴角一僵,白眼甩了一个九十度,大家都看向声音的来源。 老郑猛地叩了三下桌子,“上班时间在看什么东西!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车间?!工地?!” 夏沧看见大唐把自己埋在电脑显示屏后面。 这厮也太大胆,竟然敢把40个g带到办公室里来。 他摇摇手,“不不,都别紧张,是我老婆喊我,我想今天加会儿班,自查一下,不小心按到昨天她发我的小视频了。” 他的解释有点虚。 越解释越虚。 老李惯要调侃几句:“哎呦,九零后小娇妻到底不一样啊,叫你爸爸?有个儿子还有个女儿。” 大唐人虽然胖,但五官可以,长得很欧式,他有些社会习性,在外面也比他们吃得开。 “你!” 嘭! 老郑一拍桌子。 “我今天不发火看来是不行了!” 老郑的雷霆之怒最后还是砸了下来,大家到五点钟都没敢下班,夏沧和老郑两个人对面坐着把今天的东西再从头理一遍,理到天际发青才确定应该没什么问题,夏沧向来负责关灯和锁门,等她到了车库,小电驴的坐垫上发出两道碧光,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猫,她靠近些,一蹿就跑没影了,分不清楚是不是早上那一只。 她觉得自己背起来有时候特别背,而且往往集中在一天上,她觉得这就大概是黄历上的不宜出门。 小电驴刚刚骑出去一段,后轮胎就瘪了。 加班晚到这个点,要补个胎都没地方补,索性又只能再推回单位。 快要临近清明,这个时候的雨说来就来,不大,就是细细密密的有点儿恼人。 后胎瘪着,推着有些吃力,刚从边道要绕回车库的时候,那扇给内部人员下班用的小门猛地被门卫师傅推直了。 “江局啊,天天加班啊,您工作也别太劳累。” 他提着公文包,一件短的呢大衣,黑色的直杆伞收在身边。 他笑着同师傅点了点头,师傅还是殷勤地送了出来。 劈面撞了个正着。 一边的水泥高墙上打了半截灯影,针芒般的雨点子细腻地交错在斜方,凌乱而又致密。 他没有立即把伞撑开。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又落到她的车上。 夏沧低下头,沉默着从他身边推车过去。 她稍微卷了卷裤脚就直奔公交站台。 雨淅淅沥沥的,仿古而建的飞檐舞顶下面只有寥寥几人,斑驳的白泥腔嵌着木头廊子,底下很暗。路沿靠内的边上停着一辆车,外形她是熟悉的。 夏沧远远的就看见站在那里的人。 她原本的设想是继续头也不回,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但余光看见他肩头密晶晶的水珠的时候,她还是停了下来。 她把这个归结为她海一般宽广的胸襟。 江易的眼神慢慢地抬起来。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像是来沟通的,更不像是来和解的。 夏沧觉得自己又蠢了,她应该直挺挺地走过去。 搞不好他压根就不是在等她。 正当她要抬步的时候,手腕被扣了一下。 这一下太短暂,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知觉障碍。 “你!” 他向来沉淀的姿态似乎有一丝起伏: “走吧,送你回去。” “江局!” 他回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什,什么?” “恩?” 他低着头,看样子有些疲累,他缓道: “许久没听到你那样叫我了。” 什么? “领导。” ——她脑海里突然跳出两个音来。 娘的多么正常的一个称谓,被这么一说怎么这么奇怪。 等等,这是 要她喊一声来听听么? 夏沧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做传说中的羞愤异常。 “老,老,老,”舌头打了结,看了看眼前的人,她还是把这个“娘”字吞了下去。 “我,你特么贵州土特产都没给我带一件,一回来就给我打官腔,还要啊?要不是这里没人,你” 眼边黄黯黯的迷蒙被一道黑影挡住了,夏沧下意识地转头,站牌后面移出一个人来,乍看之下有些矮小。 夏沧凝神一瞧,老郑的三角眼眯着,脸拧成一团,吓得她退后了一步。 “主,主任,你怎么在这里?” 江易只有一刹那的错愕,接着又回到了他那种四平八稳的状态。 他朝老郑点了点头:“郑团。” “啊,是江局啊。咳咳,我听着两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回家晚了,干脆在附近吃点东西,喝了点酒,就不开车了,”他指了指站牌:“看看没有直接到家的。” “您辛苦。” 他们这种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早上劈头盖脸批评一顿,到了晚上就又立马和谐起来,称兄道弟乃至认爹认娘,总之前后之间不带一丝尴尬。 夏沧知道自己差得太远了。 江易走后,站台上剩下夏沧和老郑两个人。 吹了一会风,老郑开口:“你们后来谈了?” 被战友儿子批评的感觉一定不好受,老郑今天看来喝多了,竟然关心起年轻男女的二三事来。 夏沧缄默,在他们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刚才的对话,就是谈了。 她还不至于要给江易扣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帽子。 老郑的眉头还是紧锁的,他语重心长地说:“我作为你的领导,你的长辈,也算是你们的介绍人说两句,小年轻之间开开玩笑是可以的,但是要注意适度,他家里的家风也严,长久的关系肯定要以互相尊重为前提。现在也不讲究阃教,相敬如宾几千年下来还是大家都认可的。” 知道老郑今天的思路肯定是被大唐带歪了,不然也不会搬出这种大清亡了一百年系列。 “还有,既然这样,那你今天那个态度就不对,你要理解他,尊重他,大庭广众之下,要给他面子。” 后脖子一阵哆嗦,夏沧才发现自己错了,胸宽似海的绝对是老郑,这样了居然还能替他说话,直男和直男之间的惺惺相惜,着实教人敬佩。 正文 30.芦柑 水墨风的演示文稿, 除了文字与框架,只在每一张的边角上添上一笔, 或是穿池种树, 或是水池回谢, 青苔石板,虽然是不同物象, 看起来都是同一意境,确有他们城市的风韵。 “哎呦,真是牛逼, 一个ppt还能做成这样, 你们看这个图表, 都立体的, 这些东西都是哪里弄来的?” 大家都围在那里,夏沧也凑过去瞄一眼:“这,这个版式应该不是用ppt做的, 你们看这个移动的效果,应该是keyn一te。” “什么东西?”大唐皱了皱眉头。 “这个其实做起来挺简单的,但是她做的很干净,还很有创意。” 大唐点了点头:“她弄的估计外国人喜欢,你们看全英文的, 换了是你们,行么?”他指了指苏维, 又指了指夏沧:“你行么?” 夏沧没有搭理他, 老李叹息了一声:“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人家是高端人才,对了,这么高端的人才应该像钱学森一样,人美国人应该威逼利诱留下来,怎么回来了呢?” 大唐眯着眼睛挤兑他:“钱学森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么?” “导弹之父怎么了?” “这能一样么?” 陈老师看几眼电脑就容易流眼泪,她把眼镜取下来:“我听说在国外出事了。” “什么事?”大唐对这个梁老师特别好奇。 “我去年不是要找人同她打交道么,听其中一个人说起过,说是在国外出了事才回来的,她父母跟别人一个字都没提。” “哎呦,一大早的热闹了。” 大家回头一看,是工会主席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朱科。”大家都喊了一声。 “朱科。”老李迎了上去。 工会主席摇了摇手,“你们主任呢?还有小常,她也不在么?” “主任去外地开会了。常姐”老李环顾四周:“常姐今天怎么回事?” 朱科秧着步子进来,走到夏沧边上:“小夏啊,有个事情要麻烦你,本来要同你们科长先说的,他不在,就先同你说吧。” 朱科这么跟她讲话她不好托大,她连忙先走过去点头:“您说。” “前几年单位给你做的那件旗袍还留着么?” 夏沧犹豫了一下,那件旗袍给她团成一个团,塞在了衣橱柜里的最底下,不知道发霉了没有。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但是这毕竟是公家的东西,她不能说不在了,这显得太不负责任,于是她点了点头。 朱科松了一口气:“你们四个还好都留着,不然我不知道怎么交差了。” 老李捧场王的优势发挥了出来:“朱科辛苦,怎么了?有没有什么要帮忙?” “不是,那个江局,市委宣传部不是要我们和电视台一起承办这次文艺汇演么,江局说要尽量缩减开支,能免的就免掉,我想她们几个小姑娘以前团拜会的时候不是做过礼仪小姐么,就跟江局提了,这样门口迎宾和颁奖的环节就都是自己人来做,省得到外面去请,到时候写通讯的时候做个亮点。那个化妆就让小常来,她比专业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待会儿再来找她。” 老李频频点头,末了觉得不能让领导多跑一趟,于是自告奋勇:“您放心,她一来我就让她到您那里去报道。” 迎宾? 颁奖? 额滴神,颤抖—— “朱,朱科。”夏沧赶忙喊住。 她一定要急中生智,急中生智—— “怎么了?小夏,有什么困难么?”朱科的态度向来绵里藏针。 脑袋里叮一声,突然开窍。 夏沧道:“我,我胖了。要不换个别人吧。” 她突然觉得胖了是一件好事。 朱科走上来几步,围着她转一圈,扶着她的手臂:“还好嘛,你不来不行,就你身高最高,小赵她们就167左右,你一站就不一样了。要是紧了就到裁缝店里改一改。” 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敢问这是在说她和木头廊柱之间没有区别么? 朱科走后大家就开始起哄。 苏维白眼一翻:“你又要披上你那件battle dress” 夏沧撇撇嘴,这是周淦那个脑残当年给她的旗袍起的名字,说她套了像套了盔甲一样,随时要去战场杀敌。 “白什么,白兔什么?”大唐一张脸皱在一起。 “battle dress英文,你听不懂?” “哈哈哈哈,苏维我说你不行吧,英语说得像方言一样,还是别说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常姐弯着腰赶进来,她今天面上有些虚浮,妆容也不似平常那么熨帖。 “怎么了?” 常姐从不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柔弱的一面,她匆匆一笑:“没什么,有点儿晚了,主任呢?打他电话总是呼叫失败。” “出差了,去安徽,隧道里呢吧,没什么信号。” “嗯,这谁拿来的芦柑啊?” 常姐指了指地上黄绿相间的一个水果纸箱。 夏沧一愣,小莲接口道:“是夏姐拿来的。” 老李摇摇晃晃走过来,“早上吃了一个,挺甜的,就是有点干,没什么水分。” “你自己家里吃好了,拿过来干什么?” 夏沧摸摸脑袋:“额,那个,我家里还有五箱呢。” “这么多?!哪里来的?” “哈哈,是啊,哈哈。一个朋友,朋友送的土特产。” 她星期六早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一个电话。 在办公室接的座机久了,她习惯接起电话就是“您好”,两秒没人说话,正想看一眼来电显示—— “还在睡?” 听到声音她立马就从床上折叠起来。 这个口吻完全就是领导式的,疑问句中潜藏着批评,要听的人自己体味,一般人不能轻易拿捏。 “没,没有,已经起来了。” 她采用了向爹妈否认还在睡的惯用句式 她总是怂完了又后悔。 ——老娘睡到天荒地老关你毛事?—— “住几楼?” “什么?!” 她以史上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门铃就响了,直到开了门才松了口气。 门口堆了六箱芦柑。 贵州特产  安全保障  健康无污染   国家重点扶持项目   xx人民感谢您 送来的那个小哥极其客气,且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半个字也没多说,东西放下立马跑路。 “你那个朋友挺上路子。”大唐也剥了一个。 老李似乎想起什么来,一拍脑门,“对了,常姐,快,工会朱主席召见你。” “淡一点,还是浓一点?” 电视台的化妆室里挤满了人,有歌舞团的,局团委表演班底的,老年艺术团的,熟门熟路,有镜子的地方都挤不进去了。 夏沧她们几个只能找了角落,常姐那个三层的化妆包一打开,半张桌子就没有了。 “恩?”夏沧两个眼皮耷拉了一半。 “你精神点,你代表我们局形象啊。” “淡一点,淡一点,常姐,这简直剥削劳动力啊,九点半开始,六点半就要我们来了,我今天五点半就起了。” “新领导新要求,她们要拍马屁,我们也没办法,你别动。” 夏沧赶忙挡住一半脸,“常姐,手下留情,别给我画得跟个鬼一样。” 半个小时以后 “常姐,淡一点也要这么久啊,你这是什么东西?” 常姐拿了把小剪刀,手指上托了一个类似黑色毛毛虫的东西,两头剪了两刀,“假睫毛,你闭眼睛。” 十分钟后 “常姐,我眼皮子好重啊,像上面拉了个帘子。” 常姐在化妆时的状态和上班的状态迥然不同,她一会凑过来,一会儿又仰回去,“你这个头发不行,穿个旗袍弄个这个头发太不伦不类了,我要用发夹把都发都夹起来。” “小常,你们快点,区里面已经有领导到门口了,让她们几个快一点。” 朱科过来喊了一句,忙又行色匆匆地走了。 常姐一推她,“行了。” 穿着战袍施展不开,她在躲四角凳的时候瞥了一眼化妆镜。 “常,常姐。” 她看到镜子里面的人,大红旗袍上面顶着一个陌生的脑袋,拉住常姐,“我妈都不认识了,这叫淡啊?” 刚走到门外面,就听见小莲温柔的声音,连惊讶都那么的与众不同。 “哇,夏姐,真的是夏姐,唐哥他们说你以前把整个单位都惊艳,是真的呢。” 苏维走过来:“化得你妈都不认识了,你至于么?” “卧槽我们这几年真不是瞎混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苏维甩甩手,“把你的这个口头禅都收起来,你今天不适合讲这些,然后把你假笑一套用上。” 夏沧连忙点头,“领导后来派你们两个做观众么?在催了不多说。” 小莲握了一下拳头:“夏姐,fightg!加油!给你打气。” 她其实不知道要打毛线气,不过可爱妹子不能辜负,她笑笑点点头就同她们挥挥手。 她到了走廊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来来往往的眼神都在她身上逗留几秒。 “小夏啊,今天真漂亮,比前两年漂亮了,那个时候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老了,脸上挂不住肉了—— 当然这种话她不会说,苹果肌开始运用起来:“谢谢朱科。” 三大主任已经在大厅里面站着,今天都特别的气派,邢主任打头已经在和来宾握手。 “哎呦,小夏今天像个模特啊,有一米八,真的漂亮。”袁主任从后面走过来。 “谢谢袁主任。” 邢主任也转头,不计前嫌的夸奖了一句:“今天是好看,你平时也要打扮打扮。” “谢谢邢主任。” 她的“谢谢x主任”已经基本含混不清了,脸部肌肉也呈僵化的趋势,就在点头的同时,看到一个直勾勾的眼神从边上打过来。 时建清毕竟没什么火候,那种造作的矫饰已然不在脸上,这样肆无忌惮让夏沧觉得浑身不自在,红地毯从外面的水泥地一路铺进来,她们四个分别被安排在玻璃门两边,她挑了最挨着门口的位置站了下来。 电视台大厅铺了鹅黄色的大理石砖,大厅最里面有一张折叠坐屏,把里头办公区域隔开,从夏沧这个位置能看见电视塔银灰色的三角底座,她平日里只是远观,站得这样近,交错纵横的钢筋悬在当头,早上的太阳起来,就像给它加上了一匝金色雕镂,如同线描出来的图样,她朝上望了望桅杆,觉得有些头晕,伸缩门外头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 除了系统里面的领导她有些认识,其余大部分都不太熟悉。来了一拨又一拨,越往后的阵仗越大,都是带着手底下人一齐来的,其中有一个袁主任直接迎出了自动玻璃门。 那个人五十来岁,两颊有点凹陷,人未进来眼神就先到了,一看就是极难伺候的人。 他左右一顾,袁主任的手还交握在底下,“江易人呢?他现在托大,让你们几个在门口迎?” “高局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环节突然有调整,江局人还在里面,他要是知道您” 那人抬手示意打住,“他不来会我只有我去会他,待会儿四套班子来了,我看他。”说罢大踏步地就往里面走了。 夏沧听过江易说起过这个高局,看来真的是个难应付的角色。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移动门那里突然传来几声哨声。 接着就看到有人拿着小红旗在那里挥舞。 “快,你们派个人通知江局。” “不用了。” 大家转头,江易望着玻璃门外,一边旋了旋腕表,整着袖口迈步走出来。 夏沧觉得他这套矫情镇物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他第一次当一把手,又承办这样大的活动,总该是有点紧张,表面上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立在对面的小赵边上,“辛苦你们。” 她看见小赵垂头咧了下嘴,然后又垂下去咧了下嘴,声如蚊呐,不知道回答了什么。 这种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的。 “江局今天这身西装真是,就像新郎官一样。”邢主任也靠过来。 袁主任说:“我今天应该穿个内增高,刚刚都不敢站夏沧边上,站江局边上更是自惭形秽啊。” 江易摇摇手,夏沧大胆地瞄了他两眼,这次他回来,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在有第三人的情况下,如非特殊需要,江易的眼风绝不会落到她身上。 果不其然。 传达室奔出几个人来,移动门被拉到最大,十来辆一模一样的漆黑轿车直接挨个开进门,停到大厅的正前方,都是连号的车牌。 夏沧也只是在开大会或者新闻媒体上偶尔见过其中的一两个,这十来个人中间有一两个极其的亲切,走进来的时候还同她们几个背景墙点头致意了一下。 一时间有那么一点乱,最后进来的一堆行进的非常快,离的近了才发现是正中间的那个人步子跨得非常大,前呼后拥的一群人趋跄而行,玻璃门宽度有限,他们既不敢怠慢,又跟不上脚步。 前面一些还同几个主任,或者一两个主任握了一下手,这个进来谁都没有落一眼。 快要越过江易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下来。 这眼睛像鹰一样,垂着也带着威压,他斜出一个手掌,江易握了过去。 她站得比别人近一些,听得仔细:“小江,你父亲最近如何?” 父亲? 老郑口里传说的那个做得最大的老战友么? 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她感觉到江易那一刹那的错愕,与其说是错愕,更像是一种古怪的情绪。 但也只是一刹那,他又回到了他平日里的样子,“还是老样子,托福,承您关心。” 正文 31.旗袍 迎完了宾还没有回去喝口水, 朱科就赶忙过来拉她们,说是节目安排临时有改动,四套班子里有人马上就要走, 江局要把颁奖的环节提前, 电视台的人要重新安排她们几个走位的顺序。 台上的开场舞已经准备就绪了, 舞台聚光灯打了起来, 观众席上的灯光很有层次的暗下去, 一团团的光斑在她们周围打圈,偶尔还有一两抹刺激性的色彩划进眼睛里, 两边的过道进出的人很多, 来来往往一直有些乱,制作主任一张脸相当的严肃,主持人已经被他骂过一遍又一遍, 夏沧听着都觉得瘆得慌, 她之前觉得主持人是很光鲜的职业, 现在才知道这跟她们一样苦逼。 “待会你,就是你, ”场务指了指她,“你走在最前面, 换奖杯和证书我们给你们换, 你们只要举着方托就行,然后还是老样子站在固定的位置上, 你再带着她们从这里绕过去, 然后再绕回来, 回到这个位置,然后再上去,一共是四轮,你带队,你不要乱就行。” 夏沧被他指来指去的手指绕得有些晕,听到什么“你不要乱就行”更是压力山大,本来已经熟悉的流程,现在弄得她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什么计划说改就改,江易这个混蛋一句话就把大家弄得团团转。 诶? 江易这个混蛋—— 她觉得这个称呼挺好的。 嘶—— 腰下三寸突然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 夏沧猛然转头。 一只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 这才注意到时建清也混在人堆里面指指点点,还装模作样的在和边上什么人搭话。 妈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警告你注意一点,真要在这里撕破脸你自己掂量掂量。” 她的声音不高,说的也不是很急,说话的时候望着前方,说完扭头直直地看着他。 小赵凑过来,“夏姐你刚刚说什么?怎么了?” 她这一招是同江易学的,他总是不动声色的这么望一眼,不避不闪,看得人心里发怵,学得像不像不知道,不过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她看见时建清的脸都发灰了,往边上直猫了两步,然后就立马掩往走道那头去了。 她实在有些佩服某些人,看人怎么这么准,这真是一个标准的内荏胆薄的小人。 不对—— 就这么个人还给弄个什么纪律主任,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见着实是一个混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领导无能,全体受害! “没什么,走吧,快轮到我们了。”她对小赵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们都跟在她后面。 让一个人气愤是壮胆的神器。 她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她走到舞台的中央才知道舞台上的灯光是何等的强烈,她本来就不适应假睫毛,灯光从斜上方打下来,黄氲氲的一片压在眼睛前面,顿时觉得似乎有千钧之重。 ——“现在有请我们团市委副书记,xx局江易局长为我们获奖” 一时间镜头都集中过来,舞台下面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凌乱而又急促,移动伸缩的摄影机聚焦在她方圆五米以内。 她手里捧着方托,前几天排练的时候电视台的人再三嘱咐:抬头挺胸,关键微笑。 为表一个临时礼仪应有的操守,她上前一步,满含笑容的将红布盖着的长方托捧到他的面前。 他像是惯熟了这种场面,先是退开一步,弯了身子同领奖人握了手,然后微微侧头从方托里面取过奖杯。 获奖的是一个无私帮助邻居的老人,接过奖杯手就抖起来,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老人拉过他,在他的耳根下面说两句话,江易听完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了两句,她一晃神,就看到台下场务已经急急招手示意她们下去。 当她第四次站上舞台的时候,人已经很麻木了。 适应了强光,渐渐能看清楚底下的一些情形。 她看见第一排的座位空出来好些,江易在走道上和人握手,交臂,一刻也不停。 然而,她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第一排那剩余的几个里头有一个手上拿了一只长焦单反,从她第二轮上台的时候,镜头就一直朝着她的方向。 那人拍照的姿势看起来很专业,她想应该是个记者,但为什么记者会坐在第一排,那些连号车上下来的人直接相携着占据了这一条,然后现在已经走掉了七七八八。 眼神瞥开了些,那人似乎还在按快门。 她看见江易回身走过去,撑在那人的座椅边上,两人凑近了交谈了几句。 亮处看暗处看不真切,面目还是很模糊。 最后一轮颁奖下台,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有些疲累的回到化妆间,演出人员全到后台就位,化妆间一个人都没有。 她撑在镜子前面,对着镜子笑了笑,眼线好像有点晕了,妆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服帖,吹了一口气,鼓了鼓脸颊,想想要不要拍张照给老娘认一认,一转念觉得这旗袍不拍全身拍个大头照也挺奇怪,于是就作罢。 笃笃—— 两下敲门声。 她难得的自我欣赏被打断了。 看到来人,她马上把两颊的气放掉。 ——哎呦真是见鬼—— 尖跟小皮鞋差点被她踩折了。 “领,领导。” “恩。”江易的眼神由上而下,眼睛里是久违的那种欣赏。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夏沧有点气愤。 ——刚才不看,现在看屁啊,妆特么都要花了—— 刚刚时建清的气还未消下去,现在“帮凶的一类人”就出现在面前,真是旧雨添作新仇。 怼过第一次,第二次就轻车熟路了,不过吃人家的嘴短,看在芦柑的份上,她还是比较注意分寸: “领导,你什么指示?是不是我有什么环节没做好?你又要来批评我?” 江易低头笑笑,“还挺记仇。” 竟然敢嘲笑她广褒的心胸,她还想再说,只见江易抬了手,“我只是来同你说一声,后面的拉链开了,你穿了这种鞋还走那么快,我跟了你一段。” 她下意识的反手一摸。 一截肉。 and一段内衣带。 内心訇然一响。 还好今天扑的粉多,不然此刻她的脸红就暴露无遗。 不知道是刚开了不久还是开着绕场n周,来不及细想她就去摸拉头。 摸了半天没摸到拉头,顺着链牙摸上去,才发现是中间开了个小口子,她果然是胖了。 她的动作和尴尬江易都看在眼里。 她自己纠结了十几秒,就看到他把门带上,走过来。 “l一ve like y一u d一, l一ve like y一u d一 t一uch like y一u d一, t一uch like y一u d一&一t; 大概是□□静的缘故,ellie姐的绵羊音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飘进耳朵里,夏沧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顺着声音眼珠子转一圈,瞄见天花板上嵌了一个白色圆盘,上面都是等大等圆整齐排列的黑色小孔。 不对,这不是—— 五十度灰的主题曲么? 哎呦你妹,为什么此刻会有这种bg。 低头看见胸前大红缎子掐的黄线骤然扯紧了一些。 他的手离的很远,衣服团的太久了,拉链不是很顺滑。 她突然想到言情小说里面一般男主角彼时都会发出什么“粗重的喘息声”。 向天祈祷不要听到这种东西,她要是听到估计就直接窒息而死了。 拉链再回到脖子根的时候,金属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冷颤。 还好短暂的一小会里面除了bg她什么都没有听到,江易就退开了。 “我下午的飞机,同你说一声。” 尴尬到什么仇都忘了,她赶忙点点头:“哦,我知道,老唐说没有争取到给你开车的机会。” 江易笑着摇了摇头。 夏沧想了想,他去参加什么国际会议,要不要说点什么,她突然想到刚才小莲捏了个小拳头说“fightg&一t;的样子,把自己代入进去,立马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受不了——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了,他接起来,“恩,好,我马上过来。” 救星到了,夏沧赶忙开口:“唯有大领导不好怠慢,你先过去吧。” 江易点点头:“今天有个别领导兴致挺高,我去招呼一下。” 文艺演出安排的还是比较紧凑,三个小时的时间正正好好,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躯回到局里,正门口两个主任已经在水泥高台上等着准备送机了,公车改革的制度下来,原本局里的四个司机辞退了两个,两个改了文职,唯一一辆公车只在关键的时候派用场,比方说—— 送领导去机场。 大家都差不多时间到的单位,电梯堵得一塌糊涂,穿不惯高跟鞋,脚后跟疼得厉害,小莲和苏维两个人搀扶着她爬到楼上办公室,老唐和老李两个人靠在窗口边上往下面望。 “哎呦,听说你给我局立功了,有重量级领导说我们礼仪小姐有档次,啊?” “啊个屁,我累死了,你们在看什么?” 大唐“哼”了一声,“在看时建清这个狗腿子给江局拎包呢。” 老李也跟着哼了一声。 “我真他妈的看不惯” 夏沧到处翻找创可贴,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大唐的手勾到了那盆为了迎接江易而挂在外面的绿萝。 “小心!” 啪—— 哐啷—— 一盆绿萝以1分的方式扣在办公室的作风评分上,他们科在作风扣分上,拿了全局的一血。 时建清给的理由是:办公环境存在隐患,危及群众人身安全。 那天那盆绿萝虽然砸在门口的花圃上,毕竟是当着江易的面砸的。 大家心里愤愤不平是难免,好在夏沧月底几天都要奔老干部局,不然她一天得听老唐和时建清全家上下发生几十次关系。 就在第三天下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老李和常姐都用一种极其神秘的眼神望着她。 “夏沧,一个声音富有磁性的男性打电话找你。”老李说。 “我问这个声音富有磁性的男性叫什么,让你回头打给他,人家很客气的挂了。”常姐很暧昧的看她一眼:“这个电话号码不一般啊。” 他们三个人是同线电话,夏沧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正好电话响了。 “快接,就是这个。”常姐催促她。 “您好。” 对面真的是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来自北方的普通话,讲话语速很慢,“您好,请问是夏沧么?” “恩,是。” “我是李作舟,上次演出的照片我洗出来,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送给你。” 挂完电话夏沧有点懵。 名字有些熟悉,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只说姓名不做介绍,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人是个脑残,二是—— baidu 李作舟 现任s市委常委c宣传部部长c副市长。 她看着屏幕发呆。 “呦,果然,我就瞧着那号码的前四位眼熟。” 常姐拿着水杯靠了过来。 正文 32.番外 “好。” 放下电话, 他揉了揉眉心。父亲老了,年来的隔阂被适才那试探式的吩咐消弭了。依旧是那样的口吻,依旧是那样的专断, 却不能掩盖那最终的妥协, 那样的父亲, 太生疏了, 以至于他全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阔别了许久的家乡, 他渐渐才觉得熟悉起来。除了香樟和泥土里面那特有的气味,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模糊。取而代之的钢筋水泥, 林林总总的高楼大厦, 恒长的古韵被经济所驱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失眠症就像一个痼疾,昨夜又来叨扰。下乡的条件差, 手底下一个干事同他一间, 年轻人头一沾枕头就开始呼呼大睡, 他本不习惯有人睡在边上,一夜无眠。 劳程未洗, 他就赶到了饭局。 最近的饭局不同前两年,少了, 私底下的请客也都慎重。 他到的时候, 酒过两巡。 他曾经接待过一个东北来的参观团,领头的是个老江湖, 捏着他的肩膀告诉他, 白酒这种东西, 就像一条线,从喉咙口烧到胃里,时间久了,烧得习惯了,一天没有都不行。 初来乍到,他当然知道高局有意拿他挡驾。那一段时间应酬繁多,但酒这种东西,依然没有培养出感情。 父亲的老战友有几个是认识的。 人还未坐下就自罚了两杯。 寒暄几句就问到父亲的近况,并非刻意的回避,他确实并不太清楚。 众人的夸赞之意,溢于辞色。刘局和郑团长之间来回的眼风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只做不觉。这样的情况他总是难以避免,他不是个情场老手,能自如地周旋于其间,这些事情,他总是能敷衍就敷衍。 他看出了郑团长的不情愿,低头就了口茶水,刘局还是提了出来。 “怎么还没朋友啊,要求肯定高是不是?” “还好。” 边上都掩不住起哄起来:“肯定要求高啊,学历,工作,人长得漂不漂亮,都要全面的,对不对,小江?”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郑团坐在那里,军人的气势依旧凌冽,只是坐高比其余人都矮了大半截,他想了想,回道:“说出来不怕各位长辈笑话,我喜欢个子高挑些的。” “哦?要多高啊?” “一米七左右吧。” “我们南方这里的小姑娘倒是不多的。” “那” “那太好了” 他回来才一年多不到两年,乡镇去的也频繁,根基还没有扎起来,刘局和郑团这些人都是老机关,蔓枝蔓叶,地头熟,人脉广,且又在一个系统里。他虽不至于刻意笼络,却也有心维系一线。他的那只狗七年了,洗澡还是不配合,偶然间发现常去的宠物店边上有这么一间咖啡店,安静,人少,他难得也会坐坐。 在介绍对象这个问题上,他向来能推则推,实在不能推,也就只好走个场面。 他少年老成,早就熟透人情。那种做作或是幼稚的试探一望便知,但他从不戳破。 他见过搔首弄姿的,见过故作姿态的,但没见过这么认真看菜单的。 她停顿的那一页比别的长一些,他发现她下意识的撇了撇嘴角,然后挑了两个最便宜的。 他翻回了那一页,吩咐了服务员,再抬头的时候,对面的那张脸竟然红起来,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又迅速消退下去。 他竟然觉得这个过程很有趣,他许久没有觉得什么人有趣了。 交流很少,他推测她大概也是来完成任务的,他起先以为她对他有些反感,后来发现大约是有些紧张,她一双眼睛很灵动,像是在想些什么,吃东西的时候特别认真。父亲对他的影响太深了,话总是时不时在耳边响起:一个人做事要认真,哪怕吃东西的时候也要认真。 他进局没一个月就接了团委的领导工作,手底下有个年轻的团支书。从团这一支发迹的人太多了,派系之间的复杂往往需要谨慎和犹疑,不过这不妨也是一条道路。他总是希望年轻人沾染世故少一些,能做事,会做事的人再多一些,团委的工作有时候透着一种久违的生机,和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在一起,打打篮球,办办联谊,百事缠身之际也得了一点喘息。 不是郑团发来消息,他几乎要把那件事给忘了,好在那个情态他并没有抛诸脑后。 令人发噱的是,别人却把他抛诸脑后了。再见面的时候,这姑娘竟然认不出他来,他稍稍有点受到打击,这些年,渐渐滋长起来的这方面的自信也主动收敛了些。暇时翻了翻她的朋友圈,有虎扑哈登的助攻,还有几个粉红色的网站的分享,幼稚却又夸张的卡通,他看着笑了。 粉尘厂的惊天一响,撼动了许多人的官运。提副局的消息正好也在这个当口传来,他知道能力多少并不是关键,他隐隐嗅到了一些气息,他想应该是与妥协相关,他和父亲两个人的妥协。然而这种妥协他选择接受,他有太多想做的事情,只有站得更高些,才能握住更多的东西。 高局的置身事外他不是没有料到,这个“统筹小组”的组长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真诚与热情,诚实与童贞离他远去,不过好在仍保有一颗社会的良心。各方协调,人事调派,利益锁链,桩桩件件看似独立却休戚相关。令他疲累的往往是个中难以言说的关窍,却不是每日每夜的奋战在第一线。 深夜归家,仍旧继续要看报告,有些部门的报告打的很草率,一看便知是敷衍。里头有一份报告让他特别注意,逻辑清晰,语言缜密,提出来的问题也很有创建,且每天都重头写来,从未复制黏贴。 他看了署名,想起那天送她回家时她略显稚嫩的关心,与白日里的那些惺惺作态,不尽相同了。 缘分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小组会议的前一天,恺儿的电话他没有接到。 看着来电记录他还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她回来了,也知道她父母将她安置在身边。耽溺于过去就如同沉入泥沼一般,又是一番枉然的挣扎。 她知道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家庭,他的父亲,他的理想,还有横亘在他们中间那一道口子,这一切都像一张罗网,时时刻刻张开在眼前。 小组会议又谈到年资。他资格尚浅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有时候一言半语,含糊其辞的话并不必太过认真。陈局这些老领导有时候就像刺猬,扎人是他们的习性,耐不住性子就等同于自曝其段,得不偿失。他发现了这个姑娘一个极大的优点,遇事不摆脸色,场面上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既不逢迎溜须,也不脱略行迹,虽然笑得看上去有点假,但是极善隐忍。 他跨越了一步,虽然不是什么扎实的表示。 他不知道占士这种吃里扒外的个性是如何养成的,同她在一起似乎比较亲热。 她从未开口过问他的私事,也丝毫没有过旁敲侧击,他多年以来养成的谨慎曾经让他怀疑这也许是一种高段,略做试探之后他发现,全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唱会熟悉的歌声勾起了学生时代的记忆。 吵吵嚷嚷的体育馆,学生们含泪的大合唱,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有些东西毫无痕迹的一涌而上,面前的背影很愉快,两根挥舞着的荧光棒,她的歌声将他拉回到了眼前,虽然好像有点走调。 她主动发来消息时,会开才开到一半。 他看到自己的座位牌,这是一个讯息。 没来由的有一点毛躁,会议是他主持的,没有再多的开展,一路上车开得有些快。 到的时候看到一只龌龊的手罩在她的手上,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注意过她的手,修长白皙,十指纤纤,手腕到拇指之间的弧度像一把精致的弯弓,没有指甲油,只是修剪得很整齐。 她第一次到他家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想这大概是对他过分信任了。 他看见她的时候,一本毛选砸在脸上,露了一小段腰,占士蜷在她的身边。 他忍俊不禁,诽笑一阵,给她盖了一条毯子。 这样的画面他觉得还不错。 同周淦的碰面是他意想不到的。 更意想不到的是夏沧和他看起来的亲近。 酒吧这种地方他本来就排斥,那次事件之后,就愈加像一个伤疤一样在心里叠成一个褐色的粗糙的隆起。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把不应该给她的情绪加诸在她身上。 她依旧是不吵不闹,也不还以颜色。 他有时候觉得也许她也并不在乎,有时候觉得这也许是性格使然。 他不善于道歉。 暗访的报告是先到了纪委,再到他手里,这样不免有些被动。各方面出了事都有人想捂平整,不过这是一件大事,关乎个人今后的晋升和评优,好在还留有余地,没有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几个电话下来,事情就有了转机,有些人情就像是一种交换,积攒与存用,他并没有迟疑。 她的电话过来,态度紧张而又恭敬。 她的生日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在系统里查过,他原本以为今天应该有人给她庆祝生日。 生日礼物是早准备好的,但当面给她还是有些尴尬。 “哎哟你妹!” 摔在他的怀里,这句话他听得清楚。 他大概知道平日里面她那些嘀咕和偶尔转来转去的眼珠是表达什么,大概就是一连串的这些。 他觉得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简单起来,向来高筑的谨慎和防备得到短暂的休憩。 她不吃醋,更不黏人。很多时候让他觉得她跟在他身边就像是猎奇一样,有时候很忐忑有时候又很兴奋。 他开始喜欢逗逗她。 一逗她就面红耳赤乃至有时候神情紧张,他觉得还挺有趣。 恺儿的再次出现让他措手不及。 她又瘦了,眼泪婆娑,以前的她是那样的自信。 这样的场面,他这位“女朋友”却给他挤眉弄眼。 文正公的《冰鉴》时常在床头翻阅,就鉴人一途他自问有些识见,与其说是错愕,不如说在她身上,他偶尔能感到一种挫败。 去贵州扶贫的计划下来,他就着力替自己争取,各方的力量都在奔走,三年的时间太长了,这是一个契机。 同系统有两个地方虚位以待,面对高局的步步紧逼,他知道自己势必要把握。 感情才初露端倪,就要无疾而终,况且他对异地恋早已没有信心。 那句来日方长他听得有些感怀,只是在她和个人前途之间,他没有衡量就做了决断。 虽然不愿承认,一种愧疚感却如影随形。 相亲的方式谈不上牢固,要她等上半年似乎太过自私了。 前途与野心,情感和理智,这些东西他向来不会犹豫不决。 他曾几何时也有一颗想要光明磊落毫无遗憾地成就一番事业的心,如今想想这实在太幼稚了。 她不甚丰满,只是皮肤白皙,这样低头看着她,总觉得同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觉得这个眼神太勾人。 有什么东西瞬间涌上来,他有些按捺不住,他知道她并非有意。 她领口里头若隐若现,血管里不知何来的暴虐,扣住她,想做的事情在脑海里划过,自己都觉得有些骇人。 “领导。” 两耳一阵轰鸣,竟然有丧魂落魄之感。 苗岭山脉的红黄土就像高原上的一抹艳红,蕴藏着的是资源也是机遇。不见车流川息,田垄亦不开阔,去往的贵州之地贫瘠,人事却比这里复杂。 陋习难改,门道又多,他虽是带职而去,却也是个半客。稍一插手,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是我辈不努力,却都这般内耗了。 他调任的任命书在年前就准备下了,回来众人都说他晒黑了好些。 来之前同四个主任见了一面,他们各有背景,一望便知他们心思不齐,毕竟年资有限,要做事,温柔谦和看来是行不通的。 办公室的布置还没完成,电话就直接打到座机,说是有个叫苏吉的男孩子,希望他照顾些。 来电话的人分量很重,工作尚未开展,就有诸多纷杂,这确有点意料之外。 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恺儿的母亲姜部长给他出了这样一道难题。 再见到她时,她胖了,剪了头发,看着活得很滋润。 还是那样的姿态。 他曾经以为她兴许会伤心一阵子,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了。 他还是没有准点下班的习惯,以前也是,现在更是。 车门合拢,车窗摇起来,看到那个身影自在地从自行车道上飞奔回家,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结束与开始,不见得那么分明了, 正文 33.刨坑 常姐仍不罢休, 取笑道:“怎么了, 看上你了啊?” “不是, 不是, 你们不要过分联想。” 大唐太胖了, 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晚上睡不好, 早上容易打瞌睡, 特别是在老郑不在的时候, 他半惊醒过来,“谁?谁看上谁了?” 夏沧看见事情越闹越大了, 对方只是打电话来说要把照片给她,他们就一个个像人家肚子里面的蛔虫一样, 有些话不能乱说, 特别是这个位置上的人, 风言风语别人不一定要栽多大跟头, 自己这种虾兵蟹将铁定要完蛋。 “谁啊?”陈老师也过来,“谁看上我们夏沧了?” “李作舟。”常姐代她回答了。 “哦。”老李算是个落门落槛的政治风云钻研者,“我知道, 最早是广电的,文广合并之后起来的, 宣传部部长, 来头挺大的吧, 年纪最轻了吧, 比我们江局也大不了多少。” 陈老师点点头, “我也听我们家先生说起过,他以前老婆是电视台的,没眼光,跟着上海一个富商跑了,跑了之后官运不要太好。” 小莲眼珠子一转,扯开一抹微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海藻来。” “什么关联?怎么突然扯到海里的东西了?”大唐有点不解。 常姐手肘推了推他,“人家说的是电视剧,市委秘书看上女大学生小白领了。” 老李忙摇摇手,“这个联想不好,那个结局不行,后来堕胎了还是流产了,夏沧这个是要带领我们集体走上康庄大道的。” “哦,”大唐感觉自己有点脱离队伍,于是眯了眯眼睛,“这种电视,我早八百年就看过了。我那个年代不看这种,我那个年代的电视剧,市委书记看上哪个女大学生了,那基本就刨坑埋了,然后就牵出什么惊天大案来了,都是套路。”大唐两个虎口拢在一起,做出一个圈的样子。 “哦,哦,那个我好像也看过。”老李拍了拍脑袋,“吸毒的那个,和毒贩勾结的,不对,那个女大学生是浇在混凝土里面的。” “对,对,好像是。” 刨坑埋了 浇在混凝土里 夏沧的头垂着,眼神里完全是生无可恋,她实在看不下去这一群神坑队友,只好拿手掌把眼睛给捂住了。 小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别说了,要把夏姐吓死了。” “小夏啊,别介意,我们就是预感到有戏。”老李迅速把话题圆回来。 “什么戏?”夏沧把手掌拿下来,斜了他们两个一眼,“总有领导爱上我之s都风云之受害人x的献身么?对了,我还正好姓夏。” “哈哈哈哈哈,”大唐笑起来,“小夏我现在发觉你还真的挺可爱的,”他突然一个停顿,“为什么是‘总有’?” “对啊,为什么是‘总有’?”老李也得劲了。 夏沧吹了一口气,干脆就再不理他们。 陈老师走过来拍拍她,示意他们适可而止,“你们别吓她,楼下老秦的老公不是区长么,有空就在家里烧饭的,瞎说什么?” 常姐在打听八卦上面最重务实,拱了拱她,“什么时候见面啊?” 办公室里集体都不说话,抻着脖子等她说话。 夏沧瞥了他们一眼,“我没想好去不去,被他们,”她指了指老唐和老李,“他们两个这么一说,人身安全难以保障,回不回得来都成问题。” “去啊。”老李是那种错失机会的扼腕, “去啊。”大唐陡然换了一个态度。 “去啊,别把人得罪了。”常姐推了推她。 “去啊,你和苏维两个圈子都太窄,去见见世面也好。”陈老师是马上要开启循环往复模式的姿态。 “去,为什么不去?” 夏沧没想到,一直坐在那里的苏维会参与进来,她伸出一根手指上下移动了一下,“你就这个样子去,五分钟就结束了。” 苏维的话就像一针强心剂。 那个电话里的声音,虽然平和,却透着一种压力。 她能够意识到这种压力和来自江易的压力的一些细微的差别,她有点谨慎,她觉得苏维的话提到了点上,那天的她并不是平时的她,也许这是一桩极易处理的事情。 看着地址她应该是已经到了,绕城河道旁有一溜景观道,除了绿植和景观带之外有一个仿园林式的建筑。石牌匾额上面是一个小门檐,嵌在里面灯光很是微醺,刚好能照清匾上是鸿雁荟萃四个字。模棱石子的门口停了四两价值不菲的豪车,白墙围起,四面都是短松,只露出斜面顶来。 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那沉红的木门就开了,望过去有很长的一段都是暗昏昏的亭廊。 “是夏小姐么?” 夏沧点了点头。 老唐他们的话虽然极不靠谱,但也迫使她提起了所有的专注力。 仿古的建筑立在河上,亭廊跃于水上,小巧而精致,从门进去,左手是一个花园,连着一个八角亭,雕梁玄廊,翼角飞舞,右手是一个三折回廊,最里间就如同浮在河上一样。 里面的布置还是很现代,有一个小楼,底下有三四桌分得很开,都坐着人,上面还有包间,只是不像是对外开放的而已。 这个私人会所和周母的那个,感觉又有所不同。 她稍稍松了口气。 ——真是见了世面了—— ——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跟着引她的人进了二楼,眼神还没有落定,就听到—— “果然,还是这样清爽。” 声音不高不洪,有一种金属的质感,明明是一个人说话,却像是回在整个房间一样。 和电话里面的感受又不太一样,中气十足的。 夏沧四下一顾,看见一个男子正望着他。 眉头上坚硬的川字纹连着直挺的鼻梁,虽然是黄色的灯光,黝黑的肤色还是很分明,透着极重的男性气息。 “李市长。” 没有市长的情况下,要把这个“副”去掉。 他敲了敲桌子,对着引上来的人说:“谢谢,让他们上菜吧。” 他似乎笑起来也有点皱眉,川字纹很明显:“叫叔吧。” “啊?” ——这尼玛太—— 没等她来得及心理活动,李作舟继续:“我们那里都管叫叔,换个称呼就没那么拘束。” “哦。” 李作舟抬眼看了一下她,“你话不多,怎么,看见我紧张?” 她迅速点了点头,“我有惧上综合征,李市长您别介意。” “我比你们江局大五岁,你们办公室里应该有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吧,同他们怎样还是同我怎样。”他的吐字不快,却透着一种豪气,是真不计较的样子,“菜还没上,他们这儿花生米不错,拿老醋泡的,有我们北方的味道,你得尝尝。” 夏沧夹了一个,确实不错,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却还很鲜。 口感生津,胃里突然翻腾了一下,发出咕咕的声音。 ——鬼了—— “那天很累吧,我看你从门口站到台上,原本以为你是专业的,后来才知道你是搞文职的。” “还好,就是起来的早一点。” “几点起的?” “五点多就起了,就是为了迎接,”不就是为了迎接眼前的一干人等么,夏沧停顿了一下,“为了能及时迎接领导。” “呵——”李作舟摇摇手,“你直说好了,剥削劳动力,但这不能怪我们,得怪你们江局。”他说着把公文包拿出来,抽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叠照片推到她面前。 夏沧粗略的翻了一番,里头有一张,她是正好低着头,微笑得恰到好处,光线还特别柔和,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长这么高有什么美感,就这张照片里头体现出来了。 “这张特别好,回去带给你父母瞧瞧,这也是难得的机会,家里人分享一下。” 她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带给老娘看看,她很感谢的点了点头。 “李市长,谢谢您啊,麻烦您还要印出来。” 李作舟按着眉心摇摇头,“我常给我女儿拍,一有空就拍,这是顺便一道印出来。工作太忙了,错过了她许多成长,也不是总有时间陪她。” “您女儿多大了?” “七岁了,胖得很,回家朝我跑过来的时候,两个手臂圆鼓鼓的,”他张开手臂模仿了一下,“会画画了,今年过年的时候画了张画给我,上面叫我不要抽烟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像是有些伤感,刚才他讲到女儿的样子很亲切,夏沧突然觉得这个副市长很接地气,比起某些人,比起某些人—— 正常太多了。 “哟,菜来了,快。” 他示意服务员把菜放到她的面前,“你先吃,快,你饿了。” 夏沧埋头,看来刚刚还是暴露了。 “叔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快吃。” 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孩子。 和李作舟边吃边说话,她话不多,但完全没有冷场,吃到后来竟然感觉有点熟了。 ——噔噔噔—— 快要吃完的时候,楼下有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上来,看见她楞了一下,然后在李作舟的耳根底下说了两句话。 她默默地扒饭,那人走了她说:“您有事您去忙吧。” “等一下。” 跑上来的那个人本来准备转身,又突然停住,半躬着身。 “备一辆车,送小夏回去。” 那人又噔噔噔下楼了。 她还要拒绝,李作舟抬手示意:“叔今天就不送你了,下次吧,你叔车开得特别好。” 这样的态度比命令更让人难以拒绝,夏沧只好点点头。 从来时的那条昏暗暗的走道回去,没有刚才的那种忐忑,水面的风从脚底下起来,边上银亮亮的一片。 门是半开着的,外头又来了几个人。 路有点窄,夏沧站在边上让了一小会儿。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小伙子,抬头看她的时候明显一愣,脚步就停住了。 她也觉得这张脸眼熟,应该就是最近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脸盲综合症的困扰真是没人懂—— “夏小姐。” 前面的人唤她,她回神,抬步走了出去。 正文 34.拒绝 车最后只停在小学的操场附近, 夏沧就同送她的那个人说她到了, 那人探出窗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大概觉得附近并没什么居民楼, 样子有点疑惑, 不过一看就是老牌的司机党,什么也没多问, 夏沧道谢后,只十分客气的朝她笑笑。 回到小公寓大概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这个时节又飘起了一点毛毛细雨, 刚准备小跑回去, 放在兜里的电话就响了,一看是苏维。 “全身而退了?” “你是代表办公室全体同志发来慰问么?这不像你的作风。” “不是。” 她的声音黯哑而轻飘, 并不是平常的那种状态。 “怎么了?” “我在你家门口。” 纳尼?电话一挂,夏沧两条大长腿就迈开出去,一路跑得有点快, 到电梯就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转到走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拎了个黑色大包在她家门口,还是一个大白眼, 只是这个白眼更有点像是在梦游。 “这种迷途羔羊的style不适合你,姐姐。” 她一边走近一边从包里摸钥匙, 正在低头的时候, 苏维的手机屏幕突然在眼前放大, 夏沧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面一缩。 ”什么东西?“ 苏维没说话, 手还是悬在那里。 她低头一看。 “华东最大的电竞馆来啦!” 她把这个题目念出来。 “这个标题太不行了。应该改成,‘华东最大的电竞馆,竟然是它——’,这样才有人看。” 她看苏维情绪不好,所以半开玩笑的说。往常此处应该有个白眼,但是靠近了才发现苏维的眼泡微肿,下眼睑乌油油的一片。于是她默默拿过来往下翻,红红蓝蓝的图案,就是一间装修豪华的电竞馆,看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这和你9点钟跑我家里来有什么联系?” 苏维的喉咙里像拢了一点灰尘,半天才回答:“周淦开的。” ”什么?!“ 夏沧把手机抢回来,再重头看起,边看边笑:“这么些日子没联系,这脑残什么时候干起这勾当来了,这文案不行,应该由我亲自操刀,保准牛逼。” “前两天听大唐他们说周淦卖了两套房子。”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网吧装修好了,消防没有下来,开在大马路上,但是后面的弄堂里有一个小学,相隔没超过两百米,不能正式营业,现在只能暗地里开,大唐说一天亏十几万” “所以” “所以他租给我的房子我搬出来了,我怕他还要卖但是不好意思同我说,今天打包箱子送回家,刚刚又和爸妈吵起来了。” 夏沧摸了摸额头:“属牛的金牛座真是受不了,不撞南墙不回头阿,我生了你这样的女儿铁定要掐死你。” 苏维瞪了她一眼,“快开门,你以为我是你,见谁都怂?” “我别的都赞同你,就这点不,和真正爱你的人较太真没必要,明明有更好的协调方法,特别还是你爸妈。“夏沧拿了钥匙把门打开,就顺手把苏维的大包拽过来。 “等等。” “怎么了?” “饭还没吃呢,出去觅食。” 这个点再走出去该关的都关了,于是两个人就在全家随便买了几样,苏维这个家伙还弄了两罐啤酒,回到家夏沧说不想喝,易拉罐的口子已经被她掀开了。 “为什么不喝?” “前两天洗旗袍的时候闻的都是这个味道,真是经久不弥。” “团拜会那次泼身上就没洗过?” 夏沧点了点头,“不说了。“ 苏维仰头喝了两口:“大唐他们还同他说,说你搭上副市长了,可以找你牵个线,我猜他不会找你。” 夏沧皱了眉头,她有点生气,“我连他长什么样才刚刚知道呢,牵个屁线,又不是我家亲戚,这种要敲饭碗的话他们也敢说?他们倒是能耐,到处乱说,真不应该让他们知道!” “我只是有点担心他。但我和你想的一样。” 夏沧躺倒在床上,手臂掩着眼睛。 “你知道那天常姐走到我边上,我居然没有发现,是为什么?因为那个电话接完我心里突然有个念头。” “什么?” “这个市长为什么知道我叫什么,怎么知道我的座机,今天他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提到一个人,我不知道” “你是说江局,不会吧” “他这次回来和以前感觉不太一样,说不上来” “做你的直接领导人和别单位领导毕竟有差别。” “不知道,希望不是” “不至于吧,要你牺牲色相,巩固人脉?” “那”夏沧停顿了一下:“我的初恋真是日了狗了。” 她说得无比认真,苏维哈哈大笑起来,夏沧抄起个枕头就扔过去,”又喝多了。” “哎呦,初恋受不了了,这是小姑娘情窦初开写在日记本上的,你明年三十了也好意思用这个词,怎么,终于承认自己恋了?” “不说了,不说了。”夏沧的脸又红了,喝了点酒,红的比平时时间还长一些。 “对了明天陪我去看房子。” 当苏维看房子的地点围绕着那个电竞网吧方圆八百里转的时候夏沧对她进行了全方位的嘲讽,当然也只是在内心暗戳戳地对她进行了嘲讽。 转了一圈,已是日昃西沉,竟然逛到了那个传说中开在弄堂里的小学。 夏沧拉着苏维的手臂,“看不下去了,走吧,走吧。” 苏维难得老实,跟在她后面。 “你说周淦这家伙最近什么形象,不会搞得胡子拉碴吧?” 苏维默默无言。 照着那个推送的地址一会儿就找到了,银灰色卷帘门拉了起来,只留了侧边一道小门,踏进去有个小哥看了她两眼,像是认出她来,“找老板?” “恩,你们老板在么?” ”今天在,在四楼,正好刚有个朋友找他。“ 夏沧从门口的吧台上顺了一张价目表,一看一个小时最低八块,红色的电竞专用椅基本都是空着的,只有偶尔一两台机器前面坐了人,楼梯上一方蓝灯,底下是拼花的五彩小石子,三楼是一个玻璃房做的半透明的电子竞技室,两边两个大荧幕。 好不容易爬到四楼,夏沧和苏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手里都叼了烟,一句话不说,垂头闷抽,两个老烟枪眯着眼睛,听到声音转头回来。 ——额,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是你们。” “梁老师。” 周淦只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垂头。 夏沧同梁恺儿挥了挥手,走到周淦边上,弯腰瞅他,周淦的脸色沉郁,发型还是一丝不乱,夏沧开口: “干毛啊?拍电影啊?” 周淦没理睬她,转头看苏维:“维姐,我听大唐说了,没事,你继续住,我这里还不愁你那一套。” “我已经搬出来了。” 周淦再看了一眼她,不说话,仍旧抽烟。 夏沧把价目表推在他面前:“你这个价位,我觉得我们这个地方开不起来,别说消防没下来现在变成个黑网吧,就是消防下来了,我觉得也开不下去,最近国内知名的电竞选手在上海开了一家,人都不是很多,投资成本太大了,这肯定是个无底洞。” “我也是这么想的。”梁恺儿点点头。 “我不单想开个网吧,我还想弄个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这么多钱投下去,我不甘心。” 周淦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只顾自己抽烟。 周淦的颓废大家都看在眼里,苏维的脸色也是影沉沉的。 梁老师和她们一道下楼,快要分手的时候她看了看表: “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句话真是有点没头没脑,夏沧“啊”了一声。 梁老师也是一愣,然后笑笑,“没有,我只是他是今天晚上的飞机回来。” h一 一h 夏沧反应过来。 “额” “看来你不是很担心他” 说完她眼神有点空洞,低着头仿佛很伤感,快步走到她的车边,开了车就走了。 夏沧有点莫名其妙,转头看看苏维,“有手有脚还有一堆要拍马屁的人,我要担心什么东西?“ 苏维白了她一眼:“坐飞机,安全。” 夏沧皱了皱眉头,“这思路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 “匪我思存。”夏沧叹了一口气:“坐飞机一定要挂,出门一辆汽车飞过来,过个山必要有泥石流山体滑坡” 苏维有点纳闷地看了她一眼。 陪苏维看了一天房,结论是什么都没看上,两个人回到家快要累瘫,收拾收拾已经将近九十点钟。 苏维甩了两条毛巾出来让她先洗澡,这个时候微信突然亮了。 苏老吉:夏姐,来帮我渡劫。 苏老吉:跪求(表情)。 夏沧把毛巾扔给苏维:“你先洗,小苏童鞋要我打排位。” 苏维一屁股坐在床上:“不习惯先洗。” 十分钟后 “妈的,有人骂我,艹。” 苏维对游戏不感兴趣,对有人骂夏沧感兴趣。 “什么地方?” “下面。” ——{全部}虞姬你个sb,艹你妈,等着—— “你叫虞姬?” “屁,这是用的英雄的名字,我名字不是顶在头上么?” “夏居沧溟” 夏沧打了个冷战。 “别念出来。” “你不骂回来?” 夏沧还没有回答,就看到—— 苏小飞:你骂谁呢?0一6一2,就你个鬼样还骂人?他娘的,老子先干死你。 “这是谁?苏吉?” “是啊,谁骂我一般他先上。” “没想到了,平时那么老实,还挺血性。” “反差萌” “快点,好了没?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快点。” “快了。一波中路,一波中路。” 手机屏幕一暗。 绿色键:接听 红色键:拒绝。 白色字:领导。 赶忙按掉。 “老郑?”苏维瞄了一眼。 “不是。” 手机又是一暗。 拒绝。 再一暗。 拒绝。 ——靠,一波了—— 游戏结束夏沧就跳起来,苏氏白眼挂在那里看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苏维也猜到是谁,“要不要我回避。” 夏沧手从兜里掏出来摇摇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号码拨出去。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正文 35.原因 “怎么了?” “关机了。” “自作孽不可多活, 你自己挂别人电话, 一挂挂三个,换我跟你断交了。” 夏沧表情很严肃。 ——“看来你不是很担心他”—— 梁恺儿的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我今天被梁老师搞得有点神神叨叨的,你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维皱着眉头,平时有点凸的眼珠子简直要直接凸出来:“你也脑抽了?什么事?电话都通了肯定下飞机了,票是老郑让我订的, 现在算算应该在国道上了。” “不会是路上怎么了吧?” 苏维的白眼终于如往常一样抽动两下,直向她脸上斜过来:“你打游戏没接到他人生的最后一个电话,抱憾终身了?” 夏沧心里微微一震,接着周身一阵冷一阵热, 她靠在大橱边上, 不经意的咬了咬指甲, 然后又望了望窗外。 “我其实不是” “别多想了, 我看就是你挂人电话, 人端架子了,就这么简单,好吧,洗洗睡吧。” 看夏沧神思不属,苏维从床上弹起来, 一霎眼就抓起夏沧家里的座机, 拿起听筒按下免提。 这是夏沧的父母执意要夏沧安装的座机。 “您好,交警大队, 请讲。” 一个女声从电话那头响起来, 夏沧这才回过神, 瞪着眼睛瞧着苏维。 “您好,我想问下xx国道刚才有没事故?” ——啊!这是在干什么!—— 问题太奇葩,电话里的人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 “事故很多,不知道您问的是哪一起?” ——这么脑残的问题,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就刚刚一段时间,半个小时之内吧。” 电话里的沉默比刚才要显著一些,但现在暗访电话铺天盖地,对面的人缓了缓,“就刚才一段时间下了雨,路上滑,快要临近假期,发生了很多追尾,我们接到的就有二十几起。” “哦。” “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苏维立刻挂断电话,看着下巴都要掉下来的夏沧,“好了吧,清醒点了吧,可以睡了吧。” ——妈的,更睡不着了—— 苏维和她两个人躺在那张大床上,起先两人都睡不着,只能怪天气热被子太厚了,后来换了一条薄的苏维就不动了。到了凌晨三点她的眼睛还生无可恋的睁着,中间睡了一小会,一个噩梦就做醒了。 她原本以为苏维已经睡着了,没想到她睡在边上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你明天早上再打一个。” 夏沧脖子一扭,头就过去了,暗里看苏维的鼻尖特别精致,她就这鼻子生得最好:“我神一般的睡眠质量,就特么给破坏了,要是,要是他啥啥事都没有,只是矫情,我特么全方位360度无死角拉黑他。” “你自己说的,我来监督你。” 第二天早上开晨会,老郑看着她们两个一齐顶个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实在憋不住就发话:“你们小年轻私生活我不来过问,你们两个这些天住在一起,晚上也别折腾到太晚,要适可而止。“ 她们两个都没什么表示,老李在那里频频点头:“主任说得有道理。” 老郑有了台阶就跨过这个话题:“我们江局这次在国外的交流很成功,得到了多方面的认可,我们局这么多年的辛苦得到了市委极大的肯定,今天江局要到市里做一天的报告,明天要用小办公室和主任开个会,汇报最近的工作,小唐你和后勤一起准备一下。” “好,我负责。” “小夏。” “恩?” “传回来江局的照片和视频,你自己整理一下,写个通讯挂到官网上。” 夏沧心里还是哽哽的,没办法,工作毕竟是工作,打开文件包,图片比别的更直观,一下子就瞧见了。她看到某些人还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打了一条深黑色的领带,和ppt搞成一样的风格。 视频打开先是会场环境,然后在集中到前面,如此陌生的环境下他竟然没半点怯场,依旧是不慌不忙,从容镇定的样子。人还是那么直,手撑桌角脊背也是笔挺的。演示文稿一张张过去,下面都抬着脖子,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末尾特写了外国友人站起来鼓掌,不像她们这里作报告时拍手拍得那么敷衍,一看就是很诚恳。 惯熟的通讯稿真的是一点思路也没有。 她今天早上起来七点半拨了个电话回去,电话响了四下就被人掐了。 她还来不及低落一下子,边上的苏维就直接逼催她践行昨晚的诺言。 她拿着牙刷牙膏看着她:“这种男人,你不接个电话就给你脸色看,留着过夏天么?” 于是她就把他的电话和微信都拉黑了。 她知道也许不是苏维,她不会这样做。 苏维早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说是避免为了同她父母照面,早点回去先搬点东西。办公室有人请假,特别是苏维请假老郑就把任务理所当然的压给她,就像考验她们是否真的姐妹情深一样,夏沧也实在是无奈。江易那个小通讯已经让她跳出自己险些变成精分,最后那些“溢美之词”都不敢再多瞧一眼。整整又多加了一个小时的班,临要下班的时候接个电话,苏维这家伙说干活干的累,要她路上买点吃的。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回家转到走廊里就看到自己家门口堆了好几个纸箱,家里的门半开着。她那个酒店式小公寓,一层楼二十几个门,都对面对挨着排过去,有几扇门都翕开一条缝在那里瞄来瞄去。 隔壁有个阿姨专门要收集纸板箱,看到夏沧回来,抢先一步走出来,“我还以为你搬了,想怎么又搬过来个小姑娘,你们两个小姑娘这么多东西啊?不会挤?这个我都拿走了啊?” 夏沧把纸板箱推到她面前,“收拾收拾就行,没事,您拿去好了。” 她推门进去,苏维蹲在那里收拾东西,牛仔裤后面露了半截肉,夏沧一撇嘴:“老兄,你关了门再理,” 苏维蹲在那里,眼神杀过来,“你那套被迫害妄想症别搬出来。” 刚准备说话,电话就响了,一看数字有那么一点熟悉。 “在哪里?” 她脸盲,但听人声音这个功能高于平均水平,特别是声音有特质的人。 她看了一眼苏维,声音有点低:“在家里。” “正好,上次听司机说你住的那个地方,正好是我女儿上学附近,她今天有个兴趣班,我得空接她,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说到有事要拜托的话,夏沧有点犹豫,明知道这样的人应该是个借口,但是一时真想不到怎么拒绝。 同苏维打了声招呼说出去一会儿,一路上走得很慢,她思考了一些方案,最后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她知道广场三楼都是培训班,这个点人并不多,一眼就看到李作舟,他们这种人就是有一种气场,区别于一般人民大众。他身边跟着一个人,培训班里走出来的老师领着一个孩子停到他们面前,样子笑盈盈的。 她刚想称呼,就看见李作舟笑着同她摇了摇头。 她理解这种刻意低调的护犊之情,于是也就笑了笑。 李作舟抬手同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出来,身边那个小朋友挨得他很近。 刚刚站定,他就拍了拍跟着的人的肩膀:“你先回去吧。” 那人态度很恭敬,点了点头就下电梯快步走了。 夏沧本来还在看那个人的背影,隙间发现一个眼神,竟然是那个小姑娘的,眼神里并不全然是童稚,竟然同大人一样,闪烁两下避开了,她没带过孩子,她以为这么大的孩子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走,姐姐带我们去吃点甜品。” 李作舟还是那么健谈,甜品足足吃了有一个小时,广场的店差不多都要关门了。 小朋友似乎有点难过,夏沧其实今天过来有话想说清楚,但小朋友在不知怎么开口,然而李作舟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待会儿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刚算算你来的时间,也要一会,学校附近晚上没什么人,工程队的大卡车就歇在边上,你走回去我不放心。” 夏沧真是太佩服这种打太极的功夫了,不强硬,却也无从反驳。 小姑娘坐在车上抱着书包,五官有点像父亲,就肤色不像,特别白。 感觉油门还没踩下去,就到她家楼下了。 “对了,”李作舟从前座拿了一样东西,推了车门下来又给她开车门,“给你布置个任务,兴趣班要整个拼图,叔没时间,你帮个忙。” 她看了看那个黄布袋子方方扁扁的,上面蓝色印花,xx教育,拼图还挺大,是挺费时间的。她觉得不能当着小朋友面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李作舟的车开走了,她抱着布袋子就走回去,门径走廊穿堂风一阵过来,她就感到有点不对。 下意识捏了捏手里的东西。 她停下脚步,把袋子里面的方盒拿出来,比寻常的拼图盒要宽了许多,金棕色的,外面没有塑料薄膜。 她用食指把盖子顶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一个角,抽出来一看—— 竟然是一只包。 “这就是你挂我电话的原因?” 江易的声音。 她猛然转头。 他仿佛从黑暗中乍然走到灯光下。 眼神几乎是冷漠,并不落在她的身上,却在她手里的东西上。 她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的手指动了一动。 皮的质感很好,她摸着却觉得毛毿毿的。 他的眼神从她的手上缓缓抬起来,最后停在她的脸上。 看到他的一刹那浮起的一丝欣喜被这样的眼神弥灭了。 她这时才开始思考他刚才的那句话。 原因? 脸上火辣辣的一阵,又瞬间凉了下去。 这简直就是对她人格的怀疑。 但凡这段时间的接触对她有些了解,就知道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真特么骂娘的心都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出了一个和平时一样的笑容:“是的,领导,你得偿所愿开不开心?我一定会给你美言两句。” 江易脸上有一种控制着的表情,她竟然觉得也许是被她说中了。 手机这时响了,她一看是苏维。 “人呢?” “在楼下,马上上来。” 她把那个角又塞了回去,把盒子抱在身上,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还有,领导,您除了是我领导,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连郑主任今天都说了,我们的私生活他不加关心,请您以后也别那样质问我。您在单位里总是对我视而不见,烦请永远保持,句号。” 楼道有点黄黯黯的灯光里,他的脸色有点不可测,沉默一直延长下去,她以为他会像平时那样说出点什么让她完全溃败的话,然而并没有。 她感觉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乘到电梯她憋着的五味陈杂的感受才释放出来,在楼道里靠了一会儿才回去。 苏维还在收拾东西,看到她回来斜了一眼,“这马上也太长了。” “没,底下碰到了人。” 她精神有些不集中。 “谁,江局?” 夏沧猛然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出门他就来了,”苏维停顿了一下:“他一直在底下等你?” 正文 36.疯魔 他一直在等她么? 苏维下巴颏斜了斜她的xx教育的大袋子:“怎么你要去回炉重造?” 夏沧简明扼要的概括了刚才的情况。 苏维听得有些气愤: “当你捞女?把包砸他脸上。” “谁, 砸谁脸上?” “那个什么作舟的。” 夏沧扯了扯嘴角, “这是你,好吧,况且,就算是你, 你也不会这样的。” 苏维瞅了她两眼:“那就扔地上。” “来不及,套路太深了,跑到楼底下才反应过来, 然后” “然后江局就看见你拿了个这玩意儿从副市长的车上跳下来。 夏沧把那东西原封不动的摆在小矮柜上,她在思考不把关系搞僵的情况下把东西还回去的可能, 她觉得撒娇扮痴也许有用,但她并不想再同这个大人物敷衍下去。 对付这类人,她的道行太浅了, 滴水不漏这种全然是做不到, 苏维在这上面是帮不上忙的, 她除了一脸拒绝和一口拒绝之外没有别的处理方法。 他刚刚的眼神又浮在脑海里 心口像塞了一团东西,一阵一阵地往下坠, 闷得慌。 不知道是李作舟这个包给了她压力,或是别的什么,连绵的阴雨天, 好几天没有见太阳了,她一贯放飞的情绪直接跌到历史最低谷, 于是她—— 不开心了。 和往常一样, 主任会议开完, 就是中层干部会议,全体科长参加,老唐虽然名义上是后勤总管,但和人相处的功夫不俗,和后勤的人打得火热,基本不用他操心什么事。 科长的会还没开到一半,老郑就从会议室杀下来, 几张纸拍到常姐面前,“怎么回事?” 常姐拿镜子的手一哆嗦,镜子就砸在桌上,哐啷一下,就只剩半面了。 来不及收拾,常姐就低头看材料,夏沧和常姐对面坐,看见那是一份作风报告。 是江易跑来第一件抓的大事,当时的说法是—— 要把它当做一件月度常规工作落实好。 “今天时建清当场拿出来,说你那天迟到了,要我提供你那天的请假说明,我没有接到你的任何信息,要我拿什么出来?” 常姐一向不被批评,一张脸极不自然,就像一时坍了下来,她先把椅子往后推了一点,然后站起来,“是有那么一天,我打电话给您了,大唐说你去安徽了,没信号。”她低头开始翻找拨号记录,老郑摇摇手:“别找了,新的规定没看么?或者文字信息,或者提前请假的条子,你现在找有什么用?你要我拿着你的手机继续开会么?” 常姐眼眶底下有点红,但她还是忍住了,正了正脸色,赔笑道:“对不起主任,我以后注意。” 老郑不知道在会上丢了多大的人,还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批评,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返身:“还有什么以后,没有以后了,今年科室评优的钱没有了,我知道你们家里条件都好,不愁这个。” “我艹他%##。” 老郑走后,大唐就接了一大串完全没有意义的话,末了总算加一句:“时建清这个狗腿子,竟然搞到我们办公室头上来了,要搞事是不是?” 夏沧听着,不由抬头,她想起文艺汇演的那次,兴许这小人之所以有所针对是因为 常姐笑得很勉强,还是站在那里:“对不起大家。” 小莲小碎步过去拍拍她:“常姐没关系,我觉得好不公平,那天我出去送资料,看到李老师9点多才拎了个包晃晃悠悠的进大门,和我一批进来的那个姑娘说李老师一个月就没有准点来的时候。” 老唐皱眉,“谁?八卦李啊?” 小莲点了点头。 “八卦李连刘局也不敢动的,新来的江局会动?只有动点我们这些没背景的。”老唐鼻腔里哼了一声:“不见得我们明天去门口逮她,抓个现行?” “抓是肯定没法抓的。得想想办法” 听他七嘴八舌的没个思路,夏沧抓了抓头发:“调监控。” 所有人一刹那都不说话了,回头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调监控。” “对啊,八卦李调你激吻视频,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唐从来没有这么火速的行动过,他从抽屉里拿了一包整包的中华,直接往监控室杀了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他就风风火火地杀回来,脸上是得胜归来的表情,他四周招招手,直接抵达夏沧电脑边上:“快,挑到十天的,每天弄了十分钟,技术夏沧妹子快点剪辑剪辑。” 除了苏维手头上还在干活,其余人都围了过来。 常姐看着电脑,犹豫道:“我看还是别搞事,弄出来又怎么样?” 大唐垂头摇了摇手,“刚才一包中华,门卫师傅就给我指点迷津了,说我们单位有人写匿名性给局长,都是直接放在传达室的,我们到时候弄个u盘,开个信封,直接放到传达室给江局。” “要是江局不处理呢?” “就说一式两份,注明不处理就送纪委。” 常姐抓了大唐的肩膀:“你们不要太过分,搞得江局下不来台了。” “是啊,我们是要搞时建清,对象你们要清楚啊,搞到江局头上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啊。” “我说江局” “嗯哼!” 苏维突然发出一声。 大家猛然回头。 夏沧本来被各种身形包围在里面,人缩成一团,陡然散开,竟然觉得一时有些不适应。 视线终于没被挡住,她看见老郑和江易两个人站在门口。 老郑的状态是快要甩乌纱帽走人了。 江易—— 很平静。 “苏维,这次报销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请江局签个字。” 苏维瞥了她一眼,站起来拿了支笔,她这时候还是很有职业节操的,嘴角稍微上扬了一点:“江局麻烦签个字。” 江易拿过来,稍微看了一下就签了字,“这次的通讯是谁写的?我让信息先撤了下来。” 老郑回答:“是夏沧写的。” 他没有抬头,把东西还给苏维,“谢谢。” “我早上写了几点,待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夏沧觉得自己的状态像梦游一样,恍惚地站在那里,睡了一觉没有那么尖锐了,只是情绪左右着神经,让一个人麻木起来。 主任的催促声还空洞的在耳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办公室的。 她进去的时候他在拿外套,接着从他的桌上抽出一张写了几行的纸递给她。 他把外套换掉,桌上的公文包打开,他放了几样东西进去,像是马上要走。 “今天晚上十一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干什么?—— 她没有问出来。 她只是沉默。 “你别误会,你昨晚的提议我觉得很可行。” 她的心里又抽了一下,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照个心电图。 好像一下子又清醒了一些,抬起眼睛,“好的,那江局我先出去了。” 到了晚上,她帮苏维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才告诉她要出去一会儿。 苏维见她是不愿多说的样子,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走的时候说了一句: “有什么事记得打110,别打扰我睡觉。” 她提前下了楼,江易的车已经停在那里。 连视线也没有交接一下,夏沧就去开后座门,把手一拉开竟然发现占士在后座。 人的恩怨不涉及到小动物这是她的原则。 她伸手挠了挠它头。 偷偷地同它扮了个表情。 她干脆开了前座,边上的人没说话,启动了车就开始掉头。 她感觉这简直是在比谁不说话的游戏。 想到游戏,她把微信打开,苏老吉:来开黑。 她从来不在公共场合播放有声音的东西。 今天却特别例外。 游戏的声音不算响,但乱七八糟的没什么规律性。 一会儿三路全崩了,她没什么心情,按了退出就把脑袋磕在车门上。 车里又安静了下来。 “你觉得李作舟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夜里的路灯在忽而有忽而又无的密密匝匝的细雨下像一条条线划过眼前。 “挺好的,挺亲切,而且我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怎么说。” 夏沧把刚才按掉的手机又打开,把秒表的应用打开,搁在车头。 “现在给你一分钟自由叙述时间,我不说话。” 她看见江易的下巴线绷紧了。 “你不行,他可以,不用让我费劲找话题。” 她觉得自己基本已经疯魔了,她明明并不喜欢话多的男人。 车速缓了下来,这条路她有些熟悉,白墙底下的隔景花墙露出矮松参差的青黑刚毅的针叶,那个门檐底下还是黄影孤悬,门口的车比那天零落了,一辆商务车开过来,小石子铺的门口嘎嘎作响。 是那天李作舟请她吃饭的地方。 江易的车靠的并不近。 一群女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来。 都很年轻,打扮得也出挑,且都是受过教育的样子。 她看江易并不下车。 这特么的是带她来干什么的? 话还没问出来,后面又来一辆车,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衣冠楚楚,一看就是一副官派。 那小门让开一点,刚刚那里面的一个就跳了出来,那个男的很谨慎,望了望四周就托了她的腰。 江易缓缓启动了车,往前开了一段。 “他要是珍惜你,就不会带你来这种地方。” 这是在她身上按了监控了么? 夏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哪种地方?老娘那天来好端端的就吃了一顿饭!就允许你同人家虚与委蛇,不允许我百姓点灯?不是你,人怎么知道我是哪里的?” 江易一反常态的眯起眼睛,声音压下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就这么停了一拍,车里的空气就紧张起来。 ——鬼了,竟然像她在伤害他一样—— 夏沧转头不去理他。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又慢慢转过头来: “以后还是正常工作。” 夏沧心里一闷:“您今天已经表达过这个意思了,”说完她停顿一下,“希望您也是一样。” 江易看了她一眼:“有话就直说。” 她其实心里一直有很多疑问,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这时微信亮了。 苏老吉:夏姐,继续啊,输一局没关系! 夏沧吐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那个时建清,你知道我算了,不该过问的我不过问,我只说一件事情,我进单位快六年了,好不容易带了一个人,小苏和我们相处的都很好,你一句话也没有,直接把他调给你的二次元” 江易把车停了下来,手指触到她的手机,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到了他的手上。 他把刚才那个秒表的应用打开。 “别的我就不多说,只说你的‘小苏’。我人刚到这里,上面就有人过来同我打招呼,电话里的意思是,这个‘小苏’觉得现在这样没有锻炼的机会,干得事情太杂,太多,让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调往更有发展的科室。他年纪也不算小了,家里做什么决定必然是自己参与,我同他接触过几次,思路清晰,处理事情很有分寸,对于未来也不是没有想法,如果他自己想安于现状,应该没人能替他做这个主。我想你既然说你们相处得很好,那应该是乐见他现在的状态。” 他说完点了一下屏幕,然后递到她的面前。 夏沧看着正正好好的一分钟,脸热到滚烫。 她知道这是气的。 这特么简直是开会作报告的语气。 认识以来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就是气定神闲的前排嘲讽她政治觉悟低么?! “开车门。” “你干什么?” “晕车,我要下去吐了。” “嗒”地一声。 保险开了。 夏沧跳下车就开始往前走。 还没走一段就被人反手拖住。 她猛力掣了两下,半点也没有挣开。 夏沧瞪着他:“艹,你想说人不是讨厌我,就是想嫖我,所以你今天是来拯救失足妇女的?” 江易明显一愣,是极其惊愕的表情。 手突然就一松,看见他这样的表情夏沧竟然有一点爽快。 “怎么了没想到是不是,对不起,以前装逼了,我就是这样的,你满意了吧?” 他脸色铁青,下颚的线条不断在抽搐,突然,语气极强地说了一声: “胡闹!像什么样子!” 呼啦一声—— 像是窗户拉开的声音。 从头顶上灌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你们两个干什么?十二点了大马路上吵什么,你们小夫妻两个要装逼回家去装,小孩子明天都要上学的,你们知不知道大半夜的你们声音有多响?啊?” 呼啦一声—— 夏沧的毛孔张开来,被风刮的又缩紧了,脸上像涂了蜡一样。 呼啦一声—— “还有那个男人,你,穿得一本正经的,小姑娘么哄哄好了,吵什么?” 他看到江易低头,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他就直接走过来。 接着她的双脚突然离地了。 后座门被他打开,她直接就跌了进去,占士像受了惊吓一样,一下子蹿到前座,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们。 夏沧压低了声音:“你别逼我动手啊?老娘不扇耳光,不咬人,直接上拳头。” 江易毫不理睬他,夏沧就怒了,直接一拳挥过去,拳头被他捏在手里。 太他妈的没用了,她干脆往后缩了缩,去开那边的车门,手还没够到他就弓身进来,压住了她。 手被他拽住,人就直接被带了起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坐在他的身上。 她今天怎么也不应该穿一件线衫,扣子经不起扭打,直接开到胸口。 她觉得自己肩头突然一空,连着运动内衣一道卷了下去。 “江易!” “你是变态么?” “江易!狗在看呢!” “闭嘴。” 她赶忙把那块小毯子拆开,把自己先裹住,大概是裹得不太均匀,背上露了一块。 蝴蝶骨一凉,一条异常柔软又的东西刮过。 那舔过的地方就像略过一阵阴风。 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呃” 接着,她发出令自己不寒而栗的一声。 胸前空荡荡的,左边一个点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然后从那一个点猛然炸开来,一路直炸到眼眶上,既不是什么酥,也不是什么麻,抽筋一样。 太特么变态了—— 手还没牵,胳膊还没挽过,连接吻都还没有,直接这样了? 她仰身想要拉开一点,腰被他钳住了,那一点还在他的嘴里,感觉就像被挑在刀尖上一样,再推开一点就要离体了,然后那一点范围越来越大,灼热和酸涨,她觉得自己的a已经大面积沦陷了。她突然像到莫言的《檀香刑》,她就像是要被行刑的女人,他就像一个刽子手。 她去掐他的肩膀,衣服皱了起来,使劲推他,虎口都没力了,屁用都没有。 她最后想去掐他的脖子,他突然退开了些,然后一点尖锐的疼痛针刺一样。 牙牙齿 这简直就是斧镬加身的威胁,她不敢去掐他脖子了。 妈的,她一直给自己灌输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关系,顶多是有点交情。 现在娘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什么关系? 咬过xx的关系。 正文 37.封建 “根据第一季度的具体情况, 互联网平台的业务比重与上一季度基本持平,各个部门可能还要在这一块再多做努力, 我们还要进一步加大宣传力度” 老唐的头在边上垂过来又垂过去, 猛地垂过了又乍然抬起来,迷惘地看了一下四周。 自从上次以后,他们改变了战略,小莲和苏吉两人神一般的战斗力让他们包揽了倒数第三排的左翼。 夏沧一开大会也容易犯困, 还好她们科的会议记录是交给陈老师的,不然简直要把她给逼死。 “现在请我们江局做一下总结。” 夏沧一下子就清醒了。 “刚才袁主任说的问题我就不再重复, 环比数据不理想可能存在客观原因, 一是春节长假, 二是二月份只有二十八天,我比较了一下同比数据,覆盖率还是上升了三个百分点, 所以既有紧迫感, 也有动力。下面我想讲一下这个阶段的重点工作” 听到下一个阶段的重点工作, 夏沧下意识的抬了下头。 江易手里压着材料看着众人,眼睛正好移过来。 哎呦—— 夏沧赶忙缩了下去。 不能对视—— 真尼玛不能对视—— 台上空白的几秒钟也显得很长, 大家本来都拿起笔准备记重点,不由得都抬头看向前面。 “” “这个阶段的重点工作是” 她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 不能怪她, 也不能怪对视。 三座大山去了两座,唯有一座还留在骨血之间。 她发现了江易和她两个最大的共同点:都具有浓重的封建的思想。 那天他放嘴之后, 她就立马跳到边上裹在毯子里拉衣服。 占士从前座之间探出头来, 夏沧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它极其无辜地看着他们,车里有些闷,它的舌头又弯了出来。 江易伸手拍了下它的脑袋,占士让了一下。 线衫的小纽扣有两粒脱线了。 她只好把手捂在那里,不让边上的人发现。 “咔哒”一声轻响。 烟草的气味。 她转头。 火苗腾起,不知哪里来打火机的金属盖子被他按了下去。 摇下车窗,他转过头去。 ——抽尼玛的烟啊—— 电影里特么好歹是弄完了再抽烟。 不就是—— 抽得像已经发生了什么一样。 看着前面的皮座椅,她撞上去的心都有了。 但是适才的情绪被他搞得割裂了。 她吼不出来。 岑寂的哑默。 太静了,四周很暗,只有边上汽车轮子驶过潮湿的水泥路的声儿, 那点火光就划动在她的眼角里面。 一根烟像是没有抽完就被他摁灭了。 回来就好像恢复了正常。 他又转过头来。 夏沧马上警觉了起来:“你,你个变态你又要干嘛?”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她一开始没听懂, 后来听懂了。 脑子嗡了一声。 就这么几秒之间,就像默认了一样。 她这种歇斯底里完全失控的状态只偶尔出现在过父母眼里。 然后结局都是挨巴掌。 不是她爸,而是她高级知识分子的老娘。 挨完巴掌老娘会给她做一顿好吃的。 她就噙着眼泪默默吃饭,吃饭的时候她的神棍老爸必要加一句:“我们家女儿性格特别好,就是偶尔有点小脾气。“ 她老娘这时候会斩钉截铁的说:“她那个样子十个男人看到了,十个都不要她。” 一般第二天一家人又其乐融融了。 她觉得她天然怂的个性就是被这么培养出来的。 她不知道江易具体是怎么想的。 她最后只能得出结论: 封建礼教的禁锢。 江易执意要送她上楼,她头摇得同拨浪鼓一样。 “苏维在我家。” ——什么都没做,跟做贼心虚一样—— 最后只能当着他的面又把他拉红了,该加的又加了一遍。 她特么终于知道当着别人的面再重新把人拉回来是一件多么傻逼多么幼稚多么尴尬的事情。 小公寓静得很。 那个点进电梯的时候没想到还能碰到人,一个矮小壮实的男人瞥了她两眼,电梯一响她就拽紧了衣服杀回去。 烧烤味漫了整个电梯间,喉咙里呛得很。 苏维真是口是心非的代表人物。 瞪着个眼睛坐在楼下小餐桌的小板凳上等她。 看见她竖起了眉毛:“那个什么舟的弄的?” 夏沧推了她一把:“想什么呢?” 之后的节奏她觉得有些凌乱。 第一天 22:38:50 江易:今天到xx开会,方归,晚上还有几个文件要看,安。 22:45:56 夏沧:哦(表情) 第二天 23:00:30 江易:明天要去一趟省里。 23:14:03 夏沧:哦(表情) 第三天 06:23:23 江易:降温,注意保暖。 12:30:23 夏沧:惊(表情) 哦(表情) 19:32:32 江易:已回。 19:38:14 夏沧:领导还是算了吧 洗了个澡换了苏维去,看到埋在床上的电话还亮着,才发现他来了三个电话。 她吓了一跳,再看她回的东西,感觉是有点奇怪。 立马走到窗户边上。 “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隐约可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本来以为自己语焉不详对他造成困扰了,听起来还是气定神闲,于是撇撇嘴:“领导,你哪里觉得我是夺命追魂call爱好者,二十四小时gps定位系列?”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而低沉的笑声。 她挂完电话有点生气。 她戳开手机,分享:知乎:跟领导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分享:知乎:跟工作狂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分享:知乎:变态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江易: 交流总算正常了,就是不能对视。 她一对视就xx疼。 和他眼神一交接,总感觉他像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当然这是她的感觉。 她虽然知道大清亡了一百年,但是那只包躺在家里感觉像是无形的枷锁。 她从来没有这么有计划,有条理迅速果断地处理这么一件事。 她真的在网上买了一个长宽高差不多的拼图。 然而把那包的盒子换了,再拿到专业的店里面去做了一个塑封。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他故意支开了司机的原因,她想到了许多可能,不能随手就打开的盒子应该相对安全一点。 她算了算时间,在同一个时段等在了那个培训班的门口。 她还去娃娃机上抓了一个娃娃,然后把平时标准性的假笑挂上,装得有那么一点点的谄媚。 她寻找到一个最白的小女孩还有等在门口的司机,抓准时机的上前: “麻烦您帮我把这个给李市长,这是他要我准备的东西,谢啦!”然后把娃娃往小姑娘的手里一塞,接着啥都没说转身就走。 她绕着操场外面的栅栏绕了一大圈才回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电话就响了。 李作舟的号码她一直没有加个名字。 “我听说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有些愉悦,也没有称“叔”。 “啊?哦。” “怎么着,不喜欢?” 她缓了一口气:“不是,我男朋友说不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话没有雕琢,也不需要雕琢,她知道听起来肯定很幼稚。 “男朋友?怎么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 这转换太突然,这话里竟然透着不明所以的阴狠,让她有一点不寒而栗:“哈哈哈,是啊,人家介绍的,刚刚确立关系,哈哈哈。” 这同他谈起女儿的样子简直有天壤之别,夏沧心里有点堵。 “好,就先不说了,再联系。” “嘟嘟——” 电话挂断了,她缓了一口气。 又到了楼下,上次的记忆太深刻,她不由自主地往四周望了一望。 还没怎么看,就看到斜边一个头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自己住的地方自己最熟悉,这个底下的走廊两头都是通的,往外面是绿化带,平行有一条小石子路,可以再绕回来。 她快走了两步,往边上绕过去。 再绕回来的时候果然看到有个人在那里左顾右盼,抓耳挠腮的。 ——真特么鬼鬼祟祟—— 正要想想怎么应对, 那人转突然回头。 “哦呦!” 他先吓退一步。 “夏小姐,你吓我一跳。” 那个人笑起来很憨厚,像是在哪里见过,“你谁啊?” “你不认识我了,那个,那个芦柑。”他比划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后脑勺,样子有些失落。 “哦,”夏沧觉得他很亲切,虽然是江易的人,和江易感觉不是一个气味。 “你来干什么?” 他小碎步走了上来,“夏小姐,我觉得我犯了一个错误,造成了一个误会,我觉得有必要向您汇报一下。” ——这特么的是什么表达方式—— 夏沧故意一本正经的说:“你现在在犯第二个错误。” 这小子认真了,“请夏小姐指示。” “你是干什么的?” “哦,忘了,我叫车健,您叫我小车就行,和江局一样。我以前在云南当过兵,后来腿受伤了,是反正现在帮着江局打打杂。” “你犯什么错误了?” 车健一张脸皱在一起,“我把那天在荟萃碰到你和李副市长的人在一起的事情同江局说了。”他有点惭愧的样子:“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又觉得不说对不起江局其实,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你别介意啊江局绝对是个靠谱的人” 正文 38.试探 “还有那天我给江局开车, 说完他就开始打电话给你, 我看你像是都没接,江局手机没电了, 我把自己的电话借给他,他没要, 然后一路就再也没说过话——虽然平时也不怎么说话, 但感觉不一样” ——果然是有傲娇的成分在里面—— “夏小姐,夏小姐。” 小车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们是不是不好了?” 这个问题简直完全不能回答。 “都怨我,我最近两年其实话已经变少了,还是” 兵哥哥果然内心强大, 自我独白简直不需要对象,受不了他人在她面前进行持续性的自我批斗, 夏沧速度点头。 “好了, 好了,我能理解。” “夏小姐,那你会和江局解释么?” “解释什么?” 车健两眼一瞪,夏沧看他还要继续再说, 于是举手投降,“会的, 会的, 您任务完成了, 我要上楼了。” “那太好了!” 她觉得这脸上迅速浮现的笑容简直是孩子气的愚忠, 她没想到的是, 他把手机抄了出来:“江局,夏小姐有话同你说。” 她被车键拖来的时候,她是非常茫然的,车健说他在部队里的时候天天被教导做事要雷厉风行,他软磨硬泡的功夫简直登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了他的贼车的。 江易看到他们这一对组合出现的时候,比平时多看了她两眼。 她还没说话,车健就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完这句话真的像完成任务一样,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比上次送芦柑跑得还快。 就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尴尬的气氛飘过来,男人到底是不一样,特别是眼前的这一个,已经完全回到了以前那副腔调,当她提出要到附近的咖啡馆而不是他家的时候,他只说了一个“好”字。 她其实是有心把这个问题说清楚的。 她向来最反感那种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东西,偏偏作到双双都挂死都还没说清楚的文艺作品。 她有时候看到义愤难平的时候,都特么想化身路人甲进去扇他们两巴掌。 选了个座位坐下来,对面的人把公文包放在一旁,服务员送来价目表,他示意先给她。 她要了一杯巧克力,江易要了杯咖啡。 他递完价目表就对着她: “你开始吧。” 一听这话夏沧就要跳起来,感觉自己马上要进入汇报工作的状态。 娘的领导当惯了就是这个状态,她斜了他一眼,姑且先忍了一忍。 ——克制,老娘要克制—— “所以电话打到我的座机,大家都知道了,我当时怀疑是你,其实我之所以会去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算了这个就不说了。” “去的那天就是吃饭,东西挺好吃的,明明我还看到有人在那里正常吃饭的,他讲了讲他女儿的二三事,根本就没有什么。” “然后。”江易淡淡的插了一句,看不出情绪。 “然后你特么的就出现了,”她说到这里声音有点高,四周围很安静,她压低了一点:“那天晚上才第二次见面,我怎么能就知道他要送我个包呢?我的反应已经算快了,下车不久就感觉哪里不太对,要不是你那天堵在那里,还用还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估计立刻马上就能塞回去,不用浪费这么一大堆的脑细胞纠结后面一堆事。” 江易还是默不作声。 她有点生气,她讲明了她已经把东西还了回去,然后还提了一下那个电话。 “好了,我说完了,所以结论是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送我东西,也从没想过要拿。还体会了一次说翻脸就翻脸。现在开始你的道歉,这次是五分钟。” 这时女店员把咖啡端来,小眼神瞄了又瞄,咖啡都要被她瞄得晃出来。 江易端起来,低头喝了一口,然后说了两个字。 “试探。” “什么?” “试探。” 他抬眼看着她,“他并不是真的想送你一件奢侈品,他只是想探探你的底,迅速勾出一个框架来。” 夏沧极其惊讶的看着他。 江易不徐不缓:“他的卷子出的快一些,是因为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与其细水长流,不如大刀阔斧,效果粗糙了些,但也有个大概,我猜他第二次的想法是有了改变,所以是有意让你和他女儿见上一面。” “你说他起先很高兴,是因为试探的答案他应该很满意,之后让你觉得害怕是因为你突然的拒绝上一次见面和下一次见面的变化只有一个,你见到了他的女儿,照正常的思维来说,他应该是认为你提出拒绝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因为他女儿。” 夏沧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觉得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 不对。 等等。 道歉在哪里? 不对。 等等。 “你怎么知道是试探?” 江易半抬了眼睛,没有回答。 “你也试探过我对不对?” 咖啡杯在他的手里显得很有格调,“是。” 回答的很干脆。 卧槽你妹! 真是 半点不虚啊! “怎么,又在问候我兄弟姐妹了?” 他眼神微垂,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额” 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看着他笑而不语的样子,夏沧觉得自己不能被他一句话说蔫了,每每受窘之后都让他占了上风。 夏沧决定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她猫着眼睛看着他: “哪句话?” 他低头,嘴角的笑意扩大了一些。 “忘了。” ——娘的有胆认没胆点题啊—— 她好想上去抓他领子,省得他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除了除了 “我来替你回忆一下,你特么从认识我开始压根没对我说过几句话,今天是最多的一天!” 公共场合动作不能过激。 于是她一边说,一边伸手作势要夺他手里的咖啡,他的杯子让了一下,然后手指就不知怎么的在他手里了。 “哎呦,两位发展的不错么?” 夏沧抬头,鲜艳的红唇就在她斜上方七十五度角,她退回去看了一眼,这不是周淦那个朋友么?她突然想起来——她说过附近有家咖啡店。 “我们小妹说来了个帅哥,就是带了女朋友,我想带不带女朋友无所谓,一样可以看看。”她转向夏沧:“介意么?” “不介意。” 夏沧从他的手指间抽回手。 美女老板稍稍俯下了一点,带笑看着他。 他没有露出反感的意思,也没表态,只是拿眼神扫了一眼边上。 周淦这位朋友退开了一步,掩着嘴“嗤”一笑,然后对着她摇摇手,她笑着也对她摇摇手。 夏沧看见江易的脸色,觉得自己也有点变态,看到这个画面一点也不觉得吃醋,竟然还有些开心。 电话这个时候响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听是苏维的声音,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半,“马上。” “我出去觅食,等你等饿了,除了全家还有什么?” “好像还有烧烤摊” 挂了。 她突然心里突突两下。 没来由的有点不舒服。 江易车停在楼底下。 她朝他摇了摇手,“你回去吧,我待会发个信息给你。” 江易点点头。 电梯到了和往常一样。 琐琐细细的人声和电视机声。 走廊里异常的安静,她从电梯口转过去,一扇一扇挨着的酒红色的铁门都合上,顶上的灯为了节能间或开了几盏,中间忽明忽暗,意料之外的是走廊中间有一个人男人立在那里,半垂着头,头发半长,人有些摇摇晃晃,虽然遮着脸却有什么从那底下流露出来。 她有所警觉。 她走过去几步,那人开始不晃了,一个单薄的男人,劣质的夹克,窄小的肩膀耸在那里。 这种鬼祟和小车的完全不同。 走廊太长了,那个站的地方她并不能目测的那么准。 靠得近些才确定他的确站在她家门口。 她没有在门口停下来,继续往下走,她明显感受到那个男人的异样,手插在兜里面,却很紧张。 她走到顶头的时候也停了下来,走廊两边都是住户。 手机被她捏在手上,手心里都是汗。 再转过头去,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她站了一会儿,慢慢回过去。 她站在门边观察一下四周。 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咯咯声。 然后是一声嘶哑的闷哼。 “我艹你妈” 她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她迅速地掏出钥匙,门一开就看到一个苏维被一个男人压在沙发上捂着嘴。 上身衣服被扯了,夏沧赶紧先把门推直。 就在这个时候后脑勺突然惯上力来。 ——完蛋,妈的—— 一个不防就撞到了小餐桌上,手机摔了出去,眼角瞬间发灰了。 这一下有点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下直接砸在她的右耳朵边上。 耳边如有蜂般嗡嗡营营。 她反身扶着墙边退开,视线已经集中不起来,她看见刚才门口的那个男人猛扑过来。 她本能地抄起小矮凳。 喉咙居然发不出声来。 她特么的应该叫救命的时候发不出声来。 “艹!” 恍然间看到那个男的在关门。 不能让他把门关上。 正文 39.慰问 她使劲站起来, 刚想去把门撞开, 门就开了, 江易出现在门口。 刹那的错愕之后他并没有惊慌, 倒是那个男的先慌了,明显往后一退。 什么雪亮亮的东西一闪,夏沧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刀。 “当心!” 那人朝江易挥了两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 江易就把他的手扭住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刀在橱壁上摩擦了一下就飞到一边。 几下仓促的脚步声从声后过来,刚要扭头过去, 肩膀被撞了一下,原本扑在苏维身上的人就夺门而出。江易手上还擒着的那个看见同伙先跑了, 于是激烈地挣脱起来,江易迟疑了一下,像是松了手, 接着走廊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狂奔。 江易本想进来, 看到苏维衣衫不整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立马就退了出去。 苏维喘了两口气, 咳嗽了一声,夏沧从柜子里赶忙拿了件白色的宽松的长袖扔给她, 苏迅速维套上了就往阳台那里去, 手机屏幕裂了大半, 她朝夏沧伸了手,夏沧就把自己的捡起来递给她。 “你怎么样?” “没事。”苏维的白眼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110已经被她拨通了。 她仔细看了苏维两眼,看起来好像真没什么,好像是自己的情况比较惨。很多年没挨揍了,抗击打能力薄弱了些,不过好在底子不错,除了眼眶上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疼痛,其他倒是还好。她撸了一下头发,稍微遮挡了一下就出去看江易。 他靠在走廊上,手机握在手里,但似乎只是在等待。 他转头看着她,伸手撩了一下她的头发,她自己都没敢照镜子,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火烧火燎一样的灼热,比刚刚好像感觉更强烈了一点。 “抱歉。” 夏沧赶忙摇手。 ——又不是你扇的,该道歉的时候不道歉—— “这个点太晚了。”他补了句。 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夏沧有点不明就里,但这个时候并不是关心这种问题的时候,江易指了指里面:“怎么样?” “还好。” 再进门之后发现苏维的杀气扩大了一万倍,夏沧刚刚担心苏维受到什么伤害,会出现诸如惊魂未定,六神无主的状态,然而她皱着眉头望着她: “你怎么了?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受害人向她发来慰问。 夏沧没有回答,换了一个稍微有价值一点的问题,“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买了东西回来接到老娘的电话,我听见楼下有关门声,我以为是你回来了,半天没有听到动静,我就下楼看,然后下来刀就驾脖子上了,问我要钱,我说没钱,他反复说,‘你们这种人肯定有钱’,然后”她停突然停住了,看了一下江易。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人声,接着两个警察出现了,一个年纪大一些,一个年轻一些,小的喊大的叫周队。 夏沧心里有些感动,报警电话只要五分钟,警察竟然就来了。 一股想要更好地投身社会建设事业,更好的为人民服务的热忱顿时升腾起来。 警察同志走进来,先是环视一周,然后搬开两张小凳子坐了下来,周队的那个眼神很奇怪,坐下来仍旧在四下转来转去,从这样东西上滑过来,又滑到那样东西上,夏沧感觉这并不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的样子。 小的开始写接警记录,苏维把事情再讲了一遍,然后又停在了刚刚那个地方,年纪大一点的周队眼睛猫上来,对着小的说: “你应该先问财产有没有损失?人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她觉得苏维有些不对劲,感觉像是间歇性懒得说话发作了,居然什么都没回答。 “哦,那就是后来你们人多了,人就跑了。”周队打了个哈欠,隔着她的小餐桌瞄了一眼接警记录,轻敲了一下桌子:“哦,那案件描述你就写入室偷窃,结论写没有损失。” “拿刀了,还打人了。”夏沧指指自己,然后再指指苏维,刚要开口,手就被江易按了下来。 “持刀入室抢劫。”江易看着那个周队。 周队斜上来一眼,“你是谁?事发的时候你在么?” 这句话问得阴阳怪气,且有嫌他多管闲事的意思。江易没有回答,压了他一眼,然后周队抬了眼仔细又瞧了他两眼,最后眼睛闪烁了两下,干笑了两声:“入室抢劫,待会让他们带东西来采个指纹。” 他态度有了一点转变,稍稍客气了些:“这个点人手不够,刚刚闹哄哄的有外地人打群架的,可能要慢一点。” 写完那本接警记录,周队看了一眼,要走之前从皮带上解下钥匙:“你们看一看,你,”夏沧愣了半天,“以后要注意,就用这种钥匙的门锁,我刚刚了看一下,你那个门的门锁不行,一下就撬开了,现在这种团伙都是专业的。好了,待会会来两个电话,一个是总局的,一个是服务台的,会问你有没有准时到,还有平时有没有人对你进行过安全教育,你只要说有就可以了。” 额 她的热忱感觉快死了。 这个过场走的让人哭笑不得,浓郁的夜色下,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夏沧看了眼苏维,眼角突然瞥见自己的衣服上有一滩血迹。赶忙就把她拉到楼上,衣服卷起来一看,肋下一点有一道口子,还洇着血珠子子,里面白生生的肉都看得见。苏维有些不耐烦的把衣服拉下来,“别看了,指甲掐的。” “这种人指甲会不会有毒?还是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夏沧认真的说。 “你也算是医务人员的子女?” “我就是那个意思。” 正准备去医院,夏沧想到待会还有采集指纹第二过场,恰巧这时候江易来询问情况,夏沧就大概的说了一下。江易还是那句话,现在时间太晚了,不过又加了一句,他会解决的。 他每次这样说她都觉得特别安心,于是就带着苏维跑医院去看伤口。这个点医院还是在排队,苏维从路上到医院都黑着脸,她跑前跑后替她挂号问询,这种看得见肉的伤口果然还是缝了两针。苏维的一张脸一直沉着,直到从医院再回家,看到她老爸老妈站在门口才表现出那么一点情绪。苏维的妈看见她就哭了,“电话突然打不通了,也不想到给你爸妈再打一个,我们急死了。就说人是不能作的,作要有祸的” 苏维破天荒没有同她爸妈顶起来。 把他们一家送走了,来来回回这么一折腾,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派出所后来来了两个人,用粉末状的东西在楼下刷了一遍,刷得楼下一块一块的到处都是。夏初天亮的快,苏维走的时候让她代着一起请假,她用手机写了一条很长的信息给老郑。 她带着怨念看着江易,就是这个货搞出来的新规定。 天一亮江易的电话就不断。 她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好的”和“谢谢”。 最后一通电话好像是打给老郑的,“郑团,我今天有事不过来了,不要紧的事情让邢主任先签个字吧。” ——怨念—— 这时老郑的夺命追魂call来了。 “你和苏维两个一起不来?我这里的事情谁做?请事假?什么事?你们把公休假条拿出来,不然就到派出所去把接警记录复印一下,让主任签字!” ——怨念—— 她的怨念估计是传达到脸上了,江易带着笑看了看她。 ※               ※                 ※ 八点多的时候江易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人已经抓到了。 “人在不在一线不重要,关键是有没有能力。” 夏沧突然想到某政委的某次讲话。 电话没挂多久,门铃就响了。 辖区派出所所长亲自驾临真是始料未及,而且不止是他,还有晚上的那个周队,夏沧以为他会有一丝尴尬,可是他用熟稔客气的目光看着江易,用那种充满了相见恨晚的目光,他们所长在同江易叙述情况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是停留在江易身上的。 夏沧觉得这种水过无痕的转折值得她学习。 然而更值得她学习的是江易的态度。 她虽然知道江易的脾性不至于会展露出那种“瞎了你的狗眼”的张狂,只是没想到他连半分要打脸的姿态都没有。 派出所所长同江易握了握手,然后目光投向了夏沧,皱起眉头,但是面上还是很松弛,绵里藏针的说:“这个姑娘家在家里还是要注意安全,晚上进出时间不要太晚。刚刚两个人交代了,说是有一天看到你家里门一直敞开着,觉得你们警惕心不够,后来知道里面住了两个姑娘,还看到你们半夜三更才回家,这才起的歹心,不过起先也只是想要偷个东西,我们这一片治安还是可以,大案要案还不至于。”说罢他又看向江易,“江局,您说是不是? 夏沧低着头,没去看江易的表情,只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个教训有了她以后一定注意,劳烦你们。” “江局真是太客气了,这原本就是我们的工作。”周队先殷勤表示。 所长一直紧绷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全然是舒展的姿态,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那我就在这里谢谢江局对我们工作的理解。” “哪里,哪里。” 看江易表完态,所长就拉了拉周队的衣袖示意要走,江易客气了一声要不要喝一杯茶,两人扯了两句冠冕堂皇的规定就走了。有江易在,她只负责低头微笑,跟在后面把人送走就行了。 何前倨而后恭? 夏沧觉得这位所长暧昧的态度不单单是因为知道江易的职务或是接到更高一级的指示,刚刚的几句对话应该有她并不了解的东西在在里面,常听稽查大队的人说公安一块水深,就不知道是深到什么地方。 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额发被撩动了一下。 江易皱了皱眉头,目光却很温柔:“还是有点肿,去睡一会儿吧。” 她犹豫了一下。 她的屋子虽说有上下两层,但就是一般的挑高公寓,下面一间,上面那一间,整个就是一个卧室。 虽然是夏初的节气,她手心上起了一点汗。 转念一想,自己的眼眶这样了不说是不堪入目吧,也起码是有碍观瞻的。 试想了一下这个场景 ——算了,只能相信领导了—— 她默默地钻进被窝,怀揣着对领导的信任到底是不一样的,一下子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期间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很熟悉却有点陌生,比方说自己的电饭锅合上的声音,笔躺进笔筒的声音,都很轻微。然后迷迷糊糊之间又闻到了一丝粥香。 眼皮子睁开有点重,比平日里感觉厚点,焦点有些虚。 自己书桌前面挺直的背影看着有点不可思议,他面前是一台笔记本,页面是他们的办公系统。 局长的待遇真心不同,一定是工程师给搞的。 等等—— 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这书桌有点不对。 怎么这么空旷呢? 额—— 她发现桌上乱七八糟笔全钻笔筒里面取去了,排成半圈集体仰天四十五度角,像接受检阅一样。 ——江局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 她想起了袁主任和老郑的话。 她今天终于信了。 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江易转过头来,“醒了?” 她点点头,坐起来,她忽然想到她还没有谢过他,于是思忖道:“谢谢你啊,人这么快就抓到了。害你也没有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她是低着头说的,半天没有听到回应,这很折磨人,有点不自在,她想瞪他一眼,眼皮子先疼了。 “这个语气似曾相识,我在想上一次听到是什么时候。” ——一定是受你什么恩惠的时候—— 脑子里的话当然不能翻出来,她有些窘迫,她急忙先解释了一下: “我这个人别人不能对我太好,好了我就容易怂,应该这样说,我宽广的胸怀让我容易自责。” “宽广的胸怀”江易重复了这几个字,仿佛对这几个字应用的对象存在怀疑。 她眼睛半垂:“怎么不承认?” 看着江易的模样她有些不服气,于是认真道: “你有胸襟是应该的,你一个一把手,又是个男的,这点子胸襟没有,还要做什么大事?” 江易低头笑笑:“这句话有贤”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有见地。” 隐约感觉这个“贤”字后面可能是跟着“内助”两字,夏沧有些窘迫,说到要“做大事”这种话,是自己先越线了,分寸没有把握好,最怕这种空气突然安静的状态,想要转移话题,还好江易先开口说话了: “说到抓人,李副市长有一桩轶闻你要不要听?” 轶闻? 八卦? 听领导讲领导的八卦? 夏沧赶忙点点头。 江易的叙述很简单,李副市长在某年七八月份自己开车在市中心等一个接待组的通知,车内空调突然坏了,于是他泊在路边摇下车窗握着手机打电话,突然一个小偷从车窗外面把他的包抢了。李副市长勃然大怒,就地打了公安局长的电话,说就在原地等答复。 ——霸气—— 夏沧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老百姓听这种还是比较感兴趣的,“然后呢?” “一个小时之后,他的包就原封不动的从窗口扔回去了。” “太效率了。” 夏沧的感叹无比由衷。 江易揉了揉眼角,他也是一夜无眠,到现在还没有休息,眼底有些发红。 夏沧赶忙,“领导,应该没什么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她的这句关心真实程度高达百分之五十。 江易合上笔记本,低头笑笑,“好,那你好好休息,我给你煮了粥。” 江易这时候站了起来,才跨了两步就转到她的床沿边上,他的手贴过她的脸颊,“好些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的俯下来。 她浑身细胞都紧张起来。 ——不好,此处感觉要有接吻。—— 夏沧两个手指抓紧了被子,屁股往边上挪了一挪:“你你特么”话说半截两边脸颊被一只手捏住了:“zu yi 保chi juli”。 这么被捏住不但含糊不清,感觉还像个智障。 “你这种说话方式有点拙略,虽然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夏沧脸一红,觉得什么都被他看穿了,她还要嘴硬,于是自言呓语式的解释了一下:“我只是把内心戏暴露了一下,我的内心戏就是这样的,我原本就是” 她的确是害怕肢体接触,主要是领导同志的不测之威还表现在这个方面。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会做出什么事来。 之前她完全不担心,现在被这种未知搞到提心吊胆。 她看了看自己的黄色落地窗帘,渐层的,影影折折,透着一点点日头,微微合翕几下,这种暖意溢开来,散布在空气里。 ——此处不能有接吻。—— 这是她得出来的结论。 既要让他保持距离,又不能直接躺下去,她只好推着他的手臂。 “领导,你有什么指示你先” 江易皱眉。 “你可以闭嘴了。” “唔” 脸颊又被他捏住了。 嘴唇上就像有一个麻木的印记散开来。 这个吻有点凶狠。 她别开脸。 突然耳垂上传来一阵刺痒。 一阵寒意先打来,接着像是一道火星子从耳垂上绽开来。 毛茸茸的感觉从耳朵里扩散出来,蚁走一样从脖颈里头直蹿到脚跟。 耳朵里鼓鼓的,有轻微的带着湿热的嗡吟声。 四下里扩散的这种灼热,烫得她想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声音。 反撑着的手渐渐无力了,从手腕开始,宛如一把散开的稻草,人也渐渐的矮下去。 ——真是要命—— 仅存的神智告诉她。 今天躺下去铁定完蛋了。 于是她弹起来,伸手攀住他的肩膀。 耳朵就在这一刹那被扯了一下,有些痒,有些痛。 她看见他眼睛里的暗红色,就像燃过的一堆灰烬,蕴着骇人的热力。 头晕目眩,她哏了一下,本能地咽了一口。 ——叮—— 高频刺耳的门铃声此时传来。 江易的身体往后移动了一下。 她顺势放开手。 “帮,帮我去看看,是不是派出所又来人了。” 她赶忙说。 心跳得极快。 隆隆之间几乎要听不见下面的声音。 ——“啊?江,江局?您怎么在这里?” ——“江局,这个是工会给小夏的慰问金,一早郑主任就打电话给我了,六百块。” 纳尼? 朱科 工会主席发来慰问。 完蛋,这下人尽皆知了。 不对,不是这个词。 全局上下,尽人皆知了。 正文 40.公开 她走进局大楼的时候, 车健正好打来一个电话, 说是奉了江易的命令要给她家换个防盗门,由他全权负责。夏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不行,刚准备多说两句, 迎面就是一张张花朵一般的笑容,几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冲着她殷勤地笑着。 “夏老师, 您好。” “您好, 夏老师。” 一时半会儿真是受宠若惊, 局大楼几百来号人,来来去去的还没认全, 这个时候真是极其尴尬了。她这个资历普遍应该叫她小夏或者夏姐, 或者没什么业务往来的,平时也就点个头。除了苏吉正儿八经地叫过她老师之外,还没什么人这么叫过。乍见这么大的变化她有点吃不消,赶忙道:“您好您好, 叫我小夏好了。” 想来这种的变化原因只有一个。 只是这个消息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还是令她咋舌。 刚踏进办公室门口, 就看见老李和大唐两个人站在中央。 两个人并排立的笔直, 还特意套上了一个版本的西装工作服。 大唐绷着个脸, 极其严肃, 声音朗朗:“向局长夫人敬礼!” 两个人同时弯下去九十度。 小莲和常姐两个人也玩开了, 小范围的在一边鼓掌。 夏沧嘴角抽动一下, “平身吧,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常姐走过来,面带微笑:“你看看,你谁都不说,陈老师你带教老师应该说吧,人家天天替你操心终身大事。” 陈老师摇摇手,“小夏这个做的是对的,我们先生也常常让我在外面不要提他,虽然我总是管不住我这张嘴。想想大家都知道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毕竟还没结婚呢。对了,眼睛怎么了,昨天就听说了,常姐打电话给苏维,她也不肯多说。” 夏沧沉吟了片刻,只稍微说了一下大概。 陈老师眉头紧锁,“我们家闺女我也是提心吊胆的,成天担心她。” 大家的情绪都比较激动,关心“局长夫人”这一桩的来得更热烈些,大唐是个男人神经粗,“这种东西老子一抓一个,想当年有两个东西爬进我家院子,老子拿块砖就拍晕一个局长夫人啊,我有个事还是要说一下,以后局长需要有人开车的时候,这个重任还是要落到我们自己人头上还有结婚的那个酒,听说你未来公公是军区司令啊,唐培列侬,我来搞,就得这个档次” 陈老师斜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现在有规定的,他们这个级别更要低调,不能超过三十桌。 “五十桌好像这个级别应该是五十桌”老李过来补了一句。 夏沧双手捂着脸,按了按眼眶,“同志们,你们要不要这样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你们难道对我没有半分留恋么?” “什么留恋?你要跑哪里去?” 夏沧看着他们:“那个不是说如果结了婚,夫妻双方不能在一个单位么?” 夏沧不禁感叹这就是男人,或者这就是江易这样的男人。 理性思维占据一切,当她那时手足无措的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样的问题。 那天他在车里,抽完半支烟,就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他说他同她之间,有一个人要调动工作。 这样的问题太实际了,他的工作刚刚有调动,他的话是选择,留的余地却不大。 不知道别的女人会不会被温情脉脉的表达所征服。 只略微一怔,她却因为这句话被套牢了。 不似表白,却似负责的一句话。 一种感觉像浓墨点在宣纸上一样,迅速的化开,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刹那,感觉这种东西替自己做了主。 常姐像是很疑惑:“那个王姐和他们家老高不是都在我们单位么?” 小莲点了点头,“我男朋友也想考我们单位,他说他也想留办公室,不过不可能,因为我在办公室了,不能在一个科室我知道。” “你们懂个屁,”老唐说话了,“局长夫人的男人是谁?是局长,一把手的老婆肯定要向上面提政治回避的,江局又领导党的工作,在市里还领导团的工作,肯定要遵守党纪规定的。” 老李嘿嘿一笑:“小夏没事,你放心调动。我们以后就代表你娘家人给你汇报消息。” 大唐搭着他的肩膀:“这句话说得好,我也是这个意思,顶多也是一个系统,你从我们这个大楼换到对面那个大楼,我们遥遥相望,不也挺好。” ——真尼玛绝情绝义啊—— 夏沧瞬间无语,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脑际。 她原本以为大家要感伤一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之类,现在看来真是太多余了。 就在此刻座机响了,常姐有看来电显示的习惯,先绕过去,看见电话号码显得有点兴奋,立马接了起来。 “您好,办公室。” “啊,江局,您稍等。” 她一边对着众人挤眉弄眼,一边示意夏沧把电话接起来。 他们几个人瞬间激动起来,凑在那里观察夏沧的表情。 电话线绕得有些紧,夏沧接了起来,电话里传出江易清晰而又低沉的声音: “车健的电话接到了?” 她迟疑了一下,围观群众太多,她只好嗯了一声。 他是强势惯了的,一踏进局大楼,坐到他那个办公室就更是了。大唐他们难掩兴奋,七嘴八舌的在边上嚷嚷。夏沧半捂着话筒做了个“嘘”的手势。 “什么声音?”江易问。 夏沧白了他们一眼,一个个眉飞色舞简直无可抑制了,于是干脆幽幽地说道:“围观的声音。” 大唐他们一听,赶忙朝她摇摇手,立马收敛了好些。 对面的人停顿了一下,她先是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而后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说到声音,我从昨天到今天也听到一些。不过都是赞美的声音。” 夏沧有点紧张起来,“什,什么?” “比方说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一类。” 夏沧打了一个寒噤。 ——这年头拍马屁的队伍能不能有点节操?—— ——这句话和她有个毛线关系—— 小莲掩着嘴呵呵呵地轻声笑道:“夏姐脸红了。” “脸红了” “真的是脸红了” 夏沧瞅了他们一眼。 ——你们这是在放弹幕么?—— “好了,先工作,今天下班等我一会,和几个主任开个会,可能要长一些。” 夏沧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大唐,“你们昨天都经历了什么?一个个都打了鸡血一样。” 大唐嘿嘿一笑,“这么说吧,平时谁谁离婚,谁谁找小三只能在前面加个‘热’,你这个直接在前面加了个‘爆’,搞到从上到下都无心工作了。主要还穿插了一个人物,就是梁老师” “嗯哼” 老李故意哼了一声,大家脸色一变,立马识相的散开了。 夏沧觉得自己头上顶了个“爆”字不宜出办公室的门,于是一天都想方设法留在办公室里,连午饭都没有下食堂去解决。夏天昼长夜短,下了班天还是大亮的,底下大厅的灯都关了,夏沧默默地在等会议厅散会,西晒的日头从玻璃幕墙外透进来,直射在她的面颊上,大厅里面没有其他人,宁静安谧,日头照得她渐渐有点犯困。 迷迷糊糊间听见几个主任极有特质的声音。 她避开了电梯,却没有避开楼梯这条道。 刚站起来,就看见邢主任斜着身子,踩着高跟鞋,一边说话一边从楼梯上下来,后面跟着袁主任和其他两个主任。 “呦,小夏。” 邢主任把她喊住了。 几个主任一时都下了楼,老郑好像是还在同江易汇报工作,等两个人走到楼梯的半道上,邢主任回头,对着江易笑道: “江局,我在这里先给你打个招呼,以前有对小夏严格的地方,你可不要多心啊。”说完对着老郑和袁主任说,“说到这个,还是老郑和老袁你们两个要当心,要注意把握分寸,以后对小夏要好一些,不然一不小心得把江局得罪了。” 这一段话说得半真半假,这微笑中的开场白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邢主任跳过了询问他们是否在一起,转而直接说“得罪”的话,这里明显有暗示江易要徇私护短的意思,直接把江易架住了,顺便还捎带上了老郑和袁主任。 袁主任推了推他的眼镜,这个时候发挥了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和稀泥打太极的风格,嘴边挂了笑,眯着眼睛发出几声应和的笑声。 其他几人都把目光投向江易。 夏沧也瞄了一眼江易。 她有那么一点点忐忑。 只见江易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递给袁主任。 然后看着老郑,“郑团。” 老郑的三角眼动了一下。 江易抬了抬眉毛,举重若轻,谈笑般说道:“以后该批评还是要批评,千万别有什么负担。” 这个问题原本涉及三个人,江易却只问老郑,这官话用在这里真是恰到好处,袁主任马上点头表态,“江局这么一说,老郑就好做事了。” 他也把问题的对象甩给了老郑。 老郑看看夏沧,一时间也难觅出什么恰当的表示,只摇摇手:“没有没有,江局言重了。” 几个主任陪着笑了几声,一时都散了。 夏沧突然觉得自己认识江易以来基本处在下风是情有可原的。 究其根本原因:玩的对象不一样。 她平时是和一堆“无聊的小朋友”一同玩耍的。 然而江易是和各式各样的老狐狸天天扯皮的。 段位差距太大了。 江易刚刚那句话全然是站在“自己人”的角度说的。 其他人听着舒服,夏沧当时听着有些别扭。 直到几个主任从小门绕了出去,她才上去抓着他的手臂: “为什么要批评我?” 江易看着她,目光深邃且锐利:“夫人这时候才兴师问罪,已经开始顾及我的面子了?” 一时间羞愤交至。 她觉得自己头顶上要简直要蒸腾出一股热气,把“爆”字掩埋在雾气里。 正要开口说什么,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站在楼梯上,悄无声息的,差点没把她吓一跳, 她放开江易的手臂,戳了戳他的臂膀,然后戳了戳他的身后。 上次的记忆涌上来。 她观察了一下梁老师,就怕她马上又要泪流满面了。 然而没有,沉寂了片刻,她慢慢走下来,仰起头对着江易笑了笑。 正文 41.狭路 “以前说过的话, 我今天终于做到了。” 沉寂了一会儿,江易脸色微变。 夏沧:什么话? ——???—— 梁老师还是微笑,但看得出有些酸涩,“他说过, 不管怎么样都是这个结局。” 江易回望她一眼:“恺儿” 夏沧:他是谁? ——???—— “对了,”梁恺儿从她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塞在江易的手里: “配药的时候听局里的医生说的,你还在配那个药, 你换这个试试吧, 我让朋友从国外带的。”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夏沧,然后又微微的仰起脸,笑了,“我只要一个答案。” 那个小药瓶子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夏沧全程问号脸, 看着他们脸对脸站着, 竟然看出一个很和谐的身高差来。听到梁老师的话她觉得应该给他人一点空间,刚抬腿准备进行情感回避, 江易就拉住了她。 他有些沉重,语气很平缓, 但是透着果断:“不会, 虽然不愿意提起他, 但是我的答案和他一样。” 梁老师一怔, 笑容瞬间凝结在那里, 接着脸越泛越白, 如果要说是个什么表情,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的神情。 什么话也没再说,梁老师突然一转身,夏沧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看见一脸泪痕也跟了下来。 她和江易两个人回到车里,斜晖已没,天际泛青,江易平日里虽然也是不动声色,但相处久了,夏沧知道他情绪受到了影响。 她有内心戏长期陪伴玩耍,是最能安静的。 江易把那个瓶子放回置物箱里,夏沧瞥了一眼,觉得自己这种神经是不可能展现出一个女友应有的全方位关心。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是吃什么药,她看向他,指了指合上的置物箱,“你那个什么,不要紧吧?” 车子本来已经启动了,突然又熄火。 江易把那个瓶子再取出来,递到她的手里。 夏沧紧张得要命,她知道她的英语已经死了。 看半天看不出个鬼来就太尴尬了。 药瓶转了一圈,里面也跟着咕噜噜的腾动,看到一个大写的sleep,紧张了情绪缓解了大半,再稍微研究了一下,于是看着他: “领导你失眠啊?” 江易点点头,“有时候。” “真是太敬佩了。”夏沧原本的关心不自觉的转化为了感叹:“你晚上要看文件,看政策,还要看表格看数据,白天要上班,这个会那个会,还要失眠还能这么精力旺盛,换我这种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的肯定是要” 说到一半看到发现江易转头看她,目光灼灼,情绪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怎,怎么了?” 江易摇摇头,“没什么,对了,周六有时间么?想带你见一见朋友。” ※     ※       ※ 说到要带她见一见朋友,她心里难得对外貌有了一重包袱。从常姐那里借来了一本时尚杂志,左翻右翻看不出个门道来,最后还是常姐走了过来,歘歘歘几下翻到某一页,摊开在她的面前,“喏,就这个,挺适合你的,你的脚踝细,人高小腿又直,这样穿肯定成。最近xx的第x任女朋友也晒了这么一身,永不过时的。” 不知道常姐什么时候把握住了她的这些特征,夏沧还没仔细看清那张图,常姐就一巴掌拍杂志上,“我来帮你搞定,你只要打钱给我就行。” 夏沧愣了半天,然后迅速地点点头:“常姐高义,我就全权委托你了。” 常姐工作上的效率是难以言说的,但在这个方面的热情和效率绝对是全局第一,第二天就给她搞来了一件看似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和一双看似简单的白球鞋。她试了试那双球鞋,发现口子特别浅,底特别厚,于是看着常姐道:“常姐,这个还有跟啊?” “是啊,但隐藏的深,视觉上调整比例,”常姐把她拉过来,让她走两步,夏沧走了两步就看见小莲复印材料回来,捂着嘴惊讶道:“哇,夏姐你的腿好逆天啊。” 常姐一听很得意:“你看,我说吧。我经验之谈,男的懂什么,一般就喜欢女人穿得简单,但是还要好看,这就要动用点心机,当然我这个心机是台湾人的那个意思。” ※       ※       ※ 约好的时间是周六,因为各种原因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曾经认为为了拾掇自己要早起十分钟是一种残忍的她早起了一个小时,江易周五去省里开会,是早上从外地回来,她还很体恤的约在了某个高架附近。 夏天到底是不同,九十点的太阳就光黄黄的笼在整个城市的头顶上,连带着高架被照出了一种气派。她来到约定的地点,看见江易的车放在那里晒着,两个后视镜被照得锃亮,绕了一圈发现车里的确没人,左右望了一望,刚准备打电话,后视镜里隐约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熟悉。 转过头去就看见站在护栏边上的人,看了半天才确认是他。 他也穿了一件黑色的上衣,之所以难以辨认的原因,是因为戴了一副墨镜。 他整个人浴在耀日之下,唯独墨镜像是把阳光碾碎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黄烘烘的太阳照得她两颊发热。 他朝她走过来。 直到大部分的光线被他挡住,她后退一步靠在车门上。 人行道上路人的眼光都稍有偏移。 江易替她开了车门,她坐了进去才发现连衣裙有些短,两条腿藏了一个冬天白得自己看着都觉得瘆得慌,带着的一个小旅行包又被江易放在了后座,一时间觉得叠在哪里都不合适。 车开的时间有些长,开出市区就往城市大道上开,这条道上车不多,夏初道路两旁的绿色充盈,公路两旁的乔木迅速往后退去,最后开到湖边,眼前也渐渐开阔起来,湖面波光粼粼,阳光下,微风轻拂,像揉碎了的金子洒在上面。 湖中心的小岛渐渐投入视野,这湖以前没什么名气,某一任的书记为了发展“湖区即景区”这一理念,把这里打造成了城市湖区,据说从天上俯瞰整个湖,像某一种鸟类,这书记在打造这个湖区上头有宏伟之志,借鲲鹏之名,拟了一个“鹏湖”的名称,还在湖中心造了一个人工小岛,原本是准备对外开放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只作为政府接待用,她也只有一次跟着老郑他们坐船过来,也只是在岛的外围闲逛了一圈。 她是第一次同江易外出转转,小岛上面吃的特别精致,江易特意提前给她订了她喜欢吃的东西。 午后同他到景区转转,她不即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听他讲讲一些他的见闻。 她脑际里浮现出一句话,大学时很喜欢的一个教授曾说过——一个人有知识不等于有文化,有文化不等于有见识。 她觉得自己对江易的感情里头,应该有那么一点点崇拜的成分。 晃荡晃荡就到了吃晚饭的点,她是看到车健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之后才知道这个局是江易做的东,她原本以为江易的朋友她应该一个都不认识,然而并非如此,其中有两个人她是见过的。 包间很宽敞,布置也很雅致,色调以白色为主,只餐巾和窗帘用鲜红点缀,格调明亮又不至呆板。 等人到齐,江易就挨个同她介绍。 江易是惯熟这种场面的,说话不急不缓,气定神闲,介绍的话恰到好处,让人听着舒服,间或还能玩笑一两句。她原本有些紧张,怕自己出错,但江易在她边上,坐下来就觉得还能应付。 他笑着示意她的右侧,“这个是纪委的洪秘书,也是纪委的笔杆子,你见过的。” “上次的事情还没好好谢过洪秘书。”洪秘书还是那般和颜悦色,见她要站起来就忙端了酒杯走过来,洪秘书先按住她,“小夏真是太客气,人又漂亮,江局真是好眼光。” 江易站了起来,“她不会喝,我代她敬一敬。” 夏沧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自己的酒量,顿时觉得内心一暖。 桌上的人都起哄笑起来。 “江局,这真是他们现在年轻人怎么说来着,叫,叫,秀我们一脸恩爱。” 一桌子介绍过去,到江易边上,江易正要开口,那人先说话了: 他对着夏沧:“我你肯定见过,我到你们那里讲过课。” 夏沧赶紧点点头,“秦参谋的课我记得。” 秦参谋的白酒已经下了半杯,显得有些兴奋了,“这我就不信了,你说说还记得我讲了什么? 江易略转头瞧了她一眼,夏沧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笑道,“我记得您讲的主席的羽翼,就像给如今时代撑开的保护伞。” “啪”一下,秦参谋一拍桌子,“这就是我的课的精髓,这个闺女我喜欢,回头我一定要在老班长面前夸两句。”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感怀:“如今老班长的儿子都独当一面了。十多年前老班长刚调到他现在这个军区,说给他这个政委派的秘书写点东西狗屁不通,得空就要我给他写写,每次都是两包烟,我说不要,他当时说‘脑力劳动也是劳动,且更为可贵,但这个,是战友情。’”,”他说完拍了拍江易的手臂:“司令想你啊,你们的脾气,要不是那个女人不说了,不说了” 他摇了摇手,把自己的杯子满上,透明的白酒瓶子在他手里一转悠,给江易也倒上,然后一口闷了下去。 白酒浓烈的气味飘了过来,夏沧皱了皱眉头,江易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了。 桌上有人叫好,这时隔着墙壁传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闹哄哄的气氛透到这里,众人转头,席间有人好奇,就问隔壁是什么人。 洪秘书笑道:“李副市长和宣传上的人,说北方来了团,要接待。”她说到这里看了看大家,“待会儿我们派个代表去,你们自告奋勇啊,李副市长标准的北方人,谁也喝不动他。” 听见这个名字,夏沧隐隐有些不安。 众人又是摇头又是摇手,最后都看向江易,江易刚要表态,秦参谋就压住了他。 “我去。如今不比以前,大家都收敛了,洪秘书,论酒量我也不输人的。” 菜上到一半,秦参谋就拿了杯子去了,十几分钟没有回来。 大家正在讨论着,夏沧就看见洪秘书他们先站了起来,李作舟出现在门口,他皮肤黝黑,喝得红光满面,川字纹微微一皱,面上带着笑,精气神还是特别好。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声音朗朗,“这个样拘束,快,都坐,我就是来敬个酒。” 说完他就坐在了江易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 正文 42.并蒂 李作舟的情绪高昂, “来,我们先同你们江局走一个。” 江易杯中余量不多, 洪秘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替他倒上。李作舟抬眼, 对着洪秘书笑道:“剑英还是适合搞文秘工作啊。” 洪秘书抿着嘴一笑,她脸色已泛起酡红,依旧很得体:“李市长提要喝一杯, 这个当然得我来。” 李作舟朗笑两声,对着众人,“你们看, 搞文字工作的到底不一样,咬文嚼字, 把重点放在这个一杯上, 这个套我可不钻,来先喝上三杯。”他说着就拿自己的酒杯去就江易的, 江易拿过酒杯, 推着桌子就准备站起来, “应该我先敬李市长。” 李作舟搂着他的手移到他的肩膀上,按着道:“别,别, 我们哥俩就这么坐着,站着多累啊, 主要是我累。” 两个人各下三杯, 众人都站起来鼓掌, 一时气氛也热起来。 李作舟显得很强硬,神情上是带着酒意,他们两人并在一起,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李作舟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他浑身的气场全然不收,五指捏着江易的臂膀,对着众人说:“我们江局最近可谓是炙手可热啊,上次在国际上的表现得到四套班子的一致肯定,他们这一批提上来的,”他环视了一圈,捏着臂膀的手指轮流动了一下,看着江易说:“也就江局一枝独秀。” 语气中半带醉意,可李作舟头脑清醒,用词讲究,怎么也透不出醉态,“一枝独秀”放在一个圈子里,如何听着都是话里有话的意思。 对面刚介绍的电视台的中心主任忙就接口:“记得李市长从文广到宣传那一段也是频频亮相啊,一上电视,您那声线,字正腔圆的,什么人都比下去了,当时就觉得李市长不搞艺术也可惜。” 李作舟低头笑笑,“看来我更适合改行,得空读个有声小说,弄个业余的配音,丰富丰富生活。” 那个主任脸一白,李作舟说到要摘乌纱帽的话,半真半假,虽然是笑言听不出情绪,但毕竟忌讳,他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李市长的普通话比我们这一块的人标准,您不是北方过来的么,我们这儿的人学不像” 这个解释显得有些多余,连夏沧都看出了他的局促,正说不下去的时候,江易开口: “蔡主任的意思是李市长的气度风采在我们这里一枝独秀,要是从事艺术工作,必能蜚声于艺术界。” 蔡主任连连点头:“是这个意思,是这个意思。” 夏沧听他把话还了回去,心里一跳,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的面色比平时还要白了一层。 李作舟朗声一笑,“江局果然会说话,来,今儿也算是花开并蒂,不可多得,再走一个。” 李作舟的白酒同白开水一样,又是一杯下肚,先干为敬,江易也没有多话,把杯中酒喝了。 “我们江局会说话那是应该的。”听到说话声,大家都转头,秦参谋摇摇晃晃出现在门口,口齿已经不大清楚了, “从小就读书,只喜欢读书。” 李作舟自雇倒酒,像是突然想起一桩,于是开口: “说到这个,前一阵子部里一个领导来巡视。说到改革,引了一首诗,说前边是道路,后边也是道路,让我们感受什么历史的滚动,问大家来历,大家都答不上来,书记觉得没面子,最后问我这个管宣传的,我也愣住了,还是江局为我们答疑解惑,说这是,”李作舟举着杯子子点了点眉心,川字纹皱动一下,“哦,对,《列车纪行》,部里领导也很震惊,说没想到我们江局这么年轻,居然知道这么偏僻的知青诗,”他停顿了一下:“所以总说机遇是要给有准备的人,但也要把握,江局这就是把握住了。古人常说‘清能早达’,这关键还是在这个‘早’和这个‘达’字上,三人行必有我师啊,”他拿着酒杯推了推江易,“所以书记说的有道理,这我得向你学习。” 夏沧看到江易颌骨一动。 两人的杯子碰了一下,酒味略带着硝烟,在座也都是知情识趣的人,忙把话题扯开。 李作舟再端起酒杯,洪秘书这时开口说话:“李市长您海量,江局今天带着女朋友呢,您也不好灌人家。来,我给您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小夏,是他们局办公室的科员。” 李作舟放下酒杯,摇摇手,“不,不用你介绍。江局早介绍过了。” 夏沧看见一个酒杯放在自己面前,他的声音粗犷,眼神逼人,“来,小夏,好歹叫过我一声叔,陪叔走一个。” 夏沧一怔,有些茫然,这话听起来甚为暧昧,桌上众人的眼神或是疑惑,或是探究,都一时显得有些异样。 她看见江易的手捏成拳又放开。 就在这时,李作舟的手腕被江易抓住,他看着李作舟,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李市长,她不会喝,我代她同您喝一杯。” “呦,这模范,我们先点个赞,”李作舟也看着他,收回酒杯,抬手示意了服务员,“拿个红酒杯来。” 满满一红酒杯的白酒推到江易面前,“这要代可要有诚意。” 刚刚一轮已经不知喝了多少,夏沧看见江易脸色苍白,官大一阶真是压死人。 她估摸了一下自己的酒量。 她把高脚杯端了过来,江易惊讶转头,她朝他笑笑,然后就捧起来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李作舟带头拍手,众人也只好跟着拍。 洪秘书到底资深美女秘书党,皱着眉头,“喝得太急了,瞧小夏,心疼江局了,样子一看就不会喝的。” 洪秘书的话提点了她,她觉得此时应该及时发挥出一个小虾米的演技。 于是她开始表演用开始用手肘支撑着脑袋。 席上到底都是江易的朋友,都觉察出李作舟有些咄咄逼人,也立马都开始关心“小夏状态不好”。 演着演着她突然“入戏”了。 她终于知道两瓶红酒抵不过一杯白酒的意义所在。 她慢慢只能听见人声隆隆,不能很好的辨别出处。 李作舟显得有些不尽兴,最后拍了拍江易的肩膀,夏沧只能大概听出来是一句虚情假意的慰问。 站起身送客的一刹那,双腿发抖。 江易让车健在岛上给大家都安排了房间,酒劲一波强似一波,乘着江易在寒暄的时候,她把车健拉过来。 “我身份证给你,你给我也弄一间,钱我另外打给你。” 车健两眼瞪得老大:“夏小姐,你这样江局的面子往哪里摆?再说了,这是个大套间,几间房的,你看江局的脸,明显喝过了,还能做啥?” 兵哥哥太直白,她有些接受不了,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脑子嗡嗡得也没办法再思考,于是只好作罢。 ※       ※       ※ 房间门一打开就只剩她和江易两个人。 房间很大,从进门玄关处能看到转角楼梯和开放式的厨房。 江易的神情有些冷漠。 一种委屈袭上来,比以往迅猛百倍。 夏沧靠在门背上,幽幽地看着他。 江易转头回来看她:“怎么了?” “我没叫过他叔,”她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他在大庭广众这么说你丢面子了?” 江易慢慢走过来,看着她:“没有,你喝多了,早点休息。” 她抓着他的衣襟,像是要同他证明自己还存有强大的思维逻辑,于是认真道:“你听我说。他这个明显就是故意的,我刚刚想过了,我如果站起来说‘我没有叫过你叔’那一桌子的人肯定认为我有神经病,如果我换成‘李市长我怎么能叫你叔’,他肯定有别的话来堵我,如果他来一句‘怎么突然生疏’了,不就是越描越黑了,所以我才不说话的。”她原本想直直地看着他,但是眼神总是不自觉的打飘,一下子就没气势了。 江易握住她的手,“我明白,我没在意这个。” 她突然把手撤出来:“你混蛋,你说,要是我没有提前跟你解释清楚,我是不是要被李作舟谗毙了?” “谗毙?” 两个字被他念出来像是在玩味。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声音开始涣散,他的笑却在眼底扩散,真特么讨厌,总觉得这和看傻逼的眼神是一样的。 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头,“笑什么?你明明不高兴了,你每次不高兴我都能感觉到。”异样的情绪翻滚上来,她有些哽咽,“我每次都知道,但每次都要怂,你凭什么”她说到这里,就开始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大约只是哭自己的不争气。 眼前的情景一阵一阵的,好像荧幕在抖动,她感觉到自己被搂住,肩上传来力道,箍得她有些疼,他在她耳边,呼吸有些沉重,“我不是为了这个。李作舟今天话里有话,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说起开会的事情我也想站直了把事情做了,夏沧,”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沙涩:“但是太难了。” 他松开了些,人还是被他扣在双臂里,“我的父亲很专断,我一直希望自己能不像他,不像他一样把自己的情绪带给家人没想到还是带给了你” 他说的很感怀,话里有歉疚和彷徨,她能感受到他的不甘和身不由己。 拍拍他的背,说不出什么话来,然后又拍拍他的背。 “今天没有站出来维护你,抱歉。”她听见江易如是说。 “恩?挺维护我了,不是替我喝了么?我能喝一瓶红酒呢。”凌乱的思路让她觉得自己有点不知所谓:“额说句老实话,你要是为了这个要掀桌子放狠话,我也不会喜欢你了。” 他退开了些,看着她,然后眼神一变,嘴唇就被覆住。 迷迷糊糊的闭上眼,脸上湿漉漉的,嘴角也是湿的,他一路吻下去,锁骨一疼,胸前突然被他攫夺。 神智猛然清醒,她抓住了他的手。 “等一下,你不是不行了么?” 江易皱了眉头,“什么?” 他的眼神变得很骇人,她吓得忙解释: “不是我说的,是车健说的。” 只顷刻之间,看见他眼底有什么东西迅速地烧起来。 两个太阳穴有规律地臌胀起来,双腿觉得飘忽绵软,原地这么站着有些艰难,正在此时大腿后侧被一双手擒住,人猛地被抬了起来,一下子失去平衡,天旋地转,觉得自己要往后摔下去,背就砸在了墙壁上。 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指上,他手心的温度太烫了,腿上的脂肪都要跟着一起烧起来。 他把她压在墙壁上,他的手越走越高。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耸了一下,接着他的一只手就堂而皇之地落到了她的臀上,把她整个人扣向他。 她全部的意志都用来抵抗白酒不断烧灼的后劲,身体摇摇晃晃,像停在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舢板上。 什么东西被他拉了下来,感觉一会儿敏锐,一会儿又迟钝。 有异物感钻进了身体,疼痛感传来,她打了个冷噤,清醒了一些。 ——手,手指要命—— 下面一阵阵瑟缩起来,酸胀和疼痛感渐渐明晰,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断定她的处女膜一定是破了。 仅存的神智让她流了两行眼泪,悼念的眼泪直接滴到胸口上。 “你以前没有”江易的动作停止了。 夏沧晃了晃脑袋,“废,废话少说,快一点” 她觉得“抽出去”三个字太难以启齿了,主要是“抽”这个字太诡异,她想要找个字来替换,脑袋一片空白,指关节在身体里面动了一下,她什么话都咽在了喉咙口。 他慢慢地退了出去,双腿踩在地上,想要和他保持距离,她看到里面的房间的门把。 腿太不听话了,像踩在棉花上,刚走两步就软了,跪跌在沙发边上,膝盖一痛,就去攀着沙发的扶手。 心里虚的发慌,身后什么声音都没有,转头瞄一下敌情,焦点飘忽得一塌糊涂。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后面扔在了沙发上,再转头一看竟然是一条皮带。 惊讶的回头,衬衫扣子被他解开,半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他。 头这么甩过来甩过去,愈加晕眩,整个人沉甸甸的。 一只手臂总算揿在沙发边缘上。 绿色的沙发被茶几边上的一盏落地灯映得有些发灰。 突然两条小腿从身后被人按住。 接着裙摆被拉高,关键部位被他的手指捉住,然后分开。 等一下,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看么? “变,变态” 感觉自己是要在他变态的眼神里消亡了。 正文 43.纷繁 十指上的力道传来, 捏得她有些疼。壹 看书 ·1kanshu· 一种要被敌方大肆蹂躏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紧要关头她本能地采用了迂回战术:“领, 等一下,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这样,呃” 他暗哑的声音中透着克制, 却听得出来已经没有平日的沉稳: “你刚才激情表白,之后又迫切期盼, 事情既已如此, 再犹犹豫豫,容易让你对我的能力也产生质疑。” ——激情表白?迫切期盼?—— 两个词混混沌沌地绕过,她摇了摇脑袋: “我什么时候唔!” 突然声音卡在喉咙间,他拇指用力, 周遭一凉,吓得她全身紧绷, 此刻酒意燎尽周身, 一阵寒意过去, 马上又烧灼起来。 手臂又酸又麻, 足腕也是一阵阵的颤,她勉力攥紧了拳头,手臂猛然往后一甩,膝盖刚往前挪了两下,那只手腕就被擒住, 手腕被反剪在背后, 一下子就失去重心, 扑倒在沙发上。 身后被什么东西抵住, 之后慢慢嵌了进来,和刚刚的感觉不一样,胀痛的感觉直抵五脏六腑,小腹不自觉的激烈颤动起来。 她想抵挡,抓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的用上力,肩背掼来一股力量,整个人全然动弹不得。 她头埋在沙发座上,那个地方受到入侵的强烈感受无以宣泄,她只好咬紧牙关。 整个过程仿佛漫长得无有尽头,她的手指嵌到沙发缝里,挠起来又张开,唯一能做的就是对抗自己纷杂的感官。 他停顿了一下,锐痛被钝化了些。 她睁开眼睛,喘了一口气,人还是被按住,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是这么发生的,刚想开口骂人,身体里就感觉动起来。 “呃!” 她的人跟着摇晃起来,沙发座的皮纹在眼前一阵模糊一阵清晰。 看久了,就感觉像眼前溅起一朵朵灰绿的浪花,又无声无息的落下。 她以为她要晕过去,然后并没有,她太想晕过去了,心急如焚,最后转化成一种焦虑,更加清晰的感受整个过程。 她还听到自己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无意义的声音。 每发出一下,身后的力道就重一分。 “呃” 突然他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扳过来。要看 书 ·1书kanshu· 眩晕一阵,人已经靠在沙发上,衣服被他一把拉高,手臂一软,迷蒙之间听到衣物落地的声音。 眼前的情景又瑟缩一下,昏黄的灯光再黯淡了些,她终于感受到了要晕过去的希望。 突然后脑勺被他按住,直往他的方向带。 睁眼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意识乍然又清晰了。 “变态,你你还想怎么样?” 她这才反应过来衣服被他全脱了,然而眼前的人半解的衬衫还在她眼前晃荡着,疼痛感又袭上来,牙齿一酸,就干脆就着他的手劲贴在他的胸口。 她张嘴用力,朝他左胸忿然一咬。 “嘶” 像是吃痛,紧接着他松了手,双臂被按住,人已经仰在了沙发上。 这么近距离的对视让她不自在,皮肉咬在嘴里的感觉还是很清晰,简直是要旋下来。 他的眼睛好像是比一般人要黑一些,此时似乎被什么东西灼得更暗了。 他肆无忌惮的嵌了进来,她觉得自己像一小撮没有依靠的水藻。 她起先还有力气捶掐,到后来也只能骂两句变态之类。 感到他越来越快的节奏,骂人的话都被含混不清了,感受到不断收紧的五指,下意识的一阵心悸,她有点怂了。 头晕目眩,想讨饶又不甘心,最后猛然被他一扣。 腹内一热。 ※※※ 慢慢的睁开眼睛,疼痛感和窗帘缝隙透的那绺光线一样刺人。 思路渐渐通畅起来。 哪个说喝多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连自己说的什么脑残言论都记得一清二楚。 真尼玛,醉人。 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听了半天,觉得房间里没有动静。 她其实昨天半夜里面又醒了一下。 惊觉有人在边上。 想到既成事实,不甘心地扭动了一下。 他似乎没睡着,暗里听他问了一句:“怎么,不舒服?” 她似乎是骂了句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说,总之她又睡了过去。 捧着被子折叠起来,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余光一晃,看见自己的旅行包就放在床头柜上,立马找了件衣服套上奔往浴室。 腿根的斑迹就同凝结了一样。 小腹仍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残余的物质。 她觉得此刻应该打个电话咨询她妇科主任的老娘,然而为了老娘心脏考虑,她还是决定算了。 洗完澡把头发吹干,打开手机瞧了一眼已经九点多了。 绕着沙发找了一圈,最后是在衣橱里找到自己挂得直挺的连衣裙。 看到的一刹那脸就红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奔回了沙发边上,研究了一下沙发坐垫,又趴在地毯上研究了一下,红红绿绿的花色让人难以辨别。 正待仔细研究,她听见自动门打开的声音,转头就看见江易手上捧着吃的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她忙站了起来。 江易瞥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她的位置,淡道:“我处理过了。”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江易把吃的放在桌上,“餐厅早餐是十点结束,我看你睡的沉,还是多睡一会儿吧。待会儿洪秘书他们要先走,我要下去送一送,你在这里等我。” 刚才那一眼把她原本要发作的气焰打压下了一大半。 见他丝毫不带尴尬地同她“正常交流”,她连半点要兴师问罪的余地都没有。 眼珠子恨恨地转了半天,于是说道:“这里有没有药店?你待会上来的时候去帮我买一盒药。” 江易脸色一沉:“什么药?” 夏沧瞪起眼珠子,“你说什么?你昨天又没戴还那样了!” 江易神情严肃,话语间带着些许压力:“这种事情,顺其自然。” 夏沧眼皮子抽搐两下。 ——顺你妹的自然,又不是你怀—— 刚想把他扯过来,门铃就响了,车健在外面敲了敲门,“江局,洪秘书他们要走了。” 江易应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口走,车健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咦?夏小姐不一起去么?这不太好吧。” 她没听见江易说什么,大概是并没有什么表示,她抓了抓衣裙又放开,还是决定走了出去。 江易回头看着她,她斜了他一眼,“还是一起去吧。” 他们才下楼就看见洪秘书他们已经在厅里等他们,洪秘书一身淡蓝色的职业套裙,手里挽着一个精致的提包,除了笑容,其余又同昨日不一样了。夏沧刚想就没下来陪早餐致歉,洪秘书就笑盈盈的走过来,拉过她的手,“今天的早餐不错,昨天真的是喝多了,没有安安心心吃真是太可惜了,头疼不疼?” 头是不怎么疼,疼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浮肿的感觉伴随着,她摇了摇头,“还好,休息了一下好多了。” 洪秘书眉头一皱,对着江易说:“其实还应该再休息一会,是江局不好,一定要把你拉下来干什么?”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背。 真是如沐春风,免了她的解释,还把矛头指向了江易。夏沧一直希望自己能长成这样的职业女性,估摸着是一辈子也变不成了。 江易同他们一一握手,最后到秦参谋的时候,秦参谋借着握手把江易拽定在那里。 秦参谋看了看他,“你刚才说你要准备结婚,你这个也不同老班长汇报?你这样人家闺女家里也不好交代吧?听我一句劝,借着这个机会,同老班长,”他的另一只手前前后后比划了一下,“恩?给我个面子。” 江易没有立即表态,他沉吟片刻,道:“秦叔,我会考虑。” 秦参谋叹了一口气,两人的手又握了一下,他拍了拍江易的肩膀,叹了口气,略显失落的走了出去。 ※※※ 她忐忑了一个月,最后还是生理期拯救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高度紧张的缘故,她的生理期晚了大半个月。 她这段时间常常做一个梦,她从家旁边的操场上经过,看着围栏一段段的从眼前滑过,她想到操场上去奔跑一下,突然觉得身体很沉重,最后猛然低头,自己的肚子圆滚滚的挺在那里。她从梦中惊醒,背上全都是汗。 在生理期的前两天,还有一个人把她吓了一大跳。 那天苏维把她拉出办公室,开口就是三个字:“怀孕了。” 她差点没有惊厥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在体型和步伐上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怎么,怎么看出来的?” “什么怎么看出来的?”苏维的白眼瞟上来,“我自己验了。”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想尽快解决,你帮我问一下你娘,市里医保卫一条线上熟人太多了,我想到你娘那里去。我也不想让爸妈知道,他们年纪也大了” “怎么回事?谁的?” 她抬头,破天荒地绽了一个凄美的笑容:“我就是冲动了一下,做了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文 44.拜见 日头底下, 汽车沿着绕城高速前行,导航频频在发出声音,下了高架桥, 汽车轮子压过路面的声音渐稀, 绕了一圈, 一片灰白相间的别墅区渐行渐近, 栋栋别墅屋顶上的太阳能都努力的反射出白光, 下了一个坡道, 夏沧指了指前面: “差不多到了,把导航关了吧, 你往北开, 前面的路口再往西。壹看书 ·1ka看nshu看·” 望了望僻静整齐的别墅区, 江易略带调侃:“你不是说你父母是小领么?” 夏沧瞟了他一眼:“是啊, 是小领, 县级市医院将要退休的妇科主任,汽车站退二线的原站长,为什么不是小领?怎么?数学系的江局同志,‘乡村小别野’高于你的预估收入,你要举报么?”夏沧甩了甩手:“往里面, 就那一栋。” 江易打了方向盘,刚把车泊好夏沧就要去开车门,江易拉了下她的手臂。 “那天你父母怎么说?”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夏沧也愣了一下。 夏沧看着他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况。 当她还在忐忑肚子是否会鼓起来的期间, 车健本着他一贯雷厉风行的原则, 带队来她家安装防盗门。 事已至此,无奈她只好同江易谈钱,江易说她要做的就是负责买好一顿午饭。 当她拎着所有人的盒饭回到楼上,看到她母亲正仰头看着安装师傅。 然而走廊的那一头,一个出乎意料的组合站在那里:她爸,车健还有江易。她看见她爸递了一根烟给江易,江易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接着车健从兜里很迅速地掏出一个打火机给江易,江易抬手遮着给他爸点上,然后自己的也点燃,三个人吞云吐雾,一下子走廊的那头烟雾缭绕。 这一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但毕竟是撞上了,最后只能在附近的小饭馆吃了一顿午饭。 江易立马就把拜见她父母的时间敲定了。 她父母当时的错愕都写在脸上,末了还单独同她说了好半天,有惊喜更有忧虑,她避重就轻: “没什么,我爸妈说说我们没有cp感” 江易皱了皱眉头,倏然一笑,“你爸妈会用这个词?” 夏沧撇了撇嘴,“我总结的,他们说我们不像别的小夫妻,甜言蜜语的,看上去那么亲密,我们看上去就像上下级。” 江易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 夏沧拿眼瞪他:“摇什么头,你除了暴力才能催生激情,其余的时候都是那样。” 江易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无奈的笑笑:“这一段时间,从不尊重你,再到我有精神类疾病,到今天上升到暴力问题,你的指控已经上了几个台阶,你上次郑重约我谈话不是已经讲明白了,还同我阐明了你的原则和底线。要看 书 ·1书kanshu·” 夏沧一把揪住他:“然而呢?” “下次注意。” “下次?套用老郑的话,没有下次了!”她觉得他又轻松转移了话题,于是恨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拒不承认错误,你好歹说个借酒装疯我也认了,居然还有脸说是因为我因为我” 他淡定道:“那个也算是‘甜言蜜语’的一种。” ——啊!—— ——抓狂—— 她摇了一下,发现晃不动他:“你写的那个狗屁‘似纯似真,难能可贵’算什么甜言蜜语,简直直男癌晚期,和你‘把持不住’有个什么关系?再说为什么‘纯真’前面要加两个似?明明是我是又纯又真,你两个字写得好看了不起啊?你以为你是在写批示么?” 她疑神疑鬼的阶段情绪极其不稳定,基本已经不能秉承她一贯奉行的“小作怡情,大作伤身”的原则,在协商结果不明的情况下,她把一张a4纸拍在江易的面前,让他写认错书,结果就看见他提笔写了这么几个字:似纯似真,难能可贵,故而把持不住。 江易就任由她这么抓着,说到后面自顾笑起来。 江易下了车,把后备箱的盖子打了开,夏沧一说这个就来气,气鼓鼓的绕到后面,看到他把准备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探头下去,都是色调比较暗的包装,她除了看出来名字比较奇怪的茶叶之外,其余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瞄了几眼,倍感压力,她忽然觉得压力不但来自于礼物,还来自于头顶。 下意识的往上仰了一下,发现两个熟悉的脑袋猛地缩回了自家窗户。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父母烧了一桌子的菜,真的是一桌子的菜,两米多的餐桌,连边角都没有遗漏,材料都不带重样的。 她老爸开了一瓶白酒,小酌了一会,她老爸的话就开始多了起来,他说自己和老郑之所以认识是有渊源的,还说起刘局之所以下台的传闻,说汽车站的顶棚维修需要耗多少人力物力,说自己对于面相是有所研究的,江易这个面相贵不可言,最后从国家大事讲到了国际大事,废话连篇,夏沧听得面颊骨发疼,只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江易真是听话的一把好手,不管她爸的话是多么的琐碎无聊,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来,同时也好像是真的在听,关键的时候还引申一两义,她爸停顿的地方,时不时点一点头,偶尔还发表了一两点赞同的感想。 话多的人最烦别人同他抢话说,也不喜欢别人敷衍搪塞,他爸碰了几杯下来,红光满面,精神气都上来了,谈兴甚浓,最后一边殷殷劝酒,一边说:“小江啊,你年纪这么轻就这么能干真是不容易,我们女儿真是” 夏沧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要说出“三生有幸”之类。 虽然她知道单位里有很多人在嚼舌根,更有甚者还说她横刀夺爱,破坏他人感情之类,但自己爸说就太令人纠结了。 “说到这里我要同小江你说一件事。”她妈适时地打断,一脸笑容,半带着歉意的口气,“小江我估计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女儿不太会做事,真的不好意思,是做父母的不好,从小就不做事的,养成现在这样,我们要担这个责任。以后家里请个阿姨,费用全部我们家来,希望你不要介意。到时候双方父母见个面,我再同你父母赔礼道歉。”她娘的话说的委婉客气,却是话里有话,简单来说: 以前不做事,以后也不会做事的,谢谢。 她瞄了一眼江易,看他什么反应。 他换了一种诚恳的态度,看着她母亲说:“您的意思我明白,我尽我所能,不让她生活质量下降。” 夏沧看了看她的母亲,似睡非睡的美人眼弯成了两道弧线,大概是对这个表态很满意,欣慰的笑了笑。 吃完饭她回到自己三楼的小房间,她父母给江易收拾了一间客房,就在她对面,她把自己的橱门打开一看,果然,又多了几个老娘的包,老娘捧了一个水果盘上来,里面都是各种洗完切好的水果,她先捞了一片红心火龙果,她老娘就移开了,“拿去给小江。” “啊!你们要不要这样啊!” 她娘把水果盘端远一点,拍拍夏沧的脸颊,悄声道:“你们,那个没有?” ——额—— 夏沧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 她老娘一张脸皱作一团,又松开,然后又皱作一团,她这个年纪的皮肉有点浮,经不起这么折腾,看上去有些幽怨。 夏沧只好玩笑道:“妈,你不行啊,你们开腔剖肚,百无禁忌的。” “自己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对了,”夏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购物卡:“妈这个给你。” 她娘看了看面值,疑惑道:“你爸妈有钱,你干什么?” “苏维的,”她摇摇手:“你不是说这是个门诊小手术么,帮我给专门做这个的那个阿姨,不要让实习生做。” 她娘推开:“苏维的就更不要了,我来打招呼。” 夏沧摇摇头,执意不要:“这虽然不是什么皆大欢喜的事,但麻烦人家不好意思,这不是苏维给的,是我替她包的,她不知道,老娘你办事我放心。”说完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她娘笑了笑,\&一t;我说女儿啊,你这个无名英雄做得有点“ 夏沧笑笑:“朋友嘛。” 她捧着水果盘敲了敲江易的门,弹子球锁的门把动了一下,他手里握着电话,放在耳边: “我刚才接到通知,审计上可能是星期四或者星期五到,你安排一下财务科和底下涉及审计的两个科室,让他们下周晚上开始加班” 夏沧把水果放桌上,江易打了手势表示抱歉,似乎听到对方说了什么话,沉吟了半晌,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然后才开口:“没事,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清者自清,我知道你是襟怀坦白,如果有什么话,在我这里但说无妨” 夏沧听见涉及到公事,好像还不一般,于是决定回避,指了指门外就出去了。 回到房里她觉得刚才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对,说的话好像也是有所顾忌,到后来思维难以理性停止,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起来一看,久违的一个名字,竟然是周淦来电话,大晚上不知道是干什么,接起来他的声音就炸进来: “喂!妈呀,我以为你也特么的永远不理我了。” “除非我和你一样有病,幼稚病。” “什么都不说了,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 在周淦那间咖啡馆里,他搬出一个小凳子坐在庭院里面,他一开始说什么都不想说,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了,装出一副受尽折磨,饱经世间风霜的样子: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当时真的,根本没有想有没有爱,也没有想有没有情,维姐要和我发生关系,我就怂了,吓得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万一自己不行怎么办,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在想自己待会会不会不行,你是女人,你不能体会” 终于看到比自己还要怂的人,夏沧颧肉抽搐两下,“你是想让我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说你两句?你不是对男人有没有担当这件事情很有见解的么?” “不不是,我们两根本不是一路人你知道吗?”周淦停顿了一下:“我之前想了想,我妈一直说我身边都是小妖精,她一个也看不上,想我找个公务员老师之类的,反正都要结婚的,和谁不是结呢,要不就这么着吧,”他抓了抓头发,“不知道,真不知道。” 正文 45.恺儿 周淦的反应让她想到了江易。 一看书 ·1k anshu· 他似乎从来没有犹豫过。 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也不征询他人意见。 她最后还是半开玩笑的来了一句:“你的儿子在我手上。” 上班的点要到了, 没有理会他惊得快要合不拢的嘴,她就丢下他回去了。 中午这个点路上有点嘈杂,非机动车道上的人反方向掠过她, 夹峙了她一半的视线, 一辆红色的婴儿车行到脚边,才把她的注意力压到人行道上。 她看到了里面正熟睡的孩子,顺着把手看上去,半卷蓬松的黄发, 剪短烫过了全顶在头上,竟然是八卦李,正似看非看的斜着眼,也不往前, 像是在等她招呼。 夏沧有些纳闷。这个点快上班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个状态? 她很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李老师。” “呦, 以后别叫我老师了。”八卦李停了下来。 “什么?” 八卦李摊了摊手,“喏, 你们家江局桌子一拍,说我工龄也够了, 让我到人社去申请提前退休了, 也挺好,我现在轻松了, 没事就过来转转。” 本来还能寒暄几句, 夏沧听见这话来着不善, 她同八卦李没什么交往, 于是扯扯嘴角,正要抬步,八卦李又说话了: “我今天就是来送点我自己做的新鲜的小吃,你碰到你们家江局,帮我带句话,想当年刘局的那些事情,摸过谁的屁股,这些我都知道。”八卦李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大家都留点余地。” 八卦李说完,微微侧着脸,眼睛也不再看向她,推着车很得意的走了。 夏沧皱了皱眉头。 穿旗袍的那一次,晚上的饭局把她留下了,刘局说时建清称赞她是最近几年公务员里面最漂亮的,提议让她敬一杯酒。夏沧当时刚来不久,并不知道这个书记是团委书记,她也不知道团委书记可以保留团级到三十五周岁,想刘局开既然开这个口,那就只好喝一杯,当时喝的是啤酒,时建清靠得很近,她人一直在往后缩,她万万没想到,就在举杯的时候,臀肉被人狠掐了一下,她的酒就洒在了身上,掐她的人是刘局,她不好发作,回家就把那件旗袍扔在了橱底,这件事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八卦李重提旧事,现在想当时应该是有人注意到了。 若有所思的回到办公室,大唐正拿着手机给陈老师看。 陈老师摘掉眼镜,凑得很近,看半天啊呀了一声:“我就说她吧,没想到素质这么差!” 大唐看到她走进来,急忙朝她招招手:“你洗白了,快来!” 夏沧不知道他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大唐还在那里假装遮掩着,凑近了才发现是一张照片。 一个暗红色的包间,好像不是酒吧就是ktv这种地方,照片上下都是黑沉沉的,唯有中间就像一条逼仄的暗红色的长带,长带上面露出一片白皙,略泛着淡蓝色。长长的沙发,一张极白的裸背,上面有一条纹身,裸背的主人用尽力气抓紧一个男人的衬衫用身体摩挲着,男人的脸在灯光下,暗沉沉的看不清,看得出来整个胸前应该是没有遮挡,她撬开了对方的唇齿,边上还有一个人,正暧昧地看着这个情景。那个男人将她整个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从照片上看,两个手都扣紧在腰上。 老李也凑过来:“梁老师背上还有这么一个东西?” 大唐搓了搓手机屏:“八卦李这次弄大了,这个东西值得珍藏,不过,”他指了指夏沧:“江局也是不容易,你回去安慰一下。” 夏沧此时才发觉自己的心态与以往不同了,这跟当年刘局那些糟心事被挖出来的时候不一样。 她竟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和大家调侃两句。 她勉强道:“八卦李办提前退休了?” “是啊,你居然不知道?你最近都在想什么呢?” 她看见老郑夹了笔记本从走廊里过来,忙压着大唐:“别说了,主任来了。” 大唐把手机放兜里,老郑走进来就问他:“这次教育活动的大巴都联系好了?” “好了,去掉请假的人,一共四辆大巴。” ※※※ 局每年都会搞一次改革成就的教育学习,说是教育学习,就是到附近的县级市或者发展好的乡村走一圈,学习学习改革典型,看看改革成就,看看展览馆收藏馆这一类,接着再集体住一晚,本来是在油菜花开的季节,今年换了局长,这件事就一直拖到现在。 早上八点半,大部队都在邻近一个公园门口等上大巴,四个主任都到了,就江易没有来。 一把手没有到大家都不好走。局大楼的人都簇成一堆一堆的,最近有热议的话题,讨论得比较激烈。小莲带了一个白色的小圆帽,斜跨了一个小包从一堆人中扎了出来,小跑到办公室的小团体中。 她瞄了一眼梁老师,悄悄说:“天哪,你们知道他们说什么?他们说梁老师不单有男的喜欢,还有女的喜欢,还把一个女的逼成精神病,那个神经病看的心理医生陈老师的女儿也看过,好离奇啊。”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咦,夏姐呢?” 苏维下巴颏往一棵香樟树那里撇了撇,“那里呢。” 夏沧手里捧着电话,刚发了一个消息。她这个角度正好看见梁恺儿站在那里,一件白色半透明的带帽外套,一副墨镜,耳朵里面挂着一对beats的蓝牙耳机,独自站在人群之外,似乎根本没有把众人的指指点点放在眼里。 就论独来独往这一点。 不得不要佩服她。 正想打电话,突然朱科站在一号车附近拍了拍车门,同众人挥手:“上车,江局那里临时出了点状况,我们大部队先走。” 听见临时出了一点状况,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机才拨了出去,想想可能是公事,小莲她们远远地招手似乎是在催她上车,她最后还是按下了红色键。 苏维状态不好,容易晕车,她们挑了中间的一段,她让苏维坐了靠窗的位置,才坐定,就看见梁老师也走上来,坐在她们边上,她人缘实在太差,没人坐她边上,她把衣服连着的帽子从后面拉起来,套在头上,双臂交叉着,垂着头,除了跟着大巴摇晃,就再也没动过。 大巴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 参观的是江阳市的典范村一个著名的示范点,这地方给各地参观的人做讲座,已经是轻车熟路,本来说老书记要亲自接待,但因为他们单位的一把手没到,接待的就改成了党组的几个负责人。 村里弄了几件教室,陈列了一些农具物品,讲解员给大家上了生动的一课,倒是没有照本宣科,最后说到请诸位欣赏,走来走去也没什么可看,艳阳高照,大家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上了大巴准备返回江阳市里的酒店,突然外头有人拍拍车门,大喊一声:“江局过来了,老书记要赶过来,大家都下车。” 夏沧听见他来了,本来有些担心的她吐了口气,她推推半睡着的苏维,隙间发现压着帽子的梁老师突然动了,她把耳机摘了下来,靠在她那边的窗户上,她的纤瘦的五指贴在窗玻璃上,玻璃上留下指腹划过的痕迹。 她臂膀撑在车窗边缘,头枕在手背上,在似乎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只全神贯注的向外凝望。 ——额—— 夏沧觉得自己作为女友的表现力真是太欠缺了。 几乎约等于零。 大唐开着公车去接,车子靠在两辆大巴的中间,大唐先下来,扬眉吐气似的扯了扯衬衫扣子,透过黑压压的人群朝夏沧挑了挑眉毛。 邢主任和几个主任过去开车门,江易从车上下来,村党委带人一路小跑过来,刚才的负责人赔笑道: “江局,麻烦您等一下。吴书记正在过来。” 江易伸出手和他交握了一下。那个人欣喜地往后一望:“来了来了,吴书记过来了。” 展览室里边上的走廊底下鱼贯出一群人,打头一个七十多的老者,也是前呼后拥,黄灰色的外套,笑着远远就伸出手,调门高昂,“江局,幸会。” 江易也带人迎上去:“吴书记,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劳您相迎,久仰,幸会。” 两边的一把手都到了,顿时气氛又不一样,于是决定重新再照一张合照,夏沧站到了阶梯最上的一个角落里,集体先看着江易在第一排同吴书记谦让,然后再看着几个主任科长同村党委的人谦让,谦了足足有五分钟大家才站定。 这个插曲把原本的计划打乱了,回到江阳市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领一桌有人过来拉她,她小虾米做的时间长了,当然知道不管和江易是什么关系,自己的位置一定要摆正。 推了又推,邢主任不依不饶,把她拉到领桌前,江易一抬手,朝众人笑言:“让她自己去吃吧,她和我们一起也拘束。” 她内心的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腼腆一笑。 如蒙大赦。 吃完饭就和苏维在外面小逛了一下,江阳市虽然是一个周边的县级市,城市规划做得特别好,很干净,马路也很开阔,一口新鲜空气吸入胸中,当真说不出的舒畅。苏维同她说决定不动手术了,夏沧还是“哦”了一声,一路都没再说什么,回到宾馆苏维躺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冒出来一句: “你都知道了?” 夏沧点点头。 “我不是不同你说,我不习惯和别人说这些” “我也不习惯你同我倾述心声” 苏维坐起来,就像和人吵架一样:“我从进单位到现在,所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都说我贤惠,能做事,肯吃苦没什么好装的,我不想吃苦,我也想找一个有钱的,我想从他那辆悍马上面跨下来有什么不可以?!” 苏维的话像是宣泄,更像是一种控诉,夏沧觉得就差没端张桌子给她拍了,于是笑道:“可以可以,没人说不可以,你白眼别翻了” 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从门缝底下看到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夏沧跑去开门,常姐和小莲两个人一人扯住她一个臂膀就往外拖。 “干,干嘛?” 常姐神经极其紧张:“什么都别说了,快点去宣示主权!” ——哎呦—— ——什么主权?—— 小莲两个手捏成拳头,也是焦急万分的样子:“大唐看到梁老师去敲江局的门了。” 夏沧目瞪口呆:“然后呢?进去了?” 小莲一边推她一边急道:“然后大唐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下楼了!” “然后我想说的是你们拉我去干嘛?” 常姐急按电梯按钮:“那个女人太奔放了,谁知道她要干什么?晚上敲别人男人的房门,要我是你,两个耳刮子抽给她!” 夏沧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猝不及防的被挟持在了中间,直接扭进了电梯。 常姐还在和大唐通话,拉拉扯扯的到了酒店底下,在一面发暗的玻璃墙边上看到了熟悉的声影,边上便利店的灯打得雪亮,两个人的轮廓看得很清晰。 “这太诡异了,他们要说两句就说两句,我现过去扮演妒妇啊?” 话还没说完,远远就看见梁老师一踮脚,双臂一勾,猛地贴了上去。 “哎呦尼玛” 常姐恨道:“你还在这里配音!” 她看到江易把她推开了,这时常姐高喊一声:“夏沧,发现了,那里有个便利店!” ——这太假了,太做作了—— 夏沧人顿时缩成一团,只恨没法隐身。 两人转头看向这边。 常姐和小莲两个人立马转身,一溜烟就没影了。 她觉得她应该继续表演目不斜视走向便利店,但是走近了还是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 他好像在看她。 眼珠子再偏了一点。 他应该在看她。 干脆转眼过去,他真的在看她。 他抬起手放在耳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她点了点头,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对他有这样的信任,指了指便利店,就真往里面扎了。 夏沧本来已经走开,突然身后飘来一个声音: “这就是你喜欢的?你一个眼神就可以招之则来,挥之即去,永远不会和你谈自尊的人?” 夏沧心里不由一震,驻足站住了,边上玻璃映出了她的侧影,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侧影带着这样的杀气,她缓缓的转回去,刚要开口,就看见梁老师紧咬下唇,脸色惨白,泪水涌满面颊,只是眼神还紧紧地盯在江易脸上,那双眼睛像是在质问,更是像在寻求伤害。 她的下巴带着骄傲,谈着自尊,却是一身的狼狈。 她觉得江易在这样的眼神下不可能无动于衷。 ——算了—— 一时也组织不了什么语言,正准备离去,这时,手臂被江易握住了,她抬眼,江易的眼神似有歉疚。 夏沧扯了扯他的衣襟,对他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转而看向梁恺儿,他为官已久,眼神里面带着的是一种沉默的严峻。 外面轰隆隆的一阵响, 夏日的闷燥,雨点子随即噼啪而来。 梁老师欲去未去,眼神停留在他们之间,最后还是一扭头先走了。 冒着雨回到酒店,两个人很默契,并没有立即说话。 他的房间和她们的不一样,很宽敞,且没有人和他同住,他递给了她一块毛巾,烧上了热水,她捧着茶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先开口了: “我和她很早就认识,希望你不要介意。” 掀开茶杯盖,夏沧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知道,我疑似听见过梁老师说有段时间只和一个人说话,我大概猜测你们感情很深。” 江易擦了擦头发,水珠从他的头发上滴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我读书的时候自视甚高,不太容易与人交往,在学校的时候有段时间负责校报,”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有一期的角落里看到一篇小文章,是一篇散文,遣词造句很独特,看了署名就记住了,接着有好几期都有她的文章,小短文,小故事,都写得很有感染力,后来有一期排版全部做好快要印刷的时候,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说她发现了一个错误,我说我发现了,替她改了。然后我就收到了她的信,当时她是学校里男生议论和追逐的对象,我那一段时间”他垂头笑笑,沉浸在回忆里,似乎极为感慨,他放下茶杯,“因为继续出国读书的事她同我父亲当面起了争执,我父亲是一个不允许别人违逆他的人,”他说到这里稍一抬头,顿时满脸惊讶: “你怎么哭了?” 夏沧抽噎了一下,摸了摸脸颊的泪水,抽了张纸巾擦了起来:“不是不是,我只是想到自己了,真尼玛只能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了,为什么学生时代没有一段感情呢?” 江易本来有些感慨,被她这么一弄有些哭笑不得,他抽了一张纸巾,替她擦眼泪:“你长得不错,性格也好,怎么会?” “晕,上学的时候我就长这么高了,学生时代受人欢迎的都是梁老师这样小巧玲珑的类型吧,我只有站在第一排举大旗的份,”她说完抽泣了一下:“倒霉啊,说情书也是有的,从来没有收过,递给我的一刹那基本就被递的人给吓崩了,哦,对了,收过一次,大一的时候,我穿了双拖鞋从学校浴室里出来,手里还拎了一个洗澡篮子,迎面一个比我矮十公分的男生递了个信封给我,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弹幕,在边上说:‘你看吧,人家那么高,你这么高,你也好意思。’我看那个男生要哭了,我不忍心,才收的,说多了都是泪啊。” 江易笑了:“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抓住他的手腕,认真说:“其实我一直回避梁老师这个问题,主要不是怕你们感情多深,而是”她思忖了一下:“谁能保证谁不变成谁的前女友呢?如果以后你同别人说我似淫似贱,我怎么受得了?” 江易的手背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呢?” 夏沧鼓了鼓脸颊:“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这个人不会轻易说什么分手啊,离婚之类的,但是如果我哪天真说了,就请你第二天早上九点在民政局门口等我,明白了吧?” 江易笑着看看她:“我明白。” 正文 46.喝茶 江阳市回来, 向来一心一意求钻营,对政治走向比较敏感的老李一时有了用武之地。 在办公室里,他谈起了一个情况,样子有点高深莫测: “你们知道那天什么人没去么?” 老李说得好像他的渠道比较丰富,大唐有些不高兴, 他向来认为自己的人脉比较宽广, 接触的事情也比较多, 于是挥臂在办公室内横扫一下:“这个你不用再我面前显摆, 名单都是我做的,请假的人都要同我,”他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上报的。” 老李推了他一把, “什么东西?我是指临时没来的几个, 你们发觉了没有?对了,审计出事了你们知不知道?” 大唐一听, 他像是确实有料,态度也缓和下来,“什么情况。” “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两个堵到小神秘去瞧局长门的时候, 看到谁出来了?” 大唐一副记忆突然复苏的模样:“哦, 哦,老袁,他怎么了,他出事了?” 老李摇摇手:“不是, 是财务科科长和时建清, 两个人都被纪委先带走了。”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 纪委盯很久了,这次是有备而来,他们两个一起,用公益性岗位拨下来的核定工资,买贵金属。”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猛然转头,老郑神色凝重,端了茶杯和笔记本走进来。 他看了一眼夏沧,然后同陈老师说:“这两天的常规工作陈医生你先负责以下,江局,”他停顿了一下:“纪委有些情况,监察室刚才来人请他去了解一下。” 夏沧原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忽然人竖了起来,老郑拿着笔记本同她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走廊。 夏沧赶忙和他一起到走廊那边站着,老郑比她矮太多,走廊的大玻璃窗透着阳光,他仰头脸上担忧的神色显得更清晰了,“你和他领证了没有?” 夏沧听到这个问题,心跳漏了半拍,摇了摇头,磕磕巴巴地说:“主任,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老郑压了压手掌,示意她不要紧张,斟词酌句地说:“没事,时建清捅了个大窟窿,于是无端攀咬,把领导牵进来,指望把水搅浑。他现在把自己扮成是江局的亲信,说自己是江局提上来的,暗示江局也从中拿好处。他那个事情刘局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在做,这个倒是无所谓,主要他还说他江局内举不民主,不遗余力提拔新人,是收受贿赂,他知道苏吉背景大,要把这事闹出来迫使有人替他扛,还有就是男女关系混乱,你刚才说你们没有结婚,那没关系,再混乱也顶多是谈恋爱,不违反纪律,只要梁老师那里不落井下石,诬他一状,就没什么,我看她也不是那种人。” 老郑还是说得很含蓄,夏沧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些事情好像似有似无,但真要研究个所以然了,却也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楚,或者摆在台面上说的。 看她情绪低落,老郑就安慰了她两句,回到办公室大家还在讨论。 陈老师说:“真的是说带走就带走,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来。” 大唐瞪着眼睛科普:“纪委带人,透漏出来就犯错误。你们记不记得刘局,当时是怎么抓的,我听他们说,他在省里开完会,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抽烟,纪委监察室当时来了一个组,一进门刘局脸就垮了,什么话都没说,就说了一句,‘我能不能去拿件外套’,纪委的人说他们去帮他拿,连拿个外套得机会都不给,这次还好,是当地纪委,那个时候是异地纪委,八天八夜不让睡觉,第八天晚上说刘局扛不住了,对着纪委一个小监督喊人家主任,说有点事情要交待。” “听听也挺可怜的。” 他们转头看着夏沧,互相推了一下,一下就不说话了。 办公室里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夏沧递了一张公休条给陈医生,陈医生没有收,说老郑说的情况特殊,她想早些回去就早些回去。 一个人浑浑噩噩。 也不知道是怎么飘回家的。 他总是能替她解决困难。 然而她却真的不能。 她把刘局的惨况套到他的身上演绎了一番。 觉得自己要发疯。 这些问题太过沮丧。 她回到家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就这么走来走去也走到十点钟。 她觉得自己太没有大将风度了,但又浮躁得安静不下来。 ——娘的,他要是关上个八天八夜,我八天八夜不睡觉么?—— 在家里风化成一尊望夫石就见了鬼了,而且还是未婚夫。 有些气愤地跑去洗澡,刚换上睡衣就听见门铃响了。 大半夜的门铃响有些耸人,她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立马去旋门把。 她一开门就被他搂住了,她还来不及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他搂着她:“耽搁太晚了,但是想见你。” ——如果你不认识我怎么办,只能乖乖回家了—— 她这个话没说出来,她觉得这句玩笑并不像一句玩笑。 一点也不好玩。 这样的感觉,在很久以前她就有过。 搂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虽然天热,她知道他喜欢喝热茶,默默地去搬了一个水壶过来。 她一边烧水一边问:“他们审你什么了?” 江易在一旁看着她,缓缓开口:“犯人才用‘审’这个字,纪委叫约谈的叫‘对象’,约谈的过程叫喝茶,当然现在开发区越来越国际化,也有咖啡,有问题可以喝茶,没有问题也能喝。” 他半带玩笑,看起来宽松随意,明显就是并不想要她担心,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他们说审计出了问题你早知道了?” 江易把杯子放在桌上,“是。” “那你不同我说。” “看来我这次有进步。” “什么进步?” “你不是说我情绪不好你每次都能感受到么?” 夏沧想起自己当时说的话,那种哭哭啼啼的状态,不由得撇撇嘴: “领导,你这是在求表扬么?” 他笑了笑,坐在边上看着她,“差不多。” ——嗡嗡—— 她听见间隔几声嗡嗡的震动。 四下瞧瞧,看见桌上江易的手机亮着。 手机一震感觉像是会爬动一样。 她指了指餐桌。 江易偏过头,他朝那个方向伸手,没有看屏幕,只是把震动调成了静音。 “你不接?” “是‘梁老师’。”他仿着她的说法。 夏沧一愣,“哦。她大概也听说了。” “她那天找我说想辞职去澳洲,我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其余没有意义了。” “就是便利店门口?你同意了?” 他淡道:“我走了一下正常流程。” “正常流程?什么正常流程。”夏沧愣了半天,“不会是什么你是我局优秀人才,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领导和同事都觉得你很能干,要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编制,想想大家考公务员也不容易,一定要慎重,但是你一定要走我也不阻拦之类的?” 江易笑着听她说完,点点头:“有天赋,我办公室可以让给你了。” “额” “我说她母亲姜部长当时和我打了招呼,说她社会适应能力欠缺,姜部长做大学行政的自己马上就要退了,梁教授不管俗务,姜部长这次是费尽周折,她没有参加考试,这个编制全靠调动,以后正处级以下都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可能了,所以我问她要不要试试调到档案馆之类。” “额” 夏沧生动演绎了一下一脸懵逼jpg。 “怎么了?” 她嘴角牵动一下,不禁感慨:“你这样一段话她还能那样,当真是不容易要自带多大的激情才能”她做了一个勾手臂的动作。 江易无奈的笑了笑:“审计出了问题之后一连串的问题就直接冒出来,那天正好有个主任和我谈了一会具体情况,”他捏了捏眉心:“我当时下了楼脑子里都在想怎么应对,没想到她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她:“是不是我当时反应慢些你就要把我开除了?” “废话,当然!” “那这不行,我还是要提请复议的。” “复你妹!” 夏沧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理活动好像在他面前越来越不加掩饰了,看了看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嘟了一下嘴又收了回去。 江易的手指刮过她的嘴唇,“对了,我想带你同我父亲见一面。” 正文 47.尾一 ※※※ 她接到领导指示要同领导那位传说中的父亲见一面的时候, 内心就哆嗦了一下。 她这么惧上一个人。 要见领导的领导。 未见其人,就感觉受到了一万点的惊吓。 苏维现在中午一下班就准点往周淦的咖啡店跑, 她才知道一个女人做朋友的状态和做女朋友的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淦说苏维解决了她的经济问题, 原本他妈已经断了他的资金,他后来迫不得已才把网吧关了, 现在她妈听说他要安定下来了,又给他开源了,夏沧想想还好他爸不在这里,用他爸的思路这个就叫旺夫。 周淦默默地烧着一壶牛奶说:“我还是要为梁梁说两句公道话。” 苏维一个白眼杀过去,周淦立马摊手:“梁恺儿。” 夏沧才知道苏维眼里这么容不得沙子, 相比之下自己真和弥勒佛一般, 虽然她明明知道这只是自己懒到极致的一种表现。 周淦叹了一口气:“当时她还在美国读书的时候, ”他指着夏沧说:“你男人他牛逼到不行的老爸突然说让她不要继续读了, 回来直接生儿子, 她以前就是这个脾气, 什么话都当面开销, 他爸一拍桌子就不让她进门。她当时说她爸妈也是知识分子,她觉得这个侮辱了她的尊严, 还顺带侮辱了她父母,于是主动就和你男人分手了。所以事情有个先后顺序, 没给你男人带绿帽。”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头:“你男人当时不知道在干嘛, 女人要分手肯定就是矫情一下, 既不哄, 也不骗。然后她到美国就哭, 还喝酒。我们当时在美国的时候,大陆这批人不团结,都要巴结台湾人香港人,把自己改成台湾腔,我觉得不爽,就搞了个同乡会,同乡会上有一个女的,原本就是个神经病,竟然看上她了。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不知怎么就和一个台湾人那啥了,据说是某些特征和你男人一样,就那么一次,那个台湾男人后来发邮件,带照片要和她再弄一次,你知道我当时和什么人混?我当时是和越南人一起打德克萨斯的,一下子就把那个台湾人摆平了。原本事情就结束了,谁都想不到那个神经病女人会搞计算机,弄进她的电脑,看到她的邮件。有一天晚上抱着电脑等在她门口等到三点,梁梁不知道她是来和她说把那个台湾男人的电脑给黑了,所以没开门,后来是合租的美国女人报的警,事情才搞大了。当时那个神经病就立马不让她读书了,直接送回国,看精神病,梁梁也搞得暂时要回国。回去她还是找江易,江易当时在个红灯区做个小干事,天天和地痞流氓,流氓地痞混在一起,拽得二五八万,用她的话来说‘气味有点变’,说什么她活在梦里,我就是说其实就是借口,还不是介意那点事情” ※※※ 审计之后的风波没有持续扩大。 夏沧对盘根错节的政治规矩了解不深。 原本以为时建清和财务科科长都要抓进去。 后来才知道时建清免职调动了单位,财务科科长也只是免职去了其他处室。 那天梁老师来找她的时候。 她大概表现是有点惊愕 因为她没想到前女友要和她谈人生。 然而当梁老师说她要在离开之前同她道个歉,不知道给不给这个机会之类的话的时候。 唯有美食和妹子无法抗拒的她还是同意了。 走开一条街,沿河有一个小咖啡馆。 梁老师坐在对面她笑得很空洞。 “那天他的态度那样冷淡,我有些失态了,我要同你道歉。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要来同你抢夺什么。我原本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我母亲告诉我,他这些年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再谈对象,她说应该是为了我,我就信以为真。我们见面的那天晚上是他的生日,我原本早已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了,可是我在他的屋里发现了一样东西,”她说到这里愀然一笑,“我想你应该注意到,他的书架上有一个铁盒,那是以前我送给他的,那天我打开发现,我写给他的信他都还留着。” ——额—— ——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宣战的—— 夏沧牵了牵嘴角:“哈哈,我高中时候朋友给我的信都还留着,现在翻翻觉得挺神奇的,那时候有手机了还写信,还要抄歌词,哈哈哈。”她又干笑了两声。 梁老师看了她一眼:“我今天是真的很诚恳的来同你谈一谈。” 她的夏氏白眼还是没有展现出来,点了点头:“恩,我也很诚恳。” 她的手捏了起来:“后来,我觉得我们两个形象上差距太大,我一度认为他已经忘了我,可是当我知道我们两个是一个专业的时候”她抓起自己的头发:“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那天看见在大巴上看到他,他是那么的从容不迫,我看到了他的前程,我看到了他在适合他的舞台上跨步,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曾经同他说过,如果我觉得自己的步调跟不上他的步调,我就会默默离开,不会说再见,不会把自己藏在泥沼里,也不会让自己作为陪衬,因为我有我的骄傲和自尊。” 见她沉湎于自己的思维模式,夏沧的牙齿都要发酸了,就像喝过一瓶可乐一样从齿根开始酸。 她确信江易偶尔爆棚的自信心就是被这种人培养出来的。 她的夏氏白眼终于忍不住向上翻动了,伴随了一个简单的:“哦。” 梁恺儿低头:“我知道你对我有芥蒂,所以不愿同我多说,你今天愿意和我坐在这里,大概也只是因为他。” 夏沧实在受不了,她把头默默地埋到手心里,然后稍微搓了搓额头,舒了一口气,道: “梁老师,你错了,我今天愿意和你坐在这里,是因为你,虽然我们关系有些尴尬,但我看过你做的ppt,看过你写的文章通讯,我极其认可你工作的态度和能力。我勉强算一个文书,但真不善于长篇大论,一般能混则混,混不过去就笑笑,你今天一定要讨论到这么严肃的问题,上升到我们共同的专业,上升到女性尊严这么高的高度,我就同你稍微说两句。” 梁恺儿没想到她会突然改变态度,她的脸上流露出别样的意味:“你说。” “你和我讲自尊,那天你也说到自尊。你以为我‘一个眼神,挥之则去’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江易?是为了要讨好他?”她直视着梁老师的眼睛,按着自己的胸口:“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个人觉得因为一个男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梁恺儿不吱声,但笑容已有些勉强。 夏沧继续说:“我不知道你那天那句话的逻辑在什么地方,难道要我抽你一巴掌彰显我的自尊?还是要我泪流满面的出现在你们面前?” 夏沧的话有些重了,说到泪流满面,梁老师似乎有些吃不消,眼眶立马有些泛红。 夏沧猛地敲了下桌子:“哭什么!不许哭!” 梁老师被她这么一吼,呆了一瞬,眼泪就滑下来。 夏沧朝她笑笑:“江易没对你这么吼过吧?”她指了指自己:“他对我这么吼过,他是我领导,我当他是间歇性神经病发作也就这么过去了,照你的逻辑,我必然需要分分钟上升到人类的尊严,作到暗无天日是不是?” 梁老师嘴唇发白,刚才的态度全然消失了,微微闭了闭眼睛,什么话也接不上去。 “继续说什么眼神,你看过他的眼神没有?他到一个场合,往往眼睛并不聚焦在什么人身上,但他能注意到很多人,甚至那些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的,都能看出个大概来。他平时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或者你是什么人,底线在哪里,日久相处,他会不清楚?”说到这里她语气渐渐转硬,压低了声音:“他是得有多闲天天来踩踏什么自尊。你说什么步调,他有什么步调?他是打太极的一把好手?还是天生善于交际?都不是,他吃这碗政治饭,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目标,他让所有人都感觉他很合适是付出了多少?你难道不觉得他有时候压抑孤单到近乎有些可怜么?!” 夏沧站起来,提了包把结账单放在手里:“梁老师,你不用故意提到什么信,我一没爱到那种程度,二我并不在意这个,再多说一句,如果是我,即便我的前男友一屋子都是我的信,再无其他,”她说到这里转折了一下,“但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我绝对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想法,采取任何行动,你那么有原则的一个人,我的话你听得懂吧?” 没再去看她的表情,夏沧扭头就走,结了账就步出了咖啡店,外头沿河的步道上,日头底下的柳树枝晒出一些焦黄,枝叶垂脱在小河面上,河面灿然一片,眯起眼睛,看得有些恍惚。风起略带过一些闷燥,刮过一阵,刚刚像潮水般鼓涨的热血平息了下来。 她刚刚即兴说了些什么? 额 她好像说了他是神经病。 她好像说了不是很爱他。 她好像说了他很阔怜 啊 她站在那里,微微侧头回去瞄了一眼。 梁老师好像还是坐在那里。 ——万一打了小报告怎么办—— ——不会,不是说电话都不接了么—— ——应该不会,她不是老师么,这点‘师德’还是有的—— ——嗯嗯—— 正文 48.尾二 车开到省会用了将近三个小时。 他父亲的官邸在省会的一座著名的丘陵附近, 据说这官邸并非私人所有,只是一座象征着权柄的机关大院, 也只供特定职务人员居住。 车泊在丘底, 夏沧和江易就下了车,往上看去这地方树木掩映, 处城市中央却极为幽静,山坡缓缓上升,朴素中透着威严。 一片郁郁葱葱之间,有几个青灰色的斜坡屋顶,青灰色的硬砖, 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 夏沧之前为准备礼品这件事纠结了好久。 她觉得自己脑细胞死了一万个, 还是纠结不出什么大方得体兼有创意的东西来, 最后只好拉着江易苦道:“我好想送一个大红包。” 看着她比了一个大圈, 江易当时只回答了一句话:“我替你准备了。” 入目皆是苍树翠叶, 沿路而上, 经过一座方形石拱门, 拱门这里设置了一个出入闸。 从下往上看近在咫尺,走上来才知道并非如此。 夏沧还是有些忐忑, 拉拉他的袖子:“你说你多久没同你父亲见面了?” “有两年了。” 她不知道这个“两年”是泛指还是特指,坡道有点陡, 虽然沥青铺得平整, 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江易对这一段很熟悉, 垂着头也不观察四周。 夏沧停下来喘了两口, 他眉头微蹙, 朝她伸出了手。 夏沧笑着摇摇手,江易放慢脚步,走在她的身边,这里似乎勾起了他的回忆: “我毕业之后没有马上回地方,一开始选调到省里的处室,后来得罪了人就被派到十七区做调研员,十七区现在取缔的取缔,整顿的整顿,已经面貌大改了。当时乌烟瘴气,我整天同公安系统的人打交道,踏入社会不久,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我当时用了一点资源,争取了调动,没想到父亲为了迫使我听从他,把我的调动压了下来。之后就越见越少了,说到底遭遇也是际遇,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也是锻炼人,我不得不和各式各样的人相处,三教九流,性格变化很大,那段时间我开始抽烟,人也变得现实起来,以前那些虚无缥缈的想法顿时就被磨灭了。” 夏沧看看他,隐隐觉得他不但对公安系统的套路很熟悉,还有那么一点点排斥,她点点头:“我以前还以为你反感酒吧这种地方时因为梁老师。” 他摇摇头:“说来那三四年也真是磨练人,再出来,什么样的情况也都能扛,什么样的人也都能聊上两句,不会再像读书时那样自命清高了。” 夏沧走了一会儿,法国梧桐渲染出一派历史的气息,枝干里皱折深层。两边是压在山坡上的密密匝匝的老城砖,从上间错铺到同半山丘融合,手边的几块还刻着铭文,泛着那种深沉的朱红色。 她此时才发现上下坡道根本没有汽车,转弯口都笔直地站着军人。 江易同她稍稍讲了讲城砖的历史,然后说:“这一段平时都有交通管制,时间长了走的人就少了。” 城墙砖转了弯道,黑漆的大门边上站了两个军人,偏开了一扇小门,这座官邸很沉肃,门口被周围葱郁的花木所围绕,进去一看,里面同路边的种植又不一样,清一色的香樟或是水杉。 客厅光线并不明亮,夏沧进去就看见一个宽大的背影背着手在那里踱步。 那个背影转过来,一种压力就像芒刺一样扎在周身。 他垂着头整理了一下报纸,夏沧觉得就这个动作,他未来的公公就把自己看清楚了。 ——恐怖—— 这既没有迎客,也没有表示,好在江易先开了口:“爸,这是夏沧。” 这时他父亲才抬头,他的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只是这么一抬之间,如有一道精光打在身上,然后下一秒又撤走了。 “伯父。”夏沧赶忙开口。 “恩。”他父亲应了一声,然后直起来,夏沧才发现他的身高遗传自他的父亲。 他父亲眉宇之间那种不容置疑的气势逼面而来,半晌过后,才说了三个字:“先吃饭。” 夏沧觉得自己的家庭氛围真是太正常了。 这顿饭不多却很精致,父子两个开头什么话都没说,作陪的是江易的一个姑姑,殷勤地劝她多吃一点。 吃到中间江易接到一个电话,起身步出了饭厅。 江易坐着还好,一走开气氛愈加尴尬,她只好低头仔细地看着白米饭。 “有没有想调动的单位?” 夏沧猛地抬头,感觉他父亲应该是在问自己,这么开门见山的问题,父子两个真的是一个思路:“没,没想好。” “恩,到时候再看看。” 又是一阵安静。 夏沧一只手在桌底下按手机: “领导,别打了,快来救我。” 江易隔了一会就回来了,她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激动过。 她伸出手去,桌子底下他们两个的手交握了一下,江易捏了两下让她安心。 他坐到位置上他父亲就开口,声音很严厉,“这次的事情算是一个教训,火候不够,就要潜心,你整日汲汲营营,终究没有格局。” 夏沧听了一下,大概听出这是在说这次纪委喝茶的事情。 这,这是要开始批评了么? 她瞄了一眼江易,脸色瞬间就暗下来,拿筷子的手停顿在那里,像是要发作。 她对他有所了解,觉得他应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这次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就不多劳您关心。” “哼,”他父亲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解决?你现在翅膀倒是长硬了。” 他姑姑大概知道他们这个情形,急忙给他爸布菜,他父亲抬手拒绝,慢慢道:“说你汲汲营营你就受不住了?前些日子碰到他们苏家的人,苏部长当面对我说,说你懂事,会做事,有分寸。” 江易眼神全然暗了下来,颌角抽动了两下。 他父亲平转了眼神,压在他的身上:“别人当着我的面,夸奖你‘识时务’,你说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何感想?” ——啪—— 夏沧人突然一跳。 他父亲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撂。 然而江易手上的筷子也拍在了桌上。 ——哎呦妈呀—— 夏沧赶忙拉住他:“领导,等一下,你同伯父好好说话,我先出去吹吹风。” 她说完就看到他姑姑已经站起来拉她,似乎没想到她反应如此之快,眼神里充满着赞许。 她姑姑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边还安慰了她,让她不要介意。 她不能对人家说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已经做过一个长期的心理建设。 ——呵呵—— 与其她被骂还不如江易替她挨骂。 她怀揣着这么一点窃喜就真溜出去吹风了。 从铁门出去,站在丘道边上的小树林里,路灯和月色映下来,静谧异常,草虫鸣叫得格外响亮。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熟悉的身影也走了出来。 他英挺的侧脸在月色入林的斑驳光线中变幻不定,他没有很快地走过来,在石板道上停顿了下来,他手上有一点红光闪出来。 她挺反感烟味,却不反感他偶尔抽烟。 她研究了一下不反感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抽烟的姿势好看。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的人,烟蒂的位置又捏得低。 她默默地等他抽完一根烟才走过去。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易低头,“抱歉,这次真的是情绪不好。” “没关系。我能理解。” 江易摸摸她的额头:“父亲真是惯会点人死穴,尤其是我。” 夏沧眼珠子一转:“要不要我来安慰你一下,我大概知道你父亲是说了什么让你这样,并不是那句‘汲汲营营’。” 江易见她这样,脸色稍霁,无奈笑了一下:“你说。” “他说你格局不够,然而你也确实觉得自己格局不够,不然你不会生气对不对?” 但见他人微微一震,面色一沉,缓步走上来。 她捶了捶他的胸口:“格局这种事情慢慢来么,你怎么,现在就要‘包藏天下’?” 江易转过头,神态有些矜持,大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总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她不禁看得心情大好。 银光遍布在法国梧桐的顶端,她把他拉低了些,手臂绕过他的后颈,她人高,一只手压着他的脖子,他顺着她弯低了一些,额头抵在了她的锁骨上,还没做过这么大胆的举动,她的胸口稍稍起伏了一下。 她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真是,安慰你一下。” “你这是干什么?” 夏沧刷得一下脸通红:“你你不是喜欢那样么?” 江易抬起来些:“我是因为是你,不是因为我喜欢那样” “”夏沧一把推开他,“算了,我难得展现一下女性的温柔你居然不要” 江易按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她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他的胸口因为笑而有些震颤。 “干嘛?你嫌我小啊?” “” “你这辈子就这个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