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剑庭》 第一章 槐为木鬼 第二章 夜行追踪 第三章 妖言祸世 第四章 祸端初起 第五章 此路不通 第六章 有进无回 第七章 石室激斗 第八章 云踪莫定 第九章 别时容易 第十章 再见不难 第十一章 赤蚺妖君 第十二章 交替迎敌 第十三章 物盛当杀 第十四章 油盐不进 第十五章 众妖攒聚 第十六章 以寡敌众 第十七章 百息之战 第十八章 一掌四命 第十九章 绝世之赌 第二十章 一瞬之机 第二十一章 煮酒论局 上 第二十二章 煮酒论局 下 第二十二卷 师徒再会 卷一尾声 第一章 春秋剑阙 第二章 剑上锋芒 第三章 名锋有恨 第四章 星罗奇步 第五章 茶中剑道 第六章 天下顶峰 第七章 洞天通天 第八章 凌霄剑宗 第九章 有疾难医 第十章 另辟剑途 第十一章 闭门造剑 第十二章 殿前比试 第十三章 无妄之灾 第十四章 虎啸花间 第十五章 口舌争锋 第十六章 一年之期 第十六章 及时突破 第十七章 天榜题名 第十八章 明争暗夺 上 第十九章 明争暗夺 下 第三十五章 意外结果 第三十六章 九阳昊天 第三十七章 阴阳易转 第三十八章 风云蔽日 第四十章 道中凶煞 第四十一章 孤阳不长 第四十二章 十招之约 第四十二章 十招之约 一 第四十三章 十招之约 二 第四十四章 十招之约 三 第四十五章 殿内争执 第四十六 经阁旧事 第四十七章 邪魔外道 第四十五章 夺书伤人 第四十八章 夺书伤人 第四十九章 侵门踏户 卷二尾声 三对师徒 第一卷 竹林追逃 第二章 生杀之战 第三章 云影寂灭 第四章 拒之门外 第五章 无情有情 第六章 路遇贵人 第七章 凶威赫赫 第八章 辟邪皇龙 第九章 司马承祯 第十章 上清含象 第十一章 道法天地 第十二卷 风波扰人 第十三章 洛阳花会 第十三 第十四章 评点花王 第十四章 刀舞乐扬 第十五章 风雨将至 第十六章 问道论佛 第十七章 无识心境 第十八章 绿裙红妆 第十九章 杀神再现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第二十一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二章 了结?开端? 第二十三章 凶案伊始 第二十四章 暗波涌动 第二十五章 面朝天子 第二十六章 奉旨查案 第二十七章 众生愿力 第二十九章仙佛际会 第三十章 化界止争 第三十一章 三步干戈 第三十二章 引弓落羽 第三十三章 谁输谁赢 第三十四章 检验尸身 半成品 第三十四章 检验尸身 第三十四章 踏月论凶 第三十六章 如剑临头 第三十六章 黑天神教 第三十七章 血衣罗刹 第三十八章 变化之术 第三十九章 旧事重提 第四十章 递送拜帖 第四十一章 狐门望族 一 第四十二章 狐门望族 二 第四十三章 人妖混战 一 第四十四章 人妖混战 二 第四十五章 再起变乱 第四十七章 再起变乱 二 第四十七章 再起变乱 三 第四十八章 七星镇魔 第四十九章 峰回路转 第五十章 白眉紫袍 一 第五十一章 白眉紫袍 二 第五十二章 破局时刻 一 第五十三章破局时刻 二 第五十四章破局时刻 三 第五十五章 破局时刻 四 第五十六章 破局时刻 五 第五十七章 破局时刻 六 第五十八章 形势逆转 第五十九章 真假莫辩 第六十章 见招拆招 一 第六十一章 见招拆招 二 第六十二章 见招拆招 三 第六十三章 狮王啸天 第六十四章 瞎拼胡凑 第六十四章 真相之后 一 第六十五章 真相之后 二 今晚不更了,合为明天一个大章,终结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真相之后 三 第三卷 尾声 第一章 时局变幻 第二章 太史司天 一 第三章 太史司天 二 这几日准备面试,更新不能稳定 第四章 太史司天 三 恢复更新 第五章 盖棺定论 一 第六章 盖棺定论 二 第七章 盖棺定论 三 第八章 盖棺定论 死 第八章 盖棺定论 四 第九章盖棺定论 五 第十章 盖棺定论 六 第十一章 论武天下 第十一章 路见不平 第十二章 拔剑相杀 第十三章 拾荒老人 求再等我一天 第十四章 灾祸临头 第十五章 六道恶灭 第十六章 邪云蔽日 第十七章 各怀鬼胎 第十八章 奇兵到来 第十九章 临场发挥 第二十章 三才归元 一 第二十一章 三才归元 第二十一章 三才归元 二 第二十二章 三才归元 三 第二十三章 怒雷天裁 第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 一 第二十五章 螳螂捕蝉 二 第二十六章 螳螂捕蝉 三 第二十七章 神皇之会 一 第二十八章 神皇之会 二 第四十七章 达摩遗宝 五 第四十八章 达摩遗宝 六 第四十九章 杀佛之刀 一 第五十章 杀佛之刀 二 第五十一章 杀佛之刀 三 第五十一章 杀佛之刀 四 第五十二章 杀佛之刀 五 第五十三章 杀佛之刀 六 第五十四章 杀佛之刀 七 第五十五章 杀佛之刀 八 第五十六章 杀佛之刀 九 第五十七章 惊艳天下 第五十八章 无天绝地 第五十九章 乾坤赌船 第六十章 乾坤一掷 一 第六十一章 乾坤一掷 二 第六十二章 乾坤一掷 三 第六十三章 气贯龙虎 一 第六十四章 气贯龙虎 二 第六十五章 气贯龙虎 三 第六十六章 论道证佛 一 第六十七章 论道证佛 二 第六十八章 论道证佛 四 第六十九章 论道证佛 四 昨天章节号打错 第七十章 论道证佛 五 第七十一章 论道证佛 六 七十二章 论道证佛 六 七十三章 论道证佛 七 第七十四章 论道证佛 八 第七十五章 论道证佛 九 第七十六章 论道证佛 十 第七十七章 探问伤情 一 第七十八章 探问伤情 二 第七十九章 探问伤情 三 第八十章 双修共进 第八十一章 福灵心至 第八十二章 圆满杖法 第八十三章 剑斩虚妄 第八十四章 凤姿鸣舞 一 第八十五章 凤姿鸣舞 二 第八十六章 色授魂与 第八十七章 万事俱备 一 第八十八章 万事俱备 二 第八十九章 万事俱备 三 第八十八章 万事俱备 四 第九十一章 万事俱备 五 第九十一章 万事俱备 五 第九十二章 万事俱备 六 九十三章 万事俱备 七 第九十四章 祸世之种 一 第九十五章 祸世之种 二 九十五章 祸世之中 三 第九十六章 祸世之种 四 第九十七章 祸世之种 五 九十八章 祸世之种 六 第九十九章 祸世之种 七 第一百章 祸世之种 八 第一百零一章 紫薇天穹 一 第一百零二章 紫薇天穹 二 第一百零二章 紫薇天穹 二 一百零三章 紫薇天穹 三 第一百零四章 紫薇天穹 四 第一百零五章紫薇天诀 五 第一百零六章 移花接木 一 第一百零七章 移花接木 二 第一百零八章 移花接木 三 第一百零九章 移花接木 四 第一百一十章 移花接木 五 第一百零一十一章 移花接木 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移花接木 七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移花接木 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为何物 一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为何物 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情为何物 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情为何物 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为何物 五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为何物 六 第一百二十章 情为何物 七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为何物 八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死相离 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相离 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死相离 四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相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死相离 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曲终人散 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曲终人散 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曲终人散 三 第一百三十章 曲终人散 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曲终人散 五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曲终人散 六 第四卷 尾声 卷五 第一章 冲阵闯营 一 卷五 第二章 冲阵闯营 二 卷五 第三章 阴鬼抬棺 卷五 第四章 初临鬼界 一 卷五 第五章 初临鬼界 二 卷五 第六章 幽冥鬼城 一 卷五 第七章 幽冥鬼城 二 卷五 第八章 幽冥鬼城 三 卷五 第九章 鬼狱恶魂 一 卷五 第十章 鬼狱恶魂 二 卷五 第十一章 鬼狱恶魂 三 卷五 第十二章 鬼狱恶魂 四 卷五 第十三章 凶狱恶鬼 五 卷五 第十四章 凶狱恶鬼 五 卷五 第十五章 莫若相离 一 卷五 第十六章 莫若相离 二 卷五 第十七章 莫若相离 三 卷五 第十八章 莫若相离 四 卷五 第十九章 天地囚徒 卷五 第二十章 地狱魍魉 卷五 第二十一章 一招胜败 卷五 第二十二章 好戏连台 一 卷五 第二十三章 好戏连台 二 卷五 第二十四章 好戏连台 三 卷五 第二十五章 好戏连台 四 卷五 第二十六章 好戏连台 五 第二十七章 好戏连台 7 卷五 第二十八章 好戏连台 8 卷五 第二十九章 嗔则形毁 卷五 第三十章 贪则欲乱 1 卷五 第三十一章 贪则欲乱 2 卷五 第三十二章 疑则心迷 1 卷五 第三十三章 疑则心迷 2 卷五 第三十四章 疑则心迷 3 卷五 第三十五章 疑则心乱 4 卷五 第三十六章 痴则情惘 1 卷五 第三十七章 痴则情惘 2 卷五 第三十八章 情痴则惘 3 卷五 第三十九章 痴则情惘 4 卷五 第四十章 痴则情惘 5 卷五 第四十一章 慢则气骄 1 卷五 第四十二章 慢则气骄 2 卷五 第四十三章 慢则气骄 3 卷五 第四十四章 气骄则慢 4 卷五 第五十五章 慢则气骄 5 卷五 第四十六章 慢则气骄 6 卷五 第四十七章 越穹凌天 卷五 第四十八章 越穹凌天 2 卷五 第四十九章 越穹凌天 3 卷五 第五十章 越穹凌天 4 卷五 第五十一章 人鬼殊途 1 卷五 第五十二章 人鬼殊途 2 卷五 第五十三章 实至名归 卷五 第五十四章 另立新主 卷五 第五十五章 另立新主 2 卷五 第五十六章 另立新主 3 卷五 第五十七章 无情屠戮 卷五 第五十八章 无情屠戮 2 卷五 第五十九章 再入虎穴 1 卷五 第六十章 再入虎穴 2 卷五 第六十一章 再入虎穴 3 卷五 第六十二章 尔虞我诈 1 卷五 第六十二章 尔虞我诈 2 卷五 第六十三章 尔虞我诈 3 卷五 第六十四章 尔虞我诈 四 卷五 第六十五章 脱身之策 1 卷五 第五十六章 脱身之策 2 卷五 第六十七章 脱身之策 3 卷五 第六十八章 脱身之策 4 卷五 第六十九章 脱身之策 5 卷五 第七十章 奔袭千里 1 卷五 第七十一章 奔袭千里 2 卷五 第七十二章 奔袭千里 3 卷五 第七十三章 搭伙同行 卷五 第七十四章 天峰逆瀑 1 卷五 第七十五章 天峰逆瀑 2 卷五 第七十六章 天峰逆瀑 3 卷五 第七十七章 天峰逆瀑 4 卷五 第七十八章 天峰逆瀑 5 第七十九章 天峰逆瀑 6 卷五 第八十章 天峰逆瀑 7 卷五 八十一章 天道鬼道 1 卷五 第八十二章 天道鬼道 2 卷五 第八十三章 天道鬼道 3 卷五 第八十四章 天道鬼道 4 第五卷 尾声 一 第五卷 尾声 二 卷六 第一章 此情谁属 卷六 第一章 此情谁属 续 卷六 第二章 重回故地 卷六 第三章 再入凌霄 卷六 第四章 辞旧迎新 1 卷六 第五章 辞旧迎新 2 卷六 第六章 辞旧迎新 3 卷六 第七章 一步皇图 外传 故剑情深 1 外传 故剑情深 2 外传 故剑情深 3 外传 故剑情深 4 厚颜再请假一天,跟为数不多的读者说说话 实在抱歉,再断更一天 忏了个悔 上架感言 得,键盘被我敲坏了。又得请假 今晚动用下偷懒利器请假条 初版中姬瑶玉最后一舞时念的诗 第一章 槐为木鬼 第二章 夜行追踪 第三章 妖言祸世 第四章 祸端初起 第五章 此路不通 第六章 有进无回 第七章 石室激斗 第八章 云踪莫定 第九章 别时容易 第十章 再见不难 第十一章 赤蚺妖君 第十二章 交替迎敌 第十三章 物盛当杀 第十四章 油盐不进 第十五章 众妖攒聚 第十六章 以寡敌众 第十七章 百息之战 第十八章 一掌四命 第十九章 绝世之赌 第二十章 一瞬之机 第二十一章 煮酒论局 上 第二十二章 煮酒论局 下 第二十二卷 师徒再会 卷一尾声 第一章 春秋剑阙 第二章 剑上锋芒 第三章 名锋有恨 第四章 星罗奇步 第五章 茶中剑道 第六章 天下顶峰 第七章 洞天通天 第八章 凌霄剑宗 第九章 有疾难医 第十章 另辟剑途 第十一章 闭门造剑 第十二章 殿前比试 第十三章 无妄之灾 第十四章 虎啸花间 第十五章 口舌争锋 第十六章 一年之期 第十六章 及时突破 第十七章 天榜题名 第十八章 明争暗夺 上 第十九章 明争暗夺 下 第二十章 初逢敌手 第二十一章 奇锋剑夺 1 第二十二章 奇锋剑夺 2 第二十三章 奇锋剑夺 3 第二十四章 奇锋剑夺 4 第二十五章 奇锋剑夺 第二十六章 约战而来 第二十七章 以众击寡 第二十八章 以命相搏 第二十八章 胜负底定 第二十九章 分道扬镳 第三十章 初试锋芒 第三十一章 恶名远扬 第三十二章 剑气经空 第三十三章 严师顺徒 第三十四章 辣手摧花 第三十五章 意外结果 第三十六章 九阳昊天 第三十七章 阴阳易转 第三十八章 风云蔽日 第四十章 道中凶煞 第四十一章 孤阳不长 第四十二章 十招之约 1 第四十三章 十招之约 2 第四十四章 十招之约 3 第四十五章 殿内争执 第四十六 经阁旧事 第四十七章 邪魔外道 第四十八章 夺书伤人 第四十九章 侵门踏户 卷二尾声 三对师徒 第一卷 竹林追逃 第二章 生杀之战 第三章 云影寂灭 第四章 拒之门外 第五章 无情有情 第六章 路遇贵人 第七章 凶威赫赫 第八章 辟邪皇龙 第九章 司马承祯 第十章 上清含象 第十一章 道法天地 第十二卷 风波扰人 第十三章 洛阳花会 第十四章 评点花王 第十四章 刀舞乐扬 第十五章 风雨将至 第十六章 问道论佛 第十七章 无识心境 第十八章 绿裙红妆 第十九章 杀神再现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第二十一章 剑拔弩张 第二十二章 了结?开端? 第二十三章 凶案伊始 第二十四章 暗波涌动 第二十五章 面朝天子 第二十六章 奉旨查案 第二十七章 众生愿力 第二十八章 仙佛际会 第二十九章 划界止争 第三十章 三步干戈 第三十一章 引弓落羽 第三十二章 谁输谁赢 第三十三章 检验尸身 第三十四章 踏月论凶 第三十五章 如剑临头 第三十六章 黑天神教 第三十七章 血衣罗刹 第三十八章 变化之术 第三十九章 旧事重提 第四十章 递送拜帖 第四十一章 狐门望族 1 第四十二章 狐门望族 2 第四十三章 人妖混战 1 第四十四章 人妖混战 2 第四十五章 再起变乱 第四十七章 再起变乱 2 第四十七章 再起变乱 3 第四十八章 七星镇魔 第四十九章 峰回路转 第五十章 白眉紫袍 1 第五十一章 白眉紫袍 2 第五十二章 破局时刻 1 第五十三章破局时刻 2 第五十四章破局时刻 3 第五十五章 破局时刻 4 第五十六章 破局时刻 5 第五十七章 破局时刻 6 第五十八章 形势逆转 第五十九章 真假莫辩 第六十章 见招拆招 1 第六十一章 见招拆招 2 第六十二章 见招拆招 3 第六十三章 狮王啸天 第六十四章 真相之后 1 第六十五章 真相之后 2 今晚不更了,合为明天一个大章,终结第三卷 第六十六章 真相之后 3 第三卷 尾声 第一章 时局变幻 这几日准备面试,更新不能稳定 求再等我一天 第十八章 奇兵到来 第十九章 临场发挥 第二十章 三才归元 1 第二十一章 三才归元 2 第二十二章 三才归元 3 第二十三章 怒雷天裁 第二十四章 螳螂捕蝉 1 第二十五章 螳螂捕蝉 2 第二十六章 螳螂捕蝉 3 第二十七章 神皇之会 1 第二十八章 神皇之会 2 第二十九章 神皇之会 3 第三十章 神皇之会 4 第三十一章 英才辈出 1 第三十二章 英才辈出 二 新书上架,求来起点订阅正版 第三十三章 英才辈出 3 第三十四章 以招相交 第三十五章 婚宴伊始 第三十六章 还君明珠 1 第三十七章 还君明珠 2 第三十八章 还君明珠 2 第四十章 还君明珠 4 第四十一章 还君明珠 5 第四十二章 还君明珠 6 第四十三章 达摩遗宝 1 第四十四章 达摩遗宝 2 第四十五章 达摩遗宝 3 第四十六章 达摩遗宝 4 第四十七章 达摩遗宝 5 第四十八章 达摩遗宝 6 第四十九章 杀佛之刀 1 第五十章 杀佛之刀 2 第五十一章 杀佛之刀 3 第五十一章 杀佛之刀 4 第五十二章 杀佛之刀 5 第五十三章 杀佛之刀 6 第五十四章 杀佛之刀 7 第五十五章 杀佛之刀 8 第五十六章 杀佛之刀 9 第五十七章 惊艳天下 第五十八章 无天绝地 第五十九章 乾坤赌船 第六十章 乾坤一掷 1 第六十一章 乾坤一掷 2 第六十二章 乾坤一掷 3 第六十三章 气贯龙虎 1 第六十四章 气贯龙虎 2 第六十五章 气贯龙虎 3 第六十六章 论道证佛 1 第六十七章 论道证佛 2 第六十八章 论道证佛 4 第六十九章 论道证佛 四 昨天章节号打错 第七十章 论道证佛 5 第七十一章 论道证佛 6 七十二章 论道证佛 6 七十三章 论道证佛 7 第七十四章 论道证佛 8 第七十五章 论道证佛 9 第七十六章 论道证佛 10 第七十七章 探问伤情 1 第七十八章 探问伤情 2 第七十九章 探问伤情 3 第八十章 双修共进 第八十一章 福灵心至 第八十二章 圆满杖法 第八十三章 剑斩虚妄 第八十四章 凤姿鸣舞 1 第八十五章 凤姿鸣舞 2 第八十六章 色授魂与 第八十七章 万事俱备 1 第八十八章 万事俱备 2 第八十九章 万事俱备 3 第九十章 万事俱备 4 第九十一章 万事俱备 5 第九十二章 万事俱备 6 九十三章 万事俱备 7 第九十四章 祸世之种 1 第九十五章 祸世之种 2 九十五章 祸世之中 3 第九十六章 祸世之种 4 第九十七章 祸世之种 5 九十八章 祸世之种 6 第九十九章 祸世之种 7 第一百章 祸世之种 8 第一百零一章 紫薇天穹 1 第一百零二章 紫薇天穹 2 第一百零二章 紫薇天穹 2 一百零三章 紫薇天穹 3 第一百零四章 紫薇天穹 4 第一百零五章紫薇天诀 5 第一百零六章 移花接木 1 第一百零七章 移花接木 2 第一百零八章 移花接木 3 第一百零九章 移花接木 4 第一百一十章 移花接木 5 第一百零一十一章 移花接木 6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移花接木 7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移花接木 8 第一百一十四章 情为何物 1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为何物 2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情为何物 3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情为何物 4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为何物 5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为何物 6 第一百二十章 情为何物 7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为何物 8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死相离 1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生死相离 2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生死相离 4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相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死相离 6 第一百二十七章 曲终人散 1 第一百二十八章 曲终人散 2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曲终人散 3 第一百三十章 曲终人散 4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曲终人散 5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曲终人散 6 第四卷 尾声 卷五 第一章 冲阵闯营 1 卷五 第二章 冲阵闯营 2 卷五 第三章 阴鬼抬棺 卷五 第四章 初临鬼界 1 卷五 第五章 初临鬼界 2 卷五 第六章 幽冥鬼城 1 卷五 第七章 幽冥鬼城 2 卷五 第八章 幽冥鬼城 3 卷五 第九章 鬼狱恶魂 1 卷五 第十章 鬼狱恶魂 2 卷五 第十一章 鬼狱恶魂 3 卷五 第十二章 鬼狱恶魂 4 卷五 第十三章 凶狱恶鬼 5 卷五 第十四章 凶狱恶鬼 5 卷五 第十五章 莫若相离 1 卷五 第十六章 莫若相离 2 卷五 第十七章 莫若相离 3 卷五 第十八章 莫若相离 4 卷五 第十九章 天地囚徒 卷五 第二十章 地狱魍魉 卷五 第二十一章 一招胜败 卷五 第二十二章 好戏连台 1 卷五 第二十三章 好戏连台 2 卷五 第二十四章 好戏连台 3 卷五 第二十五章 好戏连台 4 卷五 第二十六章 好戏连台 5 卷五 第五十九章 再入虎穴 1 卷六 第九章 开台大典 1 卷六 第十章 开台大典 2 卷六 第十一章 不速之客 1 提醒一下,最近有在更新,不过更新的是本传 卷六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3 卷六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2 卷六 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卷六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4 卷六 第十五章 结盟缔约 1 卷六 第十六章 结盟缔约 2 卷六 第十七章 结盟缔约 3 卷六 第十八章 缔约结盟 4 卷六 第十九章 变生肘腋 1 卷六 第二十章 变生肘腋 2 卷六 第二十一章 变生肘腋 3 卷六 第二十二章 变生肘腋 4 卷六 第二十三章 阵局开启 1 卷六 第二十四章 阵局开启 2 卷六 第二十五章 阵局开启 3 卷六 第二十六章 胜负逆转 1 卷六 第二十七章 胜负逆转 2 卷六 第二十八章 胜负逆转 3 卷六 第二十九章 庄周梦蝶 外传 故剑情深 5 外传 故剑情深 六 外传更新中,求订阅! 外传 故剑情深 7 外传 故剑情深 8 外传 故剑情深 9 外传 故剑情深 10 外传 故剑情深 11 外传 故剑情深 12 外传 故剑情深 13 外传 故剑情深 13 外传 故剑情深 14 外传 故剑情深 15 外传 故剑情深 16 外传 故剑情深 17 外传 故剑情深 18 外传 故剑情深 19 外传 故剑情深 20 外传 故剑情深 21 外传 故剑情深 22 外传 故剑情深 24 外传 故剑情深 25 外传 故剑情深 26 外传 故剑情深 27 外传 故剑情深 28 外传 故剑情深 完 求开宰! 卷六 第三十章 三方四正 卷六 第三十一章 阴阳逆乱 卷六 第三十二章 天道人欲 卷六 第三十三章 天人交战 卷六 第三十四章 通天彻地 1 卷六 第三十五章 通天彻地 2 卷六 第三十六章 棋落何方 卷六 第三十七章 暗渡陈仓 卷六 第三十八章 昆仑风雪 卷六 第三十九章 背井离家 卷六 第四十章 愁云惨淡 网络坏了,今天估计更不了 卷六 第四十一章 谁人该死 卷六 第四十二章 谁人该死 1 卷六 第四十三章 你追我逃 卷六 第四十四章 旧事重演 卷六 第四十五章 诸派云集 卷六 第四十六章 东海来客 卷六 第四十七章 断不可留 卷六 第四十八章 针锋相对 卷六 第四十九章 雷火剑芒 卷六 第五十章 冠绝天下 卷六 第五十一章 图穷匕见 卷六 第五十二章 情仇之间 卷六 第五十四章 心高剑翔 卷六 第五十五章 心猛剑激 卷六 第五十六章 心狠剑激 卷六 第五十七章 心清剑灵 卷六 第五十六章 心冷剑锐 卷六 第五十九章 心清剑灵 卷六 第六十章 心忘剑神 卷六 尾声 一 卷六 尾声 二 卷七 第一章 蜀地蛇影 卷七 第二章 两年光阴 卷七 第三章 妖盟令使 卷六 第四章 层层加注 卷七 第五章 孛月神隐 卷七 第六章 黑甲狼骑 卷七 第七章 挟持者谁 卷七 第八章 神医白牛 卷七 第九章 紧追不舍 卷七 第十章 谁为猎手 卷七 第十一章 谁是猎物 卷七 第十二章 蝎子有毒 卷七 第十三章 意乱情迷 卷七 第十四章 牡丹有香 卷七 第十五章 刀剑相合 1 卷七 第十六章 刀剑相合 2 卷七 第十七章 刀剑相合 3 卷七 第十八章 大荒龙雀 1 卷七 第十九章 大荒龙雀 2 卷七 第十九章 疯癫和尚 卷七 第二十章 见性成佛 卷七 第二十章 初上昆仑 1 卷七 第二十一章 初上昆仑 2 卷七 第二十二章 初入昆仑 3 卷七 第二十三章 身陷险境 卷七 第二十四章 六道源起 卷七 第二十五章 饿鬼复生 卷七 第二十六章 身处何处 卷七 第二十八章 隐藏形迹 卷七 第二十九章 道途无双 卷七 第三十章 搏命之局 卷七 第三十一章 谁为傀儡 1 卷七 第三十二章 谁为傀儡 2 卷七 第三十三章 谁为傀儡 3 卷七 第三十四章 谁为傀儡 4 卷七 三十五章 谁为傀儡 5 卷七 第三十五章 谁为医者 卷七 第三十六章 赤诚忠心 卷七 第三十七章 心力交瘁 卷七 第三十八章 再回真一 卷七 第三十九章 反戈一击 1 卷七 第四十章 反戈一击 2 卷七 第四十一章 反戈一击 3 卷七 第四十二章 反戈一击 4 卷七 第四十四章 反戈一击 5 卷七 第四十五章 搏兽斗针 卷七 第四十六章 搏兽斗针 2 卷七 第四十七章 搏兽斗针 3 卷七 第四十八章 搏兽斗针 四 免费章节 卷七 第五十二章 畜生不如 3 卷七 第五十三章 畜生不如 4 卷七 第五十五章 生路何在 1 卷七 第五十六章 生路何在 2 第五十七章 生路何在 3 卷七 第五十八章 生路何在 4 卷七 第五十九章 分道扬镳 卷七 尾声 卷八 第一章 兵分两路 卷八 第二章 判生定死 卷八 第三章 军枭狼顾 卷八 第四章 事与愿违 第八卷 第五章 天香何觅 第八卷 第六章 龙啸菩提 1 卷八 第七章 龙啸菩提 2 卷八 第八章 随心所欲 1 卷八 第九章 随心所欲 2 卷八 第十章 有凤来仪 1 今天请假 卷八 第十一章 有凤来仪 2 卷八 第十二章 有凤来仪 3 卷八 第十三章 饿鬼道主 卷八 第十四章 玄机初现 卷八 第十五章 夜凉如水 卷八 第十六章 七首怪蛇 卷八 第十七章 二十加冠 1 卷八 第十八章 二十加冠 2 卷八 第十九章 二十加冠 3 卷八 第二十章 二十加冠 4 卷十 第二十一章 八部众生 1 卷八 第二十二章 八部众生 2 卷八 第二十三章 八部众生 3 卷八 第二十四章 八部众生 4 卷八 第二十五章 鲸吞牛饮 卷八 第二十六章 故人重逢 卷八 第二十七章 东海之滨 1 卷八 第二十八章 东海之滨 2 卷八 第二十九章 玲珑郡主 卷八 第三十章 版权危机 卷八 第三十一章 云开浪裂 1 卷八 第三十二章 云开浪裂 2 卷八 第三十三章 云开浪裂 3 卷八 第三十四章 云开浪裂 4 卷八 第三十五章 云开浪裂 5 卷八 第三十六章 云开浪裂 6 卷八 第三十七章 琅琊海市 1 卷八 第三十八章 琅琊海市 2 卷八 第三十九章 琅琊海市 3 卷八 第四十章 琅琊海市 4 卷八 第四十一章 琅琊海市 5 卷八 第四十二章 琅琊海市 6 卷八 第四十三章 琅琊海市 7 卷八 第四十四章 海上风波 1 卷八 第四十五章 海上风波 2 卷八 第四十六章 海上风波 3 卷八 第四十七章 海上风波 4 卷八 第四十八章 海上风波 5 卷八 第四十九章 海上风波 6 卷八 第五十章 夜叉宝库 1 卷五 第五十一章 夜叉宝库 2 卷八 第五十二章 夜叉宝库 3 卷八 第五十三章 生死一决 1 卷八 第五十四章 生死一诀 2 卷八 第五十五章 生死一决 3 卷八 第五十六章 生死一决 4 卷八 第五十七章 生死一决 5 卷八 第五十八章 生死一决 6 卷八 第五十九章 暂告段落 卷八 第五十九章 客强欺主 1 卷八 第六十章 客强欺主 2 卷八 第六十一章 琴剑争鸣 卷八 第六十二章 错身交会 卷八 第六十三章 各方齐动 1 卷八 第六十四章 各方齐动 2 卷八 第六十四章 各方齐动 3 卷八 第六十五章 各方齐动 5 卷八 第六十六章 各方齐动 6 卷八 第六十七章 各方齐动 7 卷八 第六十八章 生死抉择 1 卷八 第六十九章 生死抉择 2 卷八 第七十章 再度现世 1 卷八 第七十一章 再度现世 2 卷八 第七十二章 再度现身 3 卷八 第七十三章 再度现世 3 卷八 第七十四章 再度现世 4 卷八 第七十五章 情深不寿 卷八 第七十五章 情深不寿二 卷八 第七十七章 双百之约 卷八 第七十八章 比试切磋 卷八 第七十九章 比试切磋 2 卷八 第八十章 戒心封魔 1 卷八 第八十一章 戒心封魔 2 卷八 第八十二章 暗流涌动 1 卷八 第八十三章 暗流涌动 2 卷八 第八十四章 暗潮涌动 3 卷八 第八十五章 暗潮涌动 4 卷八 第八十六章 心魔难消 1 卷八 第八十七章 心魔难消 2 卷八 第八十八章 心魔难消 3 卷八 第八十九章 心魔难消 4 卷八 第九十章 心魔难消 5 卷八 第九十一章 父慈女孝 卷八 第九十二章 八部齐聚 1 卷八 第九十三章 八部齐聚 2 卷八 第九十四章 八部齐聚 3 卷八 第九十五章 八部齐聚 5 卷八 第九十六章 天书境域 1 卷八 第九十七章 天书境域 2 卷八 第九十八章 天书境域 3 卷八 第九十九章 天书境域 4 卷八 第一百章 天书境域 5 卷八 第一百零一章 修罗战场 1 卷八 第一百零二章 修罗战场 2 卷八 第一百零三章 修罗战场 3 卷八 第一百零四章 云波诡谲 1 卷八 第一百零五章 云波诡谲 2 卷八 第一百零六章 云波诡谲 3 卷八 第一百零七章 云波诡谲 4 卷八 第一百零八章 云波诡谲 5 卷八 第一百零九章 贵圈真乱 卷八 第一百一十章 摩呼罗迦 1 卷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摩呼罗迦 2 卷八 第一百零二章 摩呼罗迦 3 卷八 第一百零三章 摩呼罗迦 4 卷八 一百零四章 摩呼罗迦 4 卷八 第一百零五章 摩呼罗迦 5 卷八 第一百零六章 殊死一战 1 卷八 一百零八章 殊死一战 2 卷八 一百零九章 殊死一战 3 卷八 第一百一十章 殊死一战 4 卷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间之间 1 卷八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间之间 2 卷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间之间 3 卷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间之间 4 卷八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魔由心生 1 卷八 第一百零六章 魔由心生 2 卷八 第一百一十七章 魔由心生 3 卷八 第一百一十八章 魔由心生 4 卷八 第一百一十九章 魔由心生 5 卷八 第一百二十章 魔由心生 6 卷八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由心生 7 卷八 第一百二十三章 魔由心生 8 卷八 第一百二十四章 魔由心生 9 卷八 第一百二十五章 魔由心生 10 卷八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魔由心生(十一) 卷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成住坏空(一) 卷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成住坏空(二) 卷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成住坏空(三) 卷八 第一百三十章 成住坏空(三) 卷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成住坏空(四) 卷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成住坏空(四) 卷八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成住坏空(五) 卷八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成住坏空 (六) 卷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成住坏空(七) 卷八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住坏空(七) 卷八 第一百三十七章 溯洄流光(一) 卷八 第一百三十八章 溯洄流光(二) 卷八 第一百三十九章 溯洄流光(三) 卷八 第一百四十章 溯洄流光(四) 卷八 第一百四十一章 溯洄流光(五) 卷八 第一百四十二章 溯洄流光(六) 卷八 第一百四十三章 溯洄流光(七) 卷八 第一百四十四章 溯洄流光 (八) 卷八 第一百四十五章 溯洄流光(九) 卷八 第一百四十六章 溯洄流光(十) 第八卷 天机莫测 卷八 尾声(一) 第八卷 天机莫测 卷八 尾声(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一章 新局将起(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章 新局将起(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章 前尘往事(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章 前尘往事(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章 前尘往事(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章 锦屏山庄(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七章 锦屏山庄(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八章 锦屏山庄(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九章 锦屏山庄(四)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章 锦屏山庄(五)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一章 锦屏山庄(六)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二章 锦屏山庄(七)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三章 起死回生(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四章 起死回生(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五章 梦耶幻耶(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六章 梦耶幻耶(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七章 梦耶幻耶(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八章 梦耶幻耶(四)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十九章 梦耶幻耶(五)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章 蛛丝马迹(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一章 蛛丝马迹(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八 第二十二章 蛛丝马迹(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三章 蛛丝马迹(四)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四章 寄身奇蛊(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五章 寄身奇蛊(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六章 寄身奇蛊(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七章 身陨幽冥(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八章 身陨幽冥(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二十九章 身陨幽冥(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章 以假乱真(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章 以假乱真(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一章 以假乱真(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二章 以假乱真(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二章 以假乱真(三)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三章 以假乱真(四)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四章 以假乱真(五)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五章 以假乱真(六)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六章 蛊惑人心(一)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七章 蛊惑人心(二)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八章 蛊惑人心(三) 待赵雅和秦风访查回来,已近卯时。 渡过漫长一夜,虫鸟苏鸣,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这也意味着,留给应飞扬的时间也只余两日一夜了,两日一夜,非但要找出蛊神,更要从他口中逼问出解方,让谢灵烟摆脱母蛊寄体,时间,并不站在他那一边。 所以二妖方回,应飞扬直截了当便问道:“查的如何了?” 时间所剩不多,秦风依旧浑不在意,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调笑道:“两条消息,好消息是,从楚颂离开铁山身死的客房前往书阁、到应飞扬被公子击杀后她重回客房,皆发生在午时前的一刻间。如楚颂所说,要破解她留下的药毒,约莫也需要一刻钟时间。而在午时前一刻到午时这段期间内,大部分姐妹都要么在搜捕应飞扬、要么在聚集避危,行踪都可掌握。而这期间内,没人能证明行迹的全庄上下只有六个。” 嫌疑的对象远低于预估,应飞扬眼前一亮,又追问道:“哦?是哪六个?” 秦风摊摊手道:“这就是坏消息了,谁想查贼查到自己身上了,一共六个妖,你面前就站已经着两个了。” “你和赵雅?” “没错,我和雅姐算两个,韩赋也算一个,剩下的三个……”秦风扬扬下巴,示意道:“喏,现在都在书阁呢。” “书阁?” 赵雅点头回应道:“是的,魏萌和苗儿两个小丫头知道的太多,我怕她俩不知轻重管不住嘴,便让她们暂住在书阁,由文书主事苻有书看管着。” “苻有书……《博观虫鉴》是她抄录副本,却被撕去了关键一页,或许,她有线索也说不定。”应飞扬略一思索,已有决意,道:“既然如此,便随本公子走一趟书阁,到了书阁,再将各自行踪交待个明白。” 说罢,应飞扬领着风雅颂三姝径直向书阁而去。 虽近卯时,但天气阴沉,天亮得比平时晚,至今不见半点曙光,连阴的秋日,是最宜安眠的时节。庄内群妖半夜被拽起来询问踪迹,如今正是补回笼觉的时候。一个个皆在美梦中,浑然不知山庄已陷入危境之中。 路上空无一妖,富丽堂皇的锦屏山庄竟显几分静谧压抑,不多时,书阁的檐角已在夜幕下隐约可见,优美的弧线勾勒成翅膀形状,好像一只孔雀振翼欲飞,要冲破压抑的天幕。 然后,真的有一只灰影,悄无声息的从书阁阁楼飞出! 应飞扬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灰蒙蒙的鸽子。 应飞扬从公子翎那得知,书阁的阁楼是鸽房,负责传递往来书信。山庄女妖识字得不多,又以苻有书出于书蠹天性,最喜抄文写字,平日书信收发皆有她打理。 又因她性子孤僻,长期居于书阁不出,所以索性将鸽房也一并迁到了书阁阁楼中,山庄信鸽亦归她统管。 但为何在这种时候,会有鸽子飞出?莫非她在向谁私下传递书信? 应飞扬和三姝交换了眼神,确定并不是她们授意。 眼看鸽子消融在夜色中,只余一个不易察觉的模糊灰点,应飞扬朝秦风点头示意,秦风当即纵身而起,朝鸽子疾飞而去。 而应飞扬则快步而行,到了书阁直接破门而入。 书阁楼梯下的拐角处,又见到那一大堆书堆放而成的一个“书窝”,这本是苻有书睡觉的场所,此时却只魏萌和苗儿两个小丫头和衣而睡,不见苻有书身影。魏萌和苗儿被响声吵醒正揉着睡眼惺忪,但见到来者是“公子翎”,忙起身梳理头发行礼。 “赵雅,你照看她们俩。”应飞扬无暇理会她们,留下赵雅稳住两个小丫头,自己领着楚颂登楼而上。 推开阁楼之门,便感一阵聒噪声浪迎面而来,与楼下清幽的书阁俨然两个世界。 阁楼不过数丈方圆,但隔音做得极好,两方皆是鸽笼,而中间一女妖正俯身弓腰喂食着鸽子,察觉应飞扬的到来,拍散手上鸽食上前行礼,道:“公子,一大早的,怎来到了这脏秽地方。” 女妖有些不修边幅,面色苍白,看起来很久没见过太阳,正式文书主事苻有书,与前次见她一样,苻有书依旧是一种冷淡漠然,不愿与人接触的样子,即便在行礼,也有一种疏远感,并没有因他身份从应飞扬变成了公子翎而改变。 应飞扬道:“你不也是?一大早的,便来这喂鸽子。” 苻有书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山庄的鸽子早午两喂,傍晚放风,已经养成了习惯,一到卯时和午时、就会准点得叫着要食物,稍晚喂食片刻,便会聒噪不休。” “哈,禽鸟之属,脾性真是难以伺候!倒是辛苦你了。”应飞扬口上说着鸽子,想得却是孔雀化形的公子翎,想到孔雀公子强行把他推到台前,忍不住接了句感慨。 苻有书道:“也不能这么说,鸽子这种东西天生会记时,体内便像装了个刻漏似得,飞行时再结合太阳位置,便可辨识方向,培养它们准时吃食的习惯,对传书送信也有帮助,所以,我一日也不敢懈怠。” 应飞扬挑挑眉,进入正题,“这么说,昨日午时前后,你也在喂鸽子?” 苻有书点头道:“没错,为楚总管翻找出《博观虫鉴》后,我估摸着时间将近,便开始准备喂食,之后也一直在鸽房中。” “外头已经打翻了天,你倒还能沉得住气。” 苻有书淡淡道:“外头的事,自有几位总管操烦,况且有公子在,便是真翻了天,公子也能只手再将天翻回来,我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苻有书对公子翎的夸赞,应飞扬可不领受,又问到:“你说你在鸽房中,可有谁能证明?” 苻有书摇头道:“鸽子若会说话,倒可为我证明。” 应飞扬又环顾周遭,见窗子半开,透过窗子,书阁前的小院尽收眼底。便指向院中枫树问道:“赵雅说她被应飞扬击伤,就在那树下调息疗伤,你可曾见到她?” 苻有书歪头思索一下后道:“午时的时候,确实见她在那里,但再之后,我便不曾留意了。” 应飞扬又想了想,有道:“你抄录的《博观虫鉴》被撕去一页,而你成日都居住在书阁内,可知晓是谁能不引起你注意将其中一页撕去?” 苻有书摇头道:“书阁也非什么要地,我抄录的书也并不归档整理,而且每日喂鸽子的的时候都在楼上,任谁都可能在这段时间将书撕去。” 应飞扬没收到什么有用讯息,眉头不由一皱,直言道:“你可知你现在身处嫌疑之地,若再不能提供些有力言辞洗清自己,只会越加让本公子才艺!” 苻有书依旧淡然道:“一番询问,虽不知公子在怀疑什么,但我问心无愧,亦没什么可隐瞒。” “没有隐瞒?”应飞扬轻笑一声,手指向前道:“那处笼子似乎空了,本公子来时,恰远远见到一只信鸽飞过,莫不是你天还未明,便赶着帮谁传讯?” 图穷匕见,应飞扬说话同时,紧盯苻有书面孔,却见她神色微微一滞。 “扑棱棱!”笼中鸽子们似是久等不到食物,不耐的撞击鸽笼。 只滞了一瞬,鸽子飞扑声就让她回神,苻有书旋即轻笑道:“天还未亮,哪有什么书信要寄?是我方才喂食时不小心碰掉了笼栓,不小心让一只信鸽飞了出去。” 应飞扬不置可否道:“哦?是么?” “公子不信?” “哈,本公子信或不信,要听她怎么说。”应飞扬目光偏转,看向窗外。 话音方落,一道窈窕身影破窗而入,自外而来,正是秦风,便见她怀抱一只灰鸽,道:“公子,鸽子被我抓到了。” “秦……秦主管?”苻有书受了一惊,终于不复淡漠,也不知是因为秦风的突然闯入,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只是随着秦风到来,气氛顿显压逼,笼中鸽子也愈显不安,聒鸣声不绝于耳,欲逃脱般撞击着鸽笼,撞得羽毛纷纷而落下。 应飞扬瞥了苻有书一眼,见她的瞳孔微微缩了几分,又道:“秦风,告诉她,鸽子上捎带了什么讯息?” “回公子,鸽子身上什么也没有。”秦风平静回应,说出的却是意外之语。 “没有?” “没错,什么都没有。”秦风又重复一遍。 “忽——”一阵冷风从破开的窗口吹入,吹散了方才压逼气氛,却让气氛更显怪异,只有笼中鸽子们还在撞着铁笼,不停撞不停撞不停撞不停撞…… 一阵静谧后,苻有书盈盈一礼,化解尴尬道:“多谢秦总管替我将鸽子追回,把它交给我便好。” 却在此时,忽闻“咔”得一声,笼中一只鸽子竟将铁丝笼网硬生生撞出个窟洞,飞纵而出,而出路被打通,随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相继飞出…… 而鸽子掏出后竟并不逃窜,而事故如破闸鹰隼搬,振翼亮爪,以不畏死生的慑人气势,朝苻有书齐冲过去,没头没脸的抓啄着。 “小心!” 应飞扬察觉不对,拉过楚颂护在身后,同时挥动衣袖击向鸽群。 秦风见状也同时出招,一时间小小阁楼上气劲横扫,鸽羽纷纷而落,如雪飘零。 可待羽毛落尽,却见苻有书已倒在地上,羽毛盖在她身上,就像披上一层绒被,让她安详睡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三十九章 蛊惑人心(四) 鸽羽落尽,苻有书已倒在了地上,旁边散落着被气劲击落的鸽子尸体。而值得注意的是,两侧鸽笼中,那些未从鸽笼中脱出,未被气劲波及的鸽子,此时竟也抽搐的倒地,最后两腿一蹬尽数死去。 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楚颂上前看了看倒地的鸽子,又检查了苻有书,苻有书修为不差,方才虽被群鸽突袭,但多数攻击都被她挡下,只在最开始猝不及防下,脖颈处被抓出一道爪痕。 可一道爪痕,便足够致命。 楚颂连忙伸展经纬针术,银光流闪间,已连刺苻有书身上要穴,之后才吐出口气来。 见楚颂舒出口气将针收起,应飞扬才问道:“看这情形,是中了蛊毒?” 楚颂点头道:“是的,但看起来蛊虫炼制的仓促,不是什么厉害货色,已经被我压制了,苻家姐姐暂无生命危险,只是……这几日怕是醒不过来了。” 应飞扬看了散落的鸽子尸体道:“鸽子也中了蛊毒?” “没错,是鸽子先中了蛊毒,再噬咬苻家姐姐,让她也受到了感染,至于下蛊的方式……”楚颂说着,目光移到秦风怀抱的鸽子。 而应飞扬和秦风心领神会,同时道:“是鸽食!” 其余鸽子尽数死去,只有秦风手上的灰鸽无事,显然蛊毒是被掺杂到了鸽食中,而这只鸽子是在喂食前飞出,所以并未染上蛊毒。 若是蛊神所为,那他是先下蛊毒给鸽子,通过鸽子,来毒害苻有书。 但为何要毒害苻有书? 她一个足不出户的文书主事,有何值得谷玄牝针对? 是她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还是她并不真的是足不出户,也并不只是个文书主事? 思绪至此,应飞扬再度打量周遭,发现了木质地板上,陷下了两个小小足印。 是苻有书的足印。 方才苻有书动了真气,所以足印入木三分,这本没什么奇怪,但应飞扬灵光一闪,察觉异处。 足印虽只两个,但受力并不均匀,两只足印均是右后脚跟处足印深,左前脚掌处足印浅,而整个右脚的足印又比左脚足印深。 从受力的方向看,她是往右后方避闪,但鸽子飞来的地方却是右前方。 若按照正常的反应,受到突然的攻击后,会本能的远离攻击方向,拉开距离。苻有书应该往左后方闪避才对,除非…… 应飞扬闭上了眼,进入意识深处。 眼睛虽闭,但整个鸽房物品、摆件、甚至每一片羽毛斗都清晰无比、分毫不差的印在他的脑中。 随后,时间倒流。 坠落的鸽子再度振翼飞起、地上的羽毛旋飞而起,如流风回雪萦绕眼前,倒散的水槽回正,覆水重收,逆流回水槽之中,而鸽羽散去,苻有书已站立在了面前。 然后,时间再度恢复流逝。 苻有书在与我交谈。 这时秦风来了。 苻有书瞳孔缩了两下,额头有汗渗出。 她在紧张什么? 她的脚在暗暗运力,重心在向右后方倾斜。 为什么要往右后方? 因为我在她前方,秦风在她左侧。 右后方有什么? 是窗户,她在提防我们,她想破窗逃走! 但她没有动,因为秦风没发现什么异常。 却也没有松懈,脚下仍在运力,仍在全神提防着我们。 这时鸽子突然从右前方冲来,抓向她的脖颈。 她受惊,足下劲力本能流泻而出,木板陷落,留下足印! 左前脚掌轻,右后足跟浅的足印! 可她为何戒备我们,因为她是古玄牝寄身,还是与飞出的信鸽有关,亦或两者皆是。 信鸽上又为何空无一物,是本就什么都没有?还是有暗藏的讯息却没被发现?再或是,秦风发现了什么,却没有告知我? 一个问题解决,却衍生出更多的问题,应飞扬如困在思维迷宫中,寻不得出路。 “公子,公子!” 直到秦风拍了拍应飞扬肩膀,才让他将他从迷宫中拉回。 “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颂,先用你的经纬针法将苻有书周身经脉锁住,我们一起下去。”应飞扬正要动身,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对了,秦风,这只鸽子先留在这里,不用带下去了,小心些,别让它误食了鸽子食。” 二女依言办妥后,便与应飞扬一同步出鸽房。 鸽房隔音果然极好,楼下赵雅和两个小丫头显然还不知道这短短一阵内,上头发生了什么,见到昏死的苻有书被抱着下来,皆是面露惊异。 “公子,这是发生了什么?”赵雅问道。 “鸽食之中被掺了蛊毒,鸽子皆被毒死,死前攻击了苻有书,致使她也染上了蛊毒。” “是冲着苻有书的么?可为何是她?”赵雅不解道。 应飞扬挥手道:“此事稍后再说,苻有书暂无生命危险,先回归来此的目的,苻有书已说明了她昨日的行踪,现在,轮到你们了。” 在场五位女子,除却楚颂外,其他几个在楚颂离开铁山身死的客房那段时间内行踪皆无人能证明。也便是说,古玄牝最有可能在她们之中。 此时四女互看几眼,随后秦风举起手,道:“先说先赢,就由我开始吧,先说好,我是被雅姐硬算进来的,我在那段时间可没有独处,一直跟韩赋在一起的。你们知道的,韩赋见到他夫君铁山被割了脖子,受了刺激,直接昏了过去,是我将她送回房间休息,之后,便一直在照料她,哪有空离开。” 赵雅严肃道:“你说韩赋一直昏迷,便是不能为你证明,反之,你的行踪若不能证明,韩赋也未必真的就一直昏迷,你们两个,都是嫌疑未清,怎能说是我硬算。” “事事都这么认真,真是怕了你了……”,散漫的秦风遇上严厉的赵雅,可说正遇上克星,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赵雅闻言,却不禁又竖起柳眉,道:“是你事事都太过散漫懈怠,我还未训斥你呢,为何山庄警钟传讯,其他姐妹都在围捕应飞扬时,身为山庄护卫总管的你却没有出现?还要等公子亲自动手将应飞扬击杀后,你才姗姗来迟?多年姐妹,但当此之时,我也不怕你见怪的问一句,你是真松懈至此……” “还是那时的你,正在忙些其他事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章 蛊惑人心(五) 面对赵雅质疑,秦风只将手一摊,一脸无辜道:“这不能怪我啊,也不知是哪个笨丫头开的警钟,连报时的钟声和预警的钟都分不清,明明该响警钟,却敲成了报时的钟,我第一次听到钟声,正赶上肚子饿了,还以为到了午时饭点了呢,正寻思捣鼓点粥米给大半天水米未进的韩赋灌下去呢,但才过一阵,又听见一遍报时的钟声,这才察觉不对,但再等我赶到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秦风这么说着,应飞扬也想了起来,秦风指的是锦屏山庄中那个墨非工制作的虹晷,谢灵烟曾向他介绍过,此虹晷既能计时,又有在子时和午时自动鸣钟报时的功能,除此之外,若有需要,还能主动开启机关,让巨钟发出代表报时、集结、迎客、警报等各种意味的钟声。 他昨日击伤赵雅,逃避追捕时,听到了第一声钟声,而在被公子翎击落瀑布后,隐约听到了第二声钟声。 赵雅愠色犹然不消,道:“就算钟声有误,但那时外头已闹翻了天,预警何需钟声?其余姐妹都已参与了追捕,你身为护卫总管,警惕性还不如她们吗?” 秦风装出委屈状道:“雅姐,韩赋的客房离偏远,我又正‘噼噼啪啪’烧着小灶呢,是真没听到外面喧嚣,这的不能怪我,要怪,真的只能怪那敲钟的家伙,让我知道了她是谁,一定把她空心脑袋‘铛铛铛’的当钟敲!” 秦风越说越气之际,却见小猫女苗儿缩在魏萌儿身后,怯生生的举起手来,眨着竖瞳的猫眼可怜巴巴道:“那个……秦风姐,那个……敲钟的机关是我开启的……但我的脑袋可敲不响……” “好啊!原来是你个笨丫头?”秦风闻言摆出一份张牙舞爪的样子恶狠狠瞪向苗儿。吓得苗儿将脑袋缩回魏萌儿身后。 应飞扬挡在二妖之间道:“好了,莫欺负她了,苗儿,轮到你了,说说昨日午时之前,你做了什么?” 有公子翎护着,苗儿才敢冒出头来,道:“昨天……昨天我们在书阁前院见应飞扬和赵令主打架,我和萌儿修为太浅,就没敢上去帮忙,后来赵令主被打伤了,我们才有机会接近,我本想着扶赵令主回房休息,但她不愿,而是将开启虹晷机关的锁匙交给我,让我去开动警钟,召集山庄群妖一起抓应飞扬那个坏人,然后我就去了……但我一紧张就分不清左右,脑子成了一片浆糊,赵令主明明教我往锁匙插入后右旋是警报,我却旋向了左边……公子,是我不好,误了大事。” 苗儿说到此处,已是泫然欲泣,应飞扬怕她一哭出来就没完没了,忙蔑笑一声道:“区区应飞扬而已,本公子弹指可灭,算什么大事?况且钟声虽误,却也未耽误什么,在当时嘈杂情形下已足以引起警示,你继续说。” 苗儿点点头:“之后便没什么了,我以前没听过警钟,也不知警钟钟声和报时钟声有区别,只当完成了赵令主交待,便想着去看看热闹,但我跑得慢,等我刚到场时,应飞扬那坏人已被公子打倒了。” 应飞扬又问道:“这往返途中,可有见到谁能为你作证?” 苗儿歪头想了想,然后道:“敲钟的时候没有看到,不过看热闹的时候,倒有几个姐姐能为我证明。” 应飞扬以询问眼光看向楚颂,楚颂摇了摇头,道:“她到场时,公子和应飞扬的交战已至尾声,她中间无人能证明踪迹的时间仍是太长,已近一刻钟,足够破解我预留在铁山身上的药毒了。” 这时,却听魏萌儿插口道:“公子、楚姐姐,虽然我还不太清楚山庄里发生了什么,但虹晷和铁山大哥的客房离得很远,以苗儿脚程,先到虹晷处开启机关奏响钟声,再到客房附近破解那什么药毒,然后再到夫人房间附近看热闹,只是来回路程,便不止一个刻钟……她并没有这个时间。” 时间问题应飞扬也想到了,书阁、客房、虹晷及众妖的观战处四点呈长形分布,书阁与客房靠近,虹晷与观战处靠近,却与书阁及客房相距甚远,却是存在往返时间的问题,但这话由魏萌儿说出,仍是令应飞扬高看她一眼。 不愧是天香谷出来的女妖,虽本性不改天真,但遇上大事,沉着冷静远胜与她年岁相仿的苗儿。 苗儿听魏萌为她辩解,虽说不出话来,也忙附和着点头。 应飞扬却忽然催动公子翎留在体内孔雀幽冥印两道真气,便见应飞扬迅如鬼魅,一瞬闪身到苗儿身后,快不及眨眼间,已扣住苗儿脉门,苗儿未做出任何反应便已受制,等反应过来,不由吓得小脸一白。 “别怕,公子试你功力呢。”魏萌儿安慰道。 而与此同时,应飞扬真气也灌注苗儿体内,在她经脉游走一周后,才缓缓收工。 他从书上和楚颂初步研究得知,蛊虫虽能占据人身体,但却不能增强寄体者本身功力。一番试探下,发现苗儿本身根基浅薄的紧,确实存在脚程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些,应飞扬缓缓松开了苗儿的手。 却看向魏萌儿,道:“小花妖,你既知本公子在怀疑你们,那可知你为她辩解,便是加重自己嫌疑?” 魏萌儿不卑不亢道:“知道,但我更知晓,公子处事公断,对我们亦爱护有加,绝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人蒙冤受屈。” “哈,像,真的是像。”应飞扬轻笑两声,看向魏萌儿道:“那轮到你了,说吧,你在那段楚颂离开的那段时间,做了些什么?” 魏萌儿摇摇头道:“我也没做什么,赵令主被打伤后,虽然口上说没事,但我仍不太放心,所以便去了药房,想为她拿些药来。” 应飞扬有道:“药房与书阁相距不远,拿个药而已,需要这么久?” 魏萌儿道:“药房本是楚姐姐总管,但她当时正在追捕应飞扬,药房其余妖也都不在,我只得依照过往在天香谷的经验,翻寻了些治疗内伤的药物,但因对药房不熟,所以花费的时间长了些。再赶回时,赵雅姐已不在书阁树下了,所以也无人能为我证明。” 应飞扬又看向赵雅,想找他印证,赵雅道:“我便顺便连我的行踪一起说了吧,我的行踪更是简单,我被应飞扬击伤后,便在树下调息,但我放心不下,只运行一周天,将伤势强压下去后,远远看到公子与应飞扬打了起来,便要去观世状况,但我高估了我的体力,一路忍着伤势走走停停,竟然在公子将应飞扬击杀后,都没能赶到地方……” 应飞扬又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书院树下的?” 赵雅道:“我只调息了一周天,时间上到没多久,在第一声警报钟声响后没多久,便已经动身了。” “哦?这便趣味了!”应飞扬眉头一挑。 赵雅问道:“怎么了?” 应飞扬眼睛越来越亮,道:“方才我诈了苻有书一下,她说出了与你不同的证词,她说直到午时钟鸣时,仍见你在树下运功调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一章 蛊惑人心(六) 赵雅闻言眉头一皱,只道:“我没有说谎的必要。” 魏萌儿也笃定道:“我在午时钟鸣前后回到书阁的,那时赵令主确实已不在树下,我也没有记错。” 同一时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发言,令众妖各入沉思,片刻后楚颂先开口,一脸疑惑状道:“雅姐和萌儿的言论可以相互印证,这么说,苻有书果然是被诈出了马脚……可她又受到了蛊虫的攻击,这怎么解释?” 赵雅冷笑一声道:“苦肉计!许是她自知身受怀疑,怕说的越多破绽越多,索性便演了出苦肉计,所中之毒刚好让她昏迷,却又恰不足以致命,正好防止我们继续追问。” “你们是说……苻姐姐是坏妖?”苗儿咽了口口水,悄悄挪动脚步,拉开与苻有书的距离。 而她童稚之语,恰说出在场几位女妖的心声,众女齐刷刷将目光聚集在应飞扬身上,等他决断。 应飞扬闭上眼,细思方才的经历,从窗口飞出却并未发现携带信笺的鸽子、面对质问时戒备欲逃的举动、与赵雅及魏萌儿相矛盾的证词……苻有书的言行举止、种种一切都引人怀疑,但…… “你们四处翻查一下,看看苻有书的物品,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再睁开眼,应飞扬下令道。 众女闻言而动,而应飞扬则扫视整个书阁后,目光便在众女身上逡回,暗暗审视她们每一个的行动。 苻有书虽有住所,但平日大多居住在书阁,鲜少外出,书阁楼梯下的“书窝”,就成了她临时的居所,除了些许日常用具外,其余大多都是些书籍。因不想把更多妖牵扯进来,搞得妖心惶惶,只在场五女搜寻,效率难免降低,找了许久,都无所s收获,应飞扬正寻思着是否该再多叫些妖来帮着搜查。 此时,却闻“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声吃痛的娇呼,寻声看去,便见魏萌儿捂着脑袋疼得直咧嘴。原来,魏萌儿俯身翻书翻得久了,想起身稍微舒展下脖颈,但苻有书的“书窝”搭建在楼梯拐角处,魏萌儿一时没注意,起身时便撞到了头。 应飞扬闻声却眼睛一亮,立时走上前去,伸出手用指节叩击着楼梯木阶,连敲数声后,忽然猛地一拉,竟从实木楼梯中抽出一个抽屉般得暗格。 众女见状跟着围了过来,却见暗格之中,放置着一大摞的纸张。 应飞扬抽出上头一张念道:“铁山、韩赋贤伉俪,自上一别,已过经年。适此秋黄叶落,思乡思归之际,诚邀贤伉俪重回山庄……嗯?这是山庄写给韩赋的邀请信!” “这些也都是信件,我的、雅姐的、秦风姐的都有!”楚颂一边翻看一边惊道。 “最早的一封是在半年前,寄入的寄出的都有,但笔迹都是苻有书的,她……在私下抄录我们的往来书信!”赵雅快速扫完所有书信,做下了结论,。 也令在场众女面面相觑,虽说苻有书是蠹虫化形,抄录字书是本性天成,可平日抄录书册卷籍也倒罢了,她竟还借着负责收发信件的职务便利,连往来的私密书信也一并抄录了,这实在做的太过了,甚至可说是别有用心! “公子,苻有书肯定有问题,要不要?”赵雅向应飞扬请示道,其余几妖也将目光投来,只等应飞扬一声令下。 应飞扬略一思索,却道:“不急,韩赋那边本公子尚未问询,待本公子问过再说。” 秦风却摇摇头,叹道:“公子不急,可时间却不在我们这边,要我说啊,我们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就算找到了谷玄牝的寄体又如何,擒下她?逼问她?一个寄体而已,谷玄牝大可弃卒保车舍弃寄体,到那时,我们要去找谁问出除去身上蛊虫的方法?” 苗儿闻言,面色又变得煞白,忙问道:“那秦风姐,你说该怎么做?” “怎么办?”秦风轻笑一声,柳眉轻挑,如刀出鞘,“时间紧迫,与其浪费时间,寻找谷玄牝,不如先找出母蛊的寄体者,来个手起刀落,断其根源,所有威胁便都迎刃而解了!哦,公子到时若不愿下手,由我代劳,亦无不可。” 秦风说着,以手为刀,朝发问的苗儿脖子上比了一比,吓得苗儿面色更白,而秦风直言快语,确实也挑明了众妖一直回避的问题。 时间有限,该先找寻谷玄牝,设法从他口中逼问出蛊毒解法?还是先找出被母蛊寄体者,将其杀掉断绝后患? 险恶的抉择,令在场氛围瞬间化作冰点,却听应飞扬轻蔑一笑,道:“我锦屏山庄的女子何等金贵,区区谷玄牝,还不值得她们任何一个赔上性命,继续寻找谷玄牝,揪出那蛤蟆,本公子自有办法,让他吐出解除蛊虫的方法!” “可是……”秦风还欲再言。 应飞扬却截断了她的话,反问道:“怎么,信不过你家公子么?” “是,只有公子,秦风一直深信不疑。”秦风垂首,不再争执。 “那便好!”应飞扬略作思索,再度发号施令,“苻有书嫌疑重大,赵雅,本公子再挑十个妖给你,由你领着她们负责看管苻有书,莫让她死了,也莫让她逃了。” “是!”虽知那拨来的十个妖既是看管苻有书,亦是监视自己,但心照不宣的事,赵雅并不揭破。 “萌儿、苗儿,你们两个跟着我,去往韩赋住处,至于楚颂……” 还未想到如何安排楚颂,楚颂便主动道:“公子,我想过了,寄身蛊是谷玄牝依仗已久的蛊虫,而谷玄牝又曾与公子为敌,虽然现在记不起了,但我之前必对寄身蛊做过相关研究,以作防范,甚至找到过破解对策,所以我想翻看我过往笔记,看是否能找出线索。” 应飞扬微微皱眉道:“对付谷玄牝,你的医药造诣是关键。况且,铁山的寄身蛊现在在你身上,谷玄牝若想取回寄身蛊,可能会再次出手,放由你去研究,对你太过危险!” 楚颂摇头道:“没事的,谷玄牝是出了名的谨慎,一击不中,未必敢再次出手,况且,他若真敢再出手,那也正好以我为饵,将他吊出。” 应飞扬失笑道:“净说傻话,有本公子在,哪轮得到你做饵?” “我来吧。”秦风请缨道,“我来护着我们的小楚颂。” “公子还需调查,雅姐看着苻有书,山庄上下,能保楚颂安全的便只有我了,公子若不放心,也拨来十个姐妹,做我的帮手好了,若小楚颂出来差池,尽管唯我是问。”秦风似笑非笑,同样是看破不说破,主动请求监视。 “便依你之言吧。”应飞扬略一迟疑,随后点头,虽仍有担忧,但如秦风所言,目前除她之外,也无谁能保护楚颂。“好了,各自行动吧,苗儿、萌儿,你们跟着本公子!” 吩咐完毕,应飞扬领着两个小丫头行动,径直向韩赋住处走去。 一番周折,估摸已近午时了,但外面天色却仍显黯淡,阴云压顶,秋雨将下不下之际,最是惹人烦闷,也让应飞扬更加心烦。 时间紧迫,只剩下不到两日时间,明日子时钟声响起时,众妖记忆便将继续流失。任应飞扬再怎么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翎,可随着时间流逝,内心越加焦躁不安。 一路心神不宁,反复思索着方才书阁中,每个妖的言词,韩赋居住的小院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应飞扬敲门之后,门扉开启,映入眼中的是令此时的他最为头疼的身影。 他的师姐、师姑、以及“夫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二章 蛊惑人心 (七) 本想来找韩赋,但门扉开启,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却是谢安平……便权且先叫她谢安平吧。 应飞扬纠结了几下,一声夫人还是没敢叫出口,只道:“你怎么在此?” 谢安平微微皱眉,随后用略带埋怨的轻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怕韩赋妹妹想不开,来看看她,跟她说说话。” 谢安平说着,略略欠开身子,让应飞扬看见屋内情景,便见韩赋正坐在床上,双目红肿,面色憔悴,但双目比起昨日的疯狂,今日已显平静,只是太过平静了,反而有种寂如死灰的感觉。 而谢安平又问道:“你呢?来这做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问过韩赋。” “她现在的状态,哪还经得起问,不如改天再……”谢安平说到此处,却有了停顿,谷玄牝潜伏山庄,过了今天是否有明天都两说,何来改天? 而韩赋恰在此时道:“主母,我已无事,便让我与公子谈一谈吧。” 谢安平只得点点头,同时轻声对应飞扬道:“韩赋甫遭巨创,你说话莫要刺激到她。” “本公子自有分寸。”应飞扬回到,此时,忽闻“当当当”的钟声鸣响。 “呀!已经午时了!”随行的苗儿呼道。 应飞扬也眉头一簇,只感时间短暂,尚未查明头绪,匆匆半日已过。 谢安平叹道:“看此情形,公子是无心用午膳了,但我泡了莲子,晚上的莲子羹,公子再怎么操劳,务必来饮上一碗,清心去燥,或可让公子看得更清明。”说罢,谢安平便退出门外。 而应飞扬亦对苗儿说,“苗儿,你也先在外头等候吧。” 苗儿点点头,听令退出门外,可从外关上门,却发现谢安平正在等她。 “主母!”苗儿行礼。 “你认得我?”谢安平秀媚轻挑。 “我来山庄虽短,也快满两年了,怎会不认得主母。” 谢安平道:“哦?任举一例,可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话,是在什么时候?” “自然是在……”苗儿张口欲答,却卡了壳,苦恼的敲敲头道:想不起来了,呀!主母!你该不会因此怀疑我吧!” “哈……果然是一片空白。”谢安平轻声一笑,似在自嘲,眼神中却有一闪而过的悲凉和落寞。 “主母说什么?我没听清。” 只一瞬间,谢安平神情恢复如初,“没什么,我说公子出行,独带你在身边,定是对你最为信任,我又怎么会怀疑你。” “这……也不能这么说啦,我只是没有做坏事的时间,嫌疑比她们低一些而已。唉……只盼公子能早点把那什么谷玄牝揪出来,不然我连和主母相关的记忆都记不起了。” 谢安平莞尔一笑,问道:“你这么想恢复记忆?为什么?” 苗儿眼睛睁大,疑惑道:“什么为什么?记忆是存活的明证,若是没了记忆,不就和死了一样吗?” “也是。”谢安平笑了笑,“可若对些人生已走至尽头的人而言,失去过往记忆,便等于拥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或许,能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苗儿更显困惑,“主母,你说得什么,我不太懂……” “你年岁尚轻,未经历过抉择,也未有憾恨追悔之事,自然不懂……呵,我与你说这些干什么?”谢安平自嘲的摇了摇头,又道:“还是说些别的吧,公子他调查了一日,可有什么发现……” 她看着苗儿,目光沉静,不见波澜。 --- 屋内,应飞扬欲向韩赋问询,目光却先被一本书册吸引,书册摊开在床上,显然刚刚韩赋翻阅过,更确切的说,是谢安平和她一起翻阅过,不由问道:“这个是?” “公子可能忘了,我有些念旧,总是将往来书信装订成册,随身携带。” “方才你们一起看过它?” “是,夫人用它开导我说,曾经发生的都不会变,铁山他虽有事瞒着我,但这些年的夫妻生活,却不是假的,这些书信皆是明证。”韩赋平静说着,也不知是释然了,还是心死了。 应飞扬眉头轻蹙,“借本公子一观,如何?” “不过是些书信往来,倒也无不可,只是……”韩赋平静面容终露出几分窘意,但仍是将书册递出。 应飞扬一目十行翻阅书信,只觉韩赋半生光景都缩入书信之中,前半本大多为她和铁山的书信,只言片语中,可看出他们间相识、相知、相恋的轨迹,而后半本则是她迁出山庄后,与山庄的往来信笺。 应飞扬翻看往来书信的字迹,想了想问道:“山庄邀请你做客的信笺,皆只戳山庄的印记,不署私名,你能分辨是谁写的吗?” “这倒不难,从笔迹上可以分辨,最开始十年,都是夫人亲手书写的……后来书信断了三年,夫人也没再给我写过信,这些年来,都是雅姐和秦风给我写的信。”韩赋说着,略带疑惑道:“公子?我印象不清了,你可记得夫人是为何不再亲笔给我写信?” “你方才可有问过她,她怎么说?” “夫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了许久,好像……”韩赋皱眉,斟酌了下词句,才道:“好像失魂落魄般。” “哦?”应飞扬轻咦一声,却没回答韩赋问题,只翻阅着书册继续道:“本公子猜上一猜,开头称呼写为‘韩赋贤伉俪’的信是秦风写的,而只称呼“韩赋”的是赵雅写的。” 邀韩赋来访的书信内容上大同小异,只称谓不同,信头写为“韩赋贤伉俪”的书信,字体挥洒肆意,像极了秦风的性子,而信头称呼为“韩赋”的,字体娟秀典雅,应是出字赵雅手笔。字如其人,应飞扬虽对她们字迹不甚了解,但也能猜得出来。 “认出她们俩的字体,对公子不难,但也不尽然。秦风因和铁山他交过手,当初铁山求亲时,就是通过了她的考验,所以对铁山有些欣赏,邀约时总把他也算上,虽然铁山他畏公子如虎,大多时候不会与我同来山庄,但秦风一直使用的都是‘贤伉俪’的称呼,。而雅姐在称谓上没这份讲究,多数只写给我,但偶尔也有几封用‘贤伉俪’的称呼,公子往后翻翻便能看到。” 应飞扬翻了一翻,见果然如此,又问道:“那这次呢?这次的书信,并未装订在册中,你此次来山庄,是谁写信相邀?” “这个……我不记得了,待我找找这次的书信。”韩赋说着,四处翻找一番,却无所获,只得道:“我应该有带来的,怎么找不到了,可能在……被铁山带着了,在那客房中。”韩赋虽然平静,但这次提及到铁山丧命的客房,面上还是闪过一丝挣扎。问道:“那封信,是很重要的线索吗?” “不,随口一问而已。”应飞扬一带而过道,苻有书私下抄录的书信中倒有那一封,因是苻有书抄录,字迹上看不出写信者是何人,而信头称呼是“贤伉俪”,从此观之,多半是秦风所写。 应飞扬暗记在心,却没将书册归还,而是理所当然般的塞入衣襟之中,他只说了借来一观,却没说要借多久。随后回到正题,问道:“昨天你伤心过度,是秦风送你回房休息的?” “应该是,我记得是她给我盖上被子没错。” “之后你便一直睡着,没有醒过来?” 韩赋点头,“是,一直到昨日下午,才刚醒转过来。” “之间没有离开过房间?” 韩赋苦笑一声,“我这样子,怎么离开房间,公子难道怀疑,是我杀了我夫君?” 应飞扬不言,他确实怀疑过韩赋,铁山丧命当晚,还是应飞扬的他带着魏萌儿在客房院内抓蛐蛐,却无意间听到铁山和一女子对话,言谈之中提及了谷玄牝,似在山庄众妖察觉前,便已知晓谷玄牝的存在,女子声音压得很低,分辨不清身份,但应飞扬理所当然的认为,能深夜出现在铁山房中的,自是他的妻子韩赋了。 可经历诸多事,见识到韩赋两度伤心到昏厥后,应飞扬又不禁将他先前的判断推翻重来,如果那晚房中女子就是韩赋,那她的伪装真是深沉到令人害怕,但如果不是韩赋,那女子又会是谁呢? 思虑如此,应飞扬嘴上却轻描淡写道:“非也,只是秦风说她午时与你在一起,若你一直昏迷,便无法证明她所言真伪。罢了,看来本公子空走一趟。” 应飞扬说着,起身欲离,韩赋却又将他叫住,“那个……公子,我虽昏迷,但也非全无知觉……” “哦?你想说什么?”应飞扬闻言回身。 韩赋犹疑了一下,咬咬牙道:“公子当知,便是昏睡也有深眠浅眠之别,浅眠之时,便是闭上眼,也能感知到周遭动静,昨日我昏睡时,不知睡了多久忽听一阵钟声传来,让我有了知觉,迷迷糊糊,将醒未醒的,却能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从我房中向外步出,过了没多久,好像又传来一阵钟声,钟声结束后,那脚步声才又回来。” “两声钟响,那是午时前后。”应飞扬眉毛一挑,“你是说秦风曾在午时前后离开过房间?” 韩赋垂首道:“我只说那阵脚步曾经离开过。” “本公子明白了,你且继续休息。”应飞扬说着,大步迈出房间。 “苗儿,跟我走。”应飞扬唤着,却发现苗儿并不在门外等候,而是从侧面慌慌张张出来。 “来了来了,咳咳!”苗儿方跑来,就咳个不停,领口还一大片水渍,看来是正喝着水呢,就被应飞扬唤来。 “怎么回事,等得久了,口渴了?”应飞扬失笑道。 “是啊,跟主母说了老半天话,嘴巴都干了.” 应飞扬心头一疑,“哦?她和你说话了,都说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我们查探出了什么没……”苗儿说着,脸色忽然一变,害怕道:“公子,我是不是多嘴了,不该说出去的。” 应飞扬摇摇头,“说便说了,也没什么,先做正事,和我一起找秦风去。” “找秦风姐?她不就在那吗?”苗儿一指,恰见秦风和楚颂正从侧面一同走来,二人手上各抱一大摞书。 从她们往来的方向,可猜出是楚颂从她房里搬来些书籍,要带到铁山身亡的客房,参照着遗体细细研究,路上正好碰上应飞扬。 应飞扬见状,道:“苗儿,你去给秦风帮把手,秦风,慢一步,本公子有话与你说。” “好勒,我正不想当苦力呢!”秦风顺势将一大摞书都压在苗儿手上,缓下脚步与应飞扬走在一处。 而应飞扬单刀直入,道:“你说你昨日午时前后,都在照顾韩赋,但本公子问了韩赋,你在那段期间,曾外出离开过。” “啪!” 秦风轻盈脚步陡然止住,落在石板上发出闷实一声。 应飞扬转头,看秦风用既烦厌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你确定要问得这么清楚?再问下去,我可没法为你打掩护了,公——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三章 蛊惑人心 (八) 听闻秦风将“公子”两字咬得意味深长,应飞扬不惊反笑,道:“哈,既然如此,何妨继续将我当成孔雀公子,回答本公子问题?” “公子想听我行踪,那我便说呗。”秦风耸耸肩道:“昨日钟响之时,我确实有所警觉,出门查看后,知晓山庄上下都在追捕应飞扬那个没良心的小贼,说起来这小贼着实可恶,从姐姐我这得了香吻一记,竟还敢追着姐姐身后面问东问西,所以当时我就想在他必经之路潜藏着,等他经过时给他一击,这样说,公子明白了吧?” 应飞扬闻言,面上不变,背后却不由渗出冷汗。秦风作为蜀地妖族中仅次于公子翎的高手,修为比他只高不低,而且据闻尤擅暗杀奇袭,若她真潜藏在暗处,酝酿惊雷一击,只怕胜负在交手之前便已分明。 “可哪知公子你比我先出手,亲自教训那小贼,于是我就继续躲着看戏了,然而戏越看越迷糊,公子你最后一记幽冥印虽印在了那小贼身上,却与先前孔雀明王咒的余劲达成微妙平衡,看似威力万钧的必杀之击,实则反是替他疗愈明王咒的伤害。山庄其他妖看不出来,但我跟随公子,眼力又过得去,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秦风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能将公子翎那精妙手法说得分毫不差,定是亲眼所见,而且还有足够修为见识,以及对公子翎朝夕共处形成的了解,才能看出那一瞬间的生杀变化,说至此处,应飞扬对秦风的说辞和身份已不在怀疑。 而秦风继续道:“当然了,一开始也只是猜测,直到早上公子再度出手时,我才确定。” “今早出手?”应飞扬心中暗疑一声,立时知晓秦风所指,今早,鸽房群鸽在蛊毒驱使下发狂攻击,应飞扬曾出手护住楚颂,那时秦风正在身边。想不到那短暂出手,竟被秦风看出破绽。不光想来也是,若公子翎亲自出手,不止能护住楚颂不被攻击,连苻有书也定能安全无虞。 秦风讲完,又摊着手道:“公子你啊,留应飞扬那个小贼性命是想纳他为助力吧,可惜,期许过高了,亏我看破不说破得为他遮掩,可他竟浪费宝贵时间在我身上,如今时限将到,对谷玄牝的行迹依旧一无所获。” 秦风越说越气,应飞扬却不见受挫,反轻笑一声,道:“未必然,据本公子所知,谷玄牝的身份,应飞扬已有掌握!” 这次换秦风大吃一惊,道:“嗯?是谁?” 应飞扬上前,贴着秦风耳朵轻声细语,秦风双眼起初困惑,随后越睁越大,待应飞扬说完,深吸口气才道:“你有几分把握?” 秦风的称谓从“公子”变成了“你”,可见她心绪激动,已经连陪演都忘了演。 应飞扬也只好往多了说:“方才误了时辰,没来得及验证,但也有十之八九吧。” 秦风不信,道:“既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为何还要在我这浪费时间。” 应飞扬道:“之前最多十之五六,跟秦姑娘开诚布公后,打消了些许疑虑,才有这十之八九的把握,况且我要搞清秦姑娘的立场,因为山庄中,还有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 “没错,至少三方,甚至还有第四方、第五方,我需弄清是谁藏在公子翎和谷玄牝这双方角逐的背后,才能避免被雀趁其后。” 秦风闭上眼压抑波动的心绪,沉思片刻,再睁眼时,又恢复了轻描淡写的语气,“既然如此,时间不多,你多加努力吧。”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应飞扬将他叫住,道:“说了这么多,秦姑娘还是不肯与我合作吗?” 秦风脚步一顿,回身懒懒道:“我可不是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会赌你的十之八九,我胆小,连万一都不敢赌。还是那句话,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 应飞扬道:“最无奈的办法?” “也是最稳妥的办法。”秦风补充后,又道:“你那没来得及做的验证,我可顺手帮你做了,但其他的,便各走各路喽,你抓紧吧,要知道,谷玄牝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而我留给你的时间,更少!” 应飞扬道:“见秦姑娘会在这时选择照看楚颂,便知秦姑娘所言非虚。不过还有一句叮嘱送给秦姑娘。” “说呗,听着呢。” “请姑娘务必——看紧楚颂!” 秦风神色微微一动,随后收起懒散,郑重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而她走远后,苗儿也正赶来,叫苦道:“公子,你竟和秦风姐聊了这么久,搬了那一大堆书,可把我累坏了……对了,咱们接下来去哪?” 应飞扬道:“要去的还多,但先要去个好地方!” -=-= 酒香浓郁,氤氲成芬。 狭小空间内,整齐的罗列着一坛坛美酒,只闻味道,便已熏人欲罪,此处乃是锦屏山庄的酒窖。 应飞扬此时正在酒坛中,对着油灯翻阅着一本账册,从灯油来看,已在酒窖之中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公子,我不明白,咱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苗儿似是实在受不了此处酒气,捏着鼻子只用嘴呼吸,说话也显得瓮声瓮气。 应飞扬边看边道:“自然是看酒水的往来记录了。” 苗儿不解,“酒水记录,看这些有什么用?” 应飞扬边翻边道:“除非是修炼道家辟谷,或是走佛家苦行法门,否则来做客时有,总是少不得吃,而有宴无酒不成礼,所以,只要看酒水的进出记录,便可知晓山庄何时来了客人,来的又是谁。” “那公子看出了什么?” “问得好,本公子翻了这十五年的记录,发现十五年间,韩赋来山庄做客共计三十三次,其中,铁山有七次跟随同来。” 苗儿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歪着头道,“可是公子,你已经查了一下午了,用了一下午,翻了这么些账册,就为查这么一点小事?” “事情虽小,可却能证明许多东西,七次,正好七次,而且每次的时间也正好吻合……”应飞扬像在跟苗儿说话,更像在自语,忽又道:“你说已经一下午了?” “可不是么,外头都快天黑了,又一天过去了,公子竟也不急!” 应飞扬学着公子翎的模样傲然道:“天破犹可只手补,世上何事,能只得本公子着急?” 苗儿眼睛一亮,“看公子的样子,是有了头绪了?” 应飞扬哈哈一笑,“岂止头绪,铁山二十三年来,来山庄不过七次,这次恰巧便来了,恰巧死在山庄,恰巧被发现他曾是老蛤蟆的蛊奴,身上的寄身蛊又恰成了谷玄牝冒着暴露风险也欲得之物,所有巧上加巧之事,定是出自人为,解破了诸多巧合后的真相,答案自然浮现。” 苗儿挠着头,道:“公子,你又在说些让我听不懂的话了。” 应飞扬轻轻揭过话题道:“不懂便罢,本公子差点忘了,你跟了本公子一整天,还未吃东西吧,账册正好翻完,走,与本公子一起,去讨碗莲子汤喝。” “莲子汤?”苗儿歪头,想起谢安平在中午时说了,要泡莲子煮汤。“咱们要去主母那?” -=-= 阴沉的秋天,天黑的格外早,方至酉时,锦屏山庄已点起无数灯火。 而清心小筑——谢安平昔日的居所中。 一盏灯,映照一个起死回生的人。 一盅汤,等待一场暗流汹涌的宴。 谢安平看着摇曳灯火若有所思,食指无意识轻扣桌面,发出“笃笃”有节奏的敲击声,忽而声音一停,掀起盅盖盛了碗汤,朝门外道:“来得恰是时候,莲子汤堪堪温热,最宜入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那本公子有口福了。”便见应飞扬大步而入。随后毫不客气的端起汤碗便饮。只觉莲子被煮的软糯,莲子清香渗出,与冰糖味道融为融为一体,令他不由赞道:“甜而不腻,果然是上品。” 随后又对苗儿道:“苗儿,你多盛上些,去外头凉亭喝吧。” 苗儿吞咽了下口水,推却道:“这是给公子准备的,苗儿哪敢喝。” 谢安平笑道;“没事,我煮得多了,而且有些话要私下说。” 苗儿恍然道:“哦,苗儿明白,那……不打扰了。”说着盛了碗汤,向外走去。 而待她走远,便听谢安平神情一肃,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汤合你胃口啊,该怎么称呼你呢?公子,师弟,还是师侄?” 灯火摇曳,照得她面容阴晴莫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四章 蛊惑人心(九) 被揭破,应飞扬这次显得更加平静,“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开始。” “第一句话?” “第一个字。” 应飞扬略一回忆,不禁摇头道:“只一个称谓上的踌躇,便让你看出破绽……不过这还不足以让你断定吧?” “却已足够我怀疑,所以有了第二次的试探。”谢安平看看桌上的空碗示意道:“而你若真是公子,这加多冰糖的莲子汤,可不会合你胃口。” “这挑嘴的孔雀,我便说了,让我假扮他是强人所难。”知晓连这碗汤也是试探,应飞扬不禁摇头,慨叹道:“秦风看破我通过一招,而你看破我通过一个字,或许我该改换策略,去怀疑那些还未发现我破绽的妖。” “又或许,你已经这么做了。”谢安平浅浅笑道。 “不愧是汇集了山庄众妖经验智识的师姑,果然敏锐非常。”应飞扬赞叹着,话语却捅破原本共同维护的窗户纸,挑明了谢安平身份。 话语一出,谢安平面上笑意凝结了,一瞬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温雅的气质、眸中的神采尽数消失。眼前的她显得落寞而空虚,便如瓷娃娃面上绘彩剥落,只余一片空白。 良久后,才道:“敏锐到能察觉自己不是人、不是鬼、不是妖、甚至不是虫。只是一个早该消亡,不曾存在的怪物……这份敏锐,我情愿不曾拥有。” 谢安平看着油灯自嘲着,烛火的光焰在她空虚的眼眸中跳动,为她黯淡双目点出一丝光彩,“说起来似乎该怪你,若不是你昨日突然冲来,对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引起我的猜疑,我至少还可以继续欺骗着自己,继续做谢安平,直到……” “直到被谷玄牝杀死!”应飞扬打断道。 谢安平柳眉一挑,“呵,谷玄牝创造我,赋予我生命躯体,他为何又要杀我?” “师姑明知故问了,自然是过河拆桥。师姑方才称自己为怪物,应也了解自己的可怕之处。记忆、知识化作你的食物。经验、阅历成为你的养分,你无声无息的汲取他人,进化自己。待你完全进化至最终形态。恩怨情仇,随你一心改写。岁月流年,任你一念抹消。你将全知全能,无处不在,成为万物初始的‘一’,众生意志的连接点,凌驾整个世界神祗。”应飞扬说到最后,眼中亦不由闪过一丝恐惧。 谢安平却失笑道:“你故作夸张了,我的进化有极限,能影响的也不过锦屏山庄方圆数里,而且还有诸多损耗己身的后遗,否则,谷玄牝为何不将这蛊给他自己施用?说什么神祗,除了身形大些,我与虫巢中的蚁后也无甚区别。” 应飞扬依旧肯定道:“便算是蚁后,也是锦屏山庄的蚁后,只要你一念,山庄众妖、风雅颂三姝、乃至公子翎都将成为任你驱使的行尸走肉。更重要的是,你不必遵从谷玄牝意志。那么,谷玄牝怎会为自己培养出一个敌人,除去你,在你进化至最终形态、变得无法掌控之前,这是必然之事!” 谢安平摇头道:“可你仍是没回答,创造我,又除去我,谷玄牝费此周折,用意何在?” “用意在公子翎!”应飞扬斩钉截铁道:“试想一下,谷玄牝的用意若只是单纯想扰乱锦屏山庄,那创造你之后,大可一走了之,又怎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留在山庄?原因很明显,因为你只是达成他目的的手段,他真正的最终目的是控制公子翎,让高高在上的公子翎成为他的蛊奴!” 谢安平面上不见波澜道“公子的修为登峰造极,所修的孔雀明王咒又是脱胎密宗的精神法门,其心意坚定,放眼天下也几无人能敌,又岂会被只小小寄身蛊操纵?” 应飞扬道:“若是常时,或许谷玄牝会对公子翎无可奈何,所以才需要你,你的存在,让公子翎的记忆千疮百孔,原本无懈可击的精神早已出现破绽。若我猜得无错,明晚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公子翎会再一次失去记忆,正处心神混乱之际,而你离成为最终形态尚差一步之遥,仍不是威胁,控制公子翎,再杀掉你,之后,公子翎和谷玄牝的组合,横扫当世的武力加上诡谲莫测的蛊毒,天下又有谁能与之抗衡!” 谢安平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应飞扬道:“也是你的猜测,你的还击,不是早已开始了吗?” “哦?” “在背后为楚颂出谋划策的人,是你吧。”应飞扬直视谢安平,好像要透过她空洞的双目,直接与她灵魂对谈。 谢安平依旧波澜不惊,“何以见得?” 应飞扬解释道:“两明一暗,三种药毒,楚颂在铁山尸体上预留下陷阱,诱得谷玄牝暴露出踪迹。但以我对楚颂的了解,她不具备那么缜密的心思,也想不出这种手段。所以,在我假扮成公子翎后便问过她,她会设下这陷阱,是受了谁的指点?那时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说是受到了应飞扬的指点。”应飞扬说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当着我的面,说是受我指点,楚颂应该是难得说一次谎,可运气真是不好,偏偏撞上了我。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来了,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替真正指点她的人隐瞒呢?” 不待谢安平回应,应飞扬便已自问自答,“楚颂曾与我一同阅览《博观虫鉴》,书虽被我毁去,但她或许也看到了一些信息,再联想到你之前对她的指点,让她确认了你是母蛊的宿主。但楚颂实在善良,她知晓若让山庄其他妖知晓你是母蛊宿主,你将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众妖会为自保将你杀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她也不愿让你暴露,于是,为了尽量不让你引起关注。所以才会将来自你的指点,推到我这个‘死人’头上,来个死无对证,只是她并不知道,那时的‘死人’,其实正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谢安平道:“你就没想过,楚颂是谷玄牝寄体的可能吗?所谓的三重陷阱只是她自说自话的伪情报,目的是为了让你产生误判,锁定错误怀疑目标,浪费你所剩不多的时间?” 应飞扬道:“想过,也正在验证,询问你,也是我印证的手段之一。” 谢安平也不再辩驳,一副不甚在意样子,道:“你若信我,我承认也无不可,没错,在楚颂背后,为她出谋划策的人正是我。” 应飞扬疑问道:“我还有一疑问,师姑可以吸取山庄之人记忆,难道不能从吸取的记忆中辨别谷玄牝身份吗?为何还要用设置陷阱这种手段试探?” 谢安平摇头道:“如我先前所说,你高估了我的极限,其一、我所释放的子蛊是寄身蛊的幼虫,而谷玄牝寄身他人依仗的是寄身蛊成虫,位阶在幼虫之上,蛊虫之间大吃小,强吃弱,互噬互斥,所以谷玄牝记忆不会被吸取。其二、子蛊虽能吸取记忆,但每只子蛊的容量极小,最后汇聚到我脑海中的只是十分零星散碎的记忆碎片,数以千万记的碎片混杂一起,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记忆片段。吸取他人记忆,只是让我思维更健全,情感更丰富,应对更聪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果然,想知道谷玄牝的身份不会这么简单。”应飞扬也不见失望,想了想又道:“但至少知道了,师姑同样对谷玄牝做出了反击,既然我们有相同的目的,与我联手对付谷玄牝如何?” “联手?相同的目的?呵呵呵呵!” 谢安平闻言,却冷冷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响,空荡荡的双目也终于闪现出光彩,那是激愤的火焰。 “那我问你,待灭去谷玄牝之后,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笑声戛然而止,谢安平看着应飞扬问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五章 网中之虫(一) 谢安平冷冷目光似乎变得灼人,逼得应飞扬无法直视,垂下了头。 “答不出来么?那我替你说了吧。”谢安平冷笑道:“蛊神容不下我,你们又容得下我吗?你们会放任我占据这具躯体?会放任我吸取你们的记忆?说我和你们目的相同?该说你们和蛊神目的相同吧,到头来,你和蛊神都是要我消失!” 尖锐话语,揭破无法回避的问题,应飞扬心中无奈,却要逼自己继续残忍:“天地万物,自然而成,你却是因掠夺躯体而生,为掠夺记忆而存,你的存在,将抹杀师姐及其他人的存在,是你,容不下我们。” 谢安平道:“呵,谁不是呢?人吃兽,妖食人,世间万物,谁不是因掠夺而生,为掠夺而存?我虽非天成,但自有意识起,便与你们一样不甘消亡。” “但我相信,若是师姑或师姐,不会让允许自己的存在,是靠着掠夺他人而延续。”应飞扬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陌生的人,道:“我那师姐,虽总喜欢喊打喊杀,但其实心软的连只虫子都会怜惜,至于师姑,承载了她记忆的你,应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你知晓她会作何选择!” “但我不是她们!”谢安平似被激怒了,“她们怎么想、怎么做与我何干?你该问的是我想要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应飞扬真的问了,他目光不再回避,锐利如剑,似能穿透灵魂。 “我想要……”谢安平在他目光下莫名心慌,脱口急羽反驳,可话到嘴边却觉头脑一片空白,她双目茫然的睁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室内静默,只余窗外秋虫的悲鸣。如泣如诉。 最后,她认命般的无力垂坐下来,双手捂面,但仍掩不住话语中的疲惫,“我想要公子平安,我怎么都行,只要公子平安就好。” 窗外虫鸣更噪,似为她的回答而悲哀,应飞扬一声轻轻叹息淹没在虫鸣声中,他赌对了,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但却没有半点欣喜,反而是沉重的负罪感压在了心头。 他成功了,成功的说服一条生命选择去死。 灯油几近熬干,开始“噼啪”炸响,良久后,才又听到谢安平自嘲的声音,“讽刺吗?我让你问得问题,原来我自己都没想过……我自诩是和你们一样的生命,可却不知自己所求为何,将往何处?兜转了一圈,还是继续遵循这具躯体,这份记忆的共同意志,继续做个没有自我的应声蛊虫……” 应飞扬摇头道:“蛊虫只知同类互噬,彼此相残,人却知晓牺牲,知晓成全。当你存有舍己之心时,便已经是人了。” 谢安平不在意的摆摆手道:“莫说好听话哄我了,说来都怪你,若不是你昨日冲到我面前说一堆怪话,我也不至于怀疑起自己的身份,那样,直到死前,我至少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作为谢安平活上些时日。所以,作为补偿,我最后的愿望,你一定要帮我实现!” “在下定不辱命!”应飞扬郑重点头,推出一纸书信道:“这是我的计划,还请依计行事,剩下的交我便好!” 谢安平接过书信,略看一眼,便露出惊异之色,道:“这第一步便……” “嘘!”应飞扬却神色一凝,竖起一指,阻止她说下去。 与此同时,“铛铛铛!”急促洪亮的警钟声突兀响起,打破深夜的宁静,而门外传来苗儿的惊慌声音。 “公子,不好了,你快出来看看!” 应飞扬眉头一皱。向谢安平示意道:“我先看看状况。”随即便往屋外而去。 方出房门,便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橘红火浪吞吐,照得黑夜如昼,一处屋舍正在滚滚燃烧。 “走水了!走水了!” 山庄群声嘈杂,已经入睡的女妖尽被惊醒,见到熊熊火光,皆披头散发的呼喊着。 而苗儿指着着火的方向,慌急道:“公子,客房着火了!” “嗯?楚颂危险!”应飞扬辨认方向后,发出一声轻呼。 燃烧的房屋,正是铁山所在的客房,而楚颂此时,应正在客房之内,参照铁山的尸体,研究着被谷玄牝觊觎的寄身蛊。 应飞扬见状,也不再管苗儿,足下一点,便向火场纵飞而去。 方到火场,便觉热浪扑面,炽热难耐,客房在熊熊火舌吞噬下发出“吱吱”哀鸣,已是摇摇欲坠。 几个救火的女妖正灰头土脸的从火场中拖着一个身影出来。 应飞扬快步上前接应,可看清被众女妖救出的身影,不由又一愣,“这不是楚颂!” 救火的女妖方才在火场浓烟之中,根本无法分辨,此时仔细一看,不由惊呼着将手撒开。 原来,她们救出的不是楚颂,而是铁山的尸体。 “坏了,就错了,我说楚姐姐怎么这么沉呢!” “啊,糟了!那楚颂姐不是还在火宅之中!” 几位女妖惊呼,想要再回到火场,但此时火势已烈,整个客房已成危宅,踌躇之际,却见一道身影毫不畏惧的冲入火宅之。 而冲入烈火之中的,正是应飞扬。 应飞扬气走阴脉,真气化作沉冷剑意覆压四方,袭身火舌顿如畏惧一般后缩。 以他修为,自不惧凡火,但烟雾却实在恼人,直往口鼻中钻,影响五感,浓烟之下,应飞扬竟目不能视,更难寻楚颂身影。 知晓拖延不得,应飞扬索性长吐一口气,悠长气息绵绵无尽而出,竟将周遭烟雾吹散。 而烟雾稀薄一瞬,应飞扬已发现楚颂身姿。 楚颂正垂头倒在墙角,火势尚未蔓延之处,却蜷缩着一动不动,应飞扬也未多想,抓起她便再往外而去。 方至门口,忽然轰隆一声,一根房梁终受不住烈火侵烤,垮塌下来,斜斜挡着路。 若在平时,应飞扬只需一道冰寒剑气便能开路,但此时有心隐瞒身份,正想着该用什么招解围之际,却听一身法诀吟诵声传来。 “蓝蝶化水,雨泽万物!” 火星飞扬中,却见无数水汽凝结而成的蓝色蝴蝶振翼飞来,扑向燃烧的火焰,火势遇水,顿时一弱,应飞扬趁机从容而出。 能凝结水汽,化作蝴蝶灭火的,自是蝶妖赵雅,方出火宅,便见赵雅此时一边维持术法,一边向应飞扬低头致歉道:“公子抱歉,赵雅乃是嫌疑未清的戴罪之身,但见火势紧急,未经允许,擅自出书阁来此救火,还请公子责罚。” “无妨,你继续!”应飞扬无暇理会这些,先将楚颂放下,却见楚颂缓缓睁眼,身子却仍一动不动,再一查看,竟是被封住了经脉。 忙又连冲楚颂几大要穴,解开她的身上禁制。 “咳咳!”禁制方解,楚颂便连声咳出,应飞扬轻轻拍击她后背帮她顺气,楚颂却抓住了他的衣袖,不待气息顺畅,开口第一句便是急切道:“知道了!我知道谷玄牝为何要夺走寄身蛊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六章 网中之虫(二) 楚颂顺了气后,开口欲说,却见应飞扬眼神环扫四周示意。 楚颂见周遭女妖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楚颂自知失言,生生将话收住,而应飞扬则又问道:“因何会起火?你在火场中又是被谁封住经脉?秦风呢,她怎么没能保护你?” 楚颂微微迟疑,咬唇道:“就是秦风姐对我动得手。” “秦风姐动得手,这怎么可能?”周遭群妖听了,又是一阵哗然。 而应飞扬眉头一皱,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楚颂既困惑又委屈道:“秦风姐自中午便一直陪着我翻阅书籍,直到方才,我终于有了发现,便忙与秦风姐分享,可她却说我发现的太晚了,随后,就突然出手制住了我,还将房屋点燃了……公子,秦风姐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就是……” “放火的也是她?”应飞扬略一思索,随后神情一凛,似是明白了秦风意图,来不及多说便起身欲离。 赵雅见状,忙问道:“公子,怎么了?可需要我们随行?” “不必!本公子自可处理,你先控制此处火势,再送楚颂休息,本公子去去便回。”应飞扬足下一顿,话未说尽,已纵身远去。 应飞扬来去匆匆,其余不明真相的女妖只觉莫名其妙,齐刷刷看向赵雅道:“赵雅姐,我们该怎么办?” “何必多问?公子已下令,自然是照公子吩咐去做。”赵雅说着,加摧了术力,周遭水汽纷纷凝结化作蝴蝶,振翼飞向火场。 赵雅全力施展,再加众女妖配合,伴随黑灰、火星与水蝶的交织齐舞,肆意吞吐的火舌终于溃不成军、败下阵来。 先遭火烤,又被水浸,本就断了房梁、不堪重负的房屋此时更显摇摇欲坠。 赵雅环顾周遭,又下令道:“检查下还有没有未熄净的明火,你们巡视周遭,我去里面检查看看。”说罢,赵雅便不顾危险的进入了房屋之内。 房屋之内,一片焦黑,仍有残余的火舌在墙缝中、桌角下一明一灭,苟延残喘。但赵雅却对几处明火视而不见,双目环视,似在搜寻着其他什么。 直到目光停留在了床榻处,此处受火焰波及较少,家具还勉强保持完整,榻头地面上还散落着半截未烧尽的信纸, 看到那信纸,赵雅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提起脚尖轻轻一踢,将信笺提到明火处。 方逃过一劫的信纸再遭火焚,在明红的火焰下蜷缩、变形。 信头“吾妹韩赋敬启”的几字也被火光吞噬,缓缓化作飞灰,不复存在。 -=- 而在稍远处,同样有一张纸在火焰中灰化,浏览过应飞扬的计划后,谢安平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将写有计划的纸张放入灯火之中。 几近熬尽的油灯被加添了燃料瞬间亮了许多,灯火跳动,将谢安平的影子投映在墙上。 也映出一道无声无息的黑影! 一根长须状的黑影在谢安平身后缓缓长出,蔓延、伸张,向一个最熟练的掠食者,悄无声息的爬上了谢安平的后颈。 随后猛然收紧,紧紧缠绕住谢安平的脖颈! 谢安平惊觉之际,惊呼声已被勒在了喉中。 灯火照映下,现出那黑影的真容,竟是一根升满尖刺的荆棘! 荆棘的尖刺毫不留情的刺入白皙皮肤中,流下道道血痕,谢安平本能挣扎,伸手抓住脖颈的荆棘,拼命想将其扯开,足下无助的乱踢,桌子被“咣”得踢倒,油灯呜咽着熄灭,带走最后的光亮。 一切,似又要重归黑暗寂静。 “主母,怎么了?”此时,却听苗儿声音从外传来。 “主母,在吗,苗儿进来了!”,唤了几声不得回应,苗儿便推门而入,门开一隙,不远处燃烧的火光照入,让苗儿看到黑室中的景象,不由惊呼出来。 谢安平纤细脖颈几被勒断,清秀的面容因痛苦变得扭曲、涨红,并逐渐转为青紫。 “主母,我来帮你!”苗儿见状,急忙冲向前。 却听阴影处传来一声,“没你的事!” 话音未落,又有几道荆棘窜出,将苗儿捆成一个“粽子”,甩到了屋外。 “秦风姐!你做什……”苗儿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声音,不由呼了出来,但话未说完,荆棘已将她的嘴巴也一并束住。 出手袭击者身形纤长,散漫的美眸中却暗藏致命的杀机,正是秦风,但谢安平此时顾不上惊异,或者说她本就不感到诧异。 而是抓住秦风分神的一瞬时机,趁着脖颈的枝条稍松之际沉了一口气,一股寒流瞬间随着气息吐纳从丹田向手上蔓延而出,荆棘中的水分瞬间被极寒的真气冻结成冰,原本柔软坚韧的枝条变得脆硬,随即被谢安平生生扯断。 而辅一脱困,谢安平脱离般坐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若我的记性没错,主母为了与公子厮守,在叛离凌霄剑宗时就自废了一身功体,自那之后,体质比常人尚有不如。倒不知何时又重练出了这手冰寒真气?只凭这一手,就知道我没找错人,被母蛊寄身的是你没错。”秦风不急着追击,好整以暇的边走近边说道。 “呼——呼——”谢安平气息方顺,便反讽道:“先下杀手,再辨真伪,我若没这手本事,方才便已死了,秦统领便一点不怕杀错人?” “这嘛……也不算什么大事。”秦风好像很认真的思考一下,随后又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若是杀对了,自然皆大欢喜,万一没杀对,我们的记忆还会被继续夺取,那样,跟大家同死差不多,你也不过是比我们早死一天而已。”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能死得更甘愿些了吗?”秦风说着,打了个清脆响指。 瞬间,房梁上、墙壁上、地面上生出无数荆棘,如长枪大戟,根根攒聚,暴刺而出,从四面八方刺向谢安平。 谢安平感受压力,虚手一抓,凝气成冰,在手中凝出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同时挥剑成圆,舞得密不透风,斩断袭身的荆棘,但却觉得荆棘越斩越多,无穷无尽,只得不断加摧功力。 但一者竭尽全力,一者游刃有余,修为差距已判高下,谢安平久守之下,只觉回气速度快不过荆棘生长的速度,回气不足下,内息忽得一滞,手上也随即脱力,手中冰剑竟被荆棘震飞。 而秦风微微一笑,荆棘随心而动,开启绝杀之式,荆棘同时刺出,便要将兵刃已失,空门大开的谢安平刺出无数血窟窿。 忽然,被震飞的冰剑如受指引,凌空转了个方向,朝秦风面门直刺而来。 秦风面上笑意陡凝,偏头一闪,剑刃擦着耳畔而过,几缕秀发已被凌厉剑刃裁断。 而避闪之后,秦风猛然回身,恰见房门被一股迅疾劲力撞开,门板“咣”得被撞开,而声快人快剑更快,一道人影长驱直入,抄过飞来的冰剑,剑柄一抖,便是数十道剑气凌厉而出。 秦风面上首现凝重之色,攻向谢安平的荆棘亦调转方向,撤招回防,纵横交织,直缨袭身剑气。 “嗤嗤嗤!” 剑气与荆棘彼此攻杀,破风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而每一次交击,都使劲力扩散而出,劲风激荡掀起一阵阵气浪,脆弱的门窗在气浪撞击下不停的一开一合,发出“吱—哑—”的哀鸣。 屋内一片黑暗,被甩到门外的苗儿竭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屋内的景象,只能隐约听见桌椅、茶具、器皿遭受荼毒,倾倒,破碎,被撕扯为齑粉的声音,好似着几日该下未下的秋雨,都被积酝压缩在昏暗无灯的小小房室中,并酝酿、发酵成为肆虐狂乱的骤雨暴风,宣泄而出,而开合的门窗缝隙中,偶然闪现的冷厉剑芒,便是狂风暴雨中隐现的璀璨电光。 “里面发生了什么?刚才冲进去的那身影是谁?”被捆成粽子的苗儿心中疑惑,一跳一跳的接近,想要看清屋内情况。 忽然,电光闪后,雷鸣降临! 一声闷沉交击声宛如轰雷,气浪携万千火星爆发而出,门板终于不堪重负,被震飞出去,被紧缚住的苗儿亦重心不稳,也被门板砸到。 而一粒火星飘飘而落,落在方才倒地的油灯上,灯油瞬间燃起,橘红火焰映照暗室内对峙的两道人影。 秦风周身荆棘只余焦黑的半截,随着她一挥袖,残余的荆棘缩回墙梁地缝之中,好似从不曾出现。 而应飞扬手中的冰剑,也迅速蒸发,化作一团水汽,不复存在。 除他们两个外,室内已再无其他人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七章 寒蛰惊露(一) 火焚客房,不过调虎离山,目的是将应飞扬与众妖的注意力从谢安平处引开。趁着救火之际,秦风已来到谢安平住处,暗施杀手,孤身一人的谢安平不是秦风对手,很快便险象环生。 好在,在确定是秦风亲手放的火后,应飞扬便急忙返回,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将谢安平救下。 但秦风亦未轻易罢手,穷追猛打,杀招频出,欲取谢安平性命。 为杀为救,双方各逞奇招,短短片刻,便在不见光的房室内交手数百合。 应飞扬惊觉秦风修为,竟犹然在自己估量之上,只感荆棘绵密无穷,攻守兼备,自是应对便需全力以赴,若要分心保护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被逼无奈,应飞扬只得剑行震离双式,气运雷火并行,以“天地不平怒雷霆”之式催动天雷地火,将周身荆棘一焚而尽。勉强将战斗扳回平局,但手中冰剑亦承受不住雷火剑威,被蒸发为一团水汽。 以上,便是方才黑暗中发生的战斗。 眼下,暗室复明,火光在足下打翻了的灯油处摇曳,映照室内景象。 原本清幽雅致的房间已是剑痕满布,中间原本该是桌子的地方,此时桌子不知在何时化成齑粉,荡然无存,空荡荡的地板上只是留下了一道雷火肆虐后触目惊心的焦痕。 而房内,谢安平已不见身影。 心知谢安平早已走远,追之不及,秦风将美眸一咪,怒火炽盛。“你敢碍我的事?” “是你在碍的我事!”应飞扬同样双目冒火,不甘示弱的回视,“我已将我的计划告知你,为何你还要对她下杀手?” “还是那句话,你有你的计划,我有我的方法,我给过机会,也留了时间,可惜……”秦风说到这,深吐口气,似要将怒意一道吐出,“你虚度了一日,依然没有斩获,而楚颂那边的发现,亦没什么实际作用。” 应飞扬问道:“楚颂发现了什么?” “你竟连她的发现也没问,就急着赶来了?”秦风略感讶异状,道:“难怪来的这么快,亏我还想用她的发现多拖住你一会呢。” 应飞扬冷哼一声,道:“来这问你,也是一样。” 秦风道:“呵,也是,那姐姐我就好心告知你,也让你死了侥幸的念头,楚颂的发现是,寄身蛊之间有彼此相噬的特性。” “彼此相噬?你说寄身蛊会相互攻击?” 秦风解释道:“没错,蛊虫间可没相亲相爱,互相吞噬,是他们的本性。子蛊、寄身蛊、母蛊,分别是幼虫、成虫、母虫三个阶段,也是泾渭分明的三个阶级,上一阶级对下一阶级有着上克下的关系,比如,谷玄牝混迹在山庄内,却不怕像我们一样被子蛊慢慢吸了记忆,便是因为他靠着寄身蛊寄体他人,寄身蛊对子蛊是上一阶的存在,它寄居的躯体就是它的领地,自然不允许子蛊来侵犯。但若是寄身蛊对上寄身蛊,结果又不同了,一山不容二虎,一具躯体内也容不下两只寄身蛊,两只寄身蛊只要接触,就会彼此想杀,吞噬,最终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 “嗯?那借着蛊虫相噬的特性,不就可以轻易找到谷玄牝了?”应飞扬立时察觉关键。原属于铁山的寄身蛊已被楚颂得到,并寄存在了体内,那只要将山庄里的妖聚集起来,逐一与楚颂接触,由楚颂在接触之际催动寄身蛊,会引发蛊虫相噬的现象的妖,便是谷玄牝寄体无疑。 只要拥有一只寄身蛊,便可用蛊虫相噬的特性,来找出潜藏在众妖中的谷玄牝。寄身蛊对谷玄牝竟是一把双刃剑,若是落到谷玄牝手中,增加一只寄身蛊,便可能多一位蛊奴,以及多一倍的胜算,可若落在锦屏山庄的掌控中,就可能导致他的身份被揭穿,也难怪谷玄牝会汲汲营营于夺取铁山身上的寄身蛊。 但秦风很快泼了盆冷水,道:“先别急着高兴,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要知道,只有在对方体内有寄身蛊时,才会引发蛊虫相噬。可若对方并非谷玄牝寄体,体内并无寄身蛊,楚颂体内的蛊虫便会趁机侵入对方神识,不受控的夺取对方记忆,如此双方意识交错互冲,对双方都是极大的精神伤害,以楚颂那小丫头的精神力来说,一天最多只能承受一次。可时间,也只剩一天。不,只剩一个白昼了。” 应飞扬听闻此话心中一沉,忙望向窗外,判断了下时辰,天色沉黑如墨,远方却隐约泛起鱼肚白,竟已是夜尽天明,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了。 “喏,你看到了,黎明了,哎,以前怎么都没想起来早点起床看看黎明。”秦风也看向窗外,双目满是迷恋,似要将眼前所见印在脑中,永不忘却,同时继续说道:“楚颂若能再早一日发现,情况可能都会有所不同,但她发现的晚了,只一次,时间只留给我们一次机会,猜错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而且,最关键的问题也一直没解决,就算靠蛊虫相噬的特性除去了谷玄牝,母蛊的破解方法依然不知,依然阻止不了记忆的流逝。我给了你机会,也给了楚颂时间,可到头来,还是只能用我的解法,最简单的解法。” “所以你放了火,还将楚颂丢入火场,害她险些被烧死,就是为了将我调开,制造杀人的机会!”应飞扬咬牙怒道。 秦风摊手道:“楚颂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吗?我算准了好吧,况且再过一日,待谷玄牝目的达成,又忌惮她医术的谷玄牝也必会杀她,死在火场中,反倒成了幸运。” 看着秦风浑不在意的样子,应飞扬眼中怒火更盛,压着嗓子道:“幸不幸运,非是由你定夺,我说了我能解决所有问题,我的计划也已告知给你,你明知谢灵烟对对我的计划不可或缺,还要一意孤行,即便破坏我的计划,也非杀她不可!我以为咱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该当同舟共济,结果你却非要踢我下水,你到底在想什么!” 秦风听闻怒语,却呵呵一笑,反讥嘲道:“一条船上?可不敢!你来山庄晚,又从姐姐我这得了万花凝露,受蛊虫的影响最轻,你那什么计划若失败了,大可一走了之,但我们呢?记忆全失,我们便不存自我,此后便是供人驱使的行尸走肉,这种比死还不如的危险不会降临在你身上,你自然敢冒险,可我们凭什么要寄希望于你的计划?” “呵呵呵”针锋相对的话语,应飞扬反笑出声,笑声低沉压抑,竟显心灰意冷。“也对,你倒提醒了我,我大可一走了之!” 话音方落,应飞扬袍袖一挥。似宣泄,似愤怒,袖袍之下剑光瞬起乍灭,侧墙竟被斩出一个通道。 “你要去哪儿?”秦风惊疑道。 “你说的没错,彼此不存信任,那我披上这层衣服也无用,与其互扯后腿,不如各行其事,这场扮演公子翎的游戏,我不玩了!” 应飞扬说罢,大步从斩开的通道迈出,直至七彩的锦袍消融在夜色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八章 寒蛰惊露(二) 黑夜渐渐退去,但阴云浓重,清晨的天依旧灰蒙蒙的,与火场未散尽的灰烟混同一色,更显朦胧。 烧红的砖石泡在泥水里,缝隙间“噼噼啪啪”的冒起水泡,赵雅看着水泡冒起又炸裂,当第四十三个水泡炸开时,她等待的脚步声终于从背后传来。 “这丫头天天吃了多少,沉也沉死了,谁搭把手,把她抬走?”秦风背着苗儿一边走近,一边对着周遭女妖道。 周遭女妖面面相觑,似对秦风有些惧怕,直到赵雅示意她们先离开,才七手八脚的将苗儿接下,一边远走,还一边不时回望。 “她怎么样了?”赵雅问道。 赵雅转动着胳膊埋怨道:“门板砸晕脑袋了吧,现在的小丫头,让她们老实呆着偏不听话,非得被砸晕了才能安分。” 赵雅道:“我问的不是苗儿,是那女人,我还以为,你会带回她的人头。” 秦风懒散的神情一肃,随后惋惜般道:“差了些,被她逃了,她的身份你也猜到了?” 赵雅道:“你哪有那种兴致,会主动陪楚颂研究?不外乎是想从楚颂口中验证些猜想,楚颂没那么缜密的心思,你我都想知道在她背后指点的人是谁,区别在于,你是从楚颂的口中探寻,我是从你的行动验证。” 秦风埋怨道:“真是被你摆了一道,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你竟然帮着控制火势,否则这火还能替我多争取些时间,让我置她于死地……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最想让她死的。” 赵雅摇头道:“我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论真假,她若死了,公子都会伤心,所以我就不会让她死。” “唉,又是这个调调,我真是想不明白,自主母死后,你和公子之间就只差一步,我和楚颂都推着你,想帮你向前迈出这一步,可你不但不向前,反而向后又退了一步,雅姐,你到底在怕什么?”秦风看着赵雅,想从她素来罕见喜怒的面容上看出些什么。 可赵雅依旧淡淡道:“我身份卑微,不过是公子从万尸坑中救出的虫苗,为奴为婢已是天大幸运,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雅姐,你又来了,你现在可是锦屏山庄的令主,没人将你视作奴婢,更早已不是万尸坑的虫苗!” 赵雅道:“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潇洒,能可摆脱过往身份束缚,万尸坑对我来说太黑太深,我这一生也爬不出。” 秦风立时止住了话题,幽怨道:“又牵扯到我身上,不是说好了,不提我以前的身份。” 赵雅道:“好吧。不提便不提,公子现在在何处,我有事找他。” “这……公子不见了,大概是保护那女人去了。”秦风吞吞吐吐道。 “什么?公子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赵雅面色一变,不复淡然,“山庄不能没有公子,你怎么能让他离开?” “这哪能怪我,公子要去哪里谁拦得住啊?况且那个公子并不是……”秦风话说一半,突然一滞,不再说下去、 赵雅眉头一皱,问道:“公子不是什么?” 秦风接口道“我是说,咱们那个公子,并不是会丢下咱们不管的妖,他肯定有他的想法。” “不成,都到了这个时候,公子必须在,一定要在,只有留在山庄,才能稳定众心。”赵雅斩钉截铁的自语,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秦风忙问道:“雅姐,你要去哪?” 赵雅答道:“我去召集山庄女妖,设法将公子寻回。” “这……我陪你一道吧。” “不必了,你寻公子是假,想杀人是真,有你在只会添乱,去楚颂那吧,她还等你一个解释。”赵雅说罢,快步走远,不见身影。 “楚颂啊,比较起来,她那边倒好糊弄。”而秦风看着她远去,轻轻一叹,亦走向相反的方向。 -=-= 不眠不休的钻研,直到被浓烟呛得昏厥,楚颂才又有机会合上眼,但这几日散乱的记忆却化作梦境,闪逝而现,依旧侵扰她的安眠。 -=-= “雅姐,我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杀应大哥?” “公子杀人,几时需要理由了?何况应飞扬在锦屏山庄暗行鬼蜮,便够公子杀他一万次了!” “可应大哥是好人,还帮过我。” “帮你不过有利所图,自然也能因利害你,上次误信你爹药童半夏,累得你差点身死昆仑,还不足以让你长记性吗?你该信得是公子,信公子必有这么做的理由。” -=-= “应大哥虽然把《博观虫鉴》撕毁,但我还是看到了些关键信息,你的手臂上血管泛红微凸,这是母蛊寄体者独有的特征,主母,你就是母蛊的寄主吧!”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当众不揭穿我,让她们杀了我,我一死,母蛊便会同亡,一切都会结束。” “我是大夫,阿爹只教会我救人,没教我杀人,何况如不是你提点我,我也不会布下陷阱,诱出不死蛊神的踪迹。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我一定找出能救下所有人的办法。” “所有人?就怕你到了最后,发现你谁也救不了……” -=-= “秦风姐,我终于发现了,听我说,这就是谷玄牝杀死铁山大哥,取回寄身蛊的原因……” “只这样吗?可惜你发现的太晚了,谁也救不了!” -=-= 应飞扬的被杀,铁山的尸体,图鉴上的虫子,符有书抄录的密密麻麻的文字,无数杂乱的信息涌入她脑中,让她头脑越来越热,最后,所有纷杂的景象化作一团赤红的火焰。 那是秦风突然出手制住她,并用烛台点燃了房间的火焰。 她想质问秦风为什么攻击她,为什么放火,可秦风却头也不回的走,留她一个遭火焰吞噬。 可火舌舔上脸颊,却只感觉一丝清凉。 凉意让楚颂浑身一激灵,猛然醒来,发现秦风正拿湿巾擦拭着她的脸。 “你……谷玄牝,你做什么?”楚颂连忙后缩。 “谁是谷玄牝,小母牛你骂谁呢!姐姐我像那阴毒的老蛤蟆吗?”秦风板着脸道。 楚颂看了看周遭,发现她正在书阁之内,周遭还有苗儿、魏萌儿,韩赋几个知情者,便又警戒得盯着秦风,道:“你……你明明想放火烧死我,不是因为我发现了寄身蛊的秘密,想杀我灭口?” 秦风白了她一眼,道:“放火烧你?你身上可是连个水泡都没有,我真想灭口,你哪还有气说话?” 楚颂检查了下身上,发现并无异状后,更加疑惑了,“你不是谷玄牝?那到底为何要对我下手?”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谷玄牝啊。”秦风理直气壮道。 “我是谷玄牝?我怎么会是他!”楚颂闻言又急又恼。 “这并非是不是的问题,而是如果你真是谷玄牝,结果会怎么样的问题。”秦风一脸严肃的讲解道:“先是自称你布下了陷阱,将嫌疑锁在了我们五个身上,后又说你发现了寄身蛊蛊虫相噬的特性,可以用来找出谷玄牝,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我们根本无法验证真假,若你是谷玄牝的话,那我们从头到尾,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啊?然后呢?”楚颂有些跟不上。 秦风理所当然般道:“所以我把你丢在火场里,是为了试探你啊,就是要让你猜疑不定,看你在危险状况下会作何反应,看你会不会为了脱险,不经意暴露出身份,结果证明,你通过考验了,是我们家的小母牛没错!” “是这样吗?”楚颂的惊怒渐消,疑惑不定。 “自然了,不信你问她们。”秦风指了指魏萌儿她们几个。 魏萌儿颇无奈的点点头,道:“虽然有些……但是这样没错啦。” 楚颂豁然开朗,朝秦风道歉:“原来是这样,秦风姐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看着楚颂诚挚目光,秦风不由捂脸,嘟囔了句,“这样都信,还向我道歉……真是我家小母牛没错了。” 楚颂道:“秦风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既然你醒了,该用你的发现做些什么了,一、二、三、四、五。”秦风边说边扳着手指,“包括不在这的雅姐,还有我、雅姐、魏萌儿、符有书,我们五个可能是谷玄牝的寄体,五个嫌疑者,一次机会,选中一个正确答案,或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小母牛,这是你的发现,就由你先选吧。” “我……我先选?”楚颂虽然预料到她的发现会带来这种结果,可真要由她去选,竟又万分踌躇。 同为山庄姐妹,她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但目光梭巡过她们面孔时,却又忍不住怀疑每一个。 秦风无所谓的双臂环胸,令楚颂对本来已相信的说辞,又产生了怀疑,她将自己丢入火场,是真如她所说一般,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苗儿冲她眨巴着眼,似要努力将眼中的真诚无辜展现给她看,苗儿昨日午时前后正在敲钟,按道理是嫌疑最小的,可蛊神会不会藏着不讲道理的手段? 魏萌儿强装镇定,但颤抖的睫毛还是暴露出紧张,魏萌儿是入山庄最晚的妖,山庄众妖对她了解最少,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伪装成不被山庄众妖熟悉的她,也就最难被看出破绽? 符有书在一旁昏迷着,她的行事处处透着诡异,是嫌疑最大的一个,可偏偏又中毒昏迷不醒,到底是不是苦肉计? 还有不在场的赵雅,那个曾为虫苗的赵雅,最爱公子翎的赵雅,最不愿谢安平再度出现的赵雅,她又在扮演什么角色? 楚颂目光在她们面上来来回回,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名字。 就在此时,却听韩赋忽然开口说道,“或许还要加一个名字,她也有可能是谷玄牝的寄体,但我们一直将她忽略了。” “是谁?”几位姑娘几乎同时问道。 “天女凌心。”韩赋给出四个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四十九章 寒蛰惊露(三) 秦风闻言露出愕然之色,“天女凌心是谷玄牝寄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韩赋道:“不是我这么认为,是山庄中已有这样的传言。在山庄女妖中已经传开了,连我都听闻到了,我担心你们在书阁中消息闭塞,所以才特意来告知你们。” “山庄有传言?她们怎么会知晓谷玄牝已在山庄中?”秦风追问道。 为防止群心溃散,彼此猜疑,山庄内一直将消息封锁,应只赵雅和在场几妖了解事情始末,怎会短短半天,就闹得妖尽皆知。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你们早上还闹了那么一出。”韩赋说着,看了秦风和楚颂一眼。 楚颂立时羞愧的低下了头,她早上方被救出火场时,因心疑秦风的身份,心情激荡下无意中提及了谷玄牝的名字,却不料口风稍露,就引起轩然大波,嗫嚅道:“这是我不好……” 而另一当事者秦风却毫无愧色,反而皱起眉头,“与你无关,而且也不太寻常,短短半日,竟传得山庄上下尽知……” 韩赋也微微一怔,道:“难不成另有蹊跷?” 秦风略一沉吟,道:“外头到底怎么传的,说给我听听。” 韩赋想了想,道:“大致就是这样……” -=-= “唉,雅姐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我们去找公子?公子一向来去如风,他若不在山庄,凭我们怎么能把他找出。”锦屏山庄后山树林,蝉声鸣噪,越显周遭幽静。两名女妖盲目搜寻,发出淅淅索索的拨草声,从衣上露水和鞋边泥迹,她们已在后山徘徊许久,难怪其中一个圆脸女妖会禁不住埋怨着。 “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雅姐急着将公子找回,是因为……”一名高个女妖看了看四周后,确定周遭除了蝉鸣中夹在着间或的“咕咕”鸟叫声、并无人声后小心翼翼道:“谷玄牝又出现了了!” “谷……谷玄牝?你说的难道是那个谷玄牝?”圆脸女妖立时小脸煞白。“他真的还没死?” “废话,你可别忘了那老怪物号称百劫不死啊,不光没死,而且啊……就在我们山庄之内!前日铁山被杀的凶案,就是谷玄牝所为!” 接连的惊人之语,让圆脸女妖失声呼出道:“什……什么?铁山就是他杀的?这话有什么依据?” “小声些!”高个女妖嘘了一声,随后神秘道:“你忘了铁山的死状?手拿杯皿覆虫,一虫一皿,暗合一个蛊子,就是在暗示凶手身份,天下玩蛊的大行家,又敢与公子为敌,在锦屏山庄行凶的,除了谷玄牝还会有谁?而今早,楚颂姐也突然提及了谷玄牝的名字,这也是证据!” 圆脸女妖面色瞬间煞白,又怕又不敢相信的样子道:“可……公子和雅姐不是都说,铁山是被那个应飞扬杀的吗?而且应飞扬向雅姐行凶,与公子为敌也是我们亲眼所见。” “这自然不是全部真相,那个应飞扬只是为谷玄牝所利用,不得已替谷玄牝出头,因为谷玄牝现在与天女凌心一体同命!” 圆脸女妖越听越糊涂:“怎么又扯上了天女凌心了?一体同命又是什么意思?” 高个女妖恨其不争的样子道:“你傻啊,谷玄牝的阴险谨慎和他的蛊术一样出名,若无十足把握,他不会亲身出手,自然是用寄体的方式了,你猜被他寄体的会是谁?” “难道是天女?”圆脸女妖小心翼翼的猜着。 “除了她还会有谁?这也解释了应飞扬为何会莫名的毁去线索,甚至对雅姐行凶。因为天女凌心的肉身被谷玄牝寄体,为了天女安全,他不得不为。” 圆脸女妖豁然开朗,随即又慌道:“原来是这样,那天女还在山庄,我们不是很危险,快点将她擒下啊!” 高个女妖道:“这还要你说?只是天女本身修为非凡,若再加上谷玄牝的狠辣奸滑,少了公子,就算制住她也要损失惨重,所以雅姐她们才佯装不知,只等着先将公子寻回……” “哦,你知道的竟然这么多,看来,老朽留你不得!”圆脸女妖声音陡然阴鹜,忽然扬手一挥,一道黑影扔向高个女妖,恰落在她的后颈。 高个女妖只觉颈后刮痛,那勾爪刮蹭皮肤的触感,分明是一只虫子。想到方才的话,令她心跳几乎停滞,陡然凉透的双手一边向颈后摸索,一边颤声道:“你,你是谷……” 可颈后的虫子并没如她想得一般钻皮入肉,而是很轻松被摘下,拿到眼前一看,只是一只寻常的秋蝉。而面前圆脸女妖已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诳我!”高个女妖气急,将手中的蝉向她扔去。 那圆脸女妖弯腰一闪,笑道:“是你先诳我的,什么谷玄牝作乱,说的煞有介事的,我差点真信了。可谁不知道你个八哥精嘴里没句实话。” “我这次可真没骗你,真的……”那高个女妖面带气恼,可话说一半,突然畏惧的止住,神情肃然的盯着她后面。 “怎么,又想诳我了?”圆脸女妖笑着转头,但笑容也随即凝固,怯生生的道:“雅姐。” 便见一袭蓝衫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后,赵雅手握着方才被扔出的蝉,看着两位女妖冷道:“我让你们找寻公子,你们倒好,还有心在散播传言,方才那些传言,就是从你这传出去的?” 高个女妖闻言面色一白,忙推脱道:“不是我,我也只是听其他妖说的。” 赵雅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高个女妖忙摇头,“没有了,就只这些。” 而圆脸女妖见赵雅问得慎重,突然一阵后怕,道:“雅……雅姐,这些传言,不会是真的吧,谷玄牝真在山庄中?” 赵雅冷哼一声,道:“重要吗?不论真假,有公子在呢,公子能杀谷玄牝一次,就能再杀他千千万万次,而你们要做的是什么?” “是,我们这就去找公子!”两个女妖应声后忙欲逃离。 却又听赵雅将她们叫住,“慢着,你刚才说的,还有多少妖知晓?” “这……伙房院、药房院的姐妹应该都知道了,至于其他院子,也有不少风闻。” “传得倒快……”赵雅自语一声,陷入沉思,而两个女妖不敢走,也不敢说话,只得在旁边站着。 此时,忽闻“铛铛挡”,报时的钟声从山庄处传来,在山林中悠扬回荡,宣告时光流逝,已是午时,留给锦屏山庄的时间已所剩无几,赵雅手中秋蝉也似有感同命相怜,鸣声越加凄切,与钟声相和。 “你们继续寻找公子,若到晚上也找不到,便……算了,无所谓了。”赵雅回神,叹口气让两女妖退下。两女妖虽觉疑惑,但也如蒙大赦,忙快步跑开。 “而你,安静!”赵雅握拳,将手中吵闹的秋蝉攥成浆液,随后嫌恶的用绢帕将碎成血肉的虫子擦拭去,连绢帕一并丢弃。 而后,朝着山庄的方向走去。 几位女妖各自走远,却皆未注意,就在她们头顶上树梢枝丫处,一名锦袍男子倚坐梢上,手指上停栖着一只鸽子,他轻抚几下鸽子的羽毛,随后手指轻扬,鸽子随即扑棱棱的飞出…… -=-= “这就是外面的传言吗?嗯,似是而非的,知晓谷玄牝已寄体在山庄之内,却不知母蛊正在侵夺记忆,倒真像是山庄女妖从蛛丝马迹里拼凑出来的。果然女妖多的地方,从来藏不住消息。”听完韩赋叙述,秦风不由对传言点评了一番。 “但也就是传言,只盼传言不会带来骚乱,也别波及到天女。”楚颂对此传言并未太大兴趣,正打算轻轻揭过。 可却见秦风和韩赋都皱眉不语,而魏萌儿更是脱口说出:“楚姐姐,可我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楚颂反驳道:“不可能,根据母蛊发作的时间推算,谷玄牝在一个月前就已布下了母蛊,而天女凌心前日才刚来到山庄。哪有可能是她?” 魏萌儿欲言又止,却见秦风饶有兴味的鼓励她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魏萌儿这才鼓起勇气般道:“其实谷玄牝本就不一定是一直呆在山庄内,他大可在布下母蛊后就一走了之,只在最后的关键时日回到山庄,清除出现意外,防止计划脱出控制便好。甚至说,天女刚被送到山庄,铁山大哥第二日便被杀死,时机可真是巧,这可能就是谷玄牝清除变数的手段!” 楚颂一怔,竟也露出疑惑之色。而魏萌儿如受鼓舞,继续道:“楚姐姐你说谷玄牝前日午时左右试图动铁山大哥尸体,才将怀疑的范围锁在我们五个身上,但我们都忽略了,前日午时单独行动的并非只我们五个,天女凌心也是独身一人无人看管,她也有机会行动,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以治疗伤势为借口,名正言顺的将谷玄牝送入山庄内!” 楚颂反驳道:“可天女凌心确实心神受了创伤,这点骗不过我。” 魏萌儿又道:“这只让天女凌心更可疑,谷玄牝寄体他人,也是从心神下手,或许,寄体他人时本就会对心神造成一定伤害,为了隐瞒心神上的创伤,防止被楚姐姐你发现,从一开始就装作心神因天书之战受创昏迷,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其他天书之战的参与者听说都醒了,怎么就她没醒?” 楚颂一时无法反驳,但总觉得不对劲:“可这只是猜测,没什么根据。” 却听韩赋说道:“那证实一下不就行了,你不是说凭借蛊虫想杀特性,可借你手中的寄身蛊试出其他寄生者?那不如就用在她的身上。” 楚颂面色一变,反对道:“不行,若是猜错了,浪费最后一次机会不说,天女凌心本身心神就已受创,再经寄身蛊的试炼,创伤还会加剧数倍,可能将再醒不过来!” 楚颂的言语不是恫吓,她的试验方法,是将从铁山那得到的蛊虫逼天女体内,看是否会引起蛊虫相噬,若出现蛊虫相噬,则证明天女就是谷玄牝寄体,一切倒还罢了。可一旦猜错,从铁山那得到的蛊虫便回趁机噬咬天女凌心神识,若换做常人,或许还能忍受,可如今天女的精神状态,再受心神上的攻击,可能真的无法醒来。 “你究竟是怕机会浪费?还是怕天女凌心再醒不过来。”秦风悠悠的插口,眼睛却审视着楚颂。 楚颂不畏秦风目光,倔强道:“我答应了应大哥,要照顾好天女凌心,除非有更明确的证据,否则我反对把寄身蛊用在她身上。秦风姐,公子如今不在,换你表态了。” 公子翎若不在,山庄内分歧便由风雅颂三姝投票决议。只是过往楚颂性子柔顺,鲜少这般鲜明的表态,见楚颂前所未有的展现强势,秦风反而往后一缩,懒散倚着墙,道:“我倒还真无所谓,试谁都行,我那一票,你们商量定吧。”秦风扬了扬下巴,向魏萌儿和苗儿示意道。 “我们?”苗儿睁大眼睛指着自己,不敢相信道。 秦风道:“对啊,你们也是嫌疑在身,总不想置身事外吧。我那一票交你们了,试谁都行。” “真让我们定啊……”苗儿好似没做过这么重大的决定,畏畏缩缩的咬起了手指。 魏萌儿而却坚定道:“我选天女凌心,反正我不服,凭什么只怀疑我们,却不怀疑她!” 见她起了头,苗儿也道:“那我也选她,我就觉得……怀疑外人,总比怀疑我们自己姐妹好……” “行,那我就选她吧。”秦风搓个响指,得出结论。 “秦风姐,你这样太草率了!”楚颂气恼道,虽然天女也是有嫌疑,但目前嫌疑最大者,仍是一再展现出古怪行为的符有书,于情于理,楚颂都以为秦风会选择符有书,却未料她竟是丢给两个小女妖做决定。 秦风摊手道:“都说了,我真无所谓,不管是谁,只要定下来就好,方才午时的钟声可是都响过了,咱们时间不多。” “好,我反对,你赞成,现在我就找赵雅姐做决定。”规矩如此,楚颂无话可说,说罢便要出门去寻赵雅。 “不用找了,我也选天女凌心。”熟悉话音从房外传来,而话音未落,便已见赵雅推门而入。 “雅姐,你也……为什么?”楚颂难以置信道。 “外面传言已扩散,必须稳定众心,山庄姐妹若觉得天女凌心是谷玄牝,那便该先试她。”赵雅理所当然道。 “可若试天女的话,以她现在精神状态,那就真会有生命危险!” 赵雅冷淡道:“无关女子的性命,不是我该在意的事。” 楚颂道:“却是公子会在意的事,他若在的话,不会赞成这种手段,而你,一向是最在意公子的。” “那你便让公子出面阻止我。否则,公子不在,而我们投票已出,规矩便是规矩。” “雅姐!”楚颂想再劝阻,可却说不出话,沉吸口气后缓缓道:“我需要准备的时间,入了夜进行。” “可以。”赵雅点头同意。 而楚颂已拎起裙子,大步向外跑出。 “她是想拖些时间,找公子救场。”秦风看着远去的楚颂,悠悠道。 “我知道。” “知道你还由着她?” 赵雅解释道:“仅有的一次机会,本也应该慎重,入夜时进行,确实是最好的时机,离入夜时间还有些许时间,或许这段时间还能找到其他线索,而若猜错了,也还留有些时间,可以采取其他极端的办法。” “那你究竟是想她找到公子,还是找不到?” “谁知道呢?”赵雅不正面回答,亦转身而去。 “秦风姐,我们能帮些什么吗?”见楚颂赵雅都离开,魏萌儿忍不住问道。 秦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呀,挺聪明,却还不够聪明。”随后突然出手,像魏萌儿后颈切去。 秦风出手迅疾,又来的突然,魏萌儿如何能抵挡,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秦风姐,你做什么?”苗儿见状,不由惊呼道。 秦风笑吟吟道:“方才让你们决定,其实不单是找出谷玄牝的机会,也是让你们自证清白的机会,我要是你们啊,肯定争着要求拿自己做实验。” “可我知道我不是谷玄牝啊!”苗儿睁大眼睛道。 “但我不知道啊。”赵雅理所当然般道:“若今晚证明了天女凌心不是谷玄牝,那谷玄牝就在你们中了,我没楚颂那花里胡哨的验证方式,只能杀杀看喽。” “放心,到时我先杀萌儿,之后才杀你,如果杀了你们还不见结果,就再加把劲,试试能不能杀掉雅姐了。”秦风宠溺的摸着苗儿的头,道:“所以,我现在还有事要找楚颂,赶时间,你是自己把脖颈露出来让我敲晕你,还是我来动手?” -=-= “公子,公子,你在哪?听得到吗?”山庄后山,楚颂嘶声呼唤着公子翎的名字,她向来医者仁心,加上又受了应飞扬“临终”前的嘱托,要照顾天女凌心。自然不忍见到天女凌心因她的试验而一睡不醒,但赵雅和秦风都已决定,她也无法阻止,只能寄望于素来怜香惜玉的公子翎出面。 可任他喊得嘶声竭力,也没有任何回音。 “歇歇吧,嗓子都喊哑了。”秦风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颂回头,见秦风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楚颂问道。 “来保护你啊,别忘了,现在你最重要。”秦风理所当然道。 “保护我?是要再放火烧我吗?”楚颂撇过头道,直到只有她们两个在时,楚颂才对秦风先前把她丢入火场的行为表露出不满。 “哈哈,你果然是憋着气没发作,我差点真以为你没脾气呢。”秦风却依然没心没肺的笑道,“不过,你这么可找不到公子。跟我来!” 说着,秦风一把抓住楚颂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拉着她飞奔。 楚颂不由自主的被她拉扯着,惊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难道你能找到公子?” “公子吗,还真找不到,不过,倒能找到一个马马虎虎的替代品。”秦风速度极快,说话之间,已拉着楚颂到了山林深处。 此时,却听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替代品?哈哈哈哈,是谁有此无上殊荣,值得本公子替代?” 声至同时,一道身影着七色锦袍,自天而降,正落在她面前。 “公子?不对,你不是公子!”看清来者面容,楚颂惊声呼出,可很快又察觉不对,面容和说话的方式是公子没错,可听他的话音,却属于另一个熟悉之人。 “啊呸!怎么又用起你家孔雀的说话方式,重新来,我是说,我应飞扬,可不是谁的替代品!”说话间,面前的“公子翎”伸手往面上一抹,揭下了一层面皮,露出面皮后那年轻英挺,长疤贯眉的真容。 “应大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你为什么扮成公子?之前的公子也是你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公子呢?真在的公子又在哪?”见到死而复生之人,楚颂大脑一片空白,全然无法理解,可一连串的问题却脱口而出。 应飞扬叫停道:“不用一下问这么多问题,留下些悬念,待今晚解答。” “今晚?” “对啊,一切都准备就绪,现在就等吧,天黑之时,便是一切真相大白止之刻。”应飞扬笑着,似有成竹在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章 寒蛰惊露(四) 秋阴昼短,露重霜寒。 赵雅静立庭院内,无视周遭虫鸣纷扰,只闭着眼睛若有所思,不知立了多久,裙裾已有了被秋露侵湿的痕迹。 连秦风走到身后,她似乎都未察觉,秦风不由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赵雅睁开眼,道:“没什么,只是想听听虫子叫声,放空下思绪。” 秦风道:“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虫子?” “现在也是。” “那还听虫子叫声听得入迷,这像是谷玄牝才会干出的事,可别告诉我你在这种时候觉醒了可疑的爱好。”秦风笑着道,话语间却听不出几分打趣,几分认真。 赵雅突兀道:“今天的天。黑得格外早呢。” “入秋这么久了,自然一昼短过一昼,何况这连阴多少天了。”秦风抬头,头顶早已黑沉沉的一片,无星无月,颇显压抑。 赵雅收拢被风吹散的秀发,道:“风转凉了,今晚,这雨就该落下来了吧。” 秦风感慨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是不知,我们是否还能看到今晚的落雨啊,顺便一说,岔到天气上,你这话题转的真生硬。” “是吗?我想说的是,秋雨一落,寒虫无声,我讨厌虫鸣,但今晚除外,因为这是它们最后哀鸣,死期将至,无能为力的哀鸣,总是格外悦耳。” 赵雅淡淡说着,秦风却从她话语中听出一股狠意,秋风骤紧,寒意袭人,让衣衫单薄的她不禁打个寒颤。 而庭院周遭,随着秋风吹过,隐约可见树丛荫蔽处数点寒光颤动,一闪即灭。 “你安排的?”见到隐蔽之处暗藏刀兵,赵雅问道。 秦风道:“若真动起手来,天女修为,加上谷玄牝的蛊术,公子不在,只凭我们两个,怕不好应付。” 赵雅摇头道,“加上她们,也无济于事。” 秦风道:“至少能照应着楚颂,她是关键,不容有失。” “说到楚颂,她人呢,还再拖延吗?” 秦风叹道:“小丫头心软,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终究会来的,喏,说曹操曹操到。” 秦风扬扬下巴示意,便见所指示的方向,楚颂和韩赋联袂而来,楚颂步履迟缓,仍带犹豫,而韩赋则在后小声催促。 赵雅秀眉微皱道:“你来得迟了。” “雅姐……”楚颂垂着头道:“我还没做好准备,无法将寄身蛊对天女造成的精神损失降到最低。” “谷玄牝可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要开始了,进屋吧。”赵雅不留商量余地,转身率先向房内迈入。 楚颂似还想放弃,紧随赵雅道:“雅姐,这事真不要公子等来决定?若是错了,妄害了天女不说,也错失这唯一的了探出谷玄牝寄体的机会。” “你到底是在乎错失机会?还是在乎与你素不相识的天女?”赵雅反问道 楚颂一时语塞,赵雅则继续向前,道:“何况你还不够了解公子,传言已传得上下皆知,公子此时必已有所听闻,那么,此时还未出现,若非他已遭暗算,不能来了。那便是他——” “——已经来了!” 说话同时,赵雅推开房门,赫然可见见房内一道傲然身影背身而立,即便身处暗室,仍如虹霓生辉,夺人注目,此时手捧火折,点亮了桌案上灯火,一灯如豆,照出公子翎孤高桀骜的面容。 “公子?” “公子你真的来了?” 身后楚颂、韩赋不由呼出,赵雅却不显意外,向前盈盈一礼,“参见公子,公子果然在此。” “不必多礼。”公子翎搀扶起赵雅,却在接近她的时候,小声在她耳边说,“以天女为胁,逼我现身,不都在你的计划中?不过接下来,可不会再顺着你的意了。” 赵雅面色一凝,而“公子翎”已转身斜倚榻上,以手支颐道:“都已入夜,你们兴师动众的来这做什么,探望伤病吗?本公子倒不知,你们几时与佛门天女有了这般交情。” 公子翎发问,三姝却皆不答,韩赋见状微微蹙眉,上前代为答道:“回公子的话,是山庄内有了传闻,说天女凌心便是谷玄牝的寄体,具体是这样的……” 韩赋正欲说明详细,公子翎却信手一摆,打断道:“不用说了,本公子没太大兴趣,若是有了传言,本公子便要随之起舞,那再多时间也不够用的。” 韩赋劝道:“可谷玄牝的身份成谜,这是为数不多的线索,总要验证真伪,公子,我们知晓你素来怜香惜玉,可也不好为了外人,陷山庄姐妹于危境。” 公子翎道:“这么急切,就只是为了山庄安危?你就没想过为你死去的夫君报仇?” 韩赋一怔,随后凄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同床二十余载,我连铁山曾是蛊奴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报仇,但我确有私心,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我夫君为何而死,请公子念在韩赋曾在山庄为婢的苦劳,成全这点私心!” 韩赋说着就要下跪,却见公子翎一拂衣袖,劲力充盈,让韩赋跪不下去,随后又听公子翎道:“想知道谁杀了你夫君,何须这么麻烦,杀他者不就站在你身后吗,回头看看便知。” “在我身后?难道……”公子翎轻轻一语,在韩赋耳中却不啻雷霆,她脑中仍混乱一片,身体却先兀自回身。 却见楚颂和秦风此时分立左右,而立在正后方的,正是赵雅。 “不……不可能吧。”韩赋难以置信,可脚下已本能的踉跄后退,与赵雅拉开距离。 赵雅却面色如常,道:“公子是说,我杀了铁山?” “不是吗?”公子翎反问。 赵雅淡淡道:“公子说是,本该不是也是,但赵雅在此仍是忍不住想问一句,公子为何这么认为?” 公子翎将脚步已站不稳的韩赋扶到榻上,自己则起身道:“最开始,是觉得太巧。韩赋毕竟已经嫁出,虽没有与山庄断过往来,但一年最多来山庄一两回,小住几日便走,而谷玄牝这老蛤蟆更是多年未现身,怎这般巧,偏偏都同时在锦屏山庄撞上了,又恰好,死去的铁山被发现曾是蛊奴,而身上,又寄存着谷玄牝势在必得的寄身蛊。” 赵雅道:“无巧不成书,不然公子认为该作何解释?” “巧合?”公子翎轻笑一声,道:“类似的巧合,之后还会出现很多次,所以先当不是巧合来解释吧。若不是巧合,铁山会来山庄就是刻意引导下的结果,那是什么引导他来山庄呢?” “?是书信!”韩赋反应过来,脱口呼出。 “没错,便假设寄身蛊对谷玄牝意义非凡,所以需要寄身蛊送上门来,那该怎么办呢?铁山身上寄身蛊多年未用,早已假死,显然不是受控制身不由己得来送死的,那他为何会出现在山庄?”公子翎说着,看向赵雅道:“韩赋素来恪守规矩,来访山庄或是提前写下拜帖,或是收到山庄的邀约。从不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而这次的情况是后者,韩赋收到了山庄邀请的书信,所以铁山才会随同而来,又命丧在此。而山庄这些年来,与她有书信往来的只有你和秦风。” 赵雅垂下眼皮,无视公子翎的目光,道:“公子怕是误解了,韩赋跟随公子最久,也算劳苦功高。所以都是我和秦风亲自写信,以示尊敬。但信是我们写的,并不代表邀约她的必是我们两个,韩赋在山庄中颇有人缘,其他姐妹若想见她,只要合情合理,我和秦风都不吝于代写书信。而这还不是唯一的可能,比如符有书负责书信的寄送,只要她有心大可伪造信件,以我们的名义邀请韩赋到来。甚至不一定是符有书,任何妖只要偷了给山庄的信鸽,都有可能给韩赋发出书信。一封书信而已,证明不了什么。” 公子翎点头,道:“不错,只一封信确实不能证明什么,本公子一开始也未想到从这方面入手,直到我们发现符有书私下抄录往来书信。而其中,也包括这次寄给韩赋的书信,就是这封。韩赋,你再确认下,内容上没错吧。” 公子翎说着,取出一封书信交与韩赋,韩赋翻阅之后,仍是困惑,“内容上没错,信上提及了些的山庄近况,与我收到的那封相同。” “那再看题头,这封信的题头是‘铁山、韩赋贤伉俪’,韩赋,你还记得,你收到的那封信,题头是什么吗?” 韩赋皱起眉头,思索许久后摇头道:“这……我收到信有些时日了,又受蛊虫影响记忆,信的内容倒好说,但题头称谓这种细微之处,真的记不清了。” 公子翎看向楚颂,又道:“楚颂呢?铁山遗留的行囊中,其中就也有一封邀请信,你还记得那封信开头怎么写的吗?” 楚颂同样摇头,道:“整理遗物时我看过一眼,但没觉得哪里异常,也就没有留意过。” 公子翎道:“是啊,只看那封信,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直到看到符有书私下抄录的信件之后,本公子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我依稀记得,原本那封信的开头,是‘韩赋吾妹’,而非‘铁山、韩赋贤伉俪。’,称谓之上有差别。” 楚颂不解问道:“这又能代表什么?” “为什么符有书抄录的书信,其余内容一样,却独称谓不同呢,两种可能,一种是符有书有意为之,第二种,就是书信被替换过了,在铁山行囊中的书信,并不是符有书寄信时抄录的那一封!但不管哪种可能,替换掉的称谓,就是关键。韩赋,这些年的往来书信你皆整理成册,本公子再问你一次,赵雅和秦风与你写信时,都是用的什么称谓。” 这个问题公子翎先前问过,心知再度提起,必有用意,韩赋答道:“秦风所用称谓,从来都是‘铁山、韩赋贤伉俪’,而赵雅姐,多数是写作‘韩赋我妹’,但也有几次,是使用‘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 “四次,准确说是四次。”公子翎竖起四根手指,“刨去这次的信件另提,赵雅你这些年来,有四次是使用‘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没错吧?” 赵雅道:“称谓皆是顺手而写,这种细枝末节,我记不清。” “哈,若是秦风在称谓上瞎写一通也就罢了,可赵雅你素来严谨,本公子倒觉得,你会变换称谓,或许另有深意。” “公子想多了。” “未必,?本公子校对过韩赋的往来信件和山庄来客记录,近十五年来,韩赋共回山庄三十三次,其中铁山只有七次随行,这七次中,三次是他们夫妇主动拜庄,四次是受邀而至,哈,恰巧也是四次,而这四次受邀是受谁的邀?”公子翎停在赵雅身前,直视她道:“是你!许是铁山蛊奴身份,让他见到本公子就心虚,所以韩赋受邀回‘娘家’,他总能躲就躲,但每次你使用‘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写信,他便会来,这究竟又是巧合,还是这样一个没人在意的称谓,其实是你们间邀约碰头的小小暗号?” “这……雅姐,真是这样吗?”韩赋回想过往,也觉蹊跷,难以置信道。 赵雅依旧冰霜一般,毫无波澜道:“或许皆不是,公子之前不是说了,也有可能是符有书有意为之。有一便有二,她负责书信的收发,许是早就做下布置,替换了这些年的往来书信,伪造成我与铁山暗有勾结的假象,嫁祸于我。” “是啊,确有这种可能,要验证这种可能性,还需将原本的书信找出,但铁山所居的客房被焚,那封信就算在房中,也早化为飞灰了。”公子翎说罢长叹一声。 赵雅冷笑道:“放火的是秦风,公子该不会以为,那火是我授意放的吧。起火之时,我可还在书阁之中呢。” “哈,自然不是,因为那火是本公子授意秦风放的。”公子翎朗笑一声,从衣襟中抽出一张纸,道:“那信若在客房中,此时应已是飞灰,但它现在,恰在我手上!” 纸张被公子翎展开,赫然是一封书信,而开头写着“韩赋我妹,见字如晤”。 赵雅见字之后,却是如受重击,转头怒视秦风道:“你与他勾结了?” 秦风摊摊手道:“说勾结多难听,验证下猜想而已,我也希望公子猜错了,可惜……” 楚颂则更加茫然:“什么意思?那火是你……是公子你授意放的?” 秦风拍拍楚颂肩膀道:“小母牛你还真以为姐姐我舍得把你丢进火场,姐姐我是那么没分寸的妖吗?” 楚颂垂下头,很认真的思索着。 秦风恼道:“这还需要想吗?当然不是!我把你丢入火场,目的之一在于试探你,看你在危境之下的反应。又怕真把你烧坏了,所以在你身边布下了辟火的术法,不然你怎么会有惊无险,毫发未伤?而另一个重要目的,则是听了公子的话试探下雅姐。” 公子翎道:“本公子从最开始说吧,铁山身为蛊奴,和赵雅你早有联系。信头的称谓就是你们见面的暗号,每当你以‘铁山、韩赋贤伉俪’的称谓发信时,铁山便会随行来到山庄,与你会面,这一次也不例外。但铁山却料不到,这一次你需要的只是他身上的寄身蛊,而不需要他活命。所以铁山是送上门的丢了性命。而你做事小心,为了彻底撇清关系,减少嫌疑,就重写了封书信把原本的替换掉,信头换成了你惯用的‘韩赋我妹’。” “但你万料不到,苻有书有私下抄录书信的习惯,你寄出去的信已被她抄录,之后,又暴露在我们眼前。同样的内容,不同的称谓,你出于谨慎而做下的修改,反而成了最大破绽。本公子当时察觉到了这称谓的差异,却隐而不发,因为当时本公子不确定,造成这差异的原因是在你,还是在苻有书。但本公子能确定的是,如果原因在你,其他妖或许没察觉称谓不同,但你必会察觉,也必会设法补救。于是,本公子佯作不知,却调阅了韩赋留存的书信和往来记录,又从韩赋过往的书信中借来了几封,交给秦风。” “原来公子那时借走我的书信,是出于这个目的。”韩赋恍然大悟。 秦风也对楚颂道:“明白了吧,那时我从公子手中接过书信,选了封称谓为‘韩赋我妹’的,将下半截伪造成被火烧毁的样子,只留下上半截,让雅姐分不清真假,又将留在铁山行囊里的那一封取走,完成了替换。之后才放起了那把火。我在小母牛你身边布下辟火的术法,所以你毫发无伤,这半截信件也在术法范围内,同样不该被焚毁才对,可结果呢,事后清理火场,却再不见这封书信。” 公子翎看着赵雅接续道:“而这期间,曾打着清除余烬名义进入火场的,依然只有你!你想借着火起之机将先前的破绽烧个干净,但却不知这一切皆是本公子布下的陷阱,不该被烧的信遭到烧毁,坐实了你的罪责,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连番话语击在赵雅心头,赵雅神情从愤怒、到惊疑变化莫定,可最后证据摆在面前时,终于长叹一声,用空洞无力的声音道,“还有最后一句,我说我不是谷玄牝,你信吗?” “我说我不是公子翎,你信吗?”公子翎说着,伸手摸向自己面颊边缘。 “你!”赵雅见状,忽又现出急怒之色,双手齐出,举掌攻向公子翎。 公子翎朗笑一声,翩身退开赵雅掌势范围,口中道:“信或不信,一试便知,动手!” 伴随一声令下,便见秦风手掐法诀,数条滕蔓从地面窜出,困缚赵雅双足。赵雅身形顿时不稳,又见寒芒数点,激射赵雅背后,正是楚颂的‘经纬针法’助阵。 绿藤束形,银针刺脉,赵雅却不管身后攻势,背心之处生出两只蓝色蝶翼,蝶翼一扇,激荡出无数螺旋乱流,银针被劲风吹荡,瞬间失去方向,散乱四射, 而双翼扇动产生的推力,助赵雅硬生生撕扯开足下藤蔓,身形又快上几分,转眼逼临公子翎身前。 “你确定要逼本公子出手?”眼看赵雅攻势已至,公子翎却不避不挡,反又将双手负回背后,气定神闲道。 从容之姿,自信之态,却似有极大魔力,方才还孤注一掷的赵雅竟畏惧一般止住身形,硬生生的停滞下来,而这一瞬间的停滞,秦风楚颂攻势又至。 一根藤条抽在了赵雅空门大开的背后,蝶翼被抽得溃散,而赵雅亦是一个踉跄。 “雅姐,得罪了!”楚颂趁赵雅立足不稳,已然逼近身侧一掌击出,将掌心按在赵雅背心将她制住的同时,催动了体内的寄身蛊。 便见楚颂白藕般的小臂上出现一道虫子蠕动的痕迹,一点点像赵雅身上延伸。 知晓楚颂在用蛊虫相噬的方法验证赵雅是否就是蛊虫寄体,在场众妖无不屏气凝神,静待结果! 可忽闻一声凄厉惨叫,宣告意外结局,但见楚颂如遭电亟,猛然抽手从赵雅身边弹射退出。 好像在躲避洪水猛兽,沿途桌凳皆被她撞翻,而众妖定睛之际,楚颂已蜷缩在了墙角,如畏惧的小兽,涕泪交流,双手捂着耳朵,发出半哭半叫的悲鸣。 “没有蛊虫被逼出,怎会?”韩赋惊讶呼出,按照楚颂之前的研究推论,若赵雅是谷玄牝的寄体者,那她体内也有寄身蛊,两只寄身蛊接触,会因争夺寄体而引发蛊虫相噬,将体内蛊虫逼出。 而若没有赵雅体内并没寄身蛊,则楚颂体内的寄身蛊会趁机噬咬赵雅记忆,造成短暂的记忆交错。 如今,原本预料的蛊虫相噬没有出现,反而是楚颂这般惊惧惶乱,几近疯癫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交错的影响。 但,她在赵雅脑海中到底看到了什么记忆,只那么一瞬记忆交错,为何如经历了挥之不去的梦魇,让她失态到崩溃? “楚颂?你怎么了?没事吧?”秦风关切的向前,想抚摸楚颂让她镇静。 “啊!”楚颂却惊叫一声,蜷缩后退,捂着耳朵大哭道:“我……我不是楚颂,我不敢叫楚颂了……主上,蝶奴知错……蝶奴知道错了,求求你让它们别再叫了……别再叫了……” 而对比近乎疯狂的楚颂,赵雅如泥塑冰雕般静静站着,嘴角挂起一丝清清冷冷的嘲弄,像嘲弄楚颂的失态,更像是对自己的无情自嘲,道:“现在你们信了?” “她……不是谷玄牝,难道猜错了?”韩赋只觉思维混乱,一开始,她不相信赵雅是谷玄牝寄体,好不容易接受了,但结果又令她意外,但很快,又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浮现心头,“那谷玄牝是谁,现在又在哪?” -=-= 与此同时。 孔雀山庄地下的墓室,不该属于活者的所在。 与墓室相连的瀑布发出溅珠碎玉的水声,却衬得墓室更显静谧死寂。 一道身影盘膝坐在墓中,闭目凝神,一动不动,不知坐了多,似与黑暗融为一体。 此时,忽闻一阵袅娜歌声自瀑布方向突兀传来,打破沉寂。 “虫儿鸣,虫儿叫,虫儿一曲魂断了,妾薄命,君心杳,今生已无缘,回首黄泉再相邀……” 清脆的声音,配合幽怨的歌词由远而近,一股格格不入的诡异的氛围在墓室蔓延,令墓中身影猛然睁眼,看向前方,却见伴随着机括作响,前方墓室暗门缓缓打开,歌声止时,暗门完全开启。 便见一名俏丽女子立身门外,屈指虚扣着不存在的门板。 “咚咚咚,老夫敲门了,孔雀公子在家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一章 寒蛰惊露(五) 其实光是七彩的,只是在黑暗里呆得久了,便看不到光的颜色了。 楚颂不记得这句话是听谁说的,但她现在正躺在一片黑暗中。 腐烂的泥土混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粗粝的地面划破她稚嫩的肌肤,但与她的疼痛比,背上的划痕不值一提。 那痛楚像火烧,像刀锯。 疼得楚颂想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身上有山压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在腐草的荧光映照下,她竭力睁大眼睛,可是旋即她双眼惊恐得几欲裂眶而出,压在她身上的不是山,而是一个满身血污的肥胖中年男子。 男子脸上肥肉震颤抖落油腻的汗水,猩红的眼睛睁大道:“哈哈,半只烤青蛙……” 楚颂大惊,想要尖叫,但她的嘴巴却不受控制,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在贪婪的撕扯、咀嚼、吞咽。 而她大口咀嚼的,正是肥胖男子所说的半只烤青蛙。 青蛙死灰色的眼珠子凸起,了无生气的看着她。口中的蛙腿一半焦成碳,一半仍流着生血,混杂着男子身上的汗臭,令人作呕的气味刺激着口鼻。 楚颂要发疯了,她拼命想挣扎,可她的手脚依然不受控制,仍然在吃,大口大口得吃。 一口、一口、一口、从蛙腿、到蛙身、再到蛙头。 “咔嗤!” 也一般恶心。 她觉得恶心,恶心极了,恶心得她想立时抓起一块石头,把胖脑袋砸个稀烂。 而她发现自己手脚已能动了时,她已经这么做了。 “臭表子,你敢……”男子满头是血,被砸得目光涣散,却狠狠瞪着她,满是凶戾。 她心跳如鼓,身在颤抖,双手聚合在一处才能勉强握紧手中尖石。 然后翻身qi在男子的身上继续砸,不停得砸…… 男子起初是咒骂,随后是哀嚎,最后是只剩石头敲打肉泥的声音。 以及嘈嘈切切,不知从哪传来的虫鸣。 “吱——吱——吱——”与她敲打的节奏相合。 在虫鸣声中,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本方修成人形的小妖,每日吸取日月精华,只求早日脱胎换骨。 却在一日遇上一名人族剑修,剑修不由分说,打着除妖卫道的名义便将她擒获,却转手将她套入袋中,卖了出去。 从那剑修言谈举止,显然这种生意早已轻车熟路,一个精光灿灿的法器,就是她出卖的价格。 在布袋中辗转不知多久,待她再出来,已在地狱中。 深不见底的坑洞,漫无边际的黑暗,处处可见的白骨尸骸,还有那如梦魇般的苍老声音。 “想要自己活,就送他人死,像虫子一样尽情厮杀吧,活到最后的那个,才有机会重见天日,哈哈哈!” 坑洞中不止有她,还有其他或人或妖,约莫百十口。 起初,众人还能齐心协力,合作求生,但饥饿、猜疑、恐惧、以及无边无际的绝望很快压垮了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分崩离析。 而从第一次流血开始,自相残杀就不可遏制的发生了。 而她身为一个小妖,受孱弱的先天本相限制,让她即便修成人身,也斗不过一个寻常的壮年男子,莫说与人争斗,连如何独自生存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不知在洞中挣扎了多久,无尽的饥饿让她把理智、尊严消化殆尽,让她被一阵肉香吸引,然后饥肠辘辘的她卖了自己。 不比第一次一个法器的高价,这次的她,只换了半只烤青蛙,低贱至极。 虽然现在,价码变成了半只烤青蛙和一个肥胖男人的性命,依旧低贱至极。 砸到发软的手终于停下,她看着身下那滩血肉模糊的脸,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胃酸不由倒涌入喉咙。 强烈的呕吐感让她心里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干干净净的饿死,胜过这么污秽的活着。 可即便她这么想着时,手仍紧紧捂住嘴,不让刚吞入腹中的蛙肉吐出,一点也不舍得吐出。 将喉中呕吐物艰难吞咽回肚后,她笑了。 她确认了,哪怕再卑微再下贱,她也想活下去。 而她也找到了,让她即便在这个地狱中也能活下去的武器。 于是,她用石片割下了男子两片腿股肉,随后站起身来,一对蝶翼在她划痕交错的背后舒展开来,抖落翼上血污,双翼依旧纯净通明,宛若幽夜中的林间精灵…… 第二个,与第一个同样,阴暗绝望的极端环境,让他蜕变成只原始本能的野兽,靠着她来宣泄着心中的恐惧,却忘了在这无底地狱中,再柔弱的女子也可以是捕食者。 第三个,谨慎的让她差点失败,直到她装出受惊的样子跪地求饶,将头低低垂下,却又在跪伏时“不经意”的卖弄姣好曲线。 第四个,是一个少年小妖,年岁应比她还小,看她身子时只敢偷偷瞟,瞟一眼就脸发红,搂着她叫姐姐,拍着胸口发誓要带着姐姐一起逃出。借着他的力量,确实也除去了几个威胁,但不久之后,他在与争斗失去两条腿,又变回了原本幼稚的少年,哭哭啼啼的喊着姐姐,求她让带着他一起逃,她怕他的哭声引来其他人,于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让他别再哭了。 一次又一次,引诱,利用,挑唆,背叛……她变得麻木,也变得越来越熟练,阴暗的万尸坑成了她二次蜕变的蛹室,让她浴血升华,将心中无用的廉耻、道德、怜悯舍弃,又从无尽血肉尸骸中吸取残忍、狡诈、恶毒填补了心中的空缺。 终于,等到了破茧的一日。 那一日,久违的光线照入漆黑洞窟,却并不见七色光彩,只白惨惨的,毫无温度,照在身上也越照越凉。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她已听不见了,她的耳边早已被聒噪虫鸣声充斥,从第一次沉沦起,永不停歇…… -=-= “别叫了,你们不要在叫了!”楚颂捂着耳朵痛哭,好似一瞬之间历经地狱千劫。 赵雅却在冷笑,却像石雕饱经侵蚀早已麻木。 哭与笑之间,一股诡异的悲戚弥散,侵染在场众妖。 “公子,她不是谷玄牝?”韩赋终于不堪忍受这怪异的氛围,开口问道,种种迹象,层层推论,将赵雅的嫌疑不断放大,可确凿的证据摆上台面,结果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不由看向公子翎,寻求解答。 “本来也没说是啊。”却见公子翎仍不显意外,理所当然的回应。 “可你方才明明说……”韩赋说道一半,戛然而止。 公子翎道:“察觉到了?本公子自始至终,说的都只是杀害你夫君的妖是谁。” 秦风也未料到这种变化,忙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是雅姐她杀了铁山,但她却不是谷玄牝?” 公子翎道:“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杀铁山者就是谷玄牝,因为铁山死前留下讯息,他以皿覆虫,暗示了一个蛊字,让我们觉得杀他者是谷玄牝,可若这讯息其实不是铁山所留呢?” 秦风一怔,显然被问住,皱眉不语。 公子翎又道:“倒不如说,若真是谷玄牝杀了铁山,有一个问题就很难解释,铁山死是发生在半夜,尸体被发现是在清晨,这期间有的是时间,谷玄牝为何当时不将铁山体内蛊虫取走,却要在事后冒着暴露的风险再下手取蛊虫?” “或许是行凶之时惊动了谁,让他急着离开,又或许他还有别的计划?”秦风说着,可都是无根据的猜测,终于放弃了思考,“那你说雅姐若不是谷玄牝,她为什么要杀铁山?” “是啊,为什么?本公子也一直在思考这问题,但直到这一刻才确定。”公子翎锐利目光看向赵雅,口中再出惊人之语,“赵雅杀铁山,是为了帮我们对付谷玄牝。” 韩赋睁大眼睛道:“杀我夫君,是为了帮我们?这……这是何道理?” 公子翎道:“谷玄牝对铁山体内的寄身蛊势在必得,因为寄身蛊对他而言是一柄双刃剑,落在他手上,固然是能成为他的一个重要筹码,但若落在我们手上,却也是对他的最大威胁,楚颂发现的蛊虫相噬特性便是明证。有寄身蛊在手,我们就有可能借蛊虫相噬的特性,发现谷玄牝藏在山庄的寄体。而只有杀了铁山,才有机会将寄身蛊送入我们手中!除此之外,杀了铁山却伪造成是被谷玄牝所杀,正提醒了我们谷玄牝已在山庄之中。现场遗留的线索,引导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博观虫鉴》,知晓了我们所中的是何种蛊毒。而留铁山体内寄身蛊为饵,更是将谷玄牝寄体的嫌疑者范围缩小到了区区数妖。我们能展开反击,没有在一无所知间就失去全部记忆,一切的逆转,都是从铁山被杀开始!” “不可能,这不可能!会这样做,证明她早知晓我夫君体内有着寄身蛊,可我夫君曾是蛊奴的事我都不知道,雅姐若不是谷玄牝,那她又怎么会知道?”韩赋无法相信的摇着头。一开始,她被告知是赵雅杀了铁山,虽同样痛心疾首,却也能给她一个原谅赵雅的理由,因为她认为赵雅是被谷玄牝寄体,身不由己。 这样,可以让已失去夫君的她,不会再失去一个从万尸坑一同爬出,同舟共济过的好姐妹。可当她好不容易接受,却又被抛出一个更残酷的事实,赵雅杀铁山并不是身不由己,而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 秦风也反对道:“这说不过去,雅姐是山庄总管,与我们一起对付谷玄牝是天经地义。她既知晓谷玄牝存在,也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信息,直接告诉我们便是,何需采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公子翎叹了一声,道:“你的问题,和韩赋,其实有着共同的答案,我也是看了楚颂的反应才确定真相……” “不要说!”此时却听一声尖叫,打断了公子翎的话语,发声者竟是楚颂。 楚颂好像从癫狂恐惧中恢复了几分神智,但情绪依然激烈,一双通红泪眼看着赵雅,又看向公子翎,有同情,更有恳求,“求求你,不要说出来!” 公子翎也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莫要滥用你的同情心了,都说到这份了,还差最后一句吗?”却听赵雅终于开口,她笑着,讥嘲着,“我会知晓一切,却不愿明说,因为我和铁山一样,都曾是谷玄牝的蛊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二章 寒蛰惊露(六) 赵雅语出惊人,令韩赋不由一怔,但很快又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你和我都只是虫苗,还没等成为蛊奴,我们就被公子救出了啊!” 她清楚的记得,她和赵雅以及其他“虫苗”被丢入万尸坑中,被告知她们中只有一个能存活,不想死就要互相残杀,去争夺这成为蛊奴的机会,也是唯一存活的机会。 但未等残杀开始,孔雀公子和谢安平便联袂杀入了南疆,与谷玄牝发生了战斗,最终谷玄牝“身死”,手下为虎作伥的蛊奴死得死,逃得逃,而她和赵雅也平安无事的被救出万尸坑,因为无处可去,便跟随了公子翎,成为了公子翎最初的侍女。 赵雅冷笑道:“很难理解吗?我确实和你一起被从万尸坑救出,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从万尸坑出来,而之前那次,可没有谁来救我。” “不是第一次从万尸坑出来……”秦风恍然大悟:“螟蛉残亲,以慰蜾蠃,你做得是类似的事?” “螟蛉?蜾蠃?到底什么意思!”韩赋仍不明白,如今她早已心神俱疲,不想,也不敢再思考。 秦风叹了声,解释道:“书上有记载,有一种虫子叫蜾蠃,它会捕食另一种叫螟蛉的虫子,并将螟蛉的幼卵带回巢中将其养大,养大后的螟蛉对蜾蠃惟命是从,会混入其他螟蛉的巢穴中做破坏,引发螟蛉间的自相残杀,最后,通知蜾蠃坐收渔利。” “螟蛉,蜾蠃,真是精妙的比喻。”赵雅轻描淡写一笑,看向韩赋道:“确实差不多,我在与你在万尸坑中相遇前,便早已是谷玄牝的蛊奴了。谷玄牝做事讲求效率,虽然只有微乎其微都可能,但若虫苗们真的不愿自相残杀,而是合作起来寻求生机,那无疑会拖慢甚至毁去他炼制蛊奴的进度。所以,他每次将虫苗丢入万尸坑,都会派一个蛊奴混在虫苗中,负责内煽风点火,引起内斗,在确定杀戮将起,再假死退出,留虫苗在内中决出最后的生还者。而那一次,这个差使轮到了我。” “再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在万尸坑中还没来得及挑起事端,公子便已打到南疆,谷玄牝在战中受创假死,其余蛊奴失了靠山,就算没被击杀当场,大多也被往日欺压的南疆各族乱刃分尸,而我却因身处万尸坑内躲过一劫,自然不敢再暴露身份,便装作无辜虫苗,又顺势被公子收入侍女,背负这这个秘密,一装就是近三十年。公子怎也想不到,他以为他从万尸坑里救了我,但早在那之前,我便已无可救药!” “不是,雅姐,我明白的,你并非无可救药,你只是……不得已……”此时却听楚颂虚弱的开口为赵雅辩护,她的神智有所恢复,但泪眼仍显黯淡空洞,还残存着未消退的绝望,方才她以寄身蛊试探赵雅,造成了一瞬间的记忆交错,在那一瞬间,让她洞悉了赵雅内心深处最不愿记起的回忆。 下流的、肮脏的、贪婪的、血腥的、即便只是浮光掠影的片段,其中的黑暗污秽就好像一个不见底的泥潭,要将她吞没,让她无法想象赵雅是怎么在那绝望生存下来的。 赵雅却不接受怜悯,讥笑道:“哈,不得已,你不如问问韩赋,看她能否认可我的不得已。” 韩赋面色又是一白,却仍带着侥幸心理试探着说道:“可你若真是蛊奴,我怎么知你的作为是出自本意,还是身不由己……” 赵雅冷道:“真是难为你了,还这么卖力帮我找借口,是真为了我好,还是你不愿面对你被挚爱挚友们合起伙来蒙骗的一生?谷玄牝销声匿迹近三十年了,我坐拥公子从谷玄牝老巢带回的手札笔记,又可以向神医楚白牛旁敲侧击着请教,便是再蠢十倍,也早找出解法了,不止我,连你夫君身上的蛊虫,也是我给他镇压的。” 眼见韩赋屡遭言语挑衅,公子翎怕她做出失控之举,忙抢着问道:“但铁山的寄身蛊虽已假死,仍在体内,你呢?你体内为何没有蛊虫?” 赵雅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轻轻摇头道:“这我不记得了,别人不知我的身份,但谷玄牝岂会不知,因蛊虫之间的上克下,只要我有寄身蛊在身,子蛊便不敢接近,无法夺取我记忆,如此我必会察觉山庄内其他妖的异样。所以,再谷玄牝对山庄下手前,必然已先针对了我,取走了我体内的寄身蛊。但只是待我察觉到时,记忆已残缺不堪,全然记不起寄身蛊是何时被取走,否则,我又何需信邀铁山前来,借助他体内的蛊虫来验证。” 公子翎又问道:“本公子仍有疑问,你杀了铁山之后,提醒我们谷玄牝的存在,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博观虫鉴》,可书册缺了关键一页,被撕去的那一页是什么?” “是除去母蛊的方法啊。”赵雅似笑似嘲道。 “什么?”秦风惊声呼出,相处多年的雅姐曾是蛊奴对她的冲击太大,此时才回过神来,赵雅既然不是谷玄牝,那山庄麻烦仍然未解,忙问道:“是什么方法?” “无用的办法。”却听赵雅给泼了盆凉水,“记载虽多。说穿了仍是四个字,蛊虫相噬。” 秦风立时反应过来道:“是要再找一只母蛊?让两只母蛊彼此相斗?可上哪再找一条?” 而楚颂也皱着眉,虚弱的道:“可有记载炼制母蛊的方法?若有方法,我可以试着炼制一条……” “呵,谷玄牝又不是开学堂、收徒弟的,你以为他写出《博观虫鉴》是安什么好心?只是他经常将部分心神分到蛊奴身上来操纵蛊奴行事,若蛊奴意外身死,他那部分的记忆也会湮灭。因此,他才会写下这书,只为在忘却时,帮他想起一些蛊虫的用法。但蛊虫炼制方法这种最关键的记忆,却只留在他本体中,自也不会再书中详写。正因如此,解法对我们压根无用,所以我才将其撕去,就是不想让公子浪费时间寻求解法,而能采用最直接的方式——杀掉母蛊宿体,可惜……呵!” 话至此处,秦风完全明白了,从杀铁山开始,赵雅就一步步的引导着发现线索,想让谢灵烟是母蛊寄体这一讯息暴***公子翎做下抉择,在山庄安危与谢灵烟性命中做出取舍,但计划却被应飞扬搅了局,不,秦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可惜,你知道的,公子不会那么做。” “是啊,但我仍希望公子能做到。”赵雅幽幽一叹,目光变得柔和,带着几分痴迷,“他是该肆意无忌、傲世横飞的妖王,与那女人相关的过往,不该束缚他的双翼,唯有亲手将束缚斩断,他才能变回那个毫无弱点、完美无缺的公子。” “我倒是不想公子变,其实与那女人无关,换成山庄任何一个女妖,公子依旧不会杀,他太骄傲,谁也无法逼他做不愿做的事,这也是我呆在山庄的理由。”秦风摇了摇头说着,话语隐约变得有些奇怪,两位女妖当着公子翎面前,毫无顾忌得谈论起了公子翎的作风。而随着秦风拢起一缕秀发,一股慵懒杀意不经意弥散,“所以为了能让我继续舒服的呆下去,公子不愿做的事,还是我做吧!” 察觉话语中的杀意,公子翎闻言微微挑眉:“你要做什么?” 秦风冷道:“纠正你的错误,谢灵烟被你放走,时间又被浪费,找不到谷玄牝的寄体,只有抹杀所有可能。” 楚颂闻言,面色变得煞白,“你想把魏紫她们都杀了?” “不是想,是已经在杀了。”秦风肃然而立,微风吹起她的裙角,却见她裙裾之下不是修长双腿,而是已深扎入地板之中的粗重藤蔓。 子夜将至,赵雅却并不是谷玄牝,出乎意料的身份,所剩不多的时间,逼秦风选择了最后的办法。 秦风自从赵雅身份的震惊中回神之后,便已动了杀念,又怕被碍事拖延,便表面上继续谈话,暗里已将藤蔓延伸至书阁。 来此之前,她已将符有书、魏紫儿、苗儿三妖制住在书阁,不管她们哪个是谷玄牝,也不管谷玄牝蛊术如何难以测度,此时肉身也只是无力反抗的女妖,只要将延伸的藤蔓攀上她们喉咙,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们尽数束死。 这种手段公子翎不会允许,但他便有通天之能,也阻止不及。 可未等到公子阻止,秦风却先愣住了,她双目睁大,随后,颤抖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道:“少了一个,是苗儿,她已经不在书阁了!” -=-= 不在书阁,又会在何处? 孔雀山庄地下墓室,一道打破静谧的突兀声音给出了答案。 “咚咚咚,老祖敲门了,孔雀公子在家吗?” 墓室暗门缓缓向上升起,活力十足的腿线,单薄的身形,稚气未脱的面容随着大门升起一点点呈现,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湿漉漉的猫耳,竖在发髻两侧,好像扎了只漂亮的蝴蝶结,来者竟是小猫妖苗儿! “嘻嘻,公子,怎么样,看到老祖惊讶了吗?”苗儿语态不减天真,只琥珀色的双眸此刻显出了超出年龄的老辣狠厉。朝着墓穴中的身影看去。 而她目光所及之处,竟赫然又是一个公子翎! 便见那位公子翎目光一闪,面色不变,只冷笑一声道:“东施效颦,惺然作态,若你个老蛤蟆一把年纪装作豆蔻少女的行径算惊,那你确实惊到本公子了!” “彼此彼此,你也惊到老祖了。”苗儿歪着头打量着周遭,“没想到瀑布下面竟另有通道,更没想到竟还与墓穴相连,也没想到堂堂公子翎竟然找个后生小辈抛头露面,自己则躲在了墓穴之中,所谓自掘坟墓,莫外如是。” 苗儿说着,甩了甩头,猫儿上的水珠飞散而出,一句话便显现出她对应飞扬假死并伪装成了公子翎之事心知肚明,更学着应飞扬坠下瀑布,从瀑布之下寻到了通道,才来到了此处。 公子翎冷哼一声道:“放心,杀了你之后,我会记得把你丢出去,免得脏了此处,做只落水蛤蟆葬身渊底,才是适合你的死法。” “做得到,尽管动手啊,啊呀,孔雀公子何等骄傲,怎也只喊打喊杀,却不动手,该不会是……你连动手的力气也没了吧?”苗儿舔了舔舌头,双目眯成了一条线,一步一步接近公子翎,边走边继续道,“瞳孔外扩,眼白泛血,脖颈青筋凸起,这都是中蛊深重的症状,以你修为,就算防不住子蛊,也应有抵御之法,怎中蛊迹象比寻常女妖还深重,莫不是是公子你自恃修为,强行将寄身蛊生出的子蛊吸入体内所致吧? “滴答!”墓室氛围似乎陡然死寂,连水珠从苗儿下颌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而公子翎瞳孔也一缩一扩,但这一瞬,已落入苗儿眼中。 “哦,瞳孔又扩散了半分,看来被老祖我说中了,公子,撑住啊,可别轻易失去意识啊!”苗儿竖起手像是帮公子翎打气,但琥珀色的眼睛好像能将孔雀公子看穿。 公子翎为拔除谢灵烟体内母蛊,曾多次试图将其吸纳入自己体内,再以自身雄浑真气压制。但事与愿违,母蛊如入肉扎根一般在谢灵烟体内,若想强行拔除反而会伤及其身,反而是无数子蛊在这过程中被他吸纳入体,钻入他的脑识之中,饶是他修为深厚,时日一长,竟也觉神志模糊,思维混乱,稍有松懈大脑便会一片空白,可又担心暗处的谷玄牝会伺机而作,便一直兀自强撑。 好在应飞扬出现,让他有化明为暗的喘机会,才能在此潜心静坐,尝试压制体内蛊虫。 当此关键时,苗儿却出现在此处,但即便此时功力心神都用在了压制蛊虫上,公子翎仍不减狂傲,“哈哈哈,杀你,便如睡觉时拍死一只恼人蚊虫,翻手覆掌而已,还需要有意识才能为之吗,否则,你怎么停步了?” 却见一点点逼近公子翎的苗儿,却在十步之外止住了脚步,她虽笃定公子翎已深受蛊虫侵害,略一分神动作便会失去意识。 可仍需提防公子翎暗中积蓄最后一击的气力,十步,便是她安全的距离。此时被公子翎说破,却也不恼,只笑吟吟道:“想杀老祖?就算怜香惜玉的公子翎今日辣手摧花,死得也只是你这位可怜的小婢女,跟老祖我有什么关系。” “那还浪费什么时间?需要本公子真的睡才敢动手吗?也罢,料想本公子一觉醒来,你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公子翎说罢,竟真的双目一闭,全然视谷玄牝如无物。 这般举动,倒让苗儿有些捉摸不定,“让老祖猜猜,你是以实掩虚,故意虚张声势让我忌惮,还是以虚掩实,诱我靠近再做反戈一击,再或者,拖延时间,期望你可爱的小侍女们能察觉,快些赶来救你,不过……都没差别啊!” 苗儿天真面容一凝,无数虫子从她群裾下爬出,密密麻麻的涌向公子翎,伴随着“淅淅索索”虫爬声的,还有她陡然显得苍老的声线。 “老祖可是蛊神玄牝,探你虚实,有的是蛊虫可以代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三章 一刻光阴(一) “少了一个,是苗儿,她不见了!”秦风察觉情况,立时警醒众妖。众妖闻言面色齐齐一变。 “难道是她!” 众妖虽难以置信,但在这最后关键时刻消失,苗儿的身份已昭然若揭。 那位看起来最人畜无害,嫌疑最轻的苗儿,才是谷玄牝的寄体?她是从何时混入山庄的?是怎么瞒过众妖的? 一瞬间,万千疑问涌上心头,但眼下,最重要的疑问却是—— 她在何处? 如今子夜将至,若不在这短短数刻间将她找出,待子时钟声响起,失了全部记忆的山庄众妖,都会成为俎上鱼肉,任谷玄牝宰割。 但还没等她们将这个疑问说出口,便见公子翎气定神闲坐下,不慌不忙道:“山庄守备尽数被调到此处,若她再不走,本公子反倒要佩服她沉得住气了。” “你是故意让她走的?”秦风立时反应过来,面色一沉,追问道:“你知道她现在在哪?” 公子翎掐着指头,慢条斯理道:“算算时间,这会应该和你家公子在一起!” 再闻惊人之语,风雅颂三姝神情皆变,韩赋却不解,“公子?什么意思?”。 公子翎不正坐在面前吗,那“你家公子”又是指谁。 “这个……在场可能也就你不知道了,容我重新介绍一下……”便见面前的公子翎微侧过头,用手在脸上一抹,再回过头时,已便成了另一张面孔,“在下应飞扬,韩赋姐,又见面了!” “怎么是你?”眼见公子翎转眼便成另一个人,面容俊朗,英气不凡,一道刀疤贯眉划下,正是先前已被公子翎击杀的应飞扬,韩赋只觉目瞪口呆。 却见风雅颂三姝均不感意外。秦风更是不顾他面容的变化,冷厉问道:“这些可不在计划内,你到底在做什么!” 秦风原本受应飞扬言语误导,认定赵雅便是谷玄牝寄体,才会配合他的行动。为了对付赵雅,更是接受他的建议将山庄守备调集在了此处。可现在看来,他早知晓赵雅并非谷玄牝,所做的一切,竟是在给谷玄牝真正的寄体制造离开的时间和机会。 “做跟赵令主相同的事啊。”应飞扬无视秦风的怒意,悠闲得将面具挂在手指上转着圈,同时看向赵雅道:“赵令主看到我真面目,似乎也没惊讶。也是,我对孔雀公子了解太少,这赶鸭子上架的拙劣伪装,瞒不过秦风姐,自然瞒不过跟随孔雀公子最久的赵令主。秦风姐,你与其追问我在做什么,不如问问赵令主,一开始就明知我并非公子翎,为何却还要与我浪费时间?” “我最烦猜谜!”秦风眯起了眼,足下滕蔓已起伏而动。 却听赵雅道:“秦风,放走谷玄牝对他并无好处,听他讲完吧。”赵雅此时已是身形受制的阶下囚,可仍淡然自若的发号施令,而半刻前还擒住她的秦风,此刻虽仍阴沉着脸,但足下彰显着她怒意的滕蔓已暂被压抑,显是听从了赵雅的劝诫。 “冷静沉稳,从容大气,难怪常有人说赵令主是锦屏山庄的半个女主。”应飞扬夸赞道,只是夸赞略显刺耳。 赵雅无视他的言语,只道:“公子现在状况如何?” 应飞扬道:“强吸了太多蛊虫入体,三天前与我交手,尚需自抑功力,分心应付蛊虫,如今又过两日,状况只会更差。” 三日前应飞扬与公子翎交手时,公子翎战至中途,忽然自敛修为,应飞扬初时是以为公子翎性情狂傲,不屑对后辈使出全力,之后才想明白他是要压制体内躁动的蛊虫。再之后,以公子翎强硬性格,会在关键时刻选择闭关,将对付谷玄牝的事假手他人,虽不宣之于口,但应飞扬也知晓,公子翎的精神状况比外表表现出来的,还要糟糕的多。 而他想得到,对公子翎最了解的赵雅自然也想得到。赵雅眉目一凛:“既知如此,你还用他为饵?” 应飞扬亦眉头一挑,针锋相对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以我为饵了?” “雅姐,你是想用他吸引谷玄牝,让谷玄牝误中副车!”秦风亦是心思通透之妖,方才急怒之下未曾深想,此刻听闻二人针锋相对,才恍然大悟。 谷玄牝大费周章,所为如何?最有可能的意图就是以寄身蛊窃取公子翎的肉身,如此,非但得到一罕世无匹的最强蛊奴,将不可一世的孔雀公子炼制成失去自主的仆从,更是对其最好的报复。 但公子翎修为通天彻地,所修习的孔雀明王咒更是衍生自最重精神力量的密宗古法,心神意志何等坚定。想要用寄身蛊控制他,必须先清除他自身意志,唯有在今夜子时钟声响起时,公子翎体内蛊虫将彻底发作,吞噬他全部记忆,那时,便是谷玄牝动手的最佳时机。 可若谷玄牝夺错了肉身,被应飞扬扮演的假公子吸引,没有寄体到真正的公子翎身上,那结局便又不同了。 起码公子翎暂时得以保全。至于应飞扬最后会有什么下场,那不是赵雅会在意的问题。 秦风回忆赵雅先前作为,更觉此推论无误。应飞扬今早与她交手后,假意负气离开,而之后,天女凌心是谷玄牝寄体的传言就扩散开来,扩散速度之快,必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这实际是赵雅为防止应飞扬真的一走了之,刻意以天女凌心安危为胁迫,逼应飞扬出面乖乖回来当这个诱饵。只是应飞扬技高一筹,竟反逼得赵雅漏了底。 “是啊,所以我这公子翎扮得再怎么破绽百出,赵令主也会视而不见,甚至还会极力阻止我自曝身份。”应飞扬道。 赵雅并无愧色,亦丝毫不做辩解,只道:“你被控制,总好过公子被控制,若谷玄牝占据了公子的肉身,死得可不止是你和锦屏山庄了,你是有何后手,才敢以公子为饵而不怕引火烧身?” 应飞扬轻轻一笑,道:“没注意吗,最重要,最受谷玄牝忌惮的角色可还一直缺席呢,猜猜看,她现在在哪?” -=-= 地下墓**,为探公子翎虚实,伴随苗儿一声阴冷长笑,无数蛊虫闻声而出,蜂拥蚁聚,从四面八方涌向公子翎。 公子翎身处虫潮中心,纹丝不动,宛如涨潮时的海上孤礁,眼看便要被五色斑斓的虫群吞没。 忽然,忽见寒光一闪,一柄晶光灿然的冰剑倒插公子翎身前,随之气温陡降,一股彻骨寒潮蔓延八方。 前头蛊虫瞬间凝结成冰,化作齑粉,而一道娉婷身影翩然而至,越过斑斓虫潮立身公子翎身前。 对万千虫潮也不屑一顾的公子翎,此时却睁开眼轻责道:“不是说了让你离开吗?” 来者笑道:“过往总是你保护我,难得有机会,换我保护不可一世的孔雀公子,我哪舍得离开?” 说罢,持过冰剑挽了个剑花,剑气挥洒间,更多蛊虫化作冰晶。冰寒剑气宣告来者身份,正是借着谢灵烟身躯短暂现世的谢安平。 “本公子还为孱弱到需要你保护。”公子翎逞强道。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那当我多陪你一会,不行吗,虽说是虚假,但也可能是我们最的后的相处了。”谢安平虽是笑着,话语中却带着落寞。 公子翎闻言亦默然不语,不再坚持,苗儿却笑出声来,“呵呵呵,真是旁若无人啊,若非老祖成全,你们岂有机会在此温存,可你竟对着你的造主挥剑,真是恩将仇报!” “造主?这具身躯,这份记忆,皆非你所有,你不过巧取豪夺后将之杂糅而已,竟敢妄以造主自居!我锦屏山庄可不欢迎你这窃贼!”谢安平说话同时,手中长剑不停,剑锋所及之处,俨然一座不破的冰垒,蛊虫虽是汹涌,却难越雷池半分。 “窃贼,彼此彼此。你到底是要保护锦屏山庄呢,还是与我分赃不均啊?”苗儿阴冷笑道:“子时一过,进化完全的你便可永久占据你侄女的这具的躯体,随意主宰公子翎和锦屏山庄所有妖的记忆。你曾经死去将被遗忘,一段新生命即将开始,公子翎这种对你惟命是从,好用至极的工具,你自然不舍得送给老祖寄体用!” “你……”谢安平被说到痛处,剑法险些一乱,好在蛊虫攻势已衰,让她及时稳住了阵脚,随即恨恨道:“哼,妄你自称不死蛊魔,蛊虫可没你的嘴巴毒,是好用的蛊虫都在南疆被我们一把火烧光了吗?怎竟是些不入流货色!” 心中恼恨,谢安平剑舞更急,如冷月悬天,风雪袭地,所经之处风吹草偃,群虫俱寂。 其实她所说没错,苗儿身有嫌疑,受到监视,自不敢留蛊虫在身,在逃离时途径药房,才顺手取了些药物。 此时蛊虫虽多,却只是她靠药物临时吸引催化的,刺探虚实足够,但却少了千奇百怪,变幻莫测的功用,全然奈何不得谢安平。 但苗儿却无动于衷,道:“这些蛊虫,确实不上台面,但你以为老祖这会是陪你聊天呢?” 苗儿微微侧身,却见她身后挡着数团虫球,虫子密密麻麻攒聚成一团,彼此竟在相互啃食,而随着她话音落下,虫团爆开,三只金翅蛾子,两只飞天蜈蚣,一条青鳞小蛇,数只赤红刺峰在虫群的自相残杀中脱颖而出,向公子翎袭去。 -=- “你是说谢……安平?她可不是谷玄牝的敌手!”赵雅面色一变,对应飞扬的布置提出质疑。 应飞扬道:“若是谷玄牝亲至,或许难以应付,但他此时寄体者修为低微,可用的蛊虫亦有限,凌霄剑宗的剑法,应对有余。” “你对谷玄牝了解不足,只要给他些许时间,他能当场炼制出克制谢安平剑法的蛊虫。” 应飞扬轻轻颔首,目光却直视向前“所以,时间是关键,子时之后,谷玄牝必除谢师姑,但子时之前,却会投鼠忌器,而谢师姑不必求胜,只需不败,拖延至我们到场即可。” 秦风本也担忧,闻言才稍稍宽心,随即又催促道:“到场?你是要夹攻谷玄牝?那还不动身,是要等什么?” “等时间!”应飞扬依然不急,端坐座上,目光却逐渐锐利,穿透众妖,笔直看向庭院之外。“还是那句话,时间是关键,早了晚了都不行。谷玄牝若走的早了,等于提前暴露身份,给我们留下过多的搜寻应对时间。若是走的晚了,又怕再走不出书阁,便被秦风姐你连着书阁内的嫌疑对象一并杀了。同样,我们若去得早了,谷玄牝敌不过我们,又自知凭他一个拖延不过子时,到时一走了之,山庄还是遗患无穷。若去得晚了,真让谷玄牝计谋得逞,那便更是无力回天。谷玄牝在等子时,谢师姑在等我们到来,而我,在等一个最适宜出手的时间。” “还要等多久?”秦风问道。 “不多久,终于等到了,就是现在!”应飞扬话音方落,目中精芒绽放,已豁然起身。 而秦风此时才明白,应飞扬一直在看什么,她真元凝聚双目,转头顺着应飞扬目光方向看去,透过深深庭院,层层夜色。山庄计时的虹晷正在可视范围内。 这座墨非攻打造的虹晷,兼具日影和指针两种计时方式,此时夜间自无法借助日影,但根据指针所示,距离子时只有一刻有半的时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四章 一刻光阴(二) 虹晷所指,距离子时一刻有半。 应飞扬豁然起身,“时间到了,动身吧。”说罢,已大步迈出。 “得,便看你还弄什么玄虚!”秦风虽不满应飞扬的隐瞒。却也知轻重缓急,埋怨一声紧随其后。 楚颂却迟疑未动,看了看赵雅,又看了看垂头而立,对周遭一切如若未闻的韩赋,问道:“那……雅姐呢?” 身形受制的赵雅此时则神态自若道:“不带上我吗?山庄之中,以我对谷玄牝了解最多,对付谷玄牝,我能提供多少帮助,你心中有数。” 应飞扬驻足道:“像杀掉铁山那种帮助吗?那我怕是消受不起。” “需要这么义愤填膺吗?若非我杀掉铁山,你们现在还皆连中了谁的招都不清楚,你又不是铁山姘头,难不成还要为了替他出头,平白失了我这个助力?”赵雅口中嘲笑着,目光有意无意瞥向韩赋。 “雅姐,你莫再说了……”楚颂害怕刺激到韩赋,但看韩赋失魂落魄,似也未听到。 应飞扬冷笑一声:“呵,若非我提早察觉,只怕我的下场不会比铁山要好。” “所以他死了,你还活着,我喜欢跟够警觉的人合作,铁山就是忘了这点,亏他也是从万尸坑爬出来的,看来是安逸的太久了。” “我却不喜欢和需要我警觉的人合作,不想在应付谷玄牝的同时,还要防备背后毒刺,更何况,不与你合作没那么多理由,纯粹是我的计划内,不需要你!” 应飞扬说罢不再理会,快步而去。 “雅姐,你便在这待上一会,等一切结束,公子会有决断……”楚颂见应飞扬和秦风渐行渐远,只觉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将赵雅调成一个舒服的坐姿,又不敢放任韩赋独自呆着,便挽着韩赋跟上。 却未注意到转身一瞬,韩赋那如死灰的双眸,在烛台映照下,也能再燃出火焰…… -=- 为防山庄侍女见死人复活大惊小怪,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迈出房门的应飞扬又将公子翎的面具带上,急向公子翎住处而去。 “走这么急,是赶时间,还是怕自己经不住诱惑,答应了雅姐的合作。”秦风缀在他身后三两步,脚步同样疾快,说话却无丝毫窒碍,一语道中应飞扬想法。 应飞扬虽然大话放出去了,但对付谷玄牝,任谁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他还真怕跟赵雅多说几句,自己便会动摇。 而秦风往后一瞥,见楚颂和韩赋还落在身后,便又低声道:“其实我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我们对谷玄牝了解太少。” “可你们对赵雅的了解,同样不够多。”应飞扬略一犹豫,还是坚持了己见。谷玄牝固然神秘莫测,可赵雅又有谁能摸透吗?而今日她虽承认身份,可坦诚的背后,还有多少隐瞒,言语之间,又有几分可信,谁也说不准…… 秦风也一怔,随后叹道:“说得也是,不过今日总算加深了一些,过往我以为雅姐一日要洗三次澡,是因为她好洁成癖,原来是……” “你说什么?”应飞扬听她突然扯到洗澡,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还以为耳边风声太大听错了。 “原来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脏啊……”秦风把这句慨叹留在心中,随后岔开话题。“我是说,你怎么领到了这里?” 眼前庭院已是公子翎的居所,秦风仍在讶异,而应飞扬已自顾自的进入,在内中摸索着什么。 秦风暂压疑惑,与随后赶来的楚颂、韩赋一同进入。放入内,便闻“咔——嗤——”。 伴随着一阵机关声,公子翎房间的一处暗门缓缓开启,秦风不由啧啧称奇,“在锦屏山庄这么久,我竟还不知公子的房间另有乾坤!莫不是金屋藏娇?” 应飞扬道:“真要说的话,倒也算是吧。” 秦风本只是玩笑之语,听闻应飞扬回应不由一愣,但见暗门开启后,映入眼帘的那漫长甬道,以及传来的微微寒意,立时明白了这甬道通往何处,不由道:“唉,若非这事背后有谷玄牝阴谋,我倒真想把那母蛊留下来,有时候能忘却,未尝不是解脱。” “可放下与否,取决在己,旁人无权代为决定,走吧。”应飞扬说着,率先进入甬道。 甬道狭长,只容一人通过,秦风也紧随其后,可当楚颂也跟进后,忽又闻机括声从背后传来,是暗门关闭的声音。 厚重石门阻断烛光,内中光线一暗,楚颂下意识想牵着身后韩赋前行,纤手探后却摸了个空。 “嗯?韩赋姐,她没有进来!”楚颂恍然察觉背后空无一人,而暗门是从外面被关闭。 急忙回身,可暗门早已关闭,任她怎么旋动门侧机括,但暗门却纹丝不动。 “我来!”秦风将楚颂挤开,运足力道旋了几旋,随后摇头放弃,“不成,机括从外面被卡住了,是韩赋做得。” “雅姐危险了……快想办法!”楚颂不由慌神,她本也没打算带着韩赋去迎战谷玄牝,只是若放任心死如灰的韩赋与赵雅相处,止不准会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所以才借口将她们二妖隔开。 可此时韩赋封住了她们后路,那之后会去往何处,不言而喻。虽知赵雅有错在先,但多年风雅颂三姝多年姐妹相处,楚颂不忍见三失其一。 暗门虽厚重,秦风若真要破开倒也做得到,只是难免费时费力,但…… “走吧,还是那句话,放下与否,取决在己,别人无权代为决定。”应飞扬催促声音传来,而他脚步丝毫不停。 “可是……”楚颂还欲再说。 “他说的对,她们两的结局,不该我们插手……”秦风又叹一声,缓缓收势,轻轻牵着楚颂的手,“走吧,前面才是我们能左右的结局。” 楚颂不再说话,垂着头任她拉着向前,一步一步,直走向消失在漫长甬道尽头…… -=-= 经脉被制的赵雅静坐屋内,双目微阖,不露心绪。 昏暗灯光弥漫,却将她的影子映得摇曳不定。 直到一阵秋风推门入堂,带来秋雨欲来的寒意。 烛光骤灭,又缓缓复明,赵雅睁眼,韩赋已在她面前。 她双目仍有泪花,光线折照下,似比烛火更烫。 “又来做什么?”赵雅有些不耐,好似被打扰清净般。 “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早知道我夫君的真面目?” “这话蠢了,同为蛊奴,在外都披着张人皮,只有对同类面前,才会不加掩藏的露出皮囊下的蛇蝎本性,他们的真面目,我了解的太多了。”赵雅淡漠一笑,“你尽管往脏了贱了的方向想,更脏更贱的我都做过。”赵雅抬着头,烛光自下而上映照,口唇鼻梁的阴影,仿佛将娇美的容颜切割成数块。 韩赋身子晃了晃,“既然如此,他来求亲时,你为何不阻止?” “这话更蠢了,我为什么要阻止一手促成的事?”赵雅睁大眼睛,好像很困惑韩赋会问出这种问题。 “什……么?” “很难懂吗?你与铁山相识是因为出山庄公干,安排你出山庄的是谁?他又怎恰巧处处投你所好,知你冷暖,甚至来求亲时,连一向见了男子就生厌的公子都没挑出毛病,放你出嫁,你不会还没想明白吧?” “我是说……为什么?”韩赋低沉嗓音压不住得颤抖,’我明明拿你共患难的姐妹,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 “因为你烦啊!”赵雅声音陡然提高,好似比韩赋更愤怒,她笑着,笑出狂态,“共患难,你那算什么患难?万尸坑的日子,对你,不过有惊无险的新奇谈资,新奇到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你在我耳边不停谈起,总是不腻,你每念叨一遍,我就不由想一遍,为什么……为什么获救的只有你!我越想越烦,烦到想把你扔回万尸坑,再扔几十个臭男人下去,等你从里面爬上来,我再看你,还会不会再念叨!” “而这时,铁山找到了我,他竟也侥幸没死在南疆,见我在锦屏山庄,便胁迫于我,我担心他揭破我的身份,又不能任他予取予夺,这时便想到了找你做替代品,铁山所图不过两件,一个是那档子破事,另一便是与锦屏山庄攀上关系,得到公子这个靠山,能满足他要求的不只是我,而你,没完没了的与我叙旧,我也真怕哪天会露出破绽,索性便一石二鸟,将你塞给了他,同时了却两桩麻烦。” “够了,你不用再说了!”韩赋的浑身止不住颤抖、 赵雅却不停,继续道:“可你比我想得还没用,连拴住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仍不时的滋扰我,若不是他还有用处,我何必与他虚与委蛇。而这次,我借他体内的寄身蛊,确定了谷玄牝已对山庄下手,他竟又觉得自己奇货可居,趁机要挟我夜里与他相会,可却不想,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蛊奴,而我需要的,也只是他的寄身蛊,而并不是他,所以,一块瓷片,我就割断他的喉咙……”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韩赋眼泪被恨火炙干,化出一把短刃,一刀刺入赵雅心口,血花在赵雅前襟绽开。 烛台从桌上倒落,火光在赵雅逐渐黯淡的双眸中熄灭,房内被黑暗吞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五章 一刻光阴(三) “噼噼啪啪” 火花作响,弥漫出淡淡的焦灼味。 赵雅眯着眼,盯着火光一动不动,她听说眯着眼,眼中带泪时,能从跳动的火焰上看到七彩的光。 她想知道她生命中还能不能见到那种光彩,但在外头她不敢哭,就算哭,也只是乔饰楚楚可怜,让对方放下戒心的伪装。 只有在这,在万尸坑中她才敢试试。 可她盯了许久,盯到眼眶发酸,也只看到一双白多黑少、无神凸起眼睛。 那眼睛属于一只在火上烤到半焦的青蛙,此时了无生气的直对她,似在怜闵,又在嘲笑,庆幸着它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 赵雅不喜欢被这种眼神看着,她决定待会先咬破这双眼,混着眼球中的浆液吞下它的眼珠子。 这是她第四次进入万尸坑,除却第一次外,之后的几次都算得上轻松。 谷玄牝将虫苗丢入万尸坑,以他们为蛊,来养出合用的蛊奴。 但若虫苗在万尸坑里团结起来,合力求生,虽也造不成威胁,但也会减慢炼蛊的效率。 所以每次都有蛊奴被派遣混入虫苗之中,负责煽风点火,挑起冲突。 这次负责的蛊奴是她,而她也做得很不错,不知原因被丢入万尸坑的虫苗、故作镇静的团结、暗藏私心的角斗、不安、猜疑、绝望在不见天日的深坑酝酿,而她只是混在其中,不动声色的拱拱火,绝望便被点燃,化作疯狂,在黑暗中燃烧。 不管开局如何,每次也都是走向相同的结果,但赵雅仍是看不腻。 原来看着别人在悬崖边游走,最终跌下万丈深渊,竟也是一件分外畅快的事。 只要你本来就在深渊之底。 不过这乐趣也快到头了,现在,虫苗彼此全无信任,或三五一组,或独自行动,照往常经验,不出半个月,这场规模庞大的养蛊就能结束,而她的蛊奴同伙又将新增一名。 而她吃完这只青蛙,就打算结束任务,不被察觉的退出这场厮杀…… 青蛙照例烤到半焦为止,她其实并不饿,也不想吃,但这是她惯用的提醒自己的仪式,提醒着她第一次卖了自己,就只换了半只烤焦的青蛙,而她之后又把自己卖了越多次,转手越多,只会更贱。 记住这点很重要,许多蛊奴就忘却了这点,蛊奴的“奴”字,还不足以提醒着他们在谷玄牝眼中的地位,竟以为成为蛊奴便是得了谷玄牝的恩宠。 那时,谷玄牝不吝亲自提醒他们,而提醒的手段,赵雅稍一回想,就恶心到要将胆汁呕出。 “谁?”就在回忆到恶心的东西时,赵雅猛然察觉异动自侧方拐角处传来。 混入万尸坑虽被视为轻松的任务,但仍曾有蛊奴死在内中,成为其他蛊奴口中的笑谈,赵雅可不想死成一桩笑话,提声之时,已然戒备。 便见火光尽出,一道身影怯生生走来,“姐姐,是我……” 一名女妖拖着虚弱步伐踉跄走来,赵雅对她有印象,前几日众虫苗还没分崩离析时,赵雅曾假意照顾她几次,却也记不清她的名字。 在万尸坑中需要被照顾的,本就不值得记住名字,反正很快就会死了。 女妖身形纤细瘦小,看起来弱不禁风,走到火光附近就停下脚步,双目不再看她,只直勾勾的火架上的烤青蛙,幽黑的瞳孔里跳动着火光,好像要用眼睛把它吃掉一样。 油脂滴落炎上,发出“滋滋”声响,蛙肉的焦香和空气中的腐臭味一同弥漫,瘦小的女妖一言不发,与昏暗的洞穴,半焦的青蛙,定格成一副熟悉的图景。 熟悉到赵雅恍了神,一眼望去,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将烤青蛙串向扔给了那女妖。 赵雅惊讶自己的作为,但很快给出了解释,“比起饿死,还是让她绝望挣扎后,再无力的死去更加有趣。” 那小妖接住烤青蛙,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身体却无半分停滞,未多发一言就埋头狼吞虎咽,像只饿极了的小兽。 赵雅则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样貌却不错,让赵雅不由恶意的想着,是否该以食物为要挟,逼她与自己虚鸾假凤一番。 她虽无这方面爱好,但却想再重历下当年的经历——以高高在上的施暴者视角。 那档子事她后来又经历了许多许多,每次带给她的都只是污秽与屈辱,她也曾好奇究竟有何魅力,让那群家伙像牲口一样乐此不疲。 或许该换个视角,说不定她也能体会到其中欢愉。 “姐姐,给你留的,还有,多谢……”就在这时,女妖怯生生的声音又响起,打断她邪恶的绮想。 而那串青蛙再度映入眼中,竟还剩了一半,那小妖只吃了焦黑的半边,剩下酥黄的半边一口未动,原样递了回来。 赵雅又愣住,恍如隔世,忽然记起这世上除了掠夺,还有分享,但—— “你这样活不长啊……”赵雅长长叹了口气,她突然忍不住多话,压不住心绪,想要教一下这小妖。 “嗯?”半只青蛙虽少,足以熄灭小女妖双目中的火光,让她眼神变回澄澈,不解赵雅为何会这么说。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赵雅边说,边用修长手指从青蛙上撕下一条带着血丝的蛙肉。 “听他们说这里叫万尸坑……”女妖说着,畏惧的打量黑漆漆的四周,“这里有很多死尸吗?” 赵雅慢条斯理的撕着蛙肉道:“活着的尸体有很多,至于死尸?死了就只是滩肉而已,吮剩的骨头都留不下几根。” “难道其他妖会吃尸体?”小妖说着面色一白,急捂着嘴,不让刚咽下的蛙肉呕出。 赵雅心知妖族之间亦有妖的伦理,即便是血妖,若有选择也不会以其他妖为食,何况眼前小妖身上毫无血气,应是采天地灵气修行的灵妖,可赵雅却平静道:“你也会吃的。” 小妖闻言大惊,正要反驳,赵雅白皙手指已捻着撕成条的蛙肉伸进她口中,堵住她涌到嘴边的话,随后又听道赵雅呓语般的呢喃:“这里几百号的妖,青蛙、老鼠、蚯蚓、甚至苔藓都很快会吃光。很快能吃的只有尸体,和那些将要变成尸体的,你刚捱过饿,应该知道饿上几日,你就不是再用脑子思考,而是用胃。你脑中只能听到一种声音轰鸣,那就是你肚子叫声。不停不歇,无止无休,催促着你吃吃吃吃,不管什么,不管用什么方式,把眼前能吃的撕碎、嚼烂、咽下就行……你知道吗?用胃思考的妖,眼睛都是红的,就像你方才那样……” 小妖躲闪赵雅目光,垂下了头,含糊不清道:“我……我没有……” “不用羞愧,不用低头……”赵雅食指托起小妖下颌,拇指犹在小妖口中,强行让她的视线与自己齐平,小妖的虎牙刺破了她的拇指,她也浑然未觉,任鲜血从拇指肚流入小妖嘴中,“你本没有做错,错只错在没有坚持,明明只差一点就能蜕变成虫,为何又让自己变回妖?你这样子,下一个被吃的,就会是你啊……” 赵雅将拇指从小妖口中抽出,摩挲向小妖的脖颈,看着殷红血液在她白皙皮肤上晕开,“你脖子的线条真好看,我若是他们,一定从这里下口。一边在你身上侵犯你,等待快感攀升到巅峰时,再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赵雅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但女妖好似开始害怕,手指在脖颈上摩挲到何处,何处便绽起一粒粒鸡皮疙瘩。待她脖颈上的寒毛都竖起时,终于尖叫一声要退闪开。“不要……别吃我,别吃我,……我不想死!” 但赵雅却扣住了她的后颈,幽幽双眼直视着她:“不想被吃,那你就要把自己变成虫子。” “虫子?”女妖眼睛睁大。 “没错,其他妖都是行尸走肉,而你太弱了,只能当虫子,依附在尸体上,以腐肉为食的虫子,只需舍了这身皮囊……”赵雅一手抚摸着她,口中话语如恶魔的诱惑,“试一试吧,你这人皮本就是修行得来的,所谓皮囊,不过尊严、廉耻、道德结成的蛹,咬破这张蛹,你就能将自己解放……” 小妖眼神困惑,似还在揣度赵雅话意,而赵雅顺势撕下更多蛙肉,又塞进她嘴中,“然后你会发现,万尸坑里那群活着的,死去的尸体,都只是你的食物,你选一个强大的尸体依附,一点点的蚕食,直到把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再去依附下一个,就这么不停的去吞噬,去撕咬,去把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吞进嘴里。” 赵雅说着,手上逐渐用力,把蛙肉往小妖嘴里杵,狠狠得杵。直到小妖激烈挣扎,涕泪交流的将蛙糜咳出,赵雅才松开手,一脸歉意道:“呀,不好意思,姐姐喂得太急了,你也吃得太慢了,不过,还好,你这皮囊很漂亮,天赐了你两张嘴,用另一张嘴,或许能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吃得更快,更干净……” 赵雅不知道这懵懂小妖能否听懂她恶意的玩笑,若是听得懂,活到最后的机会应该会再增加几分。 “可这样活着,有意思吗?”却听小妖喘顺了气,忽然问道。 “啪!”赵雅手上的蛙肉了地。 但赵雅很快又将沾了你的蛙肉捡起,一口一口,将它慢慢吃下,然后:“这样死去,更没意思。” “难道不能从这逃出?”小妖问道。 “逃?逃到哪里?”这个问题,赵雅在心中问了自己千百遍,可从万尸坑离开爬出绝非脱离苦海,而是迈向更深一层的地狱,等她真与其他蛊奴有了接触时,才发觉与外头相比,万尸坑真的只是培育虫苗的温床。 她在外曾有一个朋友,是另一个女性的蛊奴,也曾动过这念头,还为此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并用身体从其他蛊奴们那里交换来了南疆的守备情况,一切准备就绪后,还拉她入伙,想趁夜带她一起逃走。 可第二天,谷玄牝就召集所有蛊奴,展示了他的新虫巢。 赵雅看到了她的朋友,被砍断了四肢,养在了罐子里,曾经平坦的肚子高高鼓起,好像要涨破般,透过撑得近乎透明的薄薄肚皮,能看到无数虫子在她内宫中纠缠, 从那时起,赵雅每天都要负责从她七窍内采集新爬出的虫子,悉心照顾着这个虫巢。直到她进万尸坑前,她的朋友还没有断气。 顺带一说,那位朋友的计划,是赵雅出卖给谷玄牝的。 而她没有一丝后悔,因为若她真听信了朋友的计划——那个表面一起逃走,实际让她分散注意,吸引追兵的计划,现在被养在罐子里的就是她了…… 然后。赵雅说出了早已知晓的答案,“不可能的,整个南疆都是一个蛊罐,所有生灵都是谷玄牝的虫子,万尸坑内,万尸坑外,都在彼此撕咬,我们只能争着做对他最有用的那只……除非……” “除非什么?”小妖急忙追问。 “没有除非,谁说除非了,没有任何除非,快停止一切幻想!”赵雅心神预警,在心中一遍遍呼喊着,要将接下来的言语扼杀在喉中,可那念头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就迅速抽根发芽,而她的身子不堪重负,无法自制,竟擅自说着那千百次自问后,紧接而来的千百次绮梦。 “除非有个天都拘不住的强者,杀死那杀不死的怪物,将这蛊罐砸个稀烂,让着黑漆漆的天地透出光来!” “可能吗?”小妖的眼睛似也被点亮,带着期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赵雅大叫一声,心中不停的否定,要将自己从美梦中唤回,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不要留有任何期望,不要残存一丝幻想。 那是罂粟的艳,是鹤顶的红,美丽诱惑却致命,会让你死得更快! 没有谁回来救你,你也不配拥有救赎,恶是自保的武器,贱是求生的资本,当你的心肠与蛊罐一样漆黑,你便没资格渴求光明。 赵雅环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好像要把自己封回茧中,眼泪滴在她膝盖上。 终于,她说服了自己,开口道: “不可能。” 忽然! 一声震天轰响,随之乱石崩云。 好似天塌一般,无数碎石沙土自不远处的头顶落下,万尸坑内,得见天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第五十六章 一刻光阴(四) 一声轰然巨响,惊得赵雅猛然抬头,竟见万尸坑上头,那如天幕一般厚重的岩顶被开出一个洞。 伴随乱石碎岩分崩而落,一道光柱直贯而下,携着烈日的恣意堂皇之威,照入积酝无数黑暗的万尸坑底。 久违的阳光让赵雅觉双目刺痛,她却仍拼命的瞪大眼,不愿错过眼前奇景,但随之,她的眼中又被惊惧填满…… 光柱开道下,隐约可见与乱石碎岩一同从上方坠落的,还有一个血肉模糊、几不成形的身影,但即便这身影再焚上火,燃成灰,赵雅也认得他! 阳光近在眼前,赵雅却如坠寒窖,浑身本能的轻颤。而那身影已狠狠砸落坑底,被乱石掩埋。 但并未给赵雅任何庆幸的时间,下一瞬,那身影便拨开沉厚石层而起,那是一名让人看上一眼,就会联想到衰亡和腐朽的丑陋的老者。他头发稀疏而杂乱,昏黄的双眼外凸,皱巴巴的皮肤呈现出死灰色,隐约还看见到死人般的尸斑,此时身上更是有数处深可见骨、血肉淋漓的创口。 但他的身躯,却展现出了与外貌截然相反的生命力,身上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因愈合能力过强,伤口闭合后皮肉仍未停止生长,将黏在伤口处的沙土、苔藓、甚至小虫一并包裹在了新生的皮肉内,在创口处凝成扭曲的肉瘤和脓瘡,更增添了几分丑恶。 而赵雅清楚得很,与那老者的心肠比,那丑恶的外表根本不值一提,因为眼前老者正是她的主人,她的噩梦,她最深层的恐惧,恶贯满盈又百劫不死的谷玄牝! 但此刻的谷玄牝丝毫未注意到她,凸起的眼睛紧盯上方,似是戒备大敌。谷玄牝伤势虽能愈合,但气息仍然散乱,真元更似已近衰竭,展露出的是赵雅从未见过的狼狈。 赵雅忙屏住呼吸,心中却暗自惊疑,在谷玄牝的地盘,是谁能将他逼到这地步? 她虽见识不多,但在南疆也够用,南疆之内,山头林立,百族杂居,除了受人供奉祭拜的树神支离耶外,便数百劫不死谷玄牝和畜生道主万兽春各自隔据一方,势力最强。 但万兽春与谷玄牝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而支离耶,相传这几代都未有人真的见过她,赵雅甚至怀疑她只是个传说。 难道是南疆之外的人?听说谷玄牝之前外出时曾被一个寻仇的人族剑客重伤过,莫非是他又打上门了? 但她很快便有了答案,便见谷玄牝大口喘着粗气,伴随着他的喘息,身上每一个脓包都在一同鼓动,却仰头朝着洞口道:“好个孔雀公子……老朽在南疆数十年,竟不知妖族之中……何时多了你这等高手。” “哈,井底之蛙,自不知天地广大,何必在本公子面前,彰显你的无知!”谷玄牝仰视之处,一道桀骜之声居高临下传来。说话者立在光源尽头,令人无法直视,强光遮掩了他的形貌,却也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入坑底。 坑底的谷玄牝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之下,竟显意外渺小。 此时向上仰视的谷玄牝,竟真的像成了一只坐井观天的蛤蟆。 谷玄牝是只蛤蟆,坐井观天的臭蛤蟆! 这种念头赵雅过往想都不敢想,可此刻却在她心中回荡放大,随着万尸坑的破开,她那多年来层层结成的,如虫蛹般厚实的心防,似乎也被砸出一道缝隙。 有那么一瞬间,赵雅觉得她多年的恐惧竟成了一个笑话。 “哈。”赵雅失声笑了出。 但这一瞬间,已然足以让谷玄牝察觉,谷玄牝转头看来,混浊眼珠中闪现出惊喜,而被那昏黄目光锁定的赵雅立时如坠寒窖,谷玄牝或许是蛤蟆,但她是虫子,作为饵食蛤蟆的虫子! 她不知道一向谨慎的自己方才为什么会笑出声,是因不堪重负而崩溃?还是因自暴自弃而疯狂? 但她知道,只要一个念头,谷玄牝就能占据她的躯体,控制她做出出其不意的自杀式攻击,用她的性命来帮着谷玄牝转危为安。 可一道身影比念头更快! 只在谷玄牝转头的一瞬,一袭飘扬的披风好似凭空出现,拂在赵雅眼前,挡住了那双她望之生畏的混浊双眼。 而方才那桀骜的声音,此时已近在耳畔。 “哦?还有两个小女妖?放心,躲在本公子身后,这蛤蟆伤不得你们。” 赵雅定神,预计的死亡并未降临,她身躯还在自己控制中,而一道不可一世的挺拔背影正傲然屹立眼前。 那身影一手虚抓向前,凝成一道森气缠绕的巨大黑爪,而谷玄牝已被钳在黑爪之下。 赵雅不知,她那一声轻笑竟成决定胜负的关键。 她的笑声固然让谷玄牝发现了她的存在,却也令谷玄牝分神,而那一瞬间的分神,竟已是受制于人的结局。 谷玄牝犹然挣扎,但却见他挣扎之下,肉身已与神识发生错位,却仍难脱桎梏,不由露出惊异之色:“这是什么功法,竟能连老朽神识一并禁锢?” “庆幸吗?死在本公子孔雀幽冥印下,身陨神灭前,犹能长一番见识!”话音落时,巨爪陡然收紧。 赵雅怔怔得看着谷玄牝肉身和神识一并被巨爪捏爆,散成漫天肉泥和污血,挥之不去的噩梦在眼前消散,让赵雅只觉多年来崩得紧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嗯?你无恙否?”眼前背影潇洒回身,披风随他回身动作猎猎翻舞,卷起狂风怒旋,谷玄牝血肉仍未飘散便被一扫而空。 来者首现真容,竟是名俊朗公子,凤目狭长、眉眼上挑,显得傲气凌人,自成藐天蔑地的气度,连日光似也追逐他的绝世风采,此时光线映照在他随风鼓动的锦袍上,折射出七彩光辉。 “原来七彩的光真的存在……”那是赵雅第一次见到她的救赎,近在眼前,耀眼夺目,赵雅痴痴的看着,想伸出手去触碰那道光。 此时,又一道身影从上翩然而落,降到那公子身边,是一位仙姿娉婷、超逸脱俗的负剑女子。 “你怎冲得这么快,谷玄牝阴险诡诈、爪牙众多,也不怕中了他的埋伏。”女子口中埋怨,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你说得晚了,我等已在谷玄牝包围之中了。”公子负手而立道。 女子闻言凛然拔剑,戒备道:“什么?谷玄牝在哪?” “在你脚下,在墙壁上,在石缝里……谷玄牝已被本公子碎尸万段,现在,你我正被他的血肉渣滓包围。”公子嘴角上挑,終露出调笑之色。 “死了?”女子反应过来这是玩笑之语,但环顾四周,面上却仍存戒备,难以置信道:“当真死了?谷玄牝号称百劫不死,连我五师兄也未能彻底诛杀他,你可莫要大意。” 公子却傲然道:“百劫不死?哈,本公子倒真希望他名副其实,只杀那蛤蟆一次,还不足以让本公子尽兴!” “你可莫瞎说,当心好的不灵坏的灵。”女子忙拦住他的话头,又叹了道:“希望他这次真的死了吧,这样,才可告慰我二师兄和二师嫂。” 随后,女子又注意道赵雅她们,“嗯,这两位是?” “万尸坑内,自是被谷玄牝当蛊虫摆弄的可怜小妖,哼,女子乃是天地钟秀的产物,竟被谷玄牝欺凌至此,当真杀他一百次也不够!”公子冷哼一声,随后向赵雅伸出一只手,“怎样,还起得来吗?莫不是被那蛤蟆的污血沾染到了?” 眼前的公子和仙子沐浴在阳光下,恣意潇洒配超逸出尘,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赵雅看着公子那伸向她的手,却突然不敢抓牢。 她太脏了。 她没被谷玄牝的污血沾到,但早在那之前,她便已污秽不堪。 那一刻,赵雅明白,原来,生长在阴暗中的虫子都渴望能窥见七彩的天光。可当那束光彩真的降临时,虫子又畏惧的会将自己缩回黑暗中…… -=-= 而如今,黑暗中的赵雅睁开了眼。 胸前的剧痛将她从回忆中拉回,眼前,是韩赋手持匕首,刺入她的胸口。 锥心彻骨的痛楚让赵雅咬紧牙关,但吐出口冷气,却是冷冷道:“真蠢,我这样待你,都不能让你下死手?” 匕首虽刺入皮肉,晕开一朵血花,却在心房之前生生止住,而韩赋抬首,眼中泪水盈眶,颤声道:“我做不到,我下不了手,当年万尸坑内,是你救了我啊,为什么今天却要逼我杀你!” 赵雅嗤笑道:“与我何干,救你的是公子!我不过分了半只青蛙给你,你还念念不忘了?” 韩赋摇摇头,任泪水被甩下眼眶,吐露心中沉埋的秘密:“不,就是你,雅姐,你可知当年,我饿极了,本没指望你会将青蛙分给我,那时,我背后藏了磨尖了的石头,是想杀了你啊……所以,谢谢你……” 谢什么? 是谢那青蛙,还是谢赵雅的一念之善,让她未坠入深渊。 赵雅不知,亦不愿问,她微微一怔,似也略有意外,但随后幽幽叹道:“是吗?所以你仍是毫无长进,依然做事只做一半……我说过,你这样会死啊!” 赵雅说话方落,本该动弹不得的手臂忽然有了动作,纤长手指翻飞如蝶,点向韩赋眉心。 韩赋料不到分明被制住经脉的赵雅此时为何能出手,她本身修为就与赵雅相距殊远,此时更是措手不及,只觉眼前一黑,便已失去意识昏死过去。 而赵雅呕出一口血来,竟缓缓拔出了胸口了匕首,丝毫不怕伤口被扯动,艰难得站起身来。 她的面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额头滚落豆粒大的汗珠,却边步履蹒跚的往前走,边用手捂住涌血的伤口。 只见她掌心织出绵密丝线,翻开的皮肉和破碎的衣襟一丝一线的被缝合。 这时,若能透过创口向她体内望去,便能发现,她的心房外围竟有丝线层层包裹,好像要将她真心封藏一般,将心脏缠成了一个茧子。 谁也不知道,这是赵雅在南疆磨炼出的压箱底的绝技之一,利用蝶妖神通,以坚韧虫丝在心脏外围织成茧,可以一定程度抵御刀剑穿心的刺击。 而她在被秦风制住经脉的瞬间,便将经脉内残存的妖气化作丝线,与经脉的中枢心脏相连。 如此,心脏一旦受到攻击,外头的茧子会化去力道,将力道沿着丝线散到各处经脉,借力冲开经脉的禁锢。 是以,赵雅才会不断用言语刺激韩赋,而韩赋也如赵雅预料的捅了她一刀。 只是,在最后关头韩赋突然收手,致使力道不足,逼得她不得不在真气松动的那一瞬间自伤心脉,借着自伤之力加成力道,强行破开经脉的禁锢。 强行冲脉让她每一根经脉都痛如刀绞,胸前缝合的伤口更让她每走一步都是锥心刺骨的折磨,而挑衅韩赋的举动,更是玩命之举。 但赵雅却不管不顾,无视一身伤痛,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前,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公子,这次换我来救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七章 一刻光阴(五) “公子,这次换我来救你。” 同一时间,秉承同一信念,谢安平长剑挥洒,寒光流泻,在群虫聚涌环伺之下,独立护住公子翎周全。 被谷玄牝寄体的苗儿为了隐藏身份,未敢携带厉害的蛊虫,如今围攻公子翎的虫豸皆是就地取材,被苗儿招引过来以秘药催化成的毒物,这些严格说来连蛊都算不上,只能称之为毒虫,所以数量虽多,但威力有限。 唯三只金翅蛾子、两只飞天蜈蚣、一条青鳞小蛇和一团赤红刺峰,是苗儿方才借助毒虫彼此相杀,当场炼成的蛊,虽说炼制的匆忙,却也能对谢安平造成威胁。 但如今,这些威胁也去了大半。 虽距上次动剑已恍若隔世,但随着谢安平的剑势挥洒,印在记忆深处的招数本能浮现,刺、点、挑、掠,各式剑招轻盈灵动,在她手中纷然而现。 而她的躯体——那属于谢灵烟的肉身也不再抗拒排斥她的意识,似是在意识深处沉睡的谢灵烟,为了保护公子翎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此时神与身合,形与意合,使她招式越趋圆融通透。 战不多时,群虫纷纷冻为齑粉,能构成威胁的只余两只飞天蜈蚣、一条小蛇和数只刺峰。 但谢安平仍不敢大意,一者,她需护持公子翎,又担心久守必失,二者,也担心拖得久了,苗儿再当场炼制出更多稀奇古怪的蛊虫。 不欲过多拖延,谢安平心念一动,计上心头,但见她装作久战不支,招式间故意卖出了个破绽,将半条小臂暴露在剑光笼罩之外。 青鳞小蛇好似懂得拆招一般,见到破绽后立时化作一道碧芒飞射而出,死死咬在了谢安平小臂。 但谢安平早已暗运“玄月冰羽功”,冰寒真元凝聚在小臂之上,小蛇的毒牙未刺入皮肤,牙齿便已被寒气凝成的冰层包裹,一滴毒液也无法排出。 没有蛇毒侵蚀,那点咬伤便根本不值一提,但谢安平却娇呼一声,假意中招。 此举颇为凶险,就算对手是经验老到的老不死,但素来惜命的南疆蛊神如何能料得这玩命之举? 一时间苗儿竟被骗过,只道是时机难得,不欲给谢安平逼出毒素的机会,立时驱虫齐攻! 却在此时,看似摇摇欲倒的谢安平忽然站稳身子,手上剑花一挽,臂上小蛇瞬间被冻僵,甩落在地断成数截。 抖落小蛇同时,剑式亦浑然天成而出,霎时间,剑气如冷月清辉,自广寒之地倾泻而下,所经之处,霜结冰覆,正是凌霄剑宗镇派六大剑诀中的广寒凌虚剑! 群虫冒然攻入谢安平剑式范围,如何能抵挡着满天而落的剑气? 寒光闪耀间,便见飞天蜈蚣被剑气寸断,赤红刺蜂冻成冰粒纷纷坠落,其余毒虫更是死伤无数。 “啪!啪!啪!” 可方才误判导致的毒虫死伤,丝毫没让苗儿在意,反而若无其事的拍掌称赞,“有两下子,可惜,在老祖面前,还是嫩得不够看。”说话之间,却见苗儿的肩头,竟又爬上了一只通体金黄的金蟾,随着苗儿拍手的节奏,金蟾腮帮也一鼓一鼓,似是在嘲笑着谢安平的徒劳。 “你的蛊毒,还真是杀之不绝……”谢安平见那金蟾形貌非凡,心中暗凛,但旋即,她眸光一闪,双眼弯成月牙露出胜利微笑,“可惜,你没时间了!” 似在印证谢安平话语,便听甬道暗门之后,一阵急促脚步由远而近,隐约传来。 那是应飞扬等人的脚步! 谢安平将苗儿牵制在此,终于等到了应飞扬的驰援。 苗儿毕竟只是谷玄牝寄体,本身修为不足,只要应飞扬和秦风赶到,将她擒下绰绰有余,而医毒不分家,楚颂的医术,更是足以制衡那源源不断的毒虫。 “无妨,还够时间陪老祖猜个迷。”苗儿同样听闻脚步声,却仍好整以暇,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轻轻逗弄着肩上金蟾道:“其实你不用怕这小家伙,这小可怜看着珍奇,但其实是个生命短暂的残次品,从生到死,只有一刻钟寿命,一刻钟后,它就会崩解而死,那么问题来了——” “老祖动身来此时途径虹晷,那时,虹晷所指是亥时过半,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催生出了这只小家伙,那么,这小家伙死时,是什么时辰?”苗儿问着,嘴角轻轻勾起,露出天真无邪的稚嫩微笑。 “不就是亥时三刻?你弄什么玄虚?”谢安平脱口而出。 “答错了!”苗儿说话之间,便见金蟾如涨爆了的气泡般,“啪”得一声碎开,脓稠血液溅在苗儿白嫩嫩的脸上。 而苗儿伸出舌头,将溅到脸上的血舔去,宣布了答案:“正确回答是,子时已到,是你们没时间了!” 亥时过半,再加一刻,怎么会是子时? 但问题已得不到解答! 苗儿话音方落,便见一只闭目不动的公子翎忽然双目睁开,但瞳孔已然涣散失色。 而一股精纯真气以公子翎为中心扩散开去,气浪成圆,所经之处如风吹草偃,残余毒虫尽数被掀飞震撼而亡。 气劲散去,公子翎头颅便失了意识般垂下,同时,谢安平也毫无征兆的昏倒在地。 而苗儿轻笑一声,身形忽闪,欺身公子翎身前,五指扣住了公子翎垂倒的头颅。 “呵呵,好个公子翎,压制体内蛊虫同时,竟还能分心凝聚真气。”见到自公子翎周身散逸的真气,苗儿心中了然,公子翎果然仍藏了一击之力,想等自己上前时,再做反戈一击。 可惜,还是老谋深算的自己更技高一筹,子时一到,公子翎体内蛊虫便再也压制不住的悉数爆发,洗净了他的记忆, 而公子翎暗中积攒来的些许真气,更是因为失去意识而瞬间溃散,只震死了一群无用的毒虫。 再也没人能阻止,携带着谷玄牝意识的寄身蛊,沿着苗儿的手臂缓缓移向公子翎体内。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西蜀孔雀,有的只是老祖的蛊奴公子翎!” 伴随一声恶毒宣言,最邪恶的意识、最强大的妖躯,即将融合成最无法遏制的灾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七章 一刻光阴 (五)本章免费 “公子,这次换我来救你。” 同一时间,秉承同一信念,谢安平长剑挥洒,寒光流泻,在群虫聚涌环伺之下,独立护住公子翎周全。 被谷玄牝寄体的苗儿为了隐藏身份,未敢携带厉害的蛊虫,如今围攻公子翎的虫豸皆是就地取材,被苗儿招引过来以秘药催化成的毒物,这些严格说来连蛊都算不上,只能称之为毒虫,所以数量虽多,但威力有限。 唯三只金翅蛾子、两只飞天蜈蚣、一条青鳞小蛇和一团赤红刺峰,是苗儿方才借助毒虫彼此相杀,当场炼成的蛊,虽说炼制的匆忙,却也能对谢安平造成威胁。 但如今,这些威胁也去了大半。 虽距上次动剑已恍若隔世,但随着谢安平的剑势挥洒,印在记忆深处的招数本能浮现,刺、点、挑、掠,各式剑招轻盈灵动,在她手中纷然而现。 而她的躯体——那属于谢灵烟的肉身也不再抗拒排斥她的意识,似是在意识深处沉睡的谢灵烟,为了保护公子翎与她站在了同一阵线。此时神与身合,形与意合,使她招式越趋圆融通透。 战不多时,群虫纷纷冻为齑粉,能构成威胁的只余两只飞天蜈蚣、一条小蛇和数只刺峰。 但谢安平仍不敢大意,一者,她需护持公子翎,又担心久守必失,二者,也担心拖得久了,苗儿再当场炼制出更多稀奇古怪的蛊虫。 不欲过多拖延,谢安平心念一动,计上心头,但见她装作久战不支,招式间故意卖出了个破绽,将半条小臂暴露在剑光笼罩之外。 青鳞小蛇好似懂得拆招一般,见到破绽后立时化作一道碧芒飞射而出,死死咬在了谢安平小臂。 但谢安平早已暗运“玄月冰羽功”,冰寒真元凝聚在小臂之上,小蛇的毒牙未刺入皮肤,牙齿便已被寒气凝成的冰层包裹,一滴毒液也无法排出。 没有蛇毒侵蚀,那点咬伤便根本不值一提,但谢安平却娇呼一声,假意中招。 此举颇为凶险,就算对手是经验老到的南疆蛊神,也未能料得这玩命之举。 一时间苗儿竟被骗过,只道是时机难得,不欲给谢安平逼出毒素的机会,立时驱虫齐攻! 却在此时,看似摇摇欲倒的谢安平忽然站稳身子,手上剑花一挽,臂上小蛇瞬间被冻僵,甩落在地断成数截。 抖落小蛇同时,剑式亦浑然天成而出,霎时间,剑气如冷月清辉,自广寒之地倾泻而下,所经之处,霜结冰覆,正是凌霄剑宗镇派六大剑诀中的广寒凌虚剑! 群虫冒然攻入谢安平剑式范围,如何能抵挡着满天而落的剑气? 寒光闪耀间,便见飞天蜈蚣被剑气寸断,赤红刺蜂冻成冰粒纷纷坠落,其余毒虫更是死伤无数。 “啪!啪!啪!” 可方才误判导致的毒虫死伤,丝毫没让苗儿在意,反而若无其事的拍掌称赞,“有两下子,可惜,在老祖面前,还是嫩得不够看。”说话之间,却见苗儿的左肩肩头,竟又爬上了一只通体金黄的金蟾,随着苗儿拍手的节奏,金蟾腮帮也一鼓一鼓,似是在嘲笑着谢安平的徒劳。 “你的蛊毒,还真是杀之不绝……”谢安平见那金蟾形貌非凡,心中暗凛。 “在提防它吗?”苗儿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轻轻逗弄着左肩上金蟾道:“其实你不用戒备这小家伙,这小可怜看着珍奇,但其实是个生命短暂的残次品,从生到死,只有一刻钟寿命,一刻钟后,它就会崩解而死,然后问题来了——” “老祖动身来此时途径虹晷,那时,虹晷所指是亥时过半,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催生出了这只小家伙,那么,这小家伙死时,是什么时辰?”苗儿问着,嘴角轻轻勾起,露出天真无邪的稚嫩微笑。 “不就是亥时三刻?说些无关的话,是想拖延时间催化更多蛊虫?”谢安平不理睬苗儿的话语,随后,眸光一闪,双眼弯成月牙露出胜利微笑,“可惜时间并不是只站在你那边,你没时间了!” 似在印证谢安平话语,便听甬道暗门之后,一阵急促脚步由远而近,隐约传来。 那是应飞扬等人的脚步! 谢安平将苗儿牵制在此,终于等到了应飞扬的驰援。 苗儿毕竟只是谷玄牝寄体,本身修为不足,只要应飞扬和秦风赶到,将她擒下绰绰有余,而医毒不分家,楚颂的医术,更是足以制衡那源源不断的毒虫。 苗儿听闻脚步声,神色稍稍一动,但剑光已然临近眼前。 “可别想逃!”谢安平轻叱一声,已是转守为攻。不容苗儿这番暗算不成便一走了之,留下无穷遗祸。 趁此时毒虫损失大半,尚未补充,谢安平挺剑上前缠斗苗儿。 “嗤!” 苗儿小辫被削去一截,头发散乱披下。虽有谷玄牝意识,但本体毕竟修为低浅,少了蛊虫驱使,如何能抵挡凌霄冷剑? 苗儿一边狼狈闪避,一边召回为数不多的毒虫,上下翻飞,左右夹攻,意图侵扰谢安平。 纵使苗儿有心不管这具躯体,驱使剩余这些毒虫与公子翎拼个同归于尽,但莫说她真不知此时的公子翎虚实,就算公子翎真的毫无抵抗之旅。此时所剩不多的毒虫自保尚且不足,若想再分心暗害公子翎,怕是念头刚起,便要被谢安平制住。 谢安平亦深知这点,剑走轻灵,快剑连环,不给苗儿反击的机会,眼前谢安平已然难以应付,而石门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可此时,看似将成瓮中之鳖的苗儿,却边狼狈躲闪着剑光,边咯咯笑道:“你以为你拖住了老祖?其实是老祖不在意你的拖延,你是被老祖赋予新生的,难道会觉得老祖没法制住你?” 谢安平神色一动,手中冰剑却没有丝毫迟疑,直向苗儿左肩肩头金蟾,苗儿虽说此蟾不需提防,但谢安平可不打算听信她。 分心说话的苗儿自无法躲开这一剑,竟索性肩头一抬,以自己左肩替肩上金蟾挡下这一击。 苗儿瞬间被冰剑洞穿,血流如注,但右手已从腰带间摸索出一个针线盒,单手将盒子打开,同时笑道: “还提防这小家伙呢?你该提防的,是这个啊!” 山庄女妖多携带针线盒,而盒子之中是三只绣花针也看似寻常,还未等谢安平发现什么异处,其中一只绣花针便已飞射而出。 “暗器?”谢安平心中一惊,但剑法却丝毫不乱,抽剑回身随手一挑,牛毛般的细针便被她分毫不差的挑开,随后剑路一转刺向苗儿那拿着针线盒的右手。 但未待她剑路走尽,忽然听闻脑后有细如蚊讷的破风声,谢安平心生警兆,足下一转收回了剑招,而身形顺势向右方翩飞而去。 避闪开后,谢安平才看清脑后来物,竟是方才射出去的那根细针。 “这针竟能去而复返?”谢安平未及惊讶,那细针便已证实了她的猜想,竟如跗骨之蛆一般,再度转变方向,又紧追着刺向谢安平。 挡一闪二不过三,谢安平未料此针竟如活物追击不休,此时正处前力已尽后力未生的阶段,虽强行纤腰一扭凌空变向。 但脚踝处仍被细针蹭中,而只这小小一针,谢安平顿觉身躯好似失去了知觉,不再受到控制,直挺挺的摔落在地。 此时,脚步声已在门外停住,随后传来的是转动机括的声音…… “你……逃不掉的……”谢安平想挣扎,却仍一动不动,只能竭尽全力的挤出几字。 “老祖为何要逃?还是方才的问题,你说等着小可怜死时,该是什么时辰?”苗儿正说着,忽见金蟾如涨爆了的气泡般,“啪”得一声碎开,脓稠血液溅在苗儿白嫩嫩的脸上。 苗儿伸出舌头,将溅到脸上的血舔去,宣布了答案:“正确回答是,子时已到,是你们没时间了!” 苗儿话音方落,便见一只闭目不动的公子翎忽然双目睁开,但瞳孔已然涣散失色。 而一股精纯真气以公子翎为中心扩散开去,气浪成圆,所经之处如风吹草偃,残余毒虫尽数被掀飞震撼而亡。 气劲散去,公子翎头颅便失了意识般垂下。 而苗儿轻笑一声,身形忽闪,欺身公子翎身前,五指扣住了公子翎垂倒的头颅。心中暗赞道:“呵呵,好个公子翎,压制体内蛊虫同时,竟还能分心凝聚真气。” 见到自公子翎周身散逸的真气,苗儿心中了然,公子翎果然虚实相掩,暗藏了一击之力。 可现在,公子翎暗中积攒来的些许真气,更是因为失去意识而瞬间溃散,只震死了一群无用的毒虫。 若自己先前冒然向前,此时已遭公子翎反戈一击,被当场制住了吧。 但她本就没打算上前,甚至没打算判断公子翎的虚实,自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做任何事,除了等待。 用言语、用毒虫、反复的试探公子翎,其实不过拖延时间,掩盖她真实的目的——静静等待。 等待她“偷来”的那一刻钟发挥作用,等待子时比其他妖预料更早的降临! 子时一到,公子翎体内蛊虫便再也压制不住的悉数爆发,洗净了他的记忆,夺走他想忘的,不想忘的,所有的一切。 “咔嗤——咔嗤——” 侧旁机关石门一点一点,缓缓上浮,但苗儿知道,门后的援兵也无法阻止她,秦风、楚颂、还有顾剑声那该死的徒弟,不管来的是谁,此刻的他们,也都如公子翎一般,成了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 而这空壳,若不利用便太浪费了。 再也没人能阻止,携带着谷玄牝意识的寄身蛊,沿着苗儿的手臂移向公子翎。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西蜀孔雀,有的只是老祖的蛊奴公子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八章 一刻光阴 (六)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西蜀孔雀,有的只是老祖的蛊奴公子翎!” 伴随一声恶毒宣告,苗儿体内寄身蛊钻入公子翎皮肉之内,而谷玄牝的意识亦长驱直入,不受阻碍的侵入公子翎神识之中。 因记忆的流失,公子翎神识世界一片空无,漫无边际、不见上下,一片空旷的漆黑中只有两道身影。 一道矮胖丑陋、满身脓疮的老者,是侵入意识之中的谷玄牝,而属于公子翎的本我,只余一个被无数虫子覆盖的模糊人形,细如蚊呐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将他覆盖,全然看不清本来面目。 与意识之外同样姿势,意识之内,谷玄牝的手掌亦按在了公子翎额头上。 终于走到这步,谷玄牝心神亦见波澜,锦屏山庄的**对他来说虽只是一步闲棋,但收获却是意外丰富,这还真是多亏了公子翎的愚蠢,明知眼前死而复生只是虚妄,却仍是割舍不下,就像是抓住一根稻草当做渡河的横木,一步步走向激流深水中,直到溺死了也不肯撒手。 当然,还要感谢那个与谢安平容貌极像的西贝货,以及把西贝货送上门来的她。 如今,最邪恶的意识,最强横的肉躯,即将融合成最不可扼制的灾厄! 却在此时—— “抓到你了!” 一阵桀骜声音突兀响起! 随后,*道霞光从群虫覆盖下迸射而出,璀璨夺目,交织成辉,群虫被悉数冲散,而谷玄牝意识在七彩光辉照耀下,竟也扭曲变形,几近消散。 “孔雀明王咒!”谷玄牝心神一震,认出眼前七彩昊光是公子翎绝学,需知他便是忌惮公子翎这门与密宗精神修行法渊源颇深的功法,才费劲心思要先洗净公子翎记忆,废去其明王咒的修为。 此时察觉有异,虽不明所以,谷玄牝却不敢停留,便欲借势退出公子翎神识。 但公子翎神识之内,岂容他来去自由? 霞光之后,一只手掌探出,扼住正欲逃窜的谷玄牝。 光芒散尽,胜负定格,谷玄牝被按住头顶,动弹不得,成了双膝跪地的屈辱姿势,而他身前傲然挺立,如冷光寒电摄人心魄者,正是孔雀公子公子翎! “这不可能!子时一到蛊毒发作,任你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保有意识!”谷玄牝浑浊眼中不复得意从容,只余下震惊和无法理解。 “哈,让本公子来你回答先前的问题,亥时两刻再过一刻,是亥时三刻,亦是你的死期!这样你明白了吗?”公子翎居高临下睥睨道。 “怎会如此?难道......不,这不可能!”谷玄牝越发惊疑,难以置信。 公子翎却不欲与他多言,长笑一声道:“还不懂吗?区区蛤蟆,妄想成为本公子,那便让你亲自见证,在本公子眼中,你是何等无知可笑!” 公子翎话音方落,掌中七彩华光再现,耀眼光华携带意识洪流,如江河泛滥,肆意冲洗着谷玄牝神识。 意识洪流的冲刷,对此时意识离体的谷玄牝来说,无异于千刀*剐,但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公子翎强行塞给他看的部分记忆! -=-= 时间稍早,今日午时过后。 空寂墓穴之中,还有比苗儿更早的造访者。 此时,共有三道身影或站或立,一个是持剑护卫的是谢安平。 另外两道,一个是公子翎,另一个也是公子翎。 ——的替身应飞扬。 “当次关头,还有时间来本公子这里,看来是有眉目了?”盘膝而坐的公子翎扬扬眉,望向应飞扬。 应飞扬轻轻一笑,道:“公子交托,自不敢辜负,我已知晓谷玄牝的寄体身份。” “是谁?” “苗儿。” 公子翎眸中冷芒一闪而逝,淡淡道:“说出你的判断。” “之前的大体情况,谢师姑应该说与你听了,多亏谢师姑出谋划策让楚颂布下陷阱,将嫌疑者锁定在赵雅、秦风、苻有书、苗儿和魏萌儿五妖之间......”应飞扬朝谢安平拱手示意,谢安平云淡风轻的回以微笑后 而应飞扬继续道:“她们五个中,有一个曾试图盗取铁山尸体上的寄身蛊,而动手的时间......让我帮公子回忆一下,前日,我毁去《博观虫鉴》。击退赵雅赵令主,赵雅一边调遣众妖追捕我,一边派苗儿鸣钟示警,一时间警钟大作,喧嚣四起,而公子也闻声现身,拦阻于途,和我交手比斗起来。” 公子翎轻哼一声,纠正道:“强弱悬殊,何谈比斗,那是本公子称量你的能为,判断是否该对你委以重任。” 应飞扬无奈道:“是是是。那看来我的修为,超出公子预期,所以不光给我的任务重,下手也重,我被公子击落瀑布时,又有钟声响起,后来听说那是午时的报时钟声,前后两次钟声,相隔约莫一刻钟,盗取铁山身上寄身蛊也样发生在这一刻钟间,所以,赵雅她们五个在这一刻钟的动向便是关键,她们五个都是动向不明,嫌疑各有大小,起先,我怀疑的是苻有书,就算是种族的先天癖好,私下抄录山庄往来书信也太过分,所以,哪怕现在我也认为,即便不是谷玄牝,她的身份也绝不简单......” 应飞扬说至此处故意一顿,是明显的提醒之意,公子翎却袖袍一挥,不知是早心中有数,还是根本不在意,道:“不是谷玄牝,便是无关之事,先说重点。” 应飞扬也不再多说,继续道:“因为对她的怀疑,所以我在对她的问讯中步步紧逼,而她也感受到了我猜疑,但她的其中一句证词,却让我又有了新的疑问。” “什么证词?” “她说午时的时候,她在书阁顶楼隔窗望去,见赵雅仍在书阁小院的树下调息,但赵雅却说,她调息没多久,午时之前便已离开书阁的院落。” 公子翎眉头一挑,轻咦道:“哦?互相**的说辞,你信了谁的?” “赵雅的说辞有魏萌儿做佐证,当然比苻有书自说自话更为可信。但细想来,苻有书根本**说谎的必要,她那时身在嫌疑之地,说话定是深思熟虑,以洗清自己嫌疑为先,为何要说这种只要稍加校对,便一戳即破的**,这不是徒增她的嫌疑吗?” 公子翎眉头微蹙,道:“苻有书若无撒谎必要,难不成是赵雅说谎,而魏萌儿也在配合赵雅?” “这是一种可能,再加上之前的一些其他疑点,所以我调查了赵雅,结果发现她的身份......嗯......”应飞扬说道此处,又有停顿,但与先前的提醒不同,此时却表现出的却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的迟疑,见公子翎依旧不为所动,不做追问,才继续道:“我虽有猜测,还需今晚再做验证才有定论,但现在却能肯定,至少她不会是谷玄牝。那么,在她午时前后动向的这个问题上,她和魏萌儿也无撒谎必要。” “这便奇了,若都无撒谎的理由,何来这彼此**的说辞?” 应飞扬神秘一笑,斩钉截铁道:“因为还第三种可能,双方都未撒谎,而是时间感知上有了不同,这也是我怀疑苗儿的原因!” “时间感知不同?”公子翎不解其意,稍一分神细思,便又觉蛊虫作祟,索性不再去想,道:“本公子还需应对蛊虫,心神有限,你话要直说,莫再绕老绕去。” 应飞扬撇撇嘴,好像是觉得不故弄下玄虚,显现不出他抽丝剥茧的睿智,但还是接续了下去道,“锦屏山庄内的记时,以虹晷为准,听说此物是墨非工所造,晴日里以山庄上空四季长存的彩虹为指针,远处之妖通过长虹映照晷盘的位置便可判断时间,而晷盘上还有指针,以流水驱动机关,在**太阳的时候,也可通过指针作为替代,午时之时,更会鸣钟报响,所以,山庄其他妖皆以此判断时刻。但苻有书却是例外,她辨别时间的方式,是通过鸽子!” “鸽子?”公子翎心神一凛。 “没错,关于苻有书前日午时前后的动向,她的证词并**隐瞒,那时的她正在书阁顶层的鸽房喂鸽子。鸽房门窗紧闭,为了避免吵到楼下看书的,外墙及地板又有夹棉隔层用来隔音,所以,在鸽房之内,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自也听不到报时钟声。但苻有书也不需要钟声报时。同属鸟类,公子应当知道,鸽子这种鸟极为守时,好像体内天生装了个日晷似得,山庄的鸽子被苻有书驯养的久了,每天一到午时便一起鸣叫讨食吃,那时,苻有书正分发着饲料,听鸽子群声叫起,便知道午时已到,经过窗户时,又恰从缝隙中瞥到了赵雅在树下调息,所以才说午时之后看到过赵雅。” 公子翎察觉关键,连应飞扬话语中偷偷夹带的不敬之语都顾不得在意,“可在赵雅和魏萌儿眼中,那时是午时之前。鸽子与虹晷的时刻有偏差,鸽子习性短期内无法更改,是虹晷的时刻被改了!苗儿干的?她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掩盖她前日午时前后的动向!”应飞扬断言道,“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一开始,大家会觉得苗儿嫌疑最小,是因为她**足够的时间,前日我击退赵雅后,她奉赵雅之命去虹晷处开动机关鸣警,而铁山所在客房与虹晷相距甚远,就算谷玄牝如何高深莫测,苗儿也只是个修为浅薄的小妖,要先前往虹晷处鸣警,再折返铁山的客房,然后试图破解楚颂留在铁山尸体上的三重陷阱,破解**后又再赶往虹晷附近,出现在山庄其他众妖面前,时间上根本来不及,要知道,只是破解楚颂留的陷阱就已经要花费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了,何况中间还要来回往返,以苗儿的修为,断不可能有这么来去如风的速度,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说到关键处,公子翎忘了发问,应飞扬眉头也锁紧,一字一字斟酌道,“所以最初看来,苗儿确实嫌疑较小,除了她搞错虹晷的机关,将预警的钟声,敲成了报时的钟声,犯了这么这点小**外,其他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而*轻识浅,第一次操作虹晷急**错搞错了机关,也说得过去,而从结果上来看,虽然钟声敲错了,但因为当时赵雅调遣卫队追捕我,已经带来了骚动,而钟声的适时响起,让山庄更多的妖察觉异状,预警的效果已经起到了,这点**也就被轻轻放下了。可赵雅和符有书**的言辞,让我觉得,也许这‘**’并不单纯只是**,而是有意而为!” “嗯?第一声钟鸣不是警报声,而真正的是午时的报时声!”公子翎双目一亮,明白其中关键。 “没错,前日中午,我与公子交手前后,共响起过两声钟鸣,第一次是我击退赵雅逃走,因第一声钟声时我正在被追捕,再加上苗儿的说辞,所以众妖自然而然的会将其当做敲错了的预警钟声,但事实却并非如此。若我未猜错,苗儿被赵雅遣去敲钟,行至一半时,午时的钟声恰巧响起,于是,她便顺势生计,不在厉害赵雅给的任务,转而去了铁山客房试图盗取寄身蛊,**之后,才又赶往虹晷处启动机关,将刻钟指针回拨了约莫一刻钟。刻度重回午时,触发报时的机关,让报时的钟声再度响起,如此,少了在虹晷和铁山客房间的来回折返,时间对她刚好够用。而这一刻钟内,风云变幻,精彩纷呈,山庄众妖哪会有心思在意时间,直达好戏散场之后,她们途径虹晷,看到晷盘上的时刻是午时,便自然会把方才第二声的钟声当做午时报时声,而将真正的午时报时声误以为是做预警声,并误以为从我被追捕起到我被击落瀑布,是发生在午时前的一刻钟间,但实际上,这一系列**是发生在午时之后的一刻钟间,而这错乱的时间,就成了替她遮掩嫌疑的最佳工具!” “呵,竟然偷了一刻光阴!但就算当时未察觉,至今已有两日,山庄便未再校对过时刻吗?”公子翎又问道,他清楚虹晷的构造,虹晷有刻钟和长虹投影两种计时方法,流水驱动的指针虽说精细,但时间久了难免有误差,不如借日光天象而成的虹影计时可靠,所以,赵雅有安排山庄女妖轮流担任时官,会定期根据虹影,矫正偏差的指针。 应飞扬亦知晓此点,但此时却摇摇头,“也是老天帮了她一把,公子在此,不知外面天气,自那之后天气便转阴,而且看起来是进入了秋雨将至的连阴天,再不见日出,更遑论借助虹影矫正时间,当然,苗儿的破绽也是有的,但很快,她就出手弥补了这些破绽......” “还是鸽子!”公子翎立时明白。 “没错!除了虹晷,鸽子也会报时,而正因为她怕几只鸽子产生破绽,才会有之后鸽子被毒杀的一幕出现,连苻有书也惨被波及。但这一次,运气又站在了我们这一边。虽然不知失误还是有意,但苻有书曾放出一只信鸽,而这只信鸽又被秦风截获,自始至终,苗儿都不知还有这只漏网之鸽。而我也引而不宣,直到来此之前,我已借着这鸽子比较了虹晷上的时间,果然如我所料,虹晷的时刻被拨慢了一刻钟,自此,我彻底断定了苗儿便是谷玄牝的寄体!” “好个剑冷心明的小子!确有本公子几分模样,作为替身,还真未辱没本公子名号!”听闻至此,公子翎终是没忍住赞了他一句,只是夸赞的方式有些奇怪,却又道:“不过,你倒是沉得住气,就不怕他又将时间调回?” 应飞扬摇头,神情笃定道:“不会的,第一,她需将虹晷机关锁匙还给赵雅,之后再**机会拨回。第二,即便有机会,她也不愿,最后关头,须臾必争,一瞬间的误判,都足以扭转整个局势,何况是一刻钟?所以,她宁愿下毒将鸽子毒杀,也不愿意设法取得锁匙,将时间拨回。” 公子翎轻蹙的眉头舒缓开来,笑道:“既已知晓,却仍按兵不动,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只制住苗儿毫无意义,而若杀了她......” “呵,本公子的侍女,各个比谷玄牝的贱命珍贵百倍,岂能为了一只老蛤蟆陪葬?”公子翎不假思索的打断。 应飞扬点头道:“**所见略同,哪怕杀了她,谷玄牝也不过损失一个寄体而已,更何况这种送命的事,料公子也不会推给一个小丫头,所以,我把送命的危险留给了公子你!” “哦?”公子翎眉头一挑,颇有兴趣。 “容我先向谢师姑致歉。”应飞扬朝谢安平一拜,道:“谢师姑,昨夜那场大火,其实是我授意秦风放的,而秦风趁机来杀你,也是我的计划。” “什么,是你?”谢安平未曾料到,颇为惊异。 “没错,目的有三,其一,我是在借机试探赵雅,现在试探已经有了结果,只待晚上的验证。其二,是给你一个化明为暗的理由,借着躲避秦风刺杀的机会,实则是摆脱谷玄牝的视线,让你脱离他的掌控,扰乱他的后续**。只是......秦风姐好像有些假戏真做了......” 谢安平淡淡一笑,无喜无悲道:“还真是她一贯的作风,杀了我这个不该存在的怪物,对山庄全体而言是最有效、最稳妥的方法......” 谢安平比应飞扬早半日来到墓穴,与公子翎独处半日,不知他们间说了什么,但比起之前,此时的谢安平显得恬淡释然。 这份释然,让应飞扬不知该是喜是悲,轻咳几声继续了方才话题,道:“然后是第三个目的,那时我假装与秦风闹翻,在苗儿之前与秦风斗了一场,展露出的剑法修为,足够让苗儿看出端倪,进而推测出我与公子互换了身份。然后,我分明被公子击杀坠下瀑布,为何摇身一变成了公子翎的替身,又出现在锦屏山庄?顺着这个思路,足以推测出你现在行动不便,那么,苗儿找到瀑布下方的水中暗道,出现在公子翎面前,也就只差一个恰当的机会了。” 公子翎心领神会,看着应飞扬道:“而你,会给她个机会!” “就在今晚,我会向赵雅发难,并以此为理由掉空山庄的守卫,给苗儿摆脱监视的机会,届时她定会找上公子。她的目的是在子时到来的时刻,侵入公子神识,但在她被监视控制的这段时间内,我已又将虹晷时刻调回,她盗走的那一刻钟,重新回到了我们手上,所以,如何虚虚实实,将计就计,引谷玄牝提前自投罗网,不需要我教公子吧?” 公子翎轻笑道:“呵,本公子不想费心使力,在这躲了个懒儿,倒是让你瞧轻本公子了。” “哈,不敢,我可是坚信,即便受蛊虫侵蚀,但只需有一丝神智尚存,公子的神识之内仍是生杀操之在己。相信公子不会让我错算吧。” 公子翎哼了一声,“可惜,你无缘见识到孔雀明王咒一出,谷玄牝大惊神色的神情了。” “确实可惜,在下还需布为今晚计划做准备,便先告辞了。”计划商定,应飞扬拱了拱手挥袖拜别,行至石门之前时,又停住了脚步,道:“是了,为免遗憾,届时还请公子替我转达一句话给谷玄牝......” -=-= 记忆被强塞到谷玄牝神识中,撕魂裂魄的痛苦,携裹着锥心刻骨的屈辱,宛若公子翎的无情嘲弄,肆无忌惮的冲刷着谷玄牝的意识。 原来,他的一切行动早已被看穿,而他真如井底之蛙一般浑然不知,该死的公子翎,还有那该死的小子! 此时,记忆的冲刷戛然而止,谷玄牝混沌的神智未清明,便听公子翎似对什么人道:“既然赶上了,要本公子带的话,还是你亲口说吧。” 谷玄牝此时神识被制,借着苗儿的身躯只能勉强感知外界,神识之中遭受千般痛楚,恍如历经无间轮回,但实际只过了短短一瞬。 此时,石门才堪堪开启,而一道身着七彩锦袍的身影长驱直入,“本公子——啊不!” 来者说着,甩出身披的锦袍,褪去面带的面具,现身眼前的,是一个身着劲装,面容英挺、长疤贯眉的青*。此时双目如剑,挑衅看来。 “剑冠之徒应飞扬,愿承先师未竟之事,再送百劫不死一场——死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五十九章 一刻光阴(七) 墓穴之中,应飞扬爽飒现身,挑衅目光如剑锐利,似能穿透苗儿的少女躯壳,直视谷玄牝神识。 而紧随他后,秦风和楚颂也娉婷而至,围住苗儿的身躯。 谷玄牝欲控制苗儿的躯体逃走,但却觉公子翎手中的光华如初阳照雪,自己的神识在他掌下扭曲、变形、逐渐消融**,又如何走得脱? 谷玄牝用尽全力,却也只能用苗儿的身躯狠狠盯住应飞扬,勉强挤出一句狠话:“你叫应飞扬是吧!顾剑声的徒弟?老祖记住你了!” “哈,记不得也不用勉强,寻仇的话,找公子翎便行。”听闻谷玄牝的狠话,应飞扬却只无所谓的指了指公子翎。 先前山庄众妖记忆皆遭玩弄,如今报应不爽,轮到谷玄牝的神识受制。 只待公子翎将这部份神识内能提供的情报榨取干净,便可将之彻底抹除。 这部分神识再也无法回归谷玄牝本体,那山庄发生之事,谷玄牝也不会知情。 想到自己这次让谷玄牝吃了大亏,却又不用担心它事后报复,应飞扬心里就暗暗畅快。 随即又向公子翎问道:“公子,找到了了么?” 苗儿性命已得保障,现在只需在找出拔除谢灵烟体内母蛊的方法。 完全进化的母蛊,俨然将成为山庄生灵意识的共同体,谷玄牝也无法掌控驾驭它,所以必藏有反制的手段,只要找到那方法,将母蛊拔除,便是锦屏山庄的大获全胜。 “找到了!便是那三根银针,在苗儿身上!”此时,公子翎猛然睁眼道。 先前谷玄牝与谢安平交手,曾掏出三根银针,只用了其中一根,便让谢安平动弹不得,公子翎料想这三根针与母蛊解法必有关联,便先从此处下手查探,结果正如他所料。 从谷玄牝神识中探知,三根银针入体,便可将母蛊逼出。 “我来!”楚颂当仁不让,上前从苗儿衣襟中将针匣掏出。 便见针匣内中银针还有两枚,针体比寻常绣花针略大,尾端隐隐有黄绿色液体流动,除此之外并无特别。 时间紧迫,楚颂略作检查,确认**毒素,便不再迟疑,捻起一根银针刺向谢安平。 银针入体,便听谢安平闷哼一声,颈部血脉贲起。皮肉之下母蛊蠕动痕迹清晰可见,那痕迹盲目无序,似是母蛊遇到了强敌,正在四处逃蹿躲避追索。 “起效了!”楚颂精神一震,她本仍有忐忑,此时才稍稍放心,凭她医术造诣,足以看出银针确实对母蛊起了效果,只是效力扔嫌不足,随即,楚颂伸手再取最后一根针。 却在此时,异变生起。 楚颂竟摸了个空,而最后一枚银针如若有灵,自行从匣子中飞出刺向苗儿。 “不对!” 应飞扬和秦风皆欲阻拦,但距离果断,未等他们做出反应动作,银针便已扎入了苗儿后颈。 银针入体,公子翎神识之中,谷玄牝神识竟陡然消散。 与此同时,苗儿后颈皮肉破出个血洞,一只寄身蛊挣扎着从血洞中爬出。 而苗儿开口,发出苍老又虚弱的声音:“呵呵呵,公子翎,这次老祖输了,但你也没赢......老祖等你来寻仇,只要真正的赢家还能允你......呵呵......” “啪!”寄身蛊从血洞中坠到地面,又融化般化成一滩腥臭血水,随着虫子离体,那怨毒又掺杂着几分得意的笑声也戛然而止,而苗儿的头颅也随之垂到。 侵入神识之中的谷玄牝不复存在,公子翎心心知事情有变,立时神识回体,面色肃然道:“楚颂,观视情况。” 说话同时,已用用柔力将苗儿推向楚颂。 楚颂连上前查看,却见苗儿后颈血洞虽看着吓人,却并未伤到主脉,简单止血后,呼吸和脉象就回复均匀平稳。 可越是如此,楚颂便越是不安,苗儿仍然正常,谷玄牝神识却消失了,那就意味着...... “谷玄牝......自尽了?”楚颂脱口而出,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谷玄牝不愿被公子翎探寻记忆,所以壁虎断尾,拼得损伤元神的后果也要将这部分神识毁去,这倒说得过去。 可问题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需知神识被制,生死全在公子翎一念之间,公子翎若不允,谷玄牝应该求死也不能。 “关键还在那根针!” 楚颂知晓必与那根针有关,急忙将针拔出。 可观视之下,心头又凉半截,银针尾端本有黄绿色液体流动,此时却已空空荡荡。 “怎么了?”应飞扬见状问道。 楚颂不答,又将针刺向谢安平穴道,可连换了数个穴位,都再无任何变化。 楚颂见状如坠冰窟,又急又怕,颤声道:“这......大事不妙,最后一根针,失效了!” 众人闻之,无不动容,秦风惊道:“怎么会失效了?” “我也不知道......”楚颂慌乱摇头,看向公子翎,“公子,你可从谷玄牝神识中看出这针是何来历?” 公子翎却只摇头,恨声道:“本公子还未来得及探究......这只蛤蟆,竟妄想与本公子同归于尽!” 时间紧急,公子翎只来得及搜寻出母蛊的解法,哪有空细究解法背后的原理,却不料谷玄牝竟能将针和自己魂识一并毁去。 费劲心思得来的解法,竟然再度失去,而时间,已迫在眉睫! 如今针已失效,谷玄牝神识又湮灭,再无线索可以查询,秦风见状,咬牙道:“那母蛊岂不是无解了?” “还不止......”楚颂观视着谢安平情况,又有新的发现,惊惧道:“两根针药性不够,未能逼出母蛊,反而激得母蛊反击,现在母蛊正在分娩更多幼蛊,怕不等子时到来,就要爆发了!” 时间所剩本来就有限,如今又有提前爆发的可能,楚颂心乱如麻,几欲哭出。 “没办法了吗......”秦风心中无奈,双目看向谢安平的背心,功力已暗暗提运,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此时,一袭锦袍飘展在她面前,“秦风,愿等本公子到最后吗?” 她们的公子总是这样骄傲,哪怕撞得遍体鳞伤,也永远学不会低头屈从。 “愿这不是公子的最后。”秦风轻叹一声,功力却也未曾散去,却也暂时不再提运。 “楚颂,一根针失效了,就再做出一根来。”而公子翎走至楚颂身边,轻描淡写道,好似在说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那根针的原理,而且已经没时间了!”功亏一篑,无可奈何,楚颂几欲哭出。 公子翎却如若未闻,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本公子收你在山庄,从来不是看那老牛的面子,其余的交你,而时间——” “交本公子!”便见公子翎盘膝坐在谢安平身后,一身惊世骇俗的妖力猛摧极限,霎时七色华光乍现,映得墓穴灿耀生辉,而掌心已贴在谢安平后背,竟又将谢安平体内分泌出的幼蛊源源不断吸纳入己身。 “公子不可!”心知公子翎本已吸纳太多蛊虫,心智已在**边缘,如今竟还再故技重施,稍有差错,便是*劫不复。 楚颂急欲阻止,应飞扬却横臂拦住她,看着她道:“信你家公子吧,便如他信你一样,剩下的,全看你了。” “只有我......能做到......”楚颂喃喃道,肩上温热犹存,依稀能感受到公子翎拍在她肩膀上时,托付的那份信任的重量。 楚颂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所有慌乱吐出,再睁眼时,双目如渊似海,唯有全然的沉静专注,看向手中那根失了效的银针。 应飞扬熟悉那种眼神,他知道他握剑时也是那般,医者持针,便如剑者握剑,接下来,是只属于楚颂的战斗。 可帮楚颂平复下来,应飞扬心中却又止不住再起波澜,谷玄牝最后的言语,如梦呓般又萦绕耳边。 “他最后的话语是什么意思?真正的赢家所指的是母蛊?还是另有其他?”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墓道之中,一条蓝衣倩影蹒跚而行,是赵雅正吃力而坚定的向墓穴深处走来。“必须......必须提醒公子......这一局除了谷玄牝,还有其他暗中的推手......” -=-= 时间很快,每一刻都如光似电。 时间很慢,每一瞬都百转千念。 墓穴之中,或人或妖,或坐或立,皆存不同心思,让静谧的氛更显诡谲莫测,不知下一瞬,将是何等风云变幻。 公子翎掌心仍贴谢安平后背,但额上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将锦袍前襟尽数打湿,秦风记忆之中,公子翎从未被逼至过这般境地,但—— “到极限了......”看着公子翎唇边涌出血迹,秦风知晓,这是公子翎咬破舌尖强摄心神。 也意味着强如孔雀公子,也终将无计可施,秦风按捺下的妖力又缓缓提升,看向谢安平的眼神,渐渐浮现决断的杀意。 却在此时! “我明白了,原理还是蛊性相杀!”忽闻楚颂雀跃一声。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让秦风莫名其妙,但却停下了动作看向楚颂,而楚颂也不知是在对她说明,还是自言自语。 “这针不是针,而是寄身蛊,所以会主动攻击苗儿,蛊虫之间上下阶级分明,但稍有机会,下位又会向上位发起挑战!” 楚颂语无伦次的说着,同时摊开掌心,便见她掌心有一道原本未愈合的伤口,此时竟再度破开,钻出一只蛊虫来。 那正是她从铁山身上取得的寄身蛊,而寄身蛊稍一冒头,楚颂就毫不犹豫的手捻银针,刺向掌心的蛊虫。 便见那蛊虫轻吱一声,竟是化作脓水一般,比银针还要大几倍的身子,却被硬生生的吸入了细小的针身中,而后银针竟嗡嗡阵鸣,如若活物。 银针的尾端,那黄绿色的液体又再度出现。 楚颂见状毫不迟疑,轻轻将针掷出,银针便自行飞向谢安平,刺入她体内, 秦风和应飞扬眼睛一亮,虽楚颂说的颠三倒四,但他们皆已明白。 以毒攻毒,以蛊制蛊,这银针是吸纳寄身蛊的血肉法器,能可将寄身蛊血肉吸纳入银针之中,蛊虫虽死,斗性犹存,或者说其他功效已失,只剩下争斗的本能。 所以仍能像活物一般,攻击其他蛊虫的宿主。所以方才才会自行刺向苗儿,又因一体之内,不能有两个寄身蛊并存,所以才能将苗儿体内寄身蛊逼出。 同理,蛊虫之间,下级若有机会,亦会向上级发出挑战,取代上级位置,母蛊是寄身蛊的上位形态,三根银针注入体内,便相当于有三只无形无质,杀之不死,只存战斗本能的寄身蛊,向母蛊发起无休无止的挑战。 一只,便需母蛊分心应付,切断母蛊与宿主的联系,所以,谷玄牝一根银针,便能令谢安平动弹不得。 两只,便能将母蛊逼入绝境,却也逼得母蛊拼死反扑,造成母蛊在谢安平体内大量分娩幼蛊。 而此时第三只入体! 便见谢安平后颈与苗儿一般,血肉破裂开来,一只更大,生有翅膀的虫子从中振翅而起,摇摇欲坠的飞出,但离了宿主的蛊虫岂能独活,也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 “成功了!被逼出了!”楚颂脚下一软,几乎脱离坐倒,但仍是努力站起身子,帮谢安平,不,此时已是谢灵烟止住颈后血液。 恰这时,一道身影亦跌跌撞撞而来,是赵雅终于赶到。 “谢安平死去二十余*,苗儿加入山庄时日却短,是谁在谢安平死前取得了她的记忆?” “我体内应也有只寄身蛊,此时却不见了,它是被谁取出,又用在了什么地方?” “《博观虫鉴》,被撕去的那关键一页,还记载了什么内容?” “若串联一切,谷玄牝还有另一个藏得更深的分身,又或者,是一个将谷玄牝也利用了的第三者......” “她究竟是谁?是秦风?还是——” 赵雅想着,刚迈入墓室的石门,忽见迎面飞来一只虫子。摇摇欲坠的虫子,跌跌撞撞的女子,宛若同命相怜偶遇。 一只见不得光的虫子,挥舞对它过于沉重的双翅,虽竭尽全力挣扎,最后也只能无力的坠入泥淖,看着眼前虫子无声的坠落,就如自己一般。 赵雅本能的伸手,她不知为何这么做,却好像冥冥中受了指引,将坠下的虫子捧在掌心。 “小心!” 此时忽闻一声,母蛊离体的谢灵烟醒转过来,而醒了的第一句话,却是脱口而出的告诫。 应飞扬等注意到赵雅的到来,而赵雅亦看向谢灵烟。 赵雅见谢灵烟杏眼圆睁,满眼惊恐的看着她,看神情,却非是告诫自己小心虫子,而是—— 告诫众人小心自己。 随后,一阵钻心的疼痛,虫子咬破了赵雅掌心,而更钻心的记忆亦随之涌现,肆无忌惮的冲入赵雅脑识。 所以记忆悉数回归,一切线索都得以补全。 再无疑问了。 “原来,就是我啊!” 赵雅笑了,一滴泪从眼眶滚落。 “啪!”,泪珠落地。 声音却被掩藏在一声压抑疯狂的凄吼中。 一股狂乱不祥的气劲以公子翎为中心扩散开,席卷八方,宛若一场无序的风暴。 而风暴中心,公子翎黑发狂舞,捂面凄呼,如若疯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章 前尘永梦(一) 二十*前,锦屏山庄,暮霞如染,枫色如胭。 那是赵雅最后一次见公子翎与谢安平携手并立,共赏暮霞下随风飞舞的枫红。 秋枫总是在零落时,才能燃出最瑰美的艳色,正如谢安平久病苍白的面容,泛出的那抹嫣红。 霞光中的谢安平伸出手掌,想要挽留枫叶的飘零,公子翎握紧谢安平的手,想要挽留她的离逝。 红叶纷飞下的那一幕,在赵雅记忆中镌刻为永恒,那是她今生所见最唯美最静谧的图景。 只图景属于那对神仙眷侣,容不得碍眼的污垢。 所以她不忍亵渎,更不敢上前玷污,所以静静藏在枫林深处,像只见不得光的虫子。 二十*后,锦屏山庄。春秋几迭,人事已非。 与公子翎携手看枫的人,沉眠于眼前青冢之下,此时的并肩者,却是换了新人。 未曾改变的,是赵雅依旧藏在枫林深处,远看着不属于她的图景,只是这次,心态不同了...... 赵雅倚着枫树,冷眼看着青冢前的谢灵烟,眼中三分戏谑,三分讥嘲。 离得太远,她听不清谢灵烟与公子翎之间说了什么,但却猜得到。 这小姑娘,此时该被告知她和墓中人之间的关系了吧。 算起来,她应叫公子翎一声姑父呢,赵雅恶意的想着。 从谢灵烟第一次迈入山庄时,她就看出了这小姑娘暗藏的情感,就如同谢安平当*看透了她一样。 但她却不阻挡,亦不揭破,因为她早已预见今天的结果。 或者说,她早已期待今天的结果。 相连的血脉,造就相似的面孔,赵雅一直好奇,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的谢安平,若是遇上爱不能爱、求不可得的境况,会露出什么神情? 痛苦?哀羞?无奈?还是绝望? 这个答案,或许从谢灵烟那张相似的面孔上,可窥得几分。 可最后,真见到谢灵烟身形轻颤,跪在无字坟碑前,行子侄祭拜礼时,她却没像原本期待的那般笑出声来。 反而生出同病相怜的哀戚,让她不忍去细睹谢灵烟面上神情。 都是爱不能爱的败者,有什么好争的?到头来,活着的还是胜不过死去的。 赵雅甚至突然觉得, 若谢灵烟真能把公子翎留下,那反倒也好,至少,公子不用再为了一个早已死去之人,去参与天书之争,去挑战三教六道、人妖两族数不尽的强敌。 赵雅想着,怔怔出了神。直到熟悉的声音将她唤回。 “出来吧,天都要黑了。”公子翎仍在坟前伫立,声音却如耳语一般传入,看来是早已注意到她的存在。 深知公子翎之能,赵雅见怪不怪,她整理仪容后走出树林,不见谢灵烟的身影,便恢复往日口吻,有些报复般得问道:“你那妻侄女呢?” 公子翎淡淡道:“她派中忽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心知谢灵烟定是神伤意乱才借口离去,赵雅仍故意道:“呵,是何天大要事,枉她在山庄呆了这么久,竟招呼都不打,就不告而别。” 公子翎道:“锦屏山庄本就来去自由,该走的,何必强留?” 赵雅眸光一转,直视公子翎。图穷匕见,“公子呢,打算何时不告而别?” 公子翎亦看向赵雅,反问道:“你呢,打算强留本公子?” 四目对视,恍若时间静止,赵雅想从公子翎双目中找寻出哪怕一丝的犹豫,可最终,仍是她败下阵来。 赵雅垂下头,避开公子目光自嘲道,“强留?我配吗?孔雀的双翼,只追寻逝去的身影,其余皆不足贵,亦不值得公子停留。” 公子翎低声宽慰道:“我知你心中有气,但本公子答允你,天书之争,是本公子最后一次尝试,此后不论结果如何,都再不去寻那起死回生之法。本公子的承诺,你不相信么?” “不信。”赵雅凄楚一笑,轻轻摇头道:“公子一诺千金,可唯独在这方面上,我不半点不信。我太了解公子,她是你的弱点,你的死穴,一次又一次,你为了她飞向不可能行得通的路,就像灯罩外的飞蛾,将自己伤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每但只要稍见微光亮起,又会周而复始,直至撞破那层灯罩,直至扑向灼灼燃烧的烛火......” 赵雅再抬起头,目光中不见往日沉冷,忧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天书之争可不止是烛火,而是焚世之炎,三教六道,人妖两族,都被天书牵动,眼下各方势力汇于乐山,大战一触即发,公子只身入局,无异于引火烧身,纵然公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也......” 公子翎纵声一笑,挥袖打断她的忧虑言语,“哈,三教六道和那老龙既已铺设足了排场,本公子何惧于赏面出席?不经火焚,不辨赤金,少了这火中一行,倒显得本公子的天书得来的轻易!” “但我怕,我怕公子失信,却也怕公子一诺成真,怕这真成了公子你最后的尝试......”因为不堪回首的过往,赵雅曾像结茧一般,一层一层将自己的真心封存,可此刻她却愿意将那无形的茧子撕出一道缝隙,流露真情。 “公子,别去好吗,你不能只活在过去中,眼前也有值得你珍惜的事物,为了我......们,为了锦屏山庄,不要去!” 一阵秋风骤紧,吹得枫叶纷落,宛若下了一场红雨,正似当*。 落叶飞舞在赵雅和公子翎之间,让赵雅看不清公子翎的神情,静默良久,才听公子翎怅然叹道: “活在过去中,谁又不是呢......” 说者或无心,听者却有意,赵雅瞳孔一缩,面上急切与哀求的神情僵住,过往又如噩梦般袭涌而来。 此时,却见一只手拨开枫叶又拍向她的肩头,是公子翎欲再安慰她,但赵雅却本能得尖叫一声,向后退去,拉开与公子翎的距离。 “抱歉,一时竟忘了你是好洁成癖,是本公子唐突了。可你连触碰本公子都不敢,是要怎么挽留呢?” 公子翎将手收回,“本没打算告知你们,省却你们依依惜别,但你问起,也不需隐瞒,明晚本公子便已离开,山庄之后,便劳你照料了。” 说罢,公子翎转身离去。 他走得很慢,赵雅只要向前伸手,便可将拉住公子翎,将他留下。 可她的手却似有千钧之重,始终无法伸出。 直至渐行渐远,直至遥不可及...... -=- 洁白如玉的手掌摊开在眼前,晶莹的水珠从凤仙花汁浸染的指甲上滚落,沿着五根纤美修长的手指,在腕部汇聚成一股,落入热气蒸腾的浴桶中。 赵雅这样怔怔看着她的手,完美无瑕,纯净白皙得像刚出水的芙蓉,可赵雅仍觉得脏。 不止手掌,她这身皮囊上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甚至每一滴血液她都觉得脏。 所以她每天都会洗三次澡,其他妖都说她好洁成癖,可她觉得,就算把皮肉都掏出来浸水里,洗十次百次,千次*次,也洗不净这一身污秽。 这污秽的手掌,是不配挽留公子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赵雅又想起了谢安平,有着柔弱外貌的谢安平,是赵雅见过的最勇敢的女人。 她敢深入南疆,挑战自己不敢正视的谷玄牝。 敢为了自己这种被卖入*尸坑的外族妖女,怒揭凌霄剑宗暗疮。 敢自废一身不俗修为,背门出教,独身嫁入锦屏山庄。 敢与公子翎轻声告别,笑着面对**...... “你一定能毫无顾忌的伸出手,将公子留下吧。” 赵雅手抚着白皙的脖颈,像是问询,又像是自答。 脖颈之下,藏着她另一个秘密,那是谷玄牝留给她的寄身蛊,是屈辱、奴役、毫无自我的象征。 所以,自从脱离谷玄牝魔掌之后,她便尝尽一切手段,终于将寄身蛊内谷玄牝的神识拔除。 但她却鬼使神差的,仍将蛊虫养在身上。少了神识填充,蛊虫总是躁动不安,赵雅觉得那蛊虫就和她一样,空空落落的,一直渴求着有什么东西能将空洞的躯壳填满。 直到谢安平病逝之前,她和蛊虫的胃口才同时被满足。 想要成为她最憧憬最羡慕的人,或是拉那个人和她一样堕入深渊。不知哪个动机多一点。总之,谢安平身死之前,赵雅用寄身蛊侵入了谢安平神识,取走了谢安平与公子翎相处的全部记忆。 自那以后,她每晚睡觉,都会进入谢安平的记忆,在梦中,她才成为她最想成为的那个人,做她最想做的事...... 这一次也是一样,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让赵雅身心俱疲,不知不觉间,赵雅闭上了眼,又开始做起了那个梦。 梦中的她是谢安平,淡雅如仙的谢安平,干干净净的谢安平。 赵雅没资格做的事,谢安平有,于是,她伸出手,抓住了将要离去的公子翎。 公子翎转身回头,看到她时先是震惊,随后是狂喜,他像孩子一样激动得大喊大叫,手舞足蹈,随后紧紧抱着她,嘴唇抵在她的耳边,呢喃低语。 公子翎的抱得很紧,好像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那温暖有力的臂膀抱得她呼吸急促,喘不过气起来。 让她听不清公子在她耳边说什么情话,但也不用听清,因为公子翎炽热吐息正吹在她耳畔,已足让她头脑发热,头晕目眩,像喝了上好女儿红般幸福的迷醉...... 终于,公子翎火热的吐息越来越近,贴上了她的耳垂,就像蚀骨销魂的火苗,烧得她浑体酥软,又羞臊,又兴奋。而那火苗还在轻轻的温柔的移动,从耳垂到脸颊,再到脖颈停留片刻,之后游移向她的嘴唇...... 公子翎的举止越来越恣意,全让忘了此时正在户外,终让她羞臊至极,手握成拳头,反过来捶打公子。 她的拳头又软又媚,公子翎由着她撒娇,哈哈大笑,挨了几下,便又将她捉到怀里,眼神向卧房处示意。 她脸颊火热,低垂着头不做声,公子翎大笑一声,搂着她向卧房走去...... 却把赵雅丢在了原地! 赵雅如被浇了盆冷水,灭去了身上的火热。 方才她还和谢安平共用一体,你中有我,不分彼此。 如今却又变成了旁观者的视角,就像公子翎将谢安平从她身体中搂出,却将赵雅留下。 赵雅大急,她想冲过去,可是一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眼看着那谢安平倚在公子翎怀里越行越远,终于哭了出来:“公子,公子!我还在这里!我还在这里呀!” ——那是她的抗议,更是她的哀求。 而耳边忽然虫鸣大作,鸣躁不已,将她的哭喊哀求尽数淹没,虫鸣声中,隐约能听到苍老又让她胆寒的声音。 “小蝶奴,你家公子不要你喽,还是南疆乖乖跟着老祖吧,呵呵呵呵!” 赵雅大骇,茫然环视周遭,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口中自欺欺人的大喊,“不可能,你死了你死了,你早就不在了!” “老祖不在,还有我呢!”此时又一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一双手粗暴的环上她的腰肢。 赵雅转身回头,一双眼却惊恐得几欲裂眶而出,在她背后的是铁山! “你......你!”赵雅如堕冰窟,整个人都傻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铁山笑道:“你们这些新来的小蛊奴,正好教你些规矩,老祖不在时,便是我最大,你得学着好好服侍我。” 口中说着便上前来撕她的衣服,赵雅想要杀他,可是身上却软绵绵地**力气,气海中更是空荡荡的,提不起半分妖元。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赵雅抵挡几下,一下子哭了出来。 “铁爷,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把韩赋给你了?你去找韩赋,不够得话我再给你找其他女妖!” 铁山不说话,却只是淫笑着,笑着笑着,他的五官眉眼又开始了令人骇然的变化。 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孔出现在赵雅的面前:破了她身子的那胖子、被她用身子诱杀的其他虫苗、铁山的跟班的几个狗腿子、把她当蛊神赏赐的礼物享用的南疆宗酋...... 丑陋的、肮脏的、贪婪的、下流的......那些赵雅早就想忘记却忘不掉的面孔,他们淫笑着,流着口水,向赵雅扑了过来...... “啊!”赵雅猛地惊醒了。 四下一片漆黑,哪还有谢安平、重公子翎......以及那些**? 只余虫声依旧在脑中鸣躁, “吱—吱—吱—吱—”不停不休,宛如嘈嘈切切的嘲笑。 浴桶中的水早已凉透,只她双股间还存着一丝温热。 这让赵雅更觉自己下贱,她咬着嘴唇,已将嘴唇咬出血来。 每次都是这样,从美梦开始,却又被聒噪虫鸣声拉回现实。 梦中多美好,便将现实映衬的多残酷。 赵雅从无数次想将寄身蛊彻底拔除,停止自欺欺人的编制幻梦。 但她就像扑入**丛中的蝴蝶,明知汁液有毒,却无法自拔。 唇已被她咬破,她品尝着血中的腥甜,一腔羞愤却不知该向谁发作,是谢安平、公子翎、还是她自己? 最终咬牙切齿,归罪于一切的元凶巨恶,“谷玄牝,你最好已经死了,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你!” 却在此时,忽闻一阵蚊吶之声,宛若讥嘲,又如冷笑。 赵雅心头莫名一颤,抬眼望向声源,却见梳妆铜镜之上细蚊攒聚,众多虫体赫然排成一句话. “蝶奴儿,老祖在后山山顶,来杀老祖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一章 前尘永梦(二) 镜面上的字让赵雅恍了神。 她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噩梦中,忙掐自己的胳膊,臂膀上传来的却是真实的疼痛。 提醒着她她确实醒来了,但噩梦也追来了!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赵雅忽觉浴桶中的水凉得彻骨,如冰窟一般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抖,直想缩抱成一团。 但很快,唇舌间腥甜的血液似化作一股血气,冲涌到她头顶。 不是! 她不是任人轻贱的蝶奴了!她已有了一身不俗修为,她是锦屏山庄执令总管、蜀中最有权势的女妖! 她绝不允许蝶奴的名号再出现!尤其不能出现在山庄内,出现在公子翎眼前! “啪!”怒不可遏的赵雅猛击桶沿,整个浴桶瞬间四散裂开,水花激涌溅射,而赵雅借这一击之力腾身而起,凌空抓起一件轻纱披在身上,同时背后蝶翼舒展开来,破门而出,直往后山方向迅疾而去。 似为掩盖自己方才露了怯,赵雅用力扇动背后蝶翼,每一扇翼都使风云急涌,也使她速度更快几分。 风驰电掣间,赵雅已出了山庄,到了后山山顶。赫然见矮树乱石间,一道人影在夜色下独立。 那人身材矮小,面貌无奇,见赵雅飞至,挥挥手,嬉笑道:“呦,蝶奴,等你许久了!” 赵雅见状目光一寒,蝶翼一敛向下掠去,加成下坠之势,让她速度不减反增。 那人未料赵雅来势如此迅疾,忙欲避闪,但赵雅身形却已化作一群蓝翼蝴蝶,蝶群分成数股,从那人身周穿绕而过。 之后蝴蝶再度凝聚一团,变化回赵雅的身形。 而赵雅足尖轻点,翩然落在那人身后,云淡风轻之姿,恍若无事发生。 但落足瞬间,忽闻“嗤嗤嗤”的锐风声不绝于耳。 身后那人全身上下忽爆出无数创口,皮肉绽开,筋络寸断,血雾喷散......竟是在与蝶群错身一瞬,已遭蝶翼千斩。 “啪!”那滩被千刀*剐、削不成人形的烂肉摔在地上,可却恍若毫无痛感,口中仍桀笑不止:“小蝶奴,许久不见,本事大了,火气也大了!” “但这些寄体是老祖我随便充数的。”又一道声音传来,从旁边树丛走出一个中*女子。 “可不比当初的你们那般精挑细选。”又一名老者边说着边从后方迈步而出。 “想要杀几个泻火啊?尽管跟老祖说啊” “老祖最是疼惜你了。” “怎么会不让你杀?” “来来来!老祖我再多叫几个出来。”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一人接一句,一句出一人。从树林中,山石后接续着走出了六个人,他们男女老幼皆有,外貌各不相同,却都发出谷玄牝苍老的声音,显得诡异至极。 “好了,现在都在这了,你想从哪个开始杀都可以,蝶奴!”最后一阵苍老嗓音传来,悠然走出的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清秀面容显得稚气未脱,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邪意。 “那从你开始也行吗?”赵雅双目一沉,直视最后走出的少*,道:“没发现么?我的蝴蝶还少了一只。” 少*忽感脖上寒毛竖起,却见肩头不只何时停了一只蝴蝶,此时蝴蝶**,翅膀离少*脖颈只有半寸不到,这看似轻柔的翅膀方才能将另一个寄体凌迟,此时将少*头颅削下,应也不是难事。 忽见少*忽然露出恐慌之色,连声音也变成*轻人的嗓音,“老祖,救我,不是说了保我无事的吗?” 但下一瞬,嗓音又变成谷玄牝的声音,向自己斥责道:“闭嘴,老祖让你开口了么?” 随后,又点着自己太阳穴对赵雅叹道:“老了,都镇不住*轻人了,这新收的寄体还敢插嘴,正需你这前辈教教规矩。” 赵雅静静看着眼前少*,心中颇为讶异,在她认知中,谷玄牝的意识一旦接管寄体,原本意识便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这种会插嘴的寄体倒是从未见过,但这只让她更坚定自己判断,冷笑道:“莫要装了,其他的寄体或许可有可无,但这个不是!” 赵雅动手之前便已预料到谷玄牝寄体必不止一个,所以她化身群蝶看似是出手无情废去一人,其实还借着散逸的蝴蝶探测了周遭。 发现周遭还埋伏着七个寄体,单论修为有高有低,但比起昔*的蛊奴都差上不少。而其中修为最低的是这位少*,却站在了最核心的位置,隐隐被其他蛊奴拱卫保护,让赵雅觉得唯独这个寄体是与众不同的。 所以赵雅借虐杀那中*男子寄体吸引注意,又暗度陈仓,留了一只蝴蝶将少*制住。 而此时赵雅双目微眯,端详了少*面容,继续道,“而且我已经认出他了,他是半夏,楚白牛的药童!” 寄体在少*身上的谷玄牝闻言,面上笑意更浓,也更显阴鹜,“楚颂都认不得这娃儿的长相了,想不到你竟还认得?” “我自掌管锦屏山庄,对威胁自需格外几倍,知道楚颂在昆仑的经历后,我便让她留了半夏画像。”赵雅冷冷道,这半夏本为楚白牛身边药僮,在楚白牛“失陷”在畜生道时,曾背主求荣,**了混入昆仑山救援的楚颂一行人,让楚颂、应飞扬、姬瑶月险些丧命。 后据楚颂说,此人被塌陷的地宫埋在了乱石之下,但赵雅心思缜密,不愿忽视潜在的威胁,仍留了半夏的画像。只是如今,半夏为何摇身一变成了谷玄牝的寄体...... 赵雅略一思忖,豁然开朗,同时嘲道:“想不到堂堂蛊神,被我家公子掀了老巢后,竟然沦落至此,先是盗取楚白牛的医术疗伤,又给六道恶灭当了打手。” 赵雅既留了半夏画像,自也向楚颂细问过他的来历。 原来,半夏是被丢入楚白牛药庐的一名弃童,那时*方三岁,却患有一身奇症,楚白牛这等神医,见到前所未见的奇症自是不会放过,所以将他留在身边,既当药僮,又当病人,费时多*才将他治愈。 可如今他竟以谷玄牝寄体蛊奴的身份出现,那倒果推因,那身奇症来得也定有蹊跷。 以赵雅对谷玄牝心性的了解,只怕是谷玄牝虽从公子翎手下逃过死劫,但也受了沉重伤势,疗养许久依旧未能痊愈,而谷玄牝都解决不了的伤势,或许只有楚白牛能可治愈。 但以楚白牛和公子翎的交情,谷玄牝自然不可能直接去楚白牛处求医,于是便将一名幼童,也就是半夏,炮制出和他相同的症状。 而多半在那时起,谷玄牝便已在半夏身上种下了寄身蛊,而且为了不让楚白牛看出端倪,这些恐怕连半夏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或许半夏寄身蛊还有不寻常之处,亦或是蛊虫被楚白牛无意间压制,寄身蛊一直**被激活,直到畜生道地宫的一战,半夏濒死失去意识,谷玄牝才顺势接管这具躯体。 而那一战中,半夏亦曾偷袭畜生道道主*兽春,就算**当场被碎石压死,事后也逃不过畜生道的报复。可如今半夏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可以推测,定是接管了半夏身体的谷玄牝出面,和过往同在南疆割据一方的*兽春达成合作。 “哈哈,好聪慧的蝶奴,要不老祖怎么在蛊奴之中最喜欢你!”谷玄牝听闻嘲讽,似丝毫不见恼意,反而夸赞道。 “住口!”但赵雅听到那刺耳的夸赞却显露怒容,呵斥之间,半夏脖颈现出一道血痕,“不想让你这珍贵的寄体断头丧命,便给我滚出锦屏山庄地界!” 谷玄牝面上笑容消失,双目露出阴冷渗人的寒意,“呵呵,你猜得没错,半夏这娃儿对老祖确实有用,但再珍贵的寄体也只是寄体,若老祖能受威胁,现在早不知死多少回了,更何况,如今他还不是对老祖最有用的!你知道的,九是极数,老祖最多同时能操控九个寄体,现在这里有八个,那猜猜看,第九个在哪里?” 赵雅闻言心神一颤,想到出现在铜镜上的字,后山离山庄太远,在此根本无法驱使蛊虫精密的组成文字,那也就意味着...... “你已经寄身在山庄女妖身上了?”赵雅竭力掩藏话语中的颤音,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道:“那又如何?山庄内可还有我家公子,只一个寄体,掀不起任何风浪!” “但却能告诉公子翎,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老祖寄体在锦屏山庄带了一段时日了,还能看不出你的那些心思吗,如果让个公子翎知道,平时他那总端着架子的赵令主,其实不过是老祖我的一个区区蛊奴,为了在蛊奴间提升一个顺位,甚至愿意跪着舔老祖我的脚趾头!”谷玄牝阴沉得看着赵雅,就像锁定虫子的蛤蟆,用得胜的口吻道:“你说说,那个时候,你家公子会怎么看你?” “不......不可以!”赵雅浑身终于止不住颤抖,就像包裹着她的茧子被击碎,让她赤果果的暴露在谷玄牝目光之下。 怎样都好,唯独不能让公子知道,她用了数十*时间,织出光鲜亮丽的假象,绝不能让公子翎,见识到她真实又丑陋的样子。 赵雅知道她败了,这是她的死穴,她急冲冲的赶来后山,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尘封的往事会被揭开,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将死穴掩藏,但这死穴却早已被谷玄牝洞察。 她看向谷玄牝,像泄了气一般,**片刻前的神采,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而谷玄牝洋洋得意的又笑了起来,“所以老祖常说,欲望多了,弱点就多,若是以前的你可根本不会顾虑这些,都怪你偏有了奢求,但你要记得......” 谷玄牝摘下肩膀上的蝴蝶,把它扔在脚下,踩得四散。 “虫子就是虫子,结了蛹,破了茧,也不会化作蝴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二章 前尘永梦(三) 赵雅垂下了头,精气神似都被抽空,良久后才咬牙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谷玄牝轻描淡写道:“你方才猜得没错,老祖是和*兽春搭上了线,这次来是要帮六道恶灭跟你家公子打个招呼,可你也看到了,老祖手下就剩这么几块料......” 而谷玄牝说到一半,声音又一变,变成半夏谄媚的声音,“老祖说的没错,他们几个确实不成样子,不过您老不是还有我吗?” 想来是半夏见赵雅的威胁解除了,胆气又壮了,但随即又被谷玄牝喝骂,“臭娃儿,你再敢多舌,信不信老祖回南疆就把你封蛊坛子里!” 半夏面上露出了噤若寒蝉的表情,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发现捂住了嘴,谷玄牝也不能发声,忙又放下。 谷玄牝无奈对赵雅道:“瞧到了吧,都是群不济事的东西。还是你最能替老祖分忧。” 眼前两个意识共用一体的样子,颇为滑稽,但赵雅却笑不出来,谷玄牝所说的“向公子翎打个招呼”,自然不会是善意的招呼,而找上她的目的更是不言而喻,赵雅心头发凉,却断然拒绝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帮六道恶灭害公子?我绝对不会做!” 谷玄牝道:“没这么严重,老祖知道你不忍心害孔雀公子,哪会让你为难?” 赵雅不与他打哑谜,再次问道:“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许久没见那孔雀了,这次想留他几天,与他好好叙叙旧,也省得他到处惹事!”谷玄牝一脸真诚,配合他此时的外表,真如无邪少*一般,好像全是为了赵雅和公子翎考虑。 赵雅自不会被他的外表迷惑,但心神却是猛地一动,一个猜测涌入脑中:“他们也想留住公子翎?” 而很快,赵雅又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六道恶灭与公子翎本无瓜葛,只是因天书的现世,让对天书志在必得的两方产生对立。但就如赵雅不希望公子翎犯险参与天书之争一样,六道恶灭同样不希望在与三教势力正面交锋时,还要分出力量防备公子翎的现身搅局。 想要围杀公子翎必然要付出惨痛损耗,杀之不死更是后患无穷。那对六道恶灭来说***办法,便是设法动用外力将公子翎绊住,让这个麻烦不出现在战场上,只要天书尘埃落定,六道与公子翎便也没了继续敌对的理由,如果这样的话...... “我和谢灵烟留不下公子,那换六道恶灭和谷玄牝,能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忽得在赵雅脑子冒出。她忽然发现,就算动机截然不同,但她和六道恶灭最终目的却是一致,都是不想让公子翎参与天书之争! 谷玄牝固然阴险狡诈,各类蛊虫防不胜防。但六道恶灭只会比谷玄牝更危险十倍,更何况暗处还有北龙天的*妖殿。留公子翎在山庄与谷玄牝周旋,总好过去与六道恶灭和*妖殿这两个庞然巨物为敌。 “如果我借谷玄牝之手,将公子翎留在山庄......” 这念头一旦种下,便如**破土一般,迅速发芽、滋长、膨胀......。 赵雅能听到她疯狂急跳的心脏声,“咚咚咚”,好像擂动战鼓一般,催得她血脉贲张,可她头脑却是格外的清醒, 她知道自己是与虎谋皮,可她已停不下来,**退路,只能细细谋划,剥掉虎皮之后,如何再拆虎骨、喝虎血、吃虎肉...... 谷玄牝见她久久不答,神色却不停变幻,只道她仍在犹豫,先是软语宽慰道,“放心,老祖能活这么久,便是因为够小心谨慎,真要杀你家公子,老祖绝不选在锦屏山庄,亦不会只带这些寄体。这次老祖来,只是为了达成和六道恶灭的交易。” 见赵雅仍不做声,又威胁道:“当然老祖这么好声好气与你说了,可就容不得你拒绝了,否则,呵呵,你一心维护的公子,就要知晓你比娼妓还下贱了,到时候,你可什么都守不住了。” 可赵雅已经**在之后的听威胁,她只听了前半句。 若谷玄牝说他**彻底除掉公子翎的心思,赵雅断然不会相信。 可谷玄牝说他**除去公子翎的能力,赵雅却能信上几分。 昔*南疆之内,谷玄牝占尽地利,手下蛊奴皆是千挑*选而来,各个都不是易与之辈,从属爪牙更是数以千计。可这样全盛时期的谷玄牝依然惨败在公子翎手下。 如今他本体未出,所带的几个寄体从数量和修为上都差了当*的蛊奴太多。而公子翎背后却至少还有秦风、楚颂相助,纵然谷玄牝以有心算无心,也难弥平实力上的绝对差距。 但赵雅仍会做出最坏的预想,以最高的戒备对待谷玄牝。 她现在是在*丈悬崖上,踩着一根蛛丝起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但这种感觉非但没让她的排斥,反而让她习惯。 在南疆的每个日夜,每时每刻,她都是如现在一般,游走在*劫不复的边缘,赵雅甚至觉得那个恶毒,多疑,谨小慎微却又敢孤注一掷的蛊奴,才是她的本性。 而此时,她的本性正在慢慢复苏...... 于是反复衡量风险后,赵雅问出了那句话:“你,要我怎么帮你对付公子?” 谷玄牝见赵雅口风松动,露出得逞的笑容,随后道出他的计划:“要你做的很简单,听说公子翎最是挂心她那死去的婆娘,还把她那婆娘的尸体冰封起来,啧,真是比老祖还扭曲,既然公子翎死都不打算让她入土为安,那你便将那尸体盗出给老祖好了。” “你!”只听这第一步,便已让赵雅色变,她知晓这一举动是践踏公子翎的逆鳞,但仍忍住让谷玄牝继续说。 “然后我会留书给公子翎,以尸体为饵,把他约到后山,而你借口担心他与他同行。待到了后山,老祖我先出手吸引他注意,你假装被我控制,趁机偷袭,他定然不会防你,多半会受伤。”谷玄牝说到此处,刻意补充道:“哦,对了,你之后大可推说是中了老祖的蛊毒,心神迷乱才错手攻击她,只管往老祖身上推,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赵雅全不理会谷玄牝的卖好,恍若未闻。 “当然,就算负伤中招,以他能耐依旧能抢回尸体,但那尸体中也藏了老祖我的蛊毒,他夺回尸体瞬间,尸体会炸开,化作剧毒血雾,哈哈哈。老祖期待看着他那时的表情!”谷玄牝说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看到了公子翎怒极恨极,又悲极痛极的样子,直笑到前仰后合,才擦着笑出来的眼泪道: “凭他修为,再加上还有楚白牛闺女在,老祖的蛊毒或许依旧奈何不了他,但也足够他费些时日休养了,让他去不了天书之战惹事,况且,就算这连环狠招仍无用,可他婆娘的尸体都没了,他抢天书还有什么意义?天书之争,注定与他无关了!” 听完谷玄牝计划,赵雅只觉有虫子在背上爬一般,湿冷阴寒的感觉沿着脊椎涌上,这真是谷玄牝一贯的风格,阴损,下作,令人作呕,但...... “就这?这便是你精心编制的计划?不够,想算计公子,你的寄体、蛊毒、**、布局通通不够!”赵雅抬起头,直视谷玄牝道。 见赵雅话风突转,谷玄牝面色一沉,他不知道方才还认命一般的赵雅,此时为何又敢忤逆他,但赵雅却依旧在说,言语中轻蔑之意显露无疑。 “你以为公子翎负伤了,便会放弃天书之争?你以为谢安平尸身被毁,公子翎便没动机争夺天书了,错了,这只会让公子翎更疯更狂,也更强大更可怕更无法遏制,他不会等到伤势痊愈,甚至不用等天书开启,便会冲入昆仑山,冲向六道恶灭大开杀戒,直到逼问出你的踪迹。然后他掘地三尺,穷极一生也会将你找出,你若百劫不死,他便会杀你千次*次,直到你彻底后悔,后悔做出这愚蠢的挑衅!” 谷玄牝见赵雅将他计划贬的一文不值,料想她要拒绝,面上更显阴鹜,让半夏那原本清秀的面容都变得扭曲,“看来你是想说,你不打算帮老祖这忙了,很好,很好!” “错了,我想说的是,想要对付公子,接下来,你要听我的!”赵雅却是话锋一转,语出惊人。 谷玄牝闻言一愣,显然赵雅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但随后阴恻恻看着赵雅道:“让老祖听你的,凭什么?” “就凭我是天下间最了解公子翎的,少了我的谋划,你这次注定一事无成。”赵雅遏制对谷玄牝本能的恐惧,她挺直身子,在心中告诉自己此时决不能退缩,“我还**输,这是最后的机会,抓住这机会,我的过去能永远埋藏,谷玄牝也不会构成威胁,还有公子......你的弱点会彻底消失,会变回那个无所顾忌、举世无敌的孔雀公子,再也**人能用她伤到你!” 谷玄牝目光紧逼,赵雅寸步不让,竟成对峙僵局,唯云影移动,遮掩住月光,似是不忍无暇月光照进鬼蜮心思。 直至山风乍起,吹得树摇簌簌,如黑影起舞,稍减凝重压滞氛围,谷玄牝收回目光,终是忍不住道:“那换做你做主,你打算怎么安排。” 赵雅冷冷道:“三件事,第一,谢安平有一侄女名唤谢灵烟,容貌与谢安平有七分相似,你若真有寄体藏在山庄,便应该知晓此女,她今日方离开山庄,此时应未走远。而公子离开山庄的时间是在明晚,我要你在明晚之前,将谢灵烟毫发无损的擒来。” 谷玄牝问道:“擒来她倒是不难,但你想要做什么?” “公子想夺取天书,是为了让谢安平起死回生,若想要留下他,我们便要送他一个谢安平!”赵雅说着,目中闪过骇人光彩。 “就算外表相似,内在终不是一人,你家公子难道连自己媳妇都分不清楚,还是你觉得他会将错就错?管她是姑姑还是侄女,都囫囵收了?”谷玄牝说着,恶意的笑出声。 赵雅不理会他猥琐的话意,只道,“那便给她相同的内在!”说着摊开手掌,便见掌心皮肉破开,一只寄身蛊蠕动而出,“谢安平所有与公子翎相关的记忆,都在这寄身蛊中,擒到谢灵烟后,把这蛊寄在她身上,这是第二件事。” “这蛊里有谢安平的记忆?”谷玄牝闻言也不禁露出惊异之色,他显然不曾知晓,赵雅会用蛊虫取走谢安平的记忆,并一直寄在自己身上,良久之后才想通赵雅这举动的意义,露出看怪胎的神情揶揄道:“不愧是从*尸坑爬上来的,你的扭曲,真让老祖我也刮目相看,宁愿放弃自我,也想成为另一个人的感觉怎么样?呵呵呵,能告诉老祖听听吗?” 听闻谷玄牝有意刺激,赵雅拂袖道:“省下这无聊的话,你若真想知,将自己炼成我的蛊奴,自然会明白。” 被赵雅的计划吸引了兴趣,谷玄牝也不在意赵雅言辞的不敬,问道:“那之后呢,公子翎会上当,跟着新媳妇乐不思蜀?” “依旧不会,公子翎仍能简单识破,但他看得破,却放不下,而他迟疑越久,失去的就会越多,这是我要你做的第三件事——这只蛊寄身在谢灵烟体内后,我要你再将它进化成母蛊!” 谷玄牝闻言,再露出惊色,“母蛊?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这可是老祖我都无法驾驭的蛊虫。” “可你能驾驭的蛊虫,皆奈何不了公子,想要做不可能之事,便要动用非常手段,若你怕完全体的母蛊失控成为祸患,那大可不用担心,因为不等它进化完全,只需它用处尽了,我便会将母蛊和它的寄体谢灵烟,一并解决!”赵雅轻描淡写道,眸子中却现出狠厉之色。 谷玄牝闻言微微一怔,思忖片刻,放声大笑,“好个蝶奴,看来老祖是要给你做嫁衣了,这母蛊既以谢安平记忆为基石,依照母蛊特性,吸取记忆时,也会不自觉的优先吸取与谢安平相关的记忆,来补全自身,让自己像个活生生的人。真与她相处个十天半月,公子翎怕不光忘了天书,连他媳妇也要一并忘却了。届时,你再连母蛊带寄体一并杀了,谢安平便彻底不存于世,而公子翎最亲近者便是你了,要老祖恭喜你吗,恭喜得偿所愿,成为锦屏山庄新的女主人!” 赵雅全不否认,只冷冷道:“彼此彼此,你握有我的把柄,所以我也会竭尽全力,不让公子出现在你面前,这样既达到了将公子翎留下的目的,也帮你解决了个心腹麻烦。时间有限,你的决定呢?” 说着,赵雅摊开手掌,寄身蛊就在掌中,拿与不拿,只在谷玄牝一念之间。 一只小小虫子,不知是利益?是赌注?还是诱饵? 谷玄牝盯视着虫子,面色不见端倪,却静立了片刻,最终将虫子接过,面带亲切笑道:“你是从南疆出来的,老祖便算你娘家人,真为你做嫁衣又如何?你若能和公子翎成了好事,老祖也甚是欣慰,也罢,老祖这便替你准备。” 谷玄牝显然答应了合作,却说得如老父嫁女一般,赵雅心中恶心,面上却首现笑容,连对谷玄牝的称呼也变了,“既是如此,那我再要些嫁妆,也方便替老祖更好办事......” 说着莲步轻移,到了方才被她凌迟,却仍有气在喘的寄体旁边,言笑晏晏间,便闻“咔”得一声,把那寄体脖子拧了个旋,又从脖子后面生生撕下块血肉,抖落烂肉碎屑,从中取出这寄体身上的寄身蛊。 赵雅当着谷玄牝的面,将那寄身蛊中谷玄牝的意识抹除,随后拂起如瀑青丝,露出洁白后颈,将那只寄身蛊按在了自己后颈之内。 做完一切,才向谷玄牝盈盈一笑道:“如此,老祖不介意吧?” 母蛊、寄身蛊、子蛊乃同一类蛊虫由高到低的进化形态,上下位之间有着阶级克制和领地概念,母蛊通过释放子蛊吸取记忆,而若有寄身蛊在体内,便可威慑子蛊,保证寄体者的记忆不会流失。 赵雅将体内原本的寄身蛊给了谷玄牝,自是要再给自己寻一个寄身蛊备在体内,免得布局者深陷局中,连自身目的都一并忘却。 但当面取蛊,并自行抹杀内中谷玄牝的意识,此举既是示威,也是宣告赵雅扳回一城,寥寥几语,让双方从威胁与被威胁的关系,变成目的一致合作关系。 这般宣示地位,谷玄牝却只哈哈笑道:“自不介意,老祖只嫌嫁妆轻了,待你真成了山庄女主,还会再补上大礼!” 说罢,领着一个寄体扬长而去。 而赵雅静立看着谷玄牝远去,脸上笑容渐渐凝固,转身看向锦屏山庄,夜色之下,公子翎的居所遥远不可见,但赵雅却对着那个方向,轻轻道: “公子,对不起,你是傲世横飞的孔雀,不是追逐幻光的飞虫,若你只有得偿所愿才能停止,那从今以后,换我来做你的光!” -=- 之后的发展,皆如赵雅所料。 谷玄牝回来,也带来了谢灵烟,只是一行七个寄体只回来了三个。 谷玄牝解释道,是谢灵烟的修为超乎估计,又要完好无损将她擒下,难免处处制肘,竟耗了四个寄体才做到。 呵! 如她所料。 到了夜间,公子翎独身出庄,不告而别。 赵雅却在必经之路等待多时,而随她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去意已决的公子翎,见到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谢安平”,听到熟悉口吻熟悉声音喊出的夫君,竟生生怔住在了原地。 如她所料。 然后,赵雅趁他分神,一掌击在公子翎背心。 公子翎乍见“谢安平”再现,又从未对赵雅设防,未及反应,便已受了这一掌。 只是赵雅不以掌力见长,而公子翎修为亦属实深厚,这一掌只让他身形晃了几晃,受了些许暗伤。 但公子翎受创之际,第一反应竟是赵雅受了奇术控制,身不由己。抓过赵雅手掌,渡入真气进去,欲探寻赵雅体内异状。 如她所料。 赵雅等的便是此时,两妖气机相连瞬间,寄身蛊顺势从她掌心探出,咬了公子翎一口,随即又缩回她体内。 寄身蛊内谷玄牝的意识被拔除,此时正处空虚饥饿状态,这一口既咬在公子翎手上,也咬在他心神上。 公子翎心神正露空隙,又遭蛊虫噬咬,双目顿显迷茫之态,似是记忆已出现缺失,浑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几乎与赵雅释放蛊虫同时,有两道身影破土而出袭向公子翎,是谷玄牝的寄体趁机出手! 公子翎心神记忆虽正处于最混乱的时刻,但孔雀妖王岂是易与之辈? 感受到敌意,公子翎本能而动,谷玄牝的寄体非公子翎相识之人,自得不到赵雅那般特殊待遇,但见公子翎妖元一提,霎时黑潮翻涌,孔雀幽冥印透体而出,两名寄体未能近身,便瞬间爆体而亡,化作飞血碎肉。 可尸身碎开,内中却现出无数蛊虫,嗜血而生,迎风而长,宛若一场虫雨倾泻而下。 寄体本身修为不高,却是两个寄满了虫卵的“爆竿”,一旦**,便能化作汹涌虫潮。 赵雅这才知晓,这是谷玄牝秘而不宣的杀手锏,他口上说只求将公子翎留下几日,可只要稍有机会,便会置公子翎于死地,但...... 如她所料。 本就不存信任,自然早做防备,赵雅不知谷玄牝杀手锏是什么,但却知他必然会过河拆桥。 因为,她也一样。 “五百步外,树后山石。”方才还对公子翎出手的赵雅,此时低声向他传音。 公子翎此时神识正乱,但对赵雅本能信任,感应四周同时,果然察觉一股杀意潜伏在赵雅所说方位,随即一掌击出。 那是半夏躲藏的位置,只要他一死,谷玄牝失了可用寄体,虫潮自然可解。 谷玄牝对半夏似也格外看重,藏身之处被轻易发现,便当机立断,漫天虫潮不再攻击公子翎,反而聚拢一处,组成层层肉垫,逐一消减公子翎绝杀之掌。 但公子翎之掌一往无前,直将虫群打穿一个血窟窿劲力犹然未竭。 “碰”得一声,遮掩的山石破碎,乱石飞溅中,乍见恶兽麒麟现行。 赵雅知晓,半夏曾修炼畜生道兽元诀,且本命兽灵是兽中之王恶麒麟。甚至凭此兽灵,一度夺走了畜生道道主*兽春的毕生修为。这恐怕就是谷玄牝看重半夏的原因。 但从*兽春那夺来的兽元早已经得而复失,只凭半夏本身修为,纵然有谷玄牝老辣的经验加持,也无法抵挡公子翎一击。 却见恶兽麒麟一身鳞甲如纸糊一般,被击得四散崩解,而半夏亦惨嚎一声,如断线纸鸢被击飞出去。 “可惜!”赵雅见状却仍暗道,受心神影响,公子翎掌劲终还是打了折扣,再加上被蛊虫的“肉垫”消减,这一击只将半夏击伤,却未当场要了他性命。 但也足够了,重伤的半夏无法搅局,只要再找出潜藏在山庄中的,谷玄牝最后一个寄体...... 就在此时,赵雅忽感臂上刺痛,低头便见一根银针不知何时,已明晃晃的插在她臂膀上。 赵雅只觉心神一阵恍惚,随后,撕扯蠕动的痛感从颈后传来,她体内的寄身蛊从颈后坠下,摔成一滩血泥。 恍惚间,似还能听到谷玄牝虚弱的声音远远传来,“好蝶奴......这一手......你料到了吗?” “是蛊性相噬!” 赵雅拔下针,却见银针末端血槽已然是中空,足下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蛊虫本质是在彼此相残中诞生,取寄身蛊的精血炼制成针,这精血犹有同类相残的虫性,会带动银针主动刺向寄身蛊宿主。然后混入宿主血液之中追杀寄身蛊,直至与寄身蛊同归于尽。而若三根同出,更是能向位阶更高的母蛊发起挑战。 “七个寄体去抓谢灵烟,却只回来三个,那四个怕早被取出了蛊,炼成了针,四个蛊,炼四根针,三根用来防止母蛊失控,剩下一根,原来是留给了我......方才虫潮只是遮掩,掩藏刺向我的这一针,好个谷玄牝......这一手当真是......” 公子翎见赵雅跪倒在地,不顾再追击谷玄牝,连上前观视赵雅状况。 而此时,一阵钟乐之声轻柔悠扬,自山庄处远远传来,宛若催眠乐曲,赵雅只觉神智不清,好像半睡半醒,勉强睁眼看向公子翎,见他亦是同样。 这是子时的钟乐声! 子时到了,母蛊起效了! 她知道,体内没了寄身蛊威慑,那些细如微尘肉眼难见的子蛊,此时正肆无忌惮的侵入她脑识,将记忆碎片源源不断的搬回母蛊宿主处。 钟声结束之前,她就会忘记这两天的一切,忘记还有谷玄牝还有一个寄体,正藏在锦屏山庄暗处等待坐收渔利。 这才是谷玄牝的真正目的,这一手当真是—— “如我所料!” 失去记忆的最后一瞬,赵雅抬眼,看向“谢安平”,而谢安平也在静静看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于是,赵雅也笑了。 她知道,等她再度想起这些时,一切,都已如她所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三章 前尘永梦 (四) 而此时,正是赵雅想起一切的时候。 山庄地下墓穴之内,谷玄牝已然败退,谢灵烟体内母蛊亦被逼出,正当应飞扬以为尘埃落定。 忽闻一声熟悉而慌乱的声音,说话者是母蛊离体、恢复本来意识的的谢灵烟,但她醒转过来的第一句话竟是: “小心!” 但声音方出口,便被淹没更汹涌磅礴的声浪中。 “啊——————” 一阵痛苦的啸声中在应飞扬耳畔炸开,尖锐刺耳,悠长不息,令应飞扬眼前发黑,耳膜欲裂,忙提运真气,看向声浪源头,竟是公子翎一手捂面,仰天高呼,黑发在声浪下狂舞,如癫似疯。 应飞扬见状心中惊骇,山庄危机应已解除才对,为何公子翎会出此异状? “怎么回事?”他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楚颂。 楚颂亦被震得面色发白,却已强提一口气上前,连出数针刺向公子翎头颅,公子翎这才停止尖啸,垂下头颅,换做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而楚颂颤声道:“公子体内的子蛊们要爆发了!怎么会,母蛊明明已被拔除了!” 与此同时,谢灵烟终于有机会将未说完的话说出:“小心赵雅,她是谷玄牝合谋,莫让母蛊落在她手中!” “赵雅?合谋?”应飞扬心头一惊,他的推论之前一直有些许欠缺,只是时间紧急未能再多想,此时闻言,只觉欠缺之处被补齐,一个藏在算计之后的算计在他脑子露出冰山一角,而只这一角,就已令他震撼非常,他忙看向那垂死的母蛊飞去的方向,却不见母蛊踪影,只听闻一声,“小心我吗?已经晚了……” 随后便见蓝裙飘舞,赵雅从甬道缓缓步出,她双目留着清泪,如梨花带雨,可藏在朦胧水雾后却是决绝的眼神。 “雅姐?”说赵雅,赵雅便到,秦风、楚颂见到赵雅意外现身,皆露出戒备。 赵雅却对她们皆被视若无睹,只看着正痛苦低吟的公子翎,,用乞求般的口吻道:“公子,别再坚持了,那些回忆只会让你痛苦,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忘?” “生离死别便是痛苦……但也是安平留个我的,只要……与安平有关,本公子……绝对不忘!”公子翎掩面咬牙,每一个字都像生生挤出来一般吃力。 二妖对话云里雾里,但落在应飞扬耳中,却坐实了他的猜想,他立时惊道:“是她在用母蛊吸取公子翎记忆,快阻止她!” 说罢腾身而起,长剑化作一抹星芒,刺向赵雅。 赵雅本已有内伤在身,此时脚步虚浮,如何能抵应飞扬快剑,甫一交手,已是险象环生,但却见她不见慌乱,反而道了声:“来得好!”,似是就等着应飞扬出手。 下一瞬,面上换上惊恐之色,呼道:“公子救我!”,而她所发出的声音,却是属于谢安平的声音。 ?? 赵雅话声刚落,便再闻一声公子翎的凄吼,随后是“蹭蹭蹭”的尖锐破风声从侧方传来,似是暗器袭来,应飞扬察觉有异,立时听音辨位,回手便是一招“风疾云乱”。 便见应飞扬长剑漫卷划出绚烂痕迹,随之“叮!叮!叮!”,火星飞泻间,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如风卷残云般,飞刺之物已被应飞扬纷纷挑落。却见刺来得不是暗器,而是方才楚颂用来稳定公子翎心神的银针。 “这银针被公子翎逼出,那公子翎呢?”应飞扬心神一凛,但下一瞬,从背后袭来的汹涌之力已给了他答案! 应飞扬正只觉背后寒毛炸起,竟有一种逼命之感,霎时剑指一引,回身同时,星纪剑已在指端“滴溜溜”急旋,旋成银光流泻、泼水不进剑盾。 但那雄力却是狂乱肆虐,恣意奔涌得直撞在剑盾之上,应飞扬运招仓促,剑盾瞬间土崩瓦解,如断线纸鸢一般倒飞出十数丈,直砸在墓穴石壁上。 虽是借力化退消去大部分劲力,但仍觉脊背骨被砸得如要散架一般,喉头更是一阵腥甜,一口气尚未喘平,又觉眼前一晃,一道身影快如鬼魅逼至眼前,向他出手的竟是公子翎! 公子翎此时狭目怒张,宛若疯魔,高喝一声,“谷玄牝,受死来!” 手中光华大作,耀眼璀璨间,便再度击向应飞扬。 “公子快停手!” “应飞扬小心!” 谢灵烟和楚颂见状,急忙施展援手,经纬针针织纵横,漱雪剑剑气凌霜,飞针剑气齐出,齐攻公子翎。 -=-= 而秦风则挡在赵雅之前,叱问道:“雅姐,你做了什么?你抢了母蛊来引导公子?” 秦风虽不通医理,也知晓公子翎体内蛊虫爆发,正是记忆紊乱,神智不清之刻,而赵雅抢了母蛊影响干涉公子翎记忆,让公子翎误以为应飞扬是谷玄牝,才会暴起伤人。 面对秦风质问,赵雅面上并无波澜,只道:“怎能是抢,只是物归原主罢了,你没想过吗,苗儿入山庄时日尚短,谢安平却死了多年,那谷玄牝是怎么取得谢安平记忆的?原本我身上的寄身蛊,又是到了什么地方?” ?? 两个反问,答案却已明显,秦风自也思索过赵雅既曾为蛊奴,那身上寄身蛊去了何处?但那时的赵雅自称已不记得,秦风也只当她逃离南疆设法取出蛊虫后,对着奴役自己之物恨之入骨,早已将其挫骨扬灰了,但此时闻言,却恍然明了:“是你取走谢安平记忆,寄在谢灵烟身上的母蛊,也是你曾经的寄身蛊进化而来!” ??赵雅微微点头,坦然承认道:“母蛊离了谢灵烟的身躯本该必死,但我寄养它多年,于它便如母巢一般,除了谢灵烟外,我亦能成为它的宿主,感知到我在附近,她便能回光返照返照,借我躯体使再获新生。母蛊这一特性,曾被记载在了《博观虫鉴》最后一页,你们不是好奇我为何会撕下那一页吗?这便是解答。撕下那一页,能让你们忽视这濒死的虫子,让它有机会重回我体内。” ??“可谢安平身亡,那可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你从那时就跟谷玄牝合谋了?”秦风眉眼一冷,心头更寒,她自诩天性凉薄,但若朝夕相处的姐妹真早在十数年前便图谋算计,仍令她有情谊错付之感。 “那倒不是,取走谢安平记忆,只是因为我想成为她,做梦都想,当时也没想到多年之后,能另排上用场。”赵雅摇头,勉强算是宽慰了秦风,“至于与谷玄牝合谋?呵,也不能算合谋,互相利用而已。天书之争在即,前有六道恶灭的明枪,后有谷玄牝的暗箭,而公子又一意孤行,既然公子注定逃不过算计,那我便要保证算计是由我布置,在我掌控之内。” ?“呵!”秦风冷然失笑道:“不想被他人算计,所以自己算计,这叫什么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其实,你能明白的。”赵雅看着秦风,认真道:“谷玄牝胁迫我听他命令,但我说动了谷玄牝,让他采用了我的计划,通过母蛊将谢灵烟变成谢安平,再用谢安平一点点消磨公子翎的记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将公子留下的方法。” 秦风冷笑道:“被消磨的,何止是公子的记忆,山庄上下皆受影响,连你也不例外,你先前的失忆可不是做伪吧。” 赵雅垂下头,道:“我确实失了记忆,因为谷玄牝的过河拆桥。交出装有谢安平记忆的寄身蛊后,我曾从谷玄牝处又取了只蛊,防止连我的记忆已被吸取,但谷玄牝却暗中做了四根药针,将我防身的寄身蛊逼出,使得我的记忆也受到了影响,直到方才,母蛊回归我体内,我才又想起这一切。” “一步踏差就要万劫不复,但你这布局者却陷身局中,这便是你说的在你掌控之内?”秦风回想先前凶险,一时更觉后怕,对赵雅更是又气又怨。 “是!这也在我掌控之内!”赵雅却抬起头,道,“谷玄牝过河拆桥,本就可以预见,而之后,我的记忆虽失,却也早备下了对付谷玄牝的手段。” 秦风一怔,随即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期间变数重重,凭借一个失去记忆的你,就算再怎么了解谷玄牝和公子翎,也断不可能将未来所有的变数都纳入掌握!” “可若不止一个我呢?”赵雅直直看着秦风,目光深邃、幽暗、而又……陌生。“回想一下,确认谷玄牝寄体是苗儿的关键,是楚颂以铁山身上的寄身蛊为饵设下陷阱,那,提醒楚颂设下陷阱的,又是谁?” 谁? 谁在替赵雅掌控全局? 秦风很快想到了答案,唯一的答案,也是最让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谢安平!”秦风惊声呼出,她退后一步戒备看向眼前的赵雅,只觉往昔熟悉姐妹,容貌竟是如此模糊,似是多年相处,仍未能看清她,颤声问道:“母蛊中的记忆到底是谁?现在的你又是谁?是谢安平,还是赵雅?” “呵呵呵呵……”赵雅扶额笑了,凄冷笑了,沾血的蓝裙随着笑声翻舞,起伏迭动,像一只残破的蝴蝶,“还分得清吗?十数年来,每晚梦中我都是谢安平,那我是否也是谢安平的一个梦?醒来之后,是我成了谢安平,还是谢安平成了我?还分得清吗?” ?? 看着眼前越趋疯狂的赵雅,秦风戒备渐收,反露出怜悯,“你真的用十数年时间,去追逐一个虚幻的梦,所以母蛊中不止是谢安平的记忆,你和她的记忆早已混合了?” “是啊,或者更准确些,是被我污染了……”赵雅笑声渐熄,唇角笑意却不减,反而多出了几分得意的嘲弄,“在我梦中循环了十数年,再纯净的琉璃美玉,也将深陷泥淖之中,咱们高高在上不着烟尘的主母也不例外,那是谢安平的记忆,却掺杂了太多我的色彩,所以变得像我的分身一般,即便身为赵雅的我失去记忆,身为谢安平的我,也在继续执行我们共同的计划。” ??“好个金蝉脱壳,骗过了谷玄牝,也骗过了我们!”秦风开始相信赵雅所说的尽在掌控了。 ??“是啊,身为赵雅的我,与其一举一动皆受谷玄牝戒备,不如索性中招,让谷玄牝放松警惕。而身为谢安平的我,只需要在计划偏差时暗中出手,将之重新导正便可,谢安平的身份,更能轻易获取你们的信任,毕竟咱们那主母和谁都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谁也不觉得她会撒谎……”赵雅说着,又轻笑了几声,似嘲讽,又似自嘲,“于是,身为谢安平的我从应飞扬那知晓了你们的计划,并参与其中。而谷玄牝的计划又是由我制定。最了解公子的是我,最了解谷玄牝的是我,最了解我的也是我,所以,真正掌握了全局的只有我,只有我才能保护公子!” 赵雅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的保护公子,美目中放出摄人神彩。 秦风心头更怜悯,柔声道:“你已经做到了,谷玄牝败退,山庄危机已经解除,雅姐,都结束了,一切都能回复当初。” “呵呵呵,回复当初,又能怎样,山庄的危机解除了吗?不,没有,只要公子不愿放下,他还会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逼入死地,这是他的弱点,他的死穴!只要拿着渺茫希望做诱饵,他就会一次次蹈足死地,万死不改!这次是谷玄牝,那下次呢,换成六道恶灭、万妖殿出手,他还能幸免吗?”赵雅说着,又看向秦风、楚颂、看向公子翎,神色凄婉道:“而你们……知晓了我的过去,又真的能待我如当初吗?” 秦风沉默了,她想给赵雅肯定的回答,但她说不出口,最后只咬牙道:“那你想要怎样?” “我要回复更早的当初啊,秦风,我不会伤害山庄的任何一妖,你便当做了一梦,梦醒后,一切都会和当年一样,公子会忘记谢安平已死的悲剧,韩赋会忘记被我操弄的命运,赵雅这不该出现的错误,会永远被你们遗忘,而我,会舍弃赵雅污秽不堪的躯壳,借着谢灵烟干干净净的身子蜕变重生,从今以后,由我来做谢安平,让我的公子再无弱点,天下无敌!”赵雅逐渐神色痴迷,像是在勾画一个美好的梦境。 ?? 秦风却震惊了,赵雅竟是要利用母蛊清洗众妖记忆,让山庄彻底忘记谢安平已死,然后彻底取代谢安平,道:“雅姐,你疯了!掺杂着不属于你的记忆,占据着不属于你的身体,扮演着不是你的人,这样的你,还是你吗?” “很疯吗?或许吧。”赵雅将黑发绕在指尖打旋,她的唇角笑容变得苦涩,“可我本来就是蛊啊,蛊虫便是这样,只有寄在别人身上,才敢想自己所想,爱自己所爱啊!” 秦风看着赵雅,竟由无力之感,她知道她劝不了赵雅,有些梦明知是假也会继续做,有些戏明知是假也会继续演。良久后,她只叹道:“都到现在,你还是想骗我……” 赵雅真挚道:“我没有骗你,我保证你一觉醒来,只会一如当年,我虽说过许多谎,但我想做的事自始至终从未改变,我只是不想让公子再受伤,不想公子在乎的山庄遭到破坏,只这么一次,此后,我绝不再干涉操控你们记忆,真的一切,都和当初一样,秦风,信我好吗……” “还在骗我。”秦风却依然摇了摇头,道,“你说一如当初,可你呢?你在哪里?没有了你,风雅颂缺了赵雅,算哪门子一如当初?” 赵雅怔住,眸子有一瞬温情流过,却缓缓叹道,“其实我从不希望作为赵雅生存在这世上,风雅颂三姝,少了我,只会更好。” 秦风又摇头,浑身妖元蓄势待发,“轮不到你说的算,就算是和你有关的记忆,存在过,发生过,就是属于我的,你想夺,我便动手,但伤疲在身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赵雅又幽幽一叹,“还没发现吗,其实,你早已动手了,也早已败了。”说着,目光移向秦风身后。 秦风知道她不该回头,可听闻赵雅之言,却忽背脊发凉,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 却发现,一名女妖正躺在她身后沉沉睡去,睡态慵懒随意,而睡颜,正是秦风她自己! 看到另一个自己就在身后,秦风忙在审视自身,很快,便露出无奈之色,苦笑道:“呵,看来我真的败了,现在的我,只是你脑海中的意识吧。” 赵雅道:“以你性情,若要动手哪会说这么多,但你体内也早已满是子蛊,又无公子那深厚功力强行压制,而我母蛊已成,取你意识只在一念之间。” 方才的对话,竟只是发生在赵雅识海之中,而现实中的秦风早已被夺取记忆,昏昏睡去。 察觉到自己只是一抹意识,识海中的秦风也逐渐涣散,赵雅轻声道:“睡吧,秦风,不是谁都能像你一般,轻易将过去割舍,忘了过去,便是重新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赵雅声音如催眠乐曲,秦风感觉她意识越来越模糊,却强撑着道:“你知道我的过去了?” “也只是知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睡吧,睡吧,一觉醒来,就当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赵雅轻抚着秦风,像是哄着自家小妹睡觉。 而秦风也安详下来,终于失了意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四章 前尘永梦(五) “谷玄牝,受死来!”公子翎狂性大发,一掌击向应飞扬。 应飞扬顿觉一股凶戾肆虐之力当头压来,倾压全身,连带背后墙体也是寸寸龟裂。掌未至,劲力已压得他动弹不得! 避无可避之际,忽见银针交织、剑气冷寒,正是楚颂和谢灵烟同时出手,欲阻公子翎。 公子翎招式不停,对二女攻击如若未睹,护体气劲却迸发而生,黑色妖元在他身后化作十数根孔雀尾翎,雀翎挥动,黑气漫旋,银针被气流扰动失了方向,剑气与雀翎相撞,亦相互消弭。二女联手一击,竟连阻公子翎片刻也未做到。 但对应飞扬来说,却已足够。公子翎护体气劲自发而出,此涨则彼消,原本如山岳倾压般的掌劲略有减弱,应飞扬感觉身子一轻,随即脚踏罡步,足转星斗,星罗棋步施展而出,已旋身至公子翎身后,同时一剑递出,刺向公子翎后脑。 却见公子翎之掌由前击瞬间变为后拂,招式变化间毫无章法,有的只是迅捷无匹的速度和磅礴的雄劲,长袖挥洒。后发先至的挡下了应飞扬这一击。 “砰!”剑袖交并,随着空气一阵哀鸣,迸发出的是刮脸的罡风。 应飞扬只觉虎口发麻,手中星纪剑在这一拂之下瞬间脱手,但他却也趁机腾出手来,凌空旋身借力化退之际,手伸向怀中,掏出久未动用的“盘蛇丝”。 但见应飞扬扬手一甩,盘蛇丝一端延展开来,缠住星纪剑剑柄,同时掐动剑诀,霎时,星纪剑上清辉大作,如有神灵,正是上清派御剑之术再现。 再捻诀一引,星纪剑登时激射而出,自行刺向公子翎,但见三尺青光矫矫灵动,如龙蛇腾舞,上下翻飞,应飞扬人虽在数丈之外,剑却不离公子翎周身方寸之间。 公子翎长袖却似遮天掩地一般,气象横生,势如长虹的星纪剑似只被公子翎当做蚊蝇一般,信手便可拂去。 但蚊蝇纠缠不休,拂去还来,亦是恼人,剑袖交击数次,公子翎便已生不耐,面上狂态更显,竟是双手负后,门户大开,任星纪剑长驱直入,直到剑锋临头之际,才闻公子翎狂喝一声:“恼人蛊虫,退开!!!” 声浪震天,却只汇成一线,直冲临头的星纪剑,星纪剑反遭声浪携裹,掉转方向,反射向应飞扬。 应飞扬曾见识过狮我谁的狮吼功,此时公子翎信口一吐,虽无特殊功法加持,威势竟丝毫不逊,应飞扬只觉耳边乍起一阵惊雷,震得鼓膜欲裂,头脑发晕之间,又觉胸前一寒,星纪剑锋芒已至身前。 应飞扬忙钳住剑柄,却觉手中不是熟悉的长剑,而像是一尾遏制不住的凶蛟,一时间下盘失稳,被这“凶蛟”顶着倒飞,双足在地砖上拖出两道长长沟壑,而剑尖便是凶蛟的獠牙,始终不离应飞扬胸前三寸。 眼看便要开膛破肚,却见应飞扬气沉丹田,施展玄武不动剑心诀,足下如老树扎根,深犁地面,同时手腕一转,再施太极缠丝剑,便闻锵然一声,星纪剑被倒插于地同时,剑上雄力亦被尽数卸至地下,周遭方圆的石砖尽成齑粉。 一人一妖这番交手,只在兔起鹘落瞬间,谢灵烟和楚颂尚来不及再施展援手,应飞扬便已拄剑膝地,尽显败相。 二女唯恐应飞扬有失,忙欲上前掩护,却见应飞扬面上不见颓色,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高呼一声:“楚颂接着!” 说着将一物抛向楚颂。 与此同时,忽闻“嗤啦”裂帛一声,但见公子翎左手锦袍的袖口寸寸断开,露出半只小臂,微光映照下,隐约可见冷厉寒光,竟是盘蛇丝已一匝一匝缠绕住他手腕。 而楚颂接过应飞扬抛掷之物,却是盘蛇丝另一端的扣环。 原来应飞扬御剑是虚,实则以剑为针,以盘蛇丝为线,穿针引线般将盘蛇丝绕在公子翎脉门。 足以切金断玉的盘蛇丝,在公子翎腕上却连个血痕都没有割出,足见公子翎修为之高,护体妖气已至“发在意先”的高深境界。 但应飞扬本来目的也不是用盘蛇丝伤敌,楚颂接过扣环之时,亦是心领神会,探指伸入扣环之中。 一根丝线拉长,两端连着楚颂的手指和公子翎脉门,竟成悬丝诊脉之相。 “放肆!”公子翎虽神识混沌,但手腕被缠,也本能感受不快,拉动着手臂欲脱桎梏。 若是寻常绳索,受公子翎这么一拉一扯,那结果或是绳索从中断裂,或是楚颂被连着绳索一并拉扯过来。 但盘蛇丝却是能延展百丈,韧性极佳,在公子翎一拉之下并不崩断,只是顺势延展,拉扯之力被盘蛇丝延展化消,楚颂丝毫不受力,仍然稳立不动,借着一丝悬脉,诊断着公子翎此时状况。 一扯未动,公子翎更失本性,赤红双目锁定楚颂,足下一点,身形顺动,便要欺身楚颂身前。 但应飞扬早已有备,便见他拄剑膝地姿势未变,却饱提真元,抬手击向剑柄,剑意弥漫间,星纪剑入地再深三分,却引动方才被泄入地层的劲力,霎时砖石破碎,大地震颤,无数剑气如地火喷发,在呼啸锐响中破地而出! 应飞扬以剑为引,牵动地脉之力,威力加持,剑气更盛,公子翎足下也为之一顿。 而公子翎顿足之时,又感背后寒意逼人,他神识虽乱,却在本能驱使下回身一顾,却见昏暗墓室内宛若升起一轮圆月,一名女子腾身半空,背后长剑如扇面般开展,层层沓沓,延展成一轮剑意森寒的圆月。 “安平……”公子翎看到那女子容颜,目光现出痴迷之色,竟一时怔住。 而被他唤作安平的谢灵烟心头酸涩,先前她被蛊虫寄体,本身意识被挤压至识海深处,那时的她看得见,听得到,却说不出,动不了,只能听着公子翎一遍遍呼唤着自己为“安平”,近在咫尺,触不可及。 而今她蛊虫离体,重夺躯体,公子翎却又失了神智,依旧是看着她的身影,呼唤着别的名字。令谢灵烟心中五味杂陈,无法言说。 但心中虽有纠结,手上却无迟疑,便见谢灵烟同时剑诀一引,剑气如月光倾泻,遍洒而下。 上有月洒剑辉,下有地涌剑流,公子翎一瞬分心,却已陷入剑气包围之中。 锋锐临头,更添公子翎狂性,便见他眼中痴迷闪逝而过,同时长喝一声,孔雀幽冥印自行催动,周身漆黑邪寂妖气暴涨狂舞,凝成万千黑色羽毛,随着公子翎喝声激射而出,掀起森利狂澜。 剑气遮天盖地,黑羽横扫八荒,三方劲力冲击,整个地宫都为之一颤,摇动不已。 但重重黑羽方消弥天上地下的剑气,剑锋又随后而至,借着漫天剑气掩护,两柄长剑已一前一后逼临公子翎身侧。 唯恐公子翎狂性大发伤及楚颂,应飞扬、谢灵烟剑气扰敌之后,又不约而同的采取了近身缠斗,谢灵烟施展广寒凌虚剑,剑光皎皎,剑气森寒,如月宫仙子,冷冽逼人。而应飞扬以风卷残云的剑招相合,一只长剑抖出无数剑影,每一剑快得惊人,带出如北风呼啸的锐利破风声。 二人师出同门,剑出同宗,此时配合自是得心应手,剑式相合,霎时风霜凛冽笼罩公子翎全身。 但剑指孔雀公子,又是谈何容易,近身交兵最是凶险,却也让谢灵烟切身感受公子翎那一身修为是何等可谓可怖! 但见此时公子翎变换功法,邪黯吞天的黑流消失无踪,换作璀璨绚烂,不可直视的孔雀明王咒,万丈光华绽放,虹光普照,谢灵烟的剑上寒流无法侵入公子翎周遭,反而被倒逼回身。 谢灵烟天生玄阴之体,又修得冰属功法,不畏自身寒气,但与寒气一同倾轧而来的还有属于公子翎的妖元,滔天无匹的妖元随着公子翎挥手应招间散逸而出,如有实质的妖力让周遭空气都显得粘稠,谢灵烟只觉如陷身泥潭一般,每出一剑都耗费甚剧,战不多时,已感胸口沉闷喘息困难。 可真令谢灵烟惊异的却非是公子翎,而是她的那位师弟。公子翎即便此时意识不清,喜女恶男的本性依然刻入骨髓,对待谢灵烟多以应招为主,十成攻势倒有七八成都是落在了应飞扬身上。 推己及人,谢灵烟自知应飞扬承受的压力远超自己,但应飞扬行剑运招,却不显丝毫滞碍,星纪剑挥洒灵动,矫矫如龙,竟与公子翎斗得有来有回。 见应飞扬竟精进如斯,谢灵烟既感欣慰,又暗含失落,数年之前,她还有心与应飞扬一较高下,可如今再见,她好像明白了,为何她师傅商影名列凌霄七剑,却不再专注精进剑艺,反而炼起了丹药,改走丹剑这种偏道…… 昔年顾剑声,如今应飞扬,有这样的同门,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谢灵烟正想着,此时,又闻应飞扬高声道:“楚颂,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竟还有余力?”谢灵烟心中惊异又添三分,公子翎妖元弥漫,倾压之下,她连呼吸都感困难,可应飞扬竟还能还无挂碍的开口说话。 楚颂悬丝诊脉,已从公子翎脉象看出端倪,答道:“公子原本就吸收了太多子蛊入体,现在雅姐催动母蛊,号令子蛊夺取公子翎记忆,公子却强行闭锁气窍,不让子蛊带着他的记忆离体,可周身孔窍万千,哪里闭锁的住?此举只是延迟了记忆的流失的速度,却让公子气神识更加混乱,以至于疯狂!” “这些我看得出!|”说话间,应飞扬横剑硬挡下公子翎一掌,但掌虽挡下,散逸的孔雀幽冥气劲却化作黑羽激射面门,应飞扬虽及时躲闪,面上和肩部却仍多了几道割痕,颇显狼狈,急道:“说重点,可有方法让你家公子恢复!” “这……谷玄牝蛊毒,岂是好解的,何况便是有药可医,也得先设法将公子制住。好在公子此时经脉闭锁,妖元发挥受限,威力不足往日七成,且神智不清,出手已无章法,也难展精妙招式。” “好在什么好在,说得好像能制住他一样。”应飞扬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道,公子翎七成力和十成力有何不同?挨实了一招同样都是死,至于出手无章法,换句话说叫下手无轻重。公子翎虽然此时难现巅峰时通天彻地修为,但要制住他,也远超应飞扬所能。 却又听楚颂道:“或许真有机会,谢姑娘,方才公子见你时,脉象明显有平息,或许你能扮作主母,将他安抚住!” “扮作姑姑?”谢灵烟闻言只觉荒唐,但知晓情势紧急,又见公子翎痴念成狂,心中更是怜惜,纠结一瞬,便舍弃了忸怩,纵身退开战团。 谢灵烟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呼吸,看着公子翎轻唤道:“夫君,你还好吧?” 话一出口,明知是假,却已当真,谢灵烟既羞恼于她的行径,心绪却如波涛翻涌,竟觉这一声“夫君”,唤出了自己多年的少女绮梦。 “是你?”公子翎立时被吸引,看向谢灵烟,“真的是你,安平?” 公子翎的称谓如一桶凉水,将谢灵烟燥热的心浇得透心凉,谢灵烟想大声喊出,告诉公子翎她的名字,告诉公子翎她不是谢安平,可话到口中,却是:“是我,夫君,我回来了!” “不是……我记得你已经死了……不对……不对!”公子翎面上疯狂之色消减,抚着额头面露困惑迷茫,一时攻势消减,全然不顾身后的应飞扬。 “便是现在,应大哥,击心俞,点哑门,截命门!”楚颂高声道,若是平时,公子翎真气可说浑如天成,天衣无缝,但他此时自行闭锁经脉孔窍,真气运行不畅,气脉之中自生破绽。而楚颂借由悬丝诊脉,对公子翎真气运行情况洞若观火,此时开口,便道出公子翎背后破绽所在穴位。 心知机会难得,应飞扬随即纵身而起,一瞬之间连出三剑,真气凝于剑尖,以剑封穴。 便见星纪剑化作三道剑光,先闭后背“心俞穴”,再锁颈后“哑门穴”,双穴被制,公子翎足下失力,单膝跪落。 但就在剑尖临近最后脊柱处的命门穴时,忽然一只蝴蝶飞来,撞向剑尖。 “嗤!”纤弱蝴蝶瞬间被绞碎,但剑尖却被撞的偏斜三分,凝于剑尖的劲力更是被引发,长剑刺入了公子翎皮肉之内。 “雅姐!”一只蝴蝶,致使功亏一篑,楚颂使得此招,忙向赵雅处望去,见状却又是一惊,方才变故发生时,秦风上前挡住了赵雅,她们才可全心对付公子翎,可如今不过片刻,目光所见处,秦风竟已倒在了赵雅脚下。 秦风非但败了,而且败得太过迅速,让赵雅在关键时刻插手搅局。 还未等楚颂想出缘由,又感手上丝线畏惧一般剧烈震颤,方才那一剑偏差,刺破公子翎皮肉,更再度激起他的凶性。 “不对!本公子还没有忘,安平已经死了,死了啊!!” 便闻公子翎悲恸长喝,大地亦一声爆响,地面之上瞬间暴起数十道巨大孔雀尾翎,如要尽抒孔雀公子愤恨,直将苍天刺破。 雀翎如枪如剑,破地而出,无差别的攻击,让战团中的三人皆受波及,应飞扬和谢灵烟勉力挡招,却难尽化雄力,皆被震得吐血倒飞。 而楚颂通过盘蛇丝提前察觉公子翎脉象变化,在公子翎出招之际便已抽身退闪,却仍难逃一劫,肩头被一道雀翎扫中,手上随即失了力气,盘蛇丝的扣环竟从手指上脱出。 强招过后,雀翎消散,徒留满目疮痍和公子翎粗重的喘息声,墓室穹顶被刺开无数孔洞,一时夜风吹入,泥沙俱下。 “夫君!”眼见功亏一篑,谢灵烟舍弃羞耻,便要上前故技重施。 却见眼前无数蓝蝶翩舞,扑飞而来,谢灵烟气血尚未平复,此时勉力应招,漱雪剑舞出凛凛霜寒,将蝴蝶一一击落,可足下却步步后退,离公子翎越来越远。 “这声夫君且存下,等我寄在你身上,会替你喊的。” 蓝蝶凝聚化形,赵雅翩然现身,挡路在前。 另一方,楚颂与应飞扬站稳脚步,各呕出口血来。 随即便听楚颂喘着粗气道:“不好了……应大哥,那盘蛇丝被我弄失了。” “失便失了,也没机会用了。”应飞扬擦去口角血迹,看向前方,目光所至之处,公子翎将盘蛇丝从手腕扯落,随手丢在地上,同时缓缓起身。 起身之际,公子翎长发无风自动,两股截然不同又殊途同归的妖气也随之层层提升,透体而出。 半身光华璀璨,如神佛傲世。 半身邪黯死寂,如幽冥引渡。 “明王、幽冥双气同运,公子认真了!”楚颂心头惊骇,公子翎同修孔雀明王咒和孔雀幽冥印两种功法,但独一种,便可傲视天下,如今竟然双气同现,楚颂见状只觉足下一软,几欲坐倒。 此时一只手扶住她肩膀助她稳住身形,同时耳边传来应飞扬坚定的声音:“这里交我,你去帮谢师姐,在赵雅还未完全掌控公子翎心神前,先联手将她制住!” “可是只你一个……”楚颂急道,方才他们三个联手,尚且被公子翎击退,如今竟还要分出人手对付赵雅,由应飞扬独战双气同使的公子翎,楚颂只是想想,也知应飞扬此战九死一生。 “赵雅或许料中了许多事,但有一件她绝对料不到……”应飞扬却无视楚颂劝阻,他斜持长剑,步步向前,说话同时,身上竟同样绽放两股气劲,半身七彩绚烂,半身深邃幽寂,与公子翎交相辉映。 “那便是,我能挡下公子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五章 前尘永梦(六) “我能挡下公子翎!” 应飞扬此话一出,身上绽放与公子翎一般无二的光暗双极妖气,一身剑意更是张扬透骨而出,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极端挑衅。 感受到应飞扬挑衅剑意,公子翎眉眼一凛,身形瞬动,恍如瞬移一般,下一瞬,已出现在应飞扬眼前。 “好快!”明知论到身法迅捷,公子翎可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但此时公子翎的转瞬即至,仍超乎应飞扬预料,神速至此,竟是双眼都难以捕捉。 那便不用双眼! 但见应飞扬竟双目一阖,傲然挺立之姿,竟无视逼临眼前的孔雀公子。 但公子翎却不会因为应飞扬不做抵抗的姿态而停手,便见他袖袍一挥,如长翼舒展,携着撕破虚空的锐风拂向应飞扬胸膛。 楚颂见应飞扬一副闭目待死之态,立时惊呼,但呼声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见应飞扬足下微动,身形只做了最小的挪移,竟如未卜先知一般避开了公子翎这一袖的轨迹。 “噌!”长袖挥空,劲力扫在墙上,刮出一道深深割痕。 而应飞扬避身同时,竟还不忘反守为攻,一剑自下而上掠去,斜挑公子翎眼睛。 修为便是再高,眼睛也是柔软,公子翎岂能让应飞扬轻易刺中? 便见星纪剑只刺中一团残影,而公子翎已至应飞扬身后,翻掌再击他的后脑。 而应飞扬不回身,却如背后生眼一般,公子翎方抬手,他便未卜先知般将剑尖调转方向,以一种怪异至极的姿势将长剑从腋下刺出,抵住公子翎杀掌。 “噌!”掌剑相交,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应飞扬力屈一筹,身形往前侧滑,长剑却刮蹭着地面,减缓向前的冲力。 而公子翎顺势将掌中余力灌入地下,借地传力,气劲自地下追上应飞扬。 应飞扬却又如预料到一般,借着长剑强行刹住身形,随即一拍地面,旋身变向。 几乎是同时,公子翎的气劲也破地而出,千疮百孔的地面再多一道创口,无数七彩雀羽从中激涌冲天。 但终是慢了一瞬,雀羽与应飞扬擦身而过,应飞扬旋身不止,如陀螺一般选出无数道自上劈下的剑流,道道凌厉无比的绞向公子翎。 一番不及眨眼的攻防,却只发生在兔起鹘落一瞬,楚颂的呼声此时才呼出口,却已从惊呼变成了惊叹。 “是公子给他的妖气!” 楚颂认出应飞扬身上那两股气息,公子翎为了让应飞扬能伪装成他的模样,曾将孔雀幽冥印和孔雀明王咒的劲力击入应飞扬体内,让应飞扬能拥有公子翎的气息,使他伪装不至于被立时识破。 而楚颂也隐约猜到了应飞扬此时的手段,原来,公子翎击入应飞扬体内的劲力不多,只相当于从汪洋大海中分出一瓢水而已,但也确确实实的是源自公子翎体内。 而孔雀明王咒与孔雀幽冥印两种妖力乃同出一源,既相生相克,又相斥相融,相离的距离若近,彼此之间便有感应。 应飞扬此时正是舍弃双目,纯粹以体内寄存的真气来洞悉公子翎的一举一动,公子翎出手之前,体内真气必先流转,公子翎真气流转的一瞬,应飞扬体内明王、幽冥二气便会自生感应。 借着这感应,可以抢在肉眼公子翎做出动作前,应飞扬便能先一步知晓公子翎的攻势,不用依靠肉眼,便达到料敌机先的效果。 这种取巧伎俩,若是对付寻常状态下的公子翎,自然毫无作用。毕竟招式越精妙,行招走气便越复杂,想要从对手真气运行轨迹来判断他的动作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偏生此时的公子翎神志不清,没有了招式加持,全靠本能战斗,所以出手大开大合,简单粗犷,真气运行自然也直截了当。 应飞扬虽是闭眼,脑中却宛若有了公子翎的一张经络图,真气往手少阴经处聚集便是要右手掌击,灌注足下涌泉便是要移动,此时从下肩的肩贞穴流向肘部天井穴,这是公子翎的横肘一击…… 借着这料敌机先克制公子翎的神速,虽然处于下风,应飞扬剑光挥洒间,竟真将疯狂的公子翎挡下了! 楚颂看得目瞪口呆,只觉应飞扬此种战法如刀尖上跳舞,稍一分神,便将万劫不复。但却也已知晓,应飞扬这是将最凶险的重任揽在肩头上,来为她们争取时间。 楚颂一咬牙,强行按下心中担忧,将注意力转向另一方战局。 另一方,赵雅欲阻谢灵烟,不让她影响公子翎,而谢灵烟亦知赵雅是祸首,唯有制住她才是真正的了结。 此时二女招来式往,交锋正盛。谢灵烟凝气化剑,剑光飞散,宛若月上宫娥,赵雅素手翻飞,蝴蝶展翼,恰似蝶中仙子。 不同于公子翎和应飞扬那般战得劲风四溢,地动石摇,两名女子姿态飘逸,不染点尘,即便全力相搏,依然赏心悦目。 赵雅修为本高出谢灵烟不止一筹,但因身上伤势更为沉重,此时交手片刻,反落下风。 谢灵烟得势不饶人,先前她被寄体,便如傀儡一般不得自由,分明存有意识,却连眨一下眼睛都由不得自己,那种滋味简直令人发疯,如今对上始作俑者,自是不留情面,捻指抚剑间,四周寒气凝聚无数冰剑,铺天盖地刺向赵雅,同时口中道:“赵令主,你那一瞬间击败秦风的手段呢,何不对我施展?” 初见秦风竟已昏死在赵雅脚下时,谢灵烟也颇为心惊,但也很快想明白,秦风体内早就被大量子蛊寄居,又不像公子翎那般能以超卓的修为强行闭锁经脉,阻碍子蛊将记忆搬运出。 而且非止秦风,现在山庄上下其他女妖,赵雅一念之间亦可随意摆弄。 但此法对在场剩余三人皆无用,应飞扬曾服用天香谷的万花凝露,对蛊毒一类尚有抗性,而楚颂和谢灵烟都被更高等的蛊虫寄宿过,根据蛊虫相斥的特性,她们的躯体便相当于上位者领地,容不得子蛊在体内寄生滞留。 赵雅步步退闪,堪堪避过擦着头顶而过的剑气,此时钗松鬓散,颇显狼狈,口上却不落下风:“何必对我这么大火气,我所做的,不也成全了你的心思。你被寄体虽是身不由己,但与公子耳鬓厮磨时,却也欢喜的很啊。” 谢灵烟闻言更恼,挥剑同时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赵雅却冷笑道:“胡言乱语?呵,你骗得过自己,也骗不过我,你可不止一次想过,若能这样与公子翎朝夕相处,哪怕是作为谢安平的影子,哪怕永世不得自由,你也心甘情愿。” 谢灵烟微微一怔,但随即面泛羞红,剑舞成狂,像是自证般喊道:“我没有!莫要多舌了!” 赵雅却越说越多,声音也越来越轻柔,如循循善诱般,直戳谢灵烟心事,“不用恼羞成怒,做你姑姑的影子也没什么不好,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是最没用资格倾慕公子的,若想和他长相厮守,就总要舍弃些什么……” “看着公子活在过去中,不断折磨自己,你难道不想替公子做些什么?” “其实你恨得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恨你为不是你姑姑,所以公子只能是你姑父,不过,现在还有机会,” “你的身躯,我的意识,只要你我合二为一,就能让你姑姑复活,让公子翎得偿所愿,让你我得偿所愿……” 一字一句,如耳边呓语,却直戳心扉,虽然百般抗拒,但赵雅言语勾勒出的未来,依旧让谢灵烟浮想联翩,好像迷失在罂粟花田,找不到离开的方向,却也不舍离开。剑法越来越散乱,神情越来越迷醉、 “谢姑娘小心,莫中了幻蝶鳞雾!” 此时,忽闻楚颂声音传来,同时,还有一个粉丸随声音一道被弹来,在她面前散开,传出一股刺鼻药腥,却也令谢灵烟头脑陡然清醒。 “幻蝶鳞雾?”谢灵烟心神一凛,这才注意到,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细若微尘的粉末,隐隐折射着幽蓝的光采,“是蝴蝶鳞粉,是赵雅的手段!” 幻蝶鳞雾乃是赵雅的独家术法,在交手之中将蝶翼上的鳞粉弥散开去,蔓延四周,敌对者一旦吸入,便会陷入狂喜狂悲,情绪失控的状态,而情绪的失控又会加剧鳞粉的吸入。 若非楚颂及时弹出药丸,用药力助谢灵烟稳住情绪。谢灵烟最终将陷入无边幻觉妄想中,变得疯癫迷乱。 谢灵烟一阵后怕,怕自己稍不留神,便险又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更怕方才赵雅所说,真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所想,否则,她又怎会三言两语之间,就被赵雅挑动心绪,让幻蝶鳞雾有了可乘之机? 谢灵烟不敢深思,随即一咬舌尖,强收心神,同时冷剑驻地,一股酷寒之气激荡而出,所经之处,鳞粉纷纷凝结成冰粒,坠落于地。 而赵雅亦被寒气震退数步,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遭寒气侵蚀,更显煞白。 但赵雅脚步未稳之际,又见银光激闪,无数银针纵横交织而来。赵雅只得放任体内寒气流窜,手拈术诀,仓促挡招。针虽被尽数扫落,但她又被震出一口血,血一落地,随即结成冰块,但赵雅的心却更寒,她看向银针的来源处,声音发颤道:“楚颂,连你也要帮着外人与我为敌?” 看着满身伤痕,摇摇欲坠的赵雅,楚颂露出恳求之态,道:“雅姐,莫再执着了,放下吧。” 赵雅凄声笑着,边笑边咳着寒血道:“我不执著,公子亦会执着,为什么是我要放下,而不是公子放下!” 多年相处,楚颂早将赵雅视作长姐,见赵雅模样,她亦是心如刀绞,可知晓眼下时间全靠应飞扬豁命争取,只得一咬牙。经纬针法再出无穷变幻,交错无尽,配合着谢灵烟的漱雪剑,攻势竟是四面八方全无缺漏。 敌对谢灵烟一人已是困难,何况又加了个楚颂,赵雅竟是溃不成军,被逼得一退再退。 “雅姐,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认输吧,否则下一针,我不会留手了”楚颂指缝间银针钳满,蓄势待发,下着最后通牒。 可此时,却听赵雅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便是等你不再留手,这样,我也才好不再留手,你们既然已探出了我的过去,那猜猜看,我真正最擅长的,是什么?” 话音方落,无数细微爆鸣声就给出了答案。 楚颂和谢灵烟赫然发现,赵雅的节节败退,竟在不知不觉间牵引了战团,她们竟已到了谷玄牝先前集聚蛊虫最密集的地方,脚下所踩,皆是密密麻麻的虫尸。 而此刻,无数虫尸突然爆开,汁液四溅,毒气弥漫,将谢灵烟和楚颂笼罩其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六章 前尘永梦(七) “是蛊爆!” 楚颂惊觉脚下蛊虫残骸悉数爆开,血水、毒素四溅飞撒,混成一团紫色浓雾,楚颂陷身其中,顿觉一股毒性直冲头顶,冲得她头晕目眩。 心知雾气有毒,楚颂当即提运真元,她外修的乃是《经纬针法》,内修的真气功法则是《神农药皇经》。 《神农药皇经》乃是医家一脉传承千年的绝学,虽说杀伐之力不足,但在延年益寿、抗毒自愈等方面,都可说是当世一等一的功法。此功法修炼不易,除勤修不辍外,还需靠外服天材地宝、针炙药浴等手段协助突破关隘。 好在楚颂家学渊源,如今修炼已有小成,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对毒素的抗性也早异于常人,稍一运转周天,便将体内的毒性化解。 但楚颂却不满足于此,眼看毒雾仍在蔓延,唯恐应飞扬在抵御公子翎之际再遭毒气波及,当即元功再提,周身毛孔悉数张开,竟如长鲸吸水一般,将毒雾尽数吸纳如自己体内。 饶是《神农药皇经》神异非凡,一次吸入过多毒雾,仍令楚颂毒气攻心,白皙面容竟浮现出暗紫之色,几乎软倒在,可毒气吸尽,雾下却再现峥嵘。 几道细长黑影从雾气中探出,静谧而迅捷的刺向楚颂,楚颂此时正全力化消体内毒素,如何能再躲闪。 危机之际,谢灵烟眼疾手快,出剑来援,挡下那疾刺而来的黑影,但看清雾气后那黑影的真身,却又是恶心得浑身发麻。 先前满地蛊虫的血浆汁液已被炸成剧毒雾气,而残骸尸块则拼凑成了眼前的怪物。 很难形容这怪物的形貌,非要硬说的话,便好像有一双的大手将所有虫尸攒起来硬捏在一起,而且手法粗暴随意至极,才会诞生这扭曲、狰狞到难以言喻的怪物。 它的身子大致被搓成不规则的长形肉块,数以百计的口器、牙齿、鞭毛、针刺、肢骸参差不齐、乱七八糟的长满一身,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翅膀齐齐闪动,让它上半身悬浮半空,只留尾端拖地,先前攻向楚颂的“触手”实则是黏在躯体上的蛇和蜈蚣。 而此时,怪物身上无数肉瘤炸开,竟有如雨一般的蜂刺从肉瘤中被射出,倾泻而来。 先是引爆蛊虫体内血液毒腺的“蛊爆”之术,又见将死去蛊虫融合再利用的“尸蛊”之术,不需赵雅揭晓答案,楚颂便已清楚明了,世人只知赵雅术法超凡,但她真正最擅长的是用蛊! 若后知后觉的想一想,倒也合理,曾在南疆做为蛊奴的赵雅,若耳濡目染多年,仍无一技傍身,怕早被那些鬼蜮邪魔吃干抹净了。 只是未曾想赵雅竟然藏得这么深,风雅颂三姝之中论战力本应首推秦风,可如今看来,赵雅若术法蛊术齐施,未必不能与秦风一较高下。只是这蛊术与赵雅竭力隐藏的过去息息相关,她不愿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供人猜测查证,即便先前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境地,也不愿显露。 但此时却已再无隐藏必要,而她一出手便一鸣惊人。 她所防备的乃是楚颂,医术蛊毒彼此制衡,胜负往往便看谁能抢占先手。而先前示弱之下,楚颂已被她步步败退的假象蒙蔽,步入蛊尸遍地的陷阱之中。此时楚颂身染毒素,已然失了先机,只能先全力驱散体内毒素。 而赵雅得势不饶人,随即全力转守为攻,一手掐动术诀,招引幻蝶飞舞, 一手御使尸蛊,射出蜂刺连环。 美与丑,真与幻,两种截然不同的极致,竟在她手中同时显现。 楚颂无力抵御,又换谢灵烟挡在前面,剑气引动,周遭水汽化作剑流交织,一边挡住赵雅攻势,一边对楚颂道:“你且专心驱毒,我来应付。” 谢灵烟看得分明,赵雅虽有蛊术作为暗招,但之前伤势已至积重难返境地。而她只需要护住楚颂,只待楚颂将毒素逼出,赵雅总有诡异蛊毒,仍是难敌她们二人联手。 可赵雅却看穿她的意图,冷道:“想拖延?你拖得住,但他拖得住吗?” 目光所视之处,却是应飞扬与公子翎的战场。 -= 任赵雅、楚颂、谢灵烟三女打得如何不可开交,但她们皆清楚,这场胜负的关键不在她们,而在应飞扬。 端看在公子翎势如疯魔的攻势下,应飞扬能抵挡多久。 应飞扬则更是清楚,三百三十二息,最多三百五十三息,这是他最大的极限,是他能拖住公子翎的时间。 既无夸大,也无自轻,这是他在下决心独战公子翎前,根据交手经验,衡量双方差距后做下的精准判断。 这是个值得夸耀的数字,纵然身受蛊毒影响,难臻巅峰,眼前公子翎依然是罕世的强敌,能正面接下他一招者都为数不多,何况是要拖住他三百五十三息。 也是个够用的数字,只要拖住公子翎,凭楚颂和谢灵烟联手,最多不过二百五十息,便应该能制住伤势累累的赵雅了。 而现在,已是四百一十二息! 纵然剑法高妙,纵能制敌机先,但根基上的差距无可弥补,交战至今,应飞扬真气消耗殆尽,近乎油尽灯枯,但公子翎妖力却如狂风不歇,无止无尽,肆无忌惮的挥洒。 每一次交击,都震得应飞扬丹田绞痛,五脏欲移,但他的呼吸却丝毫没有乱。 因为他知道,呼吸乱了,心就乱了,心若乱了,剑就更乱。 他要稳住呼吸,将丹田内刚刚回复的些许真气再搜刮干净,涓滴不剩得用来抵御公子翎下一招攻击。 四百一十二息,每一息对他来说,都漫长的恍若一日,他绝不肯能记错。 那为何他现在还没败? 是公子翎比预料的变弱了? 自然不可能,久攻不下的公子翎,下手越狂越乱越无理智,宛若卷起一场暴风在墓穴之中肆虐,整个石室都在他的威势之下发出“吱——吱——”低鸣,已是摇摇欲坠。 这样的公子翎,谁敢说变弱?。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是他变强了。 现在的应飞扬,比四百一十二息前的他强。 每一息的应飞扬,都比上一息的他强。 能与顶尖高手毫无保留的生死相搏,就是最好的修行。 他感觉公子翎的攻势如海啸洪流,一浪接过一浪,一波强过一波,而他像是狂风海啸下的一叶扁舟,几近支离破碎,似乎下一个浪头打来,就能将他倾覆。 不想被浪头打翻,他就要迎着浪头,操楫而上,去与浪头争高。 每一次榨干体内真气,每一次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都令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长,让他每一招都在将要溃败的境地,却又总能艰难的接下下一招。 那第二个问题,为何赵雅现在还没败? 他已全力拖住公子翎,为何楚颂和谢灵烟还没将赵雅击败? 但这个疑问方起,下一瞬便被应飞扬按下。 他可是在与最顶尖的妖王交手,哪里有资格分心其他战场。 他所能做的便是舍弃一切杂念,将剑法施展到极致,多坚持一息,谢灵烟和楚颂便多一分胜机。 甚至他内心深处一种雀跃之情悄然而生,让他更加轻松,浑然忘却这是一场生死相搏,只隐隐希望这场战斗能抛去一切外在因素,一直延续下去,让他继续沉浸,继续蜕变。 还能再挡下几息? 先定个小目标吧,五息?十五息? 还不想这么快结束啊,要不目标定的大亿点。 试试能不能击败公子翎? 毕竟此时的公子翎非在巅峰,而他身上有公子翎给的明王幽冥双气,可以料敌机先。 此消彼长下,这可能是他距离公子翎最接近的时候。 若在此处战胜公子翎,非但山庄危机瞬间可解。 而且,让那嚣张的孔雀永远背上洗刷不掉的败绩,将是何等令人愉悦! 星纪剑似乎感应到主人内心深处激昂,发出振奋剑鸣,弧光抖动间挡下公子翎气劲所化的片片彩羽,竟还化作一抹惊电,向着孔雀公子反击。 应飞扬本已只有防守躲闪都嫌勉强,可在此山穷水尽之际,还硬生生分出一分攻势。 而几个小目标之后,又一件“好事”发生了。 应飞扬只管几近枯竭的丹田忽然涌出一股新生之力,他体内真气要融合蜕变了! 应飞扬修炼过三种真气功法。 作为主修的是《玉虚纳神真气》,这虽是凌霄剑宗入门心法,但他师父顾剑声为他量体裁衣的做出修改,使这入门功法脱胎换骨,虽不敢说是最强的功法,但确实是最适合应飞扬的功法。此功法取自道家,攻击性上颇有不足,但却能兼容并蓄,化解、吸纳、甚至融合其他功法。 其次是皇室星天派的《紫薇真气》,这是他机缘巧合下习得,因这门功法借紫薇帝气修行,而应飞扬既无紫薇天命,又不随侍君皇左右借君王帝气修行,所以成就有限,如今已被玉虚纳神真气融合,倒是为玉虚纳神真气的增添了几分凌厉威势。 第三则是《天人五衰功》,天人五衰之气虽被顾剑声拔除,但筑基已成,根基由在。顾剑声因天人五衰而死,应飞扬对着功法可说毫无好感,曾也设法用玉虚纳神真气将其融合了,但《天人五衰功》毕竟是六道恶灭传承千载的不世绝学,而应飞扬虽有根基,却无修炼方法,想将自身都不了解的真气融合谈何容易?所以应飞扬只能放任天人五衰根基存留,却总觉得是留了隐患在身。 于是,玉虚纳神真气和天人五衰根基也就这么格格不入的在他体内并存。 直到天书之战中,六道恶灭初代创主以应飞扬身躯再现,借助应飞扬体内天人五衰功根基,将玉虚纳神真气化炼成天人五衰之气,这便打破了原本的壁垒,让泾渭分明的两种功法,出现了融合的可能。 凡事有一便有再,到山庄后,公子翎将孔雀明王咒和孔雀幽冥印的气息打入应飞扬体内。 玉虚纳神真气本能的对外来真气产生抵御,但这两道真气虽是微弱,却跟它的主人公子翎一样,特立独行、格格不入。吸也吸不了,排也排不出。 此时,应飞扬为了抵御公子翎,还需借助明王、幽冥二气。放任他们在体内流窜,来感知公子翎的攻击方位。 这更是刺激了玉虚纳神真气的防御本能。 若做个比喻,玉虚纳神真气和天人五衰功是同一屋檐下的两户人,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前不久的互相串门,算是打破了隔阂。而如今,又来了两伙强人,赖在家中不走就算了,现在还愈发放肆,侵门踏户,掀菜砸桌,最终逼得两家人合起伙来。 内有异源真气,外有绝世强敌,内外交逼之下,刺激了应飞扬体内的玉虚纳神真气的成长,竟让它一举突破壁垒,将天人五衰功的根基融合了。 应飞扬只感一阵爆破性的力量在丹田呼之欲出。可他心中隐隐的雀跃之情却坠落谷底。 这若放在其他时候,无疑是让应飞扬欣喜的大好事,非但解决了天人五衰功的隐患,还让他的修为进一步提升。 可偏偏不该是现在! 蜕变重生的玉虚纳神真气瞬间充盈了几近干涸的丹田,并向奇经八脉,四肢百骸流淌,要借着新生之势,打破原本的平衡,将孔雀幽冥、明王二气驱逐出体外。 这种排外性是人体自发的,可应飞扬全依仗着体内幽冥、明王二气,应付公子翎那神鬼莫测的攻势,怎能让它们在关键时刻离体。 应飞扬心头一紧,只得一面稳住本能而动的玉虚纳神真气,一面将孔雀二气强留体内。 但这一分心,却将他从“存剑忘我,发在意先“的状态拉扯回现实。 而他睁眼之际,便见一只大手印向胸前。 “轰“ 应飞扬横剑于胸,仓促挡招,瞬间被击得倒飞,若非体内玉虚纳神真气正在新生,这一掌就足以震得他丹田寸断。 但公子翎追上了他倒飞的速度,抢先一步出现在他身后,挥袖拂向应飞扬背心。 应飞扬想再进入先前专注状态,可此情此景下哪还有机会,只得凌空一扭身,以狼狈姿态地上一滚,躲开公子翎宏大气劲。 心中更是暗骂,“怎么别人临阵突破都是反杀,我临阵突破却是倒霉!” 虽侥幸又躲过一击,可无法再预料公子翎的动作,在公子翎那神鬼莫测的速度之前,任谁都知,离应飞扬败亡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 -= 眼见应飞扬左右支拙,谢灵烟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已经过了许久,她们仍未制住本就伤重的赵雅。 谢灵烟暗自恼悔自己实力不济,未能把握住应飞扬拼死争取来的战机,可眼下她既无力强攻,也无时间久守,已至进退维谷之境。 此时听闻楚颂道:“谢姑娘,不必顾虑我,施展全力便是。” 楚颂方将毒素逼出心脉,勉强维持血液畅通后,便抽出数根针刺入头顶,霎时一股真气混合着药香直从头顶百会冲出,面上紫黑之色竟褪去几分,随后素手一扬,连弹了几个药丸射向赵雅驱使的尸蛊。 小小几个药丸,竟似比谢灵烟剑气更具威胁,令尸蛊畏惧后缩。 而谢灵烟知晓,楚颂余毒未尽,是用了榨取潜力的针法截经断脉,强行扼住住毒素,时间长了亦会伤及自身,当即强催真元,广寒凌虚剑剑气连发,如呼啸北风袭向赵雅。 而赵雅却好整以暇,占据主动的她不慌不忙,招引无数幻蝶,挡下激射而来的剑气,同时露出一抹冷峻笑意道:“都拼命了吗,好啊,那看谁坚持得更久,看……” 可话至一半,却戛然而止! 赵雅惊觉自己右肩部竟然开出了一个血洞,一根碗口粗细的荆棘长条自后向前的将她贯穿。 甚至若不是她在最后一刻身体本能的移了几分,这根荆棘便将从她胸口洞穿。 而与此同时,她脑海深处,似幻似真的浮现出秦风的嗓音,“既然知晓我的来历,怎忘了防范我这招‘极杀存意’?” 错愕一幕,同样让谢灵烟和楚颂震惊,在她们眼中,在方才那个瞬间,本昏迷战场最边缘的秦风,一只手臂却忽得化作荆棘长条,绕开赵雅视线,无声无息的从她背后刺入,精准,利落,又不含一丝杀意,而一击得手,秦风依然静静睡着,就好像那凌厉一击是在昏睡中无意识使出的一般。 谢灵烟和楚颂仍不知缘由,但却皆知赵雅再遭重创,机会难得,当即足下一点,向前欺身。 赵雅受创,尸蛊一瞬失控,也在那一瞬间,十数枚药针刺入它体内,中和了它体内毒素,旋即剑光又至,方才还凶势骇人的尸蛊,瞬间被绞碎成数百段。 而剑光和银针仍无停歇,带着凛冽寒光,谢灵烟和楚颂已一左一右逼临赵雅身侧。 彻骨的剧痛让赵雅的身子几乎向前倾倒,但她摇摇欲坠,却不愿倒下。 她就像一个残破不堪的木偶,右手自肩部软软垂落,双膝凑在一起,以肢体间的相互支撑维持着身躯的平衡,头颅低垂,发丝如帘幕遮挡面容,可混着粗重的喘息,依然将方才未说出的话说完: “看谁……更不惜命啊!” 说话间,赵雅艰难的将仅剩的左手高举过顶,拈成孔雀指。 霎时,七彩昊光绽放,三千光明耀世,正是—— 孔雀明王咒!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卷九 王途亡途 卷九 第六十七章 前尘永梦(八) 战至尾声,应飞扬、谢灵烟、楚颂皆已竭尽所能,各自搏命。 而赵雅更是不怕搏命,因为她的命最轻,最贱,最可随意轻抛! 于是,她手捻孔雀指,三千光华乍现,恢弘浩力耀世而出,竟是—— “孔雀明王咒!” 眼见公子翎绝学竟在赵雅手中现世,谢灵烟和楚颂心中惊起万丈波澜。 但未有片刻思考的空暇,伴随着一阵宛若孔雀嘶鸣的凄厉破风声,一股爆炸性的力量从赵雅体内磅礴肆虐而出,璀璨耀目,无可抵御,周遭十丈尽成疮痍! 连昏睡的秦风也被波及,被余劲挟裹着狠狠撞到了墙角。 而谢灵烟和楚颂已近赵雅身侧,更是首当其冲,二女气血狂涌,百骸欲裂,如风中落叶般被这雄劲击飞,连维持身形都做不到,重重跌落在地。 眼见已近油尽灯枯的赵雅竟再出奇招,一招之内,让谢灵烟、楚颂溃败。楚颂本就有毒在身,此时被激出一口腥浓毒血,心中更是惶急,赵雅竟已借着进化完全的母蛊吸取了公子翎足够多的记忆,拼凑除了孔雀明王咒的用法! 楚颂开始明白,为什么谷玄牝也会对自己研发出的母蛊心存忌惮,若放任母蛊的宿主这般无止尽的吸收他人记忆,获取他人功法,那她将进化成一个不可遏制的怪物。 可那已经是后话了,此时真正让她惶急的是,“雅姐,你的功体不足以支撑孔雀明王咒,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赵雅之所以没有乘胜追击,是因为强行使出孔雀明王咒这种超过她极限的绝学,已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时的她跪倒在地,剧烈的咳血,可抹干血迹,冷漠目光又从垂下的黑发后透出,“你觉得,我在乎吗?” 楚颂话语滞住,似也被赵雅的疯狂浸染,是啊,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妖,还需要在乎什么? 她开始意识到那个一直回避的事实,她以为只要制住赵雅,事情便能有转机,但恐怕真正的结局是除非赵雅彻底咽气,否则,不死不休。 而与此同时,因未受毒素影响,谢灵烟伤势较楚颂略轻,一口血几欲呕出,却又想到什么似得眼睛一亮,生生将血咽下后,传声问向楚颂,“楚姑娘,蛊虫之间上下克制,是否说公子体内若有了寄身蛊,那他体内子蛊便会被逼走?” 楚颂正在抉择之际,闻言只本能的点了点头,等回神过来,心头更不明所以,不知谢灵烟为何有此一问。理论上确实如此,可事到如今,哪里再找一只寄身蛊? “这样啊……”谢灵烟微微一怔,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展颜一笑,道:“我有办法了!” 说着竟强撑着起身,撇下赵雅不管,向应飞扬和公子翎交战处掠去。 “又想扮作谢安平?妄想!”赵雅未听到谢灵烟方才传给楚颂的密语,只道谢灵烟又想故技重施,再扮成谢安平来干扰甚至操纵公子翎,如何能让她走脱?她面露狰狞之色,挣扎着欲站起身子拦阻。 谢灵烟闻言,竟轻轻驻足。不知是否错觉,赵雅感觉谢灵烟的气韵整个变了,在此之前,她就像一个结,愁眉不展,整个人拧巴成一团。 可就在刚才,她好像挥动慧剑,将那结斩开了,整个人都截然不同了。她侧目看向挣扎着起身的赵雅,语气平静却又格外认真,好像在叙说着自己的决心,道:“我只做谢灵烟,不做任何人的影子!” 说罢,谢灵烟再不停留,只给赵雅留了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可那平静的眼神、坚定的话语,却像是嘲讽一般刺痛了赵雅,一瞬间,赵雅觉得她又坠入了深不见底的万尸坑中,而谢灵烟,成了她必须仰视的存在。 “给我,留下!”痛苦和嫉恨,让赵雅的面容扭曲,她真气再催,要留谢灵烟与她一道沉沦! 霎时三千青丝倒飞,周身黑气缭绕,恍若燃起幽冥之火,正是孔雀幽冥印呼之欲出! 以她如今残破的身躯,无法连续催发孔雀明王咒,但施展幽冥印却可抵消先前明王咒的反噬。 赵雅撑地而起,体内真元疯狂运转,而脑中,公子翎的记忆碎片被组合拼凑,幽冥印的用法已然成形。 可就在极招将出之际,一道讯息亦随着记忆碎片的拼凑,出现在赵雅脑识。 赵雅如遭电击,呆呆怔住,体内孔雀幽冥印气劲瞬间溃散失控,在经脉中狂走,可她却恍若没有感受到经脉撕裂的痛苦,只无力的又坐倒在地。 “啪!”泪水断线般,不断滴落在她手背, 她举手捂住面,仰头不让泪水再留下,指缝间却渗出她呜咽的声音。 “原来……你早就猜到了……” -=- 谢灵烟不知身后变故,已掠至应飞扬与孔雀公子的战团,见应飞扬陷危,立时挺剑支援。 应飞扬正当支拙之际,忽见一柄寒剑侧旁而来,替他分摊公子翎的攻势,应飞扬压力顿减,将早已散乱的剑法调回正轨后,又语带愧意的对来人道:“师姐,抱歉!” 谢灵烟一怔,她没想到应飞扬会对她道歉,在她看来,是她实力不济,枉费了应飞扬拼死争取来的时间,却仍没能制住赵雅,应该是她向应飞扬道歉才对。 可她却偏又能明白应飞扬的意思! 这家伙既然说了要挡下公子翎,又没再后面加上期限。 那他便是说,除非谢灵烟和楚颂制住了赵雅,解除了山庄危机,否则至死方休。 而如今他无力再拦阻公子翎,反而要靠谢灵烟援手才能捡回性命。 那他便是失约。 哪怕他拖住公子翎的时间已比预期的多得多得多。 哪怕根源是她和楚颂费时良久,却联手也未能击败伤痕累累的赵雅。 但没做到就是没做到,所以他向谢灵烟道歉。 谢灵烟又笑了,她这师弟真是没变,即便已历经世情磨炼,人间风霜,本质仍是一个执拗到极点的剑呆子。 于是她道:“知错了是吧?我有办法让公子恢复,帮我制造个近他身的机会就原谅你。” 应飞扬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办法?” 谢灵烟却道:“没空细说了,先说能不能做到?” 应飞扬沉默一瞬,随之双目精芒绽放,斩钉截铁道:“我能!” 公子翎攻势连绵无尽,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时间,应飞扬既允诺出口,当即弓步沉腰,斜剑指地,整个人如崩满的弓弦蓄势待发。 心知机会唯一,应飞扬不再刻意压制体内新生的真气,不受桎梏的玉虚纳神真气如开闸放水,自丹田激涌而出,脱胎换骨的全新真气,一瞬间便将剑意催升至前所未有的境地! 地面沙尘石屑被层层提升的剑意激得失重漂浮,连墓穴穹顶也不堪承受,裂开蛛网般的裂纹。 眼见招式未出,便有如此威势,谢灵烟知晓接下来定是动若雷霆,随即抢先上前,替应飞扬牵制公子翎,让他能将剑势积蓄到极致。 但甫接公子翎攻势,谢灵烟便感如山崩岳摧的压力倾轧而来,只第二招,便已溃不成军,被公子翎信手一掌击得倒退十数步。 尽管同样的感叹今天已发出了很多次,但此时谢灵烟仍克制不住的感叹,她的师弟修为到底是到了什么境地,才能与这种强横到不可理喻的高手纠缠这么久! 好在不需她再接第三招,只闻一声炸响,而后剑意随行,谢灵烟只觉一阵刮脸生疼的锐风从侧旁呼啸而去,便见应飞扬已如离弦之箭,提剑向公子翎而去! 人未至,至极的剑意已侵袭而来,公子翎感受到谁才是真正的威胁,舍去谢灵烟不管,疯狂面容上竟首现凝重之色, 但见公子翎足下一踩,立时地裂一线,无数巨大的黑色雀羽如犬牙地刺一般,交错破地而出,携摧枯拉朽之势源源不断向前蔓延,直袭应飞扬。 攻如矢锋箭羽,一往无前。守如峦嶂千重,阻断关山。虽是无招无式,但经公子翎使出,却是攻守兼备的一击。 而应飞扬也同时出剑! 星纪剑光华乍现,发出龙吟虎啸的剑鸣。 而风从虎云从龙,龙吟虎啸中,风云激涌而生,化作漫天席地的凌厉剑气,正是破风斩云剑法初式——剑起风云! 剑光绞向眼前黑羽,风云瞬息涌动,妙至巅毫的一击,让第一层雀羽屏障应声而破!而应飞扬足下步伐不停,手中剑式莫定,一步一挥剑,一步一变式。 风起云涌、风急云乱、风轻云淡、风卷残云……短短一瞬,破风斩云剑法二十四式行云流水般在应飞扬手中次第显现,每一招都如羚羊拐角,浑然天成,展露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剑境。 剑招转瞬即变,剑意弥久不散,应飞扬经行之处,每一招都留下一道挥剑残影,恍若剑招有灵,不忍消散,要将这惊艳的一剑隽永留痕。 而剑光所指,所向披靡,层层屏障尽破开,在漫天飞羽破碎中,直向孔雀真颜! 但雀羽散尽,逼命杀掌却久待多时。公子翎单掌擎天,操九幽于翻手,纳玄冥于掌控,无边寂灭肃杀之气汇聚,随之挥手一击,鬼愁神惨,天地嚎哭间,幽冥气劲骇世而出! 没有人能与公子翎比快,但应飞扬却想一试! 他剑式一敛,宛若为一段完美的乐章做下最后曲终收拨。 一任风云多变幻,只留顷刻记经年。 霎时,漫天尚未消散的剑影留痕如受吸引,身影重叠于应飞扬之身,而各式迥然的剑意被收归这一剑之中,一式之间,纳尽风云,正是—— “不知顷刻风云改”! 不避不闪的一人一妖,不退不摇的一剑一掌,决定了胜负生死,尽在一息一瞬! 白亮剑光,漆黑掌气夺尽风采,一瞬之间,墓室之中万物失色,似只存黑与白的极致。 而下一瞬,黑白分明,胜负显现! 应飞扬整个身子以比冲上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狠狠砸在墙壁上,轰然一声,墓室震荡得秫秫的落着砂石,应飞扬在壁上砸出一个丈许深坑,整个人都陷身其中,颓然驻剑跪倒在地。 而公子翎长身而立,八风不动,只胸前多了一道寸许剑伤,缓缓透着血迹。 尽夺风云的一招,竟造成了一道寸许的伤痕。 以招换招,毫无取巧的对攻中,竟能伤到当世妖王,这一剑足可彪炳,天下强者之列,已有应飞扬的名号! 但,也只造成了一道寸许伤痕! 或许,伤到公子翎的身躯,在常人眼中或许是值得夸耀的丰功伟绩,但却根本无法改变眼前绝望局面,这点剑伤,根本无法影响公子翎的行动,更遑论替谢灵烟制造近身的机会? 但谢灵烟动了! 恍若轻烟流云,谢灵烟足下一点,义无反顾的向公子翎掠去。 她甚至已将剑收起,纵飞同时双手变化,结着不知名法印,这是全然不做任何防备的姿态,此时公子翎只要信手一击,便能取她性命。 可她相信应飞扬,应飞扬说能替她制造近身的机会,他便一定做得到! 这种信任,让谢灵烟足下不停,转眼已到公子翎身前两丈,这是最危险的距离! 公子翎记忆此时已流逝的七七八八,身上伤痕更激起他的凶性,谢灵烟那张与亡妻相似的面容已无法让他区别对待,感应到有人接近,便见公子翎翻手一掌,毫不留情的印向谢灵烟的白净额头。 谢灵烟黑发被掌风激得猎猎后飞,却不做任何躲闪,哪怕下一瞬就头破血流,也直迎杀掌而上。 时间宛若定格,短短一瞬,被拉得无限长…… 而应飞扬擦拭着唇角的血液,握拳胸前,做了一个虚捏的动作。 “嗤!” 一声沉闷爆响,却是在公子翎体内发出! 公子翎竟如受重击,口角渗出一丝血迹,身形也随之踉跄。 “成功了!” 没有人知晓方才那一招对攻,是多惊心动魄的博弈,除了应飞扬。 他体内玉虚纳神真气焕然新生,要将“不服教化”的孔雀幽冥、明王双气排斥出体外,应飞扬强留不得,便反其道而行之,用尽孔雀双气最后价值。 公子翎掌中缠绕幽冥之气击来,应飞扬便将体内孔雀明王咒的气劲自胸膛斥出,孔雀双气彼此相克,明王咒可以最大程度的化消幽冥印,减轻公子翎这一击的威力。 虽然应飞扬仍在这一击下断了不知几根肋骨,方才还磅礴新生的真气被击得七零八落,偃旗息鼓般缩回丹田之内。但总算心脉未被震断,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而原本公子翎送他的孔雀幽冥印的气劲,则被他借着刚才那一剑,“还”回了公子翎体内。 应飞扬自不是好借好还的主,同样是因为幽冥、明王双气相生相克,公子翎体内双气一直保持一种均衡状态,应飞扬此时将幽冥气劲还回,虽然还回的气劲与公子翎浑厚妖元比,不过是一丝一缕,但也确实打破了这双气的均衡状态。 若是平常状态下的公子翎,维持平衡自然不是难事,甚至公子翎能故意驾驭这种失衡,来使双气互相竞逐,层层拔高。 但此时的公子翎,记忆零落的七七八八,御使真气全靠本能,如何能使出这般精细的操作?一瞬间的失衡,引起双气在体内激烈冲突、彼此互噬,虽只是一道浅浅伤痕,但从伤痕中渗入的气劲,却已引动公子翎内伤! 借助幽冥、明王双气相生相克特质,因势利导的将体内双气化用,一者为盾减轻伤害,一者为矛摧坚破敌,应飞扬豁尽一切,赌注一击,终对公子翎造成实质的伤害。 虽然应飞扬伤得更沉更重,此时经脉欲裂,全身几乎散架一般,全靠长剑支撑才没有倒下。 现在,只需公子翎稍稍压下内伤,便能随手一击,取他性命。 但应飞扬依然选择了与公子翎以伤换伤,正如谢灵烟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谢灵烟,与其负隅顽抗,等待一个必败的结局,不如赌注一招,去给谢灵烟制造机会。 而这次,他做到了! 虽然,他很快就后悔了…… 公子翎内伤爆发,身形一滞,杀掌劲力顿时消散无形,而谢灵烟抓住这一瞬之间,转眼欺身公子翎近前。 她的师尊商影号称“剑中圣手”,所修乃是丹剑一道,除了剑术非凡外,还擅长以丹药催升功力,提高剑境。 为了防止连番苦战丹药耗尽的局面,商影曾创了一门“凝血成丹”的法门,当服了大量丹药之后,药效即使过去,可全身血液中一时间仍会有药力残留。使用此凝血成丹之法,便可以人体为炉,将血液中未消散的药力在舌尖再度凝结汇聚,精炼成血丹重新吞饮,以此来榨取剩余药力,提升续战能力。 而谢灵烟此时施展的便是这一法门,先前为了驱散她体内母蛊,有三只寄身蛊的精血被注入她血液内,而根据蛊虫间上克下的天性,体内若有了寄身蛊,下一级的子蛊便会望风而逃。 谢灵烟已将散逸在体内的三只寄身蛊精血重新凝结炼化,虽炼化过程中必有损耗,但用体内三只寄身蛊精血残余凝练出一只的血量,倒也堪堪够用,而近身同时,术诀亦完成,谢灵烟能感受到她的功体自发运转,催动着血液中的精华向舌尖处汇聚。 于是,谢灵烟伸出双手,将公子翎环腰抱住,跨越了千难万险,终于与他亲密相拥。 隔绝生死的墓穴,阻断世事人伦,这一瞬,相拥的男女宛若远离尘嚣的一对璧人。 谢灵烟体内冰羽玄月功运转,寒气四溢而出,似要将时光冻结,将这一瞬留作永恒。 但时光从来只留恨,不留痕。 眼下却绝非你侬我侬的时候,谢灵烟更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所以看到谢灵烟此举,应飞扬方才一招功成的放松感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般抱住公子翎,并不能限制住他的行动,只会让谢灵烟背后空门大开。 公子翎很快便能恢复过来,随后只需反手一掌,她便将香消玉殒! 他不知道谢灵烟想做什么,可他现在意识到,谢灵烟只让他帮着制造接近公子翎得机会,是因为她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她是存了必死之心! 应飞扬想拦阻,想救人,但所隔短短的距离,却如天涯海角,只能远远看着悲剧发生。 与此同时,公子翎混乱的内息亦被压制平复,谢灵烟虽在拥抱时以寒气封锁公子翎气脉,但在磅礴妖元碾压下,如大江破冰,将封锁的寒气尽数冲开。 而无处宣泄的力量,化作反手一掌,重重击在了谢灵烟毫无防备的后心! 心脏受到重击,谢灵烟只觉全身的血液往上激涌,五脏六腑都要从口中呕出,但这在她计算之中。 向上激冲的血液,加速了蛊虫精血的凝聚,她咬破舌尖,舌尖上触感告诉她,血丹已然成形。 于是,她用尽一生的力气和勇气,向公子翎吻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