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梨吟》 第一章:开场 红花廊下,烈日灼灼。 少女只随意挽了垂挂髻,身着碧色流光水月裙,红花晏晏,遥遥望来最醒目的能看到一抹清爽。 一旁青衣小侍慢悠悠打着玲珑小团扇,少女嫩葱似的手轻轻拈起石桌上摆着的玉盘葡萄送入红唇。 那少女名叫沈梨,如今才十四岁的年纪,一张小脸生得十分精致夺目,眼睛生得尤为动人,似乎眸里天生便带了几缕水光。 此时的沈梨,面容虽如以前一样姣好,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面上甚无血色,如此倒也多了几分病态美来。 “小姐,不好啦,夫人和老爷现在传您去慈月居”另一名青衣侍女叮琅跑来,面上焦急不已。 沈梨看着眼前的小侍,眸子里带了几分探究。 “出什么事了” 沈梨这么问,也并非不知道他们传她做什么,还不就是前几日她乔装一番偷跑出府,结果却路遇散匪被差点捅死的事。 “小姐,您上次出去后又受伤实在太吓人了,老爷和夫人听闻您今日出来活动了,特地让您过去一趟。” 蓝雏咽了咽口水,这才接过话头。 一旁打扇服侍的青鱼停了手中的扇子,试探地看了看沈梨的脸色。 见沈梨点头想起身,她忙轻轻地扶起沈梨。 “小姐,此次老爷和夫人传您,恐怕要受一顿气了。”青鱼轻声说道。 沈梨抬手覆上青鱼的手,示意她不用着急。蓝雏忙过来搀扶沈梨的另一边,因沈梨身上有伤,主仆三人慢悠悠地穿过红花廊,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慈月居门前。 还没走近就听到屋里噼里啪啦一顿响声,发火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股好大的怒气,真是气的他胡须没捎都在发抖。 中年男子的一旁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一脸担忧,但面上倒也看不出有几份真情。 下首是沈府的好几个子女,除了她同父同母的二哥哥沈云,基本上的都到齐了。沈家子女皆生得眉目传情,面容姣好。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看着年纪与沈梨似乎差不多大,气质却十分出尘动人,此时除了她,其余沈家子女正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沈家倒不是什么拥有百年根基的贵族世家,却是这几十年来两朝兴起来的新贵,沈家从寒门到今天竟也能走到正二品的官职上去,其核心就是行中立之道,从不跟队任何一个皇子。 沈宅有二子四女,沈梨与沈云皆是前沈夫人所出,后因夫人病逝,老爷迫不及待将这位如今的沈夫人李桂芝以及沈幼莲抬上来入了族谱。 沈阳虽是庶子,但由于是沈家头一个儿子,沈老爷自然颇为宠爱,甚至是到了有些偏爱的地步。 剩下的是沈桃和沈杏,沈桃比沈梨大两岁,与沈阳同父同母的庶妹则是沈杏,她则要比沈梨小两岁。 戏台子已经搭好,沈梨抬脚迈上阶梯。 “你这个不孝女,你还有脸回来” 沈大老爷真是发了好大一通火,一看到沈梨也不容她请安,便气冲冲地将自己手上的瓷盏砸来,丝毫不顾沈梨身上有伤。 青鱼眼疾手快,不由分说地便上前抬手挡去,茶盏里是滚烫的热水,烫得她手上瞬间就起了几个泡,但她忍着没有出声。 见有人挡下,沈赋之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还找人挡来人,给我把这个侍女拖下去打二十个板子” 四五个仆人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准备将青鱼带走。 “沈老爷,不如先说说,为何要传小女过来吧。”见有人要强行拉走青鱼,沈梨毫不迟疑地将青鱼挡后。 仆人们顾念她身上有伤,更何况她还是个嫡女,若是碰出个好歹 想到此处,那几个仆人便纷纷退开,不敢再上。 “沈梨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传你过来吗” 沈赋之大手一拍,震得堂内一片寂静,不过很快,一旁的沈夫人出声劝抚说道:“老爷,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再说了小梨身上还有伤,您就心疼心疼她吧” 这话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沈赋之听后却如火上浇油:“她这个孽障,还有没有想过是我沈家的女儿她要是老老实实待在家,又怎么会受伤” 一旁的沈桃和沈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夫人一早就派人叫她们都过来了,说是要处置沈梨,怎么这个时候听起来,反而像是在关心沈梨 而白衣少女沈幼莲只是端坐垂目,静静品茶。 沈梨此时沉默不语,这场戏还没有到她说法的时候呢。 果然,此刻的沈夫人又接过话说道:“老爷,这小梨也是没有办法呀,当时救她的虽是两个外男,可那毕竟只是两个乞丐,我们沈家家大业大,给他们点钱财就是了,听说云哥儿现在已经自己出去办置了呢。” 原来文章出在此处。沈梨心下思索一番,心中有了想法。 “哼凭什么叫沈家给他们钱沈云做事一向糊涂,这两个乞丐应该找人”说道这,沈赋之面色沉沉,拳头也不禁握紧。 “若是叫人传了出去,我沈家的女儿如此不恪守妇道,私自跑出去贪玩不说,还让别的男子瞧了身子,单是旁人也就罢了,还是个乞丐” “你沈梨,你是想凭借一己之力,毁掉我们沈家的清白名誉吗”说到此处,沈赋之已经不怒反笑。 “老爷,小梨她,她没有选择的呀老爷,若是那个时候不将匕首拔出,小梨也没有活路的呀那二人虽是乞丐,可到底也是小梨的救命恩人啊。”沈夫人说到此处就像亲眼瞧见一般,不禁潸然泪下,旁人只觉得她爱子心切,却不知她一言一语之间就已经将沈梨的罪过坐实。 看了这么久的双簧戏,沈梨此刻只觉得周身有些乏力。 沈梨看了一眼高居上位的二人,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反胃。 自己的亲生女儿重伤在身他不在意,沈大老爷在乎的只是沈府的名誉。而沈夫人,她亲切的后娘,则面善心狠地将她罪名狠狠坐实。 看着众人表情各异,一旁的蓝雏感受到沈梨欲挣脱她的搀扶,一时间竟加大了力度将沈梨锁住。 沈梨侧目扫了眼她,蓝雏从未见过她的眼神如此骇人,一时间竟愣住。 沈梨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若是再由着这二人唱下去,这戏可就要落幕了。 扑通一声,众人眼神齐刷刷地从上位二人转了过来,竟是沈梨先一人跪了下来,蓝雏紧紧搀扶的手臂此时还握在她手里,沈梨跪下情势之急,丝毫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竟生生地甩了蓝雏一个踉跄。青鱼见沈梨下跪,忙也跟着跪下。 众人只看到沈梨低着头,不知道什么表情。可等她一抬头时,大家只见她脸上豆大的泪珠如断线般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无声的落了下来。 第二章:反转 她哭着颤抖着的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就这样将孩儿的罪过坐实了吗” 沈夫人看了过来,不过却是先看了眼蓝雏,虽然只有一瞬,却被正在直视二人的沈梨收尽眼底。 “小梨,你不要忤逆你爹,地上凉,你先站起来。”沈夫人欲上前搀扶她,沈赋之将她一拦,面色沉重如水。 “事到如今,你这个孽障还要忤逆我”沈赋之面色更沉,一把冲上去领起沈梨,又挥起手狠狠朝沈梨苍白的小脸袭来。 一瞬间下来,就连沈夫人都被这场面骇住一瞬,此刻堂内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沈梨咳嗽的声音,骤然聚起的风暴随着这一巴掌倾涌而出。 众人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只见沈梨侧脸瞬间红肿,刚拉起来就被打倒在地。沈梨本就体弱带伤,突然遭受到这番袭击,倒在地上连咳了好几次。 沈梨被突如其来打了一巴掌,脸上仿佛被碎石狠狠刮过一般疼痛,她就像是被狂风刮在角落里的残絮,似乎很快就要被撕裂破碎。 她眼里似乎瞬间被蒙上一层灰暗,但很快又化成了泪水。 沈梨清楚的知道,现在的她还没有反抗的能力。 左边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她若现在不将话说出,只怕迎接她的就不止这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沈梨酿酿跄跄地端坐起来,苍白的小脸此刻印上了骇人的红印,就连嘴角似乎也渗出了血。 她紧接着梨花带雨的哭诉道:“孩儿自己偷偷溜出府去,已经是违反了身为女子的准则,对此我没有任何怨言可是父亲,你可知孩儿为什么会被散匪追杀若是为了求财,为什么先不帮我绑了去索要钱财。可若是求命,他难道不知道刺杀官家家眷可是要株连三族的么” 沈夫人面色微变,此时此刻,沈梨不应该是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安静的等候发落了吗 “哼,胡言乱语,那群匪徒为何要专门刺杀你,听说你出门已经乔装成了男子,那散匪肯定是不知道你是我们沈府的小姐,若真是让他们抓住知道了身份,你难道以为我还会花钱赎你回来吗。”沈赋之冷哼一声,接下话头说道。 沈梨心中冷笑,果不其然,沈赋之不会相信有人会专门找人刺杀她。 “既然那散匪不知道我是沈府的小姐,那么,那两个乞丐就更是不知道了。”沈梨紧接着道。 沈赋之听闻面色一沉,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他虽知道沈梨时常溜出府去贪玩,但每次都有沈夫人做保,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出了事,今日召集沈府所有子女,他自然是第一时间是要杀鸡儆猴,然后找到那两个乞丐杀了灭口。 见他们不说话,沈梨泪眼婆娑继续说道:“二哥哥来救我的时候我是醒了的,如今二哥哥不在场也无法替我作证了,但是如今女儿的清白被污蔑,虽这样对恩人有不敬之语,但女儿这些话是要说出来了。” “小梨,你别说了,你不要再忤逆老爷了,我和老爷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不必”见沈梨欲有辩驳之意,不知怎么的,沈夫人没来由的一慌。 这沈梨原本就是个草包,这五年更是被她养成了废物,如今这巧言善辩的模样却让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让她说” 沈赋之呵斥打断道,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接下来的话也许可以不用让他舍弃一个沈府的嫡女。 “那日我虽受重伤,也好在二哥赶过来及时。当时我身上匕首无人敢取出,若是盲目取出性命则更是不保,所以直到二哥哥来,我身上的匕首并没有人动过。是在马车上二哥哥身边的侍女赤练懂得医术,赤练这才将我身上的匕首取出,因为此事凶险,所以知道此事的只有几人。” 沈梨此时面无血色,抽泣之间许是扯到伤口,只见她越发无力,说话声音也渐小。青鱼察觉,忙从身后默默扶起她的腰背。 沈梨四肢渐凉,她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扯到伤口,不多会血渍就会从衣服透出来,这都是她的计划之中。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把话都说完。 “发现我的人确实是两位乞丐,但一个是瞎子,一个是智力不足的小孩子,父亲与母亲大可以找二哥哥和二哥哥身边的仆役验证更何况散匪是个健全的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身为残疾的他们又如何得知” 沈赋之思索了一番,正欲说话,沈梨突然轻声打断道:“父亲,这件事本就是天大的冤屈,如若女儿的清白真的被人有心污蔑散播出去,那定不是外界的人传扬出去的” 声音虽小,内容却震得众人哑口无言。 沈夫人一个不稳,竟不小心跌坐在座椅之上,可此时却无人注意到 她,大家的目光此刻都凝聚在沈梨身上,似乎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沈梨的意思,若是她的名声败坏被传播出去,也一定是在座的各位传出去的,不咸不淡的一句警告,却令沈夫人此刻气闷得发抖。 沈幼莲此时放下茶盏,眼神中流光百转,听完沈梨之言,只飞来一记探究的眼神,沈幼莲想知道什么,也从来不屑于伪装。 不过还未待他们再想说些什么,沈梨胸口处竟缓缓殷出血色红花,是伤口被撕扯了一番,又经过她气血翻涌一腔辩驳,此时鲜血殷殷涌出,直吓得青鱼蓝雏等人哭出了声。 “老爷夫人,三小姐如今血流不止旧伤复发,烦替三小姐叫一下大夫吧”青鱼哭得止不住,此时见大家已经准备收场,忙上前请道。 岂料沈赋之呵斥道:“谁让她瞎跑出去,如今大夫都是些男子,我可丢不起这个脸,那什么沈云那里不是有个丫鬟会点医术吗,等沈云回来再让那丫鬟过来给她看看就行了。” 直到这时,沈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自己的亲爹在面对女儿生死的时候,却还是在意他所谓的面子。 不过她也不抱什么希望,毕竟她根据所知道的消息来看,这么多年这具身体也从未感受到过父爱。 此时沈梨再也忍不住,一口热血咳出,俨然已经晕死在大堂之中。 众人站起连忙准备告辞,她们倒不担心沈梨,虽然此时沈梨似乎与之前不大一样了,可这次不过也就是她胆子比以前大了些,敢说话罢了。 此时此刻一场闹剧,这始作俑者恐怕要挨上一顿训斥了,然而作为晚辈,这种场面自然是看不着的了。 李桂芝感受到沈赋之的怒火已经被缓缓压下,可身边压抑感却一丝未减,而沈赋之只是狠狠瞪了一眼她。 沈赋之又随即指了指青鱼和蓝雏,看不出什么表情地说道:“沈梨偷跑出府,罚她禁闭一个月,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不许任何人去探视。” 之后众人也一一退下,沈赋之以处理要紧公务为由也大步流星出去了,留下来的烂摊子,自然是交给沈夫人处理了。 第三章:清算 青鱼和蓝雏扶着沈梨回了玉梨院,前脚刚刚回来,青鱼便看到老夫人的侍女芙蓉早就在院子门口候着了。 沈老爷刚下令禁足,更是说了任何人都不许探视,即便是老夫人亲派的贴身小侍芙蓉也不例外。 芙蓉见此也只是叫住青鱼,说是思念着青鱼前几日跌伤一事,给送些药膏来。 芙蓉和青鱼原本就是沈家先夫人一并带来的,前些年因为芙蓉机灵可爱,颇得老夫人喜欢,还指名要了去伺候。此时二人私下相见说了些体己话,如今沈梨伤口复发还晕着,话也没有说太久。 “青鱼妹妹,这是我给你带的玉露膏,老夫人特地这几日赏我的。”芙蓉悄声说道,随后东西带到,便匆匆告辞。 青鱼手里被塞了几瓶药,在得知是老夫人自制的玉露膏时,心下已经了然。 哪怕芙蓉再得老夫人宠爱,身为婢女又怎么可以用主子做的东西。 这回恐怕是老夫人念着自家小姐,可若是直接送来,依照沈梨之前的性子,只怕会死都不会用老夫人给的东西。 想到此处,青鱼不禁叹了口气。 而沈梨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如今她躺在床上没有一点血色,左脸更是红肿不已,两者相比,更衬得她脆弱得像一只残破的瓷娃娃。 而同样脸色煞白的,还有跟着从慈月居回来的蓝雏。 青鱼很快进了屋,手里还多了几瓶药膏。 见青鱼解开沈梨的衣服,正准备将药膏涂抹上去时,蓝雏连忙回了魂,这才说道:“你这是哪来的药,小姐玉体贵重,可不是什么药都能用的。” “你瞧不出来吗,瓶上面写着呢。” 青鱼抬手将药瓶拿到她眼前晃了一下,蓝雏见状要夺,青鱼在此时已经将药瓶收好。 “玉露膏就这么一点,我担心你洒了出去,勿怪。” “啧,这是老夫人的东西,小姐不是一向都厌恶那边的东西吗看着吧,等小姐醒了有你好果子吃的。”蓝雏脸上嫌弃不已,很快又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如今室内除了青鱼和她也没有第三人清醒着,干脆两手一摆,看着青鱼一人服侍。 青鱼见她如此,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若是没事可做,大可以回你的慈月居去。” 蓝雏一听瞬间炸了毛,大声反驳道:“你又不是小姐凭什么使唤我,哦,怪不得呢,素日里小姐最喜欢我,可自从小姐从外面受伤回来后就很少让我近身服侍,原来是你在这里告我的状呢” “你小声一点行不行。”青鱼不太耐烦。 见蓝雏还要扯着尖细的嗓门说话,她忙怒斥问道:“那你说,小姐从府外受伤回来后只将大概情况告诉了你我二人,难道不是你,跟慈月居他们那里告了状吗” 蓝雏身体微微一抖显然是有些怂了,瞧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沈梨,随即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她说道:“说不定是二公子手下的人告的状呢,再说了,我就算说了又如何小姐玉体贵重,这种受了重伤的大事难道夫人不应该知道吗” “你你明明知道二公子手下的人个个忠诚,你分明晓得这种事情若是随意污蔑下来,小姐这辈子的名声可就毁了”青鱼站起,恨不得立即给蓝雏一耳光。 蓝雏冷笑一声,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随机又直接甩手出去。她何必再跟青鱼这种人多说,反正对付沈梨这种傻瓜小姐,醒了之后蓝雏也有一千种话语解释这件事。 待蓝雏走后,沈梨这才睁开眼睛。眼睛里空洞毫无杂质,可只一瞬就染上了一层看不透的神色。 “小姐,你” “嘘。”沈梨悄声打断。 青鱼激动之色透露于表,良久,沈梨这才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种事情我清楚如何应对。” “奴婢是担心您身体”青鱼忍不住小声反驳道。 沈梨有些惊讶看了眼青鱼,随即摸了摸青鱼的脑袋轻声笑道:“你不用担心,慈月居那里我确实无什么准备,但也无妨,不过是扯了一下伤口,我自小出府历练,自然身子骨比寻常女子硬朗。” 青鱼显然不习惯沈梨的抚摸,她本就比沈梨大两岁,如今这样,倒显得她像一个小妹妹一般。 “那,那蓝雏那边,您打算”青鱼问道。 沈梨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先不动她,此时贸然动手也会引起慈月居那里的警觉,沈夫人想再安插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只需要用平时的态度待她就行,有些消息,我也还需要她来传播。” 青鱼点头。手里的药瓶还没收好 ,沈梨已经看到,问道:“老夫人那边来过了” “回小姐,是的,小姐素日里虽与老夫人生了嫌隙,可老夫人待咱们这里,可不比二小姐那边差” “嗯,我明白了。”沈梨应道。 青鱼惊讶抬头,小姐竟然如此爽快应答,这次小姐受伤,似乎是成长了不少。 沈梨看了眼青鱼手上的水泡,眼中心疼之色渐起:“都是因为我你才有这无妄之灾,我院子库房里可有烫伤药膏若是有,你就等会儿自己拿上几瓶用。” “奴婢没事,这点小伤不用小姐挂心。”青鱼答道,表情却是开心了几分。 这丫头,她明明没给她什么奖励,却反而对沈梨感激起来。 “你挑个好日子,等过几月了再让人把玉梨院库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晒晒,还有玉梨院的账本也一并拿给我罢。”沈梨说完,缓缓闭上眼睛养神。 她并非真的如铁打一样身体健壮,如今虽然勉强醒来,但失血过多眼中已是眩晕一片。 “是”青鱼高兴答到。 转眼已经是傍晚时分。 慈月居的茶具想必是每日一换,就比如现在。 砰 又是一声清脆裂声。 “母亲,这是什么情景若是爹过来了看到你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被吓一跳呢。” 沈幼莲抬脚走来,脸上虽面无表情,眼底厌恶之色却是磨灭不去。 “是莲儿啊。”沈夫人见到来人,上一秒犹如夜叉的沈夫人此刻又变了脸色。 “泼妇一样摔瓷砸碗可不能解决问题。”沈幼莲丝毫不留情面地点出。 沈夫人面上尴尬不已,随即一个眼神递给李嬷嬷,李嬷嬷会意,立马遣散室内众仆一并退了出去。 第四章:敌意 “莲儿哪有这么说母亲的,你可知道,今日就差一点,事情就可以像我们预算的那样发展了” 沈幼莲自顾自用仅剩的半套茶具倒了杯新茶,缓缓品完,这才说道:“我早跟你说过,前几日沈梨回来似乎性情不大一样了。” “你是说过,可是那又怎样,她资质平庸,一直都是草包一个,还能掀起什么浪来”沈夫人说道这,终究还是一口恶气难出。 “母亲,被草包摆了一道的感觉如何” 沈幼莲讥笑道,姣好的容颜此刻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这跟平时在外面清冷高洁的模样似乎反差太大。 可沈夫人却一脸平静毫无反应,她面上虽无波澜,袖中双手却是狠狠握成了拳头。 “只差一点,那小贱人就可以成为你的垫脚石了。” “你是说让她嫁给那个鳏夫笑话,那鳏夫如今年过半百,沈梨虽不能嫁给他了,但也不是说没有什么用处。那男的也不过是个四品的官,母亲有什么好遗憾的。”沈幼莲又喝了一口茶,冷静说道。 “可,那不是我们两人一起说好了的吗你怎么这个时候又埋怨起我来”沈夫人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 “我可不是怪你这个,关于她今日所说母亲可有去查证过” 沈夫人哑言,但想了想,还是弱弱补了一句:“沈云那边,我也找人查证过蓝雏说的。” “蓝雏没打听到这个细节,沈云那个院子跟铁桶一样,你安插的人不过都是些外院的杂役,他们又能打听到什么。” “这次是我们大意了,这个沈梨果然是大不同了呢。”沈幼莲冷笑。 按照计划,沈梨今日断然是没有机会开口说话的,她素日最怕沈赋之,虽也是个嫡女,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而已。 遇到今日的阵仗,更是会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才是,哪有胆子敢当众反驳 若是事成,结果必然是沈赋之封锁消息,更是将有关人等该灭口的灭口,该遣散的遣散,纵使沈云那边跟铁桶一样,但此事一出,必然也会有缺口可以填补。而这件事也会成为沈府的禁忌。 就算沈云那边赶了过来,可沈赋之是什么人,把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亲自下了决定的事要他再承认错误,做梦吧 沈云要是敢提起这件事,自然是讨不着好了,别说替妹妹伸冤了,就连同他自己也会更遭沈赋之嫌弃。 之后,沈梨的丑事会被丫鬟婆子们宣扬出去,不过是她和沈夫人这边损失几个奴仆,但沈梨名声败坏的事情已传,到那时候自然可以寻个理由嫁给那人,那老头虽是个鳏夫,她嫁过去还能当个正室也算是厚待她了 “莲儿,你难道忘记五年前咱们的凄惨光景了吗” 说到这里,沈夫人握起手中茶盏,恨不得立刻将怒火发泄。 沈幼莲抬手轻轻拦住她的动作,这才说道:“我当然记得那个时候。那女人也是个草包,不过是娘家那边地位高了些才坐上了夫人的位置,这些,娘你比我明白。” 沈幼莲说出的话风轻云淡,似乎没有什么不悦之色,握住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显然她已经动了气。 沈幼莲当然记得,这正是如此,沈梨可以一出生就受到嫡女的待遇,而她沈幼莲,纵使比沈梨再优秀再有才华,纵使父亲再喜爱她,也逃不过庶女的命运。 听到这,沈夫人因气愤而扭曲的脸此刻竟勾起一抹笑容:“哼,谁知道天灾人祸惹了圣上不快,这才招了杀身之祸。” 沈幼莲品了口茶心神微定,想到她来这儿的目的,轻声安抚道:“母亲,你可真是心急。你是否记得,本月十三宁国候夫人诞下小世子” “你是说下个月宁国侯世子满月宴” “母亲果然一点就通。宁国侯与爹爹在朝中交好,到时候自会请咱们。不过想要在这上面做手脚,断不可能让你我自己来了。” 沈夫人有些疑惑,她有的时候真的看不懂沈幼莲的想法,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私底下沈幼莲并不跟她亲近。 这种感觉,竟像是合作关系。 “我看沈杏就不错,她不是有个哥哥很讨父亲喜欢吗。”沈幼莲似乎并不在意沈夫人探究的眼神。 听到这,沈夫人的心情好上许多,到时候事发,即使沈梨没被扳倒,扳倒沈杏兄妹对她而言也算是愉快。 她知道沈赋之最爱的就是他那个大儿子沈阳,只可惜她自己只生个女儿 沈幼莲这时却笑到:“你可万不能再轻敌,爹爹若是那个时候知道是你我做局,可不是今天一记警告那么简单了。” “这我 当然知道,莲儿,不愧是我的好莲儿,果然是心细如发”听到这里,沈夫人已经面上带笑。 待沈幼莲走后,沈夫人又恢复成了往日贤良淑德的模样,招呼着下人将碎瓷清扫完,也一并换了新茶具。 竖日。 玉梨院在沈宅后院里坐北朝南,光线十分充裕,沈梨素来喜欢蓝雏推荐的一些金银装饰,摆在小堂内衬得金光闪闪,十分晃眼夺目。 不过这些在玉梨院是见不到的了,毕竟自沈梨重伤醒来那日,这些俗不可耐的摆件玩意儿就都被沈梨让人锁进库房了。 转而摆出来的竟都是一些古玩字画,蓝雏心中还腹诽过,毕竟沈梨以前是最讨厌书生身上的穷酸气了。 彼时,一袭明亮红衣,脚蹬一双牛皮银边小靴,乌黑如瀑的秀发被束了起来,一张脸更是生得神采飞扬的女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三小姐”女子手提了个药箱,见到已经醒来坐在床榻上的沈梨,忙行了个礼。 沈梨见她面色红润一袭红衣,恍惚过后眼中却莫名却生起一抹酸泪来。 好在她惯会隐藏,连忙将情绪憋了回去。 “原是赤练来了。” “二少爷那边已经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 这么快沈梨挑眉,昨日的事几乎是下了封口令的,她这位二哥哥,看来可不是跟她一样的草包。 赤练见沈梨左脸还有青痕,也知道她昨日定是遭了些罪。 “奴婢先给小姐查看一下伤口。” 一番诊断完毕,赤练检查到沈梨还有些低烧,便嘱咐了青鱼蓝雏几句。 青鱼蓝雏应是后拿了药下去。蓝雏本想一个人拿药去煎,谁知青鱼凑了上来紧紧跟着她。 “你做什么,小姐那边还缺人照应呢”蓝雏不满说道。 昨夜小姐醒了,她冲进房门装出忠仆模样声泪俱下的解释一番,看着沈梨本来都十分动容想要说话的时候,谁知道青鱼这个时候进来坏了她的好事。 现在,她看着小姐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知道沈梨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 “那里自有赤练照顾,我们两人一同煎药自是快些,再说了,这药可不能拿给小姐不亲近的人煎。”青鱼滴水不漏地答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蓝雏心中一惊,难道小姐对她是真的起疑心了 “我是说这药不能拿给外面几个杂役丫头煎了,不然你以为我什么意思。”青鱼回道。 第五章:流言 “小姐,二少爷那边已经将两位恩人置办妥了。” 见到青鱼蓝雏离开,赤练这才低声说道。 沈梨抬眼看了眼赤练,赤练是聪明人极懂眼色,又能武善医,不愧是二哥哥的手下。 “在哪儿昨日我与沈老爷和沈夫人解释了一番,此刻恐怕那两人已经没有心思去对付他们了。” “是,二少爷在水瓷坊给他们置办了一所小宅子,另外,那老先生似乎也善通医理,若是以此谋生,不成问题。”赤练推心置腹答道。 她早看出,沈梨自那日心性就已不同了,直到现在她也未曾从沈梨身上发现任何之前的纨绔模样。 不过二少爷似乎并不觉得,对于沈梨在马车上的托付,沈云觉得她只是长了点良心。 沈梨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她素来不想欠人情,可如今她沦为深宅女子,能做的事太过于局限,如今这沈宅,也并不是表面那般祥和。 “我梳妆盒下第三层有些银票,你先拿去给他们置办接下来的事,另外,我还需要请赤练你替我做件事。” 沈梨在赤练耳侧说了几句耳语,赤练听完有些惊讶:“就这些吗” 沈梨点头。 几日后,城郊乱匪横行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只是有了一点流言,可不知怎么的,听说有人真的在京郊李树下挖出三具腐败不堪的尸体,这不仅惊动了京兆伊,一时间京城内流言乱飞起,闹得人心惶惶。 沈梨在玉梨院养伤,两耳不闻窗外事,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可沈府此时却是已经闹翻了天,沈赋之在朝中担任刑部尚书一职,如今在京城附近闹出了人命,京兆伊那边能查出什么他目前还不知道。 加上那日沈梨意外受伤,沈赋之猜也能猜到八成是那个愚妇动了手脚。 以前倒也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没想到竟是这般残忍只是此时此刻他提着胆子,恨不得立马将此事掩盖下去。 若是真的查到沈家参与了此事,他拦得下还好,可若是没拦住让圣上知道了,只怕他也会跟着掉层皮 想到此处,沈赋之强忍下怒火,径直朝慈月居走去。 而沈夫人这边提前几日就已经急得上了火,派了不少婆子杂役出去打探消息。 她娘家如今也算仗着沈家的势如日中天,若是沈赋之得知此事心狠将她休了,那可真是马前失蹄。 那日她特地嘱咐了李五要雇些敢动手的,出什么事她沈家担着就是,彼时传来书信闹出人命她才得知是一伙真的乱匪。 好在沈夫人出事之后不过半日她自掏腰包及时给了京郊剩余活口一大笔封口费,这才将事情藏了下去,可如今突如其来的流言又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而沈梨这边早就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那群散匪下手刀刀狠辣,那日被掳期间她察觉到他们说话不仅粗鄙不堪,更有甚者还在散匪头目面前清算着带血的钱物 这一刀她知道刺在胸口有多深,有多险,不然真正的沈梨也不会承受不住命丧黄泉。 由此可见,沈夫人倒是个舍得下狠手的人。若是沈梨没熬过来死了,到时候查出来的也不过是些乱匪,再查不出什么别的了。 即使查出了什么,沈梨也是私自跑出去的,沈赋之知道这事,必定会将事情掩盖下来。 毕竟内宅起火,传出去世人也只会说是他沈赋之的不是。 身为乱匪,经过之处必定雁过拔毛。即使之前有沈夫人瞒着没闹出什么消息,但沈梨知道,这群乱匪必定会趁着此次时机对京郊几户人家进行洗劫。 可沈梨深知,沈家如今是正二品刑部尚书,要轻易撼动恐怕很难。此事就算闹得再大,只要沈家在此刻站了队,自会有人保住沈家。 沈家在朝中几十年来都属于中立,太子和大皇子在朝中争得头破血流,又向来不对付,为了争取到刑部尚书这块肥肉,他们自会出尽全力帮忙掩盖此事。 而沈梨自然也不会傻到以卵击石,毕竟她现在还是沈府一份子,若是真的出了事,她和沈云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这群散匪和沈夫人,恐怕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夫人,老爷来了。” 小侍刚上前禀报,后脚沈赋之就跟了进来,还不容坐在座上的沈夫人反应,直接一脚就踹了过来。 沈夫人措手不及被踹得跌坐在地上,面容惊惧地说不出话来。 她可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沈赋之,就算是之前问罪沈梨,也没有现在这般骇人。 下人们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堂内气氛冰冷得可怕,可偏偏气温却热得人更加心闷。 “你们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全部滚出去”沈赋之一字一句咬牙怒吼道,下人们领了命,屁滚尿流地全退了下去。 “老,老爷” 沈夫人顾不得疼痛,连忙跪过来扯着沈赋之衣角,两行清泪滴落在地,沈夫人不过才三十出头,正是徐娘半老的年岁,这会儿的场景更是我见犹怜。 而沈赋之正在气头上,这关系到他的仕途,他可顾不得在此刻怜香惜玉。 沈赋之用手颤抖地指着李桂芝的鼻尖,一字一句问道:“京郊那些事,是否与你,与我们沈家有关” 沈夫人噎了一下,她没想到沈赋之这么快就察觉到是她的手笔了。 见她愣住,沈赋之直接暴力扯过她的头发,一头琳琅发饰散落在地: “是你搞的鬼吧啊我竟还不知道你有如此狠毒心思,本来那日在堂内当着小辈的面没找你算账,现在倒好,事情瞒不住了你就是想让我们沈家,都跟着你这点心思陪葬” “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会闹出人命,我以为李五只是找了几个演戏的戏子,谁知道他找的是真的匪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敢杀人,我是万万没有杀人的心啊” 这件事本该是她掩了下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透露了风声,此刻她虽心慌意乱,可更怕的还是沈赋之迎面而来的怒火。 沈夫人被他扯掉好几把头发,如今衣衫不整发型散乱狼狈至极,此时也顾不得好看了,哭得更是涕泗横流,她知道,此时不承认,等待她的轻则一封休书,重则就是直接压去官府。 谋害人命,一向都是以命抵命的 若是承认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沈赋之还是刑部尚书,一定可以拦下来的沈夫人天真想道。 沈赋之见她认错如此之快,一口气憋在心中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京兆伊那边一直都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即使他是刑部尚书,但凡事都要走程序,他若是现在去插手,且不说京兆伊那边查到了什么,他去无疑就是承认心中有鬼 此刻,他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沈府家眷勾结散匪残害人命,这罪项要是捅到皇上面前,只怕是他这个官做到头了 沈赋之气得咬牙,见趴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妻子,哪有什么梨花带雨姿态。 都是她都是她这个愚蠢妇人惹的祸 “你还有脸哭,你以为这件事这么好收场吗你这是要毁了我们沈家” 沈赋之怒发冲冠,直接又上前扯住她的衣领补了好几个耳光,直打得沈夫人脸肿如猪头,生生晕厥过去才停手。 第六章:站队 玉梨院内刚过晌午,此时沈梨正有些胃口不好,刚吃过饭便要喝药,直到喝完,沈梨才得了空拿了本杂谈阅览。 “小姐,听说夫人那边好像也被老爷禁足了,伺候她的下人也有好几个被赶了出来。”青鱼打着扇,沈梨坐在窗边正聚精会神看着书上内容。 沈梨轻嗯一声。 这件事说到底也算是沈夫人大意,她以为沈梨不过一个深闺女子,就如现在不皮也脱了层皮,翻不出什么浪来。 可这些事只要涉及到沈家门楣,涉及到沈赋之自己的仕途,无疑就是触了沈赋之的逆鳞。 这也只是她回敬沈夫人一个小小的礼物而已。 “禁了多久” “三个月,那边似乎还请了郎中过去。”青鱼说道此处,虽极力掩饰愉悦,但轻摇团扇的手也快了几分。 “请郎中” “是呢,据说开了好些消肿去淤和保养皮肤的药膏。” 沈梨差点笑出声,这恐怕是挨了好一顿打吧。 她记忆中这位沈夫人一直都是个极其伪善之人,一边给原身灌输一些歪七八糟的三观,又一边行着捧杀准则,愣是一步一步的将沈梨养成了这副性格。 想到此处,沈梨头疼的毛病又有些犯了,可在受伤之前沈梨从来没犯过这种毛病。 怎么回事,最近的头总是这般隐隐作痛。 青鱼见她表情有些痛苦,担心问道:“小姐莫不是伤口又疼了” 莫不是自己最近有些思虑过多了,沈梨自我安慰道。 她稳住心神,良久过后状态才好上一点。 “我无妨,对了,蓝雏最近私下可有什么异常” 此时青鱼答道:“没什么异常,最近倒是安分了许多,不过锦院那边的春儿倒是常来找她玩。” 春儿是沈杏的侍女,而沈杏与沈梨并没有什么交集,若是硬说有,那就是以前的沈梨常常对她冷嘲热讽。 因为沈杏经常跑去沈家祖母跟前讨好,甚至还投其所好学了医理,只可惜她是庶女,沈家祖母并不太待见她。 因为这事,沈梨以前可没少嘲讽过她身份低微。 而这几年沈梨失了靠山,位置忽然颠倒,两者冷嘲热讽的对象交换了一下罢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青鱼,你去厨房把这几日的药渣收集一下交给赤练,切记不要引人注意。”沈梨吩咐道。 青鱼先是一懵,随即反应过来,面色有些不好,应声后郑重地下去了。 如今小姐还在禁足,就有不安分的人敢动手脚。 可小姐如今心思也不大像以前那般开朗单纯,但在这深宅大院中,也未常不是件好事。 一连几日,沈赋之都称病不敢去上朝,在沈府又觉得心烦意燥,于是干脆躲在刑部处理公务不敢出门,生怕京兆尹那边逮了他的错处。 刑部左侍郎梅旬实属太子党羽刑部几乎人尽皆知,沈赋之虽是上司,却也对梅旬在政务上方面比别人多了几分宽容。 毕竟未来储君是谁沈赋之并不知道,早早得罪必是没他好处,身在官场,他哪有不懂的道理。 刑部最近大家都隐隐瞧出沈赋之的不对劲,有些人就是人精,再联想起最近京内大事,心中大概有了些数。 梅旬见沈赋之这般模样,自是知道这可是替太子拉拢刑部的大好时机。 若是让大皇子的人抢得先机,梅旬身在刑部,哪怕现在沈赋之对他和颜悦色,可若是沈赋之站了大皇子的队伍,只怕是要对他势如水火了,此事他必须要早做准备。 于是今日趁刑部除了沈赋之还没走出刑部之时,梅旬就已经提前只会了太子。 果不其然刚到这个时辰,太子就带着一群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太子身着华贵,生得更是气宇轩扬。一双星目剑眉,鼻梁高而挺拔,嘴角更是无意识地勾出一抹邪笑,如墨般的眼眸却似黑夜冷得心惊,令人琢磨不透。而在此时此刻,他正狠狠盯上了自己的猎物,眼神明亮似乎快要蹦出光来。 沈赋之见太子突然到访,还以为是皇帝让他来传什么话,心中虽然惊恐,但好歹也算稳住了心神上前行礼:“太子殿下突然到访,请问有何贵干” “沈卿难道不清楚么”太子笑容和蔼反问。 这句话却更让沈赋之的心如跌冰窖,越发没了底。 见沈赋之面色不好,太子这才宽和将他扶了起来。 “沈卿莫慌,本宫今日到访,是来给沈卿治病的。” 说罢,太子抬起骨 节分明的右手一挥,向手下示意。很快,就有人将六个已经被五花大绑还斩断手筋脚筋的犯人抬了上来。 沈赋之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是什么颜色,太子看到他这副模样瞬间笑出了声。 沈赋之听他发笑,手心却是冒着涟涟冷汗,早就知道太子虽看着和蔼宽容,实则却是喜怒无常经常以戏弄别人为乐。 这五花大绑的人他虽然不认得,但他也是沉浸在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了,这些人必然与他有所联系。 此次太子过来肯定是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等太子笑够了,看着沈赋之的眼神却冷的发凉。 “这几人可都是本宫让人废了好大一番功夫,赶在京兆尹前面抓到的所有京郊散匪呢。” 沈赋之问言一惊,本来还想再装一下,可太子却直接斥问道:“沈赋之,你好大的胆子” 沈赋之被吓了一个机灵,连忙扑通一声跪下。 他虽跪下,可就算是到了此处,他也不敢直接认了罪,他怕的是认罪之后,这顶还在他头上的乌纱帽,只怕是永远就要离开他了。 太子在此刻却改了呵斥之语,上前两步又直接蹲下温柔地在沈赋之耳边说道:“沈家家眷勾结散匪残害人命,沈卿你说,若是这件事让父皇知道了你这个官职还保不保得住呢。” 沈赋之被吓的冷汗直出,就连胡须上也沾了几滴冷汗,他心有不甘颤巍巍地准备说出认罪的话,太子却在此刻打断道:“可本宫愿意给你个机会,刑部若是以后肯倾心扶持本宫,今日之事,本宫绝对鼎力相助。” 沈赋之心中咯噔一下,他沈家从父辈开始入仕,在几十年的光景里从不站队任何一方,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可在此时,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谁叫是他沈赋之的后宅出了这种事情,以前他是宠着李桂芝,但那个前提是她生了一个颇得他心意的女儿 这妇人,果真是越老越蠢 见沈赋之只顾着发抖并不说话,太子仿佛已经没了耐心,于是站起身来刚准备转身,沈赋之却扯住他的衣角,一字一句说道: “臣,必当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殿下。” “好,本宫要的就是这句话”太子终于满意,一把将瘫坐在地的沈赋之扶起来,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似乎也真诚了几分。 第七章:平息 沈梨在玉梨院又待上了几日,如今身体也逐渐转好,她今日精气神还算不错,于是让青鱼蓝雏等人下去把库房的物品清理出来过目。 蓝雏如今知道自己已经不太受宠了,索性也不怎么装了,白日里也只有少数时间才来伺候沈梨。 她仗着沈梨现在禁足,肯定是找不到告状的,再加上沈老爷和夫人这么厌恶她,她能向哪儿告状去 沈梨早就将她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的,但沈梨并没有戳破,这十几日反而是由着蓝雏去了。 毕竟一个背主弃义的人时不时就在面前刷存在感,任谁心里也会堵得慌。 那群乱匪如今已经被京兆尹全部抓获,审问结果与作案细节全部对上,如今人已经被压进大理寺牢房择日问斩,而案件也承交给了刑部,京郊乱匪一事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沈梨目前虽不知道沈家究竟是站了哪个皇子的队伍,但她知道,沈家能保持几十年不倒台,一直都是忠心辅佐圣上的功劳。 而如今沈家破天荒的站了队,日后就再也免不了有风雨飘摇的时候,毕竟这已经就是迈入了搭上性命身家的一场豪赌盛宴。 沈家表面上的风波似是解决,青鱼却跟沈梨偶然说起:前两日瞧见一眼沈老爷,似乎是精神气不太好,人也在几天的功夫内就苍老了不少。 对此沈梨毫不在意,她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可不代表她会对什么人都能产生怜悯。 沈梨深知自己的仇恨还未报,但如今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现在必须快些在沈家站稳脚跟才行。 她现在在沈家的处境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就连与她同父同母的哥哥也对她分外失望。 毕竟她从五年前生母逝世后,又以极快的时间适应了如今这个后母,而这位后母又对她灌输了不少误人子弟的东西。 如今下来,堂堂一个尚书嫡女,除了有几分姿色和分外天真外竟没有一处优点了。 正想到此时,赤练已经轻车熟路从院门外大步走来,她穿着与别的侍女并不一样,红衣飒爽,永远都是眼前一亮。 见沈梨正在院内梨树下看着院内众人从库房搬出各种奇珍异宝,手里拿着账本正在仔细观看。 见到赤练终于过来,沈梨这才放下账本朝她微微一笑。 赤练恭敬地行了一礼,这十几日下来,赤练也对沈府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有所耳闻,如今对沈梨更是敬佩不已。 沈梨连忙让她起身,如今的沈梨只着了碧色长裙,挽了个简单螺髻。显得相得益彰,竟没有以前一丝一毫浮夸的影子。 见沈梨身边并无其他人,赤练于是开门见山说道:“三小姐让我查的确实出了点问题,都是奴婢大意,此药小姐恐怕是要立马停了才行。” 见她面色严峻,沈梨心中一凉。 沈梨本打算看在她侍奉了五年的情况下留蓝雏一命,可惜这人冥顽不宁又蠢不自知,如今竟是真的印证了她的猜想。 “你先说什么问题吧。”沈梨再也无心看账本,反而拿着账本一角轻轻敲击着石桌。 赤练抬眼飞快看了眼沈梨,见她脸色如常,似乎对这件事已经早有猜测。 “三小姐让人拿过来的药渣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药里被有心之人掺了白芷粉,白芷粉末不会在药渣里显现,但其余药渣上却吸收了它的香味。” 赤练没有说,此药下得十分隐蔽,若是她当时没有详细检查,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嗯。这有什么危害吗” 赤练面色凝重,这才说道:“这药粉本来也算无害,可与小姐现在喝的几味药材十分相冲,虽不会对伤口造成影响,但若是按照此药剂比例喝到痊愈的话,小姐恐怕” 沈梨见她没有说下去,也意识了到事情的严重性。 “恐怕会怎样” “起初只是头痛记忆力衰退,到后面严重了甚至会变得痴傻呆滞。小姐恐怕已经喝下不少,具体情况还需要奴婢替小姐诊了脉才知。” 沈梨握紧手中书卷。自古后宅之事手段阴毒,她本是不信的,可如今接二连三的事实甩在她脸上,这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个铁律。 赤练见她晃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后宅之事她也甚少见过,而这些人频繁对沈梨下手,不过都是仗着沈梨和二公子在沈家没有依靠才会这样过分。 “麻烦你了。”沈梨伸出手臂。 赤练立马麻利地替她把脉。 过了一会儿,赤练这才舒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这几日没有喝那药吧好在小姐警觉 ,目前体内毒性不深,只要停了那药一个月,身上的毒性也就干净了,不过这一个月内小姐切记千万不要碰酒,哪怕是果酒也不行。” 赤练见沈梨有些疑问,这才又解释说道:“酒是挥发物,加上你体内的毒素会产生致幻效果。” 见沈梨没什么大碍,赤练心中也算放下了一块重石,接下来的药她已经炮制成了药丸,如今亲手给了沈梨才放下了心。 沈梨将药瓶贴身收好,站起身来连忙感谢。 赤练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她只是侍女,而沈梨则是主子。 就在此时,蓝雏有些气愤地跑了过来:“小姐,库房里的东西都全部搬出来了,可奴婢瞧着可是少了好些东西呢。” 赤练见此场景也准备告辞,沈梨此刻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蓝雏,而且将赤练送出院子之后才转身问道:“哦,那你是瞧着什么东西少了” “奴婢瞧着” “三小姐大喜,二小姐那边刚求了老爷,如今是解了您的禁足呢” 背后是赶过来的乔珠,她刚过来就见着玉梨院门口正站着沈梨,忙过来笑嘻嘻地传消息。 要是换作以往,沈梨可是对她这种传好消息的奴婢不少赏银的。 她虽然是沈幼莲身边的亲信,可这也是二小姐让她亲自过来的,天底下谁又会真的拒绝钱财呢。 蓝雏被生生打断了话,见到来人却是不敢发火,这可是沈幼莲身边的乔珠姑姑。 沈梨有些惊讶,这个时候离她解禁也就不过十一天,怎么这个时候沈幼莲不去替她母亲求情,反而是要将她放出来呢 第八章:解禁 沈梨一如既往给了赏银,乔珠笑呵呵地领了赏回去了,她就知道这次过来必定能捞着好处。 见乔珠姑姑喜滋滋地走了,蓝雏这才干巴巴地举起手来恭贺:“恭喜小姐,小姐又可以出去玩了。” 沈梨收起笑脸,并不接她的话:“你刚才说库房那边什么少了” 蓝雏想起正事,立马收起手来回答道:“年前老夫人赏您那套翡翠首饰奴婢倒是没瞧着,还有先夫人留给您的一些古玩字画看着也少了些呢。” 沈梨有些来了兴致,她知道蓝雏是沈府五年前买进来的。 她底下还有个嗜赌成性的哥哥,若不是跟了沈梨这种冤大头,只怕她早就被她哥卖到窑子里了。 “嗯,怎么会少呢,我们院内不会有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吧”沈梨顺着她话说下去。 沈梨早就和青鱼提前沟通好了,让青鱼“一不小心”说漏嘴向蓝雏透露沈梨最近要查库房,可以说是给了她足够时间去搞些名堂出来。 果不其然,蓝雏有些兴奋的说道:“我上次瞧见青鱼手上的镯子十分眼熟呢,这分明就像是” 她说道这里特意低头,听沈梨没什么动静,她这才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沈梨,却不巧两人视线刚好交接上。 只见沈梨面上虽然带笑,眸间扫视却没有一点也温度,分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娃娃,此时给人的压迫感却让蓝雏心慌意乱。 沈梨朝着太阳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敷衍说道:“这些事也要跟账本上仔细核对才行,蓝雏,我见你对这件事挺上心负责的,核对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蓝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说沈梨为了保护青鱼,所以才把检查库房一事随意交给她办 蓝雏本来是想借此机会把之前她偷过的东西一并栽赃到青鱼身上的,此刻的结果更是意外之喜,蓝雏笑容绷不住地要往脸上绽开。 检查库房少什么多什么还不都是她蓝雏说了算这无疑是个好捞取油水多的肥差呀。 看着她一副得意模样,沈梨只是无声一笑,挖坑自然是要先抛出诱饵的。 青鱼处理完那边,这才得了空过来伺候沈梨。 蓝雏见到青鱼过来,给了青鱼一个洋洋得意的表情,随即又作出一副正经的模样跟沈梨说道:“那奴婢就先拿着账本过去核对了。” 沈梨笑着递出手里账本,见蓝雏双手拿过,这才侧身对青鱼说道:“既然是我解了禁足,你就陪我去趟祖母那边吧。” 青鱼看都没看蓝雏,眼下见到与她不小心挨着了裙摆,她都嫌弃得往旁边退了一小步。听到沈梨如此说道,青鱼双眼微微圆睁,表情有些错愕。 自家小姐自从五年前与老夫人闹了些误会,从此小姐就再也没主动去过福安堂了。 见沈梨准备迈脚出门,青鱼忙好心问道:“小姐,不梳洗打扮一下再过去吗” 沈梨抬手看了眼身上衣饰,最近依着禁足,衣服都往舒服了穿,一时间她倒没想起来换身衣服,好在有青鱼提醒。 沈梨抬头看了眼天色,如今还没到晌午,天色太阳也开始渐渐毒辣起来,也还算比较早。 沈梨默认,又被青鱼拉了回去又重新打扮了一番,青鱼认真地将她每一缕发丝都梳得听话至极,一头青丝不多会儿就从青鱼手上化为了双平髻,青鱼一只手托住沈梨头发,另一只手寻了两朵粉白绢花,又快速拿了两只玉铃铛戴在头上。 “青鱼,会不会有些太扮嫩了些”看着镜前刚梳了双平髻衬得可爱稚嫩的脸,沈梨忍不住出声提醒,毕竟说实话,沈梨现在的本质可不是这个年纪了。 沈梨虽然长得天生丽质,但也只是个还没过及笄之礼的小孩,青鱼自信满满的说道:“这样打扮小姐才可爱呢,以前小姐母亲也是最爱给小姐梳这个头型。” 是啊,这是母亲最爱给沈梨梳的发髻。 沈梨表情微微凝滞,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感伤起来,这种感觉更是全所未有的,她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这具身体主动发出的反应。 到了要扑粉化妆时,沈梨有些嫌弃道:“不是刚说我这样可爱吗,再化下去就快成面粉团子了。” 青鱼听完哂笑了一下,于是只好放下粉膏作罢。 自从小姐伤好一点之后,就不喜这些化妆之事,之前每月都置办的新胭脂此刻也没地用了。 沈梨的衣物大多是些大红大绿华贵至极的衣服,除却这些还有两套挤在缝隙里常换洗的男装。 以前梳妆打扮之事都是让蓝雏上手的,蓝雏让沈梨通身都是往贵了穿,沈梨还是个孩子,哪里撑得 起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穿出去自然是乡绅地主风味,上不得台面。 每次出席什么场合,都由着她这么穿,倒衬得身边的沈幼莲更加洁白如莲,气质又出尘了几分。 如今接手的是青鱼,青鱼手巧至极,眼光也好,这会儿好不容易地给沈梨挑出一件浅色粉罗裙,边上绣了两束鸢尾花丛,这件衣服裙底还镶了熠熠生光的珠玉,穿起来想必是叮琅一路,显得既贵气又俏皮。 人靠衣装马靠鞍,沈梨果然是大变了模样,与之前的土豪模样有了质的差别,也与最近淡然却不修边幅的模样添了好几十分的颜色。 刚出了房门,好几个正在休息的仆役抬眼见主子出来皆是看得愣住:这是谁家的娇娇女儿 沈梨出了玉梨院,朝着福安堂那边径直过去。因为天儿热起来了,路上也没什么人打扫做事,青鱼扶着沈梨,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福安堂门外。 门外的婆子见到来人愣住一瞬,倒也是个反应快的,忙行了一礼,沟通后便小跑着进去通报了。 不多会儿,婆子身后又跟来一穿着精致的侍女,正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芙蓉。 婆子力气大,特意将大门又推开了些,芙蓉这边笑嘻嘻地迎着沈梨进去。 “三小姐刚解了禁足就过来看老夫人,她老人家刚吩咐下去让人备些冰食上来,念着您来时日头正毒呢,快些进去吧” 芙蓉说话极为自来熟,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梨是福安堂这儿天天过来的人物呢。 沈梨微笑应是,跟着芙蓉很快走到前堂,前堂布景大气简单,堂风穿过时还隐隐吹起一抹药香。 福安堂这是置了冰的,室内温度也比外面不知道凉快了多少。 第九章:祖母 到了内室还未进门,就感觉到一股凉爽袭来,芙蓉侧身揽起垂帘,朝内室里说道:“老夫人,三小姐已经到了。” 听到熟悉的衣玦声响,坐在软榻上的老妇人一时间还以为又是幻听,直到芙蓉出声提醒,她才惊觉不是做梦。 过了会儿,内室才传出来声音: “快进来,外边儿天热,你又前些阵子受了伤,赶紧进来坐着罢” 帘子后面老妇人的声音欣喜传来,话末尾间隐隐带着颤音,听得在场的人都是鼻头一酸。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沈老夫人也是在这院里屈指可数对沈梨好的人之一。 可沈梨却在五年前无意间听人说是因为祖母罚跪了母亲,才让她母亲得了受寒得了急症去世的。 沈梨回想这些,心中只觉得无语。 但凡原身用点心思去查证一下,也不至于憎恨一个无辜之人五年之久,况且还是从小到大对她都挺好的老祖母。 连青鱼都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巧合,可原身那时丝毫也听不进去。 而现在的她之所以这么笃定老夫人无辜,先不说老夫人是医药世家出身;就算不会医理,老夫人也绝不可能就这样袖手旁观,要知道沈老夫人私下还是信佛多年的修行者。 五年前的夜晚,当时的沈家夫人萧雨念突发急症,不知怎的人过了半刻就没了气息,当时丫鬟陪侍无一人在身边,死相十分凄惨。 之所以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因为感业寺路远山滑,京城人家去礼佛,往往要去三日之久,偏偏这么巧就是这个时候出事,疑点重重,原身当时却丝毫不觉。 收敛了神色,沈梨闻言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脚进去。 她垂目屏息,迈的步子不紧不慢,群玦随着步伐荡出好听的脆响,在安静的内室里也不显得突兀,反而像是悦耳的音符,也不叫人听了烦躁。 室内好像被提前清空了旁人,往深处走了二十步左右,先印入眼帘的是老夫人深色绣金丝马褂的衣角。 沈梨此刻没有抬头,只看到膝间用金丝勾勒出一组栩栩如生的仙鹤入云图。 “给祖母请安。” 沈梨端正地行大礼,磕头跪下。 沈梨今时的打扮与五年前并无不同,老夫人透过她如同看到了之前萧丫头带着小梨丫头来请安的日子,她紧张地握着手里的楠木拐杖,几乎激动得就要站了起来。 “是孙儿不孝,这几年竟不曾过来探望过祖母。孙儿自知有错,祖母若想惩罚孙儿就请尽管惩罚吧。” 只见沈梨鼻头一红,眼睛里瞬间就擒了泡泪花来,一边哭,又一边带着哭腔委屈述来。 沈老夫人本就眼框酸涩,此时也忍不住热泪涌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她连忙拉起还跪在地上的沈梨,拉起沈梨的双手心疼抚摸了一番,又见到沈梨脸上挂了两缕泪,忙用掌心轻轻抚去沈梨脸上的泪水:“小梨丫头不哭,祖母不怪你,不罚你。” 沈老夫人的掌心润软和,袖间飘散着一股草药香气,让沈梨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沈梨贪恋了一瞬,透过泪光看清了祖母的模样。 还是跟沈梨记忆中的一样,又似乎不太相同了。 沈家祖母年轻时本就长得好看,经过数年来的岁月洗礼变得更加慈眉善目,是个眼角有笑纹的慈祥老太太。 可五年不见,终究是从花白发鬓变成了满头银发。 不知为何,沈梨心中隐隐作痛,内心里生出许多愧疚。 芙蓉也跟着落了会儿泪,过了会儿又见大家还沉浸在感动之中,适时出声提醒道:“莫哭了都莫哭了,老夫人您太久没见三小姐,如今见到了该是高兴才是呀。” “说得对,我不中用了,一大把年纪还竟光顾着哭了,忘了小梨丫头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快先坐下。” 沈老夫人拍了拍侧边的圆凳,圆凳子上还贴心地准备了软垫。 沈梨应了一声,乖巧坐下。 看着面前的孙儿乖巧懂事的模样,老夫人颇为心疼,忙让芙蓉青鱼下去将备好的零食糕点拿过来。 老夫人知道,五年前若是没有出那事,现在的沈梨绝对不会是如今这个飞扬跋扈又不知深浅的性子。 可那时的沈梨得知所谓的真相后竟狠下心再也没与她见过面,老夫人就是想矫正她的性情也有心无力。 老夫人也是在沈府生活了多年的人精,看着面前这个不得不露出一副乖巧模样的沈梨,不用想也知道,她肯过来服软许是这些年吃的亏多了,终于 是想起她这个祖母来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却越加心疼起这个孙女来。 老夫人百般包容沈梨,也确实是有沈梨母亲的原因,原本那个时候的老夫人本有机会救萧丫头的 只是当年被人挑唆后与萧丫头闹了脾气,再赶过来时终究是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也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老夫人不免又有些开始感伤。 现在房内只有她们祖孙二人,老夫人即便有千万句的话要说,但此刻也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伤好点了吗” “回祖母的话,好多了。”沈梨心中微暖,低头答道。 被原来的沈梨推在心门外的祖母反而是最关心她的人,若是让真正的沈梨知道了,不知道她该是什么心态。 “唉,丫头你也别怪你父亲。他一向不参与后宅之事,被人挑唆后乍一听就觉得事大,小梨丫头,若是那时候你爹真要家法处置你,你放心,还有祖母在呢。” 听到这,沈梨并没有立马回应。 老夫人虽然也隔辈亲,但沈老爷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老夫人虽然不喜沈赋之这样蛮横处置人,可上一代的沈家就他沈赋之一个独苗,她年纪大了,也不想看到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再裂出几道口来。 “祖母说的哪里话,小梨哪敢怪父亲呢。提起此事,小梨倒想起下午还要去兰莲院好好感谢一下二姐姐帮我想提前解了禁足呢。”沈梨一边说,一边弯起眼睛笑眯了眼。 见沈梨露出笑容,老夫人心中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倒不用去感谢她,莲儿不过是去她父亲那里讨了个好而已。后日就是宁国侯世子满月宴,你父亲在朝中与宁国侯爷又关系甚好,因此请了我们沈家,这才是你要解禁的原因呐。” 祖母看着沈梨天真无邪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直到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才接着说道: “你那后母挑唆不成又被你爹罚了三个月禁闭,这才没罚几天,不管是于情于理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去不了宁国府。” 本还要说下去,直到这时,芙蓉和青鱼已经端着点心盘回来,盘里面都是些冰镇过的水果糕点。 第十章:准备 盘子还没放下,芙蓉就忙笑着介绍道:“这是桂花糕,上面洒的都是些养生可口的草药粉,那盘是琉璃酥,里面还是夹心的蜂蜜馅儿呢,还都是老夫人特地让人冰镇过的,好吃的紧,三小姐快尝尝吧” 老夫人脸上此刻也有了笑容,刚收起来的手又指了指芙蓉的鼻尖笑道:“好你个坏丫头,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尝过了你看看你,嘴上还沾着些粉呢,也不学学你秋词姑姑,做事沉稳些才让人放心啊。” 芙蓉放下糕点后吐了吐舌,做出一副被抓包的模样说道:“老夫人您怎的一下子就瞧出来了不过奴婢这是在替三小姐试试味道呢,若是没尝过滋味,又怎么能介绍得好呢” 噗嗤,老夫人也忍不住被她逗得直乐,沈梨和青鱼也都被她身上这股机灵劲儿给逗笑,一时间室内气氛又轻松了不少。 过了会儿,老夫人接着刚才的话又说道:“世子满月宴也算是件大事了,那时候不少王公贵族也会到场芙蓉,你再去让人把我库房里的那套青鸟七珠步摇拿出来,还有今年那些新进的衣料子也拿过来” “算了,我这的衣料子颜色款式也不适合给你这种如花儿一样的小姑娘做衣服了,祖母还是给小梨丫头备些有身份的头面,等会让人都拿上来,小梨丫头你再随意的挑你喜欢的” 前者是跟芙蓉说,后者又是对着沈梨宠溺的说。 沈梨连忙不好意思地推辞道:“祖母不必如此的,孙儿穿衣打扮不用如此排面,毕竟这场宴会的主角儿是个宁国侯的小世子” “此言差矣,你这丫头到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做百花齐放,什么叫做争奇斗艳。虽说我们北燕女子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但这种宴会可是难得的清一色贵族,祖母活了这么把年纪,自然是见过这些女子为了在这种宴会上争风什么都愿意做,跟你讲啊,七八年前有次太平宴上,头上带了十几斤头面的来赶宴席的都有。” 沈梨嘴角微微一抽,面上表情没控制住,因为恰巧,她也曾经遇到过那位戴了十五斤头面的奇女子。 不仅如此,抛开这十几斤的头面来说,她俩还算是志同道合,后来还成了朋友。 不过现在只能算是前尘往事了,说了出来也没人会信。 趁这个时间,芙蓉赶紧奔去了外院传唤。见已经不好推脱,沈梨也只好苦笑答应。 很快,一群侍女由芙蓉领着,捧着锦盒竹盘鱼贯而入,粗略看了一眼,竟将近有二十几人双手恭敬地捧着首饰托盘与锦盒等候沈梨挑选。 这个场面,就连一向稳重的青鱼都忍不住瞠目咋舌:乖乖,这也太多太隆重了些吧。 老夫人轻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笑着说:“怎么,我沈家的嫡女挑选头面还能看呆了快去罢,祖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 在此之前,沈梨受到的待遇一直都是如此,在衣食穿行上,李桂芝还不敢克扣与她,相反,则更是特别多加了许多排面好处给沈梨,目的就是养坏这个嫡女。 沈梨想到这里,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心里为自己的上辈子感慨:一个字,穷。实在是太穷了。 上辈子虽然也算家大业大,可他们江家对子女月钱首饰方面都有着严格的家规要求,特别是她身为武将后人,周身更是没几个大钱 人比人,果然是要气死人,而且还是没事找事自己气自己。 沈梨突然被赶鸭子上架,她不爱打扮,对于首饰什么的更是没什么研究,这些琳琅满目的首饰沈梨左看右看,只觉得好像都差不太多。 思来想去,她终于还是选了对看上去比较低调小巧的头面。 “三小姐好眼光,这可是四年前随老爷进宫时参加平安岁宴时,淑慧贵妃亲赐给老夫人的雪上红梅,据说这套首饰还是当年的祈月国之珍呢。” 听芙蓉讲解完的沈梨一头雾水,里面只有几个词汇她听得有些耳熟。果然,在这些方面,她确实没什么天赋可言。 老夫人乐呵呵地让人赶紧把“雪上红梅”拿锦盒小心包起来,又将之前说的青鸟步摇一并装上交给沈梨,而后,一众侍女又端着剩下的首饰有序地出去了。 老夫人在这几年里不是没听说过关于沈梨不好的传言,但即使小梨做事再怎么样出格,如今站在老夫人面前的可不就是跟以前一样的娇孙儿吗 见到面前的沈梨谨小慎微的小模样,做祖母的她心中只有心疼。 可怜见的,莲儿生得优秀,让人看了就喜欢,那儿还有她亲生母亲照佛着,就连沈赋之也更为欣赏莲儿一点。 同样身为嫡女的沈梨却做事频繁让人失望,这五年也不算好过得到哪去,做爹的不去疼她,那个后母也不见得 是个拎得清的人。 云哥儿虽也是如此,但好歹也是大了,在家里受了气又一个人跑出去立了个院子,带着当年被沈府奴仆们排挤的萧姓奴仆搬了出去,脾气硬得就连沈赋之也管不了他。 “小梨丫头,后日去了宴上可不能贪杯喝太多的酒啊,祖母虽知道你是女中豪杰,酒量比别的小姐好上一些,可后日是大场面,你身上还有伤,你就乖乖听句祖母的劝。” 沈老夫人想到这些,以沈梨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结合来看,没人提醒恐怕会真的干出这些事来。 生怕沈梨不听,索性她语气特意放得极软来说。 沈梨眸光微微一亮,心中对有件事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 随即她暗自深吸了口气,撒娇似问道:“祖母,若是有人那个时候非要让小梨喝太多的酒怎么办呢” 老夫人沉思了一下,也对,到时候来的人身份那样的尊贵,若是真有人下了命令,沈梨恐怕也不得不喝。 好在这对老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刚给了芙蓉一个眼神,芙蓉就一脸苦哈哈地应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立马就去拿清酒丹。” 昨日木槿姐姐与秋词姑姑竟一同告了三天假,这不,接下来的差事可全都托在她身上了。 这忙里忙外,芙蓉脚挨着地都快磨出火星子来了。 老夫人看着芙蓉这副嬉皮赖脸的小模样,伸出手作势就要去打她,芙蓉反应快速,忙笑着躲过溜了下去。 “这芙蓉,这几年在我这养得跟个皮猴一样,你瞧瞧,都被惯成什么样了”老夫人看似无奈,实则对芙蓉的态度还是宠溺偏多。 第十一章:东施 不久之后,一缕清风跟着芙蓉回了内室,携裹着药香,不似中药那般苦涩,隐隐还有丝回甘的香甜。 芙蓉小心地将小瓶交给了沈梨身旁青鱼。 “三小姐,这清酒丹的独家方子可只有我们老夫人会炮制呢,只需提前两个时辰服用,接下来的酒喝在嘴里就如同清水一般,酒气也不会影响到身体了。” 沈梨看着祖母慈祥的笑容,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无聊地低头摆弄起手中的锦盒。 老夫人又笑道:“你祖母我那药圃子这个月刚结了清酒果,本来是做给你爹平时备着的,这还没送出去呢,你可赶巧,拿了今年头一份的。” “祖母,按现在这个时间四妹妹应该快过来陪祖母用午饭了吧。”沈梨垂着头继续摆弄着锦盒,一时间听不出什么喜恶。 老夫人探头看了眼窗外,俨然是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她还以为沈梨是饿了,于是站起来拄着拐杖说道:“不必等她,小梨丫头饿了那我们就去先吃饭。” 果然不出沈梨所料,老夫人对沈杏的态度俨然还是跟她记忆中的一样。 之所以老夫人态度如此反差,实则是沈杏的亲娘谢姨娘的缘故。 这谢姨娘一开始只是沈赋之房内的丫头,地位低下自不用说,这种丫头除非被抬上姨娘,否则是没机会怀上主子的孩子的。 若是她安分着自然有机会当上姨娘,可当时谢姨娘谋划的可不止姨娘的位置,于是在沈赋之未娶夫人之前偷偷怀了孕,妄想借此上位。 到了快足月的时候终于是瞒不住了,沈家老夫人则立刻使了雷霆手段逼迫自己的儿子沈赋之赶在谢姨娘生下孩子之前娶了沈梨的母亲。 而沈梨的母亲萧雨念当年是长公主的嫡女c大将军萧玉的后代。高门贵女自不用说,大将军与长公主就算将女儿低嫁,当时的沈赋之也上不了名单。 也不知道当年沈家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当年还未考取功名的沈赋之能娶到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发什么愣呀傻孩子,快随祖母去偏房吃饭。” 忽然见到面前伸出来的手,沈梨这才惊觉自己晃了神,忙伸手扶着祖母的手站起身来。 “你瞧瞧,这手这么瘦,干巴巴的。莫不是你那个后娘克扣你那边院子的月钱了罢了,等她解了禁足再去说她,待会儿小梨丫头可要多吃点回去。” 老夫人拉着沈梨的手心疼说道。 沈梨有些感动,但她也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给人使绊子:“是小梨自己吃了不长肉,祖母可不能冤枉了旁人。” 老夫人笑呵呵拍了拍她的手背,不住地点了点头。 她年纪大了,心里到底也是希望家宅安宁的。 眼下祖孙二人已经拉着手出了内室,除却内室里,福安堂里外已经不似之前她来时那般冷清。 见到老夫人与沈梨走出来,廊厅站着的小侍皆恭敬地朝她们行礼,直到她们走远了,小侍们这才站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旁闷了许久的芙蓉终于找着机会出声解释道:“我们老夫人也是心疼这些丫头们,说是一直站着守也怪累的,于是上午就让她们轮着休息了,下午再让她们打起精神守好自己手上的活就行了。” 很快又走了几步,进了旁的一个房间,这是老夫人吃饭专用的地儿。 很快,提前备好的饭菜也陆陆续续搬上了桌,老夫人吃斋念佛,菜上的都是些素食。 往日这样老夫人也算是满意,可如今却是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今日沈梨过来,她自然是不想让自己的乖孙儿陪着她吃全素的菜。 眼见老夫人就要叫芙蓉下去让人重新做,沈梨忙阻止道:“祖母别让人撤走了,小梨也想念祖母这儿的素菜了呢,祖母这儿的菜这可比外面的素斋都好吃。” 老夫人听完点点头,又宠爱地摸了摸沈梨的脑袋,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随着侍女上了最后一道菜,外门的小侍又不慌不忙地跟进来行了一礼道:“老夫人安,四小姐过来了。” 老夫人就连头也没抬,只说了句让沈杏先进来。 沈梨将刚端起的饭碗又默默放下,老夫人察觉到她小动作,于是说道:“你不用等杏丫头,她必是已经用过饭了才过来的,既然她喜欢伺候人,那就来吧。” 沈梨听完微微挑眉,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杏在老夫人这边依旧讨不着好。 她只知道沈杏几乎每日都要过来陪沈老夫人用膳,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用膳法。 很快小侍就带着沈杏过来了,还未听到小侍传报,倒是一阵风铃声响起, 还未看到人,就听得一句娇俏不已的女声抢先说道:“祖母,孙儿来服侍您用膳啦” 终于,室内的人们都凝目注视过去,只见沈杏一脸笑容,也是一袭粉衣纱裙,还同样是梳了个与沈梨相似的发髻,只是今日先见了沈梨,再看沈杏却怎么都显得有些刻意感。 沈杏生得就如谢姨娘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天生一双上挑狐狸眼,再加上人中较长,生来就有一种成熟妩媚感,即使她岁数小脸上挂了点肉,可与正主沈梨比起来,到底还是让人觉得有扮嫩的嫌疑。 谁叫沈梨天生就是张娃娃脸蛋,偏偏眼睛更是极为出彩,就如小鹿一般。即使沈杏比她还要小两岁,可光看脸也是沈梨更自然可爱些。 而此刻的一众侍女瞧着沈杏虽与沈杏撞了衫,沈梨脸上却无一丝恼意。 这穿衣打扮沈梨心中觉得好笑,她或是早就预想到,沈杏会一如既往地光明正大模仿地起自己。 沈杏见到众人脸色奇怪,又瞥到老夫人身边还坐着个粉衣小女,她愣住,一时间竟没有认出来是沈梨。 室内放了冰,沈杏尴尬地僵在门口,冷气吹来时惊得她生生打了个寒噤,她死死地盯着沈梨,眼神里充斥着疑惑c愤怒以及恼意。 沈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她的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发了毒誓要与老夫人永不相见的吗 老夫人虽听到了沈杏的声音,却迟迟不叫她进来,室内服侍的侍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实则个个内心里都替沈杏感到那么一丝尴尬。 沈杏就是趁着当年沈梨与老夫人产生隔阂的时候,就刻意模仿着那个时候的沈梨,久而久之才让老夫人勉强接受了她,这是整个沈府都知道的事,所以背地里这些奴仆可没少嘲笑过她。 而沈梨此时也没闲着,毕竟老夫人这边的素斋确实美味。 吃了两口菜,见老夫人也不理沈杏,沈梨这才笑着解围道:“四妹妹既然来了,就快来坐下一起陪祖母吃点吧。” 沈杏即使抹了脂粉也掩不住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嫡姐叫你过来,你赶紧进来才是,挡在门口做什么”老夫人喝了口汤,这才施舍了沈杏一个眼神。 沈杏又惊又气,身上止不住的发抖,可老夫人发了话,沈杏只得暗自咬牙磨着步子渡了过来,许是年纪小,表情管理也不成熟,此时的她一点也无之前的娇俏感。 第十二章:模仿 见沈杏终于进来,行了礼之后却只能干站在一旁。 以往除了老夫人之外也无什么人,她自然是可以做好表面功夫将老夫人服侍好。 只是如今多了个沈梨,她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做什么都觉得难受。 “四妹妹不来吃点吗,莫非是真的在锦院吃过了”沈梨吃完半碗,这才又招呼道。 沈杏暗自磨了磨牙齿,这才缓缓吐出字来说道:“回三姐,杏儿已经吃过了,杏儿身份卑微,哪里比得上三姐,也就是仗着祖母怜爱,才来敢服侍祖母的。” 沈杏话毕,而沈梨又喝了口鲜汤这接道:“哦,那下次你记得早些来,芙蓉可都服侍老夫人用膳了,可别怪她抢了你的活才是。” 沈杏见她不按常理出牌,说话竟那么难听直接,引得她大为恼火。 见她怒气上头,老夫人却没有要阻止沈梨的意思,毕竟在老夫人看来,沈梨只是说话有些直而已。 看着沈梨吃饭乖巧,老夫人也食欲大好,众人又见老夫人心情不错还胃口好,自然也是暗自欢喜,只有沈杏僵硬站在那里,显得与气氛格格不入。 沈杏咬牙切齿,却又想到什么似的,脸上忽然又故作矫情了一番,不合时宜地为难说道: “只是三姐还是记好食不言寝不语才是,像您这般一点没有贵女礼仪只怕祖母心底也不喜吧” 见到沈杏脸上表情转了两个弯儿,沈梨还以为她憋了个什么招呢,原来是想在她身上挑个错处,好平衡一下沈杏这受伤的小心灵。 她还以为沈杏成长了几年应该也算是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没想到还是如之前一样,依旧是个猪脑子。 这不,老夫人听到沈杏的话瞬间停了筷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一席之间她并未说一句话,沈杏也是瞧着此处才敢从礼仪上挑沈梨的错。 沈杏见老夫人脸色不好,还以为是她说的话起了效果,见老夫人又放下了碗筷,她这才麻利地拿起侍女奉盘上的净手盆,伺候老夫人净手。 随后又是侍奉老夫人擦手清口,沈杏无一例外亲自侍奉,动作也熟练地让人心疼。 沈梨见老夫人不吃了,也放下了碗筷,青鱼刚想上前侍奉,老夫人却在此时终于开口了。 “杏丫头侍奉起人素来不错。” 老夫人先是不咸不淡地夸奖了一句,沈杏听完瞬间一扫之前的狼狈尴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还未等她笑太久,老夫人又说道:“既然你嫡姐也吃完了,为何你又站着不动” 沈杏笑容僵在脸上,瞬间只觉得自己心中委屈至极,要她侍奉沈梨,这是什么奇耻大辱 同样身为沈家的女儿,老夫人又是作甚要这么糟践她 见沈杏一脸委屈,偏又眼睛绯红地死死盯着沈梨。好在沈梨已经不似从前那样不讲道理,也知道仗势欺人不太好,这才给了沈杏一个台阶下: “谢祖母与四妹妹好意,只是小梨素来都是让青鱼伺候这些,若是旁人伺候,小梨只怕惶恐。” 等到青鱼服侍完后,沈梨也该站起来告辞了。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的,可见到沈杏站在一旁红着眼也要跟着沈梨一同回去,她忽然又觉得膈应,偏又不好发作。 沈梨没想到沈杏要与她一起还有些惊讶,不过老夫人却又在这个时候叫住了沈杏。 沈杏狠狠瞪了一眼沈梨,这才又进了房间。 路上,青鱼嘴角掩饰不住愉悦,沈梨早就观察到了,直到出了福安堂二十步后,这才“兴师问罪”道:“我今日的打扮可是你的手笔,你说说,你又是怎么知道沈杏今日也会这么穿的” “奴婢不知,这也许只是巧合” “你还要装” 青鱼这才腾出只手摸了摸鼻子说道:“其实也不难猜出,小姐那个时候在内室问起四小姐时不也知道原因了吗” 自从五年前沈梨伤心了一场之后,李桂芝那边就赐了蓝雏过来陪伴她。 蓝雏特意引导沈梨,在幼小的沈梨三观还没有完全形成的时候,给沈梨来了一套审美思想行为上的降维打击。 而沈杏则在那个时候摇身一变,成为了整个沈府都公认最像沈梨小时候的第一人。 沈杏恐怕早就满柜子粉衣罗裙,早就梳惯了这双平髻罢 沈梨撇了一眼青鱼,她可没在一开始就想到青鱼还有个这么坏心眼,对此又没好气地捏了捏青鱼的手臂。 正在主仆二人嬉笑的时刻,背后却有不速之客叫住了沈梨。 果然还是追上来了啊 她此次来福安堂,一方面是想拉拢一下老夫人,谁知竟这么顺利;另一方面则是顺带看看,能想出在药材里加白芷粉这种阴损法子的主人。 只是以沈杏如今的智商和格局,她倒开始不确定这个法子是不是沈杏谋划的了。 “三姐姐走这么快做什么” 沈杏追上沈梨。 沈梨心里默默无语了一下,随机却是转过身以一副春风拂面的态度说道:“吃得饱,想快些消消食罢了。四妹妹这么快就出来了,祖母没有留你吗” 沈杏见她这副态度心里更是窝火,可明面上她却不能显现出来,瞧着青鱼怀里精致不已的锦盒,她发作道: “我哪有姐姐这么好的福气,五年未见祖母,一见面竟还能拿了祖母这么多好东西回去。” 一股子酸意一时间弥漫开来。 玉梨院与锦院需同路一段,一直到兰轩阁才岔开。 见沈梨良久也不搭话,沈杏更是窝火至极,面对心中怒火无处可发泄,她此刻也装不下去了,又如以前一样阴阳怪气嘲讽起沈梨来: “也不知道你是有多厚的脸皮,你自己当年发了毒誓说是再也不踏入福安堂,如今却是能觍着脸过来,你也不怕誓言成真,反噬到自己身上” “四妹妹,今时不同往日。再说了,我发的毒誓是以沈家所有人的性命为码,你当真就那么希望誓言成真吗” “你这个疯女人”沈杏一时间没想到沈梨这般巧言善辩。 “祖母到底跟四妹妹说了什么,竟这般惹你生气,连贵女礼仪都不顾了呢,哦对了,你是庶女,自然算不上什么是贵女,都怪姐姐忘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沈梨此刻突然火力全开,伶牙俐齿的模样让在场的众人十分吃惊。 沈杏更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一番你你你之后,沈梨又接着补刀说道: “四妹妹想知道锦盒里是什么吗,唉,也不过就是些好看点的头面,我虽不想占祖母便宜,可耐不住她老人家就是喜欢我,你瞧瞧,青鱼左手边的锦盒里装的可是以前祈月国的珍宝,这右边是” “沈梨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得了几天吗我今日告诉你,宁国侯府宴就是你的葬身之唔” 沈杏说红了眼,一旁的春儿见势不妙,立马用手捂住沈杏的嘴,又用了力气拦着沈杏再胡说下去。 吵闹之间,双方已然已经到了岔路口。 沈梨见目的已经达到,这才拉着青鱼头也不回地往玉梨院方向走去。 第十三章:赴宴 “小姐,刚才你激四小姐做什么,她若是那个时候对您动手了可怎么办还有她说的那句话”青鱼一脸担忧。 沈杏平时里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仗着有了几分老夫人的宠爱,便时不时阴阳怪气自家小姐,可偏偏小姐也是个性子要强的,平时也拌了不少嘴,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我正等着她这句话呢。”沈梨一改刚才在沈杏面前咄咄逼人的模样,眸中眼光沉沉。 沈杏虽然没脑子,但她却似乎笃定了宁国侯世子宴会上沈梨会下场凄惨,甚至是死。 看来,沈梨这几日铺设的网也是时候可以开始收了。 一转眼,已经是到了宁国候府世子满月宴当日。 天刚蒙蒙亮,沈家众人就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今日可是主子们要去拜访宁国侯府的日子。 除却了尚在禁足的沈夫人,以及因为岁数大了不想走动的老夫人,最后再有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姨娘留下,剩下的人自然也都要跟着去。 今日的沈梨从头到脚也精心打扮过,但即使是这种候府宴她也没有选择穿上往日那些贵气凌人的衣裳。 她如今年岁还太小,长也只长了一张娃娃脸,哪里有什么贵气可言倒不如取长补短,穿起来最合适她的才是最好的。 沈赋之让一众子女在沈府侧门前的红花廊处集合,因沈云住在外头,所以便提前让人去沈云外边的宅子知会了,而后沈云才提前赶了过来。 他虽再不得父亲喜欢,可到底也是唯一一个嫡出的儿子,这种场合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 因提前赶到,所以早到就连沈赋之都还未过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向来有些寡言少语的庶姐沈桃比他还先到。 见到沈云,沈桃规矩地向他行礼,随后二人客套寒暄了几句,也又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再言语。 毕竟沈云也不是话说不完的那种人。 今日的沈桃打扮显然是别出心裁了一番,鹅黄色的纱裙微微拖地,颜色却十分衬她,精心打扮过的妆容更是衬得面容旖旎,十分美好。 发髻之上只简单配了符合她身份的细簪和绢花,虽没有什么名贵之物,却更能让人将目光转移到她那张完美无瑕又娴静温柔的面容上。 她精心打扮实则是最应该的,因为她已经年过十七,正是到了可以说亲的好年纪。 沈云别过眼光,不再看她。 不多会儿就有人款款而至,不是别人,正是沈梨。 一时间沈云打了个恍惚,今日的沈梨在他看来似乎有些跟之前不一样,至少在穿衣打扮方面确实真的大不相同了。 沈梨今日穿了件碧色水云暗纹拖地长衫,腰间系配了只玲珑有致中间镂空的白玉骰,绛点朱唇,脸上只轻轻扫了一层薄妆,同时又高束飞仙髻,中间嵌戴上一套十分别致精巧的头面,而边上则缀了朵金丝绕线沙绢海棠。 如此打扮,倒衬出了沈梨七分的美来,也没有之前那般看着就令人讨厌了。 “二哥哥安,大姐姐安。” 沈梨上前行礼。 她有些感慨,看着眼前这个愣头青,那日在京郊与沈云匆匆一别,再次相见时,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后了。 沈云只是应了一声,倒是沈桃有些出乎意料。 这沈梨一向都是瞧不上她的,沈梨自有她身为嫡女的骄傲,更别说向她这个庶女行礼了。 沈赋之刚让管家备了一车礼物,又不放心的重新嘱咐了几句,这才姗姗来迟。 见到红花廊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沈赋之心中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欣慰。 他大步走来,众人赶忙恭敬地行了礼,看到子女们衣着态度均挑不出什么错来,他捋了捋胡须,心中的满意又再添上了几分。 尤其是沈梨,他也就那日匆匆罚过沈梨粗略瞧了一眼,也没有细看这个女儿,如今沈梨这身打扮,倒是比以前合适许多,也令人眼前一亮。 约莫过了半刻,沈杏也慢步而来,今日她倒再没有穿上粉色衣衫,反而穿了件宝蓝色流苏如意长衫来,发髻也梳了个相对较为成熟的百合髻,可头上插满了首饰,妆容也画得浓烈美艳,丝毫不顾她现在的年龄,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有些太过于成熟,反而庸脂俗粉了起来。 她可不在意这些,她这样的打扮,除却了赌气再也不想模仿沈梨之外,还有个因素,那就是想比过沈梨。 她倒要看看,老夫人到底赏了沈梨什么头面,竟能让她这般得意。 可见到沈梨时,她却忽然睁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竟 然是“雪上红梅” 老夫人竟然舍得给沈梨“雪上红梅” 这可是淑慧贵妃赏给老夫人最好的一件头面而且抛开贵妃赏的不说,这头面可是以前祈月国的珍宝之一 所谓“雪上红梅”,则是在白玉底面上镶嵌了漠南才产的红宝石,在红宝石边有能工巧匠用金笔勾勒出红梅枝头的形状,用不知道什么法子又将纯银金丝嵌在其中,又分出九只金丝绕了九颗粉晶宝石,错落在冠面之上,再经过打磨刻画后栩栩如生,精巧至极。 用红宝石打的首饰在北燕本就十分少见,这本是宫里才能见着的东西,如今沈梨手上这套更是成色极好,虽看着这套头面小巧玲珑,实则极为显贵价值连城,非一般人能戴上。 她巴结讨好了老夫人五年,所得之物加起来都没有这件头面贵。 这贱人凭什么能拿走这么好的东西 见沈杏愣在那里迟迟不向他行礼,沈赋之眉头皱起,对沈杏生出了几分不满。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沈阳,眉头也跟着舒展了几分,他问道:“你哥呢” 沈杏回过神来,心中虽然还是嫉妒不已,好在她也终于知道忍住,这才赶忙向众人行了礼。 行完礼后,又跟父亲解释道:“哥哥马上就到,这些日子哥哥一直窝在自己房里看书直到深夜,这才晚了些。” “哈哈哈哈,阳儿这般用功自然是好,不过你和你姨娘也要劝劝他注意身体才是。” “是。”沈杏这才露出高兴的表情。 哼,她也许什么都比不过沈梨她们,可她有个受父亲疼爱的亲哥,这可是她们永远也不可企及的 而这种场面众人早已司空见惯。 沈梨看了眼沈云,他表情漠然,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父亲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