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台》 第一章 惊险 昭瑜以为,她要死了。 毕竟没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运气,在重活过一回之后还能再重活一回。三世?昭瑜不奢望,两世对于她来说已经很足够了。所以,在她摔倒的那一刻,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钟,她想,她这次是要死了。 她不害怕,她只是觉得,撞在青石上的额头好疼。 有人说,人死的前一刻会回想起一些很重要的事,或者是飞速的在脑子里过渡一遍自己的人生。昭瑜想当然的以为她会想起前世的事情,但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却是乔氏去世的那一晚。 那一晚的庆颐堂里,灯火通明。乔氏剧烈的咳嗽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苍白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方白色的锦缎帕子,帕子上是一块块的血渍,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朵朵精心描画的杜鹃花。 姚妈妈紧紧抱着小小的昭瑜,贴在她的耳边小声的不停的说着‘姐儿不怕!’。昭瑜其实并不害怕,怕什么呢!不过是一件大家早已心照的事情正式发生了而已。 她的四周一片漆黑,她能听见周围人们的惊呼声,女孩子们的哭泣声,以及下人们奔跑叫嚷的声音。昭瑜觉得,她真的死了。她一定是魂魄离开了身体,所以才能在这个漆黑的地方还能感受到外间的一切。 她的眼前慢慢出现了一线光,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她脚下一空,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的跌了下去。 昭瑜猛地睁开眼,挂在床脚的铜鎏金葫芦羊角宫灯发出晕黄色的光,映在熟悉的竹节纹水绿色细葛布帐子上。这是她夏天常用的颜色,水绿色,浅杏色,还有一四丫头醒了。” 听到太夫人的声音,昭瑜只得再次努力的睁开眼,朝一旁转了转头,强忍着疼呲着牙喊了一声:“祖母!” 太夫人吓了一跳,忙着叫姚妈妈按住昭瑜:“快躺好,才止了血,别扯到伤口。” 有了太夫人这一声吩咐,昭瑜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额头上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昭瑜怕自己忍不住会喊叫起来,只好专心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刚才那一瞥,她看见屋里不止有太夫人,还有她的继母宋氏,二夫人温氏,三夫人石氏和四夫人林氏。 除了太夫人和怀孕的林氏,其他几个人都是站在屋里的。 也真难为她们了,为着她一个小辈受伤,一个个的也都跟着在这屋里头罚站。昭瑜好像看见石氏头上还戴着朵翠玉大花,真是过来探个病的功夫也不忘不遗余力的显摆自己的嫁妆有多丰厚。昭瑜忽然想笑,其实做人做成石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自己开心。 她还看见温氏穿了一件丁香色绣兰草的对襟连肩褙子,这颜色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老气,一如既往的在妯娌中毫不显眼。有时候不显眼也是好事,树大招风,挨刀子的也都是长得肥的猪。 昭瑜兀自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崔太医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眉头紧皱的顾承绰。 姚妈妈拿过诊脉的小枕头放在床沿上,轻轻的将昭瑜的手摆了上去。有丫鬟搬了锦杌过来,崔太医稳稳当当的坐了下去。昭瑜怕牵动伤口不敢扭头,只能斜着眼睛去看站在崔太医身后默不作声的顾承绰。 话说自家老爹长得实在是很帅,说是剑眉星目一点也不过分,就算现在一张脸黑的快能滴出墨来,也还是很帅。昭瑜突然觉得,她其实还是喜欢活着的,至少她就舍不得眼前这个中年老帅哥。 崔太医半闭着眼,下巴微微的晃动,花白的山羊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崔太医睁开眼,探着身看了看昭瑜的伤口,转过身对太夫人道:“醒了就没事了,热也发起来了,我开几幅药,先把热退了,好生养着就行了。”又对着姚妈妈细细叮嘱伤口不能沾水,不能吹风,不能吃发物等等一箩筐的规矩。 昭瑜认识崔太医,这老大夫和她们顾家算是老相识了。从上一代护国公,也就是昭瑜祖父那一辈起,崔太医就和顾家走的很近。听说年轻的时候,崔太医和老公爷是因为斗酒认识的。说是斗酒,其实两个人酒量都不好,全是二两倒。可就这样两个臭酒篓子还是谁也不服谁,见面就斗,斗完就倒在一起呼呼大睡。 崔太医是个好大夫,虽然脾气有点倔,可对于医者父母心这句话,他还是贯彻的十分彻底的。只看他交待姚妈妈的那些注意事项,就比一般大夫要细致几倍了。 太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跟着崔太医出去开方子拿药,顾承绰凑近看了看昭瑜苍白的脸,皱着的眉头就没展开过:“等一会儿药熬好了,吃了药好好睡一觉,醒了再说。” 说什么?不就是摔了一跤么!昭瑜忍着疼呲牙咧嘴的点了点头,反倒把顾承绰逗笑了:“行了,别折腾了,脸都皱成一团了。” 太夫人在他身后没好气的数落:“有你这么当爹的吗,都什么样子了,还笑!”说着扶了丫头站起来,上前细细看了顾昭瑜一回,嘱咐了几句便又回头赶人,“行了,四丫头也醒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屋去吧。老大两口子在这儿就行了,咱们都回去。”妯娌几个簇拥着太夫人出了屋,女人们一走,昭瑜这才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抓住机会猛吸了两口才算满足。 宋氏将众人送到了门外,转身回了屋,屋里的父女两个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宋氏呆呆的看着顾承绰的背影,宽厚的肩膀被晕黄的灯光笼罩着,既挺拔又沉稳。她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哪怕顾承绰能拿出一分对女儿的心来对她也是好的。 昭瑜听见动静,斜了眼去看宋氏。没办法,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扭动脑袋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母亲。”昭瑜喊了一声。 顾承绰转过身,仍是微皱着眉头:“娘她们都走了?” “是,都回去了。”宋氏语带恭敬,微微躬身。 “吩咐下人们都尽心些。”顾承绰用一贯温和的语气嘱咐着,一边回头伸手替昭瑜掩了掩被角,“有什么想吃的用的尽管告诉你母亲。” 昭瑜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宋氏朝前走了两步道:“我已经吩咐姚妈妈了,这几日务必尽心照顾。” 顾承绰露出满意的神色,外头传来舒云毕恭毕敬的声音:“国公爷,顾大总管在外头等您呢。” 顾承绰面色一凝,低头嘱咐了昭瑜几句便转身出去了。路过宋氏身边的时候,顾承绰朝她微微颌了颌首。宋氏忙躬身送了出去,看着顾承绰出了院门,这才叫了舒云过来细细的吩咐了几句:“四丫头这几日身边不能离人,你们可要仔细看顾。汤药食水,一定要随时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昭瑜躺在屋里,听见外头宋氏和舒云在廊下轻声的对话。她盯着头什么了。” 长房的嫡出小姐,哪怕是天天送十件八件的衣裳去洗,她们哪敢说一个‘不’字。燕来这么说,也是凑趣罢了。望月也乐得附和:“夏天穿的衣裳可不禁洗,洗几回说不定就坏了。到时候还得让姑娘给咱们做新的。” “那敢情好!”燕来笑着收拾了昭瑜换下来的亵衣裤,“姐姐守着姑娘吧,我先去把这衣裳洗出来。”府里虽然有浆洗房,但姑娘们的贴身衣物还是得屋里的丫鬟们洗的。 望月左右看看,从小几上拿了把绢扇:“姑娘先闭上眼养养神,一会儿药熬好了再起来喝。我就在这儿给姑娘打扇。” 一丝丝的风随着望月手上的动作吹到昭瑜的脸上,屋里太闷,风也是热乎乎的。不过,总比没有的强。昭瑜很知足,好歹她还是躺着享受打扇的那个呢!没看见望月脸上还有汗珠子滴下来么! 昭瑜闭上眼,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起来。朦胧中,有人端了药进来。又有人扶了她半坐起来,哄她张嘴喝药。昭瑜虽然有些模糊,可她能闻见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桂花味儿。是姚妈妈,她最喜欢用桂花味儿的头油,因为用的不多,所以那味道只是淡淡的,要凑近了才能闻得到。这味道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就像是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的感觉一样。 昭瑜半闭着眼喝了药,那药苦的让她想吐。她刚皱了皱眉,便有人塞了一颗玫瑰糖进她的嘴里。甜丝丝带着玫瑰香的味道立刻充斥在她嘴里,压住了那恶心的让人反胃的药味。昭瑜啧啧嘴,心满意足的放松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衣裳又被汗水浸湿了,可身子却感觉轻松了不少,看来是崔太医的药起了作用。头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不知道能不能请崔太医加些止痛的药进去。昭瑜动了动身子,汗湿的衣裳黏腻的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她闭上眼,幻想着这会儿要是能泡个澡该有多好。冒着热气的洗澡水冲在身上,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一件事了。昭瑜在心里哀嚎,要是不快点好起来,她恐怕不是脏死就是要变成妄想狂了。 屏风后头有丫鬟在说话。那原本是为了晚上方便照顾昭瑜,特意在内室摆的一个花开富贵的绡纱屏风,后头放了张贵妃榻,值夜的丫鬟就睡在那儿。 “昨天晚上俞家的大少爷就一直在书房等着国公爷吗?”是舒云的声音。 俞家大少爷?昭瑜愣了愣,俞思远?他来干什么? “可不是!戌初各房落了钥,国公爷才去书房见的他。”望月很肯定的说。 舒云有些咋舌:“虽说咱们姑娘是在他家摔着的,可到底那也是长公主府。国公爷这么晾着他,也有点太...” 太什么?太不给长公主面子了?昭瑜在心里补充了一下舒云没说出口的话。大概在舒云的心里,皇亲国戚都大过了天去了。可皇亲又怎么样呢!她长公主是皇亲,顾家还是太祖皇帝亲封的护国公呢!皇亲对公卿,也不过就是半斤八两罢了,谁又比谁高贵些呢!再说,从辈分上算,俞思远还得喊顾承绰一声叔叔,顾承绰对他完全不需要有多么的恭谨。 这样想的不止昭瑜一个,果然望月轻哼了一声:“姐姐这话说的,长公主怎么了?咱们家也不是平头百姓啊!国公爷可说了,咱们姑娘是在她家摔着的,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昭瑜真的开始佩服老爹护犊子的个性了。难道就不许你闺女自己站不稳摔跤么!这纯属意外啊,要什么说法?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这...”舒云明显也觉得顾承绰这事办的不靠谱,“不是说一群人拉拉扯扯的都摔了吗?虽说是咱们姑娘伤的比别人都厉害,可这事,能怎么说啊。” “哎呀,姐姐不知道。”望月的声音低了两分,“我听太夫人屋里的翡翠姐姐说,昨天晚上太夫人在屋里和吴妈妈说话,她进去送东西的时候,隐约听见一句。太夫人说,福裕就是那个德行,一有什么事儿就往后缩,连带着养出来的孩子也都跟她一样。吓得她当时都没敢进去,在门口站了半天,听着里头说完了才又进去的。” 舒云嘶的一声倒抽了口凉气,拍了望月一下:“什么话都敢传,你不要命了!” 望月有些委屈:“这不是跟姐姐说嘛,难道我还能跑到外头四处嚷嚷不成...” “行了!”舒云打断望月的话,声音里透着一股严厉,“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这些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跟第二个人说。” 望月含含糊糊的嘟囔了几句,便被舒云拉了出去,屋里一下子又静了下来。 第二章 醒了 福裕长公主,先皇的姐姐,当今皇上的姑姑,也就是昭瑜摔倒的那个花园的主人。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对这个姐姐还是很不错的。京中各公卿世家以及其他的皇亲国戚,对长公主也还是忌惮三分的。毕竟是皇帝的亲姐姐,就算烦她也不至于和她对着干。可自从当今皇上继位之后,弟弟和侄子的亲疏分别就显出来了。何况当今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并不是多么的出众,长公主对他也没有多亲近。当今皇上对长公主也就是个面子情,再加上长公主的驸马俞家,这些年也没出什么文才武略的人物,长公主也就没了先皇在世时那样的风光。 再说这位福裕长公主的性格,的确像太夫人说的那样,有点怂。没事的时候喜欢招朋唤友充大头,有事的时候却是第一时间选择做缩头乌龟。 这些话,别人不好说,太夫人却是能说的。都是老一辈的人,又是从小就认识的交情。不过,这话说的也实在是不太客气罢了。 从太夫人和顾承绰的反应看来,长公主这一次大概是又犯了遇事缩头的毛病。昭瑜猜想,说不定她在顾承绰面前抖皇亲的威风了。而且这威风还不是她自己抖的,是派了孙子俞思远来抖的。 若是长公主的话,顾承绰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不过换成俞思远,昭瑜就只能呵呵了。顾承绰发起脾气来还是相当令人有压迫感的,昭瑜想想都替他头皮疼。 屋里还是很闷,昭瑜觉得身上已经可以冒出蒸汽来了。衣裳湿乎乎的贴在身上,背后像有几百只小虫子在爬,又痒又麻。 姚妈妈拎了茶壶进来,昭瑜像是看见了救星,哼哼唧唧的叫起来:“妈妈,换衣裳!” 姚妈妈放下茶壶,上来先是心肝肉的喊了一通,这才伸手摸了摸昭瑜的脸。没办法,头上包着几层白布,摸不着额头。 “阿弥陀佛!”姚妈妈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可算是退了热,退了就好,退了就好。” 昭瑜耐心的等着她感叹完,哭丧着脸道:“衣裳都黏在身上了,难受。”说着还扭了扭身子,想要证明自己真的很不舒服。 姚妈妈吓了一跳,按住昭瑜的肩膀虎了脸:“不能乱动,万一碰到伤口怎么办!” 呃... 昭瑜很无语,伤口不是在头上么,她晃晃身子应该没事吧。 “姑娘别动,我这就给姑娘换干净的衣裳。”见昭瑜听话的躺好了,姚妈妈出去叫小丫头提热水,又喊了舒云几个进来帮着给昭瑜擦身换衣裳。 几个人很是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把昭瑜弄的干爽轻快了,连被褥都撤下重新铺了新的上去。舒云放了个迎枕在床头,扶着昭瑜坐起来。昭瑜大大的吁了口气,舒服的靠了上去。 “这是好些了?”醇厚的男子声音突然响起。 昭瑜转头去看,脸上立刻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爹!” 门口站着穿了件天青色道袍的顾承绰,腰上松松系了条褚色带子,坠了块用绛色梅花攒心络子系着的双鱼捧莲和田玉佩。 屋里姚妈妈几人已经齐齐福了身子下去行礼,顾承绰笑着往里走:“刚才就来了,听小丫头说你正换衣裳,就先到昭慧那边看了看。”话说完,人已经做到了床前的锦杌上。 昭瑜有一个庶出的姐姐顾昭慧,和昭瑜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前后两进,地方很大。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茉莉花,每到开花的时候,满院绿白,香气四溢,也便因此得了名字,茉园。 茉园东西各五间屋,昭瑜住东厢,顾昭慧住了西厢,正屋则被姐妹俩隔成了一间书房和一间花厅。 “二姐姐起来了吗?”很少能在一大早起床的时候就见到顾承绰,昭瑜很是新鲜。 “早就起来了,本想过来看你,又怕你还睡着。”顾承绰笑的温和,伸手摸了摸昭瑜的脸,“看样子,热已经退了啊。” “我觉着好多了,只是辛苦了姚妈妈和舒云几个。”刚才擦身的时候,昭瑜看见姚妈妈几个人全都眼底乌青,想必昨晚都熬了一夜守着她呢。 顾承绰笑道:“等你好了,我自会赏她们。” 舒云早就带着小丫头鱼贯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姚妈妈和望月伺候。听了这话,两人忙蹲下福礼,姚妈妈更道:“照顾姑娘是咱们的本分,哪里当的国公爷的赏。” 主子表了态,奴才也得表个态。顾承绰只是笑笑,不再多说,转而问昭瑜:“没吃饭吧,我倒想在昭慧那儿吃来着。谁知她起得早,已经吃完了。” 昭瑜眨眨眼,老爹这话说的,摆明是来蹭饭的吧。“没吃呢,妈妈摆饭来吧,我和爹一起吃。”昭瑜心里偷笑,面上还得一本正经的吩咐摆饭。 姚妈妈忙吩咐了下去,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在屋里摆好了饭。昭瑜靠坐在床头,面前支了个小炕桌,上面有一碗白粥,一碟酱瓜,一碟凉拌蕨菜,一碟腌萝卜。 顾承绰坐在桌边,桌上的早饭可就丰富的多了。一笼龙眼小包子,一笼奶香饽饽,一碟子萝卜糕,一碟子桂花糕,一碟荷香小酥饼,一瓦罐红豆薏米粥,一瓦罐莲子百合粥。还有几碟子酱瓜之类的佐粥小菜。 昭瑜闻着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再看看自己眼前寡淡的早饭,根本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顾承绰见昭瑜看看他桌上的早饭,又哭丧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炕桌,心中了然。如今为了养伤,只能每日清汤寡水,怕是她心里都要哭死了。顾承绰起了戏谑的心思,笑眯眯的夹了个龙眼小包子放进嘴里,两口咽了下去,一边点着头道:“今日厨房倒是花了心思,这包子馅里头还放了虾仁?不错,很是鲜甜,以后让她们就照着这个做。” 一边伺候的舒云等人忙不迭的应着,昭瑜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老爹。这什么意思,合着一大早不是来看她,是故意来馋她的吧。包子里头放虾仁她当然知道,这还是她给厨房出的主意呢。怎么偏偏头一回做出来就赶上她受伤得忌口的时候!再看看一丝风也不透的屋子,想想自己少说还得养一个月的伤,昭瑜哭的心都有了。 昭瑜不死心,眼巴巴的盯着她爹一口接一口的吃完了一笼龙眼小包子。顾承绰吃的心安理得,半点没有让她尝尝的意思。姚妈妈坐在床边端着那碗白粥,好声好气的哄着:“姑娘吃点,虽说寡淡了些,这几日也只能吃这个了。等伤口长好了就行了。”自己养大的姑娘自己知道,昭瑜虽然性子恬淡好伺候,可在有些事上面却有着十分的执着,比如说吃饭。 先夫人乔氏去世的时候,昭瑜上吐下泻的病了一个多月。才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姑娘,被折腾的脸色蜡黄,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太夫人怕养不活,特意挪了昭瑜住进了集玉堂,由太夫人每日亲自看着。崔太医也为此被顾承绰接进了府里住着,日日盯着把脉开方子。姚妈妈记得,昭瑜喝药从不用人哄,自己一个小人,端着一大碗苦药汤子,咕咚咕咚的几口就喝干了。每日里喝药像喝水一样,一天三顿,顿顿不落。姚妈妈难过的直掉眼泪,小小的昭瑜瘦的脱了形,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笑着对她说:“妈妈别哭,我喝了药就会好的。” 大人都喝不下去的药,才五岁的昭瑜都可以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光。可一遇到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昭瑜就会很不开心,甚至干脆就不吃了。 姚妈妈举着碗,昭瑜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细粳米熬了两个时辰,虽说只是白粥,味道也十分的香糯。只是眼看着顾承绰在一边吃的那么开心,再对比眼前的清粥小菜,昭瑜的脸垮了下去,再香的粥也不过是粥啊。 没滋没味的吃了一顿饭,又捏着鼻子喝了药,昭瑜开始求情:“这屋子太闷了,哪怕在外头暖阁里开扇窗也行啊。” 顾承绰刚刚逗了孩子一把,再逗就显得过分了。这会儿再看头上包着白布出不得门的昭瑜也是可怜,四下看了看吩咐:“把暖阁里的窗开两扇,不要开太大,也不要有风直接吹进来。” 昭瑜又开心了,好歹自己有个要求达成了,算是成功一回。 姚妈妈虽不愿意,可也不能不听顾承绰的吩咐。只得亲自跑去暖阁里开窗,只开了个寸把长的缝儿了事。 饭撤下去,顾承绰老神在在的喝起了茶。昭瑜突然想起一件事:“爹今天不用上朝会吗?” 顾承绰有国公的爵位,也担了个武英殿大学士的虚职。平日虽然是不用上朝会的,可每月初一十五,或是遇到一些国家大事的时候,他还是要去宫里的。昭瑜掰着指头数了数,今天可不就是初一。平日朝会卯正开始,散了朝会皇上偶尔会留顾承绰说话。就算皇上不留,总能遇到几位公卿熟人闲聊一番,哪次回家不得到巳正左右。 可现在是什么时辰?昭瑜看了看放在墙边条桌上的宝蓝镶金掐丝珐琅小坐钟,才不过辰正。 “我递了折子,说你受了重伤,我离不开。”顾承绰随意的晃了晃手里的粉彩茶盅,琥珀色的茶水有一点溅了出来,正落到顾承绰袖子口上。顾承绰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继续喝茶。 重伤?谁?她吗?昭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头上包着的白布。嗯,包的挺厚的。额头的伤没昨天那么疼了,大概崔太医也是加了止痛药给她的。又摸了摸脸,嗯,脸上虽然还是热乎乎的,可也不是因为发热的缘故,而是屋子里太热了。 不过...这个…硬要说是重伤...应该也可以吧。 昭瑜手摸着额头,从指头缝儿里偷偷往顾承绰脸上瞅。脸色温和,目光清亮,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啊。这是闹得哪一出?难道是因为长公主?昭瑜突然明白了,她爹这是拐着弯的向皇上告状呢!你看,我家闺女本来好好的,到她家去玩了一会儿,回来就成重伤了。 昭瑜真想去问问俞思远,他到底来说了些什么,能把一向以温和著称的顾承绰气成这样。 舒云进来请顾承绰:“初三在外头等您呢,说是几位庄子上的管事已经来了,顾大总管让问问您是不是这会儿就去见见?” 初一是对账的日子。 顾承绰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床前笑着嘱咐:“要是觉得没意思,就让初三去我书房里找书来看,再不行就让初三去买。你若是精神不济不想见人,只管让人拦着不见就是。” 昭瑜乐呵呵的答应着,她爹这算是给了她一块免探视金牌呀。她想见谁就见谁,想不见大可以赶人了。要知道顾家上下亲戚姐妹可不少,一个个的都打着探病的旗号过来看她,迟早得把她累死。 顾承绰走了,屋里的丫鬟们明显像是松了口气,一个个的肩膀都立时松了下来。昭瑜骇笑,到底是一家之主,老爹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大啊。 话说虽然顾家祖上是开国功勋,祖父也上过战场,可到了昭瑜她爹这一辈,除了四老爷顾承睿如今仍有实缺。二老爷和三老爷,包括顾承绰自己也不过都是担着个虚职罢了。这样还能让人有紧迫感,只能说天生的王霸之气吧。昭瑜在心里偷笑。 顾承绰刚走,顾昭慧来了。 顾昭慧身材高挑,穿了件鹅黄色绣海棠花的家常斜襟银条纱衫,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上梳了双环髻,插了一对赤银镶紫晶蝴蝶珠花,耳朵上戴了一对小小的赤金丁香。鹅蛋脸,一双略显英气的眉毛像极了顾承绰,脸上挂着的温和的笑容也和顾承绰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笑容不似顾承绰的从容,而是带有一丝谨慎的小心。 “我瞧着父亲刚走,便过来看看你。”舒云搬了锦杌放在床前,顾昭慧坐过去,凑近细细看了看昭瑜的脸,“早知道那天我也去就好了,定要跟紧了你,说不定就摔不着了。”顾昭慧一脸懊悔的神色。 顾昭慧的生母陈姨娘是乔氏的陪嫁丫鬟,乔氏身体不好,陈姨娘身份低微,顾昭慧自小便由奶娘照顾。可下人到底是下人,后来乔氏看着顾昭慧被她们养的性子怯懦,少不得又把她带到了身边教养。顾昭慧自小便对乔氏十分敬重,对昭瑜这个妹妹也很是关心。尤其是在乔氏去世后,顾昭慧对昭瑜更是呵护备至,甚至一度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直到后来宋氏进门,顾昭慧才渐渐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都怪我脚下不稳才摔的,要是姐姐在,说不定也得被我给带倒了。”昭瑜还真是庆幸顾昭慧那天没去。她当时摔倒的时候,好像周围几个人都跟着摔倒了。其实到底是怎么回事,昭瑜自己也不清楚,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弄不清到底谁先没站稳,谁又撞倒了谁。 “我听大姐姐说,当时你们几个摔成了一堆。有阮家的姑娘,古家的姑娘,岳家的姑娘,好像还有司徒家的姑娘。”顾昭慧不急不缓的细细数了过来,“当时三妹妹也在边儿上,也被带了个跟头。不过好在她只是脚上磨破点肉皮儿…”顾昭慧摇着头盯着昭瑜头上的白布,“你说怎么那么巧,偏偏就磕到了块石头上。” 真是挺倒霉的,昭瑜咧了咧嘴,当时她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呢。 顾昭慧拿了把绢扇朝着昭瑜轻轻的摇着:“这几日千万别吹着风,只管忍一忍,等伤好了再说。” 不忍能怎么样?这会儿医疗条件也不发达,她可不想为一时痛快落下什么病根。昭瑜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 望月端了个红漆托盘走进来,上头用甜白瓷小碗装着两碗酸梅汤。望月端了一碗给顾昭慧,自己则拿了一碗坐在床边喂昭瑜。甜白瓷的小碗里,紫红色的酸梅汤发出一阵阵让人嘴里生津的甜酸味。昭瑜突然想起件事:“倚柳呢?”昨天醒来就没见过她,难道也在长公主府里被带着摔伤了? 望月端着碗的手一顿,险些将酸梅汤洒出来。顾昭慧已经端到嘴边的碗又放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你昏睡了一天,想来也是不知道的。”顾昭慧看了一眼眼圈发红的望月,继续道,“她们怕你着急,怕是也没跟你说罢。那天你回来的时候,满脸是血,衣裳都染红了。祖母一时气急,说她跟着出去,却没伺候好你,让人打了她二十板子,撵出去了。” 昭瑜愣住了。 倚柳被打了二十板子撵出去?倚柳自小跟着她,那么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二十板子打下去得什么样?而且就这样撵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屋里陡然安静下来,昭瑜有些喘不过气,她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听见自己用微颤的声音问:“现在如何了?” 望月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顾昭慧又叹了口气:“祖母发了好大的火,下手的婆子们也不敢糊弄,实实的打了二十板子。”见昭瑜的脸变了色,忙又道,“不是在这院子里打的,是在集玉堂里。是她去回话的时候...” 倚柳是家生子,她爹是马厩管养马的,娘是洒扫上的婆子。昭瑜脸色发白,沉默半晌:“是她娘来领出去的?” 望月红着眼点头:“舒云姐姐帮着收拾了她的衣裳细软,我们几个又凑了几两银子给她娘拿去请大夫。只是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昭瑜自问不是什么软心肠的烂好人,可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能适应对下人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做法。 “你找个婆子往她家去一趟,带二十两银子过去。告诉她娘,就说我的意思,一定要找个好大夫看看,把命先保住再说。”昭瑜想了想,认真的道。 第三章 探病 垂花门前,舒云递了个湖绿色潞绸荷包给李婆子,又将手里拎的一个巴掌大的纸包交给她。 “你可记好了?”舒云看着李婆子把荷包揣进衣袖,开口问道。 “记好了!记好了!”李婆子裂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笑得有些谄媚,“四姑娘说了,让倚柳的娘拿这银子给倚柳寻个好大夫瞧瞧,务必治好了,到时候还让她回来伺候。” 舒云蹙了蹙眉:“哪个跟你说过以后还让她回来伺候的?姑娘的话也是你能随意改的?我刚才到底怎么交代你的,你再说一遍。” 李婆子没料到一巴掌拍到了马蹄子上,讪笑着道:“是,是,是我老婆子胡乱多嘴。姑娘刚跟我说,让我把这银子和药都带去给倚柳的娘,告诉她,四姑娘说的,让她请个好大夫给倚柳看伤,务必保住性命。”这回倒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加。 舒云这才点点头,还是不放心的交代着:“这药是咱们府里专治棒疮的,比外头买的强。每次不必多用,只用黄酒调了,薄薄的擦上一层就行。你去了再看看她那儿还有什么不好的,回来告诉我,我去回了姑娘定夺。”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别多嘴说什么不该说的,只管拿眼看就是了。” 李婆子忙不迭的点头应是。舒云另拿了一块碎银子给她:“这是姑娘赏你吃酒的。” 李婆子接过去掂了掂,少说也有五钱银子,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放心,我老婆子定会把东西好好送到。” “快去吧,四姑娘等着回话呢!”舒云赶她快走。 李婆子又点头哈腰的客气了一回,转身颠颠的走了。 舒云在垂花门前发了一回呆,有守门的婆子过来奉承,舒云这才回过神来,客气了几句回去复命。 顾昭慧已经回去了,昭瑜正在屋里见外祖父家来的人。 江勇家的由姚妈妈领着进了屋,后头跟着太夫人屋里的吴妈妈。江勇家的一进屋便利落的跪下去磕了个头:“姑娘万安。” 昭瑜忙让人扶了起来,又让坐:“嫂子坐下说话吧,吴妈妈也坐。” 两人忙道不敢,推辞一番才各自在锦杌上坐了半个身子。 江勇家的三十岁上下年纪,一身半新的豆绿色云纹杭绸对襟褙子,一条白色综裙。头发整齐的梳了个圆髻,插了一支赤银镶青石福字玉簪,看上去很是干净大方。 “昨儿晚上得了信儿,说姑娘醒了。今儿一早向总管就亲自驾了车带着我来了。头前去给太夫人磕了头,又去给夫人请了安,这才过来看姑娘。向总管去外书房给国公爷请安去了。”江勇家的说话干脆利落,几句话就把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真不愧是专管往来京中各府女眷之间传话的管事媳妇,瞧这做派就很一般妈妈们不一样。昭瑜笑着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反倒惹得你们都跟着担心。” 江勇家的一脸庆幸,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幸亏姑娘福大命大,又有二姑奶奶护佑着,这才没出大事。” 乔氏在家排行第三,上头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 吴妈妈也在一边笑着附和:“可不是吗,前几天真是吓死人了。要我说,也真是咱们四姑娘福泽深厚。” 江勇家的常年在各府中来往,很是能说会道。自她到了,屋里只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昭瑜倒是没什么,反正养病的日子无聊,有这样一个人在一边说说闲话也挺好的。况且江勇家的说话很有意思,比起外头那些说书的女先生来可是一点都不差。 “哎!我就说,咱们姑娘最爱吃这一口,哪怕半夜去等着也得买呀。这不,我们家那口子也真是老实,听了我这话,当真半夜就爬起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一问他,竟然说是要去王麻子烧饼铺门口等着。”江勇家的笑的合不拢嘴。 昭瑜也笑了,江勇她见过,是个很老实稳重的男人。这两口子过日子果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江勇老实,江勇家的就精明。 “劳烦你们惦记着,我昨儿醒了就光喝粥了。正好你给我带这芝麻酥烧饼来,可算让我也吃点喜欢的。”昭瑜喜欢吃王麻子烧饼铺的烧饼,倒也不是他家的烧饼有多么特别。其实那家店里头也不过就卖两种烧饼,一种甜馅儿,一种咸馅儿。昭瑜偶然吃过一次,感觉很像以前读小学时吃过的黄桥烧饼。那会儿学校门口有一家小小的黄桥烧饼铺,每天只做甜咸两种口味的烧饼。几个伙计忙活一天,也不过就出几百个。周围住的人们都拎着菜篮子去买,一买就是二三十个。往往排了半天队,结果连一个也买不上。昭瑜每次吃的时候都想,她吃的不是烧饼,是回忆。 多文艺呀! “姑娘喜欢就多吃点,吃的多这伤才能好得快。”江勇家的见昭瑜喜欢,笑意更浓了,“我还带了些补药来,刚才都交给姚妈妈了,姑娘只管好生养着,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分。” 又坐了一阵,江勇家的怕扰着昭瑜休息,起身行礼告辞。舒云上前扶了一把,递过去一个荷包。昭瑜笑着道:“给妞儿买糖吃。” 江勇家的乐呵呵的谢了赏,由着舒云送了出去。吴妈妈也跟着辞了昭瑜,回集玉堂复命。 姚妈妈拿了烧饼进来,昭瑜正觉得早饭吃的不饱,拿了一个就着温水几口吃了下去。正准备再要,姚妈妈已经收了装烧饼的匣子:“当心午饭吃不下去。” 怎么会吃不下去,反正大概还是喝粥。昭瑜嘟着嘴,随手从床头拿了本书翻了起来。 这是一本游记,是前段日子哥哥顾昭宁托人带回来给她的,现在趁着养伤才得了空拿出来看。游记写的是云南,正是哥哥和外祖父一家去的地方。顾昭宁的意思大概是想借这本游记来告诉昭瑜云南的风土人情,可其实昭瑜是去过云南的,当然不是这一世,而是上一世。 云南可真是个好地方,风景秀丽,四季如春。洱海,丽江,香格里拉,说起来昭瑜还是挺怀念那里的。不过这会儿云南可不大太平,不止云南,云贵两地都不太平,成日里都是苗人作乱,或是其他的一些外族和汉人起争端。据说如今作乱的势力有逐渐变大的趋势,两年前外祖父和舅舅就是因为这个被派去了云南镇守。顾昭宁想跟着出去闯闯,外祖父十分赞成,在和顾承绰关在书房里聊了一个时辰以后,不顾太夫人的反对,顾昭宁便跟着外祖父和舅舅一家去了云南。为此,太夫人还跟顾承绰发了好大的脾气。 “人家遇到打仗躲都躲不开,你倒好,上赶着把儿子往那地方送。那儿是什么好地方?那是我顾家的长房长孙!他才多大,就算想要历练,也用不着往那儿跑。”太夫人当时差点摔了茶盅,伸着手指着顾承绰的鼻子大骂了一通。 昭瑜躲在集玉堂正屋的耳房里,悄悄把帘子掀开一道缝儿往外看。姚妈妈在身后急的直跺脚,又不敢大声阻止。昭瑜看见她爹就那么站在太夫人面前,眉毛都没动一下。她以为顾承绰会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话,谁知顾承绰只是默然,由得太夫人骂了个痛快,然后才淡淡的开口:“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 昭瑜呆了呆。 顾家自太祖开国封爵以来,到顾承绰这一辈已经传了三代。早年间多有战乱,顾家的子弟还可以有所历练。如今天下大势渐定,顾家也和京中大部分公卿世家一样,慢慢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子弟中还不算有纨绔之辈,可比起祖上那样上马可歼敌,下马可拼杀的状态来说已经差的很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居安时须有思危之措。 太夫人也沉默了,半晌,才挥了挥手叹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若是有这个造化,也是我们家的福气。” 昭瑜脑子里想着顾昭宁,手上随意翻着书,原来这书是一个叫孟游的人写的。昭瑜不由失笑,孟游,他怎么不干脆叫梦游呢!难道这书里的风土人情都是他做梦看见的不成。 “姑娘笑什么呢?”舒云掀了帘子,站在门边笑着。 “没什么,想起哥哥了。”昭瑜晃了晃手里的书,“也不知哥哥如今怎样了。” 舒云闻言有些怔忪:“是啊,二爷都走了两年了。听说云贵是苦疆之地,不比京里,大爷也受苦了。” 昭瑜不这么想。至少从顾昭宁带回来的信上可以看得出,他在那个所谓的苦疆之地还是很快乐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样的心境,对舒云这个连国公府都没怎么出去过的女孩子来说,是根本不会明白的。 没出去过,哪里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 “我已经将东西交给二门上的李妈妈了。”舒云很快回过神,“她和倚柳的娘相熟。” 昭瑜点了点头没说话,对倚柳,她目前无法做出任何的承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可能的去帮帮这个伺候过自己几年的女孩子。 望月抱了一包衣裳进来,从里面拿出一块淡蓝色的帕子:“这不是咱们屋里的的东西,许是浆洗上的嫂子们送错了地方?” 舒云接过去看了看:“这是那天姑娘回来的时候,敷在伤口上的。也不知是谁的,只是血染的厉害,洗不大干净了。”说着又拿给了昭瑜。 “料子和颜色倒也常见。”昭瑜接过来回瞧了瞧,那帕子用的是贡缎,那天在长公主府的人里面,几乎个个都用得起贡缎。帕子一角绣了一丛兰花,这也是女孩子们常用的花样。 帕子上头染的血渍已经洗不干净了,淡蓝色的帕子上隐隐有一片深色的印子。昭瑜想了想,交给舒云:“收起来吧,许是那天长公主府哪个丫鬟的,不管是谁,也是她的好心。” 舒云应了,将帕子折了个方胜,用一个荷包装了放进柜子里。 廊下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声音温柔恬静,让听了的人像是三伏天里喝了冰镇的酸梅汤,通体舒爽不已。昭瑜竖了耳朵,是二房的大姑娘顾昭华。 “姑娘的好意老奴明白,可四姑娘才醒,身体还虚着,才刚又躺下了。不如等过两天四姑娘身子好些了,姑娘再来。”姚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这也是之前昭瑜交代的,除了太夫人和宋氏,谁来也不见。家里几个房头的亲戚,都来看病,光是招呼她们就够昭瑜受的,更别提安生养病了。 顾昭华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来,半点恼意也没有:“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改日再来。等四妹妹醒了,劳烦妈妈跟她说一声。” 昭瑜正奇怪怎么没听见二房庶出的三姑娘顾昭馨的声音,平时不管顾昭华去哪儿,顾昭馨都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昭瑜正纳闷,就有一个清脆的女声紧跟着道:“这是我们姐妹亲手做的点心,妈妈替四妹妹收好吧。” 昭瑜听见姚妈妈接了点心,又听见两人的说着话往西屋去了。望月到暖阁看了一会儿,回来说:“大姑娘和三姑娘去二姑娘屋里呆了一会儿,才刚出来走了。” 以顾昭华的个性来说,既然来了,总要过去打个招呼的。昭瑜并不意外。 紧接着,各房都来了探病的人,昭瑜只见了宋氏身边的尤妈妈。 尤妈妈坐在锦杌上,拿了帕子擦汗:“这屋里也真是闷热了些,姑娘也只能先忍忍,如今可吹不得风。” 尤妈妈胖胖的脸上滴下汗来,大夏天的,她又生的胖了些,也真是难为她了。昭瑜叫舒云倒一碗酸梅汤来:“妈妈先喝了解解热。” 尤妈妈忙道了谢,舒云端了酸梅汤进来:“姑娘有伤,没敢用冰,只用井水湃过。” “那是自然,这时候可用不得冰。”尤妈妈连连点头,几口喝了下去,这才觉得胸口凉丝丝的,没了刚才的那股子热气。 “夫人这会儿还忙着,让我来看看姑娘,我瞧着姑娘今日好多了。”尤妈妈细细的打量昭瑜。昨天还只能躺着,今天就能坐起来,可见是好多了的。 昭瑜摸了摸额头上包着的白布,笑道:“还是有些疼,不过热已经退了。妈妈回去说给母亲听,就说我好些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这是受了伤,自然还是要养些日子的。”尤妈妈不住的点头。 燕来捧了两个纸包,拿进来给昭瑜看:“腊梅姐姐刚送了两包血燕过来,说是二夫人特意找出来让姑娘补身子的,每日拿一两来喝,最是养人。” 温氏可真大方,只是不知道宋氏知道了会怎么想。昭瑜朝尤妈妈看过去,只见她两眼盯着燕来手上的纸包,脸色变了又变。 “劳烦二婶娘惦记着,收起来吧。”昭瑜不打算介入她们妯娌之间的是是非非,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尤妈妈却是坐不住了,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昭瑜这才觉得有些乏了。姚妈妈服侍着她躺下打了个盹,待摆了午饭上来。昭瑜起来喝了碗粥吃了个烧饼便又躺下睡了。等歇了午起来,宋氏来了。 宋氏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穿了件湖色软罗印花鸟纹的连肩褙子,梳了牡丹髻,脑后戴一个赤金镶红宝石满池娇分心,鬓边插了一朵芙蓉玉制的海棠花。一身富贵打扮却掩饰不住她脸上憔悴的神色,她的眼底有些发青,想必是晚上没睡好觉。而让她睡不好的原因太多了,顾承绰算一个,他的几个妾氏也算一个。诺大的国公府,主持中馈对宋氏来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还要经常面对太夫人的挑剔和妯娌间暗藏的波涛汹涌。 这么想想,宋氏过的着实也是辛苦。 听说赵姨娘又给她找麻烦了。顾承绰的几个妾侍里头,只有赵姨娘是良家子,从府外抬进来的正经姨太太。其他的两个嘛,也算是有背景。陈姨娘是乔氏的陪嫁丫鬟,郑姨娘是从小伺候顾承绰的。总之,基本上哪一个都不是宋氏可以随意拿捏的。 昭瑜觉得以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来看,顾承绰算是个专一的男人了。除了郑姨娘和陈姨娘,他在女人身上下的心思并不多。 赵姨娘是个特例,她长得像乔氏。 赵姨娘很漂亮,府里的人都说她有几分像乔氏。顾承绰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不可能在偶然见了她一面后便抬回来做姨娘。可昭瑜觉得一点也不像,如果硬要说像,大概也只有赵姨娘的一双眉毛。青黛远山一般,朦朦胧胧的,微微蹙起的时候,那个神态真的有点像。但也只是有点像而已。 “燕窝这东西最是养人,我已经吩咐下去,每日炖给你吃。”宋氏的笑容有些勉强。 昭瑜想大概是温氏的举动刺激到了她,同时也提醒了她。作为一个继室,而且是一个出身不算很高的继室,她必须时刻对原配嫡出的儿女有足够的关切。如果连妯娌都能想到她前面去,那她岂不是太失责了。 “多谢母亲了。”昭瑜对她很是客气。平心而论,昭瑜觉得宋氏不算个坏人,至少自她嫁过来之后,并没有对他们兄妹怎样。嗯,或者是不敢对他们怎样。 有贼心,没贼胆。 国公夫人的位子,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哪怕是继室,当初也是有多少人争得打破了头的。昭瑜垂下眼,乔氏的去世,对他们兄妹是一场灾难,可对京里的某些人来说是值得庆祝的。对那些想要飞上枝头的女人来说,更是一个机会。 顾承绰正直壮年,相貌英俊,有管事媳妇在庆颐堂等着回事,宋氏便起身走了。 昭瑜伸了个懒腰,重新翻起那本游记来。 第四章 宫人 掌灯时分,望月带着小丫头在廊下点灯,一边小声的教训着小心火烛之类的话。舒云点了灯拿进屋里,特意放了一盏羊角宫灯在昭瑜床脚处。 养伤的日子真是无聊,早早的好像就该要睡觉了。往日这时候她还可以到顾昭慧屋里说会儿话呢。晚上比白天要凉快些,可她连去院子里的放张贵妃榻乘凉也不行。昭瑜再一次懊恼当时怎么不站稳点儿,何苦现在受伤了要自己受罪。 “你去屋里和姑娘说说话,我瞧着姑娘像是挺没意思的。”舒云出了屋,拉住正在抄手游廊上教训小丫头的望月。“我和燕来都是没嘴的葫芦,你好歹去逗逗姑娘开心。” 望月听了笑眯眯的挽住了舒云的胳膊:“那我这可是替姐姐解忧啊,姐姐赏我些什么?” “呸!”舒云笑着啐了一口,“让你和姑娘说说话,反倒成了解我的优。”顿了顿,又道,“罢了,看在你能给姑娘解闷的份上,把我那条大红色的茜罗汗巾子给了你吧。” “哎呀!我的好姐姐。”望月喜笑颜开,蹦起来双手拍了两下,“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早就知道你惦记着那个呢。”舒云抿着嘴笑,“我也不大用那些艳色,你喜欢就拿去吧。” 望月乐颠颠的进屋去跟昭瑜说话解闷了,舒云坐在游廊上乘凉,顺便盯着小丫头们点灯。顾昭慧的大丫鬟双桃捧了个五彩琉璃盘子从西屋出来,看见舒云便笑着走过来,从盘子里拿了个拳头大小的桃子递过去:“喏!姑娘刚给的,尝尝!” 舒云笑着接过去,咬了一口,清甜脆爽。 “好吃!可惜我们姑娘这会儿不能吃这个。”舒云拿着帕子扇了扇,晚上比白天凉快多了,尤其是屋里热,相比之下,更是觉得外头凉快。 双桃也坐了下去,低声问道:“倚柳怎么样了?” 舒云放到嘴边的桃子又拿了下来,轻叹了一声:“还能如何。早前姑娘让送了些银子过去,二门上的李婆子回来说,因为打的厉害,现在正发热,满嘴的胡话。她爹本就老实,她娘更是早就没了主意,是邻居帮着请了大夫。姑娘传了话,让务必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又怎样呢!像她们这些家生子,生下来就是府里的奴才。能伺候姑娘的,也算是运气好。可这样半路被打了板子撵回去,往后肯定是不能再进来伺候的了。就算是出去说亲,人家要是知道是主子撵出来的,好些的人家怕是也不要的。 舒云手里拿着吃了半个的桃子,眼睛盯着廊柱上的雕花发呆。 双桃也跟着叹了口气:“这还是四姑娘有心,若是换成那些不顾底下人死活的,岂不是正经没活头了。” 两个人正唏嘘着,吴妈妈从院门口急匆匆的小跑进来。舒云忙用帕子包了吃剩下的半个桃子,站起来迎上去:“妈妈怎么这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吴妈妈头上早就一脑门子细汗,见了舒云,两手拍着大腿急道:“哎呦!你们怎么还有功夫在这聊天!大事!大事!” 两个丫鬟愣了愣,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双桃更是上前扶了吴妈妈:“您老缓口气,这是怎么了?” 吴妈妈一把推开双桃的手,急道:“哎呀!缓什么!快!快!快去跟四姑娘说,宫里来人了!” 昭瑜看着眼前一脸急色的吴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妈妈说什么?” “宫里头来人了,指明要看姑娘。如今正在太夫人屋里,说话就过来了。”吴妈妈见昭瑜一脸不知所谓的神色,急得直跳脚。又怕昭瑜不知道轻重,特意在宫里头来人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宫里来人见她?见她做什么?昭瑜一头雾水。 吴妈妈见屋里的几个人都跟傻了似得,忍不住上前推了姚妈妈一把:“你怎么也跟小丫头似得,还不快给姑娘梳洗换衣裳。宫里头的人可是好相与的?她们背后可都是真正的贵人,若是衣冠不整犯了她们的眼,等回去回了主子,那可是要落罪的。” 姚妈妈不妨被推得一个踉跄,这才反应过来,稳了稳神,重新恢复了平静。深吸了口气,开始淡定的指挥着舒云几个给昭瑜梳洗。 昭瑜被她们架着扶坐在了梳妆台前,舒云利落的替她分了发,因伤口包着不方便,只梳了个简单的环髻。吴妈妈看着不大像样,从妆盒里拣了根鹅黄色的丝带替昭瑜系在了脑后。 望月开了衣箱,来回看了一遍没了主意:“妈妈,穿新做的那件水红色的绣花褙子吗?” 那件新做的水红色褙子,上头用彩色丝线绣了十几种花,层层叠叠的,十分漂亮。昭瑜嫌那几层花一层摞一层的看着热,一直都还没穿过。 姚妈妈瞪了眼:“胡说什么?姑娘正养伤,又不是出去做客,穿那件是个什么样子?” 吴妈妈也皱了皱眉,过去将望月拨拉到一边:“这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怎么一遇到事就傻了。”她在衣箱里翻了翻,拿出一件家常藕荷色斜襟短纱衫,衣襟上用紫色的丝线绣了一层澜边,又拿出一条牙色的挑线裙子,点点头道:“这就差不多了。” 姚妈妈也在一边点头,几个人七手八脚的给昭瑜换了衣裳,这才齐齐吁了口气。吴妈妈抹了把汗,左右看看:“这屋里太热,还是挪到暖阁等着吧。” 昭瑜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在她看来,宫里头来人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去外间稍凉快会儿了。 姚妈妈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她心里头当然是认为昭瑜的身体比那个什么宫里来的人重要多了。可这屋里也确实不透风,她们伺候的跟着热倒没什么,宫里的人就...虽然来的人不是太监就是宫女,也不过是些个伺候人的奴才。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况且小鬼向来比较难缠。 昭瑜被扶着坐到了暖阁的大炕上,身后靠了个浅金色妆花缎子迎枕。吴妈妈斟酌着开了两扇窗,毕竟不敢当真不顾崔太医说的不得吹风的叮嘱,也只是留了两道寸把的缝隙。这样也比昭瑜在内室好多了,至少呼吸起来也觉得爽快些。 吴妈妈想了想,忙又跑到院子里嘱咐丫头仆妇,没事的都回屋里呆着去,不许胡乱跑出来冲撞了宫里的人。 昭瑜还是没想明白宫里为什么来人见她,不过她有个原则,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既然都想不明白了,还费那个劲干什么,反正人马上就会过来的。 果然,外头传来仆妇请安的声音,姚妈妈快步走到窗前看了看,急急地回来道:“姑娘,人来了!” 昭瑜见过宫里的人,她爹怎么说也是一等公,长这么大,宫里的人还是见过几个的。可这样专门来见她的,还真是头一次,昭瑜承认,她有些紧张。 来的宫人有两个,一个太监,一个宫女,由太夫人亲自陪着进了屋,后头还跟着打扮整齐的宋氏。一行人都互相行礼落了坐,昭瑜还在想,吴妈妈怎么没说清楚,弄得她一直以为就来了一个人呢! 两个人都是三十几岁上下的年纪,其实昭瑜也不大肯定。这些在宫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很难能让人看得出真实年龄,尤其是太监。他们的脸上没有胡子,脸皮白净的像小姑娘,举手投足间找不出半点岁月留下的痕迹。 穿了蓝灰色杭绸云纹直裰,一脸笑容的是王公公,在昭阳殿伺候。另一位穿了杏色素面比甲,面色和善的宫女,是在长春宫伺候的云姑姑。 昭瑜有些懵。 昭阳殿是皇上的寝殿,长春宫是太后的寝宫。宫里的两大巨头,突然一起派了身边伺候的人来看她,昭瑜心里当真有些七上八下了。 王公公先笑着开口了,与昭瑜印象中那些男女不分的太监不同,他的声音除了略微有些尖之外,还是很正常的:“今儿一早皇上在朝会上没见着国公爷,问了起来。看见国公爷递上去的折子,这才知道府上四姑娘受伤的事。特意命洒家来府上看看姑娘,还赏了些专治外伤的内制药丸让洒家带过来。”又转了头对太夫人笑道,“咱们府里祖上可是对朝廷有功的,国公爷前两年又将独子送到了云南平乱戍边。皇上说了,顾家是忠勇之家,国公爷也是难得的肱骨之臣。” 原来是因为顾承绰那个告状的折子,昭瑜这才把心放了下去,幸亏不是因为她。在这个时代,上位者对你太关注可不是一件好事。 王公公像是不大在意太夫人的反应,不等太夫人回话便接着道:“洒家看四姑娘脸色不好,想必是受了伤身子虚。太夫人该每日给姑娘炖一盅燕窝,那东西最是养人。况且这伤在头上,小姑娘家家的,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昭瑜原本一直微垂着头装矜持,听了这话飞快的抬眼瞥了瞥太夫人,见她微微蹙了眉看向宋氏,垂了眼轻声道:“今天母亲已经吩咐下去了,让每日给我炖一盅燕窝。”顿了顿,又道,“二婶娘也送了两包上好的血燕过来,已经由姚妈妈收着了。” 宋氏松了口气,太夫人也舒展了眉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一直没出声的云姑姑看了昭瑜一眼,笑着奉承太夫人:“太夫人有福气啊,几个媳妇都是好的。” 太夫人自谦道:“我这几个媳妇也不过算是能上的了台面罢了,哪里当得云姑姑夸奖。要说有福气,谁能比得上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可是举国皆知的孝顺,不论国事多忙,也是日日晨昏定省,风雨不断。” 云姑姑笑了笑,不置可否:“昨天长公主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讨了些治外伤的药去。太后娘娘并没当回事,还以为是谁求了长公主去讨的。今儿晚上皇上来长春宫陪太后娘娘用膳,说了府上四姑娘的事,太后娘娘这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好吧,昭瑜终于明白了俞思远是怎么惹到顾承绰的了。长公主让他拿着从宫里讨来的药来给顾承绰,那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宣告‘我上面有人’啊!顾承绰怒了,于是写了个折子让长公主明白,‘我上面也有人’。 一轮角力的结果,很明显是顾承绰赢了,一下子惊动了本朝两个最有权力的人。长公主是不行的,至少她也只能从太后那边下手,她是不敢为这点事去找皇上的。毕竟,皇位上坐的已经不是亲弟弟了。 云姑姑说着看了看太夫人,并没有预想中的气愤或不屑的表情。这很正常,想在这些年老成精的贵胄夫人脸上看出什么异色,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们往往心中越激动,脸上就越平静。倒是宋氏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云姑姑笑笑,继续道:“太后娘娘听了就赏了东西,让我带着和王公公一道来看看,瞧瞧姑娘伤的如何。” 昭瑜的心又放回去点了,看来主要是皇上卖了顾承绰的面子,太后只是顺便来看热闹的。昭瑜坚定的认为低调才是她的生活目标,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懂。造成这样的效果大概顾承绰也没想到,或者是宫里那两位最近比较闲,所以干脆借着探病的理由找点八卦谈资,捎带着再展示一下皇恩浩荡。 昭瑜是不用应酬他们的,自有太夫人在一边和他们打太极。昭瑜只需要全程表现虚弱,在加上一点少女应有的矜持就行了。 两人坐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打算起身告辞。昭瑜由舒云扶着站起来送客,云姑姑突然顿住了脚,看着昭瑜的脸道:“四姑娘和当年的乔二小姐长得可真是像。” 昭瑜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站在那里由着云姑姑看,宋氏的脸上却有些变色。一边的王公公听了也朝着昭瑜打量了一番:“头前姑娘低着头没看清楚,这会儿再瞧,确是和先乔氏夫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昭瑜注意到王公公和云姑姑对乔氏的称谓并不一样。云姑姑称乔氏为乔二小姐,而王公公则是称先乔氏夫人。听上去云姑姑对乔氏好像更为熟悉一些。不过,亲母女长得像是有多正常,还能让这两个人在这儿当个事儿一样的说。昭瑜心里有些抓狂,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适时的露出几分悲伤的神情。 也许是昭瑜的神色太真实,云姑姑像是被勾起了回忆,竟然兀自叹道:“当年乔二小姐才十五岁,长得像朵花儿一样。” 王公公也恰逢其时的附和着:“可不是!洒家那时候就说,还真没见过谁家姑娘能比的上先乔氏夫人的。咱们国公爷那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啧啧,当真是一对璧人。” 昭瑜已经目瞪口呆了,这两个人是跟宋氏有仇吗!竟然当着她的面拼命的夸乔氏,好歹她如今也是国公夫人啊。虽说是继夫人,可继夫人也是夫人啊,怎么半点面子也不给。 宋氏的脸已经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了,再听下去说不定能当场晕过去。虽然昭瑜不介意有人说乔氏的好话,可这情形怎么看也像是她娘让人当枪使了吧。 饶是太夫人年长经事,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王公公和云姑姑却是已经缅怀完了,两人齐齐告辞,像是刚才根本就没提起过乔氏一样。 一行人送了出去,昭瑜扶着舒云的手走到门口,王公公转过头笑道:“姑娘就别出去了,这伤最怕吹风,洒家与云姑姑还要赶回宫里去,姑娘早些歇着吧。” 昭瑜微微福了福,停在了门口。 第五章 头疼 世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当事人都没有刻意隐瞒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宫里来人看昭瑜的消息就在国公府传遍了。府上的人沸腾了,各房的主子以及底下的仆妇们,整个早上嘴里说的都是宫里来人看四姑娘的新闻。而当事人昭瑜还后知后觉的靠在床上跟姚妈妈讨价还价。 “吃个龙眼小包子,一个就行。”昭瑜嘴里吧唧着没滋没味的白粥,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姚妈妈眼前晃。 “那个不行,如今厨房都往里头放虾仁呢!那是发物!”姚妈妈严词拒绝。 “让她们做一笼猪肉的,猪肉不发。”昭瑜仍在挣扎。 “嗯,猪肉倒是可以,中午让她们汆丸子,用鸡汤煨了送来吧。”姚妈妈不仅把时间推到了中午,还把包子改成丸子了。 脱了衣服的包子怎么能算包子呢!昭瑜很不乐意。 “我的好姑娘,且忍几天,等伤好了想吃什么都有。”姚妈妈看昭瑜扁嘴又心疼的不得了,好声好气的劝着。 实在是昨天顾承绰吃包子的样子太惹人羡慕嫉妒恨了,昭瑜如今非常的有一种龙眼小包子情结,让她吃不着就觉得心里痒的难受。 连哄带塞的吃完早饭,吴妈妈带着丫鬟把昨晚宫里赏的东西送了过来,顺便带来一个消息,顾承绰进宫谢恩去了。 昭瑜没来得及消化顾承绰进宫这件事,因为不仅吴妈妈来了,还跟来了几个看热闹的。 “四姐姐,这都是太后赏给你的?”三房的五姑娘顾昭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从进屋起那眼神就没挪过地方。 赏赐的东西从吃的到玩的,满满摆了一桌子,有药,补品,布料,甚至还有首饰。昭瑜不大厚道的想,太后是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把私库里的存货换一批新的,所以才随手刮了一堆放着不用的东西给她。几个丫鬟也盯着那些东西看,眼都不够用了。望月更是两眼放光:“姑娘,这是金丝云锦吧。这个,这个是软烟罗!哎呀!这颜色!这是水天碧吗?” 自己的丫鬟有这么没见过世面吗!昭瑜都没脸看下去了,虽然那些东西真的都很让人挪不开眼。 突然间,昭瑜觉得有一道眼神冷冷的盯着自己,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朝感觉到的那个方向转头看去,却只看见顾昭妍正抓着一角晚霞红的软烟罗来回的抚摸着。 是自己太敏感吗?昭瑜摇了摇脑袋,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赏赐上。 姚妈妈一巴掌拍下了望月正往那天青色布料上摸的手,声音脆响,昭瑜听着都觉得疼。望月哎呦一声,正看见姚妈妈瞪过来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伸手去摸。 “姑娘,这些是首饰。”姚妈妈不着痕迹的拨开顾昭妍正伸向首饰盒子的手,捧了一个雕了喜上眉梢的紫檀木匣子过来,凑到昭瑜身边打开给她看。 匣子里东西不多,可是绝对足够珠光宝气。昭瑜眨了眨眼,其他的倒也罢了,其中有一对珊瑚耳塞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伸手拿起来仔细的看,那是一对朱红色的珊瑚耳塞,每一边各雕成了莲子米大小的牡丹花。耳塞的雕工细腻,花瓣纹理清晰可见,花朵栩栩如生。 “啧啧!”姚妈妈忍不住咂着嘴称赞,“可真是好东西。珊瑚虽说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可颜色这么好,雕的又这么精细的,我可真是头一次见。” 那是啊,怎么说也是太后赏下来的东西。为这个伤发了一笔小财,算是因祸得福吧。“都仔细登记上吧,毕竟是皇上和太后赏的,药和吃食也就罢了,这些首饰可是不能丢的。”昭瑜拿着耳塞感叹了一阵,又觉得麻烦。宫里赏的东西,哪怕是双臭袜子也得好好供起来,这耳塞到底是戴还是不戴?万一戴的时候丢了呢,然后再万一哪天太后想起来一问,你说找不着了?那不是赤裸裸的藐视皇恩嘛! “四姐姐,让我看看!”顾昭妍话没说完,手已经伸了过去。 姚妈妈猝不及防,那对耳塞已经被抓到了顾昭妍手里。 没等昭瑜说话,坐在一边的顾昭馨开口了:“五妹妹,那可是太后赏的,小心别弄坏了,那可是大不敬啊。” 清脆的声音听在顾昭妍耳朵里犹为刺耳,她想都没想,朝顾昭馨抬了抬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说:“我当然知道这是太后娘娘赏的了,可惜,只赏了四姐姐。三姐姐那天也受伤了呢。” 顾昭馨脸色微变,顾昭妍冷笑一声,甩手将珊瑚耳塞扔进匣子里,扭身坐了下去:“舒云!我们都来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倒茶来!” 舒云心中暗暗叫苦,太后的赏赐还没登记上册,又来了一帮子祖宗,真是不怕忙里添乱。这一屋子的人,一桌子的东西,万一少个一两件的可怎么说得清。她向望月使了个眼色,望月会意,招呼了小丫鬟将桌上堆得东西捧进了耳房。舒云这才吁了口气,嘴上笑道:“这屋里热,没敢用平日的茶。特意去准备的凉茶,这就端上来,姑娘稍等等。” “姑娘们只管坐坐就去吧,一会儿我们姑娘吃了药就要歇下的。”姚妈妈仔细收了首饰盒子,没好气的看着屋里的几个人。这几位姑娘是跟着吴妈妈屁股后面进来的,让她想拦都没法拦。要是由着她们在这儿闹腾,那自家姑娘还怎么养伤! 顾昭华笑的温和:“妈妈放心,我们一会儿就走,不会扰了四妹妹休息的。” 顾昭馨附和着朝姚妈妈点头,顾昭妍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在这当口真的吵着昭瑜,只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果真是聪明人好说话,一点就透。姚妈妈这才满意的向顾昭华福了福:“都是一家子姐妹,几位姑娘对我们姑娘的情谊,我们姑娘是知道的。只是有伤在身,难免怠慢了些,老奴替我们姑娘向几位姑娘赔罪了。” 顾昭华忙笑着虚扶了一把:“妈妈快别这么说。四妹妹养伤最是要紧,哪有什么怠慢的。只是前几日总见不着,我心里时常惦记着,如今见了四妹妹,看她精神还好,我也就放心了。” 昭瑜插不上嘴,只好看着她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着太极。每到这个时候,昭瑜就觉得还是顾昭慧好呀。至少和顾昭慧说话没这么辛苦,有一句说一句的,也不用怕她会生气或是记仇。果真还是自家亲姐妹好嘛! “四姐姐,你发什么呆?”顾昭妍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床边,伸出一只手张开在昭瑜眼前晃着,“怎么摔了一跤就摔傻了?” 一句话惹来姚妈妈和舒云几人齐齐的瞪视,这是说谁摔傻了呢!昭瑜想,要是眼神能变成小刀子,顾昭妍身上现在至少已经有十几个窟窿了。她口无遮拦的毛病虽然不是第一天了,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听来也着实刺耳。 顾昭妍探身向前盯着昭瑜看。她穿着一身芙蓉色绡纱短衫,衬得红扑扑的脸蛋十分可爱。可那一头一身的首饰,简直和她娘三夫人石氏像了个十成十。到底是两母女,浑身戴着的首饰足可以撑得起一座银楼。 她头上戴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蝴蝶珠花,蝴蝶须子上还坠了两颗紫英石,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脖子上戴了个赤金如意项圈,下头坠着小孩巴掌大的如意五蝠长命锁。正在昭瑜面前晃动的那只手上,也从袖子口露出来几只明晃晃的赤金绞丝镯子。 富贵逼人。 昭瑜扯了扯嘴角,装模作样的扶了头:“五妹妹不知道,我这伤口到现在还疼着。这几天也是动不动就头疼。啊呀,头疼!”说到最后干脆喊了一嗓子,装就装到底,反正真疼假疼也没人看得出来。 姚妈妈猛地扑上去扶住昭瑜的肩膀:“姑娘怎么了?”又扭头向外喊着,“快去请崔太医!” 燕来早就跑出去找宋氏了,顾昭妍吓得蹦起来后退了两步,一脸惊慌的直摆手,手腕上的几只赤金镯子来回撞得叮当乱响:“我没碰到四姐姐的伤口!” 顾昭华看着不像样,忙起身走过去拉住顾昭妍胡乱摆动的手:“四妹妹定是伤口还没好的缘故,与你无干,你别伤着自己。” 顾昭妍本能的想反驳,可随即又想到顾昭华是在为自己说话,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只手揉在一起,委屈的扁扁嘴。 姚妈妈心疼的看着昭瑜捂着脑袋喊疼,旁边顾昭妍还在咋咋呼呼的闹腾,气得她连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姑娘们还是先出去吧。”将昭瑜交给舒云,姚妈妈起身不客气的赶人,“这屋子里药味大,等会儿还有太医来,姑娘们在这儿不方便。” 顾昭妍瞪了眼,顾昭馨只管看着顾昭华,顾昭华笑着拉了顾昭妍和顾昭馨:“四妹妹这样我们在这里呆着也是碍事,可就这么走了我也不放心,我们不如先去二妹妹屋里坐坐,等崔太医来看过四妹妹再走不迟。” 顾昭慧在屋里听见动静派了丫鬟春杏来看,正撞上出门的顾昭华几人。顾昭华两句话便说明了情况:“你也别进去了,里头正乱着,我们正要往你们屋里去呢!” 春杏唬得不轻,想进屋瞧瞧,可顾昭华就堵在门口,她也实在不好就这么越过去。春杏朝屋里伸了伸脖子,想了想,也只好转头将几人往西屋带:“我们姑娘听见几位姑娘来了,正说要过来,只是早几日说了给太夫人绣个鞋面,只差一点儿了。本打算做完再过来的,谁想到就听见四姑娘屋里闹起来。” “四妹妹怕是伤口还在疼呢。”顾昭华和春杏说着话,脸却微微扭向顾昭妍,朝仍有些慌乱的她安抚的笑笑,随即便转移了话题,“二妹妹给祖母绣了鞋面吗?绣的什么花样?是陈姨娘做的鞋吧,姨娘做的鞋最是舒服好穿了……我也想着给祖母绣个暖帽呢,这一来嘛,一时半刻也用不上,二来总想着找个新鲜点儿的花样子。结果到现在都没开始绣呢,正好可以跟二妹妹商量商量……” 东屋里一阵忙乱,姚妈妈又气又好笑的瞪着昭瑜:“头疼也是能装的?这是要吓死我啊!” 昭瑜左右看看,屋里只有姚妈妈一个人。她伸出小手指头勾着姚妈妈的衣裳摇啊摇,一脸委屈:“我嫌她们太吵了嘛。” 她们是挺吵的。姚妈妈心里骂着,可还是摆出一副生气的面孔教训着:“我的姑娘,这病痛哪是能胡乱说的,这不是自己咒自己嘛!以后万万不能这样了。” 昭瑜刚答应,燕来小跑着进了屋,喘着气道:“夫人已经派了人去请崔太医了。”顿了顿,朝后看了一眼,“夫人也来了。” 昭瑜懵了。 所以说人是不能说谎的,说了一个谎,就必须要用另一个谎去圆之前的谎。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等到从宫里回来的顾承绰穿着朝服站在昭瑜床前的时候,昭瑜的心都悔到脚后跟了。姚妈妈脸色发青,想必心里不比昭瑜好受多少。但姜还是老的辣,姚妈妈只是瞪了昭瑜一眼,便从容的向顾承绰回禀事情的来龙去脉。 “姑娘一早起来挺精神的。后来吴妈妈送了太后娘娘的赏赐过来,姑娘也看过了,交代老奴好生登记入册。接着大姑娘,三姑娘和五姑娘坐着说话,没一会儿,姑娘就嚷头疼了。”姚妈妈眉头微皱,像是很认真的在叙述事情发生的过程。可长耳朵的都听明白了,昭瑜头疼是在顾昭华几个人来这儿说话以后才发生的事。 而且,必须是在那以后啊,难道能说昭瑜是看着太后娘娘的赏赐才疼的,大不敬啊!谁担得起!况且,人家姚妈妈说的多明白,看赏赐的时候昭瑜可是精神的很呢! 崔太医坐在床前的锦杌上半闭着眼诊脉,他原本今天在宫里当值,初三到他家没找着他,只好飞奔到太极门外等着顾承绰出宫。顾承绰一出太极门就看见了在宫门口蹲着的初三,才知道宝贝闺女又开始头疼了。然后顾承绰转头又进了宫,向皇上请了道旨,一路奔到太医院,把老头子拎上车抓了回来,等会儿还得把人给送回宫里去。 妈呀!昭瑜感觉自己摊上事儿了! 昭瑜躺着装死,生怕等会儿被崔太医诊出她撒谎的事。可转念又想着这年头的中医不至于那么神吧,连头疼这种现代医学都难以确诊的病都能诊的出来?不过万一崔太医是那种深藏不露的神医传人,那她要怎么解释啊。真是越想越难受,难受的她好像都真的开始头疼起来了。 “嗯...”崔太医长长的哼了一声,慢慢将诊脉的手抬了起来。 一屋子人屏声静气的看着他,昭瑜也带着股视死如归的劲头,憋住了气等着他开口。崔太医摸着胡子沉吟了半晌,抬头对顾承绰道:“四姑娘这是外伤,伤到了头上。万万不能因为年纪小就不当回事,须得好好静养。切忌思虑过度,吵闹打扰。否则万一落下了病根,怕是以后时不时的也会头疼,到那时可就难治咯。” 昭瑜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顾承绰的心却是一下子提了起来:“是不是换个方子吃吃?” 病急乱投医。昭瑜现在看自家老爹的脸上就贴着一个大字‘傻’。哪有跟人家大夫说让人家换自己开出来的方子的,那不是明摆着说人家医术不精吗。何况对象还是崔太医。 果然,崔太医吹了胡子,瞪着眼道:“换什么换!就这么吃!”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昭瑜一眼,“我再开个滋补的方子,每日吃两贴......” 这一眼简直寒光四射,昭瑜感觉她这回是摊上大事儿了! 等到崔太医开出的补药熬好之后,昭瑜才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那药实在是太恶心了。昭瑜喝了一口就差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她哭丧着脸问姚妈妈:“这里头都是什么?” 姚妈妈心疼不已,一边来回的摩挲着昭瑜的背,一边道:“那方子我瞧了一眼,看着跟十全大补汤的方子差不多,都是些滋补的药材。” 胡说!十全大补汤能这么恶心?昭瑜想起崔老头儿那暧昧不明的眼神,他肯定是看出来自己是装的了,虽然没有当众拆穿她,可却故意开了个这么难喝的药给她。这算啥,小惩大诫吗? “这药要吃多久?”昭瑜端着那碗可以媲美黄连汤的补药,忍住想摔碗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问。 姚妈妈不明所以,想着崔太医的交代道:“崔太医说至少要吃十天。” 欲哭无泪。 怪不得历朝历代,皇宫里头的嫔妃们都对太医又是笼络又是威吓的。瞧瞧人家这手段,光是抬抬手就够昭瑜喝一壶的了。昭瑜憋着眼泪,捏着鼻子喝了那碗不知道到底放了些什么的东西。她越想越后悔,早知道应该在当年崔老头儿和祖父斗酒的时候,偷偷给他往酒里放点巴豆啥的。 紧接着,太夫人下了禁止令:在昭瑜没有完全养好伤之前,谁也不许随意再去探病。 第六章 乘凉 整个世界清静了。 自从太夫人发话以后,每天除了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顾昭慧过来坐坐之外,昭瑜只剩下在屋子里拍蚊子玩了。 虽然有点安静的不像话,可崔太医说了,这样有利休养。于是顾承绰更是嘱咐了姚妈妈等人,务必看好门户,谁也不能放进来。 昭瑜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什么传染病被隔离了,但与其成天被那帮子姐妹亲戚烦着,还不如就干脆被隔离好些。 昨天昭瑜吃完了最后一剂补药,只能说她对崔太医整人的本事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崔太医来复诊的时候,她指挥着丫鬟们又是好茶又是点心的上了一桌子,还特意叫了燕来过来给崔太医捶肩,就差自己直接扑过去抱大腿了。她生怕这老头子写顺了手,大笔一挥,再开十天的补药给她喝。那她估计自己就离死不远了,活活被那破药恶心死。 崔太医一脸享受的半闭着眼睛抖胡子,还不时的指挥燕来:“嗯,不错,这儿,就是这儿。嗯,小丫头手劲不小啊,比我那个徒弟强。啧啧,真该让他跟你学学,一个大男人连个小丫头的手劲都比不上。哎!哎!换一边儿!” 享受的这么愉快,那估计这补药大概不用吃了。昭瑜趁热打铁:“我这伤口都结痂了,精神也这么好,那个补药不用吃了吧。” 姚妈妈在一边帮腔:“是啊!是啊!是药三分毒。这东西再好,我们姑娘小小年纪,吃多了怕是受不住呢!”姚妈妈看着昭瑜吃了十天的补药,从小吃药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姑娘,竟然见了那药都想躲。连她也不得不相信,这是崔太医故意在折腾昭瑜。 没办法啊!谁让昭瑜谎说头疼,结果搞得顾承绰一路把崔太医脚不沾地的从宫里拽了过来。听初三说,那天他把马车赶得飞快,崔太医下车的时候脚都有些不稳了。初三过去扶,崔太医当头就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你个臭小子,想把我这把老骨头颠散了啊!” 爆栗子是不能拍到昭瑜脑袋上的,于是崔太医就给她封了个大红包:崔门独创滋补药方。 崔太医的眼睁开一条缝儿,射出一道精光:“那个补药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一般人我都不给他吃。你这伤得好好养,要不然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等我哪天到了下头,你祖父还不得找我算账啊!” 这老不要脸怎么还耍无赖!昭瑜气结。她是见识过自家祖父和崔老头儿拼酒的,这两个人每次喝完酒都是这副样子。好听点叫斗嘴,说白了就是比看谁更不要脸。 崔太医已经开始说昭瑜出生那天的事了,要不是他医术高明,只怕昭瑜都不能活着落地。还说昭瑜三岁的时候出疹子差点挠花脸,要不是他有秘方止痒,昭瑜这会儿估计得长一脸的麻子坑。 燕来听得脚都软了,倒了杯茶谄笑着递过去:“您老喝口茶歇歇。” “还是这小丫头懂事。”崔太医满意的接过杯子嘬了两口,笑眯眯的盯着燕来,“你有什么不舒服没有,来来来,我给你把把脉!” 燕来吓得一蹦三尺高:“我身子好着呢!您老费心了。”昭瑜这几天的药都是她熬的,那个味儿啊......啧!啧!闻着都想吐。她现在别提多怕崔太医了,哪敢让他诊脉,万一也给她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吃怎么办。 崔太医瞪了眼:“这小丫头,我看你就是眼底发青,嘴唇发紫,说不定有什么隐疾,快点伸手过来。你们这些小丫头懂什么,病从浅中医,万一拖成大病呢........” 刚才不是还夸燕来手劲大,这会儿怎么又说她有病了。昭瑜想骂人,可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好汉不吃眼前亏,适时的低头才是真英雄。 “我给你做双鞋。”昭瑜盯着崔太医,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神侃,见他果然停下看过来,便接着道,“外加一身衣裳和两坛花雕。” 崔太医不说话,眯着眼开始抖胡子。 昭瑜咬咬牙伸出两根手指:“再加两双袜子。” “我年纪大了,穿不惯那些个粗布,挂的脚疼。”崔太医慢条斯理的嘬着茶。 “我给你用淞江三棱布。”昭瑜瞪着崔太医下摆底下露出来的半截粗棉布袜子,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 “这个碧螺春不错,是今年的新茶吧。” “燕来,去给崔太医包一包带回去。” “今儿这点心味儿也挺好,哟!还是山药馅的。” “告诉厨房点心照原样再做一份装了。” “我不大喝得惯黄酒,实在没酒的时候,也能对付着喝两口。” “换成两坛女儿红。” 昭瑜已经没脾气了,只要不吃那个狗屁补药,什么条件她都答应。崔太医乐呵了,大手一挥:“伤口恢复的不错,每日记得早晚擦碧玉生肌膏。吃的药还照着原来那个方子吃。”顿了顿,摸着胡子好笑的看着昭瑜,“补药...我看也吃的差不多了。” 昭瑜松了口气,可算是把这老头子给哄回来了。虽然还得给他做衣裳鞋子,管他呢,反正自己手艺也没多好,现在成天窝在屋里也没什么事干,权当练手了。 舒云躬着身凑过去给崔太医续茶,讨好的笑道:“这天越来越热了。我们姑娘成日不得出门,实在是受不了。您看,是不是能到院子里去乘乘凉?”见崔太医笑看着她,忙又改口,“要不就去暖阁歇着,开了窗子透透气......” 望月早就拿了绢扇站在崔太医身旁伺候着了,一边卖力的扇着风,一边使劲的点头:“就是就是,眼看这院子里的茉莉花都快要谢了,我们姑娘都还没好好赏过一回呢!您老说说看,要是能天天看那绿白的花儿,再闻着香气,心情好了,是不是也能好的快一点。” 崔太医笑眯眯的看着望月睁着眼说瞎话,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朵花。那茉莉花能从五月开到十一月,怎么就快谢了!他摸着胡子在屋里打量了一圈,几个丫头连带着姚妈妈都一脸希冀的看着他。至于昭瑜,看他的眼神已经是迫切了。 看来这丫头已经快在屋里憋死了,崔太医拖着长音慢悠悠的道:“这个嘛......倒也不是不行......”他瞥了眼昭瑜头上的伤口道,“只要出了这个屋子,就得戴上暖帽。” “行!行!”姚妈妈乐开了花,还不忘奉承崔太医,“您说的对,可不就是得戴上暖帽嘛!万一着了风可不行。哎呦,我想想,姑娘的暖帽放在哪了?您看戴兔子毛的行吗?” 昭瑜幻想了一下自己穿着夏天的纱衫,头上戴着兔毛暖帽,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模样。到底是夏天还是冬天啊,真是太有穿越感了。 崔太医带着一大包的东西和昭瑜的许诺满意的走了,屋里的丫鬟们像是打了胜仗,一个个都兴奋不已。舒云招呼着小丫头把屏风后头的贵妃榻搬到院子里去;望月翻出了薄被和迎枕,跟着出去收拾;燕来去了茶房端消暑饮拿点心;姚妈妈则是一股脑的找出了四个暖帽。 “就戴这个吧。”姚妈妈果然拿了一个海獭皮出白兔毛的昭君套出来,比划着要给昭瑜戴上。 “妈妈。”昭瑜语塞,“你看外头这天儿,戴这个岂不是要中了暑气。” 这海獭皮最是挡风保暖,可时值七月,万一中了暑气也不是玩的,姚妈妈左右为难:“抹额倒是可以用,可是姑娘只有这几个暖帽。” 昭瑜伸手翻着看了看,果然全是海獭或貂鼠皮的卧兔儿。她年纪小,以前也没戴过抹额这一类的东西,卧兔儿也是到了冬天下雪的时候嫌风大才戴的。 “我们姑娘倒是有个抹额,不如我去给姑娘拿来用用?”春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昭瑜,“崔太医刚走就看见舒云姐姐带着小丫头往园子里搬东西,我们姑娘就说,定是四姑娘讨了崔太医的话,要出来乘凉了。” “那就谢谢姐姐了。”昭瑜笑着道谢。 不多时,顾昭慧的丫鬟红樱送了个墨绿色绣深玫红海棠花的绸面平绒抹额过来。“我们姑娘平日也不戴这个,这还是旧年我们姑娘生病时,陈姨娘给做的。那时候正是冬天,虽说不出屋,可也怕着了风,便只在屋里戴着这个。”红樱手巧,说着话已经帮昭瑜重新绾了头发,又将抹额系在头出来,光是姚妈妈就能絮叨死她。 有两个小丫头抬了张花梨木条案走过来,顾昭慧袅袅婷婷的跟在后面,衣袂飘飘的,带着一股子墨香。 昭瑜嗅了嗅:“二姐姐要写字?” 红樱和青果捧了纸墨笔砚在条案上放好,双桃用一盏汝窑青瓷盖碗沏了一杯碧螺春放在条案一角,顾昭慧随手掐了几朵小小白白的茉莉花扔进茶碗。昭瑜有些怅然,这是乔氏生前惯用的方法。她总是喜欢在喝茶的时候,随手掐了身边的花放进去,有时候是茉莉,有时候是丁香,有时候是薄荷。乔氏总说,这些花有安神醒脑的作用,比喝药还要好。顾昭慧从小跟在乔氏身边,这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她一直记着,甚至已经融进了她的生活中。有时候昭瑜觉得,和自己比起来,顾昭慧更像是乔氏亲生的女儿。仅仅是对乔氏的怀念,顾昭慧大概就比她要深得多。 顾昭慧站到贵妃榻前看着昭瑜笑:“这回可算如你所愿了。” 昭瑜摸了摸头上的抹额,有些不好意思:“总是闷在屋里头,这天又这么热......” 顾昭慧笑了笑,转身站到条案前:“你成日关在屋里,过糊涂了。明天就是中元节,祖母应了静明师太,要印一千部地藏经去散。我也想着抄十部金刚经,送到慈云庵去替母亲供上。如今还差最后一部了,在书房写的发闷,看见你出来,我也就跟出来凑个热闹。” 春杏拿了小银勺兑了清水到砚台上,一下下不紧不慢的磨着墨。双桃拿来裁好的澄心纸,怕墨迹染到条案上,特意在底下铺了几张宣纸。 “姐姐有心了。”昭瑜垂了眼,她确实是忘了中元节的事。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任谁也不会让她跑去站着抄经的。 顾昭慧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目带狡黠的看着一脸发愣的昭瑜:“你这丫头,我哪能只顾着自己抄。我已经替你也抄了十部,明日一同送到慈云庵去。” “还是二姐姐对我好。”昭瑜的脸色由阴转晴,笑得咧开了嘴。 顾昭慧笑着摇头:“你啊,只管好好的养伤,母亲在天之灵就安慰了。” 悠闲的午后时光,两姐妹就这么一个写字,一个吃喝的过去了。吃喝那个当然是昭瑜了,能待在院子里让她心情大好。再加上身边有个古色古香的小美人,身后是一片绿白花海,简直就是一幅画啊! 昭瑜看着画儿,一碟子山药糕就着一壶酸梅汤,转眼就下了肚。她正伸着手去够那碟荷香小酥饼的时候,姚妈妈直接把那碟小酥饼从她手底下拿走了,换上了一碟子山楂糕:“姑娘,吃点山楂糕消消食。” 谁乐意吃那个!酸的牙疼。昭瑜撅了嘴,愤愤的看着姚妈妈。姚妈妈无动于衷,一脸镇静的朝前推了推碟子:“尝尝!太夫人最喜欢吃这个。” 糊弄谁!太夫人也只有偶尔吃了不好克化的东西才吃山楂糕的。昭瑜扭过头去,姚妈妈干脆端了碟子到昭瑜面前:“就吃一块。” “吃了牙疼!”昭瑜捧着脸呲牙咧嘴的装受伤。 姚妈妈想了想,把碟子放下:“唉,这几天才看着好了些,要是再闹个什么毛病,说不得还得问崔太医要那个补药的方子来吃两剂才好。” 昭瑜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崔老头儿的影响力太大了,这么快连姚妈妈都懂得借力打力了。她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就坡下驴吃两口算了。虽然姚妈妈应该是吓唬她,可万一,要是万一呢?! 姚妈妈满意的看着昭瑜吃了半块山楂糕,舒云和望月都扭过头去偷偷的笑,连双桃也不厚道的低了头,肩膀轻轻的抖动着。 吃饱喝足,昭瑜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顾昭慧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昭瑜忍不住开口劝她:“姐姐歇会儿吧,省得肩膀疼。” 顾昭慧写完一个字,这才小心的提了笔转头笑她:“刚才已经歇了一会儿了,还替你擦了擦口水呢!” 骗人!昭瑜不相信,可看着身边偷笑的丫鬟,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嘴角。顾昭慧失笑,又怕墨滴到纸上,忙朝一边走了两步,指着昭瑜道:“逗你的,哎呦!” 切!都不是好人。昭瑜不理她,转去看坐在小杌子上绣花的燕来:“做什么呢?” 燕来举了举手里已经裁好了的抹额:“也不能总戴着二姑娘的,我这两天给姑娘再做两个,夏天容易出汗,也好替换着用。” 淡黄色如意纹杭绸做面,墨色的平绒做里,燕来正拿着丝线往上头比划:“姑娘说用哪种颜色好?绣什么花样?” 昭瑜凑过去看看,笑道:“我看这样就挺好,也不用费劲绣什么花样上去。” “这...是不是有点太素了?”燕来犹豫着。 “那就攒个珠子上去。”昭瑜想了想,“我记着妆盒里有几粒散珠子放着呢。” 燕来放下针线篮子,进屋去找了那几颗珠子过来,两个人头碰着头挑起来。 “这个有点小,这个品相不好,拿给小丫头穿个耳坠子倒是可以。”昭瑜拨拉着燕来从荷包里倒出来的珠子。 “那就用这个吧。”燕来翻出一颗水晶珠子,有莲子米大小,闪着淡淡的紫色。 昭瑜点点头,算是决定了。 “我还以为你闷在屋里哭呢,原来这么逍遥。”身后穿来刻意压低了的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声音,原本就像鸭子叫一样的嗓音,压低了以后简直就像是用指甲往石板上划。 昭瑜听的浑身一个激灵,没等转头看就听见姚妈妈吃惊的声音:“三少爷!” 第七章 河灯 顾昭诚捧了一大包东西站在抄手游廊上,一脸做贼的表情,一边往前走,一边偷偷摸摸的四下乱看。 “你是怎么进来的?”昭瑜目瞪口呆的看着顾昭诚,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一样。 顾昭诚是三房的庶长子,也是顾家三老爷顾承暄的独子。石氏只生养了顾昭妍一个女儿,顾昭诚的生母是三房的杜姨娘。要说在顾承绰这一辈中,昭瑜除了自家老爹,最喜欢的就是顾承暄了。顾承暄没什么长辈的架子,又爱说笑,时不时的还总能拿出一些让人稀罕的小东西。反正昭瑜就从他那儿得了好多零嘴和有意思的小玩意。 石氏进门后,肚子两年都没动静。太夫人就做主把顾承暄的两个通房都停了药,还把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给了顾承暄做通房,没过多久那丫鬟就怀上了,等生了顾昭诚,便顺理成章的抬了姨娘。石氏自然是不忿气的,可太夫人做的也是合乎情理,她也只有忍了。没过两年,顾昭妍出生了,再后来石氏一直也没再生养过,便只********的宠着顾昭妍了。 杜姨娘因为是太夫人给的,又生了三房的独子,一直以来和石氏斗得水深火热的。顾昭诚虽然是庶出,可鉴于三房只有他这一个男孩儿,而且还是顾承暄那样有点没大没小的爹,所以他也没把自己憋成什么阴沉孤僻的性格。相反的,顾昭诚为人聪明乐天讲义气,性格又讨喜,十分招人喜欢。 昭瑜就喜欢他,尤其是当昭瑜想要偷摸干点什么坏事的时候,总能想起他来。小时候昭瑜和哥哥们一起玩,基本上坏事都是和顾昭诚一起干的。而每当被大人发现的时候,顾昭诚都是主动承认错误,把昭瑜撇的一干二净的那个人。 “什么怎么进来的,走进来的啊!”顾昭诚走到贵妃榻前,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呃,终于变成正常的公鸭嗓子了,刚才那一声真是能把人给难受死。昭瑜盯着地上的东西,不大明白他费这么大劲弄来一堆破烂干嘛。 “祖母不是说不让人随意过来探病吗?”顾昭慧放下手里的笔,好奇的走过来看顾昭诚扔到脚底下的东西。 “是啊,是不让随意来啊,我又不是来玩的。”顾昭诚说的理直气壮,下巴朝天,活像只打赢了的公鸭。 “那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昭瑜记得院门是关着的,而且在顾承绰特意嘱咐过不许人来打扰她的情况下,谁给他开的门?还这么大胆子敢放他进来。 顾昭诚又露出了做贼的表情,竖了个指头放在嘴边:“大哥来敲门,然后把开门的婆子引开,我就溜进来了。” 顾昭覃?!昭瑜惊了!顾昭慧也轻轻‘啊’了一声。 顾昭覃在顾家小一辈里面是个老古板一样的存在,他的性格和他爹,顾家二老爷顾承延十分相似。人是好人,可就是让人亲近不起来。总是喜欢板着面孔,要说他真教训谁了?倒也没怎么见过。说他是闷骚?还真不是。他就是从里到外彻彻底底的一个古板小道学。 这样的顾昭覃帮着顾昭诚一起做贼?昭瑜不信,顾昭慧显然也不信。姐妹两个都用一种‘你肯定骗他来着”的眼神看着顾昭诚。 顾昭诚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解释,蹲下去翻着刚才扔到地上的东西:“明天是中元节,我和大哥约了去运城河放河灯。我想着四妹妹肯定是出不去的,又听说二姐姐在给先大伯母抄经。就想着来跟四妹妹做河灯,明天我带出帮着放了。我跟大哥商量了一回,就得了这么个主意。他去叫门,我带着东西进来。” 原来如此。 昭瑜被感动的眼泪汪汪的,这熊孩子太窝心了啊!要不是碍着礼法教养,她真想蹦过去给顾昭诚来个熊抱。 “这都是做河灯的东西?”顾昭慧蹲下去翻了那堆五颜六色的纸,拿起一张油蜡纸来回看了看。 “这个做法可多了,有莲花灯,四方灯,船灯......”顾昭诚如数家珍,一边说还一边递了一张油蜡纸给昭瑜,“我教你啊。” 舒云搬了小杌子给他做,他倒也不客气,笑嘻嘻的对舒云道:“多谢姐姐了,劳烦姐姐给倒杯茶来。” 舒云应声去倒了杯白果凉茶,顾昭诚一口喝干,抹了抹嘴:“我先教你叠船灯啊。” 昭瑜兴致勃勃的跟着顾昭诚的动作学,不到半个时辰,小几上已经堆了六七个河灯。其中还有顾昭诚折的一个栩栩如生的莲花灯,连姚妈妈看着都啧啧称奇。 “这就差不多了!”顾昭诚拿了笔,在河灯里写字。 昭瑜想了想,也提笔在一个船型的河灯里写上:叩拜母亲大人在天之灵,极乐往生。 顾昭诚在河灯里用细竹签子订上短短一节蜡烛,算是完成了。 “那我这就走了,明天我带着这些和大哥出去放了。”顾昭诚咧开嘴笑,“那个...四妹妹,你是不是再想个法儿把门口那婆子骗走?” 是啊,进来的时候打掩护的是顾昭覃;现在要出去了,得靠昭瑜帮忙了。昭瑜抿着嘴乐,招手叫了望月来吩咐了几句。顾昭诚用衣裳下摆兜了河灯,又像贼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望月身后,鬼鬼祟祟的走了。 “难得连覃哥儿也跟着他胡闹。”顾昭慧语气有几分愉悦,“我这就让人把抄好的经书拿到外院,找个人送去慈云庵。” 到了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昭瑜放了几个丫鬟去花园的池子里放灯祈福,屋里就剩下姚妈妈和舒云两人。舒云拿了一碟小簸箕模样的点心过来:“这是才刚大姑娘送来的扁食,姑娘尝尝吗?” 顾昭华真是有心了。昭瑜不饿,可还是吃了一个算是应节。点心大概放的是饴糖,甜的有点发腻。 “这东西是南边的点心,京里都不吃这个。”姚妈妈也吃了一个,“大概是循着南京老家的习俗做了来的。” 外头廊下有人说话,姚妈妈闻声出去了。 第八章 姨娘 屋里少了几个人,显得很有些空荡荡的。烛影映在新换上去的浅杏色素面细葛布帐子上,一晃一晃的跳动着。 中元夜,万灵复苏,有过世的人会穿过大开的两界之门回到阳间,在田野地头一些人烟稀少的地方游荡。小孩子必须要在天黑之前回家,否则会被吞掉魂魄,变得痴痴傻傻。 对于民间的这些说法,昭瑜一直抱着敬畏的态度,尤其是在她亲身历经过穿越两世之后。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子是不语,不是不信。所以,既然连圣人都相信的事情,昭瑜自问作为一个凡人,最好还是心存敬畏的好。 烛影恍恍惚惚的跳动着,像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妖怪。昭瑜突然想起幼时一个人跑去花园玩,偶然听见一个婆子吓唬小丫头的时候说的一个神怪传说。具体的内容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说的是一个专吃小孩子的妖怪,会化作漂亮的女人,在中元节的夜里出来,拿着好吃的点心哄了孩子跟她走,然后带到深山老林的洞穴里面吃掉。 昭瑜当时躲在花园的假山后头听得津津有味,那婆子说的十分绘声绘色,故事还没等说完,那个小丫头就被吓哭了。姚妈妈找到昭瑜的时候,正撞见这一幕。姚妈妈生怕把昭瑜吓出什么毛病来,把那个婆子狠狠的骂了一顿。要不是当时昭瑜替她求情,只怕就要告到太夫人那里去了。 桌上的蜡烛炸了个烛花,昭瑜想起了倚柳:“倚柳现在怎么样了,你可听到什么消息?” 舒云轻叹了一声:“命算是保住了,如今也是养着。前儿我刚让李婆子又去她家看了看。”顿了顿,叹了一声,“她爹娘都不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拿的月钱也都是四等的。如今少了她的那一份,之前请大夫也使了不少银子,节蓄算是花光了。现在每日吃药养着,也是艰难。” “再送十两银子过去。”昭瑜只能靠这种方式去补偿倚柳,毕竟她有如今的结果也是因为昭瑜的缘故。明明是她不小心受了伤,却连累倚柳受了太夫人的迁怒。“我记得她还有个妹子的。” 舒云点头:“她妹子叫春芽,今年刚满八岁。” 府里的家生子八岁入府当差,春芽刚好到了年纪。 “还没有报到严妈妈那边去吗?”昭瑜有些讶异。府里有家生子的儿女到了当差的年纪,内院则一并报给严妈妈,由她安排后报到宋氏那里。基本上一些下等的差事,宋氏根本不会理,只要严妈妈说了话就算是定了。 “倚柳刚被撵出去,别说她妹子了,就连她爹娘的差事都快保不住了。”舒云意有所指,语气颇为唏嘘。 昭瑜差点忘了这府里多是些喜欢捧高踩低的人。连身为主子的顾昭慧都难以幸免,时不时还要被下人挤兑一下,更别提一个被主子打了一顿撵出去永不录用的丫头了。 “明日请吴妈妈过来一趟吧。”昭瑜叹了一声,总得拉她一把,否则岂不是让这些跟着自己的人寒了心。 话音刚落,姚妈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了草绿色柿蒂纹杭绸褙子的女子。姚妈妈向昭瑜道:“陈姨娘刚从二姑娘屋里出来,说想过来看看姑娘。” 陈姨娘生得眉目清秀,虽然已经有了些年纪,可仍有着几分风韵。她简单的绾了个圆髻,插了支银鎏金的翠玉珠花,嘴角微微翘着带了一丝笑意朝昭瑜福了福:“早就想来看看姑娘,只是怕扰了姑娘休养。才刚从二姑娘屋里出来正遇上姚妈妈,说姑娘还没歇下,我这才说要进来给姑娘请个安。” 毕竟是顾昭慧的生母,而且又是乔氏的陪嫁丫鬟,昭瑜也对她多了几分客气:“姨娘坐下说话。” 陈姨娘也不推辞,谢过昭瑜,堪堪在锦杌上坐了半个身子。她细看了昭瑜几眼道:“姑娘睡觉时小心些,别蹭了伤口。这痂要自己掉才行,若是碰掉了可是要留疤的。” 听说当年乔氏决定让顾承绰收了陈姨娘的时候,也是问过陈姨娘的意思的。乔氏觉得,毕竟是做小,虽然是丫鬟,可也是跟了自己这些年的,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陈姨娘是愿意的,也是,就单凭顾承绰的外表来说,陈姨娘喜欢他也很正常。于是,便有了顾昭慧的出生,陈姨娘也就跟着抬了姨娘。 昭瑜不讨厌陈姨娘。一部分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她是顾昭慧的生母,另外还是因为陈姨娘这个人很懂得进退。她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有自知之明,虽然生了庶长女,可仍是以奴婢自居,从没有因为做了半个主子就随意拿乔。乔氏在世的时候,陈姨娘常年服侍病榻左右,比任何一个丫鬟婆子都尽心尽力。或者说,如果没有陈姨娘那么尽心的服侍,也许乔氏拖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看得出来,顾承绰对陈姨娘的付出是心里有数的。和年轻的赵姨娘相比,陈姨娘明显已经算是年老色衰了,可顾承绰每月仍会在陈姨娘的屋里歇几天。再加上顾昭慧的存在,陈姨娘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昭瑜记得乔氏去世之后,有一段时间她也病的厉害,太夫人将她挪到了集玉堂去住。有一天,陈姨娘偷偷的跑去看她,还给了她一个布做的小老虎。昭瑜记得陈姨娘哭了,她揽着昭瑜说:四姑娘,你千万不能跟着二小姐走了,若是连你也走了,姑爷可怎么活! 那一刻,昭瑜以一个女人的直觉断定,陈姨娘对顾承绰是真心的。昭瑜很庆幸那个时候的顾承绰身边有一个这样真心对他的女人,哪怕这个人不是她的母亲乔氏。毕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睡觉的时候是戴着抹额的。”昭瑜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放在小几上的淡黄色如意纹杭绸抹额。 昭瑜和陈姨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望月几人从花园回来,陈姨娘才起身告辞:“扰了姑娘这半天,姑娘早些歇着吧。” 姚妈妈送了陈姨娘出去,回来对昭瑜道:“陈姨娘倒也有心,原本她从二姑娘屋里出来就要走的。听我说姑娘放了丫头们去花园里放灯,怕姑娘屋里人少压不住今天这日子,才特意要进来请个安。” 怪不得,平时因为怕宋氏多心,陈姨娘并不大与她们姐妹接触。今天不光特意去看了顾昭慧,又在她屋里坐了这么久,还东拉西扯的一直待到望月几人都回来。昭瑜了然,陈姨娘仍是那样细心周全的人。她突然羡慕起顾昭慧来,有这样一个贴心的生母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虽然名义上她只是个姨娘。 “听说赵姨娘又闹了一回。”望月小声跟昭瑜说刚才在花园听来的八卦,“夫人屋里的小丫头翠儿说的。” “闹了什么?”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昭瑜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她现在除了养伤没别的事情可做的情况下。 望月悄悄看了眼姚妈妈,见姚妈妈没有出声阻止,便长了两分胆子:“是为了吃食的事。赵姨娘说,她大着肚子每天都要吃好几顿饭。天气这么热,总去厨房要也是难为厨房那些人,她想开个小厨房。” 顾承绰的妾氏,全都住在庆颐堂的小跨院里。陈姨娘原本和郑姨娘两人一东一西的住着,赵姨娘进门之后,先是住到了郑姨娘的院子里,后来在五月的时候有了身孕,就嫌弃郑姨娘西跨院太热。陈姨娘便主动和她换了换,让她一个人住了东跨院。 东跨院虽然不算小,可要起一个小厨房是不可能的。难道赵姨娘想把小厨房起到宋氏住的主院里? “开在哪里?”问话的是姚妈妈,显然她也是想到了庆颐堂里的唯一有可能开小厨房的地方,然后被赵姨娘匪夷所思的要求吓着了。 望月缩了缩脖子:“她说想让夫人起一个,然后她就可以随时用了。” 屋里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舒云更是有些结巴了:“她...她...怎么想起...这一出的。” 昭瑜也恨纳闷,听说赵姨娘是个秀才家的女儿,不光识字,也读过些书,这样的人总是懂些道理的。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挑战当家主母的权威?难道当真是靠着肚子里那块肉?怀孕了就可以目中无人了?胆子也忒大了些。 人都说母凭子贵,如今孩子还没平安生下来,这当娘的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宣告她的地位了。果真是欺负宋氏是个没生孩子的继室吗! 枪打出头鸟,这种人通常死的最快。 没看见生了庶长女的陈姨娘十几年如一日的伏低做小么!三房的杜姨娘再怎么和石氏斗得欢实,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挑战底限的事杜姨娘可从来都没干过。 这些才是聪明人呢! “然后呢?”昭瑜很好奇宋氏会怎么办。 望月学着宋氏的语气:“夫人说了,连四夫人都没说在院子里开小厨房,她一个做大嫂的怎么能越过怀了孕的弟媳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嗯,嗯,宋氏答得有理有据。 “可赵姨娘接着就不干了,说她如今是一人吃两人补。四夫人已经生过六姑娘了,第二胎自然是没有那么辛苦的。她这是头胎,国公爷到如今也不过只有二少爷一个儿子,她得养好了给二少爷添个弟弟呢!”望月说的眉飞色舞,“她还说,夫人是国公夫人,是当家主母,在自个儿院子里开个小厨房算什么,还怕谁说什么不成?反正嚼用也是国公爷出的,又不是从公中出。” 赤裸裸的嘲讽啊! 昭瑜记得女人怀孕后在性格上是会有一些变化的,可赵姨娘这动静也有点大了吧,又或者她本性就是如此。 总是有这样的女人,只不过大了肚子就以为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侯门大院,这样的女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个当真能飞上去的。有的时候,只有夹着尾巴才能生存。 “夫人不会答应的。”姚妈妈冷笑一声,语气十分的笃定。 宋氏当然不会答应,如果她敢答应,等着她的就是太夫人的教训了。和一个小妾给她的委屈比起来,婆婆的怒火才更加可怕。 望月崇拜的看着未卜先知的姚妈妈:“翠儿说夫人被气的差点厥过去,还是尤妈妈拿了薄荷油嗅了嗅才缓过来。后来,国公爷知道了,就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厨房,让她们另辟出两个灶来,每日专派两个人盯着,只给四夫人和赵姨娘做吃食。” 消停了。 昭瑜觉得自家老爹对赵姨娘的维护,多半是因为他认为她长得像乔氏。其实这样对宋氏来说却是双重的打击,一重来自赵姨娘,一重则来自已经去世的乔氏。赵姨娘的身份比她低,不管怎么闹腾,好歹宋氏心里还能有点为上位者的骄傲。可那来自乔氏的打击,却让宋氏连半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死了的人。 宋氏输了,赵姨娘也输了,唯一的赢家是乔氏。 宋氏这回丢人了,连望月都能知道的消息,太夫人那里估计早就知道了。当然太夫人是不会理这些的,哪有婆婆去管儿子房里的事的道理。可宋氏连丈夫屋里人都管不好的印象铁定会在太夫人心里扎根了。 “姑娘睡吧。”这事在姚妈妈这儿算是结束了,她折腾由得她折腾,是死是活与姚妈妈无关,昭瑜才是姚妈妈最关心的对象。“今天我在屋里值夜,舒云睡在暖阁里。” 是了,今天是中元夜,小孩子的魂都是轻的,须得一个有年纪的人在一边镇着。 昭瑜闻着姚妈妈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躺下了,转眼就把庆颐堂里的八卦抛在了脑后。谁的日子也是自己过出来的,是好是坏也得自己担着。她只需要认真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管她们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第九章 玲珑 闷热了多时的天气终于下雨了。 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从半夜就开始下,到现在还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空气中混着水气和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丝茉莉花的清香。古典的庭院被笼罩在细雨中,雾气一般,朦朦胧胧的让人有种置身幻境的感觉。乍一看过去,像是一片绿白的花海上蒙了一层银纱,点缀着闪闪的珠光。 顾承绰一早让人送了一只黄鹂鸟过来,大概是正赶上雨天,连那鸟都提不起鸣唱的情绪,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蔫。几个小丫头凑在鸟笼子跟前逗弄了半天,也没能让它开口叫一声。 双桃和舒云各自带了屋里的丫头们坐在廊下做针线,女孩子们压低了声音说着闲话,时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笑声。 昭瑜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将女孩子的笑声比作银铃。尤其在这阴雨的天气里,那笑声清脆悦耳,穿过湿润的空气,像是和雨滴穿插在了一起。牵动了一头,另一头就会连成串似的的,发出碎玉一样的玲珑声。 细细的风顺着穿廊吹进屋里,轻轻的拂过昭瑜的脸,一缕落在耳边的碎发被吹到了鼻子上,昭瑜觉得有些痒。她拿了帕子捂住鼻子,忍住就要打出的喷嚏,吸了口气,这才放下帕子,冲着坐在锦杌上的吴妈妈歉意的笑了笑:“我知道妈妈每日事多繁忙,祖母身边也离不了妈妈。况且,这样的天气还请了妈妈过来,实在是劳烦妈妈了。” 吴妈妈在锦杌上坐了半个身子,脚边秋香色的裙裾已经被雨水打湿了,看上去就成了杏黄色。她笑得很是热诚,:“瞧姑娘这话说的。我自那日给姑娘送了宫里的赏赐之后,一直都还没见过姑娘呢。早几日就想来探望姑娘,只是又怕扰了姑娘休息。前两日听说姑娘伤口已经结了痂,今日我原本也没什么事,正想着要来瞧瞧姑娘,可巧姑娘就让人叫了我过来。”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吴妈妈说的好听,昭瑜心里却是明镜一样。她是谁?她是长房嫡女,顾承绰的掌上明珠。今天她能请动吴妈妈,不代表吴妈妈就是一个能让人随叫随到的奴才。今天如果换个人去请吴妈妈,只怕她能有一百个不能来的借口等着呢!湿漉漉的下雨天,谁不愿意在屋子里躲清闲呢。 之前舒云面色踌躇的过来,看着外头的雨问昭瑜:“姑娘昨天说让去请吴妈妈来,可今日这天气......是不是改天再去?” 昭瑜扭头看了看窗外并不算小的雨势,对舒云道:“不用改日,今天去吧。” 舒云有些犹豫的去了,昭瑜心里明白,只要吴妈妈肯来,那她想要办的事就成了一半了。 果然,昭瑜猜对了。才歇过午,吴妈妈就打着伞来了。 “我这些日子养伤,没能去给祖母请安,不知祖母这几天身子如何?”昭瑜笑着和吴妈妈说闲话。 “太夫人身子骨倒好,只是天气热难免懒得出门,只是每日在屋里歇着,让丫头们陪着摸摸牌罢了。几位姑娘也常过去陪着说话,偶尔也陪着一起摸牌,就是五姑娘不大会,总是输钱。”吴妈妈笑着接了燕来递来的茶,隐约就闻到一股铁观音特有的香气。她伺候太夫人的时间长了,有些习惯便与太夫人相似。像是喝茶,她就和太夫人一样,喜欢喝铁观音。吴妈妈又瞥了一眼放在身边小几上,用泥金小碟子装着的四色豆沙糯米团子,心中微动。四姑娘在这样的天气让人请了她过来,又准备了她喜欢的茶点......只是不知道四姑娘让她办的事她是不是能办得了了。 “太夫人惦记着姑娘的伤,只盼着姑娘早点好了,就能去陪太夫人说话了。”吴妈妈不动声色,笑眯眯的,像是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昭瑜拉家常的。 “五妹妹总输钱啊!那岂不是总要吵着说别人都欺负她年纪小了?”昭瑜见过顾昭妍摸牌,手气不好,技术也不好,常是输得多赢得少。虽然不拿钱当回事,没赖过账,可每次输钱就闹腾着说别人都欺负她年纪小,很是让人头疼。 何止是吵啊!吴妈妈心中冷笑,五姑娘都快把手指到几个姐姐的脸上去了,若不是碍着太夫人在,她还不一定怎么和姐姐们叫嚣呢! “五姑娘年纪小,总想着姐姐们能让着她些。”吴妈妈笑了笑,一语带过。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昭瑜靠在大迎枕上,用手拨拉着小碟子里的几颗紫玉晶莹的葡萄:“我听说咱们家的家生子,八岁就要入府当差了。” 吴妈妈手中一顿,知道这是便是今天的正题了,她笑着道:“按规矩,确是八岁就要入府当差了。只是也不乏有特殊的情况,晚几个月也是正常。早前有个回事处小李管事家的丫头,就是因为生了场病,特意求了主子在家养了半年才进来的。” 昭瑜点点头,不紧不慢的道:“妈妈也知道,祖母心疼我,因为我受伤的事,撵了倚柳出去。”吴妈妈的脸色有些僵硬,昭瑜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想要重新让倚柳进来服侍,她随即笑了笑道,“她服侍的有不到的地方,祖母罚她也是应该。既然出去了,自然也没有要再进来的道理。” 吴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她可真怕这个小祖宗想让她把太夫人撵出去的丫头再弄进府里来。太夫人的命令谁敢更改,可她要是不答应,岂不是又得罪了眼前这一位!到时候她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了。 昭瑜轻叹了口气:“我如今也没什么,只是养着。她也算不得是要命的罪过,毕竟服侍了我这几年,我也不好不顾她的死活。她家本就艰难,少了她当差便更是有些不好过。我记得她有个妹妹叫春芽,今年八岁,我想着正是该入府当差的年纪了,就让人去问了问。想着叫过来看看,若是人还算机灵,就求了母亲放到我院子里来。” 吴妈妈颇有些兔死狐悲,其实四姑娘摔伤和倚柳有什么关系,那次也不过是太夫人气急攻心,拿了倚柳出气作伐子罢了。所以说奴才到底是奴才,是死是活不过主子的一句话。 “姑娘心善,倚柳能伺候您这样的主子也是她的福气。”这话吴妈妈是发自真心的。奴才不好做,若能跟个念旧的主子倒还好些,若是薄情寡义的,白白浪费了几年真心,到最后说不定也是被主子抛到脑后去。 不过,吴妈妈是何许人也,她能服侍太夫人这么多年。从当年的一个陪嫁丫头做到如今太夫人身边最信重的管事妈妈,自然有她做人做事一套办法。想要在太夫人身边站住脚,手腕能力缺一不可。自然,察言观色也是其中之一。 听昭瑜说到这里,吴妈妈多少也明白了。虽然四姑娘说想着把倚柳的妹子要到茉园来伺候,但她心里只怕不见得就真是这么想的。倚柳刚刚才在四姑娘身边犯过错撵了出去,转眼就放了她妹子进茉园伺候?这事根本就不可能,四姑娘不会不明白。 以吴妈妈对昭瑜的了解。这位小主子从不会去做不合规矩的事。就算有什么小动作,也肯定不会让人挑出毛病来。所以,四姑娘想要倚柳的妹子到身边伺候是假,想让她能顺利进府当差才是真。 吴妈妈几息之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结所在。府中内院专管家生子的适龄女儿进府当差的是严妈妈,她那个人最是一副小人相,惯会捧高踩低。而且,严妈妈还是个贪财的,平日谁要是想得个好差事,只要给她送够了好处,她自然尽心安排。可是送不起礼的,便只有那些不能在主子跟前露脸的闲差等着她们了,既辛苦又不落好。 倚柳的爹娘都是低等仆妇,月钱能有多少?倚柳挨了打,总得看病吃药,这又要花去多少银子?入的不如出的多,只怕她家现在已经穷的叮当响了。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没办法再去给严妈妈什么好处的。严妈妈半点好处也拿不着,压她个一年半载的还不是小事一桩。 春芽进府当差,完全是合乎府里规矩的事情,倒也好办。只是不知道四姑娘如今到底想怎么安排春芽,若是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吴妈妈暗自掂量了一番,笑着试探:“一个小丫头值什么,姑娘想要还不简单!只是姑娘这屋里都是精细活儿,须得聪明伶俐的才行。若是个笨的,还不是过来讨姑娘的嫌嘛!” 真是聪明人好说话。昭瑜笑着点头附和:“妈妈说的是,我也不喜欢用那些笨的。” 吴妈妈把昭瑜的话在心里转了两转,心下明了。既然只是进府就行,那这个丫头就当个笨的吧。 “我怎么说也虚长了这些年纪,姑娘若是放心,我便替姑娘掌掌眼。”吴妈妈心中有了计较,心下渐安,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温热香醇,正是今年的新茶。 “那敢情好!既如此,就劳烦妈妈了。”既然吴妈妈肯帮忙,昭瑜总要领她的情,“这茶是头两个月父亲拿过来的,我喝着味道重了些,妈妈若是喜欢,等会儿我叫丫头包了给妈妈带回去。” 吴妈妈也不推辞,笑道:“我不过帮姑娘看个丫头,姑娘就给我这样的好东西。姑娘有事就吩咐,咱们做奴婢的,给主子们办事是本分,哪当得起姑娘的赏。” “怎么不当得!”昭瑜笑看着吴妈妈,“妈妈是服侍祖母的,也算是替我们这些小辈们尽孝,我们也只会存了感激的心来对妈妈.....” 婉拒了昭瑜让小丫头送她的好意,吴妈妈独自撑了伞拿着一包茶叶走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觉得今天冒着雨过来也算是值了。她走出茉园,有婆子殷勤的将她送了出去,看着她走远了才回转身关上了门。 吴妈妈走了一会儿,停下来转过身,回头朝茉园的方向看去。院门口的匾额上斗大的两个字在雨中也看得很是清楚,那是国公爷写的,苍劲有力,又不失柔美。这定是国公爷心里想着女儿写出来的,才会写的这么好。 那一晚来府里的两位宫人,又是夸四姑娘长得好,又是提起先乔氏夫人,吴妈妈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宫里的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胡乱说话,既然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吴妈妈不知道,但压一次宝在四姑娘身上总没什么错。今天这事,摆明是四姑娘念旧情要拉倚柳一把,给这样的人卖个好更不会有什么损失。 吴妈妈在雨中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集玉堂去了。 过了几天,去看倚柳的李婆子来回话。倚柳的妹子春芽已经得了差事,在二夫人温氏屋里当差。温氏一向和气,她屋里的人也没有耍横拔尖的。春芽年纪小,大概也只是做一些跑腿传话的活计,妨碍不着大丫鬟的利益也就没人会去故意欺负她。 这差事算是很不错了,想必吴妈妈在里头出了力,昭瑜记下了她这个情。 舒云也替倚柳高兴,她向昭瑜学那李婆子带回来的话:“倚柳已经好多了,如今已经能坐起来了。她娘知道自己身份低进不来,就朝着咱们住的方向给姑娘磕了几个头,直说姑娘心善,否则她们家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倚柳也给姑娘请安,说那钱还有得剩,足够她在家吃药的。姑娘已经帮她很多了,尤其是她妹子的事,若不是姑娘帮忙,哪里有这样快,严妈妈还不一定怎么耽搁日子呢。” 昭瑜笑盈盈的听着:“保住命就是好事,其他的事都好说。” “可不是。”舒云笑眯眯的,“还有件喜事呢。原来前段日子她家给她说亲来着,因只是口头说说,所以也没告诉她。她娘本就想着她还不到放出去的年纪,和那家人说要再等两年,谁知如今有这变故。她娘原以为那家人若是知道倚柳是被撵出去的会不愿意,谁知那家人听说姑娘还特意送了银子给她养伤,便说‘虽然是撵出来的,可主子一时生气罚的狠了也是有的。能让主子这样惦记着,想必姑娘原先也是个好的。’前儿特意来了人相看过,如今正和倚柳的娘商量等倚柳好了就下定呢!” 因祸得福了! 昭瑜也很高兴,忙着追问:“知道是什么人吗?” “咳!咳!”姚妈妈听见舒云跟昭瑜说倚柳说亲的事就已经开始皱眉头了,待听见昭瑜也问了起来,忙在一边咳嗽了两声。昭瑜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只好讪笑着闭了嘴,等姚妈妈出去了才又拉了舒云小声的问:“说的是什么人?” 舒云朝外头看了一眼,转头低声道:“听说是城外的农户,父母俱在,下头有个妹妹,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家里有百十来亩地,也算是个吃喝不愁的人家。” 这可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昭瑜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到时候只要倚柳的娘去求了宋氏,宋氏定会做个顺水人情还了倚柳的卖身契,倚柳就一下子从伺候人的奴才变成小地主婆了。这在昭瑜看来,简直是质的飞跃! 到时候她可得准备两样首饰给倚柳添妆,再给她二十两银子的压箱钱。二十两够不够啊!那以后要是轮到舒云,望月和燕来她们呢,是不是都是二十两啊,每个人再加上一两件好些的首饰。 昭瑜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转头又想自己到底有多少私房啊,好像都是姚妈妈收着的,是不是该要来数数银子?对了,前几天太后不是还赏了些东西吗?可是那些都不能动,只能好好的供着...... 舒云莫名其妙的看着昭瑜乐颠颠的伸着手指头数数,也不知在开心些什么。她不明白,虽然以倚柳现在的情况,能说个正经人家的确是件好事,可四姑娘有至于这么高兴吗? 那人不过就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靠天吃饭的农户嘛!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走出去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还要强些,嫁过去做一个农妇?倚柳从小就在四姑娘跟前服侍,锦衣玉食的,哪里受过那个罪? 可若是不嫁做农妇,难道配个小厮?好一点的配个小管事?然后生几个孩子,等孩子大了继续做奴才伺候人?舒云有些发愣,她比倚柳还要大一岁呢!等着四姑娘出嫁跟过去?她的年纪大了些,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的。 舒云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在一边兀自算账算的开心的昭瑜。求四姑娘帮她挑个好亲事?舒云的脸有些发热,这样的话她可说不出口。更何况四姑娘自己都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种事根本也指不上她。 屋外的蝉鸣一声接一声的传来,让舒云没来由的烦燥了起来。 第十章 袜子 顾昭慧开始早出晚归了。 去年开始,顾昭华和顾昭慧就开始学习管家理事了。尤其遇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她们总是会跟在宋氏身边,和宋氏以及一些管事妈妈们一起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今年,又加上了顾昭馨。 眼看就要到中秋节了,宋氏早就开始准备送往各处的节礼和回礼。富贵之家,自然更是注重人情往来,谁家该回些什么,谁家该给些什么都是讲究。而每到这个时候,太夫人都会让温氏在一边帮宋氏的忙,顺便帮着教几个女孩子如何理事。 原本今年宋氏也打算带上昭瑜的,但昭瑜摔伤了,于是逃过一劫。当然把学习管家当做劫数是昭瑜自己的想法,姚妈妈就不这么想。她见到顾昭慧一天天的跟着宋氏理事,时不时的惋惜:“要是姑娘这会儿没事,也该去学学了。” 昭瑜不是不知道一个女孩儿学习管家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可她总有一种想要多当几天孩子的想法。那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一点,不用总是费尽心机的去考虑那些没完没了的人情世故。昭瑜今年十二岁了,说亲早的人家已经都订好出嫁的日子了,可她仍固执的认为自己的童年还没过够,能多一天也是好的。 光是看到顾昭慧每天回来都累得脸色发白,昭瑜就觉得现在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啊。每天吃到自然饱,睡到自然醒,没事了就去廊下逗逗那只黄鹂鸟,看看书,写写字。啊!生活多么的美好! “姑娘,裁好了。”燕来拿着用淞江三棱布裁好的袜子给昭瑜看,适时的打断了她的好心情。昭瑜垮了脸,日子万般好,可是她还欠着崔太医东西呢!她接过来看了看,老实的拿起了针线:“再裁几双,我给爹和哥哥也做几双。”既然怎么也得做,干脆连家里人的也一起做掉好了。 昭瑜的针线还不错,这个不错的评价也是昭瑜自己给自己的。而她的针线也仅限于缝个衣裳,袜子什么的。裁衣裳也还行,但是绣花什么的就算了。昭瑜从小就不肯拿这个费眼睛的活儿来委屈自己。 反正她命好穿成个大小姐,用不着成天绣花描样子的去讨好谁。有那个时间,她宁愿拿两本书看看,或者是写几篇大字。碰上过年过节或者是太夫人做寿什么的,她就跑去拉顾昭慧一起,她来做东西,然后顾昭慧负责绣花。去年太夫人过寿的时候就是由她缝了个鞋面,然后顾昭慧在上头绣的花。美其名曰,姐妹俩做的。 虽然大部分工作都是由顾昭慧完成的,可昭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太夫人还夸她缝的针脚细密呢!这一点昭瑜自认的确做的很好,她缝的衣裳针脚又细又匀,连姚妈妈都不得不承认昭瑜只是在绣花上没什么天赋。其实天赋这种东西没什么用,主要的是昭瑜根本就不具备一个好的绣花能手最应该做到的--练习。 昭瑜坐在临床的大炕上,低下头认真的缝了起来。喜不喜欢做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好又是一回事。虽然她对女红不感兴趣,可既然做了就要做好,这是她的原则。 针线在昭瑜的手中上下翻飞,裁好的布片转眼就成了形状。其实袜子要做好很容易,麻烦的是做完还得绣花。别看崔太医平时不大讲究,穿的袜子都是粗棉布做的,什么花样都没有。可昭瑜要是敢连个澜边儿都不给他弄上去,那老头子绝对不肯收货。 一个上午,昭瑜缝好了六双袜子,顺便也给顾承绰和顾昭宁一人做了两双。燕来在一边帮着挑线,昭瑜打算给崔太医的袜子上缝一道宝蓝色的襕边。至于顾承绰和顾昭宁,顾承绰的就用金丝线和着玄色的线绣一道云纹,既高贵又显得稳重。顾昭宁就用青色的丝线绣几道水波纹,简单大方。 吃过午饭,昭瑜歇了个午觉。起来正打算要继续往袜子上绣襕边,望月拿了两封信进来,她笑盈盈的站在门边晃着手里的东西:“姑娘别做了,看看谁来信了?” “谁的?”昭瑜也笑,伸手要了过来。一封是普通的信笺,一封是却是粉紫色熏了玫瑰香的花笺。 “是二少爷来的信吧。”燕来探头看了一眼笑起来,正在分线的手却没停。 的确是顾昭宁写来的信,“那另一封呢,猜猜?”昭瑜起了戏谑的心思,摇了摇手里那个散发着香味的花笺。望月也抿着嘴瞅着燕来笑,燕来歪着头想了想,手上拿着一卷金色的丝线转了两转笑道:“是西边儿府里的大姑娘!” “还真就是!”望月拍着手笑,一边指了燕来道,“真不枉你伺候过她几天,一猜就中!” 顾家祖上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原本有两支,后来都因为有从龙之功而在太祖登基后被封了爵位。顾承绰这一支封了护国公,另一支则是封了辅国公。护国公府的位置离皇宫近些,在桐花巷。辅国公府要稍远一点,在护国公府西边的柳叶儿胡同。府里的人就一直东府西府的叫着,而燕来口中西边儿府里的大姑娘,就是如今的辅国公顾承烁的庶长女顾昭盈。前两年顾昭盈曾在这边住过几天,就是住在昭瑜的屋里,也正是燕来过去帮着伺候了几天。 “二少爷还送了些东西回来,等会儿才能送进来。”望月也坐到燕来身边,帮着一起分线。 昭瑜笑着点点头,先拆了顾昭宁的信。顾昭宁的信里照常先是说了一通自己在云南很好之类的话,然后就是问昭瑜最近怎么样?都玩儿些什么?有没有琢磨出什么新鲜的吃食?又说他在街上搜刮了好些好玩儿的小东西,全都随着信送回来了。还说每日和舅舅家的两个表兄弟在一起习武打拳,还一起跑到山上去抓兔子,结果走迷了路,半夜才回家,让堵在门口等着的外祖父拿着棍子挨个儿追着揍了一顿…… 昭瑜看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心里还很不厚道的想,外祖父的身体好好哦!一把年纪了,还是老当益壮,竟然能追着几个半大小子打。望月和燕来听了也笑成了一团,望月捂着肚子直叫唤:“哎呦!我第一次见亲家老太爷的时候,还没见到人就听见声儿了,那声音,钟一样!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还以为是晴天里打雷了!” “你这死丫头,怎么连亲家老太爷都编排起来!”姚妈妈一进屋就听见望月的话,唬着一张脸上来拍了望月一把。望月疼的哎呦直叫,跳着站起来躲到昭瑜身后跺着脚道:“姑娘快拦着妈妈,我可没编排亲家老太爷。妈妈要是再拍我一下,我这肩膀子可就掉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姚妈妈就是喜欢打望月,也不见她去拍别人,不过望月的话也的确比较多就是了。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话多有话多的好处,府里的大部分消息就是靠望月打听回来的。 “妈妈别生气,是哥哥来信了......”昭瑜把顾昭宁信上说的事跟姚妈妈又学了一遍,姚妈妈听了也忍俊不禁:“二少爷怎么到了云南就成猴儿了!” 昭瑜跟着笑了一场,拆开了顾昭盈的信。淡淡的玫瑰花香飘散出来,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果真是信如其人,昭瑜会心的翘起了嘴角。顾昭盈在信中说,她才从渔阳祖母处回来,一到家便得知昭瑜受伤的事,打算明天过来看她。 昭瑜这回是真高兴了,无聊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人来看她了,而且还是个和她聊得来的。“来送信的人呢?”昭瑜笑着问望月。 “在茶房候着呢!”望月说着就要出去叫人,路过姚妈妈身边的时候还特意离远了些,惹得姚妈妈又气又笑。 来送信的是辅国公府的婆子,穿了一身鹦鹉绿的潞绸褙子,打扮的十分整齐干净。她一进门便一脸笑意的朝昭瑜福了福:“给姑娘请安。” “你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就说我明日恭候大驾。”昭瑜掩了嘴笑,“记得让她早些来,我必定倒履相迎。” 那婆子也跟着笑:“我们姑娘昨儿晚上回来的,这才知道四姑娘受伤的事。本想今日就过来的,只是一月未进家门,总有些要收拾的地方,实在是来不及。只能明天再来,这才特意遣了我来给四姑娘送个信。” 望月拿了个荷包赏了那婆子,那婆子千恩万谢的走了。昭瑜心情大好,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大手一挥,豪迈非常的对燕来道:“再多裁几双,我要给外祖父,舅舅,还有两位表哥都做几双袜子。” 顾昭慧一进门,就看见一屋子主仆几个人,齐齐的埋头在一大堆淞江三棱布里面。“这是在做什么?”顾昭慧不明所以,伸手拿了一块裁好的布看了看,“这是...袜子?” 待弄清了事情缘由以后,顾昭慧简直是哭笑不得。昭瑜的针线活当真是只有缝制这一项拿得出手了,不过这么多的袜子也实在是...“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袜子不好吗?”昭瑜愣了愣,紧接着又笑起来,“我还给他们都缝了不一样的澜边和花纹呢!” 袜子不是不好,只是一下子裁这么多......顾昭慧扶额道:“你给祖父做袜子倒是挺好的,宁哥儿、诩表哥和训表弟他们为什么不做骑马用的手套呢?那东西实用。”最重要的是不用在屋里堆这么多白棉布!顾昭慧看着临窗大炕上的十几双裁好的袜子,抽了抽眉角。 手套啊!昭瑜想了想,嗯,有点麻烦,还是袜子省事。反正她做出来的东西他们都会喜欢的不是吗,手套还是袜子也没什么区别。 “姐姐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昭瑜放下手里缝了一半的袜子,用手把叠在炕上的棉布拨拉到一边,空出一块来让顾昭慧坐。 看昭瑜的样子就知道她真的打算缝一箱子袜子送出去,顾昭慧放弃了劝她改主意,袜子就袜子吧,横竖也没人嫌弃。 “赵姨娘不大舒服,请了大夫来看,母亲就让我早些回来了。”顾昭慧说的很含蓄。 昭瑜却听得清楚,大概是赵姨娘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姐妹俩对视一眼,很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昭瑜拿了顾昭宁的信给顾昭慧看:“哥哥问二姐姐好来着。” 正说着,二门上又将顾昭宁带回来的东西送了过来。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线装的书,苗家蜡染的布做的头巾、帕子,全都用一个藤条编的箱子装着抬了过来。昭瑜蹦下炕,蹲在地上一件件的翻出来看,竟然还有一匣子在河里捡的五彩石头。那石头被水冲的光滑明润,有些甚至能透光,看着就像玛瑙一样。 顾昭慧拿出一块百蝶穿花图案的蓝色蜡染粗布:“这花样儿真好看。”又摊开来比了比,“只是这个大小却不知能做什么。” 昭瑜不喜欢蜡染的布料,说白了就是看着像便宜地摊货。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个颜色,就算花样儿再繁杂再好看,瞧着也只是像包袱皮罢了。她最喜欢苗人的银饰,比如说项圈。昭瑜打开一个扁方型的匣子,里面是两个赤银项圈,一个是柳叶瑞兽捧福的,一个是百花祥云凤凰的。昭瑜乐了,顾昭宁可真是她肚子里的虫子。 “这个好看,姐姐拿着个。”昭瑜挑了那个百花祥云凤凰的银项圈给顾昭慧戴上,左右看看,很是满意。 “对了,明儿盈姐姐要来,二姐姐不如和母亲禀一声,明儿就歇一天,咱们一起说说话。”昭瑜有种自己正在鼓动同学逃课的感觉。 顾昭慧有些犹豫:“母亲每日忙的很,我好歹也能帮帮忙。再说,大姐姐和三妹妹都去,我怎么好就这样回来歇着。” 昭瑜不再勉强,毕竟两人身份不同,有些事昭瑜可以不理,顾昭慧却不能不想。就像顾昭馨总是应声虫一般的跟在顾昭华的身后,大抵都是一样的尴尬处境。虽然是主子,却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好好一个姑娘,前头多了个‘庶’字,无端就添了多少的烦恼。 不多时,暮色四合。傍晚的风从窗子吹进来,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顾昭慧回房去了,昭瑜看着摊了一炕的棉布袜子发起了愁。一时激动裁了这么多,挨个儿的绣花纹上去还不得把手给绣断了? 昭瑜发觉,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十一章 盈盈 上 事实证明,昭瑜高兴的太早了。 本以为可以好好的和顾昭盈说话聊天,哪想到呼呼啦啦的冒出一大帮子人来,想见的不想见的全来了。顾昭慧无奈的朝昭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是被顾昭华几人拉过来的。昭瑜的好心情打了个折扣,也只好打起精神应付。 辅国公夫人杨氏端端正正的坐在花厅的玫瑰椅上,她生的身材高大,额阔鼻挺,与宋氏比起来,更是颇有一种身位国公夫人的气势。她脸上带着笑,很是慈爱的看着昭瑜:“我带着阿盈和阿蓁在渔阳住了些日子,回来才听说你摔伤了。如今见你这样子,该是好了。只是还要记得不能受风,吃食上也要注意,多用些清淡的,切不可贪嘴在额上留下印子。” 昭瑜对杨氏的印象很好,这位堂叔母出身世家,有着很好的性格和教养。她为人公正,待人随和,很容易让人亲近。对她的这些叮嘱,昭瑜恭敬的一一应是,她现在虽说不再每天清粥小菜了,可几乎所有的菜里头都是不放酱油的。这些颜色深的调料,大概只能等她的伤口处生的和正常皮肤一样的时候才能吃了。 杨氏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小辈们都拘谨,又嘱咐了几句务必好生养着不能落病根之类的话,便起身去庆颐堂找宋氏说话了,留下几个小辈们在一起玩儿。她本想带着顾昭蓁一起走,可顾昭蓁仗着年纪小,要留下和姐姐们玩儿,怎么也不愿跟了去。 “就让蓁哥儿留下吧,我也许久没见他了,怪想的。”昭瑜看了看躲在顾昭华身后不停冲着她眨眼的顾昭蓁,心中暗笑,出面替他说情。 杨氏颇为无奈的瞪了儿子两眼,只是那眼神太过绵软,并没有任何杀伤力。顾昭蓁像看不见一样对着杨氏笑:“我就呆一会儿,等会儿就去外院找大哥和三哥玩儿。” 杨氏只得留了他在这儿,自己往庆颐堂去了。 众人齐齐起身将杨氏送出花厅,顾昭盈这才歉意的朝昭瑜笑笑,凑近了小声解释着:“我和母亲弟弟先去给叔祖母请安,正巧大家都在集玉堂。大姐姐说多日不见,也不知你现在如何。叔祖母就说你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让姐妹们今天都跟着过来看看你……” 昭瑜看着自家这些个姐姐妹妹们,只觉得眉角抽筋。早知道应该先去看看黄历,再让顾昭盈选个好日子过来的。这么一来,她那美好的单人假期就这么被动的结束了。可不是吗,人人都看见她现在活蹦乱跳的,就连伤口上结的痂都掉了。 想装病都没机会了。 “四姐姐,你头上这个疤是不是长不好了?”不等回花厅,顾昭妍站在门口语出惊人,一句话又惹得众人侧目。姚妈妈更是拿眼死命的朝顾昭妍身上剜了两下。 因着今天顾昭盈要来,昭瑜特意把平时随意打理的头发全部梳到了脑后绾了个双环髻。她的额头光洁饱满,十分的漂亮,可额角那掉了痂的地方,一块浅色的印子也就很突兀的露在了外面。舒云倒是提议让她暂时先剪个刘海儿遮一遮,但昭瑜嫌热,而且她也不喜欢有头发挡在自己眼睛前面,连之前带着的抹额也让燕来收了起来。至于那块浅色的印子,由得它好了,反正都是在家里呆着,来来回回的也没有外人。 谁知道就是有顾昭妍这个口无遮拦的大嘴巴,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还伸手指着昭瑜的额角,生怕有人看不到似的。 昭瑜头上留的那个印子,她早就拿着镜子看过了,不过就是痂掉了之后,刚长出的新肉,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稍微浅了一些罢了。结果让顾昭妍嚷嚷的那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破相了呢。 顾昭蓁一向和昭瑜亲近,听了这话,不等别人出声,插着手从顾昭华身后蹦了出来,抬着下巴道:“妍姐姐,你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瑜姐姐头上明明是刚长出来的新肉,我以前磕破了胳膊掉了痂也是这样的,没过几天就长得和以前一样了。”说着还一副‘你怎么这样大惊小怪的’的表情看着顾昭妍。 昭瑜笑眯眯的看着顾昭蓁,这孩子真招人疼!算是她平时没有白给他那么多好吃的。 顾昭妍气鼓鼓的瞪着顾昭蓁,可又不敢跟他吵。辅国公那一支向来子息不旺,顾承烁就是独子。到了顾昭蓁这一辈,杨氏进门多年,也就得了这一根独苗。顾承烁也有几个妾氏,但也只有张姨娘早年生了顾昭盈,其余的更是连动静都没有。 虽然顾承烁和杨氏并没有因为顾昭蓁是独子就多么的溺爱他,相反,顾承烁对顾昭蓁的教养还是很严格的。顾昭覃兄弟几个都是十岁才从内院搬出去,顾昭蓁如今才七岁,就已经搬到外院去住了。就是因为顾承烁担心家中的女眷因为顾昭蓁是独子,长期居于内院会对他太过溺宠,所以才早早的就将他挪了出去。 但在顾家,所有人都知道杨氏得这个儿子不容易,就连一向不大着调的石氏也对顾昭妍耳提面命,遇到顾昭蓁要多让着些,不要和他争闹。顾昭妍平时对姐姐们跋扈惯了,可遇到顾昭蓁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想骂又不敢骂。眼看着顾昭蓁还跳出来和她对着干,气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昭瑜见状叹了口气,怎么说她也是主人,不能眼见着两个弟弟妹妹在她屋里为了她的事斗气。昭瑜只好一边给顾昭蓁使眼色,一边笑着上前拉了顾昭妍好声好气的哄她:“五妹妹不是喜欢吃核桃酥嘛!正好今天我让厨房做了些,这就让她们端上来你尝尝!还有前儿父亲给我拿来的玫瑰露,兑了水可好喝了,你肯定喜欢......”一路拉着顾昭妍进了花厅。 顾昭慧也上前牵了顾昭蓁,招呼着顾昭华几人回花厅去坐。 第十二章 盈盈 下 其实顾昭妍还是挺容易哄的,一碟核桃酥就几乎堵住了她的嘴。她捧着个泥金小碟子,吃的见牙不见眼,跟着她的丫鬟彩珠急的直劝:“姑娘,不能吃太多,一会儿吃不下饭去了,回去会被彭妈妈说的。” 彭妈妈显然对顾昭妍没什么威慑力,她不理会彩珠的喋喋不休,自顾自的吃的开心,还时不时的问几句:“为什么四姐姐这里的就比我那儿的好吃呢?不都是从大厨房拿的吗?还是做点心的人不是同一个?有什么秘方吗?” 每到这个时候,昭瑜就对顾昭妍讨厌不起来。明明只是一个让人惯得任性了些的小朋友,以昭瑜两世为人的经历,实在很难去跟一个小朋友计较。尤其当她眨着一双大眼,嘴角还沾着糕饼屑的时候。 “还不是一样的!”昭瑜笑着拿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小孩子总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好吃,别人的玩具好玩,“我让她们掺了些花生碎进去,吃起来香些。”其实昭瑜想让厨房做花生酱来着,一来是她也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怎么做,二来国公府大厨房的媳妇子们也没那么高的悟性,所以干脆就让她们把花生捣碎,掺进了核桃酥里,效果还不错。 顾昭妍连连点头:“是比平时吃的香!”又回头指着那碟核桃酥吩咐彩珠,“以后再向厨房要点心的时候,记得也要让她们加花生。”彩珠应了,忍了忍又继续劝着:“姑娘,吃了快一碟子了。” 顾昭妍嫌她烦,瞪了她一眼:“行了,行了,在家你们就成天的叨叨,到了四姐姐这儿还叨叨,烦不烦。” 顾昭蓁的大丫鬟玉兰也正在劝他少吃点。他正像个小松鼠一样,用点心把两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他见顾昭妍也被彩珠嘟囔,顿时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使劲的点头表示认同顾昭妍的话,一边还含糊不清的对着玉兰抗议:“就素...就素...在家...就...没完,四姐姐...粗来...丢人...” 昭瑜骇笑,他都吃成这个德行了,竟然还好意思嫌人家玉兰丢人。 顾昭华优雅的端着茶杯抿了口茶,摇头笑道:“刚才还生气呢,这么快就成朋友了!四妹妹,你这糕点功不可没啊,可要记得好好赏那做点心的人才是!” 昭瑜笑着应景:“大姐姐说的是,舒云,这就去问问今天的点心是谁做的,每人赏一两银子,就说我们五姑娘和西府里的蓁大少爷吃着好,特意赏她们的。”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舒云凑趣的大声应了,果真拿了钱叫了个小丫头去厨房打赏。顾昭妍和顾昭蓁不好意思的对视一眼,陡然间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再看对方竟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眼看着顾昭蓁还要往嘴里塞,玉兰急的直跺脚,昭瑜也不敢真让这两个小祖宗吃多了,忙朝顾昭蓁和顾昭妍挤了挤眼睛道:“我这儿中午有好菜吃,你们这会儿吃多了点心,午饭的时候吃不下我可不管。” 这话果然管用,两个人忙咽了嘴里的东西,嚷嚷着让丫鬟拿消食的茶来喝。 其实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算什么。可如今孩子都是饿着养,就怕吃多了积食闹毛病,少吃惜福。医疗条件不好,果真因为吃撑了生病可就悲催了,尤其是顾昭蓁这个宝贝疙瘩。 自有丫鬟沏了山楂茶来喂他们喝,一直没出声的顾昭馨盯着昭瑜看了几眼笑道:“这段时间没看见四妹妹,现在瞧着像是胖了些呢!” 养伤的日子除了吃就是睡,再不然就是躺着乘凉,肯定是长肉的。昭瑜也觉得自己的双下巴都长出来了,可偏偏姚妈妈和舒云几个都说这些是她的错觉。结果搞得她也慢慢觉得好像自己一直就有双下巴似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啊!昭瑜哭丧着脸,很是幽怨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姚妈妈,伸手摸了摸下巴:“是不是?我也觉得胖了,头两个月新做的夏裳穿上都觉得紧了。” 顾昭华嗔怪的看了庶妹一眼,笑着安慰昭瑜:“别听三妹妹的,我倒觉得四妹妹现在虽然看着比之前圆润了些,可是脸色却很好。到底是受了伤的,不好好的养着怎么行?” 这么半天可算有人说句顺耳的话了,姚妈妈看顾昭华的眼神很是和蔼。到底是大姑娘,就是比一般的人会说话。可不就是得吃好喝好休息好嘛,不这样能把伤养好吗!早知道就应该在昭瑜不肯喝鸡汤的时候,趁早把顾昭华请来好好给昭瑜说教一番,也省得她和舒云费劲了口舌。 顾昭馨微微红了脸,忙着朝昭瑜摆了摆手:“大姐姐说的是,四妹妹这样看着也挺好的。” 说来说去也是说她胖了嘛!瞧顾昭妍和顾昭蓁对着她的脸直点头,就知道他们也都同意顾昭馨的说法了。小没良心的东西,刚才还吃她的点心呢,这么一会儿就倒戈了。 “三姐姐现在也跟着姐姐们一起学习管家理事吗?”昭瑜决定关心一下姐妹,顺便把众人对她双下巴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说起这个,顾昭馨有些兴奋:“是母亲跟祖母提的,祖母便准了。如今每日跟着母亲和大伯母,看着如何做各府间的人情往来,原来有那么多的学问在里头。两位姐姐也都很厉害,懂得东西都比我多,我有好多要学的呢!” 顾昭妍难得的没有出声讽刺,反而一脸的艳羡。大约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多数都已经开始为将来打算了。嫁人生子,侍奉翁姑,管理家事,一桩一件都是要学起来的。而越早接触,也就会为将来的生活多一分积累。 昭瑜自认是个例外,她只想尽量让自己能悠闲生活的时间长一些。就像小时候羡慕大人,总喜欢偷偷的去穿妈妈的高跟鞋,擦姐姐的口红,只盼着早一天变成大人,早一天可以像大人一样随心所欲的生活。而真正长大以后,才明白原来做大人并不比小孩子要愉快多少,反而会变得束手束脚,辛苦非常。 顾昭盈微微点头,像是认同顾昭馨的话,可随即又轻声叹道:“看着母亲做的时候很是得心应手,只是真要自己做起来却实在没那么悠哉。” 第十三章 余波 女孩子们凑到一起,除了谈论衣裳首饰,剩下的就是家长里短、绯闻八卦了。 绯闻这种东西,暂时离顾家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有点远,但是八卦什么的就比较贴近生活了。更何况都是京中的勋贵之家,来来回回总能听到一些关于你家没盐了跑去他家借酱油不还的新闻。 顾昭妍听了一会儿几个姐姐讨论管家的辛苦,刚开始还很好奇,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见昭瑜也是一脸很闷的表情,便笑着凑过去拉了拉昭瑜的袖子:“四姐姐,我听说太后娘娘叫了长公主每日进宫去陪她听人讲经呢!” 原本已经听得昏昏欲睡的昭瑜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看着顾昭妍:“讲什么经?”长公主进宫去陪太后,这有什么稀奇的?也值得顾昭妍当个八卦给她说。 顾昭妍一脸你怎么这么迟钝的表情看着昭瑜,昭瑜不由汗颜,忙打起精神笑道:“太后娘娘为什么叫长公主进宫陪她听人讲经啊?” 顾昭妍这才满意的笑起来。顾昭华也听见了顾昭妍的话,不由问道:“我倒是没听说,五妹妹这是听谁说的?”语气很是推崇,像是羡慕顾昭妍能够打听到这样的消息似的。 众人都被吸引了过来,顾昭妍很满意自己的话能带来这样的效果,笑眯眯的看着昭瑜道:“还不是因为四姐姐。” 关她什么事!昭瑜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不是赤裸裸的躺枪嘛!天知道她是多么努力保持低调的说! “和四妹妹有什么关系?”顾昭馨疑惑的看看昭瑜。 “当然和四姐姐有关系。”顾昭妍瞥了顾昭馨一眼,神秘兮兮的看着昭瑜道,“好像是因为俞家的大少爷来给四姐姐送药的时候,跟大伯父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不知怎么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太后娘娘说,连皇上都说顾家是忠勇之家,俞家一个小孩子怎么敢跑到护国公面前去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定是长公主管教不严,还是进宫去陪太后听听经清清心的好。” 余波未了啊! 昭瑜听明白了,不就是她摔伤那天俞思远来替长公主抖威风那件事吗!不过太后是怎么知道的?顾承绰肯定不会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说出去的,况且皇上和太后都派了人来看过昭瑜,还赏了东西。 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顾承绰不会那么得寸进尺,就为了这件事而把俞家往死胡同里逼。大概是谁和长公主不对付,故意挑了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不过,长公主也不大会为人,和她不对付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谁知道到底是哪个跑去太后跟前上的眼药。 不好猜。 昭瑜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瞬间决定要好好的韬光养晦一段时间。最起码,也得等京中有其他的新闻能把护国公家的四姑娘在长公主府摔伤这件事盖过去为止。 “俞家的大少爷...”顾昭华将手里的绢扇抵到了下巴上,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的想了想,“我倒觉得他不像一个会对大伯父无礼的人......”说着突然看向顾昭慧,“二妹妹,你觉得呢?” 顾昭慧原本在姐妹们跟前说话就少,这会儿又突然被问了关于一个年轻男人的问题,一时间涨红了脸,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昭瑜蹙了蹙眉,这算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顾昭华怎么当着这么多人问顾昭慧对俞思远的看法。不知道的还以为顾昭慧和俞思远私底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呢!她飞快的扫了一眼厅中众人,果然,除了顾昭蓁不明所以之外,其他的人,连丫鬟们都一脸玩味的看着顾昭慧。幸亏都是自家亲戚,丫鬟们也不敢乱说,若是有外人在场,顾昭慧这回可就真说不清了。 不过,在她的地盘上欺负她的人,昭瑜很不爽。 不等昭瑜出声,顾昭盈皱着眉开口了:“华姐姐,慧姐姐怎么会知道俞家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兄弟。” 不错,还是有明白人的!昭瑜跟着朝顾昭华笑道:“大姐姐,你为什么会觉得俞家的大少爷不像是一个无礼的人呀?” 众人的眼光又适时的从顾昭慧飘向顾昭华。 顾昭华不慌不忙的用绢扇掩了嘴笑:“我们在长公主府上见过啊!二妹妹忘了么?三妹妹也见了。”说着眼睛看向昭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记得小时候他还来过我们家,四妹妹还把他推了个跟头呢!” “对,对,有这么回事。”顾昭馨笑着连声附和。 呃!这倒是真的。小时候俞思远瘦的跟个竹竿似的,而且还楞乎乎的。那时候昭瑜正和顾昭宁在花园里玩斗蟋蟀,蟋蟀跑了,昭瑜低头去抓。蟋蟀跳到了俞思远的脚后头,昭瑜嫌他碍事,伸手推了一把,谁知他就那么被小他几岁的昭瑜推了个跟头。 人没事,就是衣裳都脏了,丫鬟带他去顾昭覃那里找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了。后来被大人问起,他只是憨憨的说自己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撒到身上弄脏了衣裳。 让顾昭华这么一说,在座的几乎全都见过俞思远,于是刚才她那个貌似针对顾昭慧的突兀的问题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顾昭慧松了口气,顾昭妍却不乐意了。明明是一个她才知道的八卦,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只有她没见过主人公俞思远了。想一想又开始埋怨为什么当初石氏不让她跟着姐姐们去长公主府玩儿,早知道撒娇耍赖也得跟着去一趟才对啊。昭瑜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被扯进来不好吗?怎么还满脸怨气。这丫头的想法也真是挺奇葩的。 昭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四下扫了一眼,扭头对着顾昭盈眨了眨眼:“盈姐姐,你看五妹妹头上戴的那对珠花!我怎么瞧着这样子像是没见过的。” 顾昭盈从善如流:“妍妹妹是不是又打新首饰了,这样子好新鲜,是南边的样子吧?” 正郁闷着的顾昭妍立时喜笑颜开,忙着向顾昭盈献宝:“这是宝翠楼上个月刚从南边学来的样子,我娘特意去给我订了一对,怎么样,好看吧......” 顾昭华也笑着夸了几句,像是已经忘了她们正在说俞思远的事。话题又从八卦转移到了穿衣打扮,昭瑜看着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再一次觉得头好疼。 第十四章 向往 上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三个女人便是一台大戏。 一屋子的女孩子,在茉园敲锣打鼓的折腾了一个早上,好容易吃过午饭都散了去,昭瑜已经累得眼冒金星了。 顾昭蓁因为听着姐姐们讨论了半天的胭脂水粉,又饱饱的吃了一顿,这时候早就饭气上涌,哈欠连天了。顾昭慧带了他去西屋里的暖阁歇午,昭瑜便和顾昭盈一起回了东屋,两人换了小衣裳,并排躺在暖阁临窗的大炕上说话。 昭瑜这才有机会拉了顾昭盈问:“渔阳好玩么?”她早就想问了,虽然前世去过很多地方,可这一世里,她最远也不过是跟着太夫人一起去过庙里上香而已。渔阳,虽然离京城不远,可对昭瑜来说,有点遥不可及。 提起渔阳,顾昭盈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怪不得祖母喜欢在那儿住着,羡林别院可真是个好地方!”说着又流露出可惜的神色,“只是我们就住了一个多月,以后只怕也没什么机会去呢!” 看吧,看吧,就知道肯定是个好地方。昭瑜一脸羡慕的嗔道:”你还去住过一个月呢,我连京城都没出去过。” 顾昭盈笑嘻嘻的推了推她:“你去跟大伯父说啊,说不定你撒个娇,大伯父就许你去了呢!” 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她去求求她家老爹,也许会在明年春天的时候会带她过去玩玩儿也说不定。昭瑜认真的考虑起这件事的可行性。顾昭盈见她听了自己的话开始发呆,骇笑道:“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这倒不是现在才想起来的,对渔阳的羡林别院,昭瑜可是向往已久了。 自从先辅国公,昭瑜的叔祖父去世后,叔祖母房氏便搬去了渔阳。在昭瑜看来,房氏其实是个挺传奇的女人。 房氏不是先辅国公的原配,而是继室。 房氏做姑娘时是家中独女。她出身书香世家,父亲虽然是读书人,在庶务上却很有些能耐。靠着祖上留下的田产和经营的手腕,房氏的父亲很是置下了一份不错的产业。后来,房氏父母先后因病去世,只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老家带着两房老家人守着个宅子过日子。族中有人觊觎房氏父母留下的那些产业,又欺负她是个孤女,便撺掇着要给她父亲过继个儿子。明着说是继承她父亲这一房的香火,其实就是变着法儿的想要夺了她家的产业。 房氏听了不哭不闹,写了封信暗中让一个家人送到了京中的辅国公府。先辅国公夫人李氏和房氏是表姐妹,幼时曾在房家住过一段时间,和这个表妹感情很好。只是后来嫁到京里,先是忙着做人家的媳妇,后来又因为生产落下了病,便逐渐与房氏断了来往。李氏接到房氏的信以后,马上派了人回了趟老家。派去的人回到老家的时候,正赶上那些族人拉帮结伙的在房氏家里闹事,逼着房氏将家里的田产地契都交出来,改由他们选出来的继子掌管。房氏眼眉都没动一下,她从怀里扯出几张纸,当着那些人的面全都扔进了火盆里。 那继子的亲生父母早就看呆了,待反过神来才哭天喊地的说房氏烧了他们儿子的财产,嚷嚷着要拉了房氏卖身去赔。 场面一度失控。 李氏派去的管事虽是个见惯大场面的,一时却也被房氏的举动惊得一愣一愣的。直到房氏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根棍子,开始向拉她的人身上招呼时,管事才反应过来,忙着站出去表明了身份。 房氏的族人没想到房氏还有这么一手,不光烧了地契房契,还找了背景这么强大的一座靠山。管事把房家族长拉进了屋里,连哄带吓的说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族长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脚软的连门槛都没能迈过去,哪还再敢提什么过继之类的话。 赶走了闹事的族人,管事这才将李氏交代的第二件事跟房氏说了:接房氏去京城。要说李氏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表妹的,她知道房氏不会想要去依附她这门贵亲戚,便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身体不济,有个姐妹在身边照顾也许会好些。房氏果然犹豫了,想了两日便同意跟管事回京城。 房氏留了那两房家人在老家看宅子收田租,直到临走时管事才知道房氏那天烧的只不过是几张写废了的字纸。“我父亲辛苦挣下的家业,哪能就那么毁了!”房氏说。 这些过往在顾家并不是什么秘密,有些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只因那管事回来后有一次喝醉了酒,一时没忍住,一股脑的全说给人听了。李氏本来要责罚他,却被房氏劝住:“他并没有胡乱编排我,我既做了,就没什么不敢认的。”有房氏这样大方的态度,反而没人在下头议论这些了。 再后来,朝夕相处的,先辅国公喜欢上了房氏。可看上妻子的表妹并不是一件有脸面的事,房氏也没有表现出半点与他投契的意思。先辅国公便也只好在心里喜欢着,并不敢挑破那层窗户纸。直到李氏身体越来越差,弥留之际,拉了房氏的手,嘱咐她一定要替自己照顾好国公爷,照顾好顾承烁,这件事才算是摆上了台面。 李氏去世后,房氏素衣素食的替她守了三年孝。然后在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昭瑜的叔祖父做了续弦。为了表示对李氏的尊敬,她将主屋空了出来,另辟了一处院子住着。她体贴丈夫,主持中馈,对顾承烁视如己出。杨氏进门之后,她又手把手的教导杨氏如何管理国公府,待杨氏上手后,便立刻将手中的管家大权交给了杨氏。 前几年先辅国公去世的时候,姚妈妈把这些当故事一样的说给了昭瑜听。当时昭瑜听得两眼直冒小星星,满脑子就两个词:女侠!偶像! 自尊,自爱,懂得知恩图报。坚持己见,不迂腐,懂变通。能干却又不贪恋权利,明白何时应该放手。活脱脱一个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啊! 第十五章 向往 下 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有的人做的风生水起,而有的人就藏头缩尾,郁闷难当。比如说宋氏。 和宋氏比起来,房氏同样也是继室,也是主持一个诺大的国公府,前头的原配一样是留下了一个嫡子。人家房氏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到如今功成身退,寻了个世外桃源养老去了。而宋氏就只能憋屈着,每天苦哈哈的伺候妾氏,讨好婆婆,周旋妯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房氏有一个女儿,而宋氏至今无出。 同人不同命。 顾昭盈轻轻推了推昭瑜:“想到怎么去求大伯父了吗?” “没有。”昭瑜老实的叹气,转而又开心的用手肘碰了碰顾昭盈,“再跟我说说都有什么好玩的!” “干嘛?说来馋你呀!”顾昭盈笑嘻嘻的朝里缩了缩身子,“说的那么好,你又去不了,有什么意思?” 望梅止渴呗!昭瑜在心里自我安慰。顾昭宁往云南一去两年,顾昭盈在渔阳待了一个多月,就只有她成天在家里窝着做井底的青蛙,真想出去看看啊! 顾昭盈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能把温泉水引到屋子里去,实在是难得。这会儿是夏天,并不敢多去泡那个,要是冬天去泡一泡,肯定很舒坦……” 世外桃源,果真是世外桃源!昭瑜越听越觉得心里痒痒的难受,温泉呐!冬天下着雪泡温泉,哎,再烤个肉吃什么的,昭瑜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她在心里盘算着,要不然,她回头去跟她家老爹要个渔阳的庄子当嫁妆?若是她以后嫁的丈夫惹她不爽,她就自己打包去庄子上度个假啥的…… 越想越离谱了。 窗外的蝉鸣将昭瑜的思绪从天马行空中拉了回来,身边的顾昭盈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显然是已经睡着了。月白色的小衣袖子中探出一截雪白的藕臂,放在湖色的杭绸薄被外头,腕子上挂着一只雪青色的玛瑙镯子,看上去嫩的能掐出水来。昭瑜轻手轻脚的替她将掉落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拨到脑后,翻了个身,不多时,也沉沉睡了过去。 昭瑜是被顾昭蓁的笑声给吵醒的。她正做梦,梦见在一个下雪天里泡温泉,正泡的惬意,赫然发现身旁的水中有一只小猴子。昭瑜还在想,这是漫画么?猴子来蹭她的温泉了?然后就听见唧唧咕咕的笑声,吓得她还以为猴子成精了。一睁眼才发现原来是顾昭蓁,这个熊孩子正趴在炕头拿着一根斗蛐蛐的草枝子往她鼻子上划拉,一边划拉还一边挤眉弄眼的唧唧怪笑。 昭瑜一把抓住他的手,夺了草枝子扔到一边,伸手探到他的腋下开始呵痒。顾昭蓁大叫着蹭到了炕上,来回的滚了起来,惊醒了一边的顾昭盈。 “蓁哥儿!”顾昭盈明显是见惯了顾昭蓁撒疯,皱着眉伸手去拍他。顾昭蓁笑着滚到了昭瑜身边,抓着昭瑜的袖子大笑:“瑜姐姐!你刚刚梦见了什么?怎么一直喊着猴子猴子的?” 真的假的?昭瑜吓了一跳,大白天自己不光做梦,还说梦话了? 顾昭蓁促狭的看着昭瑜:“快和我说说,梦见什么猴子了?”顾昭盈也好奇的看着昭瑜:“什么猴子?” 开什么玩笑!昭瑜才不会傻到去告诉顾昭蓁她刚刚是梦见和猴子一起洗温泉来着,那还不得让这小子笑话死。 “我呀!”昭瑜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看着顾昭蓁,“我梦见有一只小猴子,蹦蹦跳跳的进了屋来,他长得唇红齿白的,脖子上还戴了个赤金长命锁。我就一把拉住他,问他,这金锁不是我家蓁哥儿的吗?怎么跑到你这儿来了?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顾昭蓁被吸引了注意,眨巴着眼等着昭瑜讲故事。顾昭盈却看着顾昭蓁脖子上的金锁掩了嘴笑。 “他说,啊呀!瑜姐姐,我就是蓁哥儿呀!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昭瑜一本正经的编着故事哄孩子,“我说,骗人!我们蓁哥儿可没长尾巴!你那屁股后头是什么,以为我看不见呢?结果他说,谁说蓁哥儿没尾巴,不信你摸摸!”说完就猛地拍了一下顾昭蓁的小屁股。 顾昭蓁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急慌慌的伸手朝屁股上胡乱摸了两把。这才发现两个姐姐都在笑,昭瑜更是已经笑得趴在了炕上。 “姐姐,瑜姐姐欺负我!”顾昭蓁明白过来,红了脸抱着顾昭盈的胳膊撒娇。 熊孩子还知道不好意思了!昭瑜缓了口气,坐起来笑道:“我刚才做梦,梦见去了渔阳玩儿。” 顾昭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冲着昭瑜一个劲的点头:“祖母那里真的特别好玩!”说着委屈的嘟囔道,“这次我都没玩够,才几天啊,娘就硬把我给带回来了。” 顾昭盈教训他:“什么才几天?都住了一个多月了,你都玩疯了,回来还得读书呢!等回头先生考你的时候,你背不出来,看父亲怎么罚你!” 顾昭蓁却是一点都不害怕,挺了小胸脯骄傲的道:“我才不怕呢!我可不是一直都在玩儿!逸表哥还教了我一篇论语呢!比先生讲的好多了!” 逸表哥?昭瑜一头雾水的看着顾昭盈,顾昭盈笑着解释:“是祖母的一个远房侄孙,在房山的秋麓书院读书。” “那不就是姑丈的学生了?”昭瑜笑起来,秋麓书院的山长闵泽娶了房氏的女儿顾承芳。 顾昭盈笑着点头,顾昭蓁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逸表哥可厉害了,不光书讲的好,还会拿草叶子编蚱蜢给我玩儿。”说着想起什么一样,凑到昭瑜跟前笑道:“他还给我编了个蝈蝈笼子呢!瑜姐姐,我给你一个,你想要哪个?” 这么大方!昭瑜笑睨着他:“那我就要蚱蜢好了。”顾昭蓁立时显出一脸舍不得,想了片刻,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的点了点头:“既然瑜姐姐要,那我就割爱了!” 呃......还割爱,多大点事儿! 顾昭盈叫了丫鬟进来拿衣裳,一边笑道:“这就不错了,逸表哥编的东西他都宝贝的要命,看都不愿让人看一眼。肯给你还真是割爱呢!” 昭瑜忍住笑意,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哎呦!蚱蜢也没什么意思,反而蝈蝈笼子实用些,还能装蝈蝈呢!” 顾昭蓁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生怕昭瑜反悔,忙着道:“那我回去就让人给姐姐送过来。” 第十六章 夜惊 蝈蝈笼子不是白得的,顾昭蓁缠着昭瑜好一顿软磨硬泡,临走的时候从顾昭宁新送回来的那一箱子东西中挑了一大包的玩意儿带走了。 傍晚时分,西府里来了个婆子,将顾昭蓁答应的那个蝈蝈笼子送了来。 “这么快就送来了?”舒云咋舌,竟是连明天都等不及了。 昭瑜拿着那个草编的笼子笑了半天,那小子肯定是怕她反悔,改口去要蚱蜢,这才特意赶紧的让人送过来。 笼子编的很是精细,上头甚至还用草枝子打了个如意结。看来那位逸表哥的手很巧呀!昭瑜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回,不停啧啧称赞。怪不得顾昭蓁舍不得,一个蝈蝈笼子都编的这么好,那个蚱蜢得精细成什么样!昭瑜将那笼子用一根络子系在了床帐上,退后几步看了看,倒也有几分野趣。 折腾了一天,昭瑜早早的躺下睡了。睡到半夜,昭瑜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舒云,暖阁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舒云趿着鞋,手里拿了灯走进来:“姑娘醒了?要喝水么?” “什么时辰了?”昭瑜借着灯光朝案上的掐丝珐琅小座钟看了一眼。屋里只有舒云手里的一盏灯,灯光有些暗,昭瑜看不清楚。 舒云拿着灯走到条案边看了一眼:“丑正了。” 这个时辰外头怎么会那么吵。“外头怎么回事?”昭瑜侧着耳朵听了一阵,仍是有声音隐隐约约的从外头传来。 舒云将昭瑜床脚的羊角宫灯点着,斟酌着道:“听着像是从庆颐堂那边传过来的......” 那就是她没有听错了,一瞬间各种意外桥段在昭瑜脑子里转了个遍。宫里来人了?顾承绰生急病了?昭瑜觉得心惊:“去看看怎么回事。” 舒云点点头,转身出去了。昭瑜靠坐在床上,隐隐听见外头廊下舒云和姚妈妈在轻声说着话。又有顾昭慧的丫鬟双桃低低的说话声,像是在吩咐小丫头什么事。等了一会儿,昭瑜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下床,趿了鞋走到门外。 院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姚妈妈正在赶小丫头们回去睡觉,扭头看见昭瑜站在门口,忙又走过来将昭瑜往屋里推:“姑娘怎么出来了?仔细夜里有风,快回屋里去!” 昭瑜正欲说话,一眼看见了刚从西屋走出来的顾昭慧,忙扬声道:“二姐姐也起来了!” 顾昭慧也看见了昭瑜,她快步穿过院子走了过来:“妹妹也醒了?这是怎么回事?” 昭瑜摇摇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庆颐堂的方向。姚妈妈见状便知道若是不打听清楚了,这个小祖宗肯定是不会回去睡觉的,只得劝道:“已经让人去问了,两位姑娘不如进屋去等消息。” 昭瑜不想进去,她总觉得只有站在外面等着才能稍微心安些。进屋去,她也坐不住。顾昭慧走近拉了昭瑜的手,姐妹两个对视一眼,一起站在廊下等着那去打听消息的婆子回来。 过了快一炷香的功夫,庆颐堂的嘈杂声才渐渐低了下去。去打听的婆子从外头急急的走了回来。见昭瑜姐妹都站在廊下等着,忙小跑了两步到了近前,匆匆福了个礼喘着气道:“是赵姨娘不小心摔了一跤,请了大夫来看呢!” 周围的丫鬟仆妇发出接二连三的吸气声,昭瑜却将提着的心放了下去,自家老爹没事就好。 “怎么样了?”顾昭慧忙着问。昭瑜感觉顾昭慧拉着她的手猛然紧了紧,她有些吃痛,不由皱了皱眉。 那婆子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她一边用袖子抹着,一边喘了口气道:“我回来的时候大夫刚到,如今也不知是凶是吉。”顿了顿,犹豫着道,“吴妈妈和尤妈妈都过去看过,看样子......怕是......有些不好......” 这些妈妈们都是生养过的,虽然比不上大夫,可多少也能看出几分。如果她们这么说了,只怕还真有些不大好呢!昭瑜算了算,她记得赵姨娘如今才怀孕三个多月,胎还没坐稳,这个时候摔了一跤,的确凶多吉少! “好好的,怎么就摔了?”昭瑜很奇怪,大半夜的,难不成是睡着觉从床上掉下来了? 怎么摔的?不就是因为今儿晚上国公爷宿在了夫人屋里,那个小浪蹄子心里头就不痛快了嘛。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那婆子在心里啐了一口,夫人再不济也是夫人,一个妾而已,竟然还真以为能一步登天。大半夜的不肯好好睡觉,硬要吃什么宵夜。好在国公爷前段日子特意交代了厨房随时留一个灶给她做饭,这才有的吃。等丫鬟端了宵夜给她,吃完了又说心里头堵得慌,跑去院子里溜达着消食儿。结果一个没站稳,踩着自己的裙子了。幸亏丫鬟手疾眼快,直接趴到地上垫了她一下。她有没有事先不说,那丫鬟到现在都还站不起来呢! “这个......乱糟糟的.......也没处问去。”那婆子眼神有些闪烁,这种妻妾争风的事怎么好跟未出阁的小姐说,只得含含糊糊的带过去。 昭瑜有些奇怪那婆子的反应,但毕竟是顾承绰屋里的事,她也不便细问。姚妈妈又开始劝:“既然大夫也来了,姑娘们就别站着了,快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自然就知道了。” 姐妹俩由着各自的丫鬟服侍着回了屋,昭瑜本就还困着,脑袋一挨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昭瑜起床梳洗过后,与顾昭慧一同去集玉堂给太夫人请安。顾昭慧眼底有些发青,显然是昨晚没有睡好。昭瑜倒是神清气爽,虽然半夜折腾了一回,可还是睡得很香。大概是事不关己不发愁,虽然赵姨娘怀着顾承绰的孩子,可认真算来,她对昭瑜来说只是一个外人。又不是自家人出事,有什么可担心的。更何况昨晚那婆子说起赵姨娘时的神情,让昭瑜觉得这事肯定不是什么单纯的意外。不是有句话么,不作死就不会死。如果是赵姨娘自己作死呢? 昭瑜也不认为顾昭慧睡不好是因为担心赵姨娘。虽然顾昭慧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可还远远没有悲天怜人到看谁都觉得可怜的地步。她八成是因为担心陈姨娘。毕竟陈姨娘也住在庆颐堂,万一因为这件事被牵扯进去呢! 看着顾昭慧心事重重的背影,昭瑜走快两步,牵住了她的手。 第十七章 请安 集玉堂里,碧玉领着四五个小丫头端了洗漱的家伙从屋里鱼贯着走出来。正撞见要进门的翡翠,翡翠朝屋里呶了呶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刚出来的碧玉。碧玉微微侧头,用眼角瞄了一下屋里。蕉黄色的湘妃竹帘子正好放了下来,打在门框上,发出轻轻的啪啪声,也遮住了梳妆台前太夫人的身影。她朝着翡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小心行事。 翡翠心照,轻手轻脚的进了屋。 吴妈妈用梳子略微蘸了些头油,细细的抿了抿太夫人鬓角的碎发。 太夫人还是姑娘的时候,就长了一把好头发。乌黑浓密,梳头从来不用假髻。那个时候太夫人喜欢梳坠马髻,因为老公爷喜欢。鸦青的头发松松的垂向一边,不用旁的首饰,只要簪上一朵新鲜摘下的蔷薇花,就已经让人挪不开眼了。 吴妈妈小心翼翼的整理了一下刚替太夫人梳好的发髻,插了一个赤金镶翡翠的满池娇分心。曾经的那一把好头发已经变得花白了,吴妈妈曾提议染一染颜色,太夫人不置可否。老公爷已经看不见了,染来给谁看呢? 翡翠指挥着小丫头收拾床铺,进进出出的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珍珠掀了帘子,朝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吴妈妈会意,恭了身笑道:“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嗯。”太夫人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吴妈妈朝珍珠微微摇了摇头,珍珠低头退了出去。 翡翠迅速的收拾了东西,带着小丫头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太夫人和吴妈妈两个人,多年主仆,私下也没什么避讳的,吴妈妈笑道:“昨儿晚上的事也赖不着夫人,您这是跟谁生气呢!”也就是吴妈妈服侍了太夫人几十年,才敢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太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赵姨娘本就是个狐媚子模样,有哪个安分的会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她摔了是她活该,若是真保不住孩子也是她自己造的孽,的确是赖不着谁。可你看看,她们妯娌四个,老二家的就不必说了,一向是个让人省心的。老四媳妇虽然脸冷些,可屋里也从没听见有什么大动静。就连老三家那个不着调的,也不过是和杜姨娘斗斗嘴。哪个屋里像她一样?成日里不得安生。” 从太夫人骂赵姨娘狐媚子开始,吴妈妈就把头低下去装听不见了。阖府皆知,赵姨娘之所以被抬进来,是因为替长得像乔氏。太夫人如今这么说,是因为本就觉得赵姨娘是狐媚子?还是因为她长得像乔氏所以是狐媚子?吴妈妈不敢深想。 乔氏,是太夫人心中的一个结。哪怕她已经去世几年了,太夫人每每想起来都还是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吴妈妈是太夫人最信重的人,自然更是了解。 至于宋氏,吴妈妈心中暗叹。作为一个主母,连屋里的妾氏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虽然昨晚是个意外,可怎么人家别的房头就没有这样的意外呢?不过是个小妾,说的好听是姨娘,不好听就是个奴才。堂堂国公夫人,连个奴才都治不了!一大早来请安有什么用?太夫人要的是能干的当家人,不是听话的小媳妇。 长媳,就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大概是戳到了痛处,太夫人叹了口气:“你说,老大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找的媳妇一个个的都......先头一个是那样......如今这个又是这样......” 涉及到了主子的是非,吴妈妈更是不好评论什么,只能站在一边继续装聋作哑。 宋氏吃了闭门羹,有些无措的坐在花厅里等着。珍珠奉了茶过来,恭敬的道:“夫人坐坐,昨儿晚上太夫人没睡好,今日便起的有点晚了。” 昨儿晚上没睡好,究其原因,也是她屋里生的事。她本是想早点来向太夫人谢罪的,没想到太夫人连见都不愿见她。宋氏很惶恐,换了张笑脸:“是我来的早了。”一想到赵姨娘,宋氏就恨得牙根痒痒。虽然她是正室,可一个月也就只有那么两天,顾承绰会歇在她屋里,其他的时候,多数是歇在赵姨娘屋里。若不是这样,她能那么快就有了身孕吗?贱人!就算是大着肚子都不肯放开顾承绰,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不愿让顾承绰歇在她的屋里。 宋氏低头伸手抚上小腹,兀自出神。她刚嫁进来的时候,顾昭宁还小,顾承绰不愿意她再生出一个嫡子来威胁到顾昭宁的地位。可如今顾昭宁都能上战场打仗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给她一个孩子?连一个穷秀才的女儿都可以生!就因为她长得像乔氏? 乔氏就像压在宋氏头上的一座大山,搬不开,挪不掉。没错,她死了,可她就那么横在她和顾承绰中间,成为她一辈子都越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母亲!”宋氏被昭瑜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她抬头看见门口盈盈站着的继女。昭瑜朝她笑笑,湘妃竹的门帘晃动,一缕初升的阳光斜斜的穿过屋檐的间隙,打在她的脸上,罩上了一层光晕。洁白晶莹的皮肤,灿若星华的眸子,悬胆一般小巧的鼻子,在那层光晕的柔和衬托下,恍若仙子。 眼前站的这个才是乔氏!赵姨娘算什么!宋氏一阵恍惚,放佛回到了多年前初见乔氏时那惊鸿一瞥,禁不住喃喃的脱口而出:“珍姐姐……” 昭瑜看见宋氏嘴角微翕,却没听清宋氏到底说了句什么,只觉得她表情有些奇怪,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她和顾昭慧对视了一眼,齐齐上前给宋氏行礼。宋氏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讪讪的道:“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又对昭瑜道,“你刚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宋氏也是了算,别人也不知道。万一哪天她又需要晕一晕呢。 “还是得养着些。我那里还有几两上好的血燕,回头让丫鬟给你送过去。”温氏语气温和,面带慈爱。 昭瑜瞥见太夫人面露笑意的看着温氏,宋氏有些不自在,林氏脸色淡然,而石氏则是一脸不屑。女人圈,是非地,昭瑜虽然不介意温氏在太夫人跟前刷好感,可毕竟宋氏名义是她的母亲。昭瑜笑着道谢:“二婶娘送来的血燕太过贵重了,我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再说,母亲每日都叫厨房给我炖一盅呢。”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听了不由面露感激之色,见昭瑜看过来,忙对她笑笑,又冲温氏笑道:“二弟妹也是好意,只是她小孩子家,如今又好的差不多了,很是不必吃那么贵重的东西。” 妯娌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了闲话,没有人问起昨晚庆颐堂发生的事。昭瑜明白,没人问不代表大家都不知道,相反,赵姨娘半夜摔跤动了胎气的事,应该早就在府里传遍了。大概是赵姨娘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小妾,根本不值得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从石氏看向宋氏的那玩味的表情可以猜得出,所有人都在看宋氏的笑话。 第十八章 静明 在太夫人处吃过早饭,众人散去。温氏带了顾昭华姐妹几个去准备中秋节事宜,其余的人各回各家,只有宋氏留在了集玉堂。 石氏临走的时候,像看笑话一样的回头看了宋氏好几眼,直到温氏喊她,石氏才不情不愿的小步挪了出来。 “三弟妹,我要去厨房看看做月饼的料都准备好没有,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温氏笑着拉了石氏往厨房走。石氏最怕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忙皮笑肉不笑的甩开了胳膊,“我们三爷一早让我给他找件衣裳,我还得回去赶紧给他找出来呢。二嫂子自己去吧。”说着就要拉了顾昭妍回屋。顾昭妍早就站到了昭瑜身边,拉着昭瑜的袖子道:“我要去四姐姐屋里玩儿。” “瑜姐儿才好些,你去闹她做什么?”石氏嘴上教训顾昭妍,却叉着手站的远远的,半点要阻止她的意思都没有。昭瑜无可奈何,只得笑着对石氏道:“我正觉得闷得慌,五妹妹正好去陪我说说话。” 石氏朝昭瑜笑笑:“你五妹妹就是贪玩,她若是扰了你,只管赶她出去就是了。”昭瑜听了忙说顾昭妍的好话,开玩笑,她哪敢赶顾昭妍,这小丫头还不得给她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才怪。 温氏又笑着问林氏:“四弟妹喜欢吃五仁的吧,等会儿我叫人做好了给你送过去几个尝尝。” 林氏扶着丫鬟,朝温氏微微翘了翘嘴角算是感谢:“最近总觉得嘴里寡淡的很,倒是想吃去年做的那种咸蛋黄的。” “那是南边的做法。”温氏笑了,“一会儿就让厨房先做几个给你拿过去。” 林氏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带着丫鬟走了。虽然早就见惯了林氏的冷脸,可每一次昭瑜都忍不住的想,林氏会不会根本就是面部神经萎缩!她嫁过来几年,昭瑜在她脸上看到的最丰富的表情也不过就是翘下嘴角,簇个眉头之类的。相比之下,石氏简直就是一个活动的表情包。 回茉园的路与厨房是同一个方向,温氏带着顾昭华几人走在前面。她中等个子,体态匀称,穿了一件天青色素面对襟连肩褙子,头上简单的绾了个同心髻,插了两支赤金镂空花簪,上头镶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温氏在妯娌中并不出众,她没有乔氏的艳光四射,不似林氏那般清冷孤傲,甚至比不上石氏的秀美俏丽。在昭瑜的印象里,形容她的词只有一个,那就是平凡。 平凡有平凡的好处,至少好事不会落下她,坏事也不会想到她。 稳赚不赔。 “四姐姐,你每天都在屋里做什么?”回了茉园,顾昭妍进了屋,一屁股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顺手去翻放在炕桌上的针线篮子。 “我要做针线。”昭瑜刚做好几双袜子,还欠着崔太医两双鞋和一身衣裳呢。 “什么东西,让针线上的人做不就行了吗?”顾昭妍无所谓的丢开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 石氏娇惯顾昭妍,从小就给她灌输只要有大把的嫁妆,到了夫家就什么也不用做的想法。顾昭妍到现在别说绣花了,大概只有穿针这一项符合女红标准。太夫人虽然也说过几次,可石氏不以为意,反而更积极的给顾昭妍准备嫁妆。气得太夫人直骂石氏不着调,连带着把顾承暄也叫过去骂了几回。 昭瑜选了石青色的素面绸,就着燕来裁好的布料开始缝鞋面。顾昭妍两手托着腮帮,好奇的问:“这是给大伯父的?” “是给崔太医的,算是他给我诊治的谢礼。”昭瑜一边缝一边解释着。 “他是太医,给你看病不是应该的吗?要什么谢礼。”顾昭妍皱了皱鼻子。 “话不能这么说。”昭瑜放下手里的针线,耐着性子对顾昭妍解释,“崔太医和祖父是至交,也算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对他可不能像是对一般的大夫那样看待。”再说了,谁敢试试得罪他,他随便开个药就能恶心死你。 顾昭妍打着哈欠看了一会儿:“真没意思,就不能干点别的吗?”昭瑜想了想道:“你要不要去厨房看大姐姐她们做月饼?”顺便还可以吃点新鲜出炉的。 “四姐姐,你真没意思。”顾昭妍撅了嘴,一脸‘你好无聊啊’的表情。 昭瑜被说楞了,她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啊。望月端了点心进来,正听见顾昭妍的话,不由噗嗤一声笑起来,指了窗户外头道:“五姑娘不如去逗逗那只黄鹂鸟,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小东西一早上什么也不肯吃。” 顾昭妍提着裙子跑到廊下逗鸟去了,昭瑜松了口气,对着望月笑道:“幸亏你出了个主意。” 望月笑嘻嘻的拿了块帕子给昭瑜看:“姑娘看这个绣的怎么样?” 象牙白色的软缎,上头绣了几朵红色的蔷薇,那红色深浅不一,一层一层的,就像是蔷薇花在眼前缓缓盛开一般,栩栩如生。昭瑜赞叹不已:“真是好看。”这种手艺,只怕她一辈子也学不来,光剩下欣赏了。“你绣的?”昭瑜看着望月,她的丫鬟她知道,望月那手艺,也就比她强些。 “我哪能绣出这么好的活计。”望月啧着嘴,“姑娘可记得那件水红色的夏裳,底下绣了好几层花的那件?” 当然记得,就是她嫌看着热不肯穿的那件嘛。宫里来人的那天,望月还想让她穿那件衣裳见客呢!“是一个人绣的?”昭瑜看了看帕子上的花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是针线房的画梁绣的,我一早去拿东西,看见了这个,她就送了给我。”望月献宝一样的指了那蔷薇花让昭瑜看,“她打络子也是一手绝活,打得又快又好。” 技术型人才啊,昭瑜看看那层层叠叠的花,再看看手里正做着的素色鞋面,突然感觉有点拿不出手了。不过,崔太医也是个老头子了,用不着那么讲究,素面的多好,又简单又大方。昭瑜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继续努力的缝鞋面。 廊下的黄鹂鸟叽叽喳喳的叫起来,昭瑜头也不抬的吩咐望月:“去看着点五妹妹,别让她把那鸟儿弄死了。”不能小看这小姑娘的破坏力,她上回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花锄,用花锄去捞鱼,差点把花园小池塘里养的锦鲤都给拍死。 望月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又转回屋里:“姑娘,五姑娘走了。” 怎么走了?难道真把那只黄鹂鸟给弄死了,怕她骂人,所以畏罪潜逃了?昭瑜侧头听了听,不对啊,那鸟儿还叫的欢呢! 望月凑近了低声道:“静明师太来了,五姑娘一见她,提了裙子就跑了。” 呃......不就是来讨个香油钱嘛,也不至于一见就跑啊! 看来今天是别想好好的做鞋了,昭瑜放下手里的东西,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指头:“请进来吧。” 望月转身出去,领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白胖尼姑走了进来。她先笑着向昭瑜施了一礼,一张圆脸十分讨喜:“上次来就听说四姑娘伤着了,本想来探望,只是那时姑娘正在闭门静养。” 是守门的婆子不让她进来吧。“师父坐下说话吧。”昭瑜笑着让座。静明师太道了谢,坐到了一边靠墙的玫瑰椅上。 京里大户人家都知道,慈云庵的香火鼎盛,靠的全是主持静明。她定期会进京到各个富贵之家,给太太小姐们讲讲经,说说因果,再顺便收点香火钱,怂恿人印点经书。她极有眼色,又会说话,讲起经来也是头头是道,京中的大户人家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她每次来国公府,都会来给昭瑜请个安说会儿闲话,目的就是让昭瑜掏些银子给乔氏点个长明灯供个经什么的。静明师太充分表现了一个商人的特性,苍蝇再小也是肉,银子再少也是钱。 贼不走空。每次看见静明师太,昭瑜都会想起这个词。 昭瑜没让她空手走过,多了五十两,少了二十两。虽然明知她是来敲竹杠的,可耐不住她的口水攻势太过强烈,何况她还拿了乔氏说事。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娘,哪有不出点钱尽尽孝心的道理,反正事后也是去找顾承绰把这钱要回来。 “师父去见过祖母没有?”刚进府就来找她还真是有点稀奇呢,按照规矩,不是应该先去拜见太夫人吗? 望月奉了茶过来,静明师太双手合十道了谢,转头冲昭瑜笑了笑:“贫尼本是先去拜见太夫人的,只是太夫人正在和夫人说话,贫尼不便打扰,便先到姑娘这儿来了。” 还在说话,昭瑜咋舌,大概昨晚的事让太夫人很火大,宋氏这次估计也被骂的不轻。“我也许久不见师父了,中元节的时候,二姐姐还特意让人送了手抄的经书过去,说是要供到菩萨跟前呢。”昭瑜心中想着宋氏的事,嘴上却笑着和静明闲话。 “两位姑娘都是孝顺的人。”静明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第十九章 抽刀 所以说这种人还是不得罪的好,她一句话,就给昭瑜姐妹两个贴上了一个孝女的标签。这年头的信息传递,主要就是靠人口相传。尤其是这种常在各府间来往的人,又是佛家弟子,不打诳语的。她若肯说你好,别人便认为你是好的;若她说你不好,只怕你很快就恶名远扬了。 花点钱买个好名声,很合算。 昭瑜一直不大明白石氏和顾昭妍的想法。石氏嫁妆丰厚,平时也不见有多小气,可就是不愿意把钱花在慈云庵。顾昭妍这一点和石氏很像,见着静明师太就躲着走。静明师太也有意思,颇有些锲而不舍的劲头,哪次来都要到三房坐坐,不刮出点油来不肯走。 听静明师太讲了几个因果小故事后,昭瑜识相的叫了望月去拿钱:“既然师父来了,就带了回去,权当我与二姐姐给庵里添的香油钱。劳烦师父每日在佛前诵两遍地藏经,也算全了我们对母亲的心意。” 望月封了二十两银子过来,静明师太又诵了声佛,连声道:“姑娘放心,贫尼必定替姑娘做好。” 经也讲了,钱也给了,可是静明师太还是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昭瑜思来想去,也就是这些套路了,每回来都是这几个步骤啊,没少办哪一件啊,怎么她还不走? “去集玉堂看看,若是祖母得了空,就回来说一声,静明师太想必还要给祖母讲经呢!”昭瑜叫了望月去打听情况,顺便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宋氏到底被骂完了没有,太夫人气愤到了什么程度?望月和翡翠一向交好,见了面总能说几句八卦,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新闻呢。 其实事情已经明摆着了,今天一个早上,从请安到吃完早饭,太夫人连眼角都没瞧过宋氏一眼。早饭时,就连一张脸能冻出冰来的林氏,还得了太夫人几句关心的话呢!而宋氏伏低做小,殷勤的摆著夹菜,伺候左右,也没得了太夫人的好脸色。 静明师太又开始说因果了,昭瑜的心思早就飘远了。她捧着茶碗,开始琢磨是不是该找宋氏要个丫鬟了,倚柳出去了,得找个人补她的缺儿。可是挑哪个好呢,自己屋里的人首先要忠心,其次得用着顺手。不能找个笨的,但也不能太聪明。聪明的心大,万一来个心大的,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说起来太夫人和俞夫人都是有善心的人,中元节的时候,太夫人印了一千部地藏经去散,俞夫人也印了五百部。”静明师太不疾不徐的声音打断了昭瑜的思绪,“贫尼前几日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听说长公主如今也每日去宫中陪太后娘娘听经诵经呢!阿弥陀佛!佛法无边,普照众生啊!” 静明师太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佛祖当然好了,若不是有佛祖,你一个尼姑哪能过的这么滋润!昭瑜笑笑,由着她装神弄鬼的自我发挥,兀自端了茶小口抿着,并不搭腔。 静明师太继续感叹:“俞家大少爷也是个孝顺的,每日亲自送长公主入宫,一直陪着长公主诵经听因果,他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像他那样能安下心来陪着长辈的也不多。我们成日诵经已经习惯了,可对方外之人来说,还是有些枯燥的。”语气对俞思远颇为推崇。 这一点倒是真的。俞思远那个人虽然楞了点,可的确是个孝顺孩子,就是孝顺的有点傻罢了。昭瑜虽然心中认同,但毕竟牵扯到外男,便仍是笑着不出声。 “俞大少爷知道贫尼前阵日子来过贵府上,还特意问贫尼是否见过姑娘。只说姑娘那日在长公主府摔得厉害,不知如今伤好了没有,很是挂心。”静明师太笑看着昭瑜,“贫尼今日见了姑娘,姑娘面色红润,可见那日的伤已无大碍。下次若再去长公主府的时候,也可转告俞大少爷,免得他挂心。”说完一脸希冀的看着昭瑜,像是在等昭瑜的回应似的。 昭瑜愕然。 早在静明师太拿了钱还不走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了,本想看看这老尼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没想到她是来替俞思远......她先是说俞大太太好,又说俞思远孝顺,就连长公主在她嘴里也成了一个虔诚的好人。是当自己不知道长公主是为什么被太后叫进宫去的吗?她以为她是谁?帮张生勾搭崔莺莺的红娘?先不说俞思远到底是不是张生,她从什么地方看出自己是崔莺莺的。 昭瑜心头不可抑制的窜起一股火,一半对静明,一半则是对俞思远。是她平时太好说话了,给了他们一个好欺负的印象,所以才让俞思远以为他可以通过静明向她私通消息,才让静明以为她可以得寸进尺。 他们当她是什么人?隔壁街卖豆腐家里思春的二丫头么?昭瑜心中冷笑,静明这几年过的太舒坦了,反而忘了做人要夹着尾巴的道理,手伸的太长迟早会被剁掉的。既然已经伸到她面前了,昭瑜不介意做下刀的那个人。 “师父是方外之人,每日里只看经书。我们成日在屋里呆着,什么书都喜欢看一看的。”昭瑜将茶杯轻轻放回炕桌上,不急不慢的说着,“我小时候也淘气,总去父亲的书房里找书看。父亲的屋里都是些史记论语,怕我不喜欢,便吩咐了小厮去外头给我买。那小厮也不识字,有一次买回一个话本子。那书的名字我记不得了,只记得里头有个丫鬟,很是不安分,怂恿着小姐跟一个来府里借宿的男人传书信递荷包。后来被小姐的母亲知道了,气得打了那丫鬟一顿板子。我当时看了,就想啊,那丫鬟实在可恶,竟然敢教唆小姐与外男私相授受。要我说,那老太太下手也忒轻了些,这样的丫鬟,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昭瑜的声音很平静,云淡风轻的,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可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果狠,让静明师太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在她的印象里,昭瑜一直都是一个好脾气的小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遇到她,都是笑脸相迎,以礼相待的。这样的昭瑜她没见过,虽然她看上去还是那个小姑娘,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只有在大姑娘顾昭华面前才能感觉到的压迫感。 昭瑜笑了笑,还嫌刺激的不够,继续道:“其实那书哪里是闺阁女孩儿该看的?后来被父亲知道了,吩咐管家将那小厮打了二十板子,只怪他错买了不该买的书。后来也是想着他不识字,这才饶了他一命,到现在那小厮走路还有些跛呢!” 静明师太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想到了那个在二门外替她通传的田小七,可不就是走路有些跛么!她眼神惊恐的看着昭瑜,是她糊涂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她是护国公的嫡女,她的外祖和舅舅是久经沙场杀人千百的大将军。 她开始后悔为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答应来替俞思远探路。她忘了,在这些贵胄面前,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出家人。她在京中各府的女眷中如鱼得水,是因为她们抬举她。可如果有一天她碍了谁的事,任谁动一动小指头,她的下场就会昭瑜口中的那个丫鬟一样,乱棍打死。 还懂得害怕,那就是还没有蠢到家。昭瑜不理已经坐立不安的静明师太,拿了绢扇缓缓的扇着。 第二十章 麻烦 当生为上位者,手中握有生杀大权的时候,人命有时候真的不算什么。尤其是当你看其他人时,只需要采用一种俯视的方式,那么人和蝼蚁并无区别。 也许从某个角度上来讲,昭瑜也是蝼蚁。但对于静明师太这样的人,碾死她用不着费昭瑜一根小指头。 平日闲来无事,花几两银子买个清净,对昭瑜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但当静明触及到了她的底限,为了自保,她不会手软,也无需手软。 静明是个聪明人,昭瑜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听得明明白白,因为明白,所以她怕了,后悔了。她甚至不想再在茉园待下去,恨不得今日根本就没来过国公府才好。 昭瑜好整以暇的摇着团扇,这是前几天顾承绰送来给她们姐妹的新扇子。两柄团扇一模一样,上头都绣了猫扑蝴蝶的花样,只不过昭瑜这个是月季花,顾昭慧的是牡丹花。静明不敢再随意说话,屏声静气的在心里斟酌着要怎样挽回今天的失误。她暗自庆幸,昭瑜到底还是个闺阁姑娘,那一番话也不过是敲打她而已。也幸亏今天敲醒了她,否则她日后万一在哪位夫人的面前捅了这样的篓子,那就不仅仅是敲打几句就可以解决的事了。 昭瑜给她留了退路。 廊下的黄鹂鸟叫得欢快,有小丫头逗鸟的嬉闹声传来,夹杂着婆子们跟着凑趣的笑声。屋子里静悄悄的,半晌,静明终于缓匀了气,咽了口吐沫,用略显干涩的声音道:“国公爷和姑娘都是心善之人......”只一句便没了下文。 湘妃竹帘子被人掀了起来,望月从集玉堂回来了。静明师太像是看见了救星,忙着站起来道:“不知太夫人可有空闲了?” “太夫人还在和夫人说话呢!”望月笑道,一面有些诧异的看着静明师太。不知她怎么一副迫不及待想走的模样,这老东西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 静明师太听了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松了口气一般的对昭瑜道:“看来今日贫尼来的不巧了,既然太夫人不得闲,贫尼改日再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至少今天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如此也好,望月,送静明师父出去。”昭瑜没有留她,今天已经把她吓得够呛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可不必把她逼到死角。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何况,看静明的样子,大概也是一时太过飘飘然,有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 静明师太忙朝昭瑜合十行了个礼,快步走了出去。望月探究的看了静明两眼,跟在她身后送了出去。不多时,望月回来讶异的对昭瑜道:“今日倒是奇了!精明师父竟不等太夫人得空,连三房也不去,从咱们这儿走了就直接奔二门去了。” 她得回去喝口定惊茶,怕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呢!昭瑜笑着指了望月骂道:“什么精明?是静明!你小心这话让人听了去,到时说你不尊重。” 望月也不怕,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本来就是精明嘛!那算盘打得,比咱们家的账房还响!眼珠子里都透着算计。每回她过来,我瞧着她看姑娘的眼神,就跟看见了银子似的。上回来的时候,还哄了蔻儿五钱银子的香油钱呢!呸!我看她是六根只净了五根,还剩一根贪念未除呢!” 可不就是六根不净么!要不然怎么天天往红尘里钻呢! 静明倒还好说,吓吓她也就行了。只是俞思远......昭瑜盯着团扇上绣的两只淡黄色的小猫发起了呆。他是什么意思?喜欢她么?不会吧,他和她虽然见过几次面,可大多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昭瑜每餐饭都吃到自然撑,还天天点心零嘴不断口,长得像个包子似的,他喜欢她?好吧,就算她的魅力大到让俞思远从那个时候就惦记上了,可她从来没想过和俞思远有任何的可能性。那个人小时候是块木头,长大了是个愣头。昭瑜想找的是一个像她家老爹那么帅的男人呢!俞思远差的远了,虽然他长得也还挺斯文的。 而且,看看他那做派!真让人看不上眼。他作为事主之一,关心一下她的伤势无可厚非。若是真想知道她的伤好了没有,直接上门问顾承绰不就行了。长公主再招人不待见,和俞思远也没什么关系。难道他还担心顾承绰让人把他打出去?咱们家可是讲理的好吧。他这样偷偷摸摸的,还自作聪明的找了静明做传声筒,别人知道了怎么看?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想来想去,昭瑜发觉自己好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沾上了一个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不是她能轻易甩开的。毕竟她控制不了俞思远的想法,要是顾昭宁在就好了,由他出马去找俞思远说清楚,省得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 越想越烦,干脆先不想了。昭瑜扔了扇子,招呼望月过来帮她分线:“又去和翡翠聊天了?” “太夫人发脾气呢!谁敢聊天。”望月皱了皱鼻子,“我去的时候,院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翡翠姐姐远远的站在茶房里头探出个头来朝我招手,还一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吓得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一问才知道太夫人正生夫人的气呢!” 果然......昭瑜往鞋面上插了一针,使了使劲没扎进去。燕来这丫头,鞋底纳的还真实在,足有一个指节那么厚,不费些力针都穿不过去。 “不知道赵姨娘怎么样了。”昭瑜嘴上问着,语气却没有多么关心。不知怎么回事,不像对陈姨娘和郑姨娘,她始终觉得赵姨娘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而是一个从府外搬进来的暂住的外人。 望月摇摇头:“早上姑娘走了以后,吃过早饭,姚妈妈就去庆颐堂打听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 “舒云呢?”昭瑜回来还没看见她。 “去找李婆子打听倚柳的情形了。”在得知倚柳定亲之后,望月再提起她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初那样的沮丧,换而之的是欢喜,“听说那家人好像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过了中秋就来下定。” “真的!”昭瑜也觉得心情明快起来,把俞思远带来的不快丢到了一边,“等定了日子告诉我,我给她添妆。到时候她出嫁,放你们半日,都去给她送嫁。” 望月雀跃不已,开始跟昭瑜讨论给倚柳添些什么好。两个人兴冲冲的,倒像是明天倚柳就要出门子似的。 第二十一章 无题 赵姨娘的孩子保住了,只是大夫说,要卧床休息,胎坐稳之前不许下地。当然,这大夫不是崔太医,她没资格让崔太医看病,给她看病的是外头请回来的大夫。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姨娘有了大夫的话,连规矩也不去宋氏跟前立了。还一日三餐,餐餐不重样的变着法儿的吃,厨房那个专替她做饭的厨娘被她折腾的够呛。直嚷嚷着说给她一个人做饭,比给全府里的主子做饭都辛苦。 陈姨娘和郑姨娘也让她使唤的脚不点地。一会儿说脚肿了,鞋穿着不舒服,说陈姨娘最会做鞋,让陈姨娘给她做两双新鞋。刚做好又说脚不肿了,新鞋又不合适了,陈姨娘只得重新再做。郑姨娘快让她使唤成小丫头了,每天除了在宋氏跟前立规矩,就是待在庆颐堂的东跨院伺候赵姨娘。不是头疼就是腿疼,一天天的没有清闲的时候。 赵姨娘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个奶娘和一个丫头,这两个人近来更是鼻孔朝天,谁也不放在眼里。那奶娘逢人就说,大夫说了,她们家姨娘肚子里揣的是个小子,就等着生下来给二少爷和四姑娘添个兄弟呢! 兄弟昭瑜已经有了,还不止一个,她不稀罕。况且,哪来的赤脚大夫,胎都没坐稳就知道是男是女了?她只是不明白赵姨娘这样大张旗鼓的,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宋氏再孬,也是主母。太夫人就算对宋氏意见再大,也不会为了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出的孩子把宋氏架起来。至于顾承绰,也许他仍需要赵姨娘来平复些许对乔氏的思念,但他还没有糊涂。 顾昭慧因为陈姨娘每日被赵姨娘折腾着,协理家事时心不在焉,很是出了几回小错。幸亏有顾昭华在一边帮衬,才免于在仆妇面前丢脸,因此对顾昭华感激非常。晚上回来说给昭瑜听,昭瑜便出主意让她给顾昭华描几个新鲜花样子。 “大姐姐不是一直想找新鲜花样子给祖母绣两个暖帽吗?”昭瑜笑着指了指针线篮子里做了一半的荷包,上头绣了一支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而且大姐姐从前年不就开始给自己绣嫁装了嘛,姐姐再想几个漂亮的样子,拿去给大姐姐绣盖头也好啊。” 顾昭慧正发愁不知怎样报答顾昭华,听了这话笑起来:“正是,她前几日还跟我抱怨,说如今手里的花样都不大喜欢呢!” 昭瑜赶在中秋之前,把答应崔太医的衣裳鞋袜做好,又想着崔太医有了年纪,口味偏重,便另包了一包厨房新做的咸蛋黄莲蓉月饼,让初三一并带着送去了崔家。初三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包山楂丸给昭瑜。 “崔太医说,这个是他新做的。不比山楂糕那么酸,好吃的,让姑娘什么时候吃撑了就吃一粒,消食健胃......嗯......崔太医还说......这是看着姑娘给他做的东西还算看得过去,所以才特意把家传秘方制的山楂丸包了一包给姑娘的,一般人他都不给......”初三说的时候头皮都是麻的,生怕姚妈妈听完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他可是见过姚妈妈拍望月的,那声音叫一个脆,看着都觉得疼。 这不是明摆着说昭瑜贪嘴爱吃吗?姚妈妈果真不负所望,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到了他头上:“你个臭小子,有你这么跟姑娘说话的吗?” 望月幸灾乐祸,躲在姚妈妈身后张着嘴朝他做了个嘴型‘该!’。就连向来好脾气的舒云也只是叉着手在一边看着,拦也不说拦一下,反而一脸‘你真是欠揍’的表情。 初三哭丧着脸,差点给昭瑜跪下去:“崔太医交代的,必须要说清楚,一字不能落。要不然万一哪天姑娘要是吃多了,又不记得吃他给的山楂丸而坏了肚子,他就去跟国公爷说是我没跟姑娘说清楚......”其实崔太医还跟他说,要是他敢少说一个字,就再替他诊诊脉。上一回崔太医给他诊脉的时候,说他脾胃虚弱,抓着他往他身上扎了好几针,也不知他扎的是什么地方,疼的要命。 这小子还说!姚妈妈又过去拍了他一下。 这老头子!昭瑜拿着那包山楂丸在心里不停的爆粗。就这东西,山楂丸,大街上随便一个药铺几个钱就能买一大包,还家传秘方,他怎么不说这是他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自主研发的呢!再挂个牌子,上头写上开天辟地头一遭,崔老头儿独创山楂丸! 初三虽然是顾承绰的小厮,可平时仗着年纪小,没少往内院跑。他知道昭瑜脾气好,不会随意迁怒人,可就凭今天他传的崔太医这几句话,他觉得昭瑜踹他两脚都是轻的。 “四姑娘......要不......我再去给崔太医送回去......”初三一向认为自己挺聪明的,可每回碰上崔太医,他都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说不定就是他上次扎自己那几针把自己扎傻了。 没等他说完,姚妈妈一巴掌又拍上来了,声音脆响,听着都疼。“你小子是不是傻,送回去做什么?” 昭瑜也像看傻子一样的白了初三两眼,送回去干嘛?腻歪人的是崔老头儿,又不是这包山楂丸。 初三真的快哭出来了,他可不就是傻么,就是让姚妈妈这么拍傻的。 燕来端了点心走到门口,正撞上手里捏着个荷包,耷拉着脑袋从昭瑜屋里走出来的初三。“哟!这是怎么了?”燕来掩了嘴笑,“怎么这幅德行,让谁给教训了?” “燕来姐姐!这是姑娘赏的。”初三委屈的扁了扁嘴,举着手里的荷包,冲着燕来咧着嘴干嚎了两声。 燕来吓了一跳:“赏你就拿着呗,这么大个人了,哭什么?” 是啊!赏他是好事啊!问题是昭瑜赏他的时候,那眼神明显就是说‘这傻孩子真可怜,拿着买糖吃吧’。 初三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拿了,好像就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傻子;不拿,估计姚妈妈能直接把他拍的更傻。 燕来从盘子里抓了两块白糖糕塞进他手里,哄孩子一样:“这糕可甜了,趁热快吃吧。别嚎丧了,当心姚妈妈听见拍你。” 拍吧,反正已经傻了。初三气呼呼的咬了一口白糖糕,咧了嘴又笑了。哎!这糕真甜。 燕来看着初三,心想:这傻孩子真好哄! 第二十二章 方寸 一年月色最明夜,千里人心共赏时。 一早上宋氏便来向太夫人禀报家宴的安排。 “准备就摆在花园里。女眷带着孩子们在赏春亭,爷们儿只一席便够,摆在赏春亭外头的芍药花丛边上。因是家宴,只请了女先儿来园子里说书。下人们除去上夜值守的,也都到厨房去领一份酒肉,让他们回家吃个团圆饭。”宋氏斟酌着,将今晚的安排一一报上。 太夫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大节下的,总要回去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这样很好。” 宋氏被夸奖,心中大定,接下去的话也说的更顺溜了:“我与二弟妹商量,今年就让华姐儿和慧姐儿负责安排酒席的摆放,由馨姐儿给她们两个打下手。结果这两个孩子商量了一天,定下用玫红色的桌围,湖蓝色的椅褡。又问我拿了对牌,开库房取了一整套的甜白瓷粉彩碗碟羹著,象牙包银的筷子......” 太夫人颇有兴趣的听着,笑着点头:“本就该这样,她们也不小了,一件件的也该学起来。日后去了夫家,总要自己琢磨着做,就要现在先做几回才好。” 昭瑜高兴的是另一件事。早几日太夫人就吩咐,中秋要把辅国公一家也叫过来吃饭。“他们家人少,就那么几个人吃饭也没意思。都叫过来,连烁哥儿那几个姨娘都一起过来。”太夫人兴致很高,年纪大了总是喜欢热闹。最好就是每天有一大堆孙子孙女围在身边,嘻嘻哈哈的才高兴。而对昭瑜来说,则是能见到顾昭盈和顾昭蓁。 早饭后,有事的都去忙了。昭瑜看了一圈,姐姐们都在忙,顾昭妍也窝在家里准备好好打扮了出席晚上的家宴。昭瑜没事干,跑去集玉堂彩衣娱亲。先是陪太夫人说了一早上闲话,又支了桌子摸了几把牌。她和珍珠几个合起伙来,哄着太夫人赢了好几把。太夫人一高兴,叫厨房做了一桌子昭瑜喜欢吃的菜,留她在集玉堂吃午饭。 吃过午饭,昭瑜困了,懒得走回茉园去睡午觉,就赖在集玉堂的正房暖阁里歇下了。一觉醒来,听见外头堂屋里有人说话。 “不是自己摔的?”太夫人的声音有些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笃定。 吴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说是原本没事,谁知吃了宵夜觉得胸口烧得慌,实在在屋里待不住。就到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开始的时候是在东跨院里,后来说气闷,想去了正院。就在东跨院的门口绊着,摔了一跤。是那个跟着的丫头反应快,趴到底下垫了一下,要不然......” 昭瑜侧着身子,脸朝里一动不动的躺在临窗的大炕上。这是在说那天晚上赵姨娘摔倒的事,吴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赵姨娘自己不小心踩到了裙子才摔倒的么!怎么听吴妈妈的意思她是出东跨院的门的时候,被门口放着的什么东西给绊了。 这也是意外不是吗,谁会想到她半夜要出院门呢!是她自己要出去的,也没人逼她。吴妈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慎重:“要说这也是意外,平时确实没人在门口放东西,偏那日也不知谁放了把扫帚在那儿。原本大概也是靠在门上的,赵姨娘开门的时候就横倒在地上了。她没看清一脚踩上去,没站稳也就摔了。” 屋外安静了下来,半晌,吴妈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陈姨娘和郑姨娘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不规矩的。”顿了顿,又道,“夫人......也是个宽厚的......”语气并不是很笃定。 宋氏故意害赵姨娘?昭瑜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应该......不会吧......昭瑜发现,她和吴妈妈一样不敢确定。人心隔肚皮,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虽然赵姨娘出事后,宋氏一直是以一个被牵连的角色出现,可是,万一呢...... “就算她是个好的,可她身边那些人呢!谁能保证那些人就不会想要暗地里替主子去除一个障碍!”太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凌厉,“那赵姨娘也不是个省事的,我倒也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说着又叹了口气,“我虽厌烦她,可她肚子里到底是我们顾家的骨肉。这段时间,你多盯着点。我若是特意派人去看着,只怕那个赵姨娘会更加仗势,到头来也是扫她的颜面,她毕竟还是这府里的主母。” 吴妈妈应了,转身进了暖阁,走到炕边停了一停。昭瑜不动声色,躺着装睡。吴妈妈站了一会儿,见昭瑜气息平稳,这才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昭瑜睁开眼,偷听到这样的事,她也睡不着了。她从没想过事情会有这么复杂,赵姨娘,陈姨娘,郑姨娘,宋氏,几个人的脸在昭瑜眼前像走马灯一样的过了一遍,谁会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呢?宋氏,还是赵姨娘自己,谁都有动机,谁也不见得下得去手。亦或者是太夫人想多了,其实真的只是个意外。 这么多年来,昭瑜一直生活在自己那小小的方寸之间。是顾承绰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她都已经忘了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阴谋诡计,看不完的尔虞我诈。昭瑜突然羡慕起顾昭盈来,辅国公府人口简单,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想必没有这么多捕风捉影的破事吧。 舒云小心翼翼的从外头进来,低声的叫着昭瑜:“姑娘,该起了。” 昭瑜顺势翻了个身,揉了揉眼问:“什么时辰了?” “申正了。”舒云轻手轻脚的扶了她起来。 都这个时辰了?昭瑜瞪大了眼睛:“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不早叫醒我啊。” “是我让她们别叫你的。”太夫人由碧玉扶着走了进来,笑望着昭瑜,“你这丫头,不过是陪我摸了几把牌,就能累成这样?我想着晚上还有的要闹,就让你多睡会儿,省得到时候在席上打瞌睡。” 太夫人一脸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才刚与吴妈妈讨论过那样的事。昭瑜眨眨眼,也打算装傻到底。 第二十三章 赏春 上 虽然是家宴,可也不能马虎了,总要用心打扮才行,这也算是一种礼仪。 顾昭妍不就是躲在家里一整天,就为了打扮成天仙美女震慑全场。舒云把昭瑜从集玉堂接回来,就开始打开衣箱挑晚上要穿的衣裳了。 “过节就是要喜庆一点才好,尤其是小姑娘家,就得穿的鲜艳些。”姚妈妈挑出来的全是一些鹅黄,玫红之类的颜色。一边挑还一边往昭瑜身上比划着,昭瑜像个木偶一样配合着她们,没一会儿就被转的头晕脑胀了。 看着一屋子团团转的女人们,昭瑜觉得这样下去只怕到了晚上开席也弄不完,她大手一挥,指了望月道:“就穿那件水红色的绣花褙子。” 望月举双手赞成:“那件衣裳做了姑娘都还没上过身呢,再不穿可就过了夏天了。” 姚妈妈不同意:“好看是好看,可如今这天气到了晚上也渐渐凉了。席面又是摆在花园里,万一被贼风吹了可怎么办,姑娘这才刚好了几天?”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定了一件,这下子又得重新选。还是舒云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去年舅太太不是从云南送来一件翠纹软毛织锦披风吗,咱们拿着去,凉了就给姑娘披上挡风。” 衣裳有了就算定了一件大事,梳头什么的就简单了。昭瑜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左右不过那两种发髻可以选择。燕来手脚快,两下就把昭瑜的头发打散了,重新蘸了头油,梳了个双丫髻。姚妈妈从妆盒里挑了一对碧玉羊脂色茉莉花钿,小心的插在了发髻上。左右看看,又拿了一对赤金镶紫英坠子戴到昭瑜耳朵上。 姚妈妈还想给昭瑜搽胭脂,昭瑜捂着脸头摇的像拨浪鼓:“妈妈别给我搽,都成猴子屁股了。”姚妈妈忍不住笑出来,末了绷了脸道:“呸!什么猴子屁股,姑娘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浑话!”说完一眼朝望月瞪了过去,望月吓了一跳,手摇的像打扇似的:“妈妈看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猴子屁股长什么样啊!” “妈妈也是的,她从小就在府里,什么时候见过猴子啊。”舒云忙笑着帮望月说话。姚妈妈愣了愣,回头疑惑的看向昭瑜。昭瑜话一出口就想咬自己舌头了,见姚妈妈朝她看过来,眼珠子转了转,张口就拉了个替罪羊:“三哥哥告诉我的。”顾昭诚应该不介意替自己挡一挡吧,昭瑜冲着姚妈妈傻笑。 原来是三少爷,一定是他在街上看见耍猴的,回来告诉了昭瑜。姚妈妈心里把顾昭诚好一顿埋怨,打定主意下回见着他的时候,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姑娘也大了,兄妹感情再好,也不能什么都跟姑娘说。尤其是那些外头街上看见的,不适宜闺阁女儿知道的事。 昭瑜不知道姚妈妈正在为教育顾昭诚忙着打腹稿,还以为这事算是被自己蒙混过去了,美滋滋的开始在舒云的服侍下穿衣裳。那件褙子从针线房送来的时候,昭瑜光注意看下摆和袖子口上那层层叠叠的花了,整件衣裳到底什么样,她都没仔细看。这会儿穿在身上,往镜子跟前一站,昭瑜只能说真是被衣裳惊艳到了。 水红色的素面杭绸,连肩,对襟,阔袖。腰身掐了几针,显得腰肢纤细,盈盈一握。最主要的就是那几层繁复的花边了。袖口与下摆处,上下绣了几层形态各异的花,颜色由淡到深,又由深到浅,像是一丛花围在昭瑜身上,娇艳欲滴。下头衬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与那一丛花又成了撞色鲜明的对比,让人眼前一亮。 “啧啧!画梁这手艺真是没话说。”望月拍着手,转着圈看了一回,满口称赞。 昭瑜看了看天色,吩咐望月:“去看看二姐姐怎么样了,我们一起过去。” 顾昭慧忙了一天,刚赶回来打算换件衣裳就走,听了望月的话笑道:“劳四妹妹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昭瑜喝完一杯茶,顾昭慧已经收拾好来找她了。昭瑜眼前一亮,只见顾昭慧一身葱绿色百蝶穿花丝绸罩衣,衬一条宫缎素雪绢裙,清爽秀丽,走起来更显得身材高挑,袅袅婷婷的。她头上梳了双螺髻,插了一对芙蓉色赤金点翠玉石花钿,脸上未搽脂粉,素素净净的,一双眼睛熠熠生辉,看上去很是精神。 昭瑜笑着站起来上前挽了顾昭慧的胳膊:“二姐姐,我看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和大姐姐一起忙了一天,肯定得了母亲和二婶娘不少称赞吧。” 顾昭慧微微红了脸,倒也不反驳,只笑着睨了昭瑜一眼:“哪有你清闲,陪祖母摸了一早上牌,赢了多少?” “赢什么呀!祖母都快把我的那点月例钱都赢光了,珍珠姐姐她们几个也是的,明知我不会摸,也不说让让我。”昭瑜嘟着嘴,摊了手委屈的指着内室,“我那装钱的小匣子都空了。” 顾昭慧不搭腔,抿着嘴笑。姚妈妈在一边催起来:“姑娘们快走吧,一会儿可就迟了,去晚了可就不好看了。” 天色渐暗,姐妹俩带着丫鬟,前头两个婆子打了灯引路,往赏春亭去了。 赏春亭灯火通明,亭里摆了一大二小两个席面,均是铺了玫红色万字不到头桌围,湖蓝色云纹椅褡。桌上一色的官窑甜白瓷粉彩碗碟,包银牙著。亭外又一桌,俱是同样桌椅摆设。衬着花园中的各色鲜花还未谢,清风袭来,自有一番风味。 昭瑜笑着拍了手:“二姐姐,怨不得母亲夸你,等会儿祖母看了肯定是要赏你们的。” 顾昭慧眼里露出一丝羞涩:“能办好差事就行了,哪还要祖母赏。” 远远的,一个花团锦簇的小人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一阵香气袭来,昭瑜被呛得打了个喷嚏,舒云赶忙将手里拿的织锦披风替她披上。昭瑜听那边的人喊了一句:“二姐姐,四姐姐。”不由愕然,原来是顾昭妍! 第二十四章 赏春 下 三夫人石氏出自山西晋阳石家。 石家祖上一直都是做生意的,几辈子积累下来,虽然离富可敌国差的远了,可确实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了。提起晋阳石家,生意场上有谁不知道?不过,士农工商,生意人到底还是矮了一头。 富有余,而贵不足。 直到石氏父亲那一辈,有个叔父是块读书的料,家里好好的供了几年,考中了进士。自此以后,石家算是扬眉吐气了,终于一手抓钱,一手有权了。到了石氏这一辈,族里读书中举的年轻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石氏有三个哥哥,大哥和三哥继承祖业,在家里做生意。二哥石文仰读书进学,中了进士。石文仰先是在河南做了个同知,因在任上也算是有作为,石家又靠着做生意的手腕打通了关节,没多久,就升了山东学政。 当初石家想攀顾家这门亲,也是想为自家找一门贵亲戚。成亲的时候石氏的陪嫁足足有一百二十四抬。因为不能越过家中两个嫂嫂,只好将其中一些可以置换的换成了银票田产,减到了六十四抬。据说,当时的嫁妆满的都从箱子里溢出来了,东西塞得实实的,手的插不进去。 石氏嫁进来这么多年,就只有顾昭妍一个女儿,每天就是变着法儿给顾昭妍打扮,什么新鲜穿什么,什么贵戴什么,恨不得给她全身上下都挂满金银。昭瑜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暴发户特性。毕竟,石家虽然现在有钱有权,可根基还是很浅。比起京中各大勋贵世家来说,相差的是上百年的沉淀。世家之所以被叫做世家,是因为他们百年间遗留下来的诗书礼仪,行为规范,一丝丝一点点的,全都已经深入每个人的骨髓,自毛孔中散发出来的,气质。 顾昭妍打扮的花团锦簇,衣裳上绣了足有一百只形态各异的蝴蝶。昭瑜心想,这才是百蝶穿花呢,和她比起来,顾昭慧那件就只能叫蜜蜂采蜜了,全身加到一起也超不过二十只蝴蝶。她将头发都盘到头顶,只在两鬓边留了两缕头发编成了辫子。发顶戴了一个赤金镶珠的珠冠,金子是新炸的,每粒珠子都有莲子米大小,足有十几颗,在灯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五妹妹,这珠冠真好看,新打的吗?”顾昭馨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昭瑜身边,语带羡慕的夸着顾昭妍。她穿了件茜红色素面杭绸罩衣,一条翡翠撒花洋绉裙,脖子上一个赤金琉璃玛瑙璎珞项圈。头上一样梳了双螺髻,插了一对赤金镶紫英石双鱼珠花。灯光的映照下,顾昭馨的脸庞明亮,笑容十分欢快。 看来谁都喜欢过节,在欢快的气氛下,人的心情都会好起来。凭心而论,昭瑜还是比较喜欢顾昭馨这一身打扮,既好看又舒服。顾昭妍那一身嘛,稍微有点重,也不知道她的脖子酸不酸。 “是啊。大姐姐没来吗?”顾昭妍随口答了一句,便走到了昭瑜身边,抬着头四下找寻顾昭华的身影。顾昭馨也不在意,笑了笑转而去跟顾昭慧说话。 顾昭妍贴在昭瑜身上,对着顾昭馨的背影撇了撇嘴:“我的东西当然好了,还用的着她夸?” 真是难伺候,夸她不对,不夸也不对。顾昭妍一向不喜欢顾昭馨,至于为什么昭瑜也不明白。顾昭馨虽然时常会像个应声虫一样跟着顾昭华,这大概也是因为她是庶出的缘故。顾昭馨的生母只是个丫鬟,她头上又压着一个漂亮能干的嫡出大姐,做事畏手畏脚一点也是人之常情。顾昭慧也是庶出,平时也总是瞻前顾后的,怎么不见顾昭妍看她不顺眼? 也许根本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有钱就是任性嘛。 “四姐姐,我这珠冠好看吗?”顾昭妍一眨眼就恢复了生气,笑眯眯的拉着昭瑜看自己的首饰。 “好看。”昭瑜真心的回答。真的是好看,只是配她这身打扮,实在有点太过了。像是一只花瓶上顶了个金子做的盖儿。 “四妹妹,五妹妹。”一声公鸭嗓子响起来,昭瑜转过头,看见了穿着一身家常宝蓝色云纹道袍的顾承暄和一身青色竹纹直裰的顾昭诚。 “三叔好,三哥哥好。”昭瑜笑眯了眼,叫的很是亲昵。 顾承暄一副潇洒俊逸的模样,除了表情有点吊儿郎当,整个人看上去还真是挺符合世家公子的名声。他拎了个酒坛子,冲着昭瑜笑着点头:“四丫头这是好了?” 昭瑜使劲点头,正要接话,顾昭妍不干了,一步走上前抬了下巴气哼哼的道:“爹,你怎么只跟四姐姐说话。” 自己闺女什么脾性还不知道么,顾承暄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的:“原来是妍儿啊,你戴的那个箍儿太晃眼,晃得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昭瑜噗嗤一声笑起来,顾昭诚也在一边帮腔:“五妹妹戴的这个箍儿真好看,一定是在宝翠楼新打的吧。爹这是眼神不好,这东西除了五妹妹,还有谁戴得?” 这爷儿俩,明明是珠冠,到他们嘴里,成了头箍了,说的跟孙猴子似的。可真是亲闺女亲妹子,两人还一唱一和的,明褒暗贬嘛。昭瑜盯着自己的鞋尖装傻,顾昭妍狐疑的看看顾承暄,再看看顾昭诚,有些迟疑的道:“真的?” 顾昭诚头点的像鸡琢米一样,顾承暄则是一脸郑重:“哪能哄我闺女呢,你看看,你四姐姐站在你旁边,和你一比,马上就黯然失色了不是!” 嗯?怎么还扯上她了,躺枪啊。 顾昭妍扭头看了看昭瑜,突然跳起来冲着顾昭诚的脚就踩了下去,顾昭诚嗷的一声蹦起来。顾昭妍回头向着顾承暄甩了袖子,哼了一声拉了昭瑜就走。 昭瑜差点被拉了个踉跄,望月和彩珠小跑着跟在后面。昭瑜抬眼看了看顾昭妍气鼓鼓的侧脸,唉,看吧,人家一点都不傻。 第二十五章 家宴 上 护国公府的花园子不算很大,与长公主府比起来要差的太多了。先帝在胞姐出嫁的时候特意选了一处宅子,与前朝一个亲王的府第打通连接在一起,重新建了如今的长公主府。只长公主府花园的占地,就比京中很多官员的府第还要大。 顾家宅子的占地在京中来说只能算是中等,是太祖爷登基后御赐的。那个时候顾家的人丁比较单薄,住起来何止是宽敞,简直就是空旷。现如今子孙昌盛,府里的下人也逐年增多,虽说并不逼仄,但实在也算不上很大就是了。 赏春亭位于花园正中,西边不远便是一个池塘。据说这池子是当年建宅的时候挖土挖出来的,池子里养着各色鲤鱼,有人闲来扔些吃食,那鱼就纷涌而至,五颜六色的十分热闹。 顾昭妍拉着昭瑜一路小跑到了亭子里。昭瑜暗自庆幸今天没梳什么复杂的发髻,否则这一路还不得全都跑散掉。她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伸手摸了摸头上戴的花钿,又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并没有什么凌乱的地方,这才走过去看嘟着嘴坐在一边的顾昭妍。 “四姐姐,我这一身打扮不好看吗?”顾昭妍显然被顾承暄和顾昭诚刺激的不轻,接过彩珠递来的茶,咕咚咚的灌了几口,这才气哼哼的看着昭瑜。 望月也忙着端了茶给昭瑜,一边在心里埋怨顾昭妍。何苦风风火火的跑着一路,她倒是不怕难看,委屈她们姑娘也跟着受累。 “谁说的?”昭瑜跑了几步觉得热,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望月。一边在心中暗骂刚才那两个惹事的家伙,一边换了副笑脸坐过去:“我不是说了吗,这珠冠真的很好看。” “衣服呢?”顾昭妍气平了些,扯着自己的衣襟盯着昭瑜。 看她那架势,大有如果昭瑜说不好看,她就打算把衣裳当场扯烂的意思。昭瑜扫了一眼四周进进出出的丫鬟仆妇,颇有些心惊肉跳,她不着痕迹的按住顾昭妍扯着衣裳的手笑道,“我看见这衣裳的时候就想,这才是正经的百蝶穿花啊,我们平日穿的那些,别说百蝶了,能有十几只就不错了。” 昭瑜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为了稳住顾昭妍,也只能暂时对不起顾昭慧了。果然顾昭妍的眼神飘向了顾昭慧,看了两眼她穿的那件褙子,随即脸上就笑开了花:“其实二姐姐那件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昭瑜闻声望去,看见了站在身后笑看着她们的顾昭华。她穿着一身蜜蜡黄折枝牡丹圆领圆领褙子,手臂上围了一条深棕绣金软纱披帛,下头一条天青色六幅湘裙,裙摆上绣了一圈绛红色的缠枝花纹。她身子朝前探了探,头上戴着的一支赤金丹凤含珠步摇跟着她的动作晃了两晃,温润的珠光映着她晶莹的眸子,闪出几点星辉似的光彩。 昭瑜从没见过这样盛装的顾昭华,一时有些发愣。蜜蜡黄,并不是一个任人都可以穿得好的颜色,脸色只要稍微差一些,配上这个颜色,就会让整个人都显得病怏怏的。而在顾昭华的身上,却衬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优雅端丽。尤其是那支丹凤步摇,更是让她有了几分贵气。 没错,贵气。那种只有在皇亲国戚的身上才能看到的无法言传的贵气。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是那个梳着两条羊角辫子,手里拿了窝丝糖逗昭瑜的小姑娘了。一瞬间,昭瑜有些恍惚。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 “大姐...姐!”顾昭妍更是已经看呆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顾昭华笑看着她,正要说话,抬眼看见了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向赏春亭走来的太夫人等人和顾承烁一家。 “祖母。”顾昭华笑着迎了过去。 昭瑜也看见了跟在杨氏身后穿了一身鹅黄色衣裙的顾昭盈,忙拉了顾昭妍起身走到赏春亭外面迎候。众人相互一番行礼问候,便依次入了席。 顾承烁只打了个招呼,便去了男人们那一席。顾昭蓁也想跟过去,却被杨氏紧紧拽住。爷们儿那一席摆在水边儿上,杨氏怎么会让他这个宝贝疙瘩坐到那边去。太夫人也心肝儿肉的喊着,要拉他坐在身边。顾昭蓁挣扎不开,只得撅了嘴可怜巴巴的朝池塘边儿上正热闹着的男人们看了几眼,一脸不情不愿的跟在了杨氏身边。 赏春亭里,正中一张大桌,为首坐了太夫人,东边下首坐了宋氏,西边则是杨氏带了顾昭蓁。宋氏身侧依次坐了温氏,石氏,林氏。 姨娘们先是齐齐向太夫人磕了头,这才依次在下首的席上坐了。其中有顾昭盈的生母张姨娘,顾昭慧的生母陈姨娘,顾昭诚的生母杜姨娘,顾昭馨的生母冯姨娘,另有大房的郑姨娘与四房的王姨娘。除了生有子嗣的姨娘,郑姨娘是因为资历最长,而王姨娘是四房如今唯一的一个姨娘,算是被林氏叫来凑数的。至于赵姨娘和剩下的姨娘们,都只留在了各自的屋里吃饭。郑姨娘虽然年长,却一向不爱出头。杜姨娘最是精乖,从不在这种场合里拿大。张姨娘是客人,王姨娘面嫩,只剩下陈姨娘和冯姨娘两人,姐姐长妹妹短的,笑着与几人说话凑趣。 顾昭华带着几个妹妹们坐了一桌,四房只有三岁的顾昭薇由奶娘抱着坐在了顾昭华的身侧,昭瑜拉了顾昭盈坐在一起。顾昭妍厌烦顾昭馨,特意拉了顾昭慧过来隔在自己和顾昭馨中间。 刚刚坐定,昭瑜和顾昭盈两个人就开始头碰头的咬起了耳朵。 “你这件衣裳真是好看,什么时候做的?”顾昭盈稀奇的摸了摸昭瑜衣襟上绣的花,啧啧的称赞着。 昭瑜笑嘻嘻的:“针线房做的啊,原本是件夏裳,可我那会儿看着这些花绣的这么繁复,一直没穿。今儿翻出来了,想着再不穿天都凉了,这才穿了出来。” “我说呢!”顾昭盈偷眼看了看顾昭妍,小声道,“妍妹妹又打新首饰了?” 昭瑜忙放了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一会儿只夸她便是。” 顾昭盈抬眼看了看另一席上石氏那一身与顾昭妍不相上下的富贵打扮,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家宴 下 宋氏前段时间因为赵姨娘很是受了太夫人不少的教训,早就下定决心,务必在中秋家宴上做到尽善尽美,以求转变太夫人对她的不满。 她刻意打扮过,穿了件大红色缂丝蝴蝶葡萄纹褙子,梳了高髻,戴了一朵赤金累丝点翠大花,并两支金镶翡翠福字玉簪。脸上细细的搽了胭脂,一双眉毛斜飞入鬓,到底比妯娌们都要年轻些,又这样细心打扮,一眼看去,竟成了众人中最容光焕发的一个。 昭瑜抬头看的时候,她正站起身帮着太夫人布菜。手里拿了长长的乌木银著,将摆的远些的菜品夹到太夫人的碗里,一边轻声的说着什么。太夫人露出满意的神色,笑着点头,又按了她的手,让她坐下吃饭。宋氏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就着太夫人的意思坐了回去。 “听说今天的宴席摆设是华姐姐和慧姐姐做的?”顾昭盈四下看了一会儿,啧啧称赞,“原来湖色搭玫红这么漂亮,下次我在家也试试。” 不止顾昭盈喜欢,杨氏也不停的称赞,太夫人脸色笑意不断,频频看向宋氏和温氏。宋氏好容易在外人面前出了彩,眼看着太夫人也算是高兴,脸色不由又红了几分。倒是温氏没什么特别神情,仍是挂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丫鬟们鱼贯着开始上菜,八个凉菜,三素五荤;十个热菜,两素八荤。蔬菜是时令的新鲜果菜,荤菜有蒸有炒,还有一道八宝佛跳墙。这个菜最是费工夫,总共要二十八种食材,提前两天开始准备,用新鲜鸡汤煨了,待到开席前一天的晚上开始炖煮。需文火慢炖,火不能大也不能小,期间不能离人,一直炖到开席的时候才算完成。 昭瑜喝了一口汤,鲜美异常,又夹了一筷子鸭肉,入口即溶。真是太好吃了,昭瑜眯着眼睛,在心里对着宋氏竖大拇指,就光凭这一道菜,绝对足够拢回太夫人对她的好感了。 果然,太夫人吃了一口,目露惊喜,连声夸了宋氏几句。顾昭蓁已经在嚷嚷着让丫鬟盛饭,用那汤来泡饭吃了。 有个婆子从池子那边走过来,进了亭子笑着行礼:“西府里的烁大老爷说,那道佛跳墙着实美味,请夫人务必把菜谱子抄一份给杨夫人带回去,回头家去也让厨子做了吃。” 宋氏的笑意抑制不住的从脸上散开,不枉她费尽心机搜罗来这个方子,一边还要客气着:“这个容易,回头我就抄一份给送过去。” 杨氏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太夫人笑:“您瞧瞧,这都多大岁数了,还向您这儿讨东西吃呢!”又扬了声音对宋氏道,“要我说,干脆大嫂子把那做菜的厨子也一并给我送过去,在我们家住上一个月,日日做了给他吃,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愿。” 众人哄笑起来,太夫人更是开心:“不就是碗菜,值什么?他小的时候,哪回过来我这儿不得包一匣子点心走?如今虽然大了,我也不能亏着他。”说着喊宋氏,“老大媳妇!” 宋氏忙应声,太夫人笑道:“你明儿就吩咐那个厨子,让她拿了包袱去西边府里给那边大老爷做一个月的饭。告诉她,西府里大老爷说了,月钱嘛……”太夫人故意顿了顿,促狭的道,“就按三倍的给。” 亭中众人哄的一声又笑了,吴妈妈见太夫人兴致高,便在一边凑趣:“做这菜的人我可是认识的,就是厨房的孙妈妈。她要是知道有这么好的事,还不得乐得跳起来?夫人定要将这传话的巧宗给了我,也好让我去她那里讨些喜钱。” 这下连服侍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气氛热闹非常。就连男人们那边也都不由得放下酒杯,齐齐的转头往亭子里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 月光明亮,广寒宫外的那株桂树清晰可见。赏春亭外的桂花树被风吹动,金黄色的落英随风飘散,发出一阵阵的甜香。女人们笑语殷殷,钗环玲珑,男人们交杯换盏,作诗行令。顾昭薇嘟着小嘴,不肯吃奶娘喂过去的菜,顾昭慧拿了甜羹轻声细语的哄着她。顾昭馨与顾昭华头碰头不知在聊些什么,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轻笑。顾昭妍抱着碗吃的不亦乐乎,早就忘了要炫耀头上的那顶珠冠。顾昭盈则低声笑着跟昭瑜讲顾昭蓁在家发生的笑话。 佳节共聚,人月两圆。 昭瑜一时忘记了白天听见的那些烦心事,父亲,祖母,兄弟姐妹,姚妈妈她们都还在她的身边,放佛身边的方寸世界仍像从前那样的安宁平和。 酒鼾饭饱,请来的女先生进了厅里,摆上小几开始说故事。饭菜撤了下去,桌上只摆上各色水果和月饼点心。顾昭蓁原本还对故事很感趣,没过多会儿发现哥哥们拿了鱼竿打算钓鱼,便不肯继续老实呆着了,闹腾着要去池子边上找顾昭诚玩儿。杨氏拗不过他,只得细细的嘱咐了跟着的丫鬟婆子,放了他过去。顾昭蓁像只出笼的鸟儿,欢呼着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昭瑜端了杯杏仁茶,一边和顾昭盈说着闲话,一边听女先生说书。今天过节应景,说的是吴刚伐桂。其实昭瑜觉得最应景的应该是嫦娥奔月,可瞧瞧这一屋子未嫁的女孩儿,只怕那女先生也不敢擅自在她们面前讲什么情情爱爱的。就连吴刚伐桂的故事,也是拣了能讲给女孩儿们听的那个版本来说。她从头到尾一句缘妇出轨和伯陵私通的事都没提,只说吴刚为救母病,八月十五爬了天梯上月宫摘桂花。 瞧石氏一脸无聊的样子,明显就是对这个半点荤都不带的段子不感兴趣。只有昭瑜这桌的小姑娘们听得入神,连顾昭薇都不时的拍拍小手捧场。 太夫人大概很满意今天的结果,因为昭瑜觉得她看宋氏的眼神,有些像宋氏刚嫁过来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宋氏年轻,面嫩,对主持中馈也毫无经验。太夫人不是不生气,而更多的却是一种包容。在太夫人的心里,也许宋氏至今也没达到她想看到的那个标准,可至少宋氏赢回了一点以往的宽容。 女先生正讲到吴刚摘光了桂花,被天帝知道后罚他砍桂树。池子边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发出‘扑通’的声音。紧接着就有婆子尖着嗓子喊:“有人落水了!” 太夫人身边的杨氏闻声噌的站了起来,脸色慌张的望了过去。昭瑜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十七章 突发 近乎完美的家宴,在接近尾声的时候,随着那一声‘扑通’打破了原本的镜花。 女先生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捧着自己的家伙事缩到了柱子边儿上。众人都跟着杨氏站了起来,昭瑜也站起来朝外看。 她本能的觉得那一声闷响有些怪异。自从偷听了太夫人和吴妈妈关于赵姨娘事件的对话以后,在这个大宅院里,每一个陡然发生的事件,都让她敏感的认为,一切并非偶然。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所谓巧合,也不过是有人特意安排了很多的必然,再用无数看不见的点连接在一起,制造出人为的巧合罢了。 她离开座位,朝亭外走了几步。一抹黄色的身影快步越过她,站在台阶上喊丫鬟:“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顾昭华,昭瑜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扶住了跟上来有些站不稳的顾昭盈。 “阿瑜!”顾昭盈身子有些晃动,她紧紧抓了昭瑜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会不会......蓁哥儿......” 所有的人大概都和顾昭盈想的一样,或许是顾昭蓁掉进了水里,毕竟只有他是个孩子,而且,往往越是这样的宝贝疙瘩越容易出事。 昭瑜牢牢的扶住微颤的顾昭盈,用一种连自己听上去都有些陌生的坚定的语气道:“不会,放心。” 池子边儿上人声嘈杂,早有人喊了几个会水的小厮过来。虽然四处都是灯火,昭瑜还是看不大清楚,只隐约看着几个人飞快的跑过去,然后一个个接二连三的跳下水去。 昭瑜努力的回想,那池子到底有多深?她记得小时候顾昭宁往池子里扔石头,用一种扁长的小石子斜斜的扔到水面上打出水漂,会向前跳三四次。可是,她不记得有人跳进去过,到底有多深,昭瑜不知道。 池子那边走过来几个人,前头是穿了宝蓝色暗紫云纹直裰眉头紧皱的顾承绰,后面是一脸心有余悸的顾承烁和顾昭诚,顾承烁手里还牵着衣裳有些皱巴,很有些惊魂未定的顾昭蓁。 看见顾昭蓁的那一刻,顾昭盈松了口气,随即眼泪便掉了下来。昭瑜忙拿了帕子给她,一边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顾昭盈的丫鬟百合也在一边抹眼泪,望月轻推了她一把,小声道:“你哭什么?快去劝劝你家姑娘。”百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走到了顾昭盈身边低声宽慰起来。 杨氏早就忍不住哭出了声,顾昭蓁看到母亲,撒开顾承烁的手,快步跑到杨氏身边,一把抱住杨氏就哭了起来:“娘!娘!吓死我了!要不是三哥哥,我就被那个人拽到池子里去了。”杨氏死死揽住儿子,心肝儿肉的叫了一通,母子两个哭到了一起。半晌,顾昭蓁才抬了头吸吸鼻子:“玉兰,玉兰被拽进水里去了。”杨氏哪里还理得了一个丫鬟的死活,只抱着顾昭蓁哭的稀里哗啦。 太夫人上下打量着顾昭蓁,见他除了衣裳乱了些,并没有别的不妥,这才皱了眉看向顾承绰:“怎么回事?” 亭子里都是女眷,顾承绰几人便站在了亭外没有进去。他向太夫人行了个礼,看了顾昭诚一眼道:“让诚哥儿说吧,儿子当时并未在跟前。” “诚哥儿,你说。”太夫人由吴妈妈扶着朝前走了几步,气势如钟的看着顾昭诚。 宋氏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不知道怎么好好的赏着月,听着书,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情景。她小心的跟在太夫人的身后,眼睛却忍不住的瞄向顾承绰,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承绰也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有质疑,有责怪,唯独没有安抚。宋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顾昭诚上前两步行了个礼,这才用他那刺耳的公鸭嗓子道:“我和大哥去钓鱼,蓁弟跟在后面。因怕天黑地滑,大伯父特意让人多点了几个灯笼跟着我们过去。且吩咐我们,不可离池子太近。我与大哥在前,蓁弟一直在后头看着。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个奴才,像是喝醉了酒,上去一把拉住蓁弟,说要看看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好看。” 顾昭蓁心有戚戚,一边使劲的点头,一边往杨氏怀里钻。杨氏心疼不已,打死那奴才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还有一丝清醒,想起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只得咬牙暗恨,看太夫人怎么处理。 顾昭诚继续说着:“蓁弟身边的小厮去拉那奴才,谁知他的力气忒大,抓住蓁弟不放。玉兰扑上去咬了他一口,他回手一个巴掌就把玉兰打进了水里。大哥跑去拉蓁弟,那奴才却还是死抓着不放。他脚下一滑要往池子里掉,我看大哥和蓁弟都要被他拉进水里去,就上去踢了他一脚,把他踹到池子里去了。”顾昭诚说着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昭瑜见识过顾昭诚踢人。小时候他和顾昭宁出去打架,分工基本都是这样的:兄弟俩把人堵住之后,顾昭宁提拳上场冲锋,顾昭诚则是蹲在一边,眼瞅着有哪个漏网之鱼,就蹦起来踢人家几脚,再把人踢回顾昭宁的攻击圈。昭瑜总觉得顾昭诚太鸡贼,就知道偷懒省力气。可长此以往,顾昭诚踹人的本事愈加纯熟,最知道往哪踹疼,往哪踹管用。 太夫人眼睛看向顾承绰,沉声道:“那个奴才呢?” “二弟带着人去捞了。”顾承绰回答的简短。昭瑜看得出,自家老爹生气了。也是,花园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喝醉了的仆人,他是怎么进来的?看园子的婆子呢? 昭瑜思及至此,转头去看跟在太夫人身后脸色青白的宋氏。她原本光彩照人的妆容,这会儿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可笑。发髻上的那朵赤金点翠大花,像是就快要压断她的脖子。她辛辛苦苦在太夫人那里挽回的一点分数,眼看就要重新失去了。 昭瑜有点同情她。 第二十八章 收场 家宴草草收场,中秋就这样在慌乱中过去了。玉兰被人救了上来,所幸只是受了些惊,人并无大碍。顾承烁见人救上来了,顾昭蓁也没事,便打算携了杨氏告辞回去。杨氏本想等把那个惹事的仆从自水里捞出来再说,可看着顾昭蓁那副仍旧有些惊吓的小脸,左思右想,到底还是儿子占了上风。夫妻两个带了家人,匆匆告辞回去了。 顾承绰和宋氏一起送了出去,兄弟两个走在前面低声说着话。宋氏和杨氏走在一起,虽然努力的想要挑起一个话题,无奈杨氏并无心情与她说话,只顾着照顾手里牵着的顾昭蓁。宋氏一脸讪讪的将人送出去,又满怀忐忑的跟着顾承绰往回走。昭瑜也一同送了顾昭盈到花园门口,看着顾昭盈在张姨娘的搀扶下往二门处去了才算罢。 顾承绰走在前面,宋氏由荷香扶着跟在后面,一路上的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地上,影影绰绰的,拖得很长。昭瑜觉得宋氏的脚步有些虚浮,肩膀也有些垮。发髻上的一支赤金玉簪些微有点倾斜,好似就要从头发上滑下来。昭瑜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这种时候是否应该安慰她什么,而且,或许她现在最想听到的安慰并不是从昭瑜嘴里说出来的。 亭子里气氛凝重,女先生已经被人带下去了。不用说,定是给了封口银子的,让她出去不要多说。混江湖的人最懂少说多福的道理,想必回去除了在亲友间炫耀今晚得的赏钱,半个多余的字也不会说。 太夫人神色不虞的端坐在椅子上,包括大着肚子的林氏在内,所有人都站在亭子里,丫鬟仆妇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顾昭薇被奶娘抱着站在林氏身边,脸上挂着还没来得及擦掉的泪痕,可怜巴巴的噘着嘴。昭瑜左右看看,不见顾昭诚,大概已经回到池塘那边去了。顾承绰站在亭外向太夫人回话,昭瑜走到了顾昭慧的身边站定,顾昭慧小声的问:“送走了?” “嗯。”昭瑜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她现在只想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在池子里淹死了。 池塘那边突然有点嘈乱,有人喊着:“救上来了。” 太夫人皱了皱眉,吩咐众人:“老三家的,老四家的,你们带着孩子先回去。大丫头和二丫头,你们两个带着妹妹也回屋去。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留下就行了。” 林氏立时应了一声,转身带着女儿就走,王姨娘紧紧的跟在后面,丫鬟忙上前搀着,有婆子小跑几步走到前头打灯。石氏想看热闹,可顾昭妍却害怕的直拽她的袖子,石氏只好拉了女儿回屋。杜姨娘左右看看,甩了甩帕子,先是朝太夫人行了个礼,这才跟在石氏后面走了。她倒是有理由高兴的,今晚救了顾昭蓁的可是她儿子。要不是顾昭诚那一脚,顾昭蓁还不得下去喂鱼?死不了也得吓出个好歹来。陈姨娘几人也都过去行礼退下了,亭子里只剩太夫人,宋氏和温氏。 昭瑜走的时候路过宋氏的身边,见她的额角正在冒汗,脸上搽的粉也有些融掉了。昭瑜低下头,宋氏今晚只怕不好过了。 花园离昭瑜住的茉园近,几个人到了茉园门口,顾昭华扭头对顾昭慧笑道:“二妹妹,四妹妹,快些进去吧。祖母既然已经吩咐了,回去就早些收拾了歇着吧。” 姐妹几个相互道了乏,顾昭慧与昭瑜目送顾昭华姐妹两个走远,这才进了院子。看门的婆子殷勤的迎了两人进去,又转身紧紧的将门上好。 顾昭慧看上去有些累,昭瑜见她脸色不好忙赶她回屋:“姐姐早些睡吧。” 顾昭慧本想着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怕昭瑜害怕,要过去东屋陪她说会儿话的。可见昭瑜如今面色自如,而她又真的还在心惊,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再去陪昭瑜,便点点头:“妹妹也早些睡吧,明儿一早还要去集玉堂请安呢!” 明天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今晚府里得有多少人睡不好!昭瑜连声应着,赶了顾昭慧回去,自己也回了房,由姚妈妈等人服侍着卸了钗环,草草洗过便躺下了。 昭瑜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知道脑袋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一宿无梦。 清晨,昭瑜是被廊下那只黄鹂鸟的叫声吵醒的。她睡得有些恍惚,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她伸手去摸枕头边上的手机,嗯,空的,掉了吗?昭瑜迷迷糊糊的想往地上摸,伸手却触及到了挂在床外的细葛布床帐。 昭瑜陡然清醒了,怎么会以为自己还在那一世呢?果真是昨晚睡得太好了吗? 舒云听见动静进屋服侍昭瑜起身梳洗,姚妈妈叫了燕来去厨房提饭:“早上集玉堂有人过来传话,让姑娘们今日都不必去请安了,就在各自屋里吃早饭。” 看来昨晚花园里动静不小呢!昭瑜接过舒云递来的热手巾敷在脸上,热气晕开,唤醒了每一个毛孔。昭瑜吸了口气,精神了不少:“祖母怎么了?” “说是睡得有些晚了。”姚妈妈也猜到是昨晚的事,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没有说破的必要。 昭瑜点点头:“可知道昨晚那个掉进水里的人怎么样了?” 姚妈妈顿了顿,这个她是特意打听了的,早上集玉堂的婆子来传话的时候她问过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跟昭瑜说。“说是打了一顿板子,叫了人牙子来发卖了。”姚妈妈挑着能说的,用一种她认为昭瑜可以接受的方式说了出来。 就这么简单?昭瑜不信。可一大早的,姚妈妈能打听到这些就已经不错了。昭瑜不置可否,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头。 姚妈妈吁了口气,她还真怕昭瑜不依不饶的追着她问。昨天那人的处置结果实在血腥了点,姚妈妈可不想让昭瑜听见那些不干净的话,至少不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昭瑜正在吩咐舒云,给她随便梳两条辫子就行了,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出门。 第二十九章 画梁 不出门的日子比昭瑜预想的时间长。 关于那晚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没有人出来说明。只是听说外院的一个管事和几个小厮,还有内院的两个管事娘子被人牙子带走发卖了。之后又听说宋氏派了尤妈妈去了趟辅国公府,也许是为了向杨氏解释。杨氏没有发难,昭瑜认为应该是宋氏处理的方式让她满意了。可昭瑜还是很奇怪,怎么会突然在家宴上出了这样的纰漏。 望月倒是打听到一点消息:“好像是从庄子上新来的一个人,不大懂府里的规矩。那晚喝醉了酒,被几个人撺掇着进了内院。可巧一路竟然没有一个阻拦的,就让他摸到了池子边上,再加上喝的迷迷糊糊的,以为蓁少爷是小姑娘,所以才......” 那些不怀好心的鼓动别人进内院固然可恶,可内院的看守也实在太松散了。怨不得太夫人会生气,内院住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一个错闪不对,就会出大事。可是,宋氏再傻,也不可能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出这样的问题。昭瑜皱眉,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来。 自中秋后,太夫人连着几日身子不爽快,免了所有人的晨昏定省,只有温氏和几个孩子偶尔过去陪着说说话。宋氏更是直接生了场病,不重,但也着实在屋里躺了几天。 宋氏养病的日子里,温氏提议,由顾昭华与顾昭慧暂时主持家中事务。“反正一切都是有旧例的,大嫂子也不过是受了风寒,大事还是由她定夺。孩子们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东西,正好趁这个机会上手练练。再不济,我也能在一边看着,总出不了大乱子。”温氏如是说。 顾昭慧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甚至比之前还要忙。昭瑜每日歇过午,去集玉堂陪太夫人说会儿话。大多时候,说不到半个时辰太夫人就乏了,昭瑜便再回自己屋里呆着。闲来无聊,她让望月叫了针线房的画梁过来教她打络子。这玩意儿易学上手,而且也算是一项女红手艺,姚妈妈也举双手赞成,直说昭瑜开窍了。 画梁长得很漂亮。第一眼看见她,昭瑜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走错了地方。按说,国公府里的丫鬟,哪一个不是秀气端正的?难看的都不让到主子跟前伺候,你可以长得丑,但不能去主子跟前吓人。可画梁这眉眼,这身段,瓜子脸,杏核眼,蜂腰削肩,怎么说也不该埋没在针线房啊! 画梁倒是很淡然,她笑着对昭瑜解释:“我是去年才被买进府里的。原来的主子是保定府的一个同知,后来他犯事丢了官,举家迁回祖籍去了。我们这些个下人,除了太太跟前的老人,一律都叫了人牙子进来发卖了。我因有些手艺,又正好赶上府里要买人,就进府到了针线房做事。” “犯了什么事?”昭瑜问。 “左不过是拿了人家银子,在文案上做手脚之类的。”画梁笑了笑,露出一对酒窝,“说是收钱放了一个打死人的乡绅家少爷,结果让一个同僚知道告诉了上峰。” 官场倾轧,这种事常见。 昭瑜上下打量画梁,她穿了件月白色立领衫,外头一件蓝绿色素面比甲。那内衫的领子上用真紫色的丝线绣了两朵梅花,花蕊的部分,用的是浅紫色的丝线。两种深浅不一的紫色叠加在一起,一朵简单的梅花竟然就那样鲜活明快了。昭瑜暗暗赞叹她有这样的心思,只这一点小变动,一件普通的衣裳立时就变得娇俏起来了。 想必是严妈妈嫌她穷,没有银子孝敬,就干脆把她扔进了针线房那种成日与布料丝线打交道的地方。可是,她进府是有月钱的,难道没有存些钱拿给严妈妈,让她给换个地方当差么?以她的条件,随便去哪个房头都比针线房有前途吧,丫鬟们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画梁坐在小杌子上,用几根五彩的丝线攒在一起,三两下就打出一个攒心梅花的络子。昭瑜啧啧称奇,她屋里的丫鬟也会打络子,可没人家快,也没人家打的好看。 “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昭瑜拿了络子来回的看。 “我娘原来在同知家里就是专做针线的,我自小跟着她学,待能做东西的时候,就帮着她一起做。”画梁从昭瑜手里接过络子,接了一根线,继续几下打出一个柳叶的。 一个同知家的针线娘子,女儿都有这样的手艺,可见她的母亲有多能干。昭瑜点点头:“那你娘也在府上吗?” 画梁打络子的手顿了顿,头垂的更低了:“我们被人牙子领走之后,我娘身子越来越差,没等再到下一个人家,就病死了。” 望月虽然和画梁有来往,可从没听过她说起自己的身世。如今听了画梁的话,颇有些不忍的道:“是不是因为主家犯事受了惊吓?” 昭瑜也觉得是,否则一个同知家里能有多少活计,能让一个针线娘子积劳成疾?画梁冷笑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寒意:“那同知的太太是个爱打扮的。”顿了顿,又道,“我生的像我娘。” 生的像她娘,那就是说画梁的娘也是个美人!一个爱打扮的太太,漂亮衣裳总是不能少的。裁衣裳绣花,不分昼夜的做,也是能把人累死的。昭瑜默然,又是一个主母嫉妒丫鬟美貌,导致的悲剧事件。 屋里气氛有些冷,画梁又打好一个络子,抬头笑道:“自打进了咱们府上,吃穿自有定例,活计也不算多,我倒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每日只专心做针线,旁的都不用想,倒也安心。” 成天做针线总是累的吧,可她还这么开心,想必被她娘的事影响了不少。针线房虽然不是什么高级差事,最起码不用见人,嗯,不用见男主人。 “教我打一个五蝠络子把。”昭瑜笑起来,最难得不就是自己开心么。 画梁应了,拿了各色丝线,轻声细语的教昭瑜怎样打出一个漂亮小巧的蝙蝠。教的人仔细,听的人认真,姚妈妈从屋外进来,就见到两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守在窗前头碰头的打络子。 姚妈妈站在门口笑着看了好一会儿,多好啊!像一幅画似的。 第三十章 秋日 一场秋雨一场凉,接连下了几天的雨,京城的夏天似乎已经正式落幕了。 当炎热的暑气消退,风吹到脸上开始让人觉得有些凉的时候,昭瑜奇怪的总会怀念夏天暖暖的风。人大抵都是如此,只会对已经消逝的东西感到不舍,而忽略了眼前正在拥有的如今。 初秋的日子,远还不到瑟瑟的时候。茉园的茉莉花仍旧盛开,大有一路开到荼蘼之势。每到这时候,昭瑜都会觉得自己住了国公府里最好的一个院子,毕竟不是哪个院子里的花都能开这么久的。虽然只有一种颜色,但满眼的绿白就是教人看不厌,享不尽。 宋氏的病好了,已经重新开始处理家事。其实昭瑜怀疑她根本就没病,硬要说有,大概也只是心病。或者乘机躲在房里自省一下她管家的疏漏,也算是给太夫人一个交代。顾昭慧清闲了下来,总算每日可以休息半天。顾昭华并没有这么好运,大概是她年纪大些,所以仍然早晚都跟在宋氏身边帮忙。 难得今天雨停了,但天色还是有些阴沉。昭瑜赶着一早起来给顾昭宁写了封信,又将自己新做好的几色针线包好,一并让人送去乔府。 “这里头是给哥哥和两位表哥做的骑马时用的手套,给外祖父和舅舅各一件家常道袍,给舅母的是两个抹额。”昭瑜细细的交代初三。说是她做的,其实她还是只把燕来裁好的布片缝到一起罢了。就连抹额上也是镶的珠子,连个花都没绣。 “素面的不好看,好歹也绣个花上去。”姚妈妈实在忍不住,又想趁机哄着昭瑜学学绣花。 才不要,绣那个多费眼睛,这年头又没地方配近视眼镜。昭瑜笑眯眯的:“绣花的还少吗?就是要这种只镶珠子的,才稀罕呢!” 初三站的离姚妈妈远远的,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往他脑袋上拍。再拍几下可就不是一块白糖糕能解决的了,要是真傻了还怎么当差? “我记住了。”初三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挪,打算只等昭瑜一开口放人,他就窜到门外去。 “姑娘还没说完话,你晃荡什么呢?”姚妈妈的巴掌毫无预期的拍到了初三的脑袋上,初三立时垮了脸。 哎!这小子和望月真是难兄难弟,也不知道怎么碍了姚妈妈的眼,一天不拍两次就难受。昭瑜看初三可怜,赶忙挥手赶他走:“快去吧,让江勇趁早把东西送出去。” 初三跑的飞快,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影子。姚妈妈犹自在后头骂:“一点规矩都没有了,主子让走,怎么连个话都不回,说跑就跑了?国公爷是待他太宽厚了,惯得这小子没上没下的。” 她家老爹再凶也比不上姚妈妈的如来神掌啊,昭瑜看初三这是被打怕了。 初三刚走,针线房的邱娘子带着画梁和两个媳妇子,捧着几匹布料过来了。 “哟!这小子,往哪儿乱撞呢!”一个捧着布料的媳妇子被初三撞个正着,差点把手里的东西都扔到地上。这可都是好东西啊,她几年的月钱都赔不起,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初三回头冲她咧了咧嘴,转眼就跑没影了。气得那媳妇子跺脚骂了几句,这才跟着邱娘子往东屋里去。 “四姑娘好!”邱娘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干净妇人,是针线房的管事娘子。所以说做女红这种事,但凡专业一点的都做不长,职业生命太短。一般到了三十几岁,眼睛就不行了。就像邱娘子,虽然还没老,可如今除了太夫人和宋氏的衣裳,其他人的邱娘子已经都不再做了。 “要做冬衣了吗?”昭瑜笑着问,“二姐姐那边可去过了?” “二姑娘去夫人那儿了,回头我们再去。”邱娘子笑着。九月初四开始做冬衣,一直是国公府的旧例。 “那可要好好量量,我们姑娘好像长高了些呢!”舒云倒了几杯茶来,放到了一边的小几上。 邱娘子忙起身谢过,又喊了画梁来一起给昭瑜量身。“果真高了一寸呢!”邱娘子看着尺子,笑着对昭瑜道,“春天做夏裳的时候,姑娘还没这么高呢!” “那做冬衣的时候记得多收两寸,回头再长高些放开也能穿。”昭瑜也觉得自己长个儿了,现在她只比顾昭慧矮一点。 “姑娘们的定例,一人四件褙子,四条综裙,四身亵衣裤,八双袜子,两双鞋,两件小袄,两件比甲,一件大毛衣裳。”邱娘子翻了桌上的布料给昭瑜看,一边将要做的衣裳一一说给昭瑜听。 昭瑜点头,与往年没什么变化,公中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如果还要其他的,就只能各房自己做,或是出钱和料子拿去给针线房另做。就这么几件衣裳其实是不够的,遇到下雨下雪的天气,一天就要换两套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每年昭瑜都会多做几身,反正布料她有的是,平时她家老爹和太夫人都有给过她的。 “那就这样吧,亵衣裤用素绢,素绢软些,穿着也舒服。”昭瑜惊讶的看见画梁拿起了笔,往一个本子上记着自己的要求,那字虽然写的没多好看,但还算端正。“你识字?” 画梁抬头见昭瑜看她,停了笔笑道:“以前主家的账房是我娘的同乡,小时候教过我几个字。”昭瑜听得分明,想到另一个可能性:“那他有没有教你打算盘?”画梁笑着点了点头。 能写字,会算账,善女红,人才啊!昭瑜看画梁的眼神不一样了。这丫头分明是个人物,怎么会待在针线房?这叫什么,明珠蒙尘吗? 画梁继续低头写字,邱娘子也笑起来:“倒是有这丫头方便的多,像我一个大字不识,以前都是硬记,要么就是往本子上画圈,到底上不了台面。” 昭瑜随意翻着衣料,心里却在想自己屋里那个丫鬟的缺儿。倚柳出去后,她就少了个丫鬟,一直想着找个好的,眼前不就正好有个不错的嘛!不过,也许也不用急在一时,或许可以再看看。 “褙子做两件圆领斜襟的,两件连肩对襟的。综裙要一件素面的,三件绣花的。袜子只用素面就行,小袄要一件桃红,一件杏色的,比甲都要出风毛的,大毛衣裳要银鼠皮的......”昭瑜慢悠悠的说着自己的要求,画梁也不紧不慢的在本子上记录着。 第三十一章 裁衣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裁冬衣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至少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如此。府中上下,中秋事件造成的阴霾因为开始裁冬衣一扫而空。女孩子们成天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年的新样式。 其实作为丫鬟来说,她们的衣裳没有什么可选性。一年两季四身衣裳,左不过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式样。夏天是水绿色,冬天是豆沙红,可就这样也能让她们私底下乐呵个好几天。有心灵有巧的,会在衣服上绣花,手艺越好,花样越多。比如画梁,随随便便只绣上一朵在领口,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主子跟前的大丫鬟,像是舒云,望月她们几个,自然不限于这两件衣裳。主子会赏衣料,也会把自己不穿的衣裳赏给她们,所以她们的衣箱,比小丫头们要丰富的多,也要高级的多。昭瑜一直认为,在花一样的年纪里,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打扮。不趁年轻好好的美一美,难道等老了再装妖怪吗!所以她的手一向很松,觉得哪个颜色配谁好看,就直接把料子给了谁,喜欢做什么式样随便去做,只要不出格就行。 舒云是个老实的,没什么新奇的点子。倒是望月拉了燕来,两个人抱着衣料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了一个早上,兴奋之情滥于言表。姚妈妈屋里屋外的来回了几趟,还不见她们说完,便一眼瞪过去:“姑娘给你们几块料子你们就上天了?放着正经活计不做,叨咕什么呢?还不快去提饭,打量饿着姑娘不成?还想着新衣裳,看到时候皮不扒了你们的。” 两个人小兔子一样惊的跳了起来,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着出了屋。气得姚妈妈在背后瞪着眼骂人,一边扭头埋怨昭瑜:“这两个小蹄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姑娘成日只知道惯着她们,瞧瞧那个没上没下的样子。” 昭瑜也不争,只管坐在那儿笑着打哈哈。舒云笑着扶了姚妈妈,递过去一杯茶:“还是妈妈厉害,我说了她们半日,也不见她们听一句。” “你还说呢?你是这屋里管事的,姑娘面嫩年纪小,就该你盯着些。我看就是你平日对她们疏于管教......”姚妈妈开启了更年期训人模式,开始对着舒云教训起来,早就忘了望月和燕来。 舒云好脾气的一路认错点头,半天才等姚妈妈说完。昭瑜一直捧着本书低头装傻,她可不想让姚妈妈把火儿转到她身上来,只能让舒云她自己就有料子,就算让宋氏给她出料子出钱,宋氏大概也不会怎么样吧。 望月歪着头,手里抓着筷子:“邱娘子去量身的时候,她说要多做几件,邱娘子就让她选好料子送到针线房,一定趁早给她赶制出来。结果她一气说了十几件衣裳的款式,还说听说邱娘子手艺好,让邱娘子给她做。” 赵姨娘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想做一些超出自己身份的事,昭瑜喝了一口汤:“邱娘子不肯嘛。” 就算是个奴才,也有自己的骄傲。邱娘子在针线房做了十几年,熬到现在成了管事娘子,只做太夫人和宋氏的衣裳。当有人挑战这种优越感的时候,哪怕只是个奴才,也会自然而然的反抗。更何况,赵姨娘并不是什么正经奶奶。 “事情闹到夫人那儿去,夫人就把事情压下来了。从自己的库里哪了几块料子给赵姨娘,告诉针线房找一个手艺好的先紧着她做。”这件事确实没有传的所有人都知道,望月是从画梁那里听说的,针线房手艺好的,出了邱娘子自然就是画梁了,这活儿毫无意外的交给了她。 昭瑜眨眨眼,宋氏这回聪明了。本来嘛,不过是一个妾,大可以当她是个玩意儿,高兴了逗逗她,不高兴不理她也就完了。根本完全没必要跟她在一些小事上较劲,宋氏以前就是犯了这样的错。况且,宋氏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惹出事情,因为之前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她在太夫人面前逐渐失去了作为一个主母的可靠性。 “做人要惜福。”姚妈妈手下不停,嘴里嘟囔着。 昭瑜明白姚妈妈没说出口的话,赵姨娘树敌太多,尤其是一再挑战主母的权威。宋氏自嫁到国公府,对昭瑜兄妹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可不代表她会永远做一个安分的女人。尤其是当她退无可退的时候,地狱天堂不过一念之间。 侯门深院里面各种隐藏在黑暗中的龌蹉血腥,并不全是故事而已。宋氏为了顾承绰,做了几年安分的媳妇,可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她要的顾承绰永远也不会给她的时候,她会怎么样。当一个女人不再受感情牵绊,一心只想去拿回她认为自己应得的东西时,便再无平静可言。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三十二章 闲日 ps.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歇过午后,顾昭妍来了。 这小姑娘像是为了过来吃东西的,人还没坐下就嚷嚷着让上点心。舒云端了两碟子糕过来,她还不满意,撅了嘴拉昭瑜的袖子:“四姐姐,干嘛那么小气。这东西我在哪儿吃不着?你就不能给我拿些好东西吃?” 什么是好东西啊!昭瑜有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袖子,这件衣裳她才上身,眼看就快让顾昭妍扯烂了。她不着痕迹的把袖子从顾昭妍手里拉回来,无奈道:“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房做。” “其实也没什么。”顾昭妍转着眼珠子,凑近了道,“我刚才听三哥哥说,俞家大少爷来了,在外书房跟大伯父说话呢!” 呃!昭瑜差点把俞思远这件事给忘了?他来干什么?昭瑜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俞思远改变策略,直接上门,好事还是坏事?昭瑜有些希望自己想多了,可理智又告诉她,她猜的不会错。虽然俞思远现在的路子算是对的,可万一她家老爹真的看他顺眼起来怎么办? 昭瑜发现,不管自己平时怎么淡定,遇到事关终身的时候,还是难免胡思乱想。毕竟,在这个年代,女子嫁人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嫁夫门便成谶,再回首已百年身。 “四姐姐,你想什么呢?”顾昭妍不满意昭瑜在她说话的时候走神,又去扯昭瑜的袖子。 “五妹妹,这衣裳是新的。”昭瑜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的求顾昭妍手下留情。 “不就是件衣裳嘛!再做不就行了!”顾昭妍不当回事。 好吧,不该跟土豪说这些的。昭瑜叹了口气:“他来怎么了?” 顾昭妍笑嘻嘻的:“我听说他带了内造的点心来。” 昭瑜看着顾昭妍变的越来越亮的眼睛,终于明白这丫头是为什么过来的了。“你想吃那个?”昭瑜明知故问。顾昭妍捣蒜一样点头。 让她跑去顾承绰那儿,告诉他听说俞思远来了,还带了点心,拿一盒子来吃。昭瑜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那你就去找我爹要嘛。” 顾昭妍生气了,跺跺脚站起来就走:“又不是给我爹的,我怎么去要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若是给顾承暄的,这丫头就打算去问她爹要来吃吗?昭瑜顿觉一阵头痛。跟着来的彩霞脸涨的通红,她家姑娘为口吃的跑来丢人现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最让她觉得无语,怎么能让四姑娘去要呢?这也太…… 顾昭妍头也不回的跑了,彩霞一脸无措的匆匆朝昭瑜福了福,小跑着追了出去。昭瑜一口气还没叹完,就看见顾昭妍又乐滋滋的回来了。 “五妹妹……”昭瑜话刚出口,就看见初三捧着个点心匣子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脸色尴尬到死的彩霞。 昭瑜抚额,与顾昭妍比起来,昭瑜觉得自己离吃货这个词还有很远的距离。 “四姑娘,这是头先俞家大少爷带来的,说是长公主让他来瞧瞧姑娘恢复的如何了。国公爷让我拿来给姑娘。”初三一路进来没见着姚妈妈,脊背挺的笔直,说话都顺溜了几分。 顾昭妍笑眯眯的盯着昭瑜,一副‘你看,我来对了吧’的表情。昭瑜打开匣子看了看,糕饼点心,还有各色糖果子,只闻味道就知道是好东西。她不理顾昭妍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喊了燕来进来:“每样拣几个出来,给西府里的盈姐姐和蓁哥儿送过去。” 燕来最是知道顾昭盈的口味,至于顾昭蓁,就跟顾昭妍一样,小吃货一个,随便什么都觉得好吃。 顾昭妍眼巴巴的等着燕来将拿去给西府的点心拣出来,看着初三捧了点心走了,又耐着性子盯着燕来把剩下的点心每样挑几个装了碟子端上来,这才欢呼一声扑坐到炕上,拿起一个玫瑰酥就往嘴里塞。 也难为她能忍这么久,昭瑜还以为她会直接跟着燕来去茶房呢! “四姐姐,这个好吃,你快尝尝!”顾昭妍一手拿着自己吃了一半的点心,一手从碟子里拿了一个往昭瑜眼前递。彩霞急的直跺脚:“我的祖宗,你那手上还站着饼屑,怎么就这样递给四姑娘了。”彩霞其实想说她手上还有口水呢! 昭瑜不介意,她反而觉得这时候的顾昭妍才最可爱。没有平日对姐妹的咄咄逼人,没有把自己搞成一个活动的金银首饰展览架,而是一个单纯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别人分享的小姑娘。 昭瑜接过那块玫瑰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是和我们平时吃的不一样。” “内造的当然好了,就像上次太后娘娘赏给姐姐的那些东西,不也都比平日用的强么!”顾昭妍好奇的眨眨眼,“怎么不见姐姐戴那些首饰啊?” “不过年不过节的,戴那个做什么?”万一不小心丢了呢。昭瑜打算如有可能,要一辈子把那几样东西供起来。再说,也不像顾昭妍说的那么好吧。顶多就是感觉不一样,好像只要冠上内造两个字,哪怕就是一只破碗,也让人觉得高了一等似的。 “四姐姐,二婶娘在给大姐姐说亲。”顾昭妍神神秘秘的,又拿起了一块水晶糕。彩霞在一边直瞪眼,她家姑娘怎么又开始说大姑娘的亲事了?又是贪吃,有喜欢说八卦,女戒里那几样禁戒快叫她犯光了。 “咳,咳。”顾昭妍装模作样的清咳两声,挥手支彩霞出去:“我有点冷,回去把我那条绛红色的披帛拿来。” 彩霞无法,只得回去替她拿衣裳。昭瑜不当回事:“大姐姐这个年纪,说亲有什么奇怪的。”这也算是八卦? “你知道说的谁?”顾昭妍不以为忤,眼神朝一个蝴蝶酥飘过去。 “不知道。”昭瑜见她吃得香,忍不住也拿了一个水晶糕放进嘴里。 顾昭妍嘴里的水晶糕还没咽下去,手却已经把蝴蝶酥拿起来在昭瑜眼前晃了晃:“俞思远。”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三十三章 好人 世上还有没有再狗血一点的情节。 昭瑜刚发现俞思远对自己有着超友谊的想法,顾昭妍就爆料温氏有和长公主府结亲的打算。 昭瑜突然觉得嘴里的点心并没有那么好吃了,甚至有点甜腻。她放下吃了一半的水晶糕,想要说话,突然又觉得嗓子像是被糖黏住了,出不了声音。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算是将喉咙里那一块阻碍她发声的东西冲下去,这才开口:“五妹妹,这可不是小事,你是从哪听来的,不能随便乱说,万一让人听见,对大姐姐的闺誉有损。” 不管是真是假,事情是否成功,这个时候被人知道,总归是不好的。顾昭妍若无其事的耸耸肩:“我这不是把彩霞都支走了嘛。” 这样更糟,合着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吗?如果有什么话传出去,她和顾昭妍两人一个也赖不掉。 昭瑜叹一口气:“你是听谁说的?” 顾昭妍大概是吃饱了,拿了帕子擦了擦手,端起茶杯吹了吹:“前几天我去储兰苑找大姐姐玩儿,看见三姐姐偷偷摸摸的端了茶站在大姐姐的门口,我还奇怪,她既然端了茶,怎么不说进去?”顾昭妍不屑的撇撇嘴,“原来她正竖着耳朵听屋里说话呢!” 顾昭馨听墙根,昭瑜并不觉得稀奇。谁还没听过墙根啊,她还偷听过太夫人和顾承绰说话呢!“是她告诉你的?”昭瑜好奇,什么时候顾昭馨和顾昭妍这么好了。 “不是。”顾昭妍挥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她见我去了,哪还好意思再听,说是去倒茶就去了茶房。”她喝了口茶,呼出一口气,“我走到门口,隐约听见二婶娘说话,什么年纪大了...俞家...正合适...”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不过组合起来倒也是这个意思。顾昭华已经十五岁了,温氏早两年就开始替她张罗婚事,可是左挑右捡的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俞思远,在长辈眼中不失为一个好人选。他相貌端正,脾气温和,家境富足,又是皇亲,虽然人愣了点,可这样才好拿捏嘛。顾昭华本就是个能干的,若是再找个心高气傲的,两夫妻还不得天天打架。如果温氏真有这个想法,昭瑜倒是举双手赞成。俞思远做丈夫她不喜欢,做姐夫她倒是很欢迎。 顾昭妍莫测高深的笑起来:“我看啊,大姐姐可不大喜欢呢!” “为什么?”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说八卦了,总是说一半剩一半的吊人胃口。 “我又不能站在门口偷听,所以就直接进去啦。”顾昭妍语气里很是不甘。昭瑜暗笑,她那意思是说如果有条件偷听的话,她也会和顾昭馨一样趴在窗外听墙根。 “大姐姐脸色不大好,二婶娘倒是一如往常,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顾昭妍好容易待茶凉了些,捧着喝了几口,奇道:“四姐姐,你这是什么茶这么好喝?” “红茶加了些蜂蜜。”昭瑜随口回答,心里却在想俞思远。也许但凡对未来夫婿有些幻想的女孩子都不会喜欢俞思远,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过平庸。在俞思远的身上,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他不难看,但绝算不上帅气;脾气好,但缺乏气势;读过书,但远不能通达古今,他就是那种经常会被人忽略的好人。 ‘你是个好人’,女孩子们经常用来拒绝一个人的说辞。潜台词就是,你矮,挫,丑,你没有吸引力。 顾昭华漂亮能干,虽然算不上是心高气傲,可也是对未来有想法的人。让她同意嫁给俞思远,等于是让她把自己的将来系在了一个永远温热的灶台上,一辈子火不起来。 昭瑜有些理解她,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会按照温氏的想法发展,还是会顺了顾昭华的意思。顾昭妍仍在那里大惊小怪的捧着茶碗咋呼着,昭瑜受不了的说她:“喜欢就多喝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家去自己也做来喝嘛。” 顾昭妍吃饱喝足,脾气好得很,昭瑜说她也不生气,凑过来道:“四姐姐,我们去祖母那儿玩一会儿吧,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怎么还想吃?昭瑜咋舌,不过去陪陪太夫人倒是好事。昭瑜吩咐舒云看家,带了望月,和顾昭妍一起出门往集玉堂去。没走几步,碰见了手里捧着件银红绣金披帛的彩霞,她气喘吁吁的给两人行礼,上前要替昭妍搭上披帛,顾昭妍笑嘻嘻的推开她:“这会儿不冷,你先拿着吧。” 真难伺候,望月可怜的看着彩霞,还是自家姑娘好啊,没那么多的幺蛾子。彩霞无法,只得拿了披帛和望月走到了一起,跟着往集玉堂去。 昭瑜两个人不紧不慢的走着,初秋的风微微的吹来,倒也觉得挺舒服的。姐妹俩一路说着闲话,刚走到庆颐堂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昭瑜打算装做没看见,她是从来不理这些的,庆颐堂是宋氏的地盘,天塌下来是宋氏的事,她过去能做什么?看笑话么? 可昭瑜想装傻,不代表别人就愿意。顾昭妍和石氏一样,最爱看热闹,当下想也不想,拉了昭瑜就往里走。昭瑜心中叫苦,怎么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小祖宗。两人进了院内,才看见一个样貌俏丽的年轻女子,正一手扶在后腰上,一手搭在丫鬟身上,站在院子中央对着正屋嚷嚷:“我不过就是做几身衣裳,那料子也算不上什么,又不是只有皇帝妃子能穿得!我倒是想知道,怎么就不行了?连国公爷都从不说什么,夫人这是省得哪门子钱?” 陈姨娘正在那女子身边好声劝着,郑姨娘端了个空碗从正屋里出来,忍不住对那女子道:“歇一歇吧,夫人刚吃了药,你不累,总要顾忌肚子里的孩子。” 赵姨娘?!昭瑜不可置信的看着院中央那个一脸高傲叫嚣着的女人,她有哪一点像乔氏! 第三十四章 恶心 昭瑜发觉,赵姨娘的存在,从未像现在这样令她作呕。她一直以为,赵姨娘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某个部位有些像乔氏的女人。 昭瑜只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她不否认,也许从某个角度上看过去,赵姨娘的神色确实有那么一点乔氏的影子。可是,昭瑜从内心认为,这个女人不过是借着乔氏的名头,在庆颐堂里借住的一个客人。 赵姨娘挑战宋氏,欺辱陈郑两位姨娘,仗着顾承绰的宠爱在庆颐堂横行肆虐。宋氏怎样,陈郑两位姨娘如何,与昭瑜无关。昭瑜向来只当做笑话看,做为一个看戏的,她从来不怕唱戏的搭高台。摔不摔的死都是戏,她只管在台下叫好。 昭瑜没想到,当她亲眼看见赵姨娘在庆颐堂撒泼的时候,会从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不对,不是无名火,而是对赵姨娘怎么宋氏屋里都没人了么?由得赵姨娘在这撒泼。昭瑜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四下扫了一眼:“如今这院子里当差的都没活儿干了么?既然用不着这么多的人,就该请母亲叫了人牙子来拎去卖了才好,省得成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烦。”陈姨娘愣了愣,这样的昭瑜她没见过。 廊下聚集的丫鬟仆妇瞬间消失了,芸香松了口气,上前福身行礼:“四姑娘好。”一转眼又看见顾昭妍也站在后头,忙又道:“五姑娘好!”心里却暗暗叫苦,这情景被顾昭妍看见了,还不得嚷嚷的四处皆知?只怕她家夫人又得落埋怨。 昭瑜‘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两眼却盯着赵姨娘道:“姨娘这是干什么呢?大夫不是说让姨娘卧床养胎么?姨娘在这儿站了半天,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昭瑜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就像对着一块木头在说话。 赵姨娘也愣住了,她几乎没怎么见过昭瑜,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和昭瑜面对面的说话。自她进了国公府,她就知道乔氏留下了一对嫡出儿女。儿子去了云南,女儿......她只是有一次在花园里见过昭瑜的背影。 “原来是四姑娘,四姑娘好!”赵姨娘很快露出一副笑脸,向着昭瑜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昭瑜也不在意,她看了一眼赵姨娘身边的丫鬟:“还不快扶你们姨奶奶回去歇着,若是你们姨奶奶有什么好歹,你担当的起么?” 那丫鬟几不可见的哆嗦了一下,赵姨娘露出一抹自认很美的笑,至少她认为顾承绰觉得很美:“哪里那么娇贵了,就站这么一会儿不碍事。” 那笑容让昭瑜觉得刺眼,因为她眉宇之间确实有那么点像乔氏。“那姨娘就在这儿多站一会儿吧。”昭瑜半点不客气,叫了望月吩咐,“好好看着姨娘。” 赵姨娘彻底傻了,她张着嘴,呆呆的看着昭瑜扔下这句话就由芸香带着往正屋走,后头还跟着一脸兴奋的顾昭妍和急的跳脚的彩霞。 望月看了一眼已经傻掉的赵姨娘,笑眯眯朝她福了福:“姨奶奶好站,这天儿多好,风也不凉,人多吹吹风,也能清醒点......” 一个瘦削的婆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伸手就要拉赵姨娘,嘴里还嘟囔着:“姨娘站了半天也累了,快回去歇着。” 望月上前劈手打掉那婆子伸出来的胳膊,瞪了眼骂道:“哪里来的野婆子,一点规矩都没有,不知道我们姨奶奶怀了身孕吗?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拽我们姨奶奶!”开玩笑,除了姚妈妈,望月还真没怕过谁呢!一个婆子算什么?她小时候可是在大杂院里打架打大的。 第三十五章 叫板 那婆子不妨望月会打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容易晃了晃身子站稳了,指着望月尖声骂了起来:“小娼妇!你敢打你奶奶?” 打架都不怕,骂架就更是小菜一碟了。望月稳稳的站在那儿,眉头都没抬一下:“你是谁的奶奶?我们家二爷都还没娶亲,哪来的奶奶?”望月从小在仆妇混住的大杂院长大,什么荤段子没听过,什么样的泼妇没见过。就这老婆子这点本事,比原来她家隔壁那个婶子差远了!那婶子能把一个大男人骂的羞红了脸不敢出门,相比之下,这婆子一句‘小娼妇’就是个屁! 小丫头翠儿趁机跑到望月身后,扒着耳朵说了一句:“她是赵姨奶奶的奶娘赖婆子。” 呸!望月心里啐了一口,一个小妾的奶娘也好意思在主母院子里闹腾,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叉了双手盯着那婆子,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赖婆子当初在四乡八邻当中也算是有点名气,骂人撕架的事没少干过。她一眼就看出望月不是虚张声势,没胆子冲上去和望月打闹,只瞪了眼恨恨的盯着望月。 翠儿被赖婆子的眼神吓得汗毛直竖,望月直接在心里又啐了几口,光会瞪眼算什么本事?不疼不痒的,喜欢瞪随便瞪,姑娘还就不怕这样的。 赖婆子不敢再去拉赵姨娘,赵姨娘也被吓着了,不敢挪动半分。可她自进府来以后,还没受过这样的气。先是昭瑜,现在又是一个丫鬟。昭瑜是嫡出的小姐,她惹不起也就罢了,一个丫鬟竟然也敢骑在她的头上拉屎,她忍不了。 赵姨娘咬了咬牙,朝前走了两步,一巴掌向望月的脸上呼了过去。赖婆子眼见不好,知道自家姨娘要吃亏,可也来不及拦她,急的直跳脚。望月只朝一边闪了闪身,赵姨娘的手便扑了个空。大概是用力过猛,她自己反而差点摔倒,幸亏身边的丫鬟死死的扶着才站稳了身子。 “你...你...”赵姨娘气的说不出话来。望月不理她,只站在一边嘻嘻的笑,反正姑娘只吩咐她看着赵姨娘。只要赵姨娘站到姑娘从屋里出来就行了,别的她才懒得管。 陈姨娘一直在一边看着,淡淡的道:“妹妹还是好好站着吧,万一又摔了可怎么办?这平地上的,也没个石头没个坑,妹妹胎还没坐稳,脚下再不稳一点,只怕神仙也救不了。”言下之意,你万一摔着了谁也赖不着,大家都是证人。 赵姨娘惊诧的看着陈姨娘,这个一直老实好欺负的女人怎么竟然说出这么刺的话?这算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来了个四姑娘么,就给她们撑腰了?赵姨娘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可她还有一丝理智,她不敢和昭瑜对着干。 她敢跟宋氏叫板,那是因为宋氏是个没生养的继室,而且她还有顾承绰撑腰。可嫡出的四姑娘,乔氏留下的女儿,在顾承绰心里只怕比她的分量要重的多!她想起肚子里的孩子,心中冷笑,只要等到她给顾承绰再生一个儿子,什么四姑娘,也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想到这里,她直起了身子,不再闹腾。 昭瑜不知道院子里的事,她一路到了正屋的暖阁。 她有很久都没来过这里了,乔氏去世后,她来这里的次数实在有限。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变化不大,一边是临窗的大炕,一边顺着墙摆了几张黑漆玫瑰椅并几张高几。玫瑰椅上是半新的石青色团花椅褡,一边的多宝阁子上摆了各色玉石盆景并瓷器摆件。墙上挂着一幅前朝****的山水字画,窗台上放了个小小的双耳貔貅铜香炉。 昭瑜有片刻怔楞,她记得原来乔氏喜欢用艳丽的颜色,椅子上永远都是紫红,玫红,湖蓝这一类的椅褡,多宝阁子上常摆的有一个一尺来长的玉如意,还有绣着各色牡丹花的双面小绣屏。墙上从没有前朝字画,而是顾承绰亲自画的应季花卉。春夏秋冬,季季不同。每到冬天,顾承绰都会亲自画了九九寒梅图过来,每天蘸了朱砂涂一朵梅花,待涂满了,春天也就到了。而乔氏从不点香,只是会在窗台上摆各种鲜花。冬天的时候摆水仙,清香的味道散满屋子,整个冬季都弥漫着温馨与快乐。 宋氏正靠在临窗的大炕上,有气无力的由荷香喂着一碗参茶,翠香站在一边拿了块帕子小心的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神色很是憔悴。 “母亲。”昭瑜蹲下身子行了个礼。顾昭妍也有样学样的福了福身子:“大伯母。” 宋氏见了她们,推开荷香的手,撑着炕沿往起坐了坐:“是四丫头和五丫头啊,坐吧。” 有丫鬟搬了锦杌过来,顾昭妍大喇喇的坐了下去,彩霞站在她身后,头低的都快垂到胸口了。昭瑜没坐,而是上前两步看了看宋氏的脸色:“母亲还是请崔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用了,我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宋氏很感激昭瑜的关心,强撑着冲她笑了笑。尤妈妈在一边抹眼泪:“四姑娘,这是让你撞见了。你看看,这赵姨娘像话吗!” 是不像话,可你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姨娘都治不了!昭瑜没搭理尤妈妈,她终于明白太夫人为什么生气了。就算她怀着身孕要让她几分,也不至于被她折腾成这样,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还好意思告状哭鼻子。 “怎么跟姑娘说这些!”宋氏扭头训斥尤妈妈,又笑着对昭瑜道,“也没什么大事,我这几天身子一直不大爽快,刚站在屋外被邪风吹了一下,这才晕了,不用请崔太医来,倒惹得众人都知道。” 是怕太夫人知道吧。昭瑜点点头:“那也罢了,母亲这几日要注意些,若过几日还不好,还是请崔太医过来看看好些。” “我省得。”宋氏点头。 昭瑜顿了顿,对宋氏道:“大夫不是说赵姨娘在养胎么?还是多在屋里呆着的好。喜欢什么吃的用的,只管供着她,只要不逾越,都是小事。母亲该每隔几日请大夫来替她诊诊脉,总要保她安然生产才好。” 第三十六章 风向 昭瑜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赵姨娘还在院子里和望月大眼瞪小眼的杵着。昭瑜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径直朝外走去。望月笑着向赵姨娘福了福,扭头紧跟在了昭瑜身后。 赵姨娘被无视了,而且被无视的这样彻底。她气得冒火,又委屈的想哭,脸色又红又白的十分吓人。赖婆子摸上去推开扶着赵姨娘的丫鬟,贴着耳朵道:“姨奶奶先忍一忍,等孩子出生再收拾她。”这话正说到赵姨娘心里去,她好容易顺了口气,转身扶着赖婆子就要去正屋。 尤妈妈一路将昭瑜送出院门,看着一行人走远了才转回来。刚进门就看见赵姨娘打算要进正屋,芸香正在门口拦着。 “夫人身子不爽快,我总得去看看,要不然人家还说我不懂规矩呢!”赵姨娘又恢复了巧笑倩兮的模样。芸香本就嘴笨,急的满脸通红,赵姨娘身边的赖婆子还伸出手去推搡芸香。 尤妈妈气得险些厥过去,她气冲冲的小步跑过去堵在了门口,皮笑肉不笑的对赵姨娘道:“姨娘还是回屋歇着去的好,大夫之前已经说过,姨娘要卧床休养才能保住胎,总这么出来走动对孩子不好。”说完不等赵姨娘说话,冲着廊下喊了一声,“来人!伺候赵姨奶奶回屋歇着。” 话音未落,呼啦啦的站出来四五个媳妇子围住了赵姨娘主仆。大家早就看赵姨娘不顺眼,可一来顾承绰喜欢,二来人家又怀着孩子,万一日后来个母凭子贵,这可是谁也说不准的事。宋氏都管不了她,何况底下这些做奴才的呢!可今天昭瑜来了一趟,众人看明白了,四姑娘可是不大给这位赵姨奶奶面子呢。这府里头的女人们,有哪个不是仰仗着顾承绰的鼻息才能过的好?宋氏,赵姨娘,乃至四姑娘都是一样的。但要说顾承绰在这些人里头对谁最好,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当然是亲闺女了。 大概连昭瑜自己都不知道,在国公府的下人们心中,她是极有分量的一个主子。有主见,拎得清,是下人们私下对她的评语。别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糊弄她欺负她?昭瑜跟静明师太说的,那个为一本书把小厮打残的故事也不完全是编的。乔氏去世以后,顾承绰有段时间伤心过度不大理事,有人就以为昭瑜兄妹两个没娘的孩子失去了靠山。顾昭宁是嫡子还好些,而昭瑜在内院就遭到了各种克扣刻薄。当众人以为这位嫡出的四小姐会从此忍气吞声的时候,昭瑜反击了,而且是彻底的,毫不手软的反击。 谁也没想到,昭瑜会选太夫人的陪房下手。当那个婆子颐指气使的出现在昭瑜面前的时候,那么一点点大的一个小人,就敢拿了茶盅子劈头砸到那婆子的脸上。得亏是她年纪小,哪怕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过把那婆子的头砸青了一块罢了。还没等那婆子反应过来,她就指挥姚妈妈和丫鬟们把那婆子给绑了,一路抬到了集玉堂。太夫人气得把当时主持中馈的温氏骂了一顿,而那个婆子,则由顾承绰亲自看着,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叫了人牙子来带出去卖了做苦工。 从那次以后,下人们就知道昭瑜不好惹。稍不注意,别说老脸,只怕命都搭进去。就连昭瑜屋里那几个丫头,平日也是没什么人惹的。别人不说,就望月一个,斗嘴就没输过,打架更是撸袖子就上的主儿。 所以庆颐堂的仆妇们看清楚了,四姑娘烦赵姨娘。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有四姑娘在那儿,就算顾承绰宠赵姨娘,也是有限的。那几个媳妇子个个粗壮有力,架起赵姨娘和赖婆子就回了东跨院,动作迅速一点都不含糊。赵姨娘的丫鬟哪见过这个阵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尤妈妈伸腿踢了一脚:“还不快跟过去伺候。”那丫鬟这才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跑回了东跨院。 院子里安静下来,尤妈妈看了眼躲在廊下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冷哼了一声:“还不都干活儿去!”这才回了暖阁去看宋氏。 “夫人,已经将她抬回东跨院了。”尤妈妈有些心疼的看着宋氏苍白的脸,低声的道。 荷香愤愤的骂着:“要不是今天四姑娘偶然过来,那贱人还不知道要闹多久。” 宋氏苦笑,她在这院子里的威信,连一个小姑娘都比不了。虽然一个小妾不算什么,可奈何赵姨娘的身后站着顾承绰。有顾承绰的喜欢,让她怎么下手去整治赵姨娘?顺得姑情逆嫂意,要做狠辣的主母,就得要冒着失去丈夫的心的风险。她扭过头去,从眼角无声的流出一滴泪。 昭瑜拉了顾昭妍一路往集玉堂去。顾昭妍本来想半路拐回三房的院子,昭瑜知道她这是想马上去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石氏。她知道堵不了顾昭妍的嘴,可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至少过了这热乎劲,顾昭妍想八卦的心思也会淡一点。 顾昭妍嘟着嘴,不耐烦的跟着昭瑜朝前走,一边埋怨着:“我就是突然觉得困了嘛,想回屋躺会儿。” “祖母那儿的暖阁睡着舒服,你去那儿躺着。”昭瑜不为所动。 顾昭妍眼睛转了转,笑着凑到昭瑜跟前:“四姐姐,你好厉害啊。就那么看了一眼,那些丫鬟仆妇就都吓跑了,你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啊!” “教什么?你看她们一眼,她们也怕。”昭瑜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有吗?顾昭妍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平时身边的丫鬟们好像也挺怕她的,其他的仆妇呢?没试过,不知道啊!要不要回头去娘屋里试试看?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厉害。 昭瑜见她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怕她真跑去石氏屋里试眼神,忙拉了她哄着:“你还小呢,过两年你大些了,她们一定都不敢不听你的话。” 顾昭妍扁了嘴,两年时间好长啊! 第三十七章 菊花 上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大宅门里头,最常见的就是墙倒众人推。顾昭妍没忘了回家跟石氏学在庆颐堂看见的稀罕事,太夫人也在当天晚上就从吴妈妈嘴里得知了一切。 “怨得了谁?”太夫人冷笑连连,“给她地位,给她身份,她还是一样站不起来。就连四丫头一个小姑娘都比她强,还说什么当家主母?” 吴妈妈眼观鼻,鼻观心,骂宋氏,是太夫人的专利,作为下人,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发表意见才好。“四姑娘倒是有您当年的风采,啧啧!”吴妈妈知道该怎么拍马屁,“听说她两句话就把赵姨娘晾到了院里,一动不敢动。” 太夫人笑了笑,“这家里头也就大丫头和四丫头还有些能耐,四丫头还小呢,我瞧着最近大丫头处理家事很是不错,有她娘本事的一半了。” 吴妈妈趁机挑起了话题:“那您看二夫人前儿提的那件事......” 太夫人没出声,脸色却渐渐淡了下去。和俞家结亲?俞思远那小子,一辈子也就是个富家翁的命。顾家的女孩子个个儿都是好的,不奢求招女婿都要将相诸侯,总得是个文成武就的吧。 “明天去给永昌候府的朱老太君,建平候府的吴夫人下个帖子,就说过了重阳,请她们过来喝茶。”自己的几个孙女都差不多到了适嫁的年纪,她得好好看看,给孙女们都找个好婆家,俞家她还看不上呢! 因为赵姨娘的事,昭瑜在屋里呆了两天没出门。 她想乔氏了。 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乔氏生前的音容笑貌,自乔氏去世,昭瑜还没这样想念过她。大概是赵姨娘大大颠覆了乔氏在昭瑜心中的形象,让她潜意识里逼迫自己去不断巩固那些关于乔氏原本的记忆。 顾承绰来过一回,他给昭瑜带来了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菱花纹耳坠。“这是你娘的。”顾承绰看了昭瑜好一会儿,才笑着将装耳坠的盒子从怀里掏出来,“你也大了,正是该打扮的时候了。”昭瑜接过去看了看,她认得这是乔氏生前常戴的。乔氏有很多首饰,昭瑜不知道这些首饰都放在了什么地方。她一直以为是锁在库里了,现在看来,就算是锁,也是锁在里顾承绰的私库里。 可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给她这个?早不给,晚不给,偏偏在她给了赵姨娘一顿排头吃以后。“谢谢爹。”昭瑜大大方方的收了耳坠。那天赵姨娘就是欠收拾,她不后悔。而且她不觉得她家老爹是过来骂人的。 顾承绰留下吃了晚饭,和昭瑜聊了一会儿顾昭宁在云南的见闻,直到戌初才起身回庆颐堂。昭瑜一路送到院门外,顾承绰站定,向着庆颐堂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喃喃自语:“珍娘!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话音随着风飘进了耳朵里,昭瑜瞬间泪盈于睫。她使劲眨了眨眼,再看时,顾承绰已经背着手向前缓缓的走了。那背影在如水般清凉的秋夜里显得格外孤单。昭瑜一直目送他走远,直到看不见为止。 转眼到了重阳节,皇上赏了两盆墨菊给顾承绰,顾承绰拿了一盆给太夫人,一盆送到了昭瑜屋里。舒云几人稀罕的不得了,围着那盆菊花品头论足了一个早上。 “真是好看,我还以为墨菊就是黑色的呢!”望月傻乎乎的伸手去摸那墨菊的花瓣,被姚妈妈一巴掌拍了下去,“这是能随便摸的吗?摸坏了怎么得了?” 初三本来送了菊花就想走的,可燕来说要给他拿点心吃,他只好在屋里等着。这会儿看见姚妈妈拍望月,吓得他一个激灵,一边暗自庆幸拍的不是他,一边小心的往门口挪。趁众人不注意,一溜烟就跑了出去。燕来端着点心在后头喊他,他也不理,一转眼就没影了。 姚妈妈不理望月在一边雪雪呼痛,自顾自的对昭瑜道:“姑娘,这花好看可不好养。我看还是叫了园子里专管养花的媳妇子来问问,平时可得好好照顾才行。” 这倒是真的,越名贵的品种养起来越麻烦。昭瑜正要让人去找人过来问,顾昭慧来了,身后还跟着顾昭华和顾昭馨。 “我们从大伯母那里来,顺便来你这里坐坐。”顾昭华穿了件墨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衬的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她梳了个单螺髻,插了了一支赤金镂空蝴蝶翡翠牡丹垂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加上如今她年纪渐长,这样打扮起来,颇有些顾盼生姿。 “大姐姐、三姐姐快请坐。”昭瑜起身迎接,挽了顾昭慧的胳膊让她随着自己坐到了炕上。 顾昭馨一眼看到了桌上的墨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是墨菊吗?我们刚才在祖母屋里看见了,说是皇上赏给大伯父的。”说着有些艳羡的看着昭瑜,“听说就赏了两盆,我还以为大伯父要留一盆自己赏玩的,原来给了四妹妹!” 听顾昭馨的语气,好像顾承绰给了昭瑜一盆花是有多么不可思议一样。其实只有昭瑜心里知道,这算什么啊,她家老爹就快上天去给她摘月亮了。顾承绰最近有向二十四孝老爹靠拢的倾向,好像恨不得一下子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了昭瑜似的。顾承绰给了,昭瑜就接着,不过是父女两个都想通过这种方式排解一下对乔氏的怀念罢了。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懂。 “大伯父自然是疼四妹妹的,父亲昨天不也是给我们送来两盆玉翎管!”顾昭华嫌顾昭馨大惊小怪,不由掩袖笑起来。 那不一样啊,那是父亲买回来的,这个可是皇帝赏的。多大的荣耀!就这么随手给了昭瑜。顾昭馨没有反驳顾昭华,可心里却十分的羡慕。还是大伯父好,有个一等公的爵位,还能随时见到皇上。那可是皇上啊,听说皇宫里的娘娘们,衣裳都是金线织成的。 第三十八章 菊花 下 太夫人的生辰在十月,和重阳离得比较近。所以每年重阳,府里都不会大办宴席,只是全家聚在一起吃顿饭罢了。 宋氏自那天赵姨娘在院子里闹以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快,这回也是强撑着安排了家宴。顾昭华笑着伸了手对昭瑜比划:“那么大个儿的螃蟹,是石家舅舅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刚从山东快马运过来的,运来的时候一直用水养着,新鲜!” 石家三爷石文禄常往来京城做生意,每到年节的时候,总会弄些稀罕吃食送过来。什么东北的鹿肉,南边的海产,应有尽有,而螃蟹算是每年重阳的重头戏了。 “那今天晚上可有好吃的了。”昭瑜拍了手笑,她最喜欢拿蟹肉蘸了醋吃。 顾昭慧笑话她:“就知道吃,你伤才好了几天?还是别吃这些生冷的东西才好。” “你也忒小心。”顾昭华不赞成,用宠溺的语气道,“四妹妹不就喜欢吃这个嘛。少吃点不就行了,也用不着一点也不吃啊。” 嗯嗯!昭瑜使劲点头,看着顾昭华的眼神充满了小星星:“还是大姐姐好。”又拉了顾昭慧的袖子,“我就吃一点。”顾昭慧抿了嘴笑,心中暗想反正到时候太夫人也在,估计也不会让她多吃的。 顾昭馨守着那盆墨菊看了半天,一转头又瞧见了窗台上摆着的宝蓝色珐琅掐丝小香炉和一只七彩琉璃鱼缸,她探头看了看,里头养了一对巴掌大小的锦鲤,一条金色,一条红色。两条鱼围着缸里的假山石游弋嬉戏,十分的漂亮。 “这是前两天父亲送来的,我得了一个紫檀木的八宝香炉。”顾昭慧见顾昭馨盯着鱼缸看,笑着解释。 顾承绰真是大手笔!顾昭馨止不住艳羡,她只在温氏屋里见过这种养小锦鲤的琉璃缸。顾承绰就这样随手送给昭瑜了。还有顾昭慧,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过得了一个紫檀木的香炉,就至于这么开心?不过,紫檀木的香炉也很好啊,至少比她屋里那个青瓷的强。 顾昭馨坐回去欣赏那盆墨菊,眼角却不停的瞟向昭瑜。不是说她前几天刚刚跑去和那个受宠的赵姨娘闹了一通吗?怎么现在反而好像是顾承绰在哄她?顾昭馨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刚走了?喊你都不理。”燕来看着又搬了一盆菊花过来的初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初三吃力的捧着花盆,花枝太高,遮住了他的脸。他努力的朝外探着头,嘿嘿笑着道:“姐姐别骂我了,我这不是又给四姑娘送花来了嘛。” “皇上又赏花给国公爷了?”燕来瞧了瞧那大朵大朵云盘一样的白色菊花,赞叹不已。 昭瑜看见那花儿的时候也奇怪:“皇上又赏了花给我爹?”皇帝也太闲了吧,一会儿一盆的,别回头再把御花园都搬过来。 “不是。”初三挠了挠后脑,“是俞家大少爷送来的给国公爷的,一共送了三盆,一盆抬去了太夫人屋里,一盆国公爷留在了外书房,这一盆是给姑娘的。” 昭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按说有人送花给自己,实在是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可这人是俞思远,而且他最近动作也忒频繁了点。先是点心,现在又是花。顾承绰的表现也很耐人寻味,他完全可以扣下这些东西,可他没有,而是全部送到了昭瑜这里。上次的点心也就罢了,这次呢? 难道顾承绰已经看出来俞思远的心思,而且他并没有很反对,反而把俞思远的心思全都摆到了昭瑜面前,就是想看看昭瑜的反应?昭瑜有些不知所措了,也许顾承绰也在试探自己对俞思远的态度。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开明的老爹!昭瑜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顾昭华和顾昭馨两人听见俞思远这个名字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顾昭馨的脸上已经不仅仅是艳羡,还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而顾昭华在短暂的惊愕后,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盆白色的菊花,张口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瑶台玉凤。”初三咧了嘴笑,这个他记得清楚,当时俞家大少爷听说他要搬这盆花过来给昭瑜,还特地赏了他一两银子呢! “花好,名字也好。”顾昭华笑了笑,看着昭瑜道,“我今天也算是沾了四妹妹的光,一次就赏了两种名花。传说这可是当年前朝宰相为了讨夫人欢喜,特意从南边寻来的品种呢!” 昭瑜觉得顾昭华这个比喻不太合时宜,可又说不出什么来。如果真的像顾昭华所说,俞思远的表白也太大胆了些。她并不想让人把她和俞思远扯在一起,哪怕只是有那么一点可能都不愿意。 “父亲也是太疼我了,都忘了还有二姐姐。”昭瑜撒娇的靠到了顾昭慧的身上,晃着身子道,“二姐姐,父亲给的花,咱俩一人一盆,我要那盆墨菊,瑶台玉凤给你好不好?” 昭瑜不着痕迹的偷换了概念,把俞思远的意思说成了是顾承绰的好意。顾昭慧不疑有他,而且她确实也喜欢那盆白菊,便笑着应了:“好,那我也沾沾四妹妹的光。” 顾昭华眼光闪烁,深深的看了昭瑜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顾昭馨看宝贝一样的坐在桌前守着那两盆花,直到昭瑜喊了她几声才听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花着实好看,让妹妹见笑了。” 再喜欢也没得送你了,昭瑜在心里嘟囔着,嘴上笑道:“那我今天晚上就让人拿到姐姐屋里去,姐姐看着它睡可好?” “啊呀!你这丫头!”顾昭馨红了脸,不依的跑上来作势要拍昭瑜。昭瑜笑着躲进了顾昭慧的怀里,顾昭华也不管,只在一边掩了嘴笑:“快撕了她的嘴,可真是会编排人。” 晚上在集玉堂吃饭,昭瑜一个不小心多吃了一个螃蟹,回了屋里就开始拉起了肚子。 第三十九章 稀罕 上 昭瑜觉得自己一定是流年不顺。 明明不过是去长公主府玩一下,竟然摔倒差点没命。明明只是贪嘴多吃了一口蟹肉,竟然就拉肚子拉的站不起来。 这倒好,减肥了。养伤时长得那点肉膘一下子全没了,昭瑜又瘦成了巴掌脸尖下巴,心疼的姚妈妈每天都要把那点蟹肉咒上几百遍。 画梁送了做好的冬衣过来时,已经是秋风瑟瑟了,院子里满是掉落的黄叶,就连茉莉花也差不多都要谢了。 “姑娘快看看!”舒云将衣裳抖了开来哄昭瑜开心。七八天了,她就这样病恹恹的窝在床上,每天就是吃药戒口,都快憋出毛病来了。好容易有点高兴的事,对女孩子来说,有新衣裳就是高兴的事。 画梁也在一边帮忙,一边解释着:“先把亵衣裤,袜子和小袄做好了。褙子上还要绣花,大毛衣裳和比甲出的风毛都在等着采买上送来,所以都还要等些日子。” 以昭瑜专业的眼光来看,衣裳的针教十分细致。嗯,单就缝制这一点上来说她还是相当专业的。“你做的吧。”昭瑜捧着一碗红枣茶,眼睛在那几件衣裳上头转了个圈。 “是。”画梁笑了笑,指了小袄上绣的一丛茶花道:“我没问过姑娘,就自作主张绣了这个,姑娘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昭瑜点点头,画梁的绣艺自然是没话说的,昭瑜也平素也挺喜欢茶花,所以对这个并没有什么意见,“你的手艺我信的过,回头你再有什么想法,不用回我,直接去绣就行了。” 画梁又陪着昭瑜说了一会儿话,见昭瑜没什么精神,便告辞出来。望月与她交好,自是主动送了出去。 望月一边走,一边絮叨着让画梁也给她描个花样子绣在新衣上:“我和翡翠姐姐说好了,到时候就绣成一样的。我还告诉她你的绣艺特别好,一定能想出别致的花样呢!”望月自顾自的说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人回应自己,忙停了脚步回头看画梁。只见画梁眉头紧皱,一脸愁色的站在廊下发呆。 “这是怎么了?”望月走过去轻轻推了她一把,开玩笑道,“不就是让你想个新鲜花样子吗,至于愁成这样?”说着故意叹了口气,“那我就不为难你了,你随便给描一个吧,好看就成!” 画梁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旧紧锁双眉盯着眼前的一丛快要凋谢的茉莉花。望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那花,又看了看画梁:“到底怎么了?这花你又不是头一回见,也没什么特别啊!” 半晌,画梁突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咬了咬唇,抬头一把抓住望月的手,盯着她道:“好姐姐,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帮帮我了。” 望月猛然被她抓住,倒是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喊出声来。手被画梁攥的生疼,她试了试想抽出来,却是半点动弹不得。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只得忍着痛道:“好!好!你先放开我,疼死了!” 画梁这才醒过神来,放开了望月的手,眼睛里却已经流出泪来:“我是一时急疯了,好姐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求你了。” 望月着实被吓着了,眼瞅着她们站的地方就离窗户不远,生怕被昭瑜听见了生出什么事端,忙拉她去了自己住的后罩房。待两人进了屋,关上了门,望月这才将画梁按到了椅子上,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平时看你也是个有主意的,怎么竟在姑娘的屋外头就哭起来?有什么事你就说,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 画梁也是委屈的不行,刚坐下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望月被她哭的一头雾水,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急的直跺脚:“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画梁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这才红着眼道:“自我进府以来,一直在针线房。除了针线房的人之外,也就和你还能说上几句话。” 望月点头,画梁这人每天除了在针线房做活计之外,并不大与人交往。就连她,也是因为脸皮厚,总是跑去主动和画梁聊天,这才比别人熟络些。所以就是这样她才觉得奇怪啊,这么一个少言寡语的人,难道还能得罪了谁不成?想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得耐着性子听画梁说下去。 画梁顿了顿,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前两****替邱娘子去庆颐堂送衣裳,夫人说我手艺好,特意赏了我一个荷包。” 有赏还不是好事?望月越听越糊涂。 “我开始也觉得没什么,等回去一看,里头竟然有二十两银票!”画梁脸色变了变,像是被吓到了,有些发白。 望月倒吸了一口气,:“二十两?” “嗯,二十两。”画梁点了点头,“我谁也没敢告诉,却不知道为什么夫人要赏我这么多银子。谁知昨天晚上,尤妈妈来了。” “她去做什么?”望月奇道。 “她拿了件男人的直裰,叫我往上绣一丛兰草。”画梁脸色发红,“我认得那是国公爷的衣裳。我是针线房的人,尤妈妈的要求也没什么逾越的地方,我就应了。哪知她把事说完了却不肯走,我只好沏了茶陪她说话。” 望月觉得马上就该到事情的重点了,她朝前探了探头,竖起了耳朵。 画梁的脸越来越红。 尤妈妈当时赖着不肯走,先是问了她家是哪儿的,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之前在哪个人家做丫鬟,又是怎么进的府。她虽然疑惑,却也不敢不老实答了。尤妈妈像是很满意,突然话锋一转,说夫人每日主持中馈很是辛苦,有时候对国公爷难免疏于照顾。幸好有陈郑两位姨娘可以照顾一二,但她们年纪也大了,到底不如年轻的姑娘好。赵姨娘倒是年轻,可如今也怀着身孕不大方便。夫人就一直想着要找个人替她分忧,可以帮她照顾国公爷的日常起居。 画梁当时听得脸都绿了,只能低着头装傻。谁知尤妈妈却还嫌不够,干脆把话挑明了。 “前日你过来量尺寸做冬衣的时候,正巧国公爷也在。国公爷指名在夫人面前夸你,说你长得好,手也巧,还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尤妈妈盯着画梁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件货物,“能入得了主子的眼,是你的福气!” 第四十章 稀罕 中 望月张开的嘴半天没有合上。 夫人要替国公爷纳小,看上了画梁。不大可能吧,夫人嫁过来这些年,就连自己当初陪嫁的那几个丫鬟都没收房,怎么这会儿想起要当贤惠人了。而且,望月打量着坐在面前的画梁。的确是挺漂亮的,可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国公爷见着你了?夸你了?”说实在的,她在四姑娘跟前这几年,还真没听说国公爷夸过谁。 “我不知道。”画梁老实的回答,把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倒也好受了不少,她的情绪总算平静点了。“好姐姐,我既然跟你说了,你可得替我守秘。” “放心,我不说。”望月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那你是个什么意思?”给顾承绰做小,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顾承绰虽然年纪大了些,可仍旧是风流倜傥的模样。而且他为人大方,又念旧情,光看陈姨娘和郑姨娘就知道了。若是趁着年轻,能生个一儿半女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靠。望月不知道画梁是怎么想的,在她看来,这也不能算是一件多坏的事。毕竟有大把丫鬟拼的头破血流也想要当个姨娘,半个主子的位子是很吸引人的。 画梁深深吸了口气,一脸正色的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望月愣住了,画梁的语气很坚定,让她有些触动。她甚至想到了自己,如果有一天主子要让她做小,她会怎么样?如果没意外的话,以她的年纪,是会跟着四姑娘嫁人的。到时候,四姑娘会不会替姑爷收了她?她会不会欢喜?望月心里有点乱。 “你不愿意......”望月喃喃的重复着画梁的话。 “不愿意。”画梁又说了一遍,她拉了望月的手道,“我在这府里头只和你要好些,你是府里的家生子,人事都比我熟。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夫人打消这个念头吗?” “我想想。”望月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自己则站起身,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步。画梁心乱如麻的坐在椅子上,两手使劲的揉着帕子。一块好好的缎帕,转眼就被她揉的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了。 半晌,在画梁就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望月才道:“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可愿意到四姑娘屋里来当差?” 画梁愣了愣,不太明白望月的意思。望月干脆重新坐了回去,看着画梁道:“自倚柳被太夫人打了板子撵出去,四姑娘屋里就一直缺个丫头。夫人早就说给姑娘补上,可姑娘说要自己选一个好的。我看,你就不如趁这个机会到四姑娘屋里来当差。到时候,夫人总不好问四姑娘要人给国公爷收房。” 望月一口气将自己想的办法说了出来,觉得嗓子有些干,伸手拎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温茶,仰脖喝了下去。 四姑娘是很好,可也不能是她想来就来的啊!画梁低头想了想:“四姑娘既然说了要挑个好的,又怎么能挑上我呢?” 望月说了之后就有点心虚,虽说她想的挺好,可姑娘若真的去问夫人要人,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姑娘是故意坏她的好事?万一国公爷真的是看上画梁了,姑娘不就两面不是人了嘛。 跟了昭瑜这些年,望月自认对昭瑜的性子还是了解的。昭瑜不喜欢有人背着她做小动作,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告诉她。只要是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少有不成的。望月想起了倚柳被撵出去以后,昭瑜三番两次的给倚柳送银子治病,还亲自出面找了吴妈妈替倚柳的妹子安排了差事。 况且,看上去昭瑜还是挺喜欢画梁的。这事,说不定能成! “我们去跟四姑娘说。”望月左思右想,咬着牙做了个决定。 “说什么?”画梁吃了一惊。 “当然是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都学给姑娘听啊!”望月拍了下桌子,“就这么定了。”画梁还没来得及想,就迷迷糊糊的被望月拉着往东屋的暖阁去了。 昭瑜正裹着件海棠色如意纹绣素馨花的小袄,腻腻歪歪的趴在窗台上看鱼。一边看还一边拿了根赤金累丝簪子,一下下的伸进琉璃缸里拨弄着那两条小锦鲤。 舒云看不下去,怕那两条鱼让昭瑜玩死了,好说歹说的从昭瑜手里把簪子夺了过来。昭瑜不高兴,嚷嚷着要喝羊奶。 “哪里能喝那东西?”舒云好声好气的哄着,“崔太医说了,等姑娘好了才能喝呢!” 昭瑜郁闷的想撞墙,以后打死她也不吃那么多螃蟹了。“那我要喝红茶加蜂蜜。” 舒云十分尽忠职守,坚定的摇着头:“姚妈妈说,姑娘现在只能喝桂圆红枣茶。” “就那个吧。”昭瑜没力气了,随便吧,有比没有强。 望月拉着画梁从外头进来,舒云笑着道:“正好,你们陪着姑娘说会儿话,我去给姑娘准备茶点。”说着就出了门,并没有注意到画梁微微低下去的脸上红肿的双眼。屋里只剩下昭瑜,正是个说话的好时机。望月忙推了推画梁,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有话赶紧说。 画梁刚才说给望月听都是鼓了好大勇气的,这会儿见了昭瑜,反而说不出口了。昭瑜早就发现这两个丫头神神秘秘的,画梁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左右无事,昭瑜也不出声,拿手支了下巴看着她们在那儿你推我搡的。 望月又推了画梁一把,画梁脚下不稳,索性顺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边喊了一声:“四姑娘!” 嗬!终于有动静了!昭瑜挑了挑眉。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动静,看来是有事求她呀!“怎么跪下了?”昭瑜稳稳当当的盘腿坐在炕上,手支了下巴,由上而下的看着矮了一截的画梁。 昭瑜的态度让画梁心下有些拿不准。她不知道说了会有什么后果,但她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说,她便只会有一个结果--给国公爷做小。 画梁心一横,实打实的磕了个响头:“四姑娘,求四姑娘救我!” 第四十一章 稀罕 下 当昭瑜听明白前因后果之后,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说心里话,她不相信顾承绰会想要纳小。纳了赵姨娘是因为她长得像乔氏,可画梁呢?昭瑜左看右看,明明就跟乔氏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啊。性格?也不对,画梁跟乔氏的性格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再说,顾承绰又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去了解一个丫头是什么性格的人呢。 但画梁言之凿凿,顾承绰夸她了,还是尤妈妈亲口告诉她的。等等,昭瑜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就算顾承绰真的觉得画梁不错,也不代表他就想把画梁收房。难道是宋氏曲解了顾承绰的意思? 昭瑜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赵姨娘目前算是专宠,而宋氏一直没能得到顾承绰的心,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她会不会想找个女人跟赵姨娘打对台?刚好赵姨娘怀了身孕,正是一个新人可以上位的机会。 画梁是外头买回来的,身家也算是清楚明白,她以前的主家,只要找人牙子一打听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父母双亡,没有拖累,同样也就没有人可以依靠,除了依附主母。宋氏打的好算盘,或许再等画梁生个一儿半女的,她抱过去养...... “你不愿意?”昭瑜对画梁的态度也有些惊讶。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丫鬟太多了,尤其是那些有几分姿色的。倒是很少有不愿意给主子爷做小的,她们的区别只在于想给哪个主子爷做小。那么画梁是根本不想做小,还是不想给顾承绰做小?应该是前者吧,否则她何苦闹到自己跟前来。 画梁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过是个针线活好些的丫鬟,哪里有那个福气。只盼着过两年能得主子给配个小厮,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就罢了。” 画梁的眼神坚定,不似作伪。昭瑜在心里又对这个丫头高看了一眼。能写会算,一手好绣活,还是个懂得自尊自爱不愿依附富贵的姑娘。这样的丫鬟正是她想要的,可是既然宋氏已经开始谋划了,她也不好插手父亲房里的事。 “这......”昭瑜面露难色。 画梁见昭瑜的样子,垂了眼,半晌吐出一口气道:“姑娘不能为了我一个丫头去管国公爷房里的事,是我逾越了。”说完又磕了个头,缓缓站起身,咬了牙就要往外走。 望月看情形不对,伸手拦住她,跺了脚急道:“你这是去哪里?” “好姐姐,是我一时糊涂了,本就不该强人所难,这种事怎么能来求姑娘?我现在就去回了夫人,若是国公爷和夫人硬要收了我,大不了还有个死呢!”画梁眼露决绝,嘴角却翘了起来。 哎!昭瑜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年头的女人们,动不动就死啊活的。人命这么不值钱吗?说去死就像是去买豆腐一样容易。 “你打算怎么死?”昭瑜冷笑一声,“是跳到花园的池子里去?还是在房里一根白绫吊死?你倒是成了烈女了!” 画梁不妨昭瑜会说出这么凌厉的话来,呆立在了当场。昭瑜冷哼一声,身子向后靠在了大迎枕上:“我告诉你,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丫头。你死了,自然有人做针线,夫人那边照旧能找一个年轻漂亮的替父亲收房。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怎么着?还想用死来威胁谁?” 望月不敢出声,只拿眼瞅着画梁使劲的挤眼睛。奈何画梁已经被昭瑜说的怔楞在那儿,根本就没看见望月朝自己使眼色。 昭瑜不理望月的小动作,见画梁已经不再一根筋的往外跑,这才缓了语气道:“怎么?想好没有?” 画梁早已泪流满面,她身子晃了晃,咚的一声又重新跪了下去:“求姑娘救我。” 昭瑜叹了口气,示意望月扶她起来:“若是死能解决问题,世间哪还有那么多的麻烦事。”画梁不出声,只是默默的流着泪。昭瑜吩咐望月:“带她去你屋里洗把脸,记得拿粉遮一遮再走。”又对画梁道,“你记着,无论在什么时候,人都得想着要怎么活,而不是想着怎么死。死是最容易的,闭上眼一下子的事儿。活着才是最艰难的,你若连这个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要我帮你!” 画梁被昭瑜一席话说的面色通红。望月怕等会儿有人过来看见,忙扶了画梁用帕子掩了面孔回了后罩房。两人刚走,舒云就端了茶点进来,笑着道:“画梁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像是哭了。” “可不是吗?”昭瑜笑了笑,“才刚突然说眼里进了沙子,望月翻着眼皮给她吹了半天也没吹出来,反而流了一脸的泪,这会儿是到望月屋里洗脸去了。” 舒云也不多问,替昭瑜倒了茶,自己则拿了针线篮子坐在炕边上打络子。昭瑜端了茶,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该怎么办。顾承绰那里还好说,毕竟是不是真的想要纳了画梁都说不准,反而是宋氏那里。昭瑜喝了口茶,甜丝丝的,还有一股红枣的香味。宋氏是真想跟赵姨娘打对台么?她应该明白这样做毫无意义。想跟赵姨娘打对台,只能去找一个比赵姨娘更像乔氏的女人。而这种机会十分的渺茫。 至于画梁,昭瑜倒是想趁这个机会要到身边来顶了倚柳的缺。这么多年的小姐生活,让昭瑜明白一个道理,想要过的舒服,身边就必须有一帮能干又忠心的仆从。而她之所以以前一直过的万事不愁,不就是因为她身边有姚妈妈和舒云几个么!画梁这样的人才,如有可能,当然要收归自己手下才好。 至于怎么做,这次自然就不能请吴妈妈帮忙了。毕竟也许会搅了宋氏的好事,所以这个黑锅就由严妈妈背好了。到时候就算宋氏记恨,也由得她去记恨严妈妈,反正昭瑜也不喜欢她。 第二天一早,昭瑜吩咐舒云去集玉堂替自己给太夫人请安,转头就吩咐了望月:“去把严妈妈请来。” 望月兴高采烈的去了,没多会儿,就见严妈妈屁颠屁颠的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到了茉园。 第四十二章 气急 当天下午,画梁就拿着个小包袱站在了昭瑜的屋里。 “大家都认识,就不用再重新介绍了。”昭瑜还是有点恹恹的,她非常肯定自己拉肚子早就好了,现在根本就是被每天三顿的清粥咸菜饿的。她打起精神指了指舒云,“原来倚柳就和舒云一个屋,既然你:“画梁去了四姑娘屋里当差......” 宋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前几日画梁来送冬裳,正巧顾承绰从外头回来。她拿了衣裳给顾承绰试,一边夸针线房今年花样绣的精巧。谁知顾承绰就说了一句:“可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丫头?长得倒是很清秀。” 宋氏嫁过来这些年,除了赵姨娘之外,她从未听顾承绰夸过那个丫鬟,或是眼睛在谁身上停留过。这样的顾承绰竟然夸画梁长得好,她心里便动了起来。再加上尤妈妈一直在旁边说,不能让赵姨娘独宠,必须要找个年轻漂亮的压住赵姨娘,并且要为她所用。 于是,宋氏动心了。她让尤妈妈去打听画梁的身家,还让尤妈妈去给画梁透了风。她以为,没有哪个丫鬟能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做姨娘,难道不比成天待在针线房对着一堆针线布料强么!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尤妈妈还在一边嘟囔着,不断的咒骂严妈妈是个贪钱好利的小人。宋氏想起了倚柳刚被撵出去的时候,她想要给昭瑜补个丫鬟,却被昭瑜拒绝了。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她要自己挑一个好的。 宋氏猛地站了起来,难道是昭瑜插手了这件事?不对啊,画梁一个而未出阁的丫头,怎么会把这种事随意的告诉别人?她平日和昭瑜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前几日赵姨娘闹事还是昭瑜来说了几句话才把事平了。可是,昭瑜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挑了画梁过去她屋里服侍。宋氏在屋里来回的踱步,她不能这样去责问昭瑜,可她有些不甘心。 尤妈妈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出声,见宋氏停了下来,忙凑近问道:“夫人,您这是......” “去把严妈妈叫来!”宋氏竖了眉毛,她总要问清楚,又或者,她总得找个人出气。 尤妈妈忙不迭的应了,跑出去喊了个小丫头,让她跑着去叫严妈妈过啦,夫人有事问她。小丫头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尤妈妈这才吁出一口气,夫人就是该发发威,否则这一个两个的,还真当夫人好欺负呢! 过了有一顿饭的功夫,严妈妈才笑着走进了庆颐堂。她一张圆脸上闪着油光,笑起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她一边走,一边伸出五根粗短圆胖的手指拢了拢头发,一双不大却闪着精光的眼睛灵活的四处看了看。正屋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翠儿看见她,偷偷撇了撇嘴喊了一声:“严妈妈来了。” 第四十三章 斤两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严妈妈比宋氏在国公府呆的时间长,她做丫头的时候还没有宋氏呢。 深宅大院,什么没见过,从太夫人还是个小媳妇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她也熬成了手里有权的管事妈妈。她最懂得什么叫见风使舵,最明白做奴才的,只有银子才是最亲最好的东西。什么忠心,良心,一律统统没有用。等老了干不动了,是能靠良心吃饭?还是指着你一辈子对主子的忠心过日子? “夫人,您找我!”严妈妈笑着,脸上的肉一条条的横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活动着,像是在努力表达着主人的意思。 宋氏端坐在玫瑰椅上,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她冷哼一声:“我不找你,你哪里会知道这个家里还有我呢?说不定都要把自己当成统管全府的人了!” 尤妈妈站在宋氏身边,狠狠的瞪了严妈妈一眼。 严妈妈并不心慌,这个主母有几斤几两她太清楚了。别说她现在不过是说两句狠话,就算她真敢办自己,自己也一样有法子对付。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脸上仍配合的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夫人,这是从何说起?我不过是个奴婢,您有什么吩咐告诉我,我这就去办。” “哼!我看严妈妈是忘了府里的规矩了,做事都要禀过夫人才行。”尤妈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睨着严妈妈。 严妈妈小眼一翻看了尤妈妈一眼,原本微微弯着的腰直了起来,笑着道:“哟!这话是怎么说的?尤妈妈是抓住我干了什么逾越的事?” 宋氏蹙了蹙眉,尤妈妈也被严妈妈的态度激怒了:“你敢说你没有?那画梁是怎么去了四姑娘的屋里?你虽管着内院丫鬟仆妇的差事,可也别忘了,这些事还是都要夫人定夺。你不过是个奴才,怎能越过夫人私自收受钱财为人谋好处?” 严妈妈挑挑眉,原来是为这事。她不由在心里暗暗苦笑,就知道四姑娘屋里的茶不是那么好喝的,这不是麻烦来了吗!画梁这事,她可是半文钱都没挣着。倚柳的缺儿,私底下有不少人盯着呢。甚至已经有人给她送过东西了,就为了能一声,我这就再挑一个来给夫人过目。” 说什么!别说她不能去问昭瑜要一个已经拨过去的丫鬟,就算她要回来了,难道还能替顾承绰纳进来么?天下哪有当爹的纳闺女屋里的丫鬟做小的事,说出去还不得让人戳脊梁骨啊,哪怕那丫鬟只在闺女屋里服侍了几天。 宋氏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挫败感。先前她不愿再有人分享顾承绰,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没想收房。现在她终于想要靠这种方法来拉拢顾承绰的时候,却是出师不利。 她挥了挥手,打起精神道:“既然都说清楚了,你就先去忙吧。” “是!”严妈妈见好就收,恭敬的福了一礼,转身出去了。翠儿正坐在门口的抄手游廊上抓石子玩儿,见严妈妈出来,忙起身道:“妈妈走了?” “走了!”严妈妈笑着伸手捏了捏翠儿粉嫩的小脸:“差事做的可好?” 翠儿撅着嘴揉了揉被严妈妈捏得有些发红的脸:“妈妈,我可没银子孝敬您!” “这丫头!”严妈妈啐了一口,笑道:“妈妈今天高兴,许你一个好前程,你哪天想好了来告诉我!” “真的!”翠儿睁大了眼,笑成了一朵花。 “妈妈我可从不说大话。”严妈妈笑着睨了眼正屋。开玩笑,老娘虽然贪钱,可答应过的事还真没办不成过!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四十四章 后补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宋氏的情绪没有低落多久,因为她还是一个管理着诺大国公府的主母。为了筹办太夫人的寿辰,她每天忙得晨昏颠倒。但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她先把那件绣了兰草的直裰给了顾承绰,又在顾承绰面前夸了画梁半天,然后再故意想了个理由与顾承绰一起去了趟茉园。她想看看顾承绰见到自己看上的丫鬟在昭瑜屋里当差时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让她失望,同时也有些困惑。顾承绰见到画梁确实是有些惊讶,但他也只是说了一句:“你原来是针线房的吧,我有一件直裰上的兰草听说是你绣的?手艺的确不错。既然到了姑娘这里,以后可要好好服侍。” 难道是她会错了意?还是顾承绰认为只要女儿满意就行了,自己是否能得到一房新的小妾只是一件小事?她只得将疑惑埋在了心底。 另一个念头却在她心里肆意的滋长起来,并且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再替顾承绰物色一房小妾,先把赵姨娘的宠抢过来,然后再生个孩子养在自己的名下。有时候念想真的是一个很奇特的东西,你不去想它的时候它仿佛并不存在,而一旦开始有了一点萌芽,就会在你的心里生根,并且逐渐吞噬你的理性与耐心。 宋氏看上了芸香。芸香是她娘家送过来的丫头,娘老子都在宋家当差,还有个弟弟也在宋家的铺子里做学徒。她又是个老实的,嘴也笨,若是她的话,宋氏有把握能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她让尤妈妈拿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套赤银头面给芸香,又许了她爹一个小管事的职位,芸香红着脸来给她磕了个头,当天晚上就由着她安排住进了东跨院。 当她告诉顾承绰,因为赵姨娘身子不方便,特意替他收了芸香的时候。顾承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说拒绝,也不说感谢。宋氏被顾承绰那一眼看的心里发慌。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像是能看穿她心里的每一个细小的想法,那些自私的,稍微有点龌龊的想法。她强笑着絮叨起芸香的好处。等她絮叨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顾承绰也喝完了一杯茶。他静静的看着她,像是还在等她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但宋氏已经无话可说。 顾承绰等了片刻,见她还是干坐着不出声,便起身去了东跨院。尤妈妈悄悄的跟在后面,半晌回来告诉宋氏,顾承绰先去看了看赵姨娘,然后去了芸香的屋里歇下了。 宋氏莫名的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顾承绰就那样把芸香晾起来。尤妈妈在一边念了几声佛,直说以后赵姨娘那小妖精就逍遥不起来了。宋氏却盯着烛火发起了呆,顾承绰会真的放下一个肖似乔氏的女人吗?她不确定。若是今晚只是顾承绰给她的一个台阶,那以后会怎么样?宋氏的心像是麻线一样,乱成了一团。 昭瑜得到消息的时候,芸香已经正式成为顾承绰的新任通房了。她惊讶的半天没合上嘴,看来宋氏是铁了心要找个人跟赵姨娘打擂台了。只是芸香,那个连拌嘴都不会的丫头是不是赵姨娘的对手可就说不准了。 画梁有点不舒服,总觉得是因为她的不愿意,才导致芸香代替她做了通房。望月知道她的想法后笑她:“你当人人跟你似的,立志嫁个小厮过一辈子?能做国公爷的通房,满府里多得是人做梦都做不了,谁乐意一辈子当奴才?她这是交了好运,等回头像陈姨娘一样生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便吃穿不愁,还有人伺候,不知强过你我多少!” 难道姨娘就不是奴才么?画梁没说出口。陈姨娘生了二姑娘,可当主子的是二姑娘,陈姨娘却仍旧是个奴才。或者应该说是半个奴才,可那也是奴才不是么? 昭瑜的生活又回归了原样。每天去太夫人那儿请安,陪太夫人说会儿话就会自己屋里。有时候顾昭华等人会过来坐坐,其余的时间昭瑜就躲在屋里写字看书,心情好了就跟着画梁学打络子。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今日歇过午后,辅国公府来了个婆子,替顾昭盈送点心给昭瑜。“这是我们大姑娘今儿早上亲自下厨做的,特意让来送给姑娘尝尝。”送东西的婆子满面堆笑,不遗余力的夸奖自家姑娘。一匣子的牡丹饼和桂花糕卖相很是诱人,昭瑜很怀疑她所谓的亲手下厨到底有多少水分。大概顾昭盈只是在糕饼做好之后,拿着筷子蘸了红曲往糕上点几个红点吧。 昭瑜让人包了一包晒干的茉莉花:“给你们姑娘泡茶喝。”舒云拿了个荷包出来打赏,那婆子千恩万谢的去了。昭瑜叫画梁捧了点心,去了西屋找顾昭慧商量给太夫人的寿礼。 “我已经绣的差不多了。”顾昭慧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她穿了件桃红色的杭绸小袄,乌黑的头发随意绾了个髻。日光透过窗子上的高丽纸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莹润白皙。 她拿出一件大红色底四方四合的云肩,上头绣了仙鹤,桃子佛手以及龟纹。“我正说要叫画梁过来,问问她这仙鹤要用什么针法绣才好,我总觉得我绣的不够灵动。”顾昭慧笑着看了画梁一眼,又转头对昭瑜道,“天气也凉了,我想着在这云肩里面加一层灰鼠皮再出一层风毛,到时候就劳烦妹妹了。” 昭瑜捧着杏仁茶使劲点头,丝毫没有占了便宜的自觉。还是姐妹好啊,瞧这分工合作的多愉快!顾昭慧构思绣花,然后她往上再缝一层皮毛,哎,完美! 太夫人的寿礼,每年几乎一大半的工作都是顾昭慧完成的。顾昭慧愿意替昭瑜担着,太夫人乐得装傻,昭瑜更是明目张胆的偷懒,瞧瞧,这才叫皆大欢喜。 画梁已经开始认真的给顾昭慧提建议,两个专业人士凑在一起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昭瑜坐在一边看小美女当风景,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词。 岁月静好。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四十五章 准备 ps.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今年虽不是太夫人的整寿,可顾承绰发话了,得好好办一办。宋氏乖觉了,知道太夫人喜欢让小辈们在这种场合里练手,便决定沿用顾昭华和顾昭慧来做宴席摆设的工作。温氏则再次出任了宋氏的帮手,妯娌两个忙的不可开交。 好在那副云肩已经绣完,顾昭慧便放心的每日去和顾昭华商量寿宴当天的装饰陈设。云南的舅母送来了给太夫人寿礼,顾昭宁弄了几块好皮子一起送了来。昭瑜则挑了一块最软的麂皮,打算缝在云肩里。 顾昭妍来看过一回昭瑜准备的寿礼,很是嗤之以鼻:“四姐姐,你们也太偷懒了,好歹也选些拿得出手的。我可是特意让舅舅从福建寻了一块料,雕了个寿星公给祖母呢!” 傻子才跟土豪比谁出手大方。昭瑜笑了笑:“禄舅舅成天走南闯北的,自然寻得到好东西。”三兄妹合作一件寿礼,太夫人只会高兴,毕竟这样才显出她们兄妹三人感情好嘛。 顾昭妍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得怪没意思的。吃了两块点心之后,又开始起了八卦的心思。“四姐姐,你知道寿宴那天都请了谁吗?” “不知道。”昭瑜手里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抽空回答顾昭妍。她又不管下帖子的事,哪能知道都请了谁。 顾昭妍就知道昭瑜不关心这些,她笑嘻嘻的道:“别人我是不知道,不过俞家大少爷是要来的。” “是吗!”昭瑜随口应了一句。太夫人虽然看不上福裕长公主,可毕竟是从小就来往的关系,肯定会请她的。宋氏就得跟着给俞大太太下帖子,俞大太太要来,就会带上俞思远到顾承绰跟前刷存在感。这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可奇怪的。 “哎呀,四姐姐,你都不好奇二婶娘想替大姐姐和俞思远说亲的事吗?”对着闷头做云肩的昭瑜,顾昭妍淡定不下去了。 昭瑜皱皱眉,看了看在屋里伺候的彩霞和望月。望月反应快,笑着拉了彩霞出去:“我有件衣裳不知绣个什么花样上去好,姐姐帮我去看看......” 昭瑜这才不悦的看了顾昭妍一眼:“五妹妹,不是和你说过嘛。那事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再说,就算是真的,毕竟也还没落听。你这样说,万一让人听了去,于大姐姐的闺誉有损。” “我知道了。”顾昭妍嘴上应着,脸上却半点反省的神色都没有,反而又凑近了些道:“听说二婶娘私下跟俞大太太提过,人家不乐意呢!” 嗯?!昭瑜这回倒是愣了愣,俞家看不上顾昭华?他们家除了这个,我...我告诉大伯母去!” 哎!说急了!昭瑜忙拉了她过来哄了一通,好容易用一碟核桃酥和一碗双皮奶让顾昭妍重新眉开眼笑。 窗外传来燕来和人说话的声音,不多时,燕来掀了帘子笑道:“芸香姑娘来了。” 已经梳了妇人头的芸香盈盈的走了进来,她穿了件石榴红素面杭绸齐膝比甲,头上戴了两支银鎏金镶红玛瑙簪子。她本就生的清秀,现在更是脸色红润,眉目舒展,比做丫鬟的时候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给姑娘请安。”芸香笑着蹲下去福了福身,又朝顾昭妍福了福,“五姑娘也在。” 顾昭妍正吃得开心,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昭瑜则是放下手中的针线笑道:“这是来做什么的?” 芸香笑着道:“我们夫人说,寿宴那天各府里来拜寿的夫人们会带了自家的姑娘们过来。夫人想在太夫人院子里另僻一个屋子给姑娘们说话,因记着姑娘这里有一架孔雀开屏的玻璃屏风,想到时借过去摆摆。就让我先来问问,那屏风是在姑娘这儿吗?” “母亲记性好,那屏风在我这儿呢!什么时候要用,只管让人来找姚妈妈取就是了。”那架屏风,是前几年顾承绰在一家胡商的店里看见的,特意买回来给昭瑜做生辰礼。昭瑜平时也不用,就让姚妈妈收在了小库房。 芸香笑着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告辞走了。 顾昭妍拿着调羹往嘴里送双皮奶,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这就是大伯父新收的那个通房?” “嗯。”昭瑜点点头。 顾承绰在收了芸香之后,就没怎么去过赵姨娘屋里。去了也只是坐一坐,到了就寝的时辰就回芸香屋里。气得赵姨娘闹了几回脾气,还成天在东跨院里对着芸香的屋子指桑骂槐。有一回赶巧被顾承绰听见,然后顾承绰和她关在屋里不知说了些什么,赵姨娘就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养起了胎,再也没折腾过。而芸香,就成了庆颐堂里目前最受宠的一个女人。 不同的戏码每天在庆颐堂里上演着,简直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不声不响的芸香,当丫鬟的时候不拔尖也不出众,做了通房反而顺风顺水起来了。推她上位的宋氏,虽然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至少表面看上去心情很好。就连筹备寿宴,都显得比以前得心应手了许多。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四十六章 寿宴 上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太夫人寿宴的日子。 早在前几天开始,回事处就开始忙活了。先是京中各处的去下帖子,然后就是接收各家送来的寿礼。东西是先送过来的,寿宴当天,来的人只会带了礼单过来。有京中各个相熟世家的,又有外地亲戚朋友的,一连几天,来来往往的都是送礼的马车。 昨天晚上,整个国公府就张灯结彩的布置好了。女眷们的席面摆在集玉堂的花厅,男人们则由顾大总管安排,摆在了外院。顾昭华和顾昭慧这次更是放开了手脚,花厅里全部用了大红的幔帐。顾昭慧又特意托了画梁,带着丫头们打了几十根黑金二色寿字络子,一一系在大红色的幔帐上,既喜庆又露出一丝稳重。姐妹两人开了库房,左挑右捡的抬出几个大红色绣缠枝花的桌围,配上同色的绣福禄寿三星的椅褡。 昭瑜一早便起来打扮了。有了画梁,姚妈妈算是省了不少功夫。每日的穿衣打扮,全都由她来操办,一点不用别人费心。昭瑜觉得画梁若是生在现代,肯定是一个天生做设计的人才。别人想不到的搭配,她就那么随意放在一起,竟然就起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梁像变戏法一样的拿出一件褐色如意纹斜襟褙子。这褙子是昭瑜拿来练习缝衣的时候做的,虽然用料什么的都很考究,可是颜色却老气的很,不适合小姑娘穿,于是就被昭瑜扔在了一边。画梁不知什么时候翻了出来,用玫红,桃红,茜红,浅粉,粉白等等各式粉红色系的颜色,在褙子的衣襟和袖口肩膀处绣了大片的小朵栀子花,中间用柳绿和柳黄两种颜色的丝线绣了花枝和叶子。 昭瑜承认自己太缺乏创意,竟是从来没想过这两种风格完全不一样的色系能撞出这么惊艳的效果。她穿上褙子,对着镜子自我陶醉了半天。几个丫鬟也围着她不错眼的啧啧赞叹,姚妈妈更是抹了眼睛:“姑娘大了,模样越来越像夫人了。” 姚妈妈说的当然是乔氏。昭瑜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像吗?大概是吧。 乔氏的音容在昭瑜的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很少回忆过去,她怕自己会被回忆禁锢住。 姚妈妈坚持让昭瑜戴上了一对赤金累丝镶红宝石牡丹鬓钗,看了看还嫌不够,又添了一支赤金镂空点翠蝴蝶步摇。舒云在妆台上摆开一溜十几个青瓷胭脂盒,挨个儿往昭瑜脸上涂抹。昭瑜反抗无效,只得坐在那儿由着她们折腾。待弄好了燕来笑着捧了镜子给她照,昭瑜差点没认出自己来。 巴掌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一双黛眉斜飞入鬓。雪白的肌肤像凝脂一般,杏核一样的眼睛像含着两汪春水,涂了口脂的唇像飞上了一抹桃花,娇艳欲滴。 她分明透过自己看见了乔氏,那个像牡丹一样艳冠群芳的女子。昭瑜怔楞了半晌,直到舒云轻轻往她的耳朵上戴了一对小小的珍珠坠子。 太夫人穿了一件大红缂丝万字不到头的连肩褙子,头上一色的赤金镶翡翠头面,端坐在花厅正中的罗汉床上。一家子四房十几口子人,由顾承绰宋氏夫妻两个打头,呼啦啦的在花厅里跪下了一大片。昭瑜俯身跪下,虽然看不见,但她想这场面一定非常震撼。 一屋子算上丫鬟仆妇有三十几个人,此时除了叩拜时衣襟发出的窸窣声,竟是连一点其他声响都没有。拜了寿,男人们走了,留下一班女眷在花厅里说话。 昭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穿了件珍珠云肩的顾昭妍都没能盖过她的风头。顾昭妍拨拉着自己身上那件镶了不下五十颗珍珠的云肩,没好气的对着昭瑜发脾气:“四姐姐,这衣裳怎么没见过,你是故意藏到今天才穿出来的吧。”而且,刚才给太夫人送寿礼的时候,她那个尺高的玉石寿星才得了一句夸奖,而昭瑜姐妹送的云肩让太夫人夸了好几句呢! “我这个是旧衣裳,画梁又在上头重新绣了花。”昭瑜没心思跟小姑娘置气,她装作羡慕不已的样子盯着顾昭妍的云肩,“五妹妹,这云肩真漂亮,新做的吗?” 顾昭妍总算露出点笑模样:“舅舅给的,说是从东海那边采买过来的,好看吧!” 万能的舅舅啊!昭瑜咂着嘴,要不怎么说有钱就是王道呢。等顾昭妍出嫁的时候,根本就用不着陪嫁,直接把她从小到大的衣箱拢一拢抬过去,就足够吃一辈子了。 “平时不觉得,今日一看,四丫头果真是大姑娘了。我瞧着很有些当年大嫂子的风采呢!”温氏一脸慈祥的看着昭瑜,朝坐在正中罗汉床上的太夫人笑着道。 宋氏端起茶杯,遮住她略显得有些发僵的神色。石氏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起哄:“我瞧着也像。”林氏一贯的一张冷脸,只抬眼朝昭瑜瞧了瞧,便扭头小声的和顾昭薇说起话来。 太夫人不置可否,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没有达到眼底。吴妈妈左右看看,适时的出声了:“我瞧着咱们四姑娘的眉眼,其实还是和国公爷像些。” “这倒是。”太夫人这才会心的笑了起来,“还有二丫头,那一双眉毛就和老大生的一模一样。” 昭瑜从小就知道,太夫人不知为什么不大喜欢乔氏。温氏难道不知道么?干嘛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突然提起乔氏,而且还特意点明说自己长得和乔氏很像。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昭瑜没有从温氏脸上找出任何可疑的线索,好像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她随意一说而已。她已经开始夸奖顾昭华和顾昭慧了,太夫人听得满脸都是笑。 顾昭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昭瑜身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昭瑜的袖子:“四妹妹,你这衣裳真好看。我那里也有几件旧衣裳,白放着怪可惜的,能不能回头让画梁也去帮我看看绣个什么花样好?我让杜鹃她们也把那几件衣裳重新改改来穿。”说着又笑道,“我屋里那几个丫鬟,可没画梁那份巧心思。” “好啊。”这种小忙,昭瑜很乐意帮一帮。顾昭妍听了却撇了撇嘴,颇有些看不起的道:“旧了就不要穿了啊,针线房没做新的吗?” 顾昭馨脸色微微变了变:“怎么没做?今儿这一身不就是新做的嘛。”她拉着身上的一件妃色的绣花褙子,笑着让顾昭妍看。 公中做的衣裳,用的料子左不过是那几种,顾昭妍也就在家的时候穿一穿,像这种场合,她可是从来都穿自己出银子新做的衣裳。她用眼角看了一眼顾昭馨身上的褙子,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第四十七章 寿宴 中 “你何必挖苦她。”待顾昭馨回了顾昭华身边,昭瑜瞪了顾昭妍一眼。 顾昭妍理直气壮:“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说着很有些不忿的靠到昭瑜身上,“四姐姐你说,二婶娘平时待她不好吗?吃穿用度,有哪一点差了?最起码,公中有的她全都有吧。上次我去储兰苑,还亲眼看见大姐姐拿了两块织金妆花缎子去给她呢。她至于成天装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吗?每天跟在大姐姐身后头,鬼鬼祟祟像个影子一样。有一回我跟大姐姐说话,她突然从后面蹦出来,吓了我一跳!” 昭瑜有些无语,对从小就过着土豪生活的顾昭妍来说,大概根本就不明白,公中给的那点东西有时候真是不够用的。“不喜欢就不说话啊,干嘛非得去刺她几句。”昭瑜忍不住伸手拧了顾昭妍的脸一把,笑道,“别人看在眼里,只会说你小气,得不偿失啊!” 顾昭妍垮了脸:“彭妈妈也说过,可我就是忍不住嘛。” 慢慢来吧,长大总有个过程。昭瑜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惹来顾昭妍一通白眼。 有婆子通禀,顾承烁与杨氏到了。宋氏迎出去,与杨氏两个亲亲热热的牵着手走了进来,根本看不出中秋节有过一场不愉快,顾承烁和顾承绰两兄弟则笑着跟在后面。几人刚站定,宋氏就笑着对太夫人道:“娘,您看谁来了。” 杨氏身后果真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穿着宝蓝色十样锦织金褙子,梳了牡丹髻,戴一只赤金镶玉的观音分心,鬓边斜插了两支玛瑙玉簪。她满面带笑,上前行了个礼道:“给婶娘请安,祝婶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不是承芳嘛!”太夫人笑起来,一叠声的叫到了身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就为了赶着您老的大寿嘛。”顾承芳笑眯眯的,又指了堂上站着的女儿道,“这不是把柔儿也带来给您磕头呀。” 昭瑜早在看见闵柔的时候就笑起来了。顾承芳是顾承烁的妹子,为房氏所出。早年嫁给了房山秋麓书院的山长闵泽,生了一儿一女,儿子闵松,女儿闵柔。顾承芳和房氏很像,为人爽朗大方,对小辈们又很随和,昭瑜很是喜欢这个姑母。而且,昭瑜和闵柔也十分的要好。 顾承芳说着又退到厅中,准备给太夫人拜寿。早有丫鬟拿了拜垫过来放在地上,几个人齐齐跪下磕了头,这才又重新站起来。顾承烁磕了头就要和顾承绰回外院去,顾昭蓁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半天,见他爹要走,连忙跳起来跟在顾承烁的身边。还没等站稳,杨氏已经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外院跟哥哥们玩儿。”顾昭蓁泥鳅一样在杨氏手里转来转去,奈何杨氏抓的紧紧的,他折腾半天也没转出去。 自从中秋节差点被人拽进池子里,杨氏就吓着了,现在不管去哪儿都要把顾昭蓁圈在身边。顾承烁虽然颇有微词,可上次也被吓得不轻,再加上顾昭蓁确实还小,便也就由着杨氏了。 “外院开席都是要喝酒的,你去干嘛?就在这儿老实呆着,你不是说想瑜姐儿了吗?”说到后来杨氏已经开始哄了。顾承烁也板了脸:“在这儿陪着叔祖母说话。” “我也能喝酒!”顾昭蓁开始耍赖。 “哟!蓁哥儿能喝酒了!”太夫人招手叫了顾昭蓁过去,顾昭蓁耷拉着脑袋小步蹭到了罗汉床边上,太夫人搂了他笑道:“不就是喝口酒嘛,你就老实的待在这儿,一会儿开席了就让你喝。” 顾昭蓁乐得滚到了太夫人怀里,再也不提去外院的事了。杨氏又好气又好笑,冲着儿子瞪了半天的眼睛。 “柔姐姐!”昭瑜早就等不及,开心的上前拉了闵柔的手晃了起来。 不等闵柔说话,顾昭盈故作不悦的道:“这算怎么回事?她遇见你倒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平时对我可没这么亲热,从来都是你啊你的,更别提叫声姐姐了。” “哟!这是吃醋了!”闵柔哈哈的笑了起来,顾承芳溺宠的看了女儿一眼,笑着对太夫人道:“让婶娘见笑了,这丫头就是这个脾气,成天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像个姑娘家。” 闵柔听见母亲说自己,脸色十分的不以为然,但还是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和昭瑜说话。太夫人的样子倒是挺高兴:“小姑娘家家的,正是玩闹的时候,等回头她们都嫁了人,想大声笑都不敢咯。”屋里众人哄得一声笑起来。闵柔也不脸红,吐了吐舌头拉着昭瑜与顾昭盈坐到一起嘀咕起来。 石氏瞥了眼坐在下首的林氏,笑着插嘴道:“大姑奶奶这话说的不对,我看柔姐儿就挺好。不像那些文人家的闺女,说个话都细声细气的,你在一边坐着啊,若不伸直了耳朵,都听不见!”石氏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大红洒金妆花褙子,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镶玉的头面首饰,既喜庆又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她过生辰呢! 石氏话音刚落,有心的人便看向了林氏。谁不知道四夫人林氏的父亲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根红苗正的一介文人。太夫人不动声色的在心里骂着石氏,怪她抽风不分场合。顾承芳却举高摆低的抿了嘴笑道:“这丫头平日里只知道跟着她哥哥满山遍野的疯跑,她父亲又惯着她,半点文人家女儿的斯文气都没学着。我成日说她爹太娇惯她,好歹也是个做山长的,怎么养出个疯丫头来。” 刚才略有些尴尬的气氛被顾承芳几句话带了过去,众人又开始看着闵柔笑。林氏根本就对石氏的话没反应,石氏碰了个软钉子,翻了翻眼睛,自顾自开始喝茶。 太夫人慈爱的看着顾承芳:“闵姑爷呢!” “有几个学生刚从外地过来,他实在走不开。”顾承芳笑了笑。 “教书育人,应该的。”太夫人连连点头。 外面又有丫鬟来报,永昌候府的朱老太君,建平候府的吴夫人,以及清阳郡主已经到门口了。宋氏忙起身迎了出去,温氏见状也跟着出去帮忙,一时间,厅中又热闹了起来。 第四十八章 寿宴 下 直到福裕长公主带着儿媳俞夫人在花厅坐定,客人才算到齐了。 原本年纪最大人的是永昌候府的朱老太君,奈何长公主才是在座的地位最高的一个。于是便由长公主坐在了太夫人的旁边,罗汉床的另一边。 太夫人心情很好,哪怕是福裕长公主坐在身边也没能破坏她的好心情。她满脸笑意的跟几个老姐妹聊着天,时不时的发出畅快的笑声。间中还会提几件众人年轻时的糗事说笑一番,就连长公主也没落下,一样被众人数落了一通。 奉国公府的阮夫人染了风寒,便只由阮大奶奶带着两位小姐过来拜寿。阮大奶奶去年刚生了二儿子,见了顾昭薇稀罕的不得了,便与林氏坐在了一起,探讨一些怀孕养孩子的心得。林氏虽然脸色仍不是很热络,但却有问必答,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是相谈甚欢。忠勇伯府的古夫人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媳妇,笑着对太夫人道:“我家这个小儿媳妇去年才嫁过来,又生的腼腆。我特意带她出来做客,你瞧瞧,就这么黏在我身边,也不知道过去和人聊聊天。” 古夫人口中的小儿媳妇古二奶奶仍是一副小姑娘的样子,她身材小巧,一张圆圆的脸,配上大大的眼睛,模样十分可爱。她听见婆婆说自己,脸立时就泛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古夫人靠了过去:“娘......” 古夫人像是很喜欢这个儿媳妇,笑着道:“看看,还是个孩子呢!” 太夫人看上去也很喜欢古二奶奶,她像哄孩子一样朝古二奶奶道:“去!和你四嫂子聊天去!”又喊阮大奶奶,“阮家媳妇,你婆婆让你过来帮我招呼客人的,你倒好,自己跑去玩儿!” 阮大奶奶笑着站起身走过来拉古二奶奶:“快与我那边去玩儿,我再不招呼你,太夫人一会儿可不让我吃酒!”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屋子里脂粉飘香,环佩叮咚,热闹的不得了。太夫人环视了一圈,含笑看着几个女孩子道:“看看这一个个的,想是在我们跟前都不敢放开了玩儿呢!都去一边屋里说话去吧,省得干坐着听我们这些老人家讲古。”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顾昭华笑道:“我们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呢,祖母倒要赶我们走。” “哎哟!可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只怕连你祖母年轻时的傻事都说出来了!”吴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清阳郡主轻拍了她一下,“你这人,哪能说寿星的坏话!”说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顾昭华见几位夫人果真越说越有些不宜于她们听,便笑着起身,叫了妹妹们,请了几位做客的小姑娘去了东厢的小花厅。林氏也让奶娘抱了顾昭薇,与阮大奶奶和古二奶奶去了一边的耳房说体己话。温氏与宋氏去了厨房看午膳的安排,石氏则与吴大奶奶说的热火朝天。 小花厅里,早有丫鬟摆好了茶点果子。顾昭华招呼着众人坐下,女孩子们便三三两两的拉着手坐在了桌边。顾昭慧一边是顾昭馨一边是顾昭妍,再往右依次是顾昭华、永昌候府的小姐岳明嫣,忠勇伯家的古英、古芃两姐妹,奉国公家的阮清沅、阮清莲姐妹,昭瑜则挨着闵柔和顾昭盈,然后便是跟着清阳郡主过来的一位李姑娘。刚落座,阮清莲便拉着昭瑜道:“上回听说你伤得厉害,如今见了可是大好了。” “是啊。”昭瑜打着哈哈。她与这位阮姑娘本就不熟,便只随意笑着敷衍了一句。 “当时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掉进湖里去。幸亏咱们几个摔成了一团,否则说不定还真就掉下去了。”阮清莲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 阮家二小姐阮清沅看了妹妹一眼,埋怨道:“你不过是扭了脚,顾家四姑娘可是摔到了头的。你怎么还在四姑娘的面前说什么吓死你了,你看四姑娘的都被你说的脸色有些发白了。”阮清莲听了好奇的在昭瑜脸上来回的看了几圈,惹得昭瑜心烦不已。 “四妹妹,我看你与李家姑娘年纪相当,不如坐过去招呼她一下可好?”顾昭华适时的招呼了昭瑜一声,昭瑜抬头看过去,只见她正笑着朝自己使眼色。 真是朵解语花呀!自己要是男人就爱死顾昭华了。昭瑜忙示意闵柔等会儿再一起聊天,一边不着痕迹的躲过阮清莲伸过来的手,笑着起身坐到了那位李姑娘的身边。 这屋里除李姑娘之外,其他的人都是互相认识的。昭瑜坐下,两人论了齿序,原来昭瑜比她要小半岁。昭瑜便笑着喊了声:“李姐姐。” “我闺名红绫,妹妹呢?”李姑娘翘起了嘴角,脸庞立刻生动了起来。“昭瑜。”昭瑜发现,李红绫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格外的靓丽耀眼。 “你是郡主的亲戚吗?”阮清莲出声了。昭瑜不由侧目,这个阮三小姐可真是有点小白,哪有这么问人家的,好像人家是什么郡主的什么穷亲戚似的。阮清沅瞪了妹妹一眼,随即也好奇的看着李红绫。李红绫倒是大方,笑着道:“罗夫人是我的表姨母。” “那姐姐不是京城人吗?”这次说话的是顾昭妍,这话倒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闻言都看向李红绫。 “我是山东济南人。”李红绫笑着看向闵柔,“我哥哥来秋麓书院读书,我也没来过京城,便求了母亲想要跟来看看。母亲拗不过我,派人送我进京,又写信央了表姨母照顾我,我如今在罗府暂住。” 闵柔愣了愣,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指着李红绫道:“你是济南李氏的姑娘!” 济南李氏,那个前朝出了两个阁老,如今是山东第一大诗书世家的济南李氏!昭瑜惊讶的看着李红绫,她听说过李家。他们家据说不论男女,全都提笔能文,开口成诗。当今皇帝登基那一年开了恩科,状元好似就是李家人。 众人皆目露讶色,岳明嫣更是轻呼出声:“你说哥哥,可就是那个十二岁中秀才,十四岁中举人,山东的案首,会元李明翰?” 第四十九章 八卦 上 昭瑜孤陋寡闻了。她虽然知道李家,但却不知道岳明嫣口中的那个李明翰是什么人。但依岳明嫣所说,这个李明翰可是个厉害人物,小小年纪已经连中两元,不知会不会一举拿下状元呢。 在座的大概都没有岳明嫣知道的详细,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的一位表姨母,曾托我母亲打听过他。”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岳明嫣的那位表姨母大概是想给自己的女儿说亲。众人露出明了的表情,一个个都微微红了脸。当事人的亲妹子李红绫则是装作没听懂,一脸专注的盯着眼前的茶杯。 闵柔不关心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她一脸惊奇的看着李红绫:“我见过你哥哥,我父亲这次没有进京向叔祖母拜寿也是因为他和几个新来书院的学生。我父亲说,他的基础好,文采也好,但要想一举考中进士,还得需要再磨炼两年。” 考进士最麻烦的就是同进士了,万一一个不小心,滑到了同进士的人群里可就麻烦了。这年头也没有补考那一说,到时候一辈子就只能落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了。昭瑜点点头,闵姑丈说的一点也没错,李明翰虽然聪明,但他在山东或许是个鸡头,在全天下难保只是凤尾而已。 “我哥哥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中了举人后并没有参加第二年的会试。”李红绫点头笑着表示认同。 闵柔却还没说完:“我父亲还说,他的才情与房表哥不相上下呢!”说到了自己熟悉的人,有了可比性,顾昭盈也张大了嘴:“我以为房表哥已经很厉害了,怎么他比房表哥还强吗?” 昭瑜讶然,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听顾昭盈姐弟夸赞这位房表哥了。如今竟然连闵姑丈也夸他,拿他和李明翰这种连中两元的高材生相提并论。昭瑜真是很好奇,这位房表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红绫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是吗?我哥哥最喜欢诗书满腹文采好的人了,听你这么说,他这回来秋麓书院可真是来对了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高兴,一边阮清莲已经开始打哈欠了:“说来说去都是些我们不认识的人,说说我们认识的嘛!” 古英挑了挑秀气的眉毛:“我倒是听得挺有意思的。”古芃也在一边附和:“就是嘛!咱们家里都没人考科举,听着也怪稀罕的。”昭瑜心里呵呵了两声,倒也是,在座的除了闵柔和李红绫,全都是功勋世家的姑娘。家中子弟都是靠着恩荫谋官职,哪有苦读去考进士的。 李红绫脾气很好,她从善如流的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只想着打听一下和哥哥有关的事。不过,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来京城,也不知道京城都有什么事故,倒是也想听一听,回去好跟家中的那些姐妹们说说呢!” 昭瑜暗笑,李红绫倒是很知道怎样能挑起女孩子的兴致。果然,阮清莲眼睛亮了起来,就连一直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的顾昭妍也睁大了双眼,一副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八卦的模样。 “听说平王的未婚妻快不行了!”阮清莲率先抛出一个劲爆的话题。屋子里立时嗡嗡了起来,小姑娘们像是都很中意这件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李红绫低声问昭瑜:“平王就是皇上那个最年幼的弟弟吗?” “就是他!”昭瑜点点头。其实对于平王她知道的不多,仅限于他是一个比皇帝小了十几岁的弟弟而已。 平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他的生母曾经是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宸妃。只是红颜从来薄命,宸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而他则被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曹氏抱回了长春宫亲手养大。曹太后没有儿女,当今的皇上也是她从一位早逝的妃子处收养来的。有传言说,先帝其实属意的继位人是平王,但先帝去世的时候平王还只是个小孩子。于是,先帝为了能保自己喜爱的小儿子日后能一生富贵平安,便在遗诏里传位给了当今的皇上。就是因为想着他和平王全由曹太后养大,情分不同,日后一定会厚待这个小弟弟。 昭瑜之前听说这个传闻的时候,实在很想知道平王到底是得罪了谁,以至于要这样**裸的置他于死地。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如果天下人都因为这个传言而认为今上是因为这个才登上的皇位,那皇上要如何自处,平王又如何自处。只是没过多久,皇上杀了一个内侍,又抄了几个官员的家,虽然安的罪名都与传言无关,但从那以后,渐渐的,就没什么人再提起了。 昭瑜觉得,皇上对平王,还是有几分真情的,毕竟,他可以为了消除留言杀了那么多人,却没有动平王一分。 顾昭妍显然吃了一惊:“快不行了吗?上次听说的时候也不过是染了风寒而已嘛。” 这丫头怎么连人家感染风寒都知道,昭瑜对女人的八卦能力简直是叹为观止了,一边的李红绫也露出一脸好厉害的表情看着顾昭妍。 “尹小姐一向身体不好。”顾昭华优雅的端了茶抿了一口,“就算是风寒,说不定也会引起大病的。” “上次我们在长公主府看见平王的时候,瞧着他脸色就不大好,也是为着这件事吧。”顾昭馨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昭瑜。 昭瑜不由一愣,看她做什么?而且,在长公主府,有遇到平王吗?“平王去长公主府了吗?”昭瑜满脸是一个大写的迷茫。 这下连顾昭慧也看过来了:“平王好似是和太子殿下一起去的,只不过离得远,四妹妹大约是没注意。我也是听三妹妹说才远远看见的。” 是吗?昭瑜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古芃歪着头道:“当时我们摔成一团,你流了好多血,可吓人了。我姐姐崴了脚,坐着站不起来。太子殿下和平王听见了都过来看过我们呀!想必是你已经晕过去了,根本就不知道。” 嗯,有可能。昭瑜心有余悸的伸手摸了摸额头那个已经看不出来的疤痕。 第五十章 八卦 下 李红绫看出她的不安,笑着拍了拍昭瑜的手,昭瑜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古芃皱了皱鼻子:“我觉得平王也真是倒霉,好容易遇到个喜欢的,结果还成了这样,万一尹小姐真的......”古英清咳了一声,打断了妹妹的话。古芃缩了缩脖子,掩饰的端起了茶杯猛灌了几口茶,结果却呛到了自己,不停的咳嗽起来。 古芃是庶出的女儿,一向最怕古英。再加上古英又是个有些不苟言笑的,她只需朝古芃看一眼,古芃就不敢出声了。坐在她身旁的岳明嫣赶忙帮她拍着后背顺气,又有丫鬟递了帕子过来。顾昭盈笑睨了古英一眼道:“你瞪她做什么?她也不过是说句实话罢了。尹小姐身体弱,满京城谁不知道?” 古英冷哼一声:“人家虽然身子弱,但总不好背后咒人家。知道的说是无心之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恶毒之人。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自是要管着的。” “是,是,你说的对。”闵柔笑着打圆场,又低声对顾昭盈道,“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惹她?” “还不就是嫌弃芃妹妹是庶出的吗?”顾昭盈皱皱眉,“就算是好话,让她说出来也不好听。”两个人碰着头嘀嘀咕咕着,也不理声音其实已经大到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古芃的头快低到了茶杯里,古英则是直接扭过头去不打算理人。顾昭华忙笑着招呼众人吃点心:“尝尝吧,不过别吃多了,一会儿吃不下饭去。” 李红绫拉了拉昭瑜的袖子:“她们说的那位尹小姐是尹皇后的亲戚吗?” 真不愧是家里出过阁老的,政治敏感度这么高。昭瑜笑笑,低声道:“是尹皇后的外甥女,闺名叫宜然。” 李红绫一副恍然的表情:“她身子不好么?” “嗯,好像从小就有些弱。”昭瑜说的很婉转。其实尹宜然根本就是胎里带的病,天生的不足之症。当初说这门亲的时候,太后是不同意的,毕竟除了她是皇后的亲戚之外,谁也不愿意娶个病怏怏的儿媳妇。最后是平王自己同意了,太后才作罢。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现在也迟迟没有成亲。昭瑜有时候会想,会不会是太后想拖几年,干脆把她拖死最好,反正这门亲事她原本也是不愿意的。 “听说太后娘娘指了个宫人去服侍平王。”阮清沅突然插了句嘴,众人无一例外的都看向她,就连自己生气的古英也好奇的看了过去。阮清沅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太后娘娘说平王身边没人照顾,所以特意安排了一个宫人去照顾平王的起居。” 既然怕他没人照顾,干嘛不早点让他和尹宜然成亲啊。昭瑜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太后肯定是要拖死她了事。 “太子殿下也该定亲了吧。”古英突然冒出一句,成功的把小姑娘们的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上位者的身上。 储君的婚事,好像比一个王爷的未婚妻更加吸引人。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气氛比刚才还要热闹。 “我听我娘说,皇后娘娘已经跟皇上提过给太子殿下选妃的事了,只是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这个运气。”阮清莲的母亲是奉国公府的二夫人,娘家姓程,而程家有一个姑娘在宫里是个还算受宠的妃子。阮二夫人与这位姐姐关系很好,时常进宫陪着说话。她的消息,应该是比较接近事实的。 也因为如此,在座的姑娘们表现出了十分的好奇心。就连一向优雅稳重的顾昭华,也忍不住从茶杯后面望向了阮清莲。 顾昭馨更是直接问道:“没定是哪家的姑娘吗?”太子今年十六岁,正是好年纪。而且他长相英俊,通读古今,文书骑射样样都拿得起来。这些优点是昭瑜从自家老爹那里听来的,顾承绰当时还说:“太子天资聪颖,又努力好学,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子,哪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能没有点念想呢!何况,他还是将来的皇帝。 阮清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可是太子选妃呐,哪会那么轻易就定下来。别说外头了,就光是京里,得有多少适龄的姑娘啊。皇上和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的寄望那么高,怎么也得选个好的,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 这话就有些逾越了。未来的皇后?当今皇后还在位子上坐的好好的呢!就有人想着当未来的皇后了!昭瑜低头喝茶装听不见,忽然发现周围坐着的,除了阮家姐妹之外都默默的各自找了事做,没一个接话的。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正巧此时有丫鬟进来请小姐们入席,才算是给了阮家姐妹一个台阶下。昭瑜携了李红绫,笑着随众人去了西敞厅。 大家分了宾主坐下,先用橘子水净了手,才有丫鬟们鱼贯着开始上菜。菜品精美,摆相漂亮,昭瑜惊叹宋氏这次可真是用尽了心思。她朝上头的主席看了一眼,太夫人与几位夫人们都露出满意的神色,可见味道也是过关的。一餐饭下来,除了向太夫人敬了回酒,其余的时间都是只听得碗碟筷子碰撞的声音。 一时酒足饭饱,宋氏便招呼一行人去了花园里的倚翠园听戏。倚翠园里有一幢二层小楼,专为听戏的时候用。女眷们从侧门直接上了二楼,男人们则从正门坐进了一楼。虽然是楼上楼下,但因都在一面,除非有人站到戏台上往楼上看,所以互相也是看不见的。 戏台上站了个长相秀气的白净小子,大概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他拿了个大红洒金的折子双手奉着大声道:“请太夫人点戏。” 有婆子取了帖子送到楼上,太夫人指了坐在身后的顾昭华道:“你给我读读。” 顾昭华应声念了出来,戏班子放上去的都是些喜庆的戏码。念了几出之后,太夫人笑道:“就点一出‘游园’吧。”那婆子领命去了。 李红绫问昭瑜:“不知京城听的什么唱腔?我们那儿大多是听梆子或是吕腔。”昭瑜笑道:“京城多数是听京腔,近两年也有南边来的昆腔。今天请的德升班就是唱昆腔的,我倒觉得咿咿呀呀的,挺好听。” 第五十一章 游园 说的是牡丹仙子在天上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下界有一个美丽的牡丹园,于是偷偷跑下去赏玩的故事。扮演牡丹仙子的是德升班有名的男旦于小笙。 昭瑜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他的戏,但还是再次对他那副比女人还要娇柔的身段发出一声赞叹。现代还有哪个男人敢在他面前自称伪娘,全都要跪下求做人家的徒弟才行呀。 李红绫听的入神,一只手还在小几上轻轻的打着拍子。俞夫人听见动静,笑着朝罗夫人道:“看这丫头,竟听的这样入神。” 罗夫人眼露关爱:“这孩子原本就喜欢听戏,在家的时候听梆子也是喜欢的不行。说起梆子戏,唱腔生硬,我都听不惯,她小小年纪倒是爱的紧。” 昭瑜笑着和李红绫对视了一眼,转过头的时候,眼睛从俞夫人身上扫过,发觉她正盯着自己看。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像是评判,又像是质疑,还隐约带着一丝憎恶。昭瑜被她盯的浑身不舒服,又不好去和她对着瞪眼睛,便叫了望月过来,起身想要出去走走。 “我和你一起去。”李红绫拉了拉昭瑜的衣袖,见昭瑜看过来,不由微微红了脸,“我想要如厕。” 昭瑜莞尔,两人各自带了丫鬟从楼梯走下去,穿过花园回了茉园。李红绫从净房出来,笑着对昭瑜道:“你住的院子可真大。我们家好好几个房头住在一起,又都挤在老宅子里。我在家的时候,是住在我爹娘院子里的小跨院里面的。” 百年世家,多数都是这样的,子生孙孙生子,一百多号亲戚都住在一起,老宅子自然就显得逼仄了。 “我也是与姐姐同住的。”昭瑜笑着让了座,舒云端了蜂蜜桂圆茶上来,李红绫喝了一口,叹道:“我在家也这样弄来喝过,可我娘说我不似正经喝茶的,不许我再这样胡乱折腾。” 这姑娘说话做事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性格很得昭瑜的喜欢,她笑着道:“我这儿倒是随便喝的,只是吃多了点心就要被妈妈教训。”李红绫看看她,两人不约而同噗嗤笑出声来。李红绫故意做了无奈的表情摊了手道:“看看,都是被人管着的,一点不由得我们高兴高兴。” “你要在京里住多久?”昭瑜挺喜欢她,但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 “怎么也得住到明年春天吧。”李红绫眨了眨眼,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我倒想一直住到哥哥考完进士,反正我姨母和郡主都不介意我多呆些日子,可是我娘肯定不许的。” “你不想家吗?”昭瑜咋舌,这姑娘心可真大。 “还好吧。”李红绫笑嘻嘻的捧着茶又喝了几口,“小时候我爹带我和哥哥四处游览,一两年也就回过几次家。” 这不就是昭瑜羡慕的生活吗,游山玩水啊,还是亲爹和哥哥带着一起去的。昭瑜的眼里闪出小星星,语带艳羡的道:“去过哪里?我连京城都没出过,就在这府里呆着了,像只青蛙一样。” 李红绫被昭瑜那句像青蛙逗笑了:“你可真有意思,我还以为京里这些世家贵胄的姑娘都像那个古姑娘一样呢!” 什么样?不苟言笑,张嘴就教训人吗?昭瑜笑起来:“其实她人还是挺好的,别看她成天没什么笑模样,对芃妹妹还是很关照的。盈姐姐就是喜欢和她闹几句,每次见面都那样,我们都习惯了。” 李红绫听了若有所思,片刻才道:“我家里没有庶出的姐妹,我与哥哥是一母所出。” 昭瑜点点头,如果这样的话,她确实应该不大了解嫡庶之间的矛盾与问题。“我与二姐姐一同住在这个院子里,她的生母是我爹的一位姨娘,我与她的感情倒是很好的。” “嗯,你家三姑娘也是庶出的吧。”李红绫想了想,“我看她不管说话还是做事,好像都是看着大姑娘的脸色行事呢!” 不得不说她的观察力还真是好,顾昭馨可不就是那样嘛。望月进来催昭瑜回去:“姑娘们快些回去吧,一出戏都要唱完了。”两人这才起身重新往花园里去。 刚进了园子,就听见咿咿呀呀的昆腔从倚翠楼的方向传来。再加上园子里茶花正开着,颜色风景正好。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带着两个秀气的丫头在花丛里悠闲的走着,竟让人有了一种身临仙境之感。李红绫笑着往昭瑜身边凑了凑:“那边儿唱着游园,咱们在这儿也是游园。” “那我们不就是茶花仙子了?”昭瑜指了一边的一株白色茶花笑道,“你就是那株白色的!” 李红绫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象牙白团花织锦褙子,笑着指了昭瑜道:“那你就是...哎呀呀,没有褐色的茶花呀。”说到最后却是笑得弯下腰去了。 身后的两个丫鬟也跟着嘻嘻哈哈的笑着,几个人正笑成一团,突然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响了起来:“瑜妹妹可不就是那株红色的么?” 昭瑜吓了一跳,慌忙回头去看。而原本站在身后的望月早就一步跳到了昭瑜身前,将她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后面。李红绫的丫鬟小蕊愣了愣,也忙学着望月的样子挡在了李红绫的前面。 昭瑜从望月的肩膀处探出头去看,眼前站着的,竟然是顾昭覃和俞思远。而刚才说话的,正是俞思远。 怎么这么巧,就在这儿遇上了他?昭瑜躲在望月身后装傻,李红绫却早就好奇的伸出头来往外看了,一边还低声问昭瑜:“是谁啊,认识么?” 还有客人在,也不好就这样躲着。昭瑜只好从望月背后走出来,冲着两人福了福道:“大哥哥,俞大哥。”又转头对李红绫道,“那是我二叔父家的大哥,那个是长公主府的大少爷俞大哥。” 既然都叫哥哥了,肯定就是通家之好嘛。既然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那就没必要躲着了。李红绫大大方方的走出来福了一礼,叫了一声:“顾家大哥哥好,俞家大哥哥好。” 昭瑜忙道:“这是清阳郡主家罗夫人的亲戚李姑娘。” 顾昭覃在看见李红绫的时候就已经把头转到一边去了,这时也只是看着一边应了一声:“四妹妹,你们快回去听戏吧,若是戏唱完了,祖母见不到你们会叫人来找的。” 昭瑜应了一声就要拉着李红绫走,哪知俞思远却上前了两步盯着昭瑜问道:“瑜妹妹近来可好?” 第五十二章 偶遇 两辈子加在一起,昭瑜头一次觉得被人喜欢是一种负担。尤其是当你明知他喜欢你,而你却必须装傻充愣还不能直接拒绝的时候。 如果说俞思远小时候是呆,现在简直就是蠢。昭瑜不喜欢和蠢人打交道,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多谢俞大哥关心,我的伤早就好了。我们要回去了,俞大哥好走。”昭瑜垂了眼,客气的答了两句,也不管俞思远有什么反应,拉了李红绫就走,望月和小蕊快步跟在了后面。 俞思远怅然若失的看着昭瑜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发呆。顾昭覃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看见花红柳绿的几个小姑娘身影。顾昭覃皱皱眉,刚才他晃了那位李姑娘一眼,虽然样子也很清秀,可到底算不上多么的国色天香,俞思远怎么像没见过女孩子似的这样盯着人家看。 顾昭覃自然没往昭瑜身上想,毕竟两人从小就见过面,相互之间也算是熟识,他自动的把昭瑜撇了出去,认为俞思远看的应该是李红绫。他见俞思远还在那儿发呆,只得清咳了一声,喊道:“子莫!” 俞思远这才回过神来,讪讪的道:“哦,刚好似有风吹了沙子过来迷了眼。” 这种蹩脚的理由也想得出来?顾昭覃虽然是个守规矩的,可底下有两个从小就很会调皮捣蛋的弟弟。顾昭宁和顾昭诚没少惹过麻烦,那两个小子随口扯个谎话都比俞思远这个强几倍。顾昭覃一时有些语塞,俞思远这么说,让他想帮他圆谎都不知从何圆起。他索性拍了拍俞思远的肩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子莫你若看人家好,也不必一直盯着,倒失了斯文。” 俞思远脚一软,差点被拍的跪下去,他连忙摆着手道:“没有,没有,我没看瑜妹妹。” “我知道你没看四妹妹。”顾昭覃又拍了他两下,笑道,“李姑娘可是我家的客人,你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原来顾昭覃以为他是在看那位李姑娘!俞思远松了口气,但又莫名的有些遗憾。如果顾昭覃知道他刚才看的是昭瑜会有什么反应呢?他已经跟母亲提过想要向昭瑜提亲的事,母亲也答应要考虑,如果有一天他和昭瑜真的......俞思远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畅想中,禁不住咧了嘴笑起来。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昭瑜了。那时候的昭瑜才不过到桌子那么高,小脸圆圆的像极了一只红色的苹果。顾昭宁带着她在园子里抓蟋蟀,她不用丫鬟奶娘抱,自己迈着小腿跑来跑去。她穿着大红色的绫袄,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就像一只瓷娃娃。俞思远就那么看呆了,以至于被小小的昭瑜一把推到了地上。 刚才的惊鸿一瞥,昭瑜可真漂亮,头上好像也没留伤疤。她们说什么茶花仙子,俞思远就是觉得昭瑜像那株艳丽的红色茶花。 “子莫,我们也回去吧。”顾昭覃抬头已经看不见昭瑜几人的身影了,这才叫了俞思远一同回倚翠楼。 “你大哥哥真有意思。”李红绫掩了嘴笑,“他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都没看着我。” “非礼勿视嘛。”昭瑜不以为然,顾昭覃这个学究作风她早就习惯了,十几年都是这样的。“你家应该更讲究这些吧。” 百年传承的诗书之家,不是最应该注重礼仪应对的吗?李红绫好笑的看着昭瑜:“你以为我们家只出老道学呀,我们家几辈人住在一起,地方又小。平日常有一些学子客人过来找祖父和父亲叔叔们论学,我们姐妹同兄弟一起读书,有时便是想躲也躲不开。所以干脆大大方方的见面,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才好。我祖父曾说,心无旁骛便无愧于心。” 心无旁骛便无愧于心。昭瑜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突然有种赫然通透的感觉。“你祖父说的真好!”昭瑜发出一声诚心的赞叹。 李红绫颇有些骄傲的笑了笑,对昭瑜的赞叹照单全收。“不过,那个俞少爷倒有些轻浮呢。相比之下,你大哥哥也算是真君子了。”李红绫微微皱了眉,明显是对俞思远刚才的言谈举动不太看得上眼。 可不是吗!昭瑜默默的在心里赞同李红绫的说法。要不怎么说这小子越长越傻了呢!还不如小时候招人喜欢呢。 两个人带着丫鬟轻手轻脚的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做好。于小笙正唱到赏花完毕,要打道回天上去了。顾昭妍凑过来好奇的问昭瑜:“四姐姐,你们跑哪儿去了,这出戏都快唱完了。” “去了净房。”昭瑜低声道,“好听吗?” “好听!”顾昭妍立时眉开眼笑的,“刚才牡丹仙子还叫了茶花仙子一起下凡赏花呢!” 茶花仙子?昭瑜与李红绫愕然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顾昭妍不悦道:“笑什么呀?我没说什么可笑的事啊。” “不是,不是,只是我记得这出戏里没有什么茶花仙子啊。”昭瑜忙好声哄她,“怎么突然冒出个茶花仙子来?” “应景呗。”顾昭妍朝桌上摆着的新鲜茶花抬了抬下巴,“喏!这季节不就是这个嘛!” 戏还能这样改呀!昭瑜正咋舌,突然觉得有道眼光盯着自己,她转过头去,看见了俞夫人。她的眼神,毫不客气的散发出一种敌意和厌恶。 这人什么毛病!昭瑜生气了。长公主一家人是不是都有病!俞思远私底下想方设法的行逾越之事,俞夫人就在这儿不停的用眼睛朝自己射小刀子。长公主呢!一会儿会不会也来找点什么麻烦给她?昭瑜非常的不爽,她直直的朝俞夫人瞪了回去,不就是互相瞪眼么?谁怕谁!难道她还敢跳起来说自己瞪她了不成! 俞夫人不妨昭瑜会不示弱的瞪回来,先是一愣,随后就皱紧了眉头。这样一个不懂礼数的丫头,到底是怎么把她那么听话的儿子给迷得七荤八素的?想嫁进俞家,呸,除非她死了。 昭瑜不知道俞夫人内心的想法,她就那么好整以暇的瞪着俞夫人,想在她的地盘上欺负她,没门! 第五十三章 嫂子 与人置气是一件很累人的事。饶是昭瑜年轻,俞夫人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大概她也没想到昭瑜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和她互瞪。她再次下定决心,绝不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昭瑜要是知道俞夫人现在的想法,估计都要笑死了。谁稀罕你家儿子,就你当个宝一样。 唱完了,又唱了一出。于小笙仍未下台,而是恭敬的朝楼上磕了个头,大声用昆腔道:“牡丹仙子恭贺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夫人乐了,叫人抬了簸箩过去赏钱。铜钱叮叮铛铛的掉在台上,喜庆感十足。于小笙恭贺的话说的更大声了,顾承绰在下面也喊了声赏,便有人封了四百两银子送到了台上。一时间倚翠楼热闹非常。 散席走的时候,俞夫人不知和宋氏说了什么,惹得宋氏朝昭瑜看了好几眼。昭瑜不理她,反正她也不敢跑来教训自己。顾昭馨走在昭瑜身边,若有所指的道:“俞夫人看来很喜欢四妹妹呢,今天一直瞧着四妹妹看呢!” 她哪只眼睛看见俞夫人是喜欢自己的?昭瑜装傻:“有吗?我倒是见她时不时的看姐姐呢!”顾昭馨微怔,刚要说什么,闵柔已经走到了她们身旁。 “今天也没来得及和你说说话,我和娘还要住几天,回头再来找你啊!”闵柔拉了昭瑜的胳膊,小声的说着悄悄话。“好啊!”昭瑜眯着眼笑着连连点头。 一行人在垂花门处分手,昭瑜等人目送了客人们坐着青幔小马车离开,这才互相道了乏,各自回屋去了。 订好了的闺蜜之约,因为闵柔的突然离开告吹。闵姑丈病了,顾承芳便提前带了闵柔回了房山。顾昭盈自己过来了一趟,和昭瑜说了半天闲话才回去。接下来就是准备过年的事宜,庄子上铺子上天天有来送东西对账的,家里面大人们都忙进忙出,昭瑜便老实的呆在屋里自己玩了。 宋氏的嫂子张氏带着女儿宋青媛来了,正巧昭瑜姐妹都在宋氏屋里,姐妹两个起身行了礼便要退下了。张氏喊了女儿一声:“我与姑奶奶说说话,媛儿跟着姐姐们出去玩会儿吧!” 顾昭慧笑着拉了宋青媛,和昭瑜一起出去了。张氏眼睛跟着几人看出去,扭过头来对宋氏道:“姑奶奶家这两个小姐,可都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宋氏的娘家到了她这一辈的时候已经算是没落了,她哥哥宋竹溪只承了个三等奉恩将军的爵位,吃不饱饿不死的吊着。只在宋氏嫁进了顾家以后,宋家才得以受了顾承绰的提携,日子渐渐好了些。张氏便时不时的过来和小姑说话,一来是拍拍马屁,二来也帮小姑出出主意。 宋氏叹了口气:“该不该说亲也轮不到我管,自有国公爷和太夫人做主。” 张氏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小的不归你管,大的总归你管吧!” 宋氏没出声,顾昭慧的婚事她倒是可以拿主意的,她看了看张氏,问道:“怎么?嫂子有什么好人家么?” 一个庶女要什么好人家,自然是找个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亲家了。自己这小姑张氏太了解了,人不坏,就是总没个正主意。她笑道:“哪能张嘴就有呢!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得好好寻一户才是!” 宋氏点头:“那嫂子就给瞧着点吧,她是庶出,嫡出的怕是不愿意,或是找个小门户的,或是人品好的庶出都行。到时我再与国公爷商量。” 芸香端了点心进来,张氏笑看着她道:“我还没给姑娘道喜呢!”说着拿了个荷包出来塞给芸香,芸香忙看向宋氏,见宋氏点头这才谢过张氏将荷包收了起来。 张氏笑道:“姑娘的模样可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你放心,你爹和你兄弟在咱们家都挺好的,你只管好生服侍国公爷,替你家夫人分忧就行了。” 芸香本就是来打听父母兄弟的事,听了这个立时笑起来,行了礼退了下去。张氏待她走了才对宋氏道:“姑奶奶早就该这么做了!你是主母,何必与那起子奴才吵闹,只管放个人过去,让她们折腾去。等回头她生个一儿半女,就抱过来你养着。” 宋氏点头,心里却丝丝泛苦。张氏知道她的心思,劝道:“夫妻就是这么回事。娶妻就是管家过日子的,那些小妾才是以色事人的玩意儿。只要你管好家,任是国公爷也不能说你什么,还不是得敬着你?”顿了顿朝东边窗户看了看,“那小蹄子可还敢闹腾了?” “近来安生了不少。”宋氏点头,自芸香住过去,顾承绰便少去了赵姨娘屋里,她也老实的养起了胎。 “这不就是了?哪怕她生个儿子又怎样,不还是庶出的?别忘了,上头还有个十几岁的嫡出少爷呢!”张氏啐了一口,又笑着问宋氏,“国公爷近来待你可好?” 宋氏微红了脸:“每月总有几日是歇在我屋里的。” “那不就行了嘛!”张氏拍了下大腿,笑起来,“你哥哥在家还成日担心你,我就说姑奶奶是个聪明的,日子总能过出来。瞧瞧,这不就是好了嘛!” 张氏能说会道,把宋氏说的满脸是笑,屋子里时不时的穿出笑声。昭瑜姐妹在花厅里说话,听见正屋的笑声,顾昭慧笑道:“舅母来了才好,母亲很高兴呢!”昭瑜翘翘嘴角,还是自己的嫂子啊,换个别人宋氏哪能这么开心。 “媛妹妹在家都干什么?”昭瑜笑着找了个话题。 “也就是绣绣花,写写字罢了。姐姐们呢?”宋青媛肖母,样貌不算漂亮,但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很是和气的样子。 “我们也是。”昭瑜笑笑,推了推点心匣子,“尝尝这个芙蓉糕,是宫里的方子,里头加了蜂蜜,甜的很。”说着自己也拿了一块。 宋青媛吃了一口,眼睛发亮:“真好吃!”小姑娘有哪个不喜欢甜食点心的?顾昭慧笑起来,指着昭瑜道,“自己馋嘴还要拉着媛妹妹一起。” 第五十四章 腊月 不管在什么年代,过年总是一个让人欢喜的日子。 从腊月开始,到处都是浓浓的年味。相比之下,昭瑜更喜欢这个时代的年节。各种习俗放在一起,挂灯笼,写春联,各个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土特产。顾承暄带着顾昭诚说是已经准备了足有一车的炮竹烟花,只等过年时拿来放。每一件都足以让人莫名的兴奋起来,尤其是小孩子。 昭瑜自动把自己归于小孩子的行列。小孩子过年该准备什么?自然是新衣服,好点心,和准备怎样去问长辈要红包了。自从有了画梁,昭瑜的衣裳裙子就没有自己操过心。甚至连平日屋里的账本都由画梁一手管了起来。没办法,虽然几个丫鬟都识字,可程度高低不同。舒云原本与姚妈妈一起管着账,可姚妈妈年纪大眼神不好,舒云却是识字有限。画梁逐渐接手了舒云的活儿,乐得舒云成日四处夸她:“可算有个能写会算的了,比我们这些只会写自己名字的强多了。” 昭瑜再一次觉得把画梁要过来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简直就是一个是小碗,其实也就两口的量。每年都是这样,皇帝表示一下对臣子的关心,臣子就得把已经凉透了的粥梗着脖子吃下去以示感恩。 这可是人人都想要的殊荣呢!一般人家皇帝还不赐呢!昭瑜硬着头皮将冰凉的粥咽下去,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她偷偷扫了眼四周,一个个的都喝的面无表情的,大概都是像吃药一样,根本没品味道。 多吃了两口御赐的粥的结果,就是昭瑜拉了两天肚子。昭瑜越来越鄙视自己了,这身子如今也养的太娇贵了。多吃两口螃蟹闹肚子,多喝两口凉粥也闹肚子,亏了自己如今还是个小姐的命,要不然这付小姐的身子可就真是难养咯。 昭瑜刚好,就听到一个好消息,至少她认为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芸香有喜了。 毕竟是为顾家添丁进口,太夫人特意为这件事夸了宋氏,说她气度大,有主母风范。还叫了芸香过去,赏了几块料子和一副赤银头面,嘱咐她好生休养。宋氏心情很不错,吩咐了厨房专门替赵姨娘做饭的灶上,每日芸香的吃食与赵姨娘一样,要随时吃随时有。 昭瑜商量了顾昭慧,两人各包了二两银子和一支簪子,让人送去给芸香做贺礼。芸香有些受宠若惊,亲自上门来道谢。 “哪里当得两位姑娘这样打赏,芸香也不过是个奴婢。”自从得知有了身孕,芸香的脸色显得比平时还要红润几分,身材也越发的圆润起来。她穿了件樱色梅花纹立领褙子,外罩一件鹦哥绿出风毛的潞绸比甲,更衬的容色发光,精神非常。 “自是当得的,你只管收下便是,哪里还用特意过来。”昭瑜与她客气着,叫了舒云搬锦杌给她坐,“坐下说话吧。” 芸香道了谢,在锦杌上坐了半个身子:“夫人近日也免了我的规矩,只是我服侍夫人惯了的,每日待在屋里,反而有些不大自在。” 顾昭慧看她比赵姨娘顺眼多了,便也多了些话:“这几日雪下得大,积雪多路上滑,出门还是带上小丫头一起好些。”芸香虽然是个通房,可也是有个小丫头服侍的。 “哪里那么娇贵了。”芸香有些害羞的笑笑,“露儿在屋里做针线呢!我如今动不得针线,屋里的活计都靠她呢。” 顾昭慧和芸香随意的寒暄着,昭瑜却在想,不知道这会儿赵姨娘是个什么心情,大概又气又恼吧。外头的天色越发的阴沉,芸香笑着起身告辞:“一会儿怕是又要下雪了,我就先回去了。” 昭瑜喊了画梁过来:“叫上个妈妈,一起陪着芸姑娘回去,路上务必慢些走。” 芸香忙又谢过,这才随着画梁出去了。顾昭慧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只怕日后那院里又不安生了。” 好不好也是父亲屋里的事,做女儿的如何也是管不了的。昭瑜凑上去靠在了顾昭慧的胳膊上撒娇:“晚上姐姐就在我屋里吃吧,让她们把饭菜端过来......” 到了腊月二十三祭了灶神,晚上昭瑜的桌上就摆上了糖瓜儿。第二天腊月二十四扫尘,茉园的丫鬟婆子们都忙了起来,从一大早就开始扫院子,擦屋子。昭瑜和顾昭慧一起躲进了书房,点了两个炭盆开始练字。书房里挂了顾承绰送来的九九消寒图,昭瑜调了朱砂点了朵梅花,对顾昭慧笑道:“明儿不点红梅了,点朵玫红色的看看。” “鬼主意真多!”顾昭慧身姿笔直的站在桌前,朝昭瑜笑了笑,“我的写完了,你快些写好,回头让初三送到外祖父家去。” 昭瑜笑着应了一声,走回桌前提笔往铺好的纸上给顾昭宁写信。腊月里姐妹两个都很闲,便隔几日就给顾昭宁写封信,说的全是每天发生的一些小事,昭瑜连昨晚祭灶的糖瓜儿太甜都写上去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除夕这一天。 第五十五章 除夕 除夕祭祖,原本是由顾承烁并房氏主持。但自从房氏搬到了渔阳,便托给了太夫人。 酉正时分,太夫人带着一大家子人从护国分府坐车到了辅国公府,开始一年一度的祭祖。祭祖程序繁复冗长,一直到戌初才回了护国公府。 年夜饭已经摆好在了集玉堂的西敞厅里,顾承烁与杨氏也带了孩子们一同过来守岁。众人坐定之后,唯独不见四夫人林氏。太夫人问道:“老四家的怎么不在?” 宋氏忙上前回话:“刚才四弟妹说回去换件衣裳,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回来,我已经让人去叫了。” 还没等太夫人点头,宋氏派去的一个婆子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草草福了一礼道:“四夫人发动了!” 众人皆是一愣,顾承睿已经跳起来跑了出去。顾昭薇吓了一跳,在奶娘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嘴里还叫着娘。顾昭慧忙轻拍着她安抚,宋氏已反应过来,忙吩咐那婆子:“快拿了国公爷的帖子去请崔太医过来。”一边回头朝太夫人道,“娘,这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您看......” 自打芸香有了身孕以后,太夫人对宋氏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她先是瞪了小儿子的背影一眼,这才和颜悦色的道:“老二家的,你与我一起和老大媳妇过去看看。老三家的带着孩子们先吃饭,爷儿们也先都吃饭吧。”说着便由吴妈妈扶着站了起来。 昭瑜等人忙起身相送,杨氏上前道:“我也跟着婶娘过去看看。”太夫人笑着点点头,几个人便快步走了出去。待太夫人走了,众人这才又都坐了回去。女眷这边的长辈只剩了石氏在,她四下看看,让人把顾昭薇抱到了自己身边坐下,又笑着对昭瑜等人道:“都吃饭吧,你们四婶那儿有太夫人呢,不用担心!”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看起来,石氏还是有些长辈的样子的。昭瑜一边吃着菜,一边瞧着石氏细声细气哄着顾昭薇吃蛋羹。因为人不全,又都惦记着林氏那边儿的事,这餐饭吃的也快,不到半个时辰,众人就都放下了碗筷。 顾承绰特意过来对石氏道:“孩子们就劳烦三弟妹了,我们那边就都先散了。若是有事,三弟妹就让人去书房找我。” 石氏忙起身应了,又对昭瑜姐妹们笑道:“大过年的,你们怎么倒都老实起来。不过也罢了,你们四婶娘那边正有事,你们连炮竹也放不得,不如早点回去歇着吧。” 昭瑜没想到这个年会这样安静的度过,或者应该说其实并不安静,只是那些混乱都在林氏的屋里,别的地方看不到罢了。 于是,大家各回各屋。 杨氏回来领了顾昭盈和顾昭蓁回府。石氏则交代了各人的丫鬟妈妈们好生服侍姑娘们,这才带着顾昭薇和顾昭妍回自己的院子。顾昭薇闹着要娘,石氏哄她,说林氏睡着了,等她也睡一觉醒了就能见着林氏了。顾昭妍想去看林氏生孩子,却被石氏掐着往回走。 昭瑜和顾昭慧一起回了茉园,早早的洗漱了准备和舒云姚妈妈几人一起在暖阁里嗑瓜子守岁。望月和画梁端了几碟子瓜子点心放在炕桌上,几个人都穿了贴身的小袄,齐齐的窝在了炕上。 姚妈妈坐在炕边上,笑眯眯的看着水灵灵的小姑娘们挤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话。她坐了一会儿,只觉得体力不支,便起身道:“你们好生陪着姑娘说话,可不许多吃,吃多了肚子疼。也不许说的太晚,明天太夫人与夫人入宫朝贺,姑娘还得早起去送呢!” 舒云几人忙应了,望月起身披了大衣裳,送了姚妈妈回房。不多时,她从外头跳进来,一边呵着手,一边跺脚道:“冷死了,冷死了。” “呸!大年下的,什么死啊活的,妈妈听见了定要拍你!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舒云啐了一口,又皱眉道,“你怎么就这么进来了,看把冷风带进来吹着姑娘。” 望月笑嘻嘻的蹭回了炕上:“我刚才在耳房里呆了一会儿了,哪能把冷风带进来!”又道,“刚我看见二姑娘屋里也还亮着灯呢,想是她们也一起说话呢!” “那要不要叫二姑娘一起?”燕来笑着看向昭瑜。 昭瑜笑道:“算了吧,明天一早还得起来,人一多只怕就太热闹睡不着了。” 画梁拿着小锤子敲核桃:“也不知道四夫人是生个小姐,还是少爷?” “我看是个小少爷!”望月笃定的道。 舒云不客气的斜她一眼:“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能掐会算?” “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嘛!”望月歪了歪头,笑得眼都看不见了,“到时候太夫人一高兴,一人赏我们一个大红包!” “呸!我还道你真懂些什么道道,原来是个财迷!”昭瑜啐了一口,抓了一把瓜子扔到望月身上,众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了一团。 一直到条案上放着的宝蓝掐丝珐琅小座钟指到了子时二刻,舒云便开始劝着昭瑜睡觉:“寅正就要起身,姑娘还是睡一会儿吧,别回头起不来。” 昭瑜也困得睁不开眼了,就由着舒云和望月服侍着回房睡觉,留下画梁和燕来收拾暖阁里的吃食。昭瑜刚躺下,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紧接着便是几声嚎哭。昭瑜被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舒云忙坐下安抚她,一边叫望月:“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一下可好,昭瑜的困意没了。她让舒云拿了小袄来披上,走到暖阁里等消息。不多时,望月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披着衣裳的姚妈妈。姚妈妈脸色有些凝重,昭瑜的心咯噔一下提了起来:“怎么了?”不会是林氏难产吧,“可是四婶娘那里有什么事?” 姚妈妈一愣,这才知道昭瑜会错了意,忙道:“不是四夫人,四夫人那边好像还没生出来。好像是庆颐堂那边赵姨娘早产了。” 怎么回事?昭瑜皱起了眉,大年下的,生孩子怎么也凑一堆儿。林氏算是足月发动,赵姨娘怎么还早产了?她这一胎怀的也实在艰难,从一开始就没顺过。 “让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昭瑜吩咐着,这觉没法睡了。 第五十六章 雪夜 事情的发展没有昭瑜想的那么简单,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等人去打听,陈姨娘来了。她样子有些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肩膀头上全是雪,裙子膝盖下面已经湿透。她不等人通传就从外头推门踉跄着进了来,见了昭瑜便跪了下去,把跟在后头疾步走进来的顾昭慧吓的愣在了当场。昭瑜赶忙让人扶了陈姨娘起来,又忙着招呼顾昭慧:“姐姐坐。姨娘这是做什么?” 陈姨娘脸色发白,三九的天气里竟然一头都是汗,她颤抖着对昭瑜道:“四姑娘,求你快些派人去请大夫吧。赵姨娘,怕是,怕是不行了。” “什么?”昭瑜瞪大了眼,“怎么没去报给母亲知道吗?崔太医不就在府里吗?” 陈姨娘抽泣着道:“夫人一直在四夫人那边,郑姐姐带了个婆子去请夫人,已经去了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们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那个赖婆子拿着把剪刀带着丫鬟守在门口,硬说有人害赵姨娘,任谁也不让出去。我趁她和婆子们打闹的时候出来的,本想着去找夫人,可雪太大,实在看不清路,只好先到姑娘这儿来了。赵姨娘如今不大好,再拖下去只怕一尸两命!还有芸香......” “芸香怎么了?”昭瑜有种不好的预感。 “芸香被赖婆子推了一把,已经见红了。”陈姨娘抹了一把眼泪。 顾昭慧已经听傻了,昭瑜拢了拢头发,起身叫舒云去拿大衣裳。姚妈妈吓得一把拦住她:“我的祖宗,你去做什么?” 若是平时,昭瑜可不会多管顾承绰屋里的事。可今天这事不寻常,又关乎几条人命,昭瑜觉得她必须得过去一趟。 “舒云去叫几个婆子,打了灯笼去找母亲,顺便在路上看看有没有郑姨娘。另派几个人去二门上通传一声,请父亲进来。燕来看家,妈妈带上人和我一起去,望月和画梁也跟着一起去。”昭瑜一口气安排完毕,姚妈妈见状不敢再拦,只得跺跺脚出门去找了几个身材粗壮有力的媳妇子。 顾昭慧这时反应过来,忙起身道:“我也去看看。”又吩咐双桃,“你跟着舒云一起去。” 屋外的雪下得很大,路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有婆子忙着将院子里扫出一条路来,姚妈妈打头,与几个婆子在前面打灯笼。昭瑜将大氅上的风帽戴了起来,望月打伞,画梁扶着昭瑜,顾昭慧与春杏在后面跟着,一行人冒着风雪往庆颐堂走去。 雪积的很厚,两个婆子在前头边走边将路面的雪扫开一些,好让昭瑜等人能走的稳当。饶是这样,平时不过几步路的地方,仍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到。 昭瑜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庆颐堂。院门紧闭,门头挂着的一对大红灯笼上已经落满了雪,将里头的灯火遮住,半点光也显不出来了。门里没有昭瑜预想中的嘈乱,而是一片让人心慌的寂静。 打头的一个婆子上去叩门,一边喊着:“快开门!二姑娘,四姑娘来了!” 昭瑜突然觉得胳膊疼,原来是顾昭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紧紧的抓着她,脸色白的吓人。 昭瑜任由她抓着自己,两眼盯着那两扇红漆大门。 叫门的婆子喊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昭瑜等人就在风雪中站着,直到姚妈妈等不下去,正要上前与那婆子一起叩门的时候,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一个满脸惊慌的婆子打开门,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突然像见到救星一样冲出来跌跌撞撞的跪到了昭瑜面前哭嚎了起来:“四姑娘,您快去看看吧。赵姨娘…还有芸香……” 昭瑜听见双桃一声惊呼,觉得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陡然一松,忙扭头去看,就见顾昭慧身子晃了晃朝一边倒去。昭瑜忙伸手去拉,却只碰到了顾昭慧被风吹起的衣袖。幸好陈姨娘一直守在她旁边,使劲用身子将她顶住,双桃在一边拉扯住,顾昭慧这才站稳。 “扶好你们姑娘!”昭瑜暗叹一声,转头抬脚绕过地上跪着的婆子,径直进了院子。 院子里灯火通明,丫鬟仆妇三三两两的站在廊下,全都惊恐的望着东跨院。这情景让昭瑜想到乔氏去世那一晚,也是这个院子,也是这么多的丫鬟仆妇,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 昭瑜的脚步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从鼻腔一直滑落到胸口,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画梁凑近小声道:“姑娘,可要进去?” 东跨院传出赖婆子叫丧一样的哭喊,昭瑜眉头微皱,大步向东跨院走了过去。 姚妈妈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媳妇子紧跟在昭瑜身后,那赖婆子要是耍起疯来,万不能让她伤了姑娘。顾昭慧也想跟着进去,却被陈姨娘死命抓住:“姑娘就在这儿等着吧!” 顾昭慧讶然的看着陈姨娘,陈姨娘被她看的有些抬不起头来,只得低声道:“万一赖婆子伤到了你……” 妹妹已经过去了,难道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在后面躲着?顾昭慧眼睛里闪出一丝气恼,甩了袖子就往东跨院走,只冷声留下一句:“不劳姨娘操心。” 双桃等人紧跟在顾昭慧的身后,绕过陈姨娘快步的向前走,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发呆。陈姨娘的小丫头金铃从一边跑来推她:“姨娘!姨娘!”陈姨娘打了个哆嗦,醒过神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东跨院里,早就收拾出一间耳房做产房。门口有个婆子看见昭瑜,吓得忙拦在门口:“四姑娘,您可不能进去。”姚妈妈也吓了一跳,她上前拉住昭瑜:“我进去看看,姑娘就在这儿等着。” 昭瑜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从屋里窜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朝着昭瑜就撞了上去,嘴里还嚷着:“我让你们偿命!” 第五十七章 凄厉 原来是赖婆子。 “绑起来!”昭瑜在短暂的惊诧之后,皱眉吩咐。 早有婆子将东西准备好,七手八脚的就将赖婆子捆住堵上嘴扔到了一边。昭瑜看了看产房,向姚妈妈道:“妈妈进去看看吧。” 姚妈妈赶忙带人进了去,望月看屋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扶起一个被撞倒在地的凳子,让昭瑜坐下。昭瑜扭头看见了强自镇定的顾昭慧,忙道:“快给姐姐搬个凳子坐下。” 屋里炭盆烧的很旺,从产房里透出一股股浓浓的血腥气,在这个温暖的环境里似乎变得更加的浓重。昭瑜有些反胃。 姚妈妈从产房出来,黑着脸摇了摇头:“赵姨娘的孩子虽然生了出来,却是已经没气了,她如今看着也不好。还有芸香,已经小产了。”顿了顿又道,“荷香被赖婆子刺了一剪刀,伤势还算不太重。” 怎么会这么严重!昭瑜看向门外:“派人去看看,怎么到现在都没找到母亲和崔太医,父亲那边呢?” 有婆子从外面小跑进来,昭瑜认得是自己院子里的人。“怎么样?”她急急的问。 “咱们派去的人往四房的路上找到了郑姨娘和一个婆子,两人都在雪地里躺着。想是去那边的路上摔倒晕过去的,我们已经先将人抬回来了,又派人往四房去找夫人和崔太医了。” 大概是路上不好走,昭瑜蹙了蹙眉,看向顾昭慧。只见她脸色仍旧白得吓人,只得打消了想和她商量的想法,扬声道:“还有谁在?尤妈妈呢?” “尤妈妈与夫人一起在四房那边没回来。”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墙角传来,原来是大丫鬟翠香。自从昭瑜进门,她就跪了下去,因着赖婆子闹腾,昭瑜一时没看见她。 “莲香呢?”昭瑜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宋氏的丫鬟呢。 “她昨儿着了凉,今天一直在屋里歇着,许是晚上吃了药睡得沉。”翠香低着头,有些机械的说着。今天半夜这事太过蹊跷,看样子赵姨娘和芸香全都活不成了,她们这些留下伺候的估计也讨不了什么好。 昭瑜没时间理她,忙吩咐画梁:“你去外头说一声,把门看好了,不许任何人出入。再让这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到廊下站着去,等到母亲回来再做定夺。”又对姚妈妈道,“劳烦妈妈带两个人进去看着些吧。”姚妈妈应声去了,昭瑜有些气闷。虽然她没有真正接触过内宅里的腌臜事,可今天这件事就算她再傻也看出问题来了。赵姨娘的胎这几个月来一直没什么不好,也没听说她身体有什么不行的地方,怎么突然就会早产?还有芸香,她怎么在赵姨娘的产房里。哪有孕妇进产房的道理?虽然雪下得大了,可也不至于这边人都快死了,却连个消息都传不到四房那边,二门上竟然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外面风大雪大,整个庆颐堂所有的丫鬟仆妇都老实的站到了廊下,没有人敢说冷,谁都明白今晚的事若是说不清楚,她们的命只怕都保不住。 画梁从外头回来,低头小声对昭瑜道:“我刚去看了眼莲香,她正发着热,屋里有个小丫头守着,我问过她,说莲香确实晚饭后就吃药躺下了,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没有醒过。那小丫头看她烧的厉害,虽然听见外头闹腾,却没敢离身。” 昭瑜赞赏的看了画梁一眼,点点头算是知道了。陈姨娘站在门口哆哆嗦嗦的发着抖,一身衣裳已经湿透。昭瑜见她两眼一直盯着顾昭慧,叹了一口气道:“姨娘先回去换身衣裳,若是病了又是一桩事。”陈姨娘应了一声,见顾昭慧根本不理她,只得讪讪的转身出去了。 昭瑜这才想起翠香,见她还跪着,道:“起来吧,先站到一边去,等母亲回来再说。”昭瑜不打算过问今晚的细节,她只想等着宋氏回来,把这一摊子交给她就完了。赖婆子瞪着一双红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昭瑜,昭瑜看着她讨厌,厌恶的转过了脸去。 又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有婆子进来禀报:“夫人回来了。” 昭瑜便携了顾昭慧出门去接,只见宋氏急急慌慌的进了东跨院,后头跟着脸色发青的尤妈妈并一个干瘦的老头儿。 “母亲。”昭瑜微微福了个礼,顾昭慧也在一边蹲了下去。宋氏来不及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带着尤妈妈进了屋。崔太医走过来朝昭瑜看了一眼:“小丫头半夜出门也不穿多点,瞧这天!” 棉衣棉裤,一件大红织金出风毛的大氅,这还叫穿的少呀。昭瑜无可奈何的裹了裹衣裳,跟着崔太医进了屋。 产房里传来宋氏的颤抖的声音,以及崔太医清冷淡定的诊断:“孩子已经咽气了,产妇只怕也快不行了......” 紫红色的夹板棉门帘突然被人掀了起来,顾承绰带着一身的凉气从外头大步走了进来。他看见两个女儿都在屋里,停了停道:“剩下的事有我和你们母亲,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无论如何,今天的事原本就不该昭瑜姐妹管。若不是事急从权,昭瑜根本就不会淌这个浑水。她老实的应了一句‘是’,便准备与顾昭慧一同回茉园。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宋氏!你害了我的孩子,还想害死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倒要看看,阎王爷几时收你走!来抵我和我儿子的命!你不得好死!......” 昭瑜被吓得一个激灵,姚妈妈忙推着昭瑜往外走。双桃早就吓得两脚发软,也只得死命的拖着已经傻了的顾昭慧往外去。屋里的人已经不喊了,大概是被人捂住了嘴,后头便只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了。昭瑜有些心惊胆战的,自从来到这里,她所经历过的死亡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恐怖阴冷。不管是祖父还是乔氏,他们在临终的时候都是很安详的。可像赵姨娘这样,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去诅咒人不得好死,昭瑜没见过。 她承认,她被吓着了。 第五十八章 欲来 昭瑜几乎是被姚妈妈和画梁架回了茉园,顾昭慧就更好不到哪儿去了。昭瑜虽然被赵姨娘那一声诅咒搞得有些心惊,但自认比起顾昭慧来还是要好很多了。至少她没像顾昭慧那样面似金纸。 “我有些害怕,姐姐过去陪陪我吧。”昭瑜编了个理由,把顾昭慧拉进了自己屋里。舒云赶紧将烧好的手炉塞进两人手里,两个人并肩坐在了炕上,顾昭慧喝了口热茶,终于开口了:“四妹妹,我担心姨娘。” 原来她是怕陈姨娘被扯进去,昭瑜想了想,道:“赵姨娘为什么早产,如今咱们也不知道,只能等天亮以后去打听一下。而且爹不是还在那边吗,他总不会随意冤枉人的。”她并没有说陈姨娘什么都没干,而是说顾承绰不会轻易冤枉人。在这种后宅女人争宠的事故上,昭瑜不敢给任何人打包票。一个女人为了得到男人的宠爱,到底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谁也说不准。 顾昭慧听得明白,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昭瑜不大理解顾昭慧,她这样想是因为完全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上去看庆颐堂的女人们。可顾昭慧呢?她可是陈姨娘的亲闺女,难道她不相信自己的娘是个老实不害人的吗?昭瑜想起上一次赵姨娘半夜摔倒的时候,顾昭慧也是这样担心。难道她第一时间想的都是陈姨娘会去害人么?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看法时,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怕他都是不会接受的。昭瑜不再说话,而是问望月:“可知道四婶娘那边怎样了?” “还没有消息呢!”望月摇摇头,出了这样的事,今儿晚上估计府里没人睡了。如果林氏生了,应该有消息传过来才对。 崔太医能被顾承睿放出来,证明至少林氏目前状况还算正常。否则就凭顾承睿那个爱妻如命的劲头,铁定不会让崔太医为了大哥的小妾而不管林氏。昭瑜半点睡意也没有,跑了一趟又觉得肚子饿的咕咕叫,干脆叫了舒云去做宵夜:“茶房里还有什么点心,端些上来。” 没过一会儿,竟然端了两盘子饺子进来。 “怎么有饺子吃?”昭瑜两眼发光,这大概是今晚唯一一件好事了。 “原本想着早上吃的。”舒云笑了笑,“正好这会儿煮了来,姑娘们快吃点吧。” 昭瑜趁热吃了两个,又哄着顾昭慧吃了几个,再看看小座钟,已经是丑末了。姚妈妈进来道:“太夫人那边传话了,说是等会儿不用姑娘们去送,都各自在屋里吃早饭。且没什么事都别出屋子了,就在自己房里呆着,等太夫人与夫人从宫里回来再说。” 看来事情暂时是没有解决了的。昭瑜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推了盘子让人收拾下去。姚妈妈让人煮了定神茶,哄着顾昭慧和昭瑜两人喝了,好容易服侍着她们一起睡下才罢。 一觉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昭瑜回头见顾昭慧还在睡,便轻手轻脚的自己趿着鞋披了衣裳到暖阁去叫人。燕来在暖阁里做针线,见了昭瑜出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声道:“姑娘醒了?我叫人端水进来洗漱吧。” 顾昭慧还在睡,昭瑜怕吵醒她,便道:“拧块热帕子来我擦擦脸算了。” 燕来应声去了,不多时捧了一盆热水回来,身后还跟着端了点心羊奶的画梁。燕来绞了帕子递给昭瑜擦脸,昭瑜胡乱抹了一把,顺手拿起炕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糖糕吃了一口。哎,甜香软糯,昭瑜霎时就把昨晚的一切不愉快忘在了脑后。她盘腿坐好,左右开弓,一会儿便吃了一碟子糕和一碗羊奶。这才满足的擦了擦嘴,想起什么一样的问:“什么时辰了?雪还下着呢?” 窗外的天气依旧阴沉,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燕来已经端了桂圆茶回来,闻言道:“刚刚巳初,外头雪还在下,不过比昨天夜里稍小些了。” “祖母她们还没回来吗?四婶娘呢?”昭瑜喝了口茶,回到了现实中。 “太夫人还没回来呢。倒是四夫人生了为少爷,太夫人起了乳名元哥儿。”画梁笑起来,“这倒巧了,大年初一生的,可不就是元哥儿么!” 嗬!还真是件喜事!如果没有昨晚那一堆破事的话,可就真正是件喜事了。昭瑜有些唏嘘,林氏的儿子出生,赵姨娘的儿子夭折。这难道就是一来一去,老天给了顾家一个儿子,于是又带走了顾家一个儿子。貌似,很公平。 “赵姨娘怎样了?”昭瑜又想起昨晚那声凄厉的诅咒。 画梁垂了眼:“昨晚上就没了,芸香也没熬过去,刚才听说也没了。”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如果她没有下决心跟望月说起那件事,如果四姑娘没有帮她,那么现在死的人也许就是自己了。 赵姨娘的死昭瑜是预料到了的,可是竟然连芸香也......昭瑜呆了呆,叹了口气。如果她不是做了顾承绰的通房,也许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也说不定。可偏偏她就是做了,就这样失掉了年轻的生命。她看了看面有余悸的画梁,想起了当初她是如何到自己屋里来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幸好......” 画梁抹了把眼泪,脸上又挂了一抹笑:“姑娘要做什么,今天这天气也出不去屋了,不如我教姑娘打络子吧。”昭瑜没心情动,可又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便笑着点点头。 内室传出窸窣的声音,是顾昭慧醒了。燕来忙进屋去服侍,一会儿,顾昭慧穿着件小袄出来了。 “妹妹早起了?”睡了一觉,顾昭慧的脸色明显好些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昭瑜笑笑,顺手将一头长发随意绾了起来。 “姐姐就在我这里呆着吧,外头下着雪,也没法出门,咱们在一处说话。”昭瑜又叫画梁,“去跟双桃说一声,二姐姐醒了。再去打些水,端些羊奶点心来。” 待顾昭慧洗了脸吃了东西,姐妹两个这才窝在了一起说话。“你说四婶娘生的弟弟叫元哥儿?”顾昭慧这时才有了些笑模样,“真是喜事。” 第五十九章 低沉 太夫人是快午时的时候才从宫里回来的。 吴妈妈来传话,说姑娘们不必去集玉堂请安。还特意嘱咐昭瑜和顾昭慧,庆颐堂也暂时不要过去了。 “夫人在宫里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正巧崔太医一直还在府里,刚给夫人把了脉,原来是有喜了。”吴妈妈嘴里说着是喜事,脸上却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因崔太医说夫人这一胎怀相不大好,太夫人交代夫人留在房里养胎,家中一应大小事务暂由二夫人处理。” 事情发展的太快,已经完全超乎了昭瑜的想象。一个除夕夜,不过十几个时辰,府里一下子没了几个人,又添了一个孩子,多年未孕的宋氏忽然诊出有孕,太夫人转眼把温氏推上了台。而宋氏则被彻底架空了! “父亲呢?”昭瑜留了吴妈妈喝茶,吴妈妈乐得在这个时候多透露些消息给昭瑜,顺势就坐了下去。 “也跟着太夫人一起从宫里回来的,这会儿应该是在外院吧。”吴妈妈暖暖的喝了口热茶,舒了口气。 顾昭慧欲言又止,昭瑜看在眼里,笑着问吴妈妈:“昨晚上雪下得大,听说郑姨娘在雪地里摔倒,不知躺了多久,如今怎么样了?” 吴妈妈眼神飞速的朝顾昭慧瞄了一眼,叹道:“就是躺的有些久了,差点没了命。好在姑娘派去的人发现的早,给抬了回来,要不然还真就冻死在外头了。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伤了根本,想必日后得好好养着才行了。还有陈姨娘,那天冒着雪来找姑娘,也是冻着了。这会儿正发热,得看看热退了以后怎样了。” 顾昭慧眉头紧蹙,咬着唇不出声。 吴妈妈继续叹道:“哎,荷香被赖婆子刺了一剪刀,虽不至于要命,可也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芸香没了,莲香病着,只剩一个翠香,这会儿也不得伺候,夫人跟前如今只靠着尤妈妈服侍。太夫人看着不像话,便指了两位妈妈和两个丫鬟过去服侍着。只等把赵姨娘的事情办完,兴许就好些了。” 昭瑜听明白了,宋氏身边的人全都出了问题。至少太夫人和顾承绰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她身边只留下了一个尤妈妈。陈郑两位姨娘目前也是没什么事的,只看病能不能好,好了就是好了,若是不好,只怕就会随着赵姨娘去了。而宋氏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主母位子,也许就这样没了。 等来了孩子,却失去了权力,不知道算不算等同公平。 吴妈妈走了,顾昭慧回屋去了。昭瑜这时候很同情她,自己的生母病了,却不能随意的去探望,还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去恭喜嫡母有了身孕。昭瑜不去扰她,只是嘱咐自己屋里的人,全都低调些,务必在这个特殊时期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才好。 这个年府里过的静悄悄的,没有往日的热闹,也没有以前的笑声。顾承绰与太夫人务求静静的将赵姨娘的事控制在一个可以操控的范围之内,早日发送了了事。 哪知刚过两日,得知了赵姨娘死讯的赵家上门发难。赵秀才说女儿死的不明不白,要报官处理。顾承绰许了赵家三千两银子,才算将事情平了下去。这边刚闹完,宫里太后娘娘宣了太夫人进宫去说话,回来的时候据说太夫人的脸色阴晴不定的。不知道太后是为了顾承绰后院不稳训斥了太夫人,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再加上天气连日阴沉,府里气氛低弥,人人自危。 到了元宵节,众人聚在集玉堂吃了顿饭。太夫人明显兴致不高,吃完饭就让人都散了。昭瑜姐妹老实的回了茉园,顾昭慧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昭瑜便自己回房给顾昭宁写信。 这个年过的太憋闷,她也顾不得什么报喜不报忧,干脆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写信告诉了顾昭宁,林林总总的写了好几页纸,这才封好了让人送去乔家。 姚妈妈为了逗昭瑜开心,准备了东西在屋里做元宵。昭瑜果然乐得动手折腾,和几个丫鬟闹腾了一下午。一帮人一边玩儿一边说闲话,望月又开启了八卦模式。 “说是太夫人进宫,就是因为太后娘娘听人说咱们家大姑娘好,特意叫太夫人进去问话的。”望月脸色有些兴奋,像是窥探到了皇家的秘密一样,“太子不是该选妃大婚了吗!” “那就是说咱们家大姑娘可以当太子妃了?”小丫头蔻儿两眼冒着小星星,全是向往的神色。 昭瑜本来还在听新鲜,听蔻儿这么说,忙皱了眉训斥:“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快把刚才那话咽回肚子里去,若是传出去,太夫人非得叫人打你二十板子不可。” 蔻儿吓得差点咬了舌头,她想起了倚柳被打板子撵出去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青白。昭瑜见状,缓了口气道:“可不是我吓你,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像这种没影儿的事,万不可从我们屋里的人嘴里说出来,记住了?” 蔻儿下死命的点头,舒云拿了个蜜枣塞到蔻儿的嘴里笑道:“姑娘是疼你,怕你说错话害了自己。” 自从近几个月府里发生这么多事以来,昭瑜便觉得日子没有以前轻松了。以前什么时候想过怎么说话怎么做事呢,可如今看府里的事,让她不得不凡事三思,说话注意。谁能保的准什么时候她或者她屋里的丫鬟被人算计了呢!看看宋氏如今,若说这后头没一点猫腻,昭瑜可不信。只不过这些事轮不到她去深究,她也不想去理。她只想守着自己这一方小天地,护住自己这几个人罢了。 “我看咱们家大姑娘是个好的,二夫人还不得给大姑娘说个好亲事?”舒云笑着活跃了下气氛,有把事情拐到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上了。 昭瑜忽然想起件事来,笑道:“倚柳三月就要出嫁了吧,你们想好给她什么东西添箱了吗?我可是要送点好东西的,你们一个个的也不能太寒酸。” 第六十章 柳絮 温氏管家很有一套,一般权力交接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风波。而温氏开始主持中馈,除了第一天回事的管事娘子们有些慌乱之外,接下来就十分的顺利了。以至于府中仆妇间流传着一个说法,真正有主母风范的,只有二夫人。 宋氏一直没露面,昭瑜去给她请过两次安。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苍白的面孔,让昭瑜觉得她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年老妇人。那个曾经偶尔意气风发的管家主母,已经不复存在了。 荷香被送回了家中养伤。莲香的病拖了七八天,一直不见好,便由太夫人做主挪出去养病了。翠香则是被太夫人带走以后就没再回来,吴妈妈给出的理由是她家来人赎出去了。至于到底是怎样,昭瑜没敢细想,她怕想明白了反而心凉。 宋氏身边的亲信只剩了个尤妈妈,每日端汤送饭的依旧殷勤。太夫人派来的两位妈妈倒也尽职,吃食服侍的也算是尽心。奈何宋氏根本就没什么精神,昭瑜劝了几句,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说不透。宋氏想见娘家嫂子,还没等派人去请,新来的两位妈妈就说如今夫人养胎,不适宜多见人。于是,宋氏就每日在屋里闷着,直到快出正月的一天,突然见了红。 崔太医来看过,开了药,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昭瑜以为,能让老头子这么说,大概那孩子是保不住的了。果然,药没吃两天,崔太医给出了结论,宋氏小产了。 宋氏的嫂子张氏来了,这回没人阻止了。昭瑜过去请安,看见宋氏的神情已经有些呆滞,而尤妈妈和张氏只是在一边抹泪。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身孕,就这样没了。昭瑜觉得能理解宋氏,她现在还没疯就不错了。短短的半个多月,宋氏原本的鹅蛋脸瘦的只剩下了一双空洞的大眼,颧骨从脸上突兀的现了出来。她的脸色发黄,眼底发青,就像是一个久病于榻的病人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张氏在一边劝着:“姑奶奶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正道理。” 宋氏好半天才有了动静,她的眼睛动了动,突然抓住张氏的手哭道:“她们说是芸香受了我的指使给赵姨娘下药,可是我没有啊!赵姨娘说是我害她一尸两命,要我偿命。我偿命可以啊,为什么要我的孩子偿命......” 张氏被吓得忙跳起来去捂宋氏的嘴,尤妈妈则在一边按住宋氏不住往上起的身子。昭瑜则是一听到宋氏的话不对的时候,就与顾昭慧一起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顾昭慧逃也似的去了西跨院看陈姨娘。昭瑜则站在廊下,听见屋里传来闷闷的哭声,这才带了丫鬟走了。 一个正月里,顾家大房死了两个姨娘,夭折了一个孩子,小产了两个胎儿。一时间像是乌云盖给他做件小披风呢,你看这个络子好看吗?”昭瑜从针线篮子里摸出一条打了一半的络子,五彩的丝线结了一只小小的蝙蝠,“这是跟画梁学的,披风她来做,我就打条络子配上去。” “好看!”顾昭妍自己不会做,看别人做都觉得稀罕。“四姐姐也教教我吧。”说着有些后悔的问,“这个...不难吧。” “不难。”昭瑜笑着拿了丝线示范给她看。顾昭妍这个模样,简直和她刚学的时候一模一样,当时昭瑜也是看着简单才肯学的。 顾昭妍在茉园耗了一下午,吃了一肚子点心,带了一条自己打的梅花攒心络子乐颠颠的回去了。 第六十一章 生辰 望月待顾昭妍走了才道:“五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听说如今外头都是这么传的。我听翡翠姐姐说,太夫人还发了一回脾气呢!” 三人成虎事多有。发脾气也没用,嘴长在人家身上,除非皇上现在就下旨定下太子妃人选,或者顾昭华马上定亲。可这两种情况如今看来都不可能立刻就实现,只能等京里再出一个新闻把这件事盖过去了。 昭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乌鸦嘴,第二天,能盖住太子选妃的新闻就出现了。 平王的未婚妻,尹宜然没了。 一时间,太子选妃的事似乎成了后补,下一个平王妃的名头花落谁家成了京中各府女眷的谈资。毕竟,太子妃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而平王妃这个位子则更加的接地气,更加的让人有肖想的空间。太子妃不是人人都可以当,而平王妃的选择范围似乎可以大得多。 二月初三是昭瑜的生日,最近家里事太多,昭瑜便回了太夫人,请了姐妹们到茉园吃碗面算是庆生。顾昭盈也过来了,却没有带顾昭蓁:“他倒是想来的,只是已经开始上课了,先生不给假。” 昭瑜乐得装糊涂。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杨氏肯定不会让顾昭蓁在这个时候往这边跑。茉园的花厅里早就摆好了点心茶点,姐妹几人先是给昭瑜这个寿星以茶代酒的祝了寿,又送了各自的几样针线算是贺礼。顾昭妍这回倒是没有耍土豪,反而送了一根自己打的五蝠络子给昭瑜。 昭瑜稀罕的不得了:“这可算是第一回收五妹妹的针线呢!打的可真好。” 顾昭华要过去看了看,点头笑着夸顾昭妍:“可见五妹妹不是做不得,只是没到时候罢了。瞧这络子打得,可不像是刚刚学会的呢!” 顾昭妍被夸的轻飘飘的,只觉得费了几个时辰打这个络子真是值得了。刚想学着文人秀才的样子自谦几句,一眼看见燕来端了核桃酥进来,便一心只想着先吃两块点心再说了。 女孩子凑在一起,无非又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于是,平王与未来平王妃的事便成了今天的主菜。 “尹小姐也是个命薄的。”顾昭慧最近被家里发生的事刺激的有点大,动不动就想起什么红颜薄命那一套,就连说八卦也和这些联系在了一起。 昭瑜没那么悲观,可也是难免为她叹一句:“不是说今年就要成亲了吗?”好容易拖到太后松口让成亲了。 “想来她是没那个命做王妃的,福气太薄,当不住平王妃那么大的福分。”顾昭馨端着茶,喃喃的道。 在座的众人似是都有心事,一听到福分和命运这样的词,全都噤了声各自出神。唯有顾昭妍吃的开心,还兀自的说着:“什么福分不福分的,明明就是她身体不好。” 昭瑜笑起来:“还是五妹妹说的对,何必为别人伤春悲秋。” 屋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顾昭馨笑道:“只是不知道下一个有福气的是谁?” 逝者已矣,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到底最后谁能当上平王妃。 “尹宜宁这回可乐了!”顾昭馨嗤笑一声,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尹宜宁是谁?”顾昭妍难得不去讽刺顾昭馨,而是满脸好奇的问。昭瑜也想知道,她可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人。 顾昭馨惊讶的看着昭瑜:“怎么四妹妹也不知道么?五妹妹那次没去长公主府没有见到,你难道也没见到么?” 她应该见到么?昭瑜现在非常怀疑自己摔的那一跤是不是把自己的部分记忆摔没了。怎么那天人人都看见了太子,看见了平王,甚至还有一个什么尹宜宁,但是她怎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昭华想了想,笑道:“她一直跟在平王身边。四妹妹那时在湖边,大概是还没等撞见,四妹妹就摔了吧。” 嗯,反正是过去的事了,不想也罢。昭瑜现在对那个尹宜宁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听名字好像和尹小姐有关系啊。” “是尹小姐的妹妹。”顾昭华笑道,“尹小姐是原配夫人所出,尹宜宁是继室夫人所出。” 顾昭馨紧接着道:“她四处说尹宜然的坏话,说她身体弱的很,只怕是等不到成亲就要咽气的。还说尹宜然已经病到不了床了,人瘦的已经脱了型。哼!无非就是想着尹宜然快点死了,她好去替尹宜然嫁给平王。” 不会吧!昭瑜吃惊的张大了嘴,就连顾昭妍也瞪了眼睛。姐姐去世了,妹妹嫁过去?这也太不讲究了。昭瑜很怀疑太后会答应。尤其是在她终于把那个让她讨厌的儿媳妇耗死以后,难道还会再找一个和尹家有关系的姑娘做儿媳妇吗?那不是换汤不换药么! 顾昭华比较含蓄,但明显也是看不上尹宜宁:“她说尹宜然病的很厉害的时候,样子却开心的不得了。不知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仇人呢。” “到底是一家子姐妹,这样不是被外人看笑话?”昭瑜最不理解这些人,在家斗还不够,至少出了门要一致对外吧。她现在真的很想见见这位平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能让人这样的喜欢。或者,就算平王长得一张麻子脸,可只要他一天是王爷,那么就会有数不尽的姑娘想要嫁给他吧。 “谁说平王是个麻子脸?”顾昭馨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昭瑜,随即又道,“哎,四妹妹没见过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于是,昭瑜听三位见过太子和平王的姐姐们非常形象的描绘了一番。虽然她们说的比较抽象,可昭瑜还是听明白了。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太子,年少有为,聪慧俊俏。平王,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简直就是现实版的两个黄金钻石王老五。 昭瑜真想拍自己两下,为什么那天就没站稳摔倒了。这么两个帅哥竟然就自己没见着,太扼腕了。这两个人又不像是顾昭诚和顾昭覃,随便哪天想见就能见得着。一年两年的都未必能见着一回,而且还是同时出现。 第六十二章 相看 摆过元哥儿的满月酒,林氏提出要带孩子回娘家住几天。太夫人虽然不想她带着刚出生的孙子在大冬天里往外跑,可想想府里最近发生的事,也只得叹口气,应了林氏的意思。 “你跟着一块去你岳家住几天吧,家里横竖也用不着你操心。”太夫人的样子比过年那几天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憔悴了,“好好待你媳妇,她为你生儿育女的,也不容易。” 顾承睿一一应了,又去外书房见过顾承绰,兄弟俩聊了一会儿,顾承睿这才回屋和林氏一起带着东西和一双儿女去了林家。 太夫人叫了温氏去吩咐:“老四媳妇进门的时候,正赶上老公爷去世,那会儿为了怕老公爷去世耽误了他们成亲,事情办得仓促,也没好好的给他们准备什么。今年家里又生了些事情,老四媳妇又刚生了孩子。我想着趁他们回林家住着,把他们的院子好好粉一粉,瞧着也新鲜。” 温氏穿了件半新的宝蓝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发髻上插了支赤金葫芦寿字簪,脸上仍旧是一样温和的表情,和气又引人好感。她笑着附和太夫人:“娘说的是,四弟妹性子淡泊,从不论这些。若不是娘想着,她倒也从不说这个。既然四弟妹回了娘家,索性就让他们在那边多住几天,我也好安排人去将慕枫馆好好收拾收拾。等到开春晾一晾就能住了。” 温氏如今掌了权,这个代主母做的十分得心应手。早在乔氏去世,宋氏还没进门的那几年,温氏就一直在打理整个国公府。若是让府里人说起来,温氏可比宋氏做的好多了。只不过宋氏进门,温氏便主动的交了权。现在宋氏养病,而且看样子太夫人并没有再重新把管家权交回给宋氏的意思。府里下人们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事事都是二夫人长二夫人短。温氏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每天早晚去太夫人屋里请安,处理家事也都是按着宋氏时的旧例,所以这场权力的交接倒是很平稳。 姚妈妈私底下是这样评论的:“二夫人这个人,脾气好,性子慢,遇事从不随意与人论短长。凡事处理的公正无私,下人们也不得不服气。再加上她遇到大事不喜强出头,知道去问太夫人的意见,这样的媳妇才讨婆婆喜欢。” 昭瑜总觉得这是姚妈妈在对她旁敲侧击,告诉她做女人要学温氏才能混的好。其实昭瑜也觉得,温氏的低调十分到位,该露脸的时候,没少过她;该缩头的时候,也显不出她。这才叫聪明人吧。至少比宋氏强,拼死拼活的,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连一个主母最基本的管家权都被收回去了。 其实到最后,除夕那天发生的事也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外头只说是赵姨娘摔了一跤动了胎气,结果大人孩子都没保住。赖婆子一急,就发了失心疯,在慌乱中推到了芸香,还刺伤了荷香。郑姨娘去请宋氏的时候不小心滑到,连同那个跟着的婆子也摔倒晕了过去。幸亏命大,被昭瑜派去的人救了回来。而二门上看门的婆子,则是多喝了两盅酒,躲回家睡觉去了。 全是无厘头的巧合。昭瑜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这大概又是一桩内宅东风斗西风的戏码,只是最终谁都没讨了好处。就连一开始大家认为胜出的宋氏,也在不久后小产病倒了。太夫人和顾承绰应该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毕竟他们审过了那天庆颐堂里所有的人。 昭瑜紧紧的看住了自己屋里的下人,一个也不许随意出入,话都不许多说两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扯到那边去。 直到过了昭瑜十三岁的生辰,姚妈妈又替昭瑜拿了钱去赏下人们,茉园这才开始逐渐的有了些鲜活的模样。 昭瑜晚上在集玉堂吃过晚饭刚回到屋里,还没坐下喝杯茶,就来了个婆子急慌慌的找昭瑜:“太夫人叫姑娘快回集玉堂去。” 昭瑜吓了一跳:“可是祖母有什么事?” 那婆子见昭瑜误会了,忙着摆手:“没,没,不是太夫人有事。吴妈妈只说,让姑娘快些回集玉堂去。” “二姐姐呢?”昭瑜看了一眼西屋。 “只说让姑娘过去。”那婆子也瞟了眼西屋,低下头道。 姚妈妈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还是想不出这是什么事,只好催昭瑜:“姑娘快去吧,太夫人许是有事找姑娘。” 昭瑜疑惑的点点头,只得重新带了舒云和望月跟着那婆子往集玉堂去。 出了正月就没再下过雪,天气虽然每日都还算晴朗,可仍是冷的很。昭瑜穿着樱红色绣牡丹花的织锦妆花立领褙子,披了件猩猩红出风毛的棉披风,仍觉得风吹到脸上像是被树枝子刮了似的疼。她把脸往领子里缩了缩,加快了脚步。 集玉堂里安静的很,就连平日在廊下聊天说话的丫鬟都不见了。昭瑜有些奇怪,可又不好问。珍珠从屋里掀了帘子出来,笑着跟昭瑜打招呼:“四姑娘来了。” 昭瑜愣了愣,怎么她一来珍珠就出来了,竟是像一直在等她。昭瑜走上了抄手游廊,珍珠却带了她往一边的花厅去,一边小声急急的道:“宫里来了个姑姑,太夫人才叫了几位姑娘过来。” 昭瑜脚步顿了顿,怎么又来人了?上次是说看她的伤,这一回直接就待在集玉堂,还要见她们姐妹。昭瑜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心中不由一惊。 珍珠走到了门前掀了帘子让昭瑜进去,却把舒云和望月留在了外面,笑着道:“两位妹妹到茶房歇会儿去吧。” 昭瑜先进了耳房,珍珠快手快脚的服侍她脱了披风,又拉了她的手放到炭盆上烤了一会儿,一边低声道:“大姑娘和五姑娘也刚到。”昭瑜看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第六十三章 相看 下 昭瑜将手放在炭盆上烤着,心里飞速的转着。 宫里来了个姑姑,应该不是上次来看她的那位云姑姑。那个人珍珠肯定也见过,如果是她,珍珠会直接说。太夫人只叫了顾昭华,顾昭妍和她,庶出的顾昭馨和顾昭慧却没叫来,只能说明她们没资格参加这个场合。 联想到之前的那个传闻,昭瑜心里更加笃定自己刚才冒出来的想法,宫里来人是为了太子选妃的事。既然这样,她和顾昭妍就肯定是充数的,重点应该是顾昭华。可是,昭瑜有些迟疑。顾昭妍年纪小,她这个年纪却卡在中间,不大也不小,到底能不能算作充数的,她有点说不准。 有人等着,昭瑜不能耽搁太长时间。去了身上的寒气,她抚了抚身上的衣裳,转身进了花厅。 花厅正中,分主客坐了两个人。主位自然是太夫人,昭瑜借着行礼的机会看了眼太夫人,她的脸色很平静,昭瑜心下略安。太夫人笑着指了一边坐的那个中年妇人道:“这是在宜秋宫服侍的许姑姑。” 昭瑜忙蹲下行礼,笑着喊了声:“许姑姑。” 许姑姑瘦削的面孔上显出一丝笑意,虽然是笑,可仍是有几分严肃,想必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连笑都不能恣意而为。她笔直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一身石青色宝瓶纹的绣花褙子,头上简单的梳了个圆髻,戴了支赤金镶青石福字簪。 昭瑜起身站到了顾昭华与顾昭妍的身边。顾昭妍忙朝她身边靠了靠,脸色有些拘谨。昭瑜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她猜到可能是跟太子选妃有关,可到底不敢轻易下结论,何况这个时候也不能说什么。 顾昭华倒是神情自若,只是眼睛里隐隐有一丝兴奋。或许,她也想到了刚才昭瑜想到的可能性。原来她对那个位子也是有期待的么?昭瑜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熟悉眼前的这个大姐。 许姑姑的眼睛在昭瑜几人身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着对太夫人道:“府上的姑娘们个个儿看着都是好的,可见是太夫人教的好。” “您这是夸她们呢!”太夫人谦虚起来,“我家这几个孩子,也就是还能看罢了,哪里有您说的那么好。” “太夫人太自谦了。”许姑姑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几个小姑娘,笑着问:“姑娘们在家平日都做些什么?可有读什么书?” 顾昭华笑得大方:“不过是读过,之类的,识得几个字罢了。平日里在家做针线,帮着母亲做些事,和姐妹们说说笑笑的,日子过得倒也快。” 许姑姑像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又笑着问昭瑜:“这是府上四姑娘吧,可是先乔氏夫人所出的那位?不知姑娘闺名是什么?” “回姑姑话,我母亲娘家正是姓乔,我小名昭瑜。”昭瑜笑了笑,抬起头落落大方的由着许姑姑打量。 许姑姑点头笑道:“果真是呢,我就是瞧着像。去年芳云到你们府上来看你,回去还和我提过。说四姑娘生的和乔夫人一个模样,漂亮的很呢!” 昭瑜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笑着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心里却在想,芳云,就是那位云姑姑么?太夫人继续谦虚着:“这孩子确实像她母亲,小姑娘家家的,哪有您说的那么好!” 许姑姑好像并不在意太夫人的话,笑了笑,便又问了一些家常都喜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等等一些看似很平常的话。看的出来,昭瑜几人回答她好像都很满意。但却时不时的夸昭瑜几句,好像对昭瑜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昭瑜心里有些打鼓。她可不想给皇后派来的姑姑留下太好的印象,万一,她在心里使劲的摇头,她可不想和太子扯上什么关系。 许姑姑问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说要告辞:“宫里还有事,皇后娘娘还等着我回话呢!”太夫人起身相送,昭瑜几人跟在后面送客。许姑姑临走的时候扭头看了昭瑜姐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对太夫人道:“府上的姑娘将来说不定可是有大造化的,太夫人可要好生的教教她们规矩,以免得日后慌手慌脚的来不及学。” 昭瑜只觉得被人兜头打了一棍子,恍恍惚惚的跟在太夫人身后将许姑姑送了出去。 许姑姑走了,太夫人盯着几个孙女看了一会儿,心情很是复杂。虽说皇家有这个意思,那说明自家的孩子好,让太夫人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可是,自从上次去了一趟长春宫回来,就传出了太后属意顾昭华做太子妃的传言。这次许姑姑又亲自来了一趟,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来。当然,如果宜秋宫不止派人来了顾家,而是还去了其他人家,那就又不同了。 挥退了几个孩子,太夫人留了吴妈妈说体积话。“你看那许姑姑是来做什么的?”太夫人想问个客观点的意见。 吴妈妈在心里斟酌了一下,道:“依我看,那许姑姑是来相看姑娘的。” 太夫人点点头,那看来她的想法是没错的了。“你觉得她是来看谁的?” 吴妈妈愣了愣,难道不是看大姑娘么?五姑娘年纪太小,明显就是来做陪衬的。四姑娘......吴妈妈想了想,不好说啊。 “她看上去倒是对大姑娘和四姑娘的印象都不错。”吴妈妈左右权衡,折了个中,但这话却也等于没说。 太夫人皱了眉头,让人去请顾承绰来。朝堂上的事,还是得和老大商量,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多时,顾承绰便到了。他穿了件家常的蓝灰色道袍,面庞有些消瘦,精神却还好。太夫人看着大儿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那么辛苦的培养出来的儿子,在姻缘上却一直不大顺。先是乔氏,又是宋氏,到如今身边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夫人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抹了下眼睛。 “这是怎么了?”顾承绰来的时候听说是宫里来人了,刚到这儿就看见太夫人抹眼泪,不由吓了一跳。 第六十四章 旨意 太夫人好容易平复了情绪,说起了太子选妃的事。 “你怎么看?” 顾承绰沉吟半晌。自皇上登基以来,太后和皇后之间的争斗就没停过。从宫里到朝上,这两个女人的手都伸的很长。皇上的后宫嫔妃,包括平王的婚事,都是皇后和太后之间争斗的砝码。这次太子妃的人选,对皇后和太后都很重要。不,或者应该说,其实是对皇后很重要。最符合她意愿的,自然就是尹家的人了。可是太后不可能不出声阻挠,皇上也不见得希望尹家的人在后宫占据太多的位置。 太子很得皇上的喜欢,皇上对他是寄予厚望的。皇后不大可能在这件事上完全的顺了自己的意思,她必须选一个能让皇上接受的人选,这样才能让皇上站在她那一边,共同却对抗太后。 顾家是世代勋贵不假,可如今毕竟手中无兵无权。顾家的女儿对皇后来说没什么用处,但对太后来说就是一个好的选择,单看皇上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了。可就顾承绰对皇上的了解,他应该也会想要为自己属意的帝位继承人找一个能在某方面帮得到他的妻子。如今天下还算安定,那么能帮到太子的,就是新晋的官员了。 所以,顾家的女儿不会是太子妃,只有可能做良媛或是良娣。许姑姑临走说的那句话,说明她不是来看姑娘玩儿的。宫里一定是看上了顾家的一个女儿,准备要下旨了。昭瑜是他嫡出的女儿,以国公府的地位来说,不管是良娣还是良媛,都不合适。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宫里看上的,是顾昭华。 顾昭华虽然勉强算是国公府的小姐,可说到底是二房的。顾承延本身并没有实缺,也没承过什么爵位。以她的身份,做个良娣是没问题的。而且,还不至于在身份上越过未来的太子妃去。 “既然许姑姑已经这么说了,母亲还是早点做打算的好。”已经想明白这事和昭瑜没关系,顾承绰也放心了,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的。毕竟侄女再亲,也比不上自己的闺女。 太夫人听得明白,心中也有了计较,开始暗地里吩咐了温氏,悄悄的准备了起来。昭瑜因为担心,特意跑去找了一趟顾承绰,软磨硬泡的把事情问了个清楚,这才松了口气。 顾承绰失笑:“哪有一个姑娘家自己跑来问这种事的。再说了,我看别人都想着那个位置,你倒好,怎么反而松了口气。” 昭瑜撅了嘴,抱着手炉坐到了椅子上,晃着脚道:“有什么好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到时候连想见见爹和祖母还得跪着去求个旨意。成天提心吊胆的,觉都睡不安生。” 顾承绰没想到昭瑜会想的这么明白,一时也来了兴趣:“那你想要嫁个什么样的?” 这次轮到昭瑜失笑了,哪有这么当爹的,张嘴就问女儿想嫁什么男人。也真亏了咱们家武将出身,没那么多的讲究,要不然传出去让人笑话死。 不过,她想要嫁什么样的人呢?昭瑜想了想,掰着手指头开始列条件:“要对我好的,什么都得听我的,我错了也得说我做的对。哦,爹,你记得多给我点嫁妆,最好有上几个庄子。万一哪天我和他过不下去了,就打包回我自己庄子上住。每天养养鸡,养养猪,再种几棵菜啊什么的,多舒坦!” 越说越离谱,顾承绰刚开始还认真的听,到最后都恨不得自己没问开始那个问题了。 昭瑜在书房胡说八道了一通,乐颠颠的回了茉园。果然,没过几天,宫里下旨了。封礼部尚书杨荣之女杨绛为太子妃,户部侍郎褚宴之女褚乐怡为太子良娣。而顾昭华,则被封了个良媛。 消息一出,府里的人再一次的沸腾了。 有人觉得,只要踏进太子府,那就是以后的皇妃娘娘了,大造化啊。还有人觉得,之前传的那么厉害,说是顾昭华要做太子妃的,这一下子从正室降到了侧室,落差有点太大了。哦,不对,应该说连侧室都不是,按普通人家来说,就是个姨娘。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竟然还有人说,顾昭华做良媛,是因为她不是国公爷的女儿,能做的良媛就不错了。如果是昭瑜的话,肯定是太子妃的。 昭瑜得了消息,气的恨不得把那个传流言的人找出来打一顿。都是什么屁话,好好的怎么把她也给扯上了。明明算是一件喜事,搞得像姐妹两个争男人一样。她吩咐了屋里的人,谁也不许就这个流言多说一句。“要是让我知道我屋里的人说什么不该说的,就直接打板子撵出去。”昭瑜气的撂了狠话,算是在茉园把这事给掐了头。 太夫人抓了两个不长眼的,打了板子撵出去,府里再没人敢说这话了。顾昭华特意来了一趟茉园,昭瑜有些尴尬,反而是顾昭华满脸的适意,半点不痛快的表情都没有。 “我就是怕四妹妹被那些小人的话给气着了。”顾昭华脸色红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我从一开始也没想过什么太子妃的位子,都是外人胡说罢了。”她拉了昭瑜的手,“说是秋天就要我过去东宫的,在家也待不了多久了,咱们姐妹可得多说说话,以后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呢!” 太子妃见家人都难,何况是个良媛。昭瑜被顾昭华说的眼泪汪汪的,一边在心里骂着万恶的旧社会。“其实我心里明白,我爹不过是在朝里挂了个闲职,能封了这个良媛大概也是凭着大伯父的声威。”顾昭华笑着安抚昭瑜,“咱们姐妹在家一处玩笑着,虽然偶有拌嘴,也从不带气过夜的。外头的人说什么我们管不了,咱们自己心里可得明白。不管怎样,咱们也是好姐妹。” “姐姐放心吧,我是从没听过那些的。”昭瑜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还是大家都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好,眼看要嫁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第六十五章 意外” 太子大婚的日子定在来年三月,而作为良娣和良媛的褚乐怡和顾昭华,则要在今年秋天的时候就搬进东宫里去。 不管说的多好听,顾昭华嫁过去并不是做正室。于是,之前准备的一些嫁妆就用不上了。而且,内务府已经送了单子过来,一应东西都有定例,也容不得随意准备。就连嫁衣都白绣了,内务府已经派人来量了尺寸,开始为顾昭华准备衣裳首饰了。 “听说嫁衣是桃红色的。”顾昭妍有些兴奋的拨弄着衣袖,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四姐姐,你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吗?” “不知道啊,没见过。”宫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和定例昭瑜哪能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着屋里的土豪摆设。 石氏因为昭瑜教了顾昭妍打络子,特意让顾昭妍请了她过来吃饭。昭瑜推了两回推不过去,便只好带着舒云过来坐坐。三房的家私摆设一如既往,仍是那么的土豪富贵。家具全是一水的水曲柳,样式也新。不用问,肯定又是石文禄从南边带回来的。多宝阁上几乎全是玉石盆景和上等的官窑瓷器,就连椅褡都是一整套的贡缎。 有钱就是任性哈,昭瑜觉得眼睛有点不够用。没看一会儿,就感觉已经头晕眼花了,真不知顾昭妍每天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么生活的。 “四姐姐,那天我在集玉堂里,被那个许姑姑看的浑身发毛。宫里的女人都是她那样么?”顾昭妍一副宫里也不好混的表情,一边使劲伸手摸着自己的胳膊,好像是在抚平一身的鸡皮疙瘩。 哎,连不着调的顾昭妍都知道皇宫不是个好地方。昭瑜点点头道:“我虽说没见过宫里的娘娘们,可是宫里的规矩是很大的。听说犯了规矩就要被罚呢!” “做了娘娘也要被罚?”顾昭妍一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了,那个地方,除了皇上一个人是主子,其他的都是奴才。一个娘娘算什么,哪怕是皇后也不敢行差踏错。皇帝真要动了心思,要杀要剐可都是一句话的事。 昭瑜想了想,找了个实例给顾昭妍:“你没看见来教大姐姐规矩的那个嬷嬷吗?” 顾昭妍想起那个三角眼,半点笑模样也没有的胖婆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果然宫里不是个好地方啊!真不知道那些娘娘妃子是怎么过日子的。 天色渐暗,昭瑜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顾昭妍没聊够,不愿意昭瑜走:“不如就留下睡嘛,急着回去做什么?” 昭瑜可没在别人家睡觉的习惯,她哄顾昭妍:“明天去我那儿吃点心去。”顾昭妍只好让人叫了个婆子打了灯笼送昭瑜走,昭瑜扶了舒云的手,辞了顾昭妍回去。 三房的院子里茉园有些远,需要穿过花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那婆子大约是怕昭瑜害怕,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闲话,舒云也便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刚走到花园里的水池边上,那婆子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一下子熄灭了。昭瑜忙让舒云去扶她:“看看摔坏了没有,能动吗?” 舒云应声过去扶那婆子,昭瑜只听见那婆子断断续续的骂着:“哟...谁在这路中间摆了块大石头....摔死...我..”昭瑜心想,骂的这么中气十足,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她借着月色,朝前走了两步笑道:“既然没事就行了,你骂它半天也没有用,不过是个死物。” 那婆子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姑娘在,忙噤了声,扶着舒云站了起来讪笑着:“只是这灯笼熄了,还得劳烦姑娘在这儿等一下,老婆子跑到看园子的人那儿去再点个灯过来。” 花园门口离这儿也不远,何况还有舒云在身边,昭瑜点点头:“你慢着点,别再摔了。”那婆子应了一声,拎起灯笼快步的往来时的方向去了。舒云摸过来扶住了昭瑜,借着月色左右看了看,原来正是在池塘的边上,便对昭瑜道:“姑娘不如往那边走几步,这池子边上的风凉。” 昭瑜应了一声,两人便准备往一边站着去。突然,舒云惊呼了一声,松开了扶着昭瑜的手。紧接着,昭瑜觉得后腰上一疼,有人从身后使劲的推了她一把,她脚下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池子里跌了下去。 昭瑜两手乱抓,想扶住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子。她的手刚碰到池子边的一棵树,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昭瑜吃痛松开了手,小腿上被人从后面踢了一脚,昭瑜直直的跌进了池塘。 这可还是冬天,她身上穿的是棉衣,如果掉进去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昭瑜只来得及喊了声‘救命’就掉进了水里。身后传来舒云大声的呼救声,昭瑜只觉得四周全是冰的刺骨的水,难道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身上的衣裳很快被水浸湿了,昭瑜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她不停的用手拍着水,但却只是徒劳,身子渐渐的往下沉,昭瑜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了,昭瑜睁开眼,看见的是崔老头儿那张永远讨人嫌的脸。“醒了就好,养着吧。丫头,你这回可是又捡回一条命啊,以后自己当心着点儿,别老往那水边上走,你这是忌水啊......”昭瑜没听完他说话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掌灯时分,昭瑜才又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姑娘醒了!”一脸憔悴的望月忙端了杯水喂昭瑜,一边朝屋外喊了一声。昭瑜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就看见顾承绰从屋外大步的走了进来,后头跟着脸上仍有泪痕的顾昭慧。 “爹,二姐姐。”昭瑜浑身烧的难受,嗓子也哑的不成样子。 顾昭慧忙扶了她躺下,顾承绰坐到了床边,温声道:“没事了,你着了凉,正发热。饿不饿?喝点粥?” 昭瑜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点了点头。燕来端了粥进来,顾昭慧拿了调羹小心的喂了半碗粥给昭瑜,画梁又端了药来喂她喝了,昭瑜这才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 有贼 流年不顺。 昭瑜是这么想的,刚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回来,还没好好的待上几个月,又一次无妄之灾。不过至少天气比夏天的时候舒服一点。 就像崔太医说的,昭瑜大概真的忌水,两次都是在水边上出事。不过这一次她没受伤,却是病的很严重。 一连发了几日的高热,好容易退了下去,却是断断续续的开始咳嗽。崔太医的诊断是那天晚上的水太凉,伤到了肺腑,所以必须的好好养着。 昭瑜不敢大口的喘气,因为稍微用力大些就会咳的厉害,有一次没注意,差点把整个肺都咳出来。昭瑜甚至想到了乔氏,她生病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 “姑娘,喝羊奶吧。”舒云端了一个甜白瓷的小碗进来,哄着昭瑜。 昭瑜拒绝了她要喂自己的举动,端过小碗自己小口的抿了起来,一边问望月:“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么?” 望月跑去打听那晚园子进贼的情况,刚从外头回来跟昭瑜回话:“没有,国公爷私下去找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那边却没发现最近京里有什么盗贼,只能说是多加巡逻。二夫人如今将府里晚上值夜的人轮了三更,每更都多加了一倍的人,各房上夜的婆子们也增添了人手。国公爷在外院也加了一倍的护院看守。” 昭瑜静静的听着,心里再一次的哀悼自己倒霉。 没错,那天晚上在园子里,她撞见贼了。当时舒云本来扶着她,结果手上被人打了一棍子,这才疼的松了手。昭瑜醒来后看见了舒云的手,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可见那人打的有多用力。而那个贼之所以推打昭瑜,大概是因为要抢她的首饰。因为姚妈妈后来发现昭瑜那天头上戴的一支紫檀木镶珠金簪没了,仆妇们并没有在池边找到。那只簪子太过贵重,上头的珠子足有鹌鹑蛋大小,所以姚妈妈认为仆妇们是不敢私自贪下这么贵重的首饰,肯定是那个贼抢了去的。 昭瑜没有什么印象了,因为那一切发生的太快。而且后腰和小腿上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暇顾及身上其他的地方。 舒云告诉她,因为当时天色很暗,池子边上的树又遮住了月光。所以她只看见了一个黑影,在听到昭瑜喊救命的时候她已经吓懵了,只知道跟着一起喊人。等到有人跑来搭救的时候,昭瑜正浑身湿透的趴在水边上晕着。 昭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水边,因为她明明被那个人撞到了水里,而且还沉了下去。难道是自己游到水边上去的?潜意识的自救功能? 昭瑜决定不去想了,毕竟人在频临死亡的时候爆发力是很强的。也许她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自己狗刨到水边也说不定,她要感谢自己,至少她活下来了。 舒云很自责,一直怪自己那天没有好好的护住昭瑜。她的手刚好了一点,便跑回来伺候。几乎所有贴身的伺候都被她揽了过去,跟个小丫头似的。 望月等人劝了几回也劝不动,昭瑜也就随她了,既然她可以从这些事上得到点安慰,干嘛不由着她呢。只是昭瑜成了个瓷娃娃,每天只能在屋里烧着火盆养病。到了半个多月上下,昭瑜的病还是那样不好不坏的拖着。崔太医来看了几回,甚至连药渣都要过来查验过,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昭瑜的病总也没什么大的进展。 昭瑜有些吃惊:“崔太医查了药渣?” 画梁坐在小杌子上往昭瑜的一件褙子上绣着牡丹花,闻言抬头小声道:“崔太医并没有声张,只是把倒药罐子的小丫头拦下去看的,我也是正巧路过才瞧见的。并不敢跟别人说,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昭瑜点点头,画梁这丫头心思细密,做事稳重,幸亏是让她看见了,若是换个人,难免不四处嚷嚷。“没看出什么来?”昭瑜想应该是没看出来,否则她屋里怎么会现在还这么平静。 画梁摇了摇头:“我没敢多呆,但应该是没问题的,要不然咱们屋里......”画梁没说完,不过意思很明白,和昭瑜想的一样。 昭瑜沉吟了。崔太医一辈子在宫里服侍那些主子娘娘,见惯了各宫之间的龌龊伎俩。他既然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那昭瑜这么长时间没见好转,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药上动了手脚吧。昭瑜总觉得在自己的身边不至于发生那样的事,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也没碍了谁的事,谁会花心思去害她呢?更何况,她屋里的人,除了画梁之外都是从小跟着她的,谁会去害她不成。 望月从外头进来,打断了昭瑜的思绪:“二姑娘和三姑娘来了。”顾昭慧和顾昭馨笑着走了进来,昭瑜忙扶着炕沿坐起来,顾昭馨赶忙上前按住她:“快别动,我们是来陪你说说话,若还劳动了你,可不就没意思了。” 顾昭馨穿了件茜红色的小袄,昭瑜认得这衣裳,好似是旧年做的,只在衣襟上新绣了几朵花。“三姐姐怎么过来了,我这屋里不通风,怕过了病气给你们。”画梁将迎枕放在昭瑜身后,昭瑜靠了上去,觉得说几句话都气不足。 顾昭馨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早就想过来看看你,只是你也知道,大姐姐每日都被拘着跟宫里来的嬷嬷学规矩。只有我去帮帮母亲做事,所以一直没抽出空来。今天好容易闲了,便过来看看你。” 看来是温氏如今带着顾昭馨学管家,昭瑜笑道:“姐姐们都忙着,只我是个闲人。大姐姐如今好吗?” 顾昭慧笑了笑道:“我可是见着一回,那个嬷嬷厉害的很,大姐姐嘴角翘一翘都说不合规矩。真不知道宫里头的人是什么样的,难不成笑都不许?” 那本来就是个不大正常的地方,就这样还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去呢。“哪都有规矩的,皇家的规矩只怕是更大的。大姐姐也辛苦了。”昭瑜叹了一声。 顾昭馨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规矩也不是谁都能学的。大姐姐如今嫁的可是太子,往后进出都是宫里,规矩若是学不好,怕是日子不好过呢。” 第六十七章 闲谈 顾昭馨的气色很好,甚至说话都比以前多了两分底气。昭瑜不由暗想,难道是因为顾昭华即将要嫁给太子,所以身为妹妹的她也跟着认为自己水涨船高了? 不过她说的有道理,既然以后的日子必须要那样过了,就得认真学会那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舒云端了药进来,顾昭馨抽了抽鼻子,皱眉道:“如今还是要喝这么多药么?崔太医是怎么说的,四妹妹也病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是不见好。” 昭瑜不想多说,一口气喝掉药,往嘴里塞了颗杏脯嚼了嚼才道:“只说是伤了肺腑,得好好养着。” 顾昭馨点头,笑道:“妹妹还是静心养着,别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去和母亲说。” “我这儿不缺什么,劳姐姐和婶娘费心。”昭瑜淡淡的笑了笑,她对顾昭馨这样的关心不大适应。不知道为什么顾昭馨现在的热络,总让她有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感觉。顾昭华已经定了前程,顾昭妍被石氏拘在屋里不能出门,顾昭慧为了陈姨娘和昭瑜的病每天愁眉苦脸的,府里的女孩子们好似只有顾昭馨活的越来越滋润。 顾昭馨拿了个橘子剥开,装到泥金小碟子里递给昭瑜:“平时都剔掉橘络的,你既是肺里不好,就不剔了。这个清肺,多吃点有好处。”她的动作十分娴熟,像是平时做惯了的。昭瑜心里不由又有些感慨,到底是庶女日子不好过。 昭瑜捻了一瓣放到嘴里,一边笑问道:“内务府已经在准备东西了吗?” “是啊,唉,以前母亲替大姐姐准备的东西都用不上了,倒是便宜了我。”顾昭馨有些自嘲的笑道,“内务府的规矩也大,单子上的东西都是一点错不得的。咱们家也是头一次跟皇家结亲,母亲也打醒十二分的精神,生怕什么地方做的不到惹了宫里的人忌讳。” 顾昭慧突然道:“我听说东宫也派了人来?” “可不。”顾昭馨这才真正有了笑意,“太子殿下派了个姑姑过来,给大姐姐送了些衣料首饰。还特意嘱咐大姐姐,学规矩不用太劳累,总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有什么能比太子的关心更让人欣慰的呢,尤其是在未来还很迷茫的时候。昭瑜也笑了,这种情形可是好事,那证明太子对顾昭华的印象不错,以后进了东宫过的也会舒服些。 顾昭慧连连点头:“那可就好了,之前总怕宫里头不好过,有了太子殿下护着就好多了呢。” 顾昭馨被挑起了八卦的兴致:“听说太后娘娘为了安慰平王,送了个宫女去平王府服侍。” 安慰什么?未婚丧妻?昭瑜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想要送人进平王府,何必想这样的借口。尹宜然死了,太后可能高兴都来不及呢!“那算是妾侍么?”昭瑜问道,总不可能说是送人过去伺候,就真的让人家做斟茶倒水的活儿吧。那可是太后宫里出去的呢! “应该是吧,要想有名分,怎么也得生个一儿半女的。”顾昭馨歪了脑袋,看着顾昭慧笑了笑:“二姐姐最近如何了?我听说好似宋家舅母替二姐姐说亲呢!” 这个可是新闻,昭瑜还真没听说,她赶忙看向顾昭慧。顾昭慧的脸色飞上一朵红云,瞪了顾昭馨一眼道:“三妹妹今天是怎么了,不是说侍妾就是说什么名分的,这哪里是我们该说的话。” 这个无所谓吧,昭瑜可不愿意顾昭慧转移话题,她好奇的问:“舅母给二姐姐说亲了?” 张氏最近确实来的挺勤,不过昭瑜以为她是为了看宋氏才来的。怎么还捎带给顾昭慧说亲了吗?宋氏有心情理这些吗? 顾昭慧的脸更红了,陈姨娘也为这事找过她,还劝了她半日,就怕她心里没有准主意。她这几天正为这事烦着,也没法跟别人商量,谁想到顾昭馨就当个八卦说出来了。 顾昭馨却浑不在意:“二姐姐,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还笑着问昭瑜,“四妹妹不想知道么?” 想啊!昭瑜很关心自己这个庶姐。万一宋氏哪根筋不对,随便给她应下一门亲事那也麻烦。以前的宋氏肯定不会随便拿主意,现在的宋氏可说不准。当一个人已经算是失去了所有的时候,做出来的事可就不好琢磨了。 顾昭慧红着脸垂了头,小声道:“姨娘已经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他自有主张。”其实顾昭慧也对宋氏不放心,陈姨娘才特意跑去跟顾承绰说了这事。如今有顾承绰把关,应该不会由着宋氏随意答应什么的。 二房来了个婆子找顾昭馨,说是温氏让她帮着去库房取东西。顾昭馨不敢耽搁,说了几句让昭瑜好好养着的话,赶忙起身走了。昭瑜笑着拉了顾昭慧说悄悄话:“既然爹都答应替姐姐看着了,姐姐就不用愁了。” “你这丫头,我愁什么了?”顾昭慧佯怒着瞪了瞪眼,却没有任何效果,昭瑜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顾昭慧羞的不行,起身要走,昭瑜正要出声留她,突然嗓子一痒咳嗽起来。吓得顾昭慧赶忙又转回身,对着昭瑜的背拂了半天。昭瑜咳得满脸通红,画梁忙倒了杯水过来。昭瑜两口喝下去,才觉得胸口舒服了些。 “你这病可得好好养着,万一一个不注意......”顾昭慧说了一半咽了回去。昭瑜明白,她的意思是万一成了肺痨,只怕她这条命就活不了多久了。 送走顾昭慧,昭瑜觉得精神不济,便在画梁的服侍下躺下了。燕来走进来,轻声对画梁说:“你去歇着吧,我看着姑娘。”见昭瑜呼吸平稳,画梁点点头出去了。燕来则端了个针线篮子坐在了昭瑜的床边,拿起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开始飞针走线。 烧的热热的炭盆将屋里烘的暖暖的,条案上的小座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在燕来以为昭瑜已经睡着的时候,昭瑜睁开眼道:“燕来,我们去渔阳怎么样?” 第六十八章 准备 昭瑜打定了主意,在崔太医来复诊的时候,笑着问道:“我这病看来是需要好好休养的,且最近两天时不时的又开始头疼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子弱的缘故,勾起了以往的旧伤。” 这两天她闹头疼,舒云是知道的,闻言赶忙在一边对着崔太医道:“崔太医,您老给开服药吧。我记得上次您不是开过一副药的,姑娘吃了管用。要不然这新病没好,旧伤又复发,可让我们姑娘怎么活?”说着就掉下泪来。 昭瑜装头疼的事,除了姚妈妈之外只有崔太医知道。舒云自然不知昭瑜这是又开始装病了,一心只当是真的。有人帮着自己演戏,昭瑜自然是乐见的。 听到昭瑜又提起头疼,崔太医眯了眯眼,一手慢慢的摸着那一把山羊胡子,一手放到了昭瑜的手腕上:“又头疼了?” 真是个聪明人,不愧是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昭瑜点头故作虚弱的道:“是啊,成天觉得自己中气不足。稍微劳累一些就开始头疼了,您看这是不是旧伤复发?” 崔太医不出声,半闭着眼诊脉,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他睁开眼,疑惑的开着昭瑜。昭瑜见状扭头吩咐舒云:“我记得今天燕来做了杏仁茶,拿一碗来给崔太医。”舒云应声去了,屋里只剩下崔太医和昭瑜两人。 崔太医看了眼门口,小声道:“丫头,我看你这脉象不对啊。先别跟我打哈哈,什么头疼不头疼的,说实话。” 昭瑜苦笑,这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明白:“我觉得您开的药太苦了,实在喝不下去,可又怕姚妈妈她们担心,所以......” “你没吃?”崔太医眼睛眯的更小了,怪不得他刚才诊脉的时候,觉得变化这么大。 “您看我这病?”昭瑜神色有些闪烁,她很希望自己猜的不对。 崔太医沉吟道:“却是比前几天好了些......” 果然,昭瑜自听画梁说崔太医去查药渣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现在可是证实了,她没吃药,反而病却见好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真的有人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这样说来,那天晚上在花园里,袭击她的也不见得就真的是个贼。 “您看我这病,是不是该找个清净地方养养?”昭瑜试探着问道,“比如说,渔阳。” 这才是她的目的吧,崔太医明白了。既然她和自己想的一样,都怀疑药里有人动手脚,但在没查出到底是谁干的时候,躲出去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不过,“这事你可跟国公爷商量过?”崔太医以为昭瑜会第一时间告诉顾承绰,毕竟有顾承绰撑腰,抓几个下人打一顿查一查不就行了。 昭瑜有些无奈的道:“咱们家的事您也清楚,这段时间事还少吗?我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怀疑,也没什么真凭实据的,就算告诉了我爹,又是折腾一回。不如我趁这个机会躲出去,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崔太医略带赞赏的看了昭瑜两眼,摸着胡子想了想道:“渔阳倒也是个好地方,我记得辅国公府的太夫人就在那儿住着。她那庄子里还有温泉,最适宜生病的人休养。” 对啊,正好还能满足一下她那个出门旅游的愿望。以前成天听顾昭盈说渔阳好,说不定这回能去住段时间。 舒云端了杏仁茶回来,崔太医先是说了一通药还要继续吃之类的话,又嘱咐舒云,多给昭瑜按摩一下太阳天池等几个穴位。舒云忙一一记下,又问崔太医:“不给姑娘吃上次您开的那个药吗?” 昭瑜一听上次那个什么大补汤就想吐,崔太医却一本正经的道:“等我回去配了让人送来。” 什么?昭瑜瞪了眼睛,这老头儿想干嘛,她又没得罪他,不过是让他帮个忙而已,不用又让她吃苦死人的药吧。 崔太医走了,昭瑜心情十分的忐忑,不知道这老头子这回又要搞什么花样。舒云将熬好的药端过来,昭瑜拿过去皱了皱眉,对舒云道:“把桌子上那玫瑰糖拿来给我,这药吃的人反胃。” 舒云笑着应了,待拿了糖转回身,昭瑜手里的药碗已经空了,她伸手问舒云拿糖:“苦死了,快给我。” 舒云忙将糖盒子递过去,一边笑道:“姑娘最近是怎么了,小时候吃药也没说急着要糖吃的。” 昭瑜塞了颗糖进嘴里,嚼了嚼才道:“许是越大越娇气了,小时候不懂事,什么苦啊甜的吃下去都是一个样。如今可是再吃不得苦了!” 舒云收了药碗,倒了杯水给昭瑜:“看姑娘说的,姑娘可是金贵人,哪里就要吃苦了。” 可不就是金贵么,就是有人觉得她太金贵了,所以才要下手害她。其实昭瑜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到底她是碍了谁的眼。家里房头亲戚虽然不少,可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再说了,她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姑娘,又能挡了谁的路呢? 宋氏?以前是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子。现在就算她突逢人生大变转了心性,可也没这个机会了。已经失了权被关在屋里养病的过气主母,还能做什么? 林氏?回娘家了。而且,她那个万年冰的脸,大概根本就不屑跟谁去玩什么宅斗吧。 石氏?不着调有不着调的好处。最多也就是嘴上厉害厉害,就凭她这么多年,就算天天和杜姨娘吵闹仍能彼此相安无事,就看得出她是个什么人了。 温氏?昭瑜有点拿不准,因为她平凡的有点分不清好坏。不过,她没有害自己的动机啊。瞧瞧二房最近多么的红火!顾昭华马上就要嫁进东宫,虽然昭瑜认为小老婆没啥意思,可别人不是这么想的。有多少人想进东宫做个宫女都还要求神拜佛呢!温氏也重掌了管家大权,而且看上去太夫人并没有再用宋氏的意思。除非顾昭宁成亲娶了媳妇进门,否则温氏的位子稳着呢。 昭瑜想来想去,没有一个人有害她的动机。而这个结论,让她更加觉得身陷险境。 第六十九章 进行 顾承绰很自责。 他出生在一个勋贵世家,从小他就知道他是注定要承爵的。他身份高贵,几乎要什么有什么。父母并没有把他养成一个纨绔子弟,长大后,他也算是文武双全。他有着顾家人的好容貌,年轻的时候在京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青年公子。他的成长一路平坦,直到他遇上乔珍。 初次见面是在长春宫,他随着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到宫里去给太后请安,遇见了那个让他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女子。为了与她成亲,他不顾母亲的反对,甚至一度和母亲对峙。在终于与心爱的女人成亲以后,她替他生了一儿一女,他以为他的人生就此完美了。 也许人生就是如此,当一个人的前半生很顺利的时候,那么他的后半生大概就会很艰难。毕竟谁也不可能一生顺途,老天爷总会把幸与不幸同时赐给你,无论是先还是后,谁也逃不掉。 乔氏自从一次小产后身体就不好,在强撑着生下一双儿女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不管他怎样去帮着她调养,她仍是在一个雪夜永远的离开了他。 顾承绰从此便一心放在了两个儿女身上,宋氏不过是他作为护国公娶回来的一个做主母的女人而已。他不介意给她身份地位,只需要她做一个安静守分的孩子们名义上的继母,所以他特意选择了一个身份不高家世不高的女人。但他却没想到宋氏会是这样的扶不上墙,以至于他那个只有三个姨娘的内院混乱一片。 到现在,昭瑜病了,而且病得很厉害,崔太医说稍不注意就有转成肺痨的风险。他感觉对不起去世的妻子,她不过是留了两个孩子给他。他是护国公,可他却在自己的家里都没能好好护住昭瑜。 昭瑜靠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她穿了件蜜合色立领绣花小袄,玫瑰二色金银鼠比甲,脸色显得有些病态的晕红。顾承绰看着眼前的昭瑜,她的脸和乔氏的面孔重叠到了一起,隐隐的像是同一个人。不知不觉中,昭瑜已经长大了,也越来越像乔氏。顾承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喃喃的道:“崔太医说,挪去渔阳住些日子应该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崔太医的动作真快!昭瑜看着满脸愧疚的自家老爹,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可是这个时候还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否则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父女亲情。 “听说伯祖母的别院里还有温泉水呢!”昭瑜笑笑,想尽量把这次养病说的开心点,“听说温泉对头疼也很有效。” 顾承绰打醒精神,清咳了一声:“毕竟是离开家,我会再跟崔太医好好商议一下的。太夫人那边我去和她说,也不是住几天,总得去跟房太夫人说一声才好。” 住到渔阳还有一个好处,房氏的名声在京城一直很好。昭瑜本就是幼年丧母,继母宋氏又不是个好的,只怕以后说亲人家会挑理。如果能和房氏住段时间,得了她的教导,对昭瑜的闺誉有好处。 顾承绰走了,昭瑜觉得他的背影有些寥落。只是不管她再怎么理解他,能给他抚慰的也只有一个好的伴侣,儿女所能做的有限。 昭瑜轻叹了口气,从燕来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掐丝珐琅盒子放在了靠窗的迎枕内侧。 “姑娘这样不吃药也不行吧。”燕来小声的凑近道,“万一......” “崔太医会送药过来的。”昭瑜笑着看向窗外,初三正捧着一个青花瓷罐在廊下和舒云说着话。舒云接过了那个瓷罐,初三扭头跑了出去。 “姑娘,这是崔太医配的治头疼的药丸。”舒云将瓷罐拿给昭瑜看,“说是每天吃三次,一次一丸。还说这回不是汤药,所以不会像上次那么苦。” 昭瑜拿了一丸就着温水吃了,让燕来将药收好,吩咐舒云:“将我妆盒里的那对赤金绞丝镯子,还有那两支赤金镶玛瑙的梅花簪拿出来。” 舒云转身去把东西找了出来,捧着给昭瑜看。昭瑜点点头:“再包二十两银子,把前儿二婶娘送来的杭绸挑两块颜色鲜亮的,一并拿去给倚柳添箱。” 舒云笑着应了,燕来也在一边凑趣:“我们也都商量好了,每人拿了一对耳坠子并二两银子,正好和这个一起送去。”说着又有些遗憾的道,“听说日子就定在三月开春的时候,只是如果要是去了渔阳,就没法去替她送嫁了。” “去渔阳?”舒云正拿着衣料的手顿住了,满脸的惊讶。 昭瑜见状笑道:“刚才父亲过来说的,说是要让我搬到叔祖母那边去住段日子养病。” “哦。”舒云恢复了平日利落的模样笑道,“那也好,姑娘这病不就是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养着吗。成日听西边府里大姑娘说渔阳好,咱们也能跟着姑娘去见识见识。” 昭瑜不再说话,拿了窗台上放着的一本游记翻了起来。仍是那个叫孟游的人写的,看来他去过很多地方。所以在这个时代生为男人是一件好事,可以随意出门,随意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而身为女子,就只能被困在二道门里面,如今甚至要为了保命而逃出去。 昭瑜有点心酸。 崔太医的药很管用,但昭瑜还是每天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试图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一个久病不愈的形象。每天的汤药都被她偷偷倒进了枕头边放着的那个珐琅小盒子里,再由燕来拿去倒掉。除了燕来,没有人知道昭瑜已经不再喝汤药了。大家每天都在谈论去渔阳的事,日子就在忙碌的收拾行李中度过,很快就到了三月。 第七十章 临行 太夫人同意了昭瑜去渔阳的事。姐妹们都来向她道别,就连人在娘家的林氏听说了之后,也让人带了一整套的诗集给她。昭瑜拿到那套诗集有些哭笑不得,林氏的举动让她觉得她成了被同情的一个。 最舍不得的是顾昭慧。自打知道昭瑜要去渔阳以后,她就有些闷闷不乐。双桃私下出主意:“就说要过去照顾四姑娘,跟着一起过去。” “那怎么行。”顾昭慧正色训斥道,“母亲还在病中,我不留下侍疾,难道跟去照顾妹妹吗?”不光宋氏病着,就连陈姨娘,自除夕那一趟折腾以后身体也一直不大好。郑姨娘更是落了个不能碰凉水的毛病,整个庆颐堂,除了仆妇丫鬟,竟是连一个能侍疾的侍妾都没有。 顾昭慧舍不得昭瑜,可她不能丢下宋氏跟着去渔阳。何况,家里还有顾承绰和太夫人。顾昭宁已经去云南了,昭瑜又要去养病,不管从哪个方面说,她这个做长女的也得替他们在家中尽孝。 双桃碰了个钉子,却还是替顾昭慧难受。这家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妹妹眼看也要走了,以后她们姑娘肯定更是少言寡语了。 昭瑜也有些放心不下这个姐姐。顾昭慧一直碍着庶女的身份,好多事如果不是因为她在一边看着,只怕不会少受气。她家老爹一个大男人,总有些想不到的地方。再说,毕竟是后院的事,丫鬟仆妇怎么样,难道还有谁会当着他的面欺负顾昭慧不成。只看顾昭馨就能明白,就算温氏和顾昭华也照顾着,可不还是活的畏畏缩缩的么! 昭瑜到底是做妹妹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叫了双桃来嘱咐:“你们姑娘遇事能不开口则不开口,但你们却不行。该说的该做的,自己要度量着去说去做才行。” 双桃服侍顾昭慧这些年,哪有不知道的。闻言忙一一应下,回去跟顾昭慧说,又惹的顾昭慧哭了一场。“姑娘怎么这样也哭一场的?四姑娘惦记着姐姐,不是好事吗?”双桃真是越来越不明白自家姑娘,小时候还不这样,怎么大了反而越发的谨小慎微。遇事动不动就胡思乱想,没事也要哭一场。 “我本是做姐姐的,不能护着妹妹就罢了,还要让妹妹替我操心。”顾昭慧却有自己的想法,“连着两次她出事,我都没在跟前,如今她都病的要去庄子上休养了,独我一个好好的有什么用?” 双桃无法,也只得劝了又劝。 昭瑜这边收拾的热火朝天,姚妈妈指挥着丫鬟们,就快把东屋搬空了。昭瑜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人都带上。于是又找了顾昭慧商量:“我想着这几个丫鬟都用惯了的,少了哪个也不行,便都带走。姚妈妈肯定也是跟着我去的,屋里便不留人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还得姐姐替我看着点屋子,管着她们这几个丫头婆子才行。” 茉园这几个下人,顾昭慧自问还是管的了的。更何况,昭瑜不过是请她帮着办这么点事,她难道还办不了么。顾昭慧拉了昭瑜的手道:“妹妹放心吧,保管把屋子收拾的和你在时一个样。” 见顾昭慧这样认真,昭瑜暗暗惭愧,她这次的谋划瞒着顾昭慧好像不大厚道啊。可这事也实在说不得,只能先在心里对她说句对不起了。昭瑜把自己屋里的婆子小丫头们都召集了来,当着顾昭慧的面吩咐:“我不在家的时候,一切都听二姑娘的。平日多做事少说话,没事就在屋里呆着,别到府里各处乱晃。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如今是二婶娘管家,规矩也不见得就和以前一样。若是你们哪个犯了什么错,我也保不了你们。” 昭瑜特意把温氏当家的事提出来,就是告诉这些人。如今府里是二房当道,大房的人还是夹着尾巴的好。果然,那些个小丫头和婆子们,个个儿都聪明的很。只一听昭瑜的话便明白了意思,相互看了一眼,便都指天誓地的说万事必会像昭瑜在时一个样。 昭瑜临走前又派人去了一趟乔家,本想着跟向总管说一声自己要去渔阳养病了,没想到向总管亲自上门来了,还带了几个人。 一个穿着靛蓝色杭绸比甲的四十几岁高大妇人笑着向昭瑜行了个礼,大大方方的道:“老奴夫家姓扈,原是老太爷跟前牵马的,后来死在了战场上。老太爷就派人去乡下把我接到府里了,如今就在府里当差。向总管听姑娘说要去渔阳,便特意让我过来跟着姑娘一起过去,也能当个人使唤。” 姚妈妈在一边接口道:“还有两个小厮,一个叫青松,一个叫小观,都是向总管送来跟着姑娘去渔阳的。” 昭瑜眨眨眼,顾家又不是没人用,向总管怎么会特意送人来服侍她。按说以他的做事风格,不应该这样啊,这不是直接打顾家的脸么?说人家家里没下人用。 “向总管呢?可见过父亲了?”昭瑜想知道这事顾承绰是什么态度。 姚妈妈摊摊手:“人就是从外书房直接过来的。” 那就是说顾承绰知道了,而且同意了。昭瑜叫舒云拿荷包赏了扈大娘,心里琢磨着到底这是个什么路数。向总管是不会自作主张的,难道是外祖父或者舅舅吩咐的?昭瑜想起前段日子给顾昭宁写的信,说不定顾昭宁把事情告诉了舅舅和外祖父,所以才有向总管送仆人的事。 不过,既然顾承绰都没意见,昭瑜才不会傻到把送来的人推出去。这个扈大娘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也挺好的。到时候她去哪儿也带着,省得再遇见什么毛贼盗匪。有两个小厮也不错,好歹有人去外头街上跑腿。在家有什么事都叫初三,去了渔阳,总不好吩咐叔祖母家的下人去办事。还是自己手里有人用着方便。 万事停当,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中。 第七十一章 出门 昭瑜一早拜别了太夫人,又象征性的去见了宋氏。 宋氏的脸色发黄,头发显得有些干枯。她穿了件杏色的素面小袄,靠坐在暖阁里临窗的大炕上。平静无波的脸就像是一尊泥塑,丝毫生气都没有。 昭瑜蹲下福了一礼,开口道:“我今日就起程去渔阳了,母亲务必好生休养身体才是。” 宋氏用一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看了看昭瑜,机械的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只说了一句便再没话了,尤妈妈忙看了站在一边眉头微皱的顾承绰一眼,只得在一边帮补道:“夫人本想送姑娘出门,只是身子实在不好。” “妈妈说的什么话,自然是母亲的身体要紧。”昭瑜不想难为一个病人,尤其是一个身心俱疲的病人。这几年宋氏也够累的,能趁这个机会歇歇也不是坏事。至少不用再去考虑和小妾争宠,也不用费心管理整个府第。 顾承绰陪着昭瑜从庆颐堂出来,顾昭慧正在门口等着,两人一直把昭瑜送到了垂花门前。门前停了几辆青布马车,顾承暄和顾昭诚已经在等着了。 昭瑜笑着行礼问好:“三叔好,三哥哥好。” 顾承暄笑了笑:“时辰不早了,上车吧。”顾昭诚则扯着公鸭嗓子喊了一声:“四妹妹,我腿疼,不如和你一起坐车吧。”话没说完就被顾承暄抬脚踢了一腿,顾昭诚鬼喊鬼叫着,顾承暄却还是一副面带微笑的模样对顾承绰道:“大哥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的把瑜姐儿送过去。” 顾承绰原本有些离别的淡淡忧伤,被顾昭诚一通折腾也给搞得烟消云散了。他点点头,笑道:“劳烦三弟了。”又转头嘱咐昭瑜,“近几日皇上让我做些事,只能让你三叔送你过去渔阳了。你到了那边,遇事要记得多跟房太夫人学。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就让人送信回来给我,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昭瑜也不急,一路笑着听自家老爹嘟囔。虽然是为了安全考虑才选择离家,可是真到要走的时候,她还真舍不得。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虽说不是就此不回来了,可还真是有点迈不出那道门槛。 顾承绰说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顾承暄两手叉在腰上的玉带上,听得有些不耐烦,他见顾承绰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忙开口道:“大哥,再不走中午可就到不了城外的驿站了,你让侄女在车里吃干粮不成?” 那可不行,干粮就凉水那是男人才能吃的东西。顾承绰可舍不得自己闺女的午饭就靠那些东西垫补了,他打住话头,挥了挥手道:“行了,上车吧。” 顾昭慧开始拿了帕子抹眼泪,昭瑜只得又去劝她,还得分出神去和顾承绰道别,倒是搞得自己头晕脑胀。又耽搁了一刻钟,好容易上了车,顾承暄和顾昭诚各自跨了马,吩咐了一声‘走’,马车这才缓缓驶出了二门,一路向着大门外去了。 “姑娘,已经出了府了。”望月的声音有些兴奋,对于她来说,这次出门完全可以算是旅游了。姚妈妈一巴掌拍掉她正要去掀车窗帘子的手,望月吃痛,一下子将手缩了回来:“妈妈,外头多热闹啊,姑娘肯定也想看看。” 哟,这丫头,如今还知道拿她做挡箭牌了,昭瑜好笑的斜睨着她。本来就是让她跟画梁和燕来坐一辆车,她非要挤上来,这下可好吧,守着姚妈妈,还不就是被拍的命。 “你自己想看,还赖姑娘。”姚妈妈一瞪眼,作势又要打她。望月吓得躲到了舒云身边:“好姐姐,快帮我挡一挡,这才刚出门,妈妈就要打死我呢!” “呸!什么死啊活的,该打!”舒云啐了一口,推了她一把笑了起来。 昭瑜听得实在聒噪,抚着额道:“下午可不许你做这车了,快换到燕来她们那辆车里去。” 姚妈妈剜了望月一眼,骂道:“看吵到姑娘没有?我告诉你,这已经到了大街上了,再喊我就告诉三老爷,叫个小厮直接给你送回府去。” “别,别,我知错了。”望月老实的嘻嘻笑了起来,开始跟昭瑜说倚柳的事,前几****和李婆子一起去了一趟倚柳家,把昭瑜和她们几人送的添箱一并送了过去,“可喜庆了,处处都是大红色,还贴了喜字呢!倚柳她娘可是高兴的不得了,一个劲的说要来给姑娘磕头。那李婆子也算是得了好,收了倚柳的娘不少好处呢!我去那天,正赶上男方家里来人,是那人的一个本家婶子。我瞧着人倒是挺爽利的,听说我是姑娘身边服侍的,她一个劲的夸倚柳好,还说肯定不让倚柳受了委屈呢!” 那些添箱的东西就是让人知道倚柳是有靠山的,怎么也是从她屋里出去的丫头,不能随便让人欺负了去。昭瑜很满意这个结果,笑着问:“男方家姓什么,之前只说是城外,到底是城外哪个村子?” “姓刘,就在城外往西三十里的柳辛庄。他家在庄子上算是大户,他是老大,父母都还在,家里有一个兄弟一个妹子。兄弟已经说了亲,妹子还小。家里有约两百亩地,镇上还有一间肉铺。”望月这回算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她上次可没白去倚柳家,就差把刘家的祖宗八代都问个遍了。 这下连姚妈妈都咋舌了,没想到倚柳说的竟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家。舒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不是说就是个富足些的庄稼人吗?照你这么说,可就是个财主了。” “这么说来,倚柳那丫头算是因祸得福啊。”姚妈妈感叹了一番,“谁能知道她这一出去能嫁个这么好的人家呢。” 望月一脸理所当然的抬了下巴:“说到底还是沾了姑娘的光。如果不是姑娘对她那么好,那家人肯定得以为她就是犯错被撵出去的。就因为姑娘对她好,这桩亲事才说的这么顺利。” 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还是很让昭瑜欣慰的。这样说来,倚柳的事也算是有了着落,自己身边这几个丫头,是不是也该从现在开始替她们想想出路了呢。 车外传来喧闹的叫卖声,街上来来往往的已经热闹了起来,昭瑜靠在车壁上,笑看望月继续絮叨着。 第七十二章 包子 马车在喧闹的大街上缓缓前行。护国公府的马车还是很舒服的,外表虽然十分的朴实无华,可里面却宽大舒适。 望月终于说服了昭瑜,将窗帘掀起了一条缝小心的朝外看,一边不时发出大惊小怪的啧啧声。昭瑜也顺着那条缝往外瞧,各式各样的小摊贩,吃食点心,首饰络子,应有尽有。一阵阵的香气从车外飘进来,昭瑜抽抽鼻子,好像是猪肉韭菜的味道。 “哎呀!是罗记的猪肉包子!”望月惊呼一声,昭瑜清楚的看见她咽了一下口水。 “你不是说小时候成天在街上跑着玩么?怎么还跟从没见过似的一惊一乍的。”昭瑜忍不住笑着挪揄她。 望月有些夸张的锤了锤腿,可惜的道:“姑娘,罗记的包子好吃的不得了,我有好多年没吃过了。” 那么好吃么?昭瑜突然想起了王麻子家的烧饼,一时间不由也觉得嘴里冒酸水。她笑着对姚妈妈道:“难得出来,妈妈叫人去买些零嘴来吃吧。” 姚妈妈当然不愿意,昭瑜本就病着,还要乱吃街上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别说不肯叫人买,连望月也一连的瞪了好几眼,要不是车里放不开,就要上手去拍人了。昭瑜正想着怎么说服姚妈妈,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有人敲了敲车板。“四姑娘,诚少爷让小的买些零嘴来给姑娘尝尝。” 昭瑜没听过这声音,便没出声接话。姚妈妈掀了窗帘子,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大约十三四岁上下,穿着蓝色棉布短衣,打扮的十分利落。 那小厮见姚妈妈面露诧色,忙笑道:“姚妈妈,我是向总管派来跟着姑娘,帮姑娘跑腿的,我叫小观。”说着又指了指正站在后面坐了燕来几人的那辆马车前,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厮道,“那个是青松。” 姚妈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恍然道:“就是你们两个啊!” “是!”小观笑得更起劲了,他把手里的几个油纸包朝前递了递,“诚少爷说姑娘爱吃王麻子家的烧饼,特意让小的跑去买回来的。还有罗记的猪肉包子,双合成的焦糖果子......”哩哩啰啰的说了一大堆昭瑜听过或是没听过的铺子和点心。 望月早就乐开了花,忍不住凑到窗前两眼放光的道:“这些都买回来啦?三少爷可真不愧是成天出去玩的,什么好吃的都知道!” 昭瑜噗嗤一声笑出来,外头紧跟着传来一个公鸭嗓子,用不悦的语调道:“我说望月,你这是夸你家小爷呢?” 望月眼尖,早就睃见了顾昭诚,根本不等他说话,便跐溜一下缩了回去。姚妈妈也顾不得施展不开了,照着望月的膀子就拍了下去。清脆的巴掌声和望月硬压着的呼痛声从车里传来,小观吞了下口水,暗道这个妈妈好厉害!昭瑜忍着笑,隔着车板向顾昭诚道谢:“多谢三哥哥了!” “小事,四妹妹先垫垫,等到了城外的十里亭咱们才停下歇脚吃饭呢!”顾昭诚拉进缰绳,打了个掉头,骑着马赶到前头去找顾承暄了。 姚妈妈老大不情愿的接了小观手里的点心吃食,放到了车里的小桌子上。一阵阵肉香和甜香味立时飘满了整个车子。望月可怜巴巴的看着那一堆点心,却怎么也不敢下手吃。昭瑜也有些馋了,指着那一包冒着热气的包子道:“妈妈我想吃那个。” 姚妈妈只得拿了一个,用帕子包了递给昭瑜,嘴里还一再的絮叨着:“可不许吃多了积食。” 舒云拿了帕子放在昭瑜腿上,免得不小心掉在身上弄脏了衣裳,一边笑着对姚妈妈道:“妈妈也是的,姑娘最近都不大吃的下东西,好容易碰见想吃的,多吃点也是好事。瞧瞧姑娘的脸都瘦的只剩巴掌大了,可得养胖些才是。” 姚妈妈叹了气:“我哪里不知道要让姑娘吃胖些,只是这外头的东西都不干净,万一吃坏了肚子,岂不是更糟。” 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说,人家打开门做生意,如果真是人人都吃到拉肚子,这生意还怎么做?昭瑜不以为然,她张嘴咬了一口包子,满满的一嘴肉汁,混着剁的碎碎的大葱,一点腥味都没有,真是好吃!她满足的哼了一声,笑着招呼姚妈妈:“妈妈也尝尝,真是好吃的。”又笑望月,“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快拿一个吃吧。” 这段时间昭瑜一直病着,难得露出这么开心的表情。姚妈妈虽然还是怕外头的东西不好,可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扫她的兴,便笑着哄昭瑜:“姑娘吃吧,我岁数大了,吃不了那么多!” 望月早就等的心痒了,一听昭瑜放话,忙用帕子包了一个包子,两三下就进了肚,一边说着好吃,一边拍着胸口叫好烫!车里热闹了起来,昭瑜越发觉得自己现在是去郊游的,心情也跟着畅快不已。 暂时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国公府,原本是为了逃离躲在暗处想要害她的人。可现在,在去渔阳的路上,身边都是自小服侍她的人,吃着街边美味的小吃,让昭瑜有一种说不出的天高地阔的痛快。如果能就这样一路去到云南该有多好,一定很快活。 “姑娘,这个糖果子也好吃。和咱们平日吃的味道不一样。”舒云吃的满脸是笑,从油纸包里拿了个糖果子给昭瑜。昭瑜接过来咬了一口,又香又甜,一点也不输给宫里做的点心。 “也不知渔阳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望月有些雀跃,这次出行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一次旅游,她长这么大可连京城都没出去过,顶多也就是小时候在街上跑跑罢了。 昭瑜笑眯眯的看着姚妈妈数落望月,舒云吃了点心擦擦手,体贴的倒了茶递过来给她。昭瑜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和着香甜的点心,这段时间的憋闷终于舒展了。。 第七十三章 十里 城外大约三十里有一个食肆,叫做十里亭。 其实昭瑜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食肆会起这么一个名字,有点怪。当然,如果它开在离京城十里的地方那就很正常了。 十里亭是一个很不错的饭馆。至少那儿的厨子会烧一手正宗的川菜,还会做非常好吃的西湖醋鱼,这是顾昭诚半路挤进昭瑜的车里说的。刚一出城,他就说嫌骑马累得慌,而且还要一路听他爹教训,干脆就说腿抽筋了,扔下马钻进了昭瑜的车。舒云好脾气的让了位子出来,自己去了后面画梁和燕来坐的车子里去。 顾昭诚大喇喇的摊坐在车里,一手一个包子左右开弓的吃着,还不忘腾出空儿来指挥望月:“给我倒杯茶!啧啧!这包子还是热的好吃,凉了味道还真就差了点儿!” 姚妈妈忍不住啰嗦他:“三少爷,既然凉了就别吃了,小心肚子疼!” 顾昭诚咧了嘴笑,嘴里还塞满了没咽下去的包子,口齿不清的道:“没素!没辣么娇贵!” 昭瑜嫌他身上尘土多,坐的离他远远的,还拿了帕子捂着嘴:“三哥哥,你快咽下去,都喷出来了。” 顾昭诚塞了两只包子和一个糖耳朵进肚子,又灌了两杯茶,这才满意的拍着肚子打嗝:“我这也是托四妹妹的福,出来透透气。等下中午就到了十里亭,那儿的菜烧的也不错,妹妹可以好好吃一顿。”在顾昭诚的印象里,昭瑜就是吃得少,身体不壮,所以才病了总不好。就让姚妈妈这样每天清粥小菜的,都快给喂成鸟了!小时候昭瑜多能吃,跟个小肉球似的,加起来才闹过几回病?!倒是他家五妹妹,小时候伤风发热的不断,还是后来大点了东西吃的多了才好的。 所以,多吃点才是王道。 “你去那里吃过?”昭瑜好奇的问。 “吃过啊!哪回出城都得去那儿吃。二哥去云南的时候我和大哥来送他,也是在十里亭吃的饭。”顾昭诚砸吧着嘴,“别说,那儿的菜还真不赖。” “为什么叫十里亭呢?”望月眨巴着眼,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已经想了一会儿了。 “这个,好像是因为一首什么诗!”顾昭诚挠了挠脑袋,他对这些诗啊词的不感兴趣,就算听过也记不住,他光记得菜好吃了。 昭瑜正要再问,外头响起一个声音:“三少爷,三老爷让你出去陪他说话。”是跟着来送昭瑜的其中一个护院。昭瑜好笑的看着一脸便意的顾昭诚:“还不快出去,一会儿三叔亲自来抓你可就难看了。” 顾昭诚唉声叹气的走了,昭瑜远远的就听见顾承暄慢条斯理的开始教训顾昭诚以及顾昭诚的哀嚎。这父子俩绝对是顾家的一对活宝,昭瑜拿袖子掩了嘴笑得开心不已。 城外的官道很平坦,车马一路快行,车里垫了厚厚的垫子,还算不是很颠,昭瑜听着望月和姚妈妈说话,转眼就到了午时,一队车马也到了十里亭。 马车停了下来,昭瑜听见顾昭诚在车外说:“妹妹下来吧,咱们头前已经派人快马过来订了二楼的包房。” 姚妈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帷帽给昭瑜戴上,外头有人打开了车门,是扈大娘和舒云。“姑娘小心。”扈大娘先扶了姚妈妈下车,转身小心的扶着昭瑜。昭瑜只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用力,而是轻飘飘的被扈大娘从车上托了下来。看来扈大娘果真是个练家子呢! 舒云和望月两人一边一个的扶着昭瑜从侧门进了十里亭。 这间食肆大概经常招待进出京城的人家,很是知道怎样照顾女眷。侧门不经过大堂,而是直接上了二楼。一个三十岁上下穿戴整齐的妇人迎了出来,满脸带笑的将昭瑜往楼上带:“包了两间房,姑娘和伺候的人在丙字房。”顾昭诚在后头笑道:“我和爹在乙字房,咱们带的人都在楼下吃。” 丙字房是间宽敞的屋子,除了正中摆着一张黑漆大桌之外,还顺着墙一溜摆了五六张圈椅。松叶色印花描金的桌围,一色的椅褡靠垫,小几上放了香橼和凤梨,墙上还挂了一副远山钟楼图。 倒是个雅致的地方。昭瑜除了帷帽,四下看了看,满意的坐了下去。舒云朝那妇人笑了笑道:“不知这位嫂子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刘。”那妇人倒也像是见惯了场面,并不畏缩,大方的看着舒云笑着道。 “原来是刘嫂子。”昭瑜笑着出声,“听说你家的西湖醋鱼做的好。” 刘嫂子拍了手笑道:“可不就是呢!咱们家不光西湖醋鱼做的好,还有红烧狮子头也是一绝。就是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忌讳的吃食没有。” 这样的脾气正对了望月的心思,她笑着道:“忌讳是没有的,只是我们姑娘最近胃口不大好,需吃的清淡些。” 刘嫂子什么刻薄的要求没听过,只是清淡些太容易了,她笑着道:“那也好说,把我们拿手的菜上几道姑娘尝尝,另外再将时令的青菜做几个清淡的来,姑娘觉得如何?” “可以,只是要快些,我们赶了一早上的路,也饿了。”昭瑜也很喜欢刘嫂子这大方的个性,点头同意了。 刘嫂子刚走,顾昭诚来了:“妹妹可点了什么喜欢吃的?若是吃着不好,只管过去告诉我,看我去找他们厨子的晦气!” 这是跑出来耍纨绔的威风呢!昭瑜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三哥哥快去歇会儿吧,一会儿三叔又要叫你了。” 厨房快手,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刘嫂子就带了个小丫头来上菜了。不多时,一桌子摆了四冷八热十二个菜,并一碗野菌汤。刘嫂子知道这些贵人不喜外人服侍,上了菜便自行退下了。昭瑜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不由在心里竖大拇指。怪不得顾昭诚夸这儿的厨子好,只这一会儿就整出这么像样的一桌席面可真是不容易,京里的酒楼也不过如此。 昭瑜笑着道:“既然出门在外,一会儿还要赶路,就别分什么主仆了,都坐下一起吃了罢。” 第七十四章 平王 菜撤了下去,换上了沏好的铁观音。望月悄悄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朝外看了看,回来对昭瑜道:“后头就是官道了。” 把店开在这里,生意是不愁的,每天都得有出入京城的人路过,又都舍得花钱,说不定比京里一些地方生意还好! 昭瑜有些犯困,舒云到屋里的套间看过,打算扶昭瑜进去歇个午:“地方很干净。”昭瑜摆摆手:“还是去问问三叔什么时候上路吧。” 扈大娘拦住要去隔壁找顾承暄的望月,笑道:“外头人多眼杂的,青松应该就在门口守着,让他过去问就行了。”说完走到门口开了门,果然是早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厮守在门口。 昭瑜这会儿可真要为向总管叫声好了,可是显出带两个小厮是有多方便了。而且这两个人还是专门替她跑腿呢!尤其是在外头办事,身边除了姚妈妈就都是十几岁的丫头,真是不方便。昭瑜暗想下次写信给顾昭宁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夸夸向总管! 青松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扭头见是扈大娘,忙问:“大娘有什么事?” “去问问三老爷什么时候上路,姑娘想歇会儿再走。”扈大娘像是见惯了他那张冷脸,丝毫不介意他说话时的严肃模样。 青松应声去了,很快便转了回来:“三老爷说正巧遇上了一位朋友,要与那位朋友聊一会儿呢!姑娘先歇歇吧,不忙着走,晚上就到房山住下,来得及!” 青松的声音不大,却非常有穿透力。昭瑜在屋里也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好奇,顾承暄是遇见了哪位朋友,应该是关系很好的吧,要不然怎么聊兴那样好! 姚妈妈闻言忙催昭瑜进去歇午:“姑娘身子不好,不能太劳累。既然三老爷都说不急着赶路了,那就进去躺躺吧。” 套间倒也简单,只用一扇四季花卉的绣花屏风将里外隔开,明显就是方便客人可以稍做休息的。一张黑漆木雕了八仙过海的罗汉床,铺着半新的大红色缎子团花褥垫。画梁拿了自带的铺盖枕头在罗汉床上放好,昭瑜便和衣躺了下去。 望月从荷包里拿了块茉莉香放进熏炉里点着,很快屋里便飘满了清雅的茉莉花香。昭瑜只觉得饭气上涌,转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未时二刻了,昭瑜睁开眼,看见舒云正靠在罗汉床上打瞌睡,燕来则坐在一个小杌子上,手里不知从哪拿了针线正在绣荷包。昭瑜清咳了一声,燕来忙放下手里的荷包上前扶她起身。舒云却没听见动静,昭瑜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再睡会儿!” 燕来抿了嘴笑,小声道:“舒云姐姐也是刚才迷糊着。”一边蹲下帮昭瑜穿鞋。昭瑜刚站起身,窸窣声就吵醒了舒云,她忙笑着站起来道:“真是,说看着姑娘,怎么就睡着了。”说着便上前帮昭瑜拢头发。 门外传开顾昭诚的声音:“四妹妹醒了吗?” 舒云忙扬声道:“起了!” “收拾了走吧!晚了怕赶不上到房山吃晚饭。”顾昭诚操着公鸭嗓子笑道。 等昭瑜收拾停当,戴上了帷帽,一直守在门口的扈大娘才将门打开。青松还站在刚才的地方,连姿势都没换过。 昭瑜跨出门外,听见顾承暄一边和人说话一边从隔壁的屋里走了出来,她扭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这人是谁?昭瑜吓了一跳,顾承暄这父子俩也太不靠谱了,既然还有外男在,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好歹让她避一避,等他们走了她再出来啊!虽然还戴着帷帽,可是毕竟不太好啊。 不过,这人长得还真是不赖!反正隔着帷帽,也没人知道她眼睛朝哪儿看,昭瑜趁机将和顾承暄并排走出来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了件玉色云纹蜀锦直裰,腰间用墨色的如意络子系了块鸡蛋大小的和田玉蝉,外罩了一件真紫二色织金披风。他身材高大修长,宽肩细腰,看上去要比顾承绰还要高一些。他的眉毛上扬,眼睛明亮,鼻子高挺,唇角微微向上翘起,气质从容儒雅,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帅哥!昭瑜难得花痴了一回。 在她的印象里,她家老爹已经是个难得的大帅哥了,这个男人甚至比她家老爹还要再帅几分。顾承暄也算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可站在他面前,却也失了些许颜色。至于顾昭诚,根本就是个傻小子了,完全没法比。 咦!他怎么好像眼睛朝自己瞄了一下,难道发现自己在偷看他?昭瑜吃了一惊,转念又想隔着帷帽,他不可能发现自己打量他啊。 “瑜姐儿!快来见过平王殿下!”顾承暄看见昭瑜,笑着招呼她。 这人就是平王?!被顾昭华和顾昭馨夸上天去的平王!昭瑜愣了愣,幸亏有帷帽挡着没人发现,她很快回过神来,蹲下福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平王殿下。” “免礼!”平王笑的很随和,他闻到了屋里飘出来的淡淡的茉莉花味儿。这是熏香么?店家可从来不在屋里熏香,那就是这位顾姑娘自己带的熏香了。茉莉熏香,倒是少见人用。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平王温和的笑着,随手从手上撸下一条手串递了过去,“这个是昨儿太后赏的,戴着玩儿吧!” 昭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看见平王看那手串时的眼神有些讥讽。她道了谢,伸手接过手串。原来是一条雕成莲花模样的珊瑚手串,倒和之前太后给她那对耳塞有些相似。可她现在戴也不是,给了丫鬟拿着也不好,干脆就那么拿在了手里,扭头对顾承暄道:“那侄女先上车去了。” “去吧!我这就来!”顾承暄像是很乐见平王和昭瑜见面这件事,一点也不觉得就这样让昭瑜和陌生男子打招呼有什么不妥。昭瑜偷偷在帷帽后头瞪了顾承暄一眼,朝着平王福了福,转身下楼去了。 顾承暄打了个激灵,紧了紧披风道:“哟!我这是着凉了?” 平王有些好笑的看着昭瑜的背影,顾老三反应太慢没看出来,这小姑娘大概是发脾气了。 第七十五章 羡林 顾承暄与平王李恒也是偶然撞见的。 李恒其实对护国公家的人还算是很熟悉的。朝中那些世家勋贵们,能入了李恒眼的不多,顾家可以算是其中之一。而顾家的人里头,他最熟的也就是顾承暄了。他了几句话,便回头将大门打开,顾承暄等人纷纷下马,提衣走了进去。又有人从一旁开了角门,昭瑜等人乘的马车便直接从角门驶了进去。 马车一路进了垂花门,早有婆子在门内候着。待马车停稳,那婆子便上前笑道:“请四姑娘下车吧。” 舒云等人先跳了下去,回身小心的扶了昭瑜下车。昭瑜见眼前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穿衣打扮不似普通仆妇,便笑着对那妇人道:“不知这位妈妈是?” 那妇人忙福了一礼,笑道:“奴婢娘家姓朱,一直在别院这边伺候,姑娘没见过我。” “原来是朱妈妈。”昭瑜笑着打招呼。 朱妈妈早在昭瑜下车的时候就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知道顾家的姑娘们都生的不错,可却没想到四姑娘生的这样好。瞧那眉眼,朱妈妈自问还没见过能比得上这位四姑娘的呢! “太夫人一直念叨着呢!姑娘随我来吧。”朱妈妈笑着转身带来昭瑜往里走。 这别院还真大,昭瑜一直以为是个普通的三进院子。可院子的确是三进,但却十分的大。听说羡林别院是叔祖父特意为房氏建的,看来叔祖父很是用心呢。一路行来,各式奇异的假山怪石,树木花草数不胜数。房屋虽不像京中大户那样雕梁画栋,却胜在朴实精致。 昭瑜突然觉得,如果可以像房氏一样,有一个为自己如此用心的丈夫,会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第七十六章 别院 一路上皆是青砖灰瓦粉墙朱檐,直到昭瑜走的有些许冒汗的时候,才到了房氏住的秋韵堂。 院子门口站了个未留头的小丫头,正朝这边探头张望,见了昭瑜一行人走来,飞也似的跑进了院子里去报信。朱妈妈笑着带昭瑜往里走:“想必是太夫人等的心急,让她在这儿候着呢!” 昭瑜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正屋门前种了一株西府海棠,已经冒出了花骨朵。离远看去,只觉得红粉缤纷,颇有霸住整个院落的气势。昭瑜可以想象,等这花开盛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风采,大抵就是“艳翠春铺骨,妖红醉入肌”吧。 朱妈妈见昭瑜盯着那株西府海棠看个不停,不由笑道:“这是老公爷特意去外地寻了移栽过来的,太夫人最是喜欢。” 原来不光是花,还是承载了两位老人多年感情的寄物。昭瑜又看了两眼,这才继续朝正屋走去。夹板门帘被人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十六七岁身材高挑的丫鬟,她笑着迎出来,对着昭瑜福身行礼:“四姑娘好!” 正是房氏身边的大丫鬟半夏,昭瑜笑着打招呼:“半夏姐姐。” “太夫人正等着呢,姑娘随我进去吧。”半夏朝朱妈妈点了点头,朱妈妈便停住了脚:“我这就去看看给姑娘准备的饭菜如何了。”昭瑜向她点了点头,跟着半夏进了正屋。 房氏正端坐在罗汉床上,有丫鬟放了拜垫在地上,舒云帮昭瑜解开身上的披风,昭瑜俯身下去磕了个头:“给叔祖母请安!” “快起来吧,你身子不好,快过来我看看。”房氏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慈爱。昭瑜扶着舒云站起来,走到了房氏身边坐下。 房氏拉了昭瑜的手笑道:“有段日子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说罢又细细的看了她几眼,轻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去年的伤才好了几天?怎么就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崔太医怎么说?如今可还吃着什么药?” 房氏说话的时候,昭瑜也在打量她。她穿了件豆绿色五福捧寿妆花褙子,头上简单的梳了个圆髻,插了支金镂空镶碧玺玉簪。脸色红润,脸颊光洁,眉眼间全是休闲适意。昭瑜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她了,但她觉得,似乎房氏比在京里的时候看上去气色还要更好些。或许是渔阳这个地方果真宜居,又或者每天这样静静的看着那株西府海棠,会让她的心态更加平和快乐。 “崔太医说还是得好生养着,仍是吃他开的方子。上次受伤还落了个头疼的毛病,崔太医配了丸药给我,倒也管用。”昭瑜半真半假的答了房氏的话。房氏一边点头,一边怜惜的道:“好孩子,只管在叔祖母这里住着。我一个人住在这儿也孤单,有你陪我最好了。” 哪有孤单,看上去她还是挺享受这样的孤单的嘛,昭瑜心里暗笑,嘴上却笑着应是。房氏又看向屋里站着的人,问道:“都谁跟着来了?” 姚妈妈忙带了几个丫鬟福身行礼,恭敬的道:“回太夫人话,姑娘屋里惯用的都跟来了。” 昭瑜不好意思道:“只觉得屋里的几个丫头都是用惯了的,便都带来了。”房氏看了看,觉得服侍的人倒也够用,便笑道:“这有什么,姑娘家出门在外的自然是多几个人伺候着才方便。”说着又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叔祖母给你安排个大院子,够住的!” 昭瑜听了房氏的挪揄更不好意思了,只管呵呵傻笑。外头有丫头进来报:“东府里三老爷和三少爷到了。” “快叫进来!”房氏扬声笑道。 话音刚落,顾承暄父子便进了屋,先是给房氏行了礼,这才坐下说话。“一路上风尘大,我们先去梳洗了一下才来拜见婶娘。”顾承暄指了指自己的衣裳,“要不然怕把婶娘的屋子弄脏了。” 顾承暄总是很讨长辈的喜欢,房氏也不例外,她笑着指了顾承暄道:“就你事多!还说什么怕污了我的屋子。” 有顾承暄父子在,总是不会冷场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屋里热闹的就像开了茶话会。直到有婆子来说饭都摆好了,房氏这才拉了昭瑜起身:“你们赶路也累了,早些吃了饭,今儿就先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再慢慢聊。” 厨子的手艺很好,房氏吃饭规矩也不多,倒是说说笑笑的吃完了晚饭。昭瑜这才由朱妈妈带着回给她准备的院子。 “回去梳洗了就早些休息。”房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放了昭瑜走。 昭瑜要住的芷兰院离秋韵堂不远,只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院子比茉园要小些,可住昭瑜主仆几人已然很够了。昭瑜隐隐听见东厢有流水的声音,朱妈妈笑道:“那是温泉水引进来的,太夫人特意让姑娘住这个院子,就是方便姑娘洗温泉水。” 昭瑜很想现在就去看看,可实在是有些累了,便只好先压下好奇,回了正屋。 才刚吃饭的时候,姚妈妈已经带着舒云几人回来收拾东西了,这会儿早就归置清楚了。暖阁里除了家具与家中不大一样,铺盖摆设都已经换上了昭瑜惯用的。就连窗台上也摆了一只小小的琉璃鱼缸,养上了两条金鱼。 见了熟悉的东西物品,昭瑜立时觉得困意袭来。朱妈妈见她目露倦意,笑着告辞了。有小丫头送了热水来,画梁与望月服侍昭瑜梳洗换衣裳。昭瑜好容易收拾清爽了,一头便倒在了床上。 舒云端了药进来:“姑娘吃了药再睡。” 昭瑜吸了吸鼻子,指了指床边的小几:“先放着晾一晾。” 舒云放下药笑道:“姑娘真是越大越怕吃药了。” 昭瑜哭丧着脸坐起来道:“是崔太医开的药太苦了!” 舒云还要说什么,燕来在一边叫她:“姐姐帮我找找姑娘那双软底鞋,我记得就收在箱子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舒云应声过去帮忙,待回来的时候,昭瑜已经喝了药躺了下去。舒云轻手轻脚的将一盏羊角宫灯挂在床角,端了空碗出去了。 第七十七章 浅谈 赶了几天的路,昭瑜着实有些累了,头挨到枕头就睡着了,一觉直到天亮。 清晨,昭瑜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叽叽喳喳的,大概是有几十只小鸟在外头的树上叫。昭瑜有点不想起来,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打算再睡一会儿。可是赖床并不成功,她只又躺了不到一刻钟,就老实认命的睁开了眼。 到底是渔阳,就连鸟都比京里的精神头足。顾承绰以前给她的那只黄鹂鸟,就是拼了命的叫,也不低这里十分之一的动静。 许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画梁掀了帘子走了进来笑道:“姑娘醒了!” 昭瑜由画梁服侍着坐起身,只穿着亵衣裤趿着鞋就下了地。画梁赶忙拿起挂在衣架子上的罩衣披在她的身上,燕来已经端了水进来打算服侍昭瑜洗漱。 “如今倒是容易了,院子里就有温泉水,洗脸洗脚的全不用去厨房提热水。”燕来拧了块帕子递给昭瑜,昭瑜捂到了脸上,温热的湿气将她仍有些迷糊的脑子一下子叫醒了。她拿下帕子,笑着深吸了口气,一丝清甜的空气拂面而来。 度假的感觉真好有没有! 昭瑜挑了件玉色绣了海棠花的交领褙子,一条浅樱红的挑线裙子,认真收拾了一番才往秋韵堂去给房氏请安。 秋韵堂门口,有两个小丫头蹲在地上玩丟石子,远远的见了昭瑜忙站起身来。一个跑进去报信,一个则老实的站在门口给昭瑜行礼:“四姑娘好。” “叔祖母可起了?”昭瑜见她一张脸圆圆的像个苹果一样,很是可爱,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也不认生,甜甜的笑道:“我叫小圆,太夫人早就起了,姑娘快进去吧。” 真是名如其人啊!昭瑜扭头看了身后的画梁一眼便进了院子,画梁从荷包里摸了一把窝丝糖塞给小圆,笑着道:“拿去吃吧,可甜了。”小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立时弯了起来,接着糖乐呵呵的捧到一边吃去了。 正屋门前的那株西府海棠,花苞看上去比昨天又多了些,看来花满树冠也就是不久的事了。看着那红色的花苞,昭瑜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愉悦,有种说不出的轻快开心。半夏已经从正屋出来接昭瑜了,一边替她打帘子一边问好:“姑娘早!” 昭瑜进屋,果然房氏已经起身,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茶。昭瑜行礼问安,房氏笑着点头道:“今日就算了,你身子不好,以后不必每天来请安。” 昭瑜不置可否,只抿着嘴笑着不出声。房氏见她脸上虽仍有病态,可精神很好,便笑着同身边站着的袁妈妈道:“你昨天没见着,怎么样,我说这孩子像珍娘吧!” 袁妈妈上下打量了昭瑜一番,点头笑道:“还真是!瞧着跟乔氏夫人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呢!小时候不觉得,如今再看,真是越来越像了。” “妈妈好!”昭瑜自然认得袁妈妈,本来还想说昨天怎么没见着。袁妈妈忙笑对着昭瑜福了福:“昨儿有事不在,没见着姑娘,姑娘昨晚休息的可好?” “睡得很香,叔祖母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昭瑜乐得拍拍马屁,既然打算要住一段日子,自然要对主人奉承一下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哪怕是通透如房氏,听着也会舒服吧。 房氏果然被昭瑜说的笑个不停,起身拉了昭瑜的手去花厅吃早饭,走到廊下还特意指了那株西府海棠道:“这个好看吧,等到花开盛了,到时候满树樱红,更好看。” 叔祖父可真会讨房氏开心,昭瑜从房氏眼里看到了一种异样的神采,很幸福,很快乐。这大概就是她不肯住在京城,而是选择留在渔阳这个所谓的乡下地方的原因。哪怕儿孙绕膝,也比不上心爱之人的陪伴,哪怕只剩下了一株花,一间老屋。 满满的都是幸福的记忆。 顾承暄和顾昭诚不在,应该是在外院吃了。 早饭很丰盛。甜咸两种粥,一碟白糖糕,一碟桂花糕,两笼龙眼小包子,一笼奶香饽饽,几碟子各式小菜,昭瑜面前还有一碗牛奶。 昭瑜闻到了久违的奶香,有些惊喜的看了看房氏。房氏笑道:“以前在京里要喝便是羊奶,乡下地方多喝牛奶,我倒是觉得少了那股子膻味,比羊奶好喝些。” 袁妈妈替房氏盛了碗粥,一边笑道:“太夫人平时吃的简单,是姑娘来了,才特意让厨房做了这些。牛奶也是特意吩咐每天都要给姑娘做一碗的,这东西养人,正合姑娘养病。” 昭瑜笑嘻嘻的端起碗喝了起来,浓浓的奶香让昭瑜舒服的哼了一声。她的眼睛又飘向了金黄色的白糖糕,画梁忙拿了筷子夹到她的碗里,昭瑜咬了一口,又软又甜。 昭瑜开心的眯起了眼,好吃好喝好睡,天堂啊天堂! 房氏见昭瑜吃的开心,心下略安。她还真怕这孩子当真病的吃不下喝不下呢,如今看来,倒是吃的好睡的香。既然如此,病愈只不过是时日休养的问题了。 昭瑜没敢多吃,到底病还没好全,少吃多餐才是正理。她与房氏一起坐在罗汉床上,端着茶陪房氏说话。 “你平日在家都做什么?”房氏准备给昭瑜找点事做,“我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总不能让你每天陪着我这个老婆子说话,那岂不是要闷死你了!” 其实昭瑜倒是挺喜欢跟房氏说话的,不过既然她问了,就老实的道:“平时在家也就是写写字,读读书,得闲了做做针线,和姐妹们说说话。” 这样说起来,好像自己的生活也挺没意思的。昭瑜有点后知后觉的想,原来这十几年的日子都是这样没意义的过来了?好像有点浪费青春啊。 “你都喜欢读什么书?”房氏笑起来,“这倒正好了,我这儿有个书房,书多得很,就在小花园的边上,回头让百合带你去看看。” “我就喜欢看些游记本子。”昭瑜有点不好意思,她从来不看四书五经,女戒女训也只是看过一次就丢开了。 “游记好啊!身为女子,本就不易出门,看了游记才能知道各处山川之美。”房氏倒是一脸赞同,连连点头。 第七十八章 泡汤 昭瑜倒是忘了,房氏本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合时宜的事情,她或许就是赞同喜欢的。她自己的一生就已经比普通女人要传奇的多了,她的见解自然也比较独到。 “我那书房里,还有好些话本子。文笔虽然谈不上有多好,可却是十分解闷的东西。”房氏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道,“你在家可曾学过管家理事?” “还没有,母亲身体不好,婶娘与祖母又在忙着大姐姐的婚事。只二姐姐和三姐姐跟着学过,我年岁还小些,并未来得及教我。”昭瑜笑着摇头,天知道她躲懒躲得多开心。 房氏有些恍然:“嗯,你家女孩儿多,总得一个个的来,有些东西一时半刻也教不会。” 朱妈妈从外头进来,笑着禀道:“三老爷和三少爷说要出去转转呢!” 这一对父子,果真是来玩儿的,送她不过是顺路吧。昭瑜又羡慕又嫉妒,要是自己也能出去玩就好了。 “真是闲不住。”房氏嘴上埋怨,脸上却满是笑意,“让他们多带几个人,这地方他们不熟,到底不像京城熟门熟路的。” 朱妈妈笑着应下出去了。房氏见昭瑜一脸艳羡的表情,安慰她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真的?!昭瑜看着房氏,眼里闪出一个个的小星星。她早知道房氏和自家祖母不大一样,可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带自己出门去玩儿。 房氏被昭瑜的表情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自然是真的,去年盈姐儿来这儿住了段日子,我还带她出去了一趟呢!”房氏开始给她讲附近好玩的地方和哪里的景色好看,不知不觉的,一个早上就这样过去了。昭瑜听得向往不已,巴不得自己赶紧好了就可以去看看房氏口中那些美景了。 在秋韵堂吃了午饭,房氏赶昭瑜回去歇午:“歇了午起来正好可以泡泡温泉水,你那几个丫头应该都没见过,我一会儿让百合过去服侍你一回。” 昭瑜满是期待的回了芷兰院,这个时代的温泉呐,简直太吸引人了。她有点兴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容易睡过去了,待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时。 “哎呀,怎么这时候才醒,你们也不叫我一声。”昭瑜有些懊恼,这个时辰了还能泡温泉水么! “姑娘睡得那么香,姚妈妈不让叫呢!”舒云和望月进来服侍昭瑜起身,望月笑着道:“姑娘别急,百合姐姐就在茶房里等着姑娘呢!这会儿泡温泉水也来得及的。” 这丫头,竟然还笑她。昭瑜瞪了望月一眼,奈何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望月一路笑着帮她换了件家常小袄,转身出去了:“我去叫百合姐姐进来。” 与高挑的半夏不同,百合生的略微有些小巧,有些江南女子的样子。她穿了件翠兰色素面杭绸比甲,天青色的挑线裙子,显得很是清爽靓丽。她还没说话便带出了一脸笑意,露出嘴角两个酒窝:“刚才我已经和舒云几个去东厢准备好了,姑娘只管过去就行了。” 昭瑜笑着点头,只穿着小衣,用一件薄棉披风裹了,顺着游廊去了东厢房。堂屋摆了一张黑漆罗汉床,炕桌上用一只五彩琉璃盘子盛着新鲜的凤梨,樱桃和桑葚。左右各一个高几,上头用官窑细口梅瓶插了几支嫩黄色的连翘花,衬着罗汉床上宝蓝色的坐垫迎枕,十分的抢眼漂亮。 姚妈妈从一边的耳房出来,笑着掀了帘子让昭瑜进去:“在这边呢。” 昭瑜进了耳房,便觉得一股温热之气扑面而来。绕过门口摆着的屏风,里头用大理石砌了个两丈见方的池子,有一股活水从墙外被引了进来,这便是温泉水了。 “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姐姐去茶房喝杯茶歇歇吧。”望月笑着对百合道。 姑娘洗澡,自然是贴身的人在一边伺候的。百合笑着福了一礼,随着望月出去了。姚妈妈因岁数大了觉得气闷,便也走了,只留下舒云和画梁两人在耳房伺候。 昭瑜伸手试了试水,温度正好。脱了衣裳泡进池子里,昭瑜舒服的叹了一声。 画梁拿棉帕子包了木枕垫到了昭瑜头下,笑道:“崔太医不是说温泉水的对姑娘的病好吗,姑娘平日多泡泡,好的快些。” 昭瑜舒服的点点头:“你们闲来无事也泡泡,温泉水可是难得的,尤其还是在家里的。” 舒云咋舌,一脸了不得的模样道:“可不是吗?刚才听百合说,渔阳因为有温泉水,大户人家都喜欢在这儿买宅子,然后将温泉水引到家里来。渔阳的宅子不但贵,还不好买到呢!当初西府里老公爷也是费了好大劲,才从一位辞官回乡的尚书大人手里买到的这个宅子。” 就是因为艰难,所以才更见叔祖父对房氏的真心啊!昭瑜转了个身,趴在池子边上叹了一声。既然这么难买,那她原来想让自家老爹给她买一个渔阳的庄子做嫁妆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好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谁手里有这样的好宅子好庄子会往外卖啊?反正要是她的话,肯定不卖的。 顾承暄和顾昭诚两人真是放着福不享啊,在家泡温泉水多好,干嘛跑出去玩。这个时候昭瑜不羡慕他们了,她觉得他们应该羡慕她才对。 蒸汽扑在脸上,让她有些迷糊。画梁见昭瑜有些昏昏欲睡了,忙劝昭瑜起身:“姑娘,也泡了有两刻钟了。百合姐姐说,每次也不可泡的时间太长呢!” 昭瑜也有些气闷了,便点点头,起身收拾了一番,裹着薄棉袍到了外屋坐下。姚妈妈早就沏好了茶,用一个官窑粉彩红杏闹春的茶碗装了递到昭瑜面前:“姑娘在里头泡了这半天,要多喝些水才行。” 不光要喝水呢,昭瑜饿了。她先灌了两碗茶,又将摆在桌子上的樱桃桑葚吃了一把,这才觉得舒服了。只是,浑身热乎乎的又让她想睡觉了。 怎么办,昭瑜能预见她如果在渔阳住上一年,只怕就变成贪吃贪睡的大胖子了。 第七十九章 安顿 来渔阳的第一天过的很快乐。 房氏是一个健谈而且很风趣的长者,如果要和太夫人比较的话,昭瑜还是喜欢房氏多一点。不是说太夫人不好,而是房氏的思想更接近于昭瑜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再加上修建在院子里的随时可以使用的温泉浴房,昭瑜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在这里好好的赖上两年了。 她给顾昭宁和顾昭慧分别写了信,大致将在羡林别院安置下来的情形描绘了一遍,字里行间透露出她那像出笼鸟一样兴奋的心情。虽然有点对不起在家里侍疾的顾昭慧,可昭瑜就是想把自己这样快乐的感觉也传达给她,说不定她也会因此多一份对未来的憧憬。 信分别装好,扈大娘叫了小观进来回话,昭瑜这才细细的打量了小观一回。模样自然不必说,大户人家的小厮,长相都是清清爽爽的。小观也是,他眉眼干净,衣裳整齐,举止利落,最讨人喜欢的是他那一脸像是永远也不会变的笑。 “你姓什么?多大了?”昭瑜看着他也不自觉的笑了。 小观乐呵呵的打了个千,笑着道:“小的姓于,今年十三了,是府里的家生子,我爹和我娘都在庄子上。向总管前两年去庄子上,觉得我还算伶俐,就跟我爹娘说了,带了我回府里当差。” 从庄子上到京里,这算是高升啊,在他父母眼里,也是好前途吧。昭瑜笑道:“你爹娘舍得?” “舍得!”小观笑意更深了,“我爹乐得不行,逢人就说我儿子长出息了,能被向总管看中回京里当差。” 望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指了他道:“瞧你说的,倒是真不害臊!” 小观忙朝望月恭了恭身,咧嘴笑道:“看姐姐说的,那是我爹说的啊,我这当儿子的,总不能去捂住我爹的嘴不是!” 真是能说会道,也许向总管就是看上他这一点也说不定。昭瑜笑望着他不说话,扈大娘笑骂道:“咳!姑娘别听这种小子瞎咧咧,就他那一条舌头,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 又问了几句家常话,昭瑜将两封信交给他:“你可认字?” “认得,我与青松一起跟着秦副总管读过两年书。”小观又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就好。”昭瑜指了信交代他,“一封交给向总管,请他找人送去云南给哥哥。这一封你送到护国公府给二姑娘。” 小观一一应下,昭瑜让舒云拿了个荷包赏给他:“去问别院管事的借辆马车,路上小心。” 小观谢了赏,将荷包和信都揣进怀里,笑道:“小的骑马回去,快!” “你会骑马?”昭瑜记得来的时候他好像是坐在车头上的,原来还会骑马。 “秦副总管教的。”小观笑着行了礼,出去收拾东西准备回京,若是快的话,今晚还能歇在房山。 昭瑜想起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厮青松,便问扈大娘:“那个青松也是家生子吗?” 扈大娘摇摇头:“青松是秦副总管前几年在街上捡回来的,那时候才七八岁大,说是安徽逃荒出来的,爹娘都在路上病死了。秦副总管看见他的时候,那孩子正跟一群野狗抢东西吃,腿上被咬下来一大块肉,手里还死死的抓着一块干饼,只怕是饿狠了。”扈大娘说着叹了口气。 姚妈妈听得直摇头,掏了帕子抹眼泪:“这孩子真是苦命人啊。”屋里的丫鬟们也都默不作声,画梁心有所触,可再想一想,不管怎样,自己还没有饿过肚子,比青松强多了,想着也流下泪来。 静了片刻,昭瑜开口道:“秦副总管就把他带回来了。” “是。”扈大娘笑了笑,“秦副总管也没个家室,正巧他也姓秦,秦副总管就干脆认了他当干儿子,替他看病治伤,等身子好了就带在身边当差了。青松那孩子也争气,虽然成天没个笑模样,可却是能干的。他与小观同岁,一直跟着秦副总管读书学字,秦副总管出门也都喜欢带着他。别看他年纪小,见过的世面可不少呢!” 昭瑜想了想,过后单独叫了姚妈妈嘱咐:“虽然扈大娘,小观和青松三个都还是外祖父家的人。可既然如今跟着我,我也不能亏了他们。以后每个月由我出月例银子给他们,每人二两银子一个月,一年两季四套衣裳鞋袜,妈妈觉得如何?”昭瑜是按照大丫鬟的水准给这三个人定的分例,她觉得,既然要施恩,就不会小里小气的。 姚妈妈颇为赞赏的看着昭瑜点点头,欣慰道:“姑娘真是长大了,能想的到这些。虽然乔家在月例上都还有他们的份,可毕竟跟着姑娘当茶,姑娘出几两银子,算是对他们有心,他们自然念姑娘的好。” “那就这样定了吧。”昭瑜笑笑,起身去找房氏说话。 顾承暄和顾昭诚父子两个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一连几天早出晚归玩的尽心不已。还时不时的跑到房氏跟前说话逗乐,惹得房氏都连声让他们多住些日子。昭瑜很觉得他们根本早就想来玩儿,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借口。如今可算是有了自己这个病人做挡箭牌,于是出了京城就不肯再回去了。 “四妹妹,你是没见着啊,那山庙的风景真是不错。虽然比不上护国法寺宏伟庄严,可也有一番野趣。”顾昭诚咂摸着嘴,将一个油纸包递给舒云,“喏!这是寺里做的素烧鹅,味道不错,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的。” 哦!一包素烧鹅就想打发她了。昭瑜瞥了一眼那个油纸包,哼了一声:“光去寺里了?没去别的地方?” “那哪儿能呢!”顾昭诚扯着公鸭嗓子怪笑了两声,“别说,渔阳这地方风景真不错。我和爹每天光是在四周的山上就看不尽呀,还有啊,镇子上有个专门耍斗鸡的地方,有意思的不得了。” 哼!一个老纨绔和一个小纨绔,昭瑜决定鄙视他俩。 第八十章 三宝 顾承暄和顾昭诚回京去了,这两个人在玩了快半个月之后,终于想起京里还有个家呢!于是,在大包小包的放了一车的土特产之后,两人告别了房氏和昭瑜,带着一队护院走了。 留在昭瑜身边的,除了姚妈妈和舒云几个丫鬟,自然就是向总管送来的扈大娘,小观和青松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昭瑜发觉这几个人的长处真是大大的。 扈大娘为人爽朗,没几天就和别院的婆子们混熟了。还粗中有细,把别院的地形摸了个仔仔细细,或许就连常年住在这儿的朱妈妈都不如她呢。比如说,朱妈妈知道后花园西北角的地方有个狗洞么?因为后花园与隔壁人家的花园只隔了一堵墙,所以那个狗洞是直通隔壁人家的。而且洞前还有一大从狗尾巴草,不过去翻开来看是根本看不见那个洞的。据扈大娘说,洞不小,七八岁的孩子都可以来回的爬进爬出。 “那要不要告诉叔祖母,让人把洞堵起来?”昭瑜有些瞠目结舌,这才几天,连狗洞都发现了,扈大娘是扫雷的吗? “不用,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留心着就行了。”扈大娘挥了挥手,很是胸有成竹。 那好吧,昭瑜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特长,还是听专业人士的好。 小观三天就从京里打了个来回,带回了顾昭慧给她的回信。小观扬着万年不变的笑脸,举着手里一个荷包道:“姑娘以后可得把这巧宗儿都交给我,回了一趟京城,得了不少赏呢!” “差事办得好自然是有赏的,给你你就拿着。”昭瑜喜欢看他说话,不为别的,光是一脸笑就让人高兴。 顾昭慧的信上,先是向往渔阳的闲适,又将家里最近的情况大致说了说,最后嘱咐昭瑜好生养病,切不可贪吃贪玩不顾身体。昭瑜拿着信来回的看了两遍,鼻子有点发酸。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地道,为了自己的安全从家里跑出来,反而把顾昭慧一个人扔在了那儿。万一也有人想要害她怎么办?昭瑜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你可有进去内院?”昭瑜想知道顾昭慧真实的情况,小观年纪不大,说不定也可以混进去。 小观挠了挠头,无奈道:“小的没进去。不过,出来送信的莫婆子说是二姑娘屋里的。我问了她几句,瞧她说的十分痛快,模样也带着笑。我就想,二姑娘应该是过的挺好的。” 聪明!昭瑜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两眼。自己都还没说为什么问他是否去过内院,他就能猜出自己是担心顾昭慧。而且他还知道特意去试探送信出来的婆子,看出顾昭慧过的不错。好吧,扈大娘是扫雷的,小观是情报处长。 至于另一个怪胎,嗯,望月这么叫青松。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简直通杀了别院所有的丫鬟婆子。这才几天,底下的丫鬟仆妇就都知道四姑娘带来的那个小厮青松了。听说已经有几个姑娘跑去偷偷的给他送荷包,送鞋袜了,昭瑜想以后连四季衣裳估计都能省了。他还是个金子多的,沉默是金嘛!问他话,能说一句不说两句,能说一个字绝对不会多一个。但是,他能写会算,手脚麻利,能骑马会驾车,一个小厮该会的不该会的他都会。那天昭瑜看见朱妈妈家的小孙女站在树底下哭,她养的一只猫不知怎么上去卡在树枝子下不来了。一人一猫,上头叫下头哭,场面有点混乱。 青松正好从哪儿路过,一声不吭,三两下就蹿到了树上将那只猫拎了下来。他把猫给了小姑娘,还从怀里摸出一块麦芽糖递给她。那小姑娘抱着猫,乐得口水都留下来了,看着青松的眼睛里全是爱慕。没错,就是爱慕,昭瑜没看错。她觉得那小姑娘如果不是才六岁,估计就要趁此机会对青松来个以身相许了。 但是青松最本事的不是这些,而是他超强的执行力。昭瑜不管吩咐他做什么,他只是应一声,转头就把事情办了,又快又好。昭瑜甚至怀疑,就算她让青松绣个花,他也能在熬一个通宵之后交给她一个完工的荷包。 总之,简直就是吉祥三宝。 昭瑜开始盘算怎样把这三个人从外祖家要过来,正式成为自己的人。 姚妈妈最近觉得日子过得很顺当,别院这边人少事少。又多是当地采买回来的丫鬟婆子,乡下地方的人也比较单纯,没那么多大宅门里头的破事。再加上屋里多了个扈大娘,把她的事揽了大半过去,她如今每日只管盯着昭瑜吃饭喝药,轻松了不少。昭瑜还笑着劝她:“妈妈也享两天福,这么个悠闲的地方,正是要悠闲的过日子才好呢。” “等姑娘嫁人了,再看着小少爷出世了,妈妈我才能享福呢!”姚妈妈慈爱的看着昭瑜一天比一天展开的眉眼笑着,姑娘以后肯定会和先夫人一样的漂亮。 哎!正在喝杏仁茶的昭瑜被噎了一下,她只好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低头掰手指头了。 到了渔阳已经十几天了,昭瑜的生活也逐渐进入正轨。 每天早上起来去秋韵堂给房氏请安,一起吃早饭,祖孙两个再天南海北的聊上一会儿。有时候叫了半夏几人陪着摸两把牌,或是搬了桌椅坐在那株西府海棠下面,听房氏讲讲以前的事故。 昭瑜简直觉得生活已经悠闲的不像话了。若半生如此,夫复何求! 舒云端了药过来,昭瑜现在有了新的习惯,就是一定要将药晾一晾再喝。连姚妈妈都说姑娘这是大了,娇气了。昭瑜索性娇气到底,次次吃药都得变换着用不一样的东西甜嘴。今天她想吃云片糕,舒云笑着去了茶房拿。昭瑜则转身将那碗药倒进了床头那只掐丝珐琅的小盒子里,再装作喝药的样子送到了嘴边。待舒云捧着云片糕回来的时候,昭瑜正将药碗从嘴边拿开:“哎,苦死了,快给我。” 舒云忙递了云片糕过去,一边出主意:“要不要跟崔太医说说,换个没这么苦的方子。” 世上有不苦的药么!昭瑜不置可否,将云片糕放进嘴里,甜丝丝的。 第八十一章 拜帖 燕来拿了个白瓷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给昭瑜,昭瑜仰头咽下。 舒云看着笑:“这倒是方便,也不觉得苦了。”燕来也笑:“小观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崔太医家里,又拿了些药来。崔太医说,暂时还不能停,头疼这病得去根,否则隔段日子还得发作。” 昭瑜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两年算是跟药耗上了,不是伤就是病。在发现那个暗中加害她的人之前,她必须小心应付。哪怕病已经好些了也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她现在还是装作气虚体弱的模样,谁知道暗中那人有没有在她身边安插什么眼线。 她事后想了很多遍,那天晚上在花园里发生的事。如果真的是贼,那应该是个男人吧。可是如果是男人,他只要两下把自己和舒云打倒,再将她们身上的首饰抢走就行了,何必要费劲的将她往池子里推。而且,除了她不见的那根簪子之外,颈上的金项圈,手上的镯子都还在。舒云头上还有两支银鎏金的簪子呢,也没见她丢了。所以昭瑜越来越怀疑那晚袭击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贼。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不只是舒云,就连后来赶来救她的下人们也说,分明看见了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跑走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串通说一样的谎话。昭瑜摸了摸小腿,那两下打在她背后和小腿上的力道不轻,可如果真是身材高壮的男人打的,应该会更严重才对。怎么可能事后只是淤青了几天呢! 再加上后来她吃了半个多月的药,病不单没好,还更严重了,足以让她更加确信府里有人要害她。至于那晚下人们说看见的男人,说不定是有人里应外合。 她之所以把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带上,也是想确认一下在这几个人里面,有没有内鬼。如果没有自己屋里的人帮忙,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她的食药上动手脚。如果她在来了渔阳之后,一切问题都不再出现,那证明至她身边这几个人是可信的。 崔太医另做的那些药丸,对外说是治头疼的,其实就是针对她的肺腑之病。她甚至连姚妈妈都没告诉,而是交给了燕来。燕来年纪不大,在她屋里这几个丫鬟里头,不冒头不拔尖,话也不多,但却是心里最有数的一个。她打算赌一把,就赌燕来不是那个要害她的人。 事实证明她押对了。 舒云和画梁跟着姚妈妈在整理夏天要穿的衣裳,望月被昭瑜派去书房找几本游记回来,屋里只留了燕来陪着昭瑜做针线说话。燕来将做好的小衣拿给昭瑜看,一边低声道:“药和药渣都让青松拿到外头,找了间医馆让人看过。又对了方子,说是里头有一味药的量应该是用的少了,且多了一味七反的药。放的不多,大概是怕人验出来。” 昭瑜点点头,之前崔太医看过药渣,却没看出什么不对来。这会儿出了府,连个普通大夫都能看出不对,看来是觉得渔阳天高皇帝远,也没有崔太医那样厉害的大夫,所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姑娘,真的不用跟国公爷说一声吗?”燕来有些担心,毕竟是涉及到昭瑜的身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万一一个不小心着了道,那可就晚了。 昭瑜沉吟道:“暂时不用。”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且她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为了什么事要害她。“你和青松警醒些,需要的话也可以告诉小观。”她对这两个小厮的能力相当看好,身边有这么几个能干的人,昭瑜有把握能保护好自己。 画梁拿了张樱色的花笺从外头进来,笑着对昭瑜道:“姑娘,有人送了张帖子给姑娘。” 帖子?昭瑜愣了愣,在渔阳她可没有认识的人,谁会给她送帖子。她接过画梁手里的帖子打开来看,散发着栀子花香味的信笺上面是十分秀气的字迹。原来是隔壁住着的一户姓卢的人家,他们家的姑娘送来的帖子,邀昭瑜过去喝茶。昭瑜看了眼落款,卢婷婷。 “来送信的人呢?”昭瑜抬头问画梁。 “在外头候着呢。”画梁笑道,“姑娘可要见见。” “叫进来吧。”昭瑜暂时不打算出去做客,毕竟她还在‘养病’。 画梁出去带了个穿着鹦哥绿潞绸比甲的婆子进来,那婆子面上带笑,看见昭瑜先是呆了一呆,这才恭敬地对昭瑜行了个礼道:“给姑娘请安。我家主家姓卢,就是隔壁的卢宅,咱们家的花园子和贵府的花园子就连着一堵墙。我们姑娘早几日就听说贵府上来了位姑娘,早就想着下个帖子请姑娘过去喝茶。只是又怕姑娘刚来不习惯,这才等到如今来下帖子。不知姑娘可有空闲,到我们府里去坐坐?” 昭瑜一听花园子,这才想起原来就是隔壁那家人。她笑着对那婆子道:“原该我去投拜帖的,只是我刚来,一是这几天正在收拾东西,二来也不知道四邻都有哪几家人,倒是你家姑娘先来下帖子给我了。只是我身子弱,来渔阳也是为了养病,这两天刚安顿好,实在有些精神不济,怕是一时半日的没办法出门。”顿了顿,道“你且等等,我这就写了回帖你带回去。” 画梁忙准备了纸笔,昭瑜也挑了张淡红色熏了玫瑰香的花笺给卢家小姐写回帖,不到片刻便写好了,封起来交给那婆子带回去。画梁拿了个荷包赏给那婆子,她接到手里一捏,便知道里头应该是两个二钱的银锞子。那婆子咧嘴笑了,谢过昭瑜,拿着荷包和回帖走了。 “姑娘不去么?”画梁觉得就算养病也不好整日在家呆着,趁机会认识个朋友也不错,昭瑜怎么也得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的,反正也不远,就在隔壁。 “再看看吧,这两天不大想动。”昭瑜端了茶,她打算回头先去问问房氏,隔壁卢家是个什么情形再说。 第八十二章 婷婷 卢家在渔阳的宅子占地不少,甚至比羡林别院还要大些。 卢婷婷正无聊的坐在屋里绣花,说是绣花,其实就是用五彩的丝线缝出一只貌似水鸭的鸳鸯。其实在珠圆看来,说那东西是水鸭都抬举它了,不知道的人看来肯定觉得那就是一坨五颜六色的不明所以的乱线团。 丝线是太太派人去南边采买的时候捎回来的,好东西,据说要一钱银子一轴。珠圆有些心疼的看着那一团乱七八糟的‘水鸭’,这大概已经花了二钱银子了。她不是眼界小,怎么说卢家也算是十足十的富户。哪怕是她这个做丫鬟的,身上的穿戴也不下七八两银子。只是看着自家小姐这么个绣法,她还真是觉得心疼那点好线。 “姑娘,要不咱们打络子吧。”珠圆出主意,络子打错了能拆,花绣成那样,拆不了。 卢婷婷干脆把手里的竹弓扔回了针线篮子里,嘟着嘴道:“不打!”说完就站起来伸着懒腰来回的溜达,绣了这半天,她的肩膀都酸了。 卢婷婷穿了件玫粉二色金对襟连肩褙子,胸前戴了个赤金璎珞长命金锁,头上梳了双丫髻,插了一对赤金玳瑁蝴蝶钗。这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很是耐看。只是身材略微圆润了一点,或者可以说是丰满。不过,要是比起昭瑜如今纤弱的身材,她便显得是胖了。她来回踱了几步,一屁股坐回了锦杌上,拿了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一边伸手朝茶壶指了指。珠圆赶忙倒了杯温茶递到她手边,她接过去就灌了半杯进肚。果然吃东西什么的是最好的了,可以平复焦躁的心情。 “无聊死了,娘干嘛不让我跟着爹去田里看看。”卢婷婷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小酥饼,咦,芝麻馅的?她的最爱嘛,卢婷婷开心的又咬了一口。 还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一个姑娘家不好再出去抛头露面了嘛!珠圆翻了翻眼睛,姑娘还以为是前几年,穿套男孩子的衣裳就能跟着老爷出门啊。 “姑娘不是给隔壁刚从京里来的那位姑娘下帖子了嘛!”珠圆尽责的帮卢婷婷想玩儿的法子,提醒她隔壁还有个可以一起玩儿的小伙伴。 “对哦!送信的还没回来吗?”卢婷婷擦擦手,去年隔壁房太夫人的孙女过来住了段日子,可惜她跟着娘回外祖家了,没见着。这回听说来的不是房太夫人的孙女,而是个侄孙女。嗨!不是都一样么!反正都是孙女嘛。卢婷婷挺喜欢房氏的,她的孙女肯定也不错。 正说着,玉润带了去送信的婆子过来。那婆子拿了昭瑜的回信给卢婷婷,卢婷婷忙打开来看,只见是一篇很是娟秀的字体,上头先是感谢卢婷婷的邀请,又说最近身体不好,等过几天好些了一定再来拜访。 卢婷婷好奇的问送信的婆子:“你可见到了那位姑娘?” “见到了,见到了。”那婆子笑起来,连声的道,“我问了她家的丫鬟,原来这回来的这个是京里护国公家国公爷嫡出的姑娘,在家排行第四。说是冬天里着了凉,一直病着没好,是专来这边养病的。哎呀呀,我老婆子活了这几十年,可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好看的人。到底是京里来的勋贵世家的小姐,那眉眼打扮,真真是漂亮的不得了。人也和气,叫了我进去说话,当时就让丫鬟磨墨给姑娘写了回信,还一直说等身子好些了,一定请姑娘过去做客呢!”那婆子拿了昭瑜的赏钱,说起好话来十分卖力。 “真的?!”卢婷婷听得有些心动,更加想早些见到昭瑜了。她起身来回溜达了几圈,拍手道:“我去看看她。” 吓得珠圆和玉润两个赶忙拦着,珠圆道:“我的个祖宗,人家姑娘就是因为身子不爽快才回了你。你怎么还要跑去人家家里去?岂不是让人家为难?好歹再等几天,等人家身子好些了再说。” 玉润也觉得头大,自家姑娘这是闲的厉害了,想一出是一出:“姑娘要是这会儿跑过去,还不得把人家姑娘吓着了?若是扰了人家养病,不就成了姑娘的罪过。我看顾家姑娘怎么也得住上半年一年的,姑娘还怕没日子见面嘛!”一边又朝那婆子使眼色。那婆子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听说至少也要住一年的,姑娘不必这么急。” 卢婷婷刚冒起来的热情被自己的丫鬟联手倒了盆冷水浇灭了,只好怏怏的坐下:“那好吧。”转眼又开心起来,吩咐那婆子:“去把昨儿南边上送来的杨梅拿一篓给隔壁送去,就说是我请她们姑娘尝鲜的。不对,两篓,还有一篓给房太夫人。” 珠圆和玉润这回不拦了,不过就是两篓杨梅,值什么?虽然市面上如今杨梅贵的要死,可在卢家来说,还是送得起这点东西的。那婆子也应声去了,留下两个丫鬟陪着卢婷婷谈论隔壁新来的京里的仙女姑娘。 房氏收到卢家送来的杨梅,听说是卢婷婷特意让人送来给她和昭瑜的,心下明白,不由笑着指了那篓杨梅对袁妈妈道:“瞧瞧,我倒是沾了瑜姐儿的光了。” 昭瑜的嘴张了半天没合上,卢姑娘可真大方啊!这一小篓杨梅要是在外头买,大概得要二十两银子吧。听说还送了房氏一篓,昭瑜吸了口气,原来隔壁是土豪啊。燕来拿去洗了洗,用一个琉璃大碗装着端了回来。紫红色的杨梅果子,颗颗龙眼大小,昭瑜拿了一个放进嘴里,酸甜爽口。 看来必须要见见这位卢姑娘了,人家都送了这么贵的果子来了,昭瑜开始琢磨自己这病是不是过两天该暂时的好一好才行。要是她再不赶紧好上几天,只怕这位卢姑娘还得送些贵重的东西来,天知道下回会是些什么。而且,她现在对隔壁卢家也很好奇,只看卢婷婷的手笔,卢家就不是一般富裕人家啊。 第八十三章 卢家 房氏不赞成把孩子养在家里,都圈起来,那不是成了养猪了? “卢家比咱们来渔阳还要早,你叔祖父买这处宅子的时候,他们家也帮了不少忙。”房氏让人在西府海棠树下摆了桌椅,与昭瑜坐在树下聊天。这株西府海棠已经盛开了,满树娇艳欲滴的红粉点点。 “卢家是大地主,不光是在渔阳,整个中原地区几乎各地都有地。卢家辈辈都中过秀才,卢老爷也是秀才,他的长子如今和逸儿一起在秋麓书院读书。”房氏笑道,“逸儿是我的一个侄孙,你没见过。” 传说中的逸表哥嘛,久闻大名了。昭瑜倒是挺想见见这位逸表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青年才俊,能让顾昭盈和闵柔都赞不绝口。“我听盈姐姐和柔姐姐提过。”昭瑜看得出房氏也对这个侄孙颇为喜爱,便笑着拍拍马屁,“听说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房氏果然呵呵笑起来:“什么很有学问,不过是比较会读书罢了。卢家的儿子读书也好,比他爹强多了,我瞧着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呢!” 能得房氏这样夸奖,看来卢家的儿子也很不错! “卢老爷和卢太太都是不错的人,婷婷也是个好姑娘。我看你最近身子还是挺好的,不如出去散散心,成天关在家里也没意思,人都闷得慌。”房氏鼓动昭瑜去卢家做客,小姑娘家本就该多交交朋友,况且卢家又是知根知底的邻居。 昭瑜在房氏这里得了话,开始考虑去卢家做客的事。姚妈妈不大赞同,她担心昭瑜的病,认为昭瑜来渔阳就是应该呆在屋里养病的。昭瑜便回了房氏,让小观去请了个大夫回来替自己诊脉。那白胡子老大夫诊了半日,得了结果说昭瑜的病虽没有好全,但是出门做客是没有大碍的。姚妈妈拿了崔太医的方子来给老大夫看,那老大夫一听是太医开的,立时恭敬的捧了过去,眯着眼细看了半天,这才连连点头道:“不怪的是太医啊,这方子好,也不用改,仍是吃这个吧。” 姚妈妈这才放心,对昭瑜要出门做客的事也就不再有意见。倒是卢婷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自从上次送了杨梅过来,几乎每天都要送些东西来给昭瑜,有时是点心,有时是果子,还有一回,竟然送了一盆开的正好的蔷薇花。昭瑜收礼收到手软,只怕再不去见见这位卢姑娘,她就要把房子都搬过来了。 于是,趁着今天卢家又来送东西,昭瑜与那送东西的王婆子道:“不知你家姑娘明天可得闲,我想过去拜访,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王婆子最近天天来替卢婷婷送东西,对昭瑜已经很熟悉,一听昭瑜答应要去做客,也不说回去问问卢婷婷是否得空,只管高兴的连连点头,“我们姑娘一直盼着姑娘身子好些能过去做客呢!她听了一定高兴。” 原来自己这么受欢迎,昭瑜有些哭笑不得,仍是赏了王婆子让她回去了。王婆子回去将事情一说,卢婷婷高兴的从锦杌上蹦了起来,连忙招呼丫鬟准备明天好好的招呼昭瑜。 昭瑜这边也不敢马虎,虽然只是个普通富户家的女儿,可就凭人家连着送了这么几天的礼给她,她也不好意思随便应付。昭瑜让望月请了朱妈妈来问卢家的禁忌,朱妈妈拍着腿笑道:“他家哪有什么忌讳!卢老爷那个人除了家中的庶务,其他万事不理的。卢太太是个爽快人,见了姑娘她必定只剩喜欢的。至于卢小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极易相处的,姑娘只管带了丫鬟过去做客,不必想太多。” 画梁特意将那件水红色绣了几层蔷薇花的褙子拿出来,一边笑道:“姑娘嫌夏天穿了热,不如就趁现在穿。”这倒是个好主意,昭瑜点头,又叫她把新做的那条樱色的挑线裙子找出来:“配着好看。”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那王婆子便来接昭瑜了。昭瑜骇笑:“不过就是左右邻居,几步路的事,哪还用你接!” 王婆子哈着腰笑:“到底是姑娘头一回来我们家,怎么也得有个人带路吧。” 昭瑜收拾停当,特意拿了一套玳瑁贝壳的头面出来戴了以示郑重,又在腰上系了块碧绿的双鱼喜莲翡翠压裙,这才带着燕来和画梁拎了准备好的礼物跟着王婆子往卢家去。 说是隔壁邻居,因宅子都不小,还是要坐车过去的。昭瑜在车上坐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卢家。马车从侧门驶进去,直接进了垂花门才停下,王婆子在车外笑道:“到了,姑娘请下车吧。” 望月掀了车帘先跳了下去,画梁扶着昭瑜下车,昭瑜抬头四处打量,只见入眼都是粉墙灰瓦,修葺的十分新整。垂花门前除了王婆子,还有一个婆子并一个穿着藕荷色绣花比甲的丫鬟。那丫鬟笑着上前向昭瑜行礼道:“给姑娘请安,我叫玉润,是我家姑娘叫我在这儿等您的。” 这丫鬟模样很是清秀,不过名字就有点,玉润,难不成还有一个叫珠圆?昭瑜笑着点点头:“劳你们姑娘费心了。” 玉润在前头带路,昭瑜扶了画梁,一路走一路看。卢家和羡林别院的内部构造不大一样,风格也不尽相同。羡林别院注重的是舒服适意,而卢家却是着重在漂亮实用。虽然感觉不一样,但昭瑜不得不承认,卢家真的很有钱,而且从这宅子看来,还是很注重实用性的。就比如她在路上看见的那几棵杏树,这会儿正开着漂亮的粉色杏花,可以想见到了秋天的时候,肯定会结出好杏子来。羡林别院就肯定不会种杏树。 一路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卢婷婷住的院子。进了院子,绕过影壁,昭瑜看见一个穿着湖绿色花草纹杭绸褙子圆圆脸的姑娘。 昭瑜猜这应该就是卢婷婷了。 第八十四章 相见 卢婷婷的院子很大,除了主院之外,另还有两个小跨院。院子里种着一棵杏树,只是与路上昭瑜看见的不同,这棵杏树的花是白色的。抄手游廊上雕着喜鹊登枝,碧蓝色的檐,朱红色的柱子。窗子上没糊窗纸,而是用的茜罗纱。水绿色的窗框,衬着樱色的窗纱,飘飘渺渺的,远远看去,像是一团雾。 卢婷婷看上去也是刻意打扮了,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新做的,至少是还没上过身的。头上一水的赤金点翠头面首饰,好在还不似顾昭妍那么夸张,却是十分郑重的见客模样。昭瑜翘起了嘴角,谁不愿意别人认真对待自己呢,尤其是像卢婷婷这样把自己当成贵客的。 珠圆拿手在后头戳了戳自家姑娘的背,小声喊着:“姑娘,姑娘!”能不能别在外人面前丢人啊,这顾姑娘是好看,可也别这样直接看愣住啊,不是让人笑话死么。 卢婷婷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伸手拉住了昭瑜的手,两眼亮晶晶的笑道:“哎呀!可把你盼来了,你长得可真好看!” 嗯,有人夸自己好看是件好事,昭瑜挺高兴的。不过,一上来就夸,还是有点让她不大适应。她抬眼看见卢婷婷身后那个丹凤眼的丫鬟已经开始翻白眼了,不由心下好笑,看样子这位卢小姐的性子没少给下人添麻烦啊。昭瑜只能保持笑容,因为实在不知道这个情况下该说什么。 好在卢婷婷根本就不把昭瑜的尴尬当回事,她拉着昭瑜往屋里走,嘴里继续道:“我屋里有好些果子点心,咱们进屋去聊。”昭瑜瞥见这下连带她进来那个玉润也开始翻白眼了,也是啊,有谁招待客人一上来就告诉人家有点心果子吃,这不是直接说人家是个贪吃的么! 大概是她自己喜欢吃吧,所以觉得别人都会喜欢的。肯用自己心爱的东西拿出来和别人分享,多可爱的性格!昭瑜抿着嘴笑,跟在卢婷婷后面进了屋。 这是间花厅,看起来和茉园的花厅差不多大。屋中摆的是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就连坐的锦杌也是黄花梨的。昭瑜再一次咋舌卢家的富庶,如果不是这家老爷太太对女儿太过宠爱,那就说明卢家所有主人的屋子都是这样的家具摆设。啧啧!看来是正正经经的有钱人呢!说不定比石氏的娘家也不差。 多宝阁上放的全是玉石盆景和玛瑙摆件,竟然还有一整套的琉璃做的小动物。鸡鸭猫狗,各式各样能在乡下见到的动物,足有十来个。个个儿都是小孩的拳头大小,而且雕的十分细致,活灵活现和真的似的。 靠墙的条案上摆了泥金小香炉,袅袅的冒着一丝青烟,昭瑜嗅了嗅,清新醒脑,应该是薄荷香。旁边摆了一个镀金珐琅小座钟,用一个玻璃罩子罩住。两边的高几上放着大肚官窑白青花瓷瓶,里头插着大捧的红色茶花。 桌子上则摆了大大小小十几碟子的各式冷热点心和新鲜果子,用一整套的官窑粉彩碟子装着。昭瑜吓了一跳,原来卢婷婷说有好多点心不是随意夸张,而是真的有好多点心啊! “来来,坐这儿!”卢婷婷热情的不得了,直接拉了昭瑜将她按到锦杌上坐下,一边喊着:“珠圆,倒茶!” 昭瑜看见刚才站在卢婷婷身后的那个丹凤眼的丫鬟应声去倒茶,果然还有个叫珠圆的丫鬟啊。昭瑜再瞧瞧卢婷婷,这两个丫鬟可是苗条的很,倒是这位卢小姐才是真正的珠圆玉润呢!这是拿自己的身材给两个丫鬟起名字了?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昭瑜对卢婷婷好感更甚了,在京里可难得遇到这样可爱直爽的姑娘。 昭瑜这才有机会说话,两人论了齿序,昭瑜比卢婷婷大半岁。 “那就是瑜姐姐了!”卢婷婷开心的拍起手来,“去年另一位顾姐姐来的时候,我和娘回老家去了,都没见着。这回可好了,听说瑜姐姐要在渔阳住一段时间呢,我们就可以做好朋友了。” 珠圆和玉润简直都快崩溃了,咱家姑娘能不能再傻点,有这么直接说要和人家做朋友的吗?人家可是京里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可别把人家吓跑了。 “好啊!”昭瑜不以为然,跟着她一起笑,对着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孩儿,实在很难摆出一副苦瓜脸来。 这下倒把珠圆玉润两个给说楞了,这位顾小姐不会和咱家姑娘一个性子吧。看着人家文文静静的不像啊!怎么瞧着两人还挺对脾气! “你们带着跟瑜姐姐来的两个姐姐下去吃茶吧,我们两人说说话。”卢婷婷开始撵人了。 都走了谁伺候啊,人家可是贵客!珠圆嘴角直抽抽,扯了个笑道:“让玉润去陪两个姐姐吃茶,我留下伺候姑娘们吧。” “哦!也行吧。”卢婷婷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继续拉着昭瑜的手道,“瑜姐姐在渔阳可还住的惯?” “挺好的,比京里住起来闲适许多。”昭瑜笑着回答,又朝望月和画梁点了点头,两个人微微福了福身,随着玉润出去了。 “我去过京城一回。”卢婷婷圆圆的脸上露出大大的一个笑容,“好热闹啊,渔阳就差的远了,就算是有集市人也不多。上次还是跟我爹和哥哥一起去的,我穿了身小子的衣裳,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都没人看出来我是个女孩儿!” “顾姑娘,尝尝这茶,是南边刚过来的新茶,叫雾顶甜茶,好喝的很!”珠圆真想把自家姑娘的嘴堵住,这才几句话,就连自己女扮男装跑出去逛大街都告诉顾小姐了。她连忙笑着打断卢婷婷的话,硬是拿着茶碗递到了昭瑜面前。 当卢婷婷的丫鬟也挺累啊!昭瑜忍俊不禁的接过了茶,也不着急喝,深深看了珠圆一眼,笑着对卢婷婷道:“我在京里住了那么些年,都还没有去街上逛过。你比我强,能跟着父亲哥哥上街去玩。” “是吧,是吧。”卢婷婷乐开了花,还顺带瞪了珠圆一眼。看人家瑜姐姐,一点也不在意她女扮男装的事呢!就她们这些丫头事多,左不让说,右不让说的。 第八十五章 如故 珠圆发觉自己可能看走了眼。 眼前两位姑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正欢。自家姑娘就别提了,从来就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性子。只是这位仙女似的顾姑娘竟然也毫不介意,一个热闹一个清雅,坐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违和感。而且,对自己姑娘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和外人开起来有些骇人听闻的经历赫然还表现出羡慕。 没错,就是羡慕。比如自己姑娘刚才说前年跟着老爷下地看春耕,自己也闹着光脚踩进了插秧的水田里。结果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脚上小腿上就爬了七八只蚂蟥。一个个的死命往肉里钻,当时还是一边的老农,点了火把那些恶心虫子都给撩下来的,差点把衣裳都烧了。她当时跟在一边,光是看着就吓得脚软。可这位顾小姐还听得津津有味,还给她家姑娘出主意,要是再遇到蚂蟥趴在身上,可以用小刀子扎下来。 这都是哪跟哪啊,难不成是她见识浅,京里的小姐都是这样胆大包天的!算了,她也不管了,反正顾小姐对自家姑娘的举动话语都不介意,她何苦在旁边提着心。说不定这就是两人有缘分做朋友呢!珠圆提着茶壶给两个聊天聊得旁若无人的姑娘斟满茶碗,自己站到一边听故事去了。 “听说你哥哥和逸表哥都在秋麓书院读书?”昭瑜又喝了一口茶,这茶真是不错,竟然是甜的。听卢婷婷说这茶本身就是甜的,并没有加糖,是从南边过来的长在山的心痒起来,雪日温泉,两杯热甜酒,哎!真是浑身的舒坦啊!“那好啊,就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 两人越聊越投机,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时辰,桌子上的点心已经被卢婷婷吃下去大半,昭瑜算是知道为什么她生的胖胖的了。这么个吃法,晚上还吃饭么! “瑜姐姐不吃么!这个蛋黄酥特别好吃,又香又甜,你尝尝!”在卢婷婷看来,聊天不吃东西多没意思,简直就是一大享受啊。 昭瑜已经吃不下了,自从生病以来,姚妈妈每天盯着她的饮食,她的胃口比以前小多了。每天除了三餐,点心便吃不下许多了。“我刚刚尝了尝那个红豆糕,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了。以前我也喜欢吃点心,只是如今养病,妈妈不让吃太多,恐怕再坏了胃口。”昭瑜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口腹之欲只能暂时忍着了。 “这样啊。”卢婷婷有些舍不得的看了看剩下的点心,狠了狠心,打算跟昭瑜同甘共苦,“那我也不吃了。”只她吃让昭瑜看着多难受啊,等昭瑜走了她再吃也不晚。 “姐姐刚才说你有个哥哥在云南?”卢婷婷拿帕子擦了擦手,撅着嘴道,“听我哥哥说云南是个好地方啊,可惜我没去过。早几年还能扮了小子跟着我爹往外县跑跑,如今连这这样也不行了,我娘哪也不让我去。” “那不错了,我长这么大,这回还是头一次出门呢。”昭瑜挺羡慕卢婷婷的,还能跟着卢老爷下地去玩,比她强多了,“我那儿有好些关于云南的游记,回头让人送来你看看?” “好啊,好啊。”卢婷婷连连点头,她哥哥也说给她拿游记,光是嘴上说,哪回也不记得带给她看。忽然她的眼神看向门口,笑着站起来喊了一声:“娘!”就蹦着跑了过去。 昭瑜忙起身去看。门口站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和卢婷婷一样的圆脸大眼,胖胖的身材。她穿了件玫瑰紫二色金绣花对襟褙子,梳着同心髻,插了两支赤金镶翡翠簪子,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向昭瑜:“这就是隔壁房太夫人的侄孙女?” “是啊!是啊!瑜姐姐和我很是聊得来呢!”卢婷婷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昭瑜忙蹲下去行礼,笑道:“卢太太好!” “不必多礼。”卢太太笑着道,“都是邻居,不必太过见外,只管叫我一声伯母就是。” “卢伯母。”昭瑜从善如流,笑着改了口。 第八十六章 福相 卢太太坐了坐就走了,说听说昭瑜来了,过来看看罢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她给昭瑜留下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人很随和,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一般人家见到勋贵时的手脚无措或是刻意巴结。其实能让房氏放心昭瑜来做客的人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昭瑜又坐了小半个时辰,便打算起身告辞:“既然都认识了,又住的这样近。往后有的是时间见面,今天已经坐了半天了,还是得回去吃药。” 卢婷婷倒也没拦着,像是已经很满足了似的笑着送昭瑜出门:“下次我可就直接去找你玩儿啦,瑜姐姐可要准备好吃的好喝的等着我才行。“ 最怕没要求,有了要求就好办。昭瑜笑着应下,两人带着丫鬟一路往二门处走,边走边聊,直到了垂花门前才停下。卢婷婷看着昭瑜上了马车,吩咐李婆子道:“叫一个小厮跟着送回去,到了回来告诉我一声。”李婆子连连应是。昭瑜心里对卢婷婷又多了些好感,原来并不是一个只知道玩闹的天真小姐,看来卢太太很会教女儿。 马车缓缓驶出卢家,望月和画梁这才小声的开始议论。“这卢家真是个有钱的,别说玉润这样的大丫鬟,光是茶房里煮茶的小丫头,那一身的穿戴就值个几两银子。”望月啧啧的大惊小怪。 “玉润招待我们两人吃东西喝茶,茶是今年新上的碧螺春,点心用料也是上乘。一应东西像是一直如此,想来平时她们就是这样,并不是因为我们是客才特意如此。”画梁稳重些,但仍是惊讶于卢家的大手笔。 看一个人家是否富贵,表面上的东西不算什么,最重要的就是一些小细节。就像是长公主府,虽然近几年没有先帝时的风光,可用的东西俱是内造的。这就是皇亲和大臣不一样的地方,哪怕你坐到了内阁首辅,你也没资格用内造的东西。 昭瑜点头笑道:“你们原先只当他家是土财主,没想到人家富也富得不一般。” 望月和画梁都微微红了脸,望月先开口道:“只是差点在外头丢了脸,好在咱们还算见过点东西,稳得住。” 昭瑜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一手拍到望月身上笑骂:“快别说了,真是姚妈妈听不见,否则又要拍你了。” 望月嘻嘻笑着,昭瑜这一下就跟没打一样,比姚妈妈的手劲差远了。画梁怕昭瑜笑的太大声会咳嗽,忙在一边说望月:“你真是的,姑娘万一咳嗽起来怎么办。” “我没事!”昭瑜摆了摆手,“这点动静还是禁得起的。” 回程总是比去程要快,还没说几句话,就感觉马车已经进了院子。没多久,车外就传来扈大娘的声音:“姑娘下车吧,到了。” 昭瑜先去了秋韵堂见了房氏。 “玩的可开心?”房氏看见昭瑜的神色已经猜出了大半,还是笑着问道。 “挺好的。”昭瑜着实觉得今天去卢家是对的,“卢姑娘是个极易相处的,卢太太人也随和。” 房氏笑着点头:“我们和卢家离得近,你就不妨多与她走动走动。也省的成天闷在屋里,再说,也不好成天和我一个老婆子绑在一块。小姑娘家就该多交几个朋友,待到日后你们出阁了,走动的也不过就是这时候的朋友。” 听见出阁两个字,昭瑜低头做害羞状。房氏指着她回头对袁妈妈笑道:“瞧瞧,一个两个的,一说到出阁就都是这副样子。” “小姑娘害羞呢,可不就是这样的?”袁妈妈不以为然,看着昭瑜直乐。 等到回了芷兰院,昭瑜才觉出累来。晚饭只草草的在房里用茶泡了半碗饭,便跑到东厢去泡温泉水。等到收拾好了回屋,又觉得饿了。姚妈妈不肯让她多吃,耐不住她左右央求,只好又让厨房做了碗三鲜汤面并几碟子凉拌菜端来。昭瑜吸溜溜的吃的开心,热乎乎的洗完澡再吃点好吃的东西,享受啊。 姚妈妈和几个丫鬟都在屋里说闲话,舒云好奇的问望月:“房家姑娘是个什么样?” 望月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比划道:“房家姑娘啊,哪儿都圆乎乎的,模样倒是挺可爱,就像年画里头的胖娃娃。” 昭瑜听见望月这样形容卢婷婷,不由也笑起来。虽然有点夸张,不过,年画娃娃,卢婷婷确实有点像。 “是不是?你别瞎说。”舒云讶然的看向画梁。画梁笑着附和道:“确实是胖乎乎的,模样挺秀气的,就是不算瘦。” “可不是!她贴身的两个丫鬟名字叫什么你们知道吗?”望月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的道,“一个叫珠圆,一个叫玉润。” 这下连姚妈妈也忍俊不禁:“这主子起名字也忒省事了些,合着自己胖,就干脆把丫头的名字改成珠圆玉润?” 昭瑜吃碗面,拿了帕子抹嘴,一边笑骂望月:“你们别听她瞎说,人家卢姑娘虽然不算瘦,也没有那么胖。珠圆玉润形容她倒是很贴切。” 姚妈妈伸手戳了望月一下道:“你们才多大?我告诉你们,一般人家挑媳妇,珠圆玉润些才好呢,这叫福相!谁喜欢那些个干巴瘦的,看着就福薄,别说带旺子孙了,能不招祸就是好事!” 呃!还有这一说呢!昭瑜有些不大相信:“瘦了怎么就招祸了?”舒云几个也眼巴巴的看着姚妈妈。姚妈妈恨铁不成钢的道:“我的姑娘,你想想,哪个富贵人家的媳妇身上没有几斤肉?只有吃不上饭的穷人才会瘦成竹竿一样。娶这样的女人进门,不是咒婆家走霉运嘛!”姚妈妈说的兴起,使劲唠叨着:“所以我成天说姑娘,等身子好些了,一定要多吃点。我是没见过卢小姐,想来也是个面有福相的。姑娘就应该学学人家,到时候吃胖些才好!” 嗯?!像卢婷婷那样对着一桌子的点心口不停的吃?昭瑜虽然也是个吃货,可自问还比卢婷婷差的远呢! 第八十七章 初见 上 过了两天,昭瑜回过房氏,下了帖子请卢婷婷过来做了一回客。为了招待她,昭瑜特意让厨房做了好些点心,还交代舒云调了自己以前常喝的蜂蜜红茶来。 姚妈妈果然很喜欢卢婷婷的样子,恭维话说了不少。姚妈妈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几十年的功力可不是吹的。这下子真施展出本事来,可把卢婷婷哄得开心不已,妈妈长妈妈短的喊个不停。一回家就让人送了一瓶泡了蛇胆的药酒过来,说是专治姚妈妈说的腰疼症。姚妈妈捧着药酒一个劲的咋舌:“好家伙,瞧这蛇胆个儿可真大。要说我也只见过一次这么大的蛇胆,那还是在咱们家老公爷还在的时候,在太夫人屋里见过一回。这卢家可是真有钱,随随便便就送来给我找个老婆子了。” 昭瑜偷笑,姚妈妈可不是其他老婆子,而是能把卢婷婷夸得晕头转向的老婆子。卢婷婷可不是个随意就能让人给哄了的,别看她表面上天真没什么心机,可昭瑜见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对她的话没有一个敢随意敷衍的。足以证明这姑娘心里也是个有数的,只不过是心性直爽不拘小节罢了。 这天一早昭瑜和房氏一起吃过早饭,有庄子上的人来向房氏报账,昭瑜便打算自己去书房找几本书看。她带了画梁,一路散步慢悠悠的往书房走。书房在羡林别院的外院,不过这里只有房氏和昭瑜两个主子住着,也无所谓昭瑜一个女孩子往外院的书房跑。一般的仆役都在前头的倒座处作息干活,就算碰上几个小子,也都是七八岁的替大人跑腿的小厮。昭瑜还不用避讳这些孩子,房氏也交代让她可以各处随便去。 眼看就要到端午了,天气越来越热,昭瑜正式换上了夏裳。她一手摇着团扇,一边指着各处盛开的花轻声和画梁说着话。主仆两走走停停,指指看看,足足走了两刻钟的功夫,才到了外书房。 门口有个七八岁的小厮真蹲着拔草叶子,见了昭瑜忙起身行礼,笑嘻嘻的道:“四姑娘好!” 昭瑜认识他,这孩子叫小喜子,仗着年纪小,成天内院外院的跑着帮忙传话。“你拔草叶子做什么?”昭瑜逗他说话,一边让画梁拿几块松仁糖给他。 小喜子乐颠颠的接了糖,嘴甜的说了声:“谢谢画梁姐姐!”又对昭瑜道,“我拔草叶子编蝈蝈笼子玩。” 昭瑜想起顾昭蓁给她的那个精致的蝈蝈笼子,大概也是那位传说中的神人逸表哥教小喜子的吧。昭瑜笑笑:“你玩吧。”说完带了画梁迈步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样的分为主屋和东西厢房,藏书都放在东西厢房里,而正屋则是读书写字会客用的。西厢房的门口种了一棵合抱粗的梧桐树,宽大的树冠几乎将整个西厢房和半个正屋都遮在了下头。树底下放着石桌石凳,应该是品茗下棋的地方。整个院子很是幽静,大概自从叔祖父去世以后便没什么人来这里了。虽然偶尔房氏会来拿几本书,可也不会待在书房里写字会客。 每次昭瑜来书房,心里都特别的感慨。一个走了,一个还在。走的那个固然可惜,留下的那个则空守着许多再也无法触摸的回忆。 人去楼空了。 “姑娘,还去西厢房吗?”画梁左右看看,问昭瑜的意思。 东厢房放的都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圣贤书,而昭瑜喜欢看的游记话本子则放在西厢房。“嗯。”昭瑜点点头,转身进了西厢房。 主仆二人顺着丙字号书架一路找过去,挑了几本写西北的游记之后,便由画梁捧着书,打算回去了。昭瑜刚跨出房门,就看见一个穿着琉璃色竹节纹杭绸直裰的少年背着手笔直的站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下。他微微扬着头,像是在看梧桐树的树干。昭瑜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浓浓的眉毛,高挺的鼻子,略微有些薄的嘴唇,像一尊雕像。 这人是谁?昭瑜屏住了呼吸,她怕吸气声会打破他的平静。可她忘了身边还有画梁,画梁已经出声了,她的声音难掩惊诧:“你是什么人?” 少年听见动静,转过身来。昭瑜看见了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像是里面装了无限的宇宙,昭瑜有些恍惚。 房逸一时看呆了。他只是想过来书房读书,走到梧桐树前想起了已故的姑祖父,就在树下暗自凭吊一番而已。没想到,书房里还有其他人。而且,她是谁? 一袭轻薄的若草色软烟罗斜襟阔袖衫,衬着白绿色的挑线裙子,用一根柳色的丝绦松松的系在腰上,坠了一块和田玉玲珑压裙。她的头上随意绾了个堕马髻,斜斜的插了一支赤金镂空镶粉晶芙蓉步摇。眉若远山,眼似春杏,挺翘的鼻子,樱红色的嘴唇,小巧的耳珠上戴了一对淡红色的玛瑙坠子。一双莹白的芊芊玉手,握了一把绣了猫扑蝴蝶的团扇。 面若桃李,身段玲珑,房逸突然想起那句诗:云鬓花颜金步摇。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画梁急的跳脚,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冲过去给这登徒子一个耳刮。小喜子听见动静跑了进来,笑着道:“表少爷,这是京里来的四姑娘!”又对昭瑜道,“四姑娘,这是咱们家表少爷。” 幸亏自己还没跑去打他,一听是亲戚,画梁松了口气,瞪了眼骂小喜子:“怎么也不进来说一声,不知道姑娘在么?” 小喜子委屈的挠挠头:“我刚才跑到旁边去拔草了,没瞧见表少爷进来。”画梁气的走过去伸手敲了小喜子一下,开始教训他。 昭瑜却听不见旁边的嘈杂,只看着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少年,在心里赞了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的逸表哥!她盈盈蹲下福了一福,笑着道:“原来是逸表哥,昭瑜有礼了。” 房逸知道顾家有几位小姐,却不知道眼前这一位是哪个房头的那一位。昭瑜?这个名字他没听过,但并不影响他对昭瑜的惊艳。他很快恢复了沉着淡定的模样,笑着拱了手道:“瑜表妹好。” 第八十八章 初见 下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是很奇怪,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却还是像从未认识过;而有些人第一次见面,就好像已经是老相识。 贾宝玉曾在初见林黛玉的时候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昭瑜从不相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她只是觉得,男女之间,一定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磁场。当在某个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一个对的人,那么这个磁场就会开始运转,直到将两人紧紧吸附在一起。 多年以后,昭瑜想起那个初夏的早上,在那棵榕树下,她与房逸的第一次见面。她仍是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就像是喘气声稍微大一些,就会打破她与他之间的那一份说不出的平静。 “端午节书院放了我们几日假,昨天晚上才到,只见过了姑祖母,还并未见到瑜表妹。”房逸先开口了,他想他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书房。眼前这位表姑娘身后的丫鬟手里还捧着几本书,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她是经常过来的。而羡林别院里,如果他不在,是没有其他外男会出现在书房。不管怎样,是他唐突了她。 昭瑜看了正屋一眼,笑道:“我只是闲来无事找几本书看。逸表哥是要来读书的吧,我就不扰着你了。”说着微微福了一福,就要带着画梁离开。 房逸不妨被那如花的笑容晃了一下,待昭瑜朝外走了两步才缓过神来拱手道:“瑜表妹慢走。”他抬头看着那一个芊芊的背影,直到那抹若草色消失在了门外,这才看向小喜子笑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才刚画梁姐姐给的松仁糖!”小喜子在昭瑜要走的时候,就把怀里的糖拿出来塞进嘴里了,正甜的开心不已。 画梁?是她身后的那个丫鬟吧。房逸笑着冲小喜子伸出手:“拔来的草呢?” 小喜子赶忙把手里抓着的一把草递过去,一边笑道:“表少爷,这次给我编个蚱蜢吧......” “原来这就是表少爷啊!”画梁手里捧着书,凑在昭瑜身边啧啧称赞,“听说是个读书特别好的呢!看那模样,比咱们家大少爷和三少爷都要生的俊!” 玉树临风吧!昭瑜认为画梁其实想说的事这个词。顾昭覃和顾昭诚都算是美少年了,可房逸跟他们比起来,又多了一分事故,一分沉稳。也许是生长环境不同,顾家的子弟从小可是一点苦都没吃过的。虽然昭瑜不知道房逸的身世如何,可她总觉得,一个没有故事的人是不可能有那样的一双眼睛的。黑的像玉一般,深邃的像星空一样。 “你光盯着人家的脸瞧呢?小心让姚妈妈听见拍你。”昭瑜笑着吓唬画梁,姚妈妈的拍人神功厉害着呢,哪个丫头不怕? 画梁抿了嘴,眨了眨眼笑道:“我不说了,反正都在一起住着,早晚她们都能见着。” 果然,午饭的时候,跟着昭瑜去秋韵堂的望月就看见了房逸。房氏特意叫了房逸过来一起吃饭,还跟昭瑜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侄孙,房逸。如今是你姑丈的学生,在秋麓书院读书。他平时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这回是因着过节,才多呆几天。” “逸表哥。”昭瑜装作从未见过房逸一样,落落大方的朝房逸打招呼。 房逸也不点破,完全是一幅初次见面的模样,朝着昭瑜得体的笑道:“瑜表妹好。” 房氏不觉有什么不妥,还笑着对昭瑜道:“他回来的时候会住在外院,只早上会来给我请安。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常去书房读书,你有什么想看的书,告诉他去帮你找是一样的。” 望月回去私底下和舒云几人说:“我的乖乖,说起来咱们家几位少爷模样都算是俊俏了,哪知道这位表少爷更是俊些。瞧那眉眼,那个气度,真真是咱们家姑老爷的高徒。若是以后再高中个状元什么的,那说媒的还不得踏破了门槛?” “呸!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什么俊不俊的?还说媒呢!难不成你瞧上表少爷了?”舒云啐了一口,笑着挪逾望月。 望月抬了下巴:“俊就是俊,还不让说么?你是没见着,你若是见着了,说不定口水都流下来了。” 舒云红了脸,气的过去伸手捏她。画梁和燕来在一边呵呵的笑,只看着两人闹成一团。折腾了一会儿,两人坐下喘着气,舒云笑道:“我就不信,还能比平王爷还俊?” 望月顿了顿,也对啊,平王爷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把这两人放到一起比......嗯,一个是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一个则是一身贵气的皇亲国戚,好像也没什么可比性。望月甩了甩头,挥着手道:“呔!我还是觉得咱们家表少爷瞧着俊些。” 这大概就是见仁见智吧。画梁没说自己也见过房逸,她听了舒云的话,在心里也比较了一番。说实在的,要说长得好,其实还是平王爷略胜一筹。不过,表少爷给人的感觉又的确十分的清澈,就像是山间的一汪泉水。 “好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横竖也不是咱们的造化。”燕来终于开口了,她笑着收拾了针线篮子往外走,一边道,“都是主子,哪有咱们评头论足的份?若我说,还是咱们家姑娘最好!” 望月瞪了两眼燕来的背影咬着牙骂道:“这蹄子,如今倒会教训人。”说着蹭的起身跑出去和燕来拌嘴去了。舒云听了燕来的话似有感触,呆坐着不出声,不知在想什么。画梁和她住一个屋子,总是多少知道她的想法,忍不住劝道:“姐姐何必想太多,以姑娘的性子,定会给姐姐寻个好人家。你看倚柳,我虽不认识她,却也看得出姑娘对她有心。如今她又嫁的好人家,以后也是奶奶了,每日使奴唤婢的,也是好日子。” 舒云不出声。倚柳是运气好,被撵出去了还能嫁个富足的人家。可她是府里的奴婢,年纪大了又没法跟着姑娘出嫁,姑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能怎么安排她?难不成就这样被随便配个小子?生了孩子还是奴婢,世世代代伺候人! 她不甘心。 第八十九章 粽子 每到端午的时候,昭瑜就会莫名其妙的想起白娘子热到变蛇,然后吓死许仙那一段戏。 以前暑假的时候,几乎每个电视台都被白娘子传奇霸屏,然后她就会抱着零食一动不动的看一下午。她总结,许仙就是纯作!自己弄了瓶雄黄酒让媳妇喝了,见了条大蛇楞是直接吓死了。生动的用他的一生诠释了‘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瞧瞧人家刘邦,甭管真的假的吧,人家还斩大蛇起义呢! 这大概就是平民和皇帝的先天性区别。 天气很热,厨房里开始包粽子。卢婷婷也让人送了好些粽子过来,其中有各种昭瑜听过或者没听过的馅。不过她最喜欢的事红豆沙粽子,甜甜的还不腻。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她也为了玩包过粽子。现在既然打着养病的旗号啥也不用做,那就更该包几个粽子过下家家了。 昭瑜跑去回了房氏,房氏不管她,让她随便去厨房拿东西去折腾。望月便带着画梁从厨房搬了好些糯米,粽叶和麻绳回来,商量着要包什么馅的。 “豆沙姑娘最喜欢了。”燕来拨了一大碗红豆沙出来。 “我想吃栗子的。”望月眨巴着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舒云笑着道:“我记得旧年姑娘还包过一种咸肉棕,那个倒是好吃。”姚妈妈也点头,她也喜欢吃那个。昭瑜拍手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先包着这几种。” 初三到的时候,芷兰院一群女人正在如火如荼的包着粽子。满眼所见不是糯米,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馅料。初三看着自己手里拎的一大串粽子,感觉自己来的有点不是时候,这些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姑娘,府里来人了。”扈大娘离得远远的喊了一声。让她搬搬抬抬的行,可让她做厨下的活还是算了吧。一听说昭瑜要包粽子,她就躲出去找人说话去了,正巧回来的时候遇到从京里过来的初三,就顺便带了他进来。 昭瑜这才看见手里拎了一大堆粽子的初三,几天不见,这小子好像长高了些。“你怎么来了?爹让你来的?”昭瑜就着小丫头端来的水洗了洗手,笑着问道。 燕来走过去接了初三手里的东西,一边招呼他过去喝水:“天热渴了吧,快来喝点水。” 初三看了眼站在小几旁边的姚妈妈,咽了口吐沫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不渴!” 昭瑜诧异的看着初三一头的汗,都热成这样了,还说不渴?“倒碗酸梅汤给他。”昭瑜吩咐着,还是给他喝点解暑的吧,别再热晕过去。 舒云倒了碗酸梅汤递给初三,不用去到姚妈妈身边,初三乐滋滋的接过去大口的灌进了肚子,这才抹了把嘴道:“国公爷让我来给姑娘送粽子,看看姑娘在这儿怎么样。” “可曾见过叔祖母?”就知道是她家老爹想她了。 初三点头:“才刚去磕头来着。” “家里怎么样?我爹和二姐姐怎样?祖母呢?”昭瑜一口气把关心的人都问了个遍,至于宋氏,她还没列到昭瑜关心的单子上。 初三咧了嘴笑:“都挺好的,就是国公爷老念叨姑娘来着。” 是吗?她家老爹念叨她?昭瑜狐疑的盯着初三:“我爹在你跟前念叨我呢?” “没有!不过,我瞧着国公爷老往没事往北边瞅,肯定是想姑娘了。”初三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国公爷自从四姑娘走了就没啥精神,不是想四姑娘是啥,猜都猜到了。 让他这么一说,昭瑜觉得自家老爹真可怜。可是她暂时还是不能回去,而且渔阳这地方真是不错,既然出来了就得好好玩玩才够本。 “二姑娘也挺好的,每日都在夫人跟前侍疾,再不就是和太夫人说话。太夫人身子也康健,还是喜欢跟人摸牌聊天。”初三掰着手指头把昭瑜问的人一个个的说了一遍。 昭瑜细细的听着,待他说完了笑着让舒云打赏,又道:“下去歇着吧,住一天再回去,帮我带些东西给祖母,爹和二姐姐。” 燕来拿了一碟子白糖糕给他,笑道:“就知道你爱吃这个,来,刚做好的,可甜了。”初三喜笑颜开的抓了一个在手里,眼都笑没了,还是燕来姐姐好。 昭瑜折腾了半天,只觉得肩膀脖子都酸痛不已,起身动了动身子,叫了燕来:“跟我去花园里转转吧,坐的浑身酸痛。” 主仆俩慢悠悠的往花园走,大太阳晒在路上,直照的人脸疼。望月一路护着昭瑜走在树荫底下,恐怕她晒伤了。空气也闷得要命,喘气里都带着一股热气。望月埋怨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下场雨。”昭瑜拿着扇子轻轻的扇,这几天她也不泡温泉水了,太热。泡完出来又一身汗,姚妈妈不让她多泡,生怕闷出病来。 花园地方不大,但是胜在精致。花也是开的正好,颇有点万紫千红之势。各处皆有种花树,且是四季都有开花的。意思应该是让人无论什么时候来花园,都能看见开的漂亮的花树吧。想必都是叔祖父生前特意花心思琢磨出来的吧。昭瑜记得顾昭宁有一次说学里的一个同窗家,虽然春天的时候花园里的景色美不胜收,但一到冬天就什么都没有了,光秃秃的还不如乡下的田地好看。昭瑜觉得那简直就是顾此失彼,到了深秋以后,几乎半年的时间花园是废的。 看花园的婆子见了昭瑜,点头哈腰的问着好,还拿了把青色的纸伞出来给了望月:“太阳大,别晒着了,给姑娘遮着点。” “多谢妈妈了。”昭瑜笑着点头,受了她的好意。望月这才嘟囔起来:“刚才忘了从屋里拿一把伞出来。” 昭瑜无所谓,晒晒也没什么,补钙嘛。再说,春夏秋冬,夏天不就是该晒的季节么!何必把自己养成个娇气的小姐,肤色太白也显得不健康。 “姑娘,咱们去那泉水边的凉亭里歇会儿?”望月一手打着伞,一手指着园子边上的凉亭问昭瑜的意见。 第九十章 心动 昭瑜刚走到凉亭边上,一个男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哎!你就是京城来的那个顾四?”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昭瑜是怎样也想不到在花园里会有男人说话,而且还叫她顾四!什么顾四,难听死了。 望月差点跳起来,手里拿着的伞也几乎要扔出去。她脸色微变,蹭的一下蹿到了昭瑜身前,母鸡护小鸡一样的张开双臂,四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一边厉声道:“谁?什么人?” 和房逸已经偶遇过一次了,而且房逸的声音比刚才那人的声音好听。昭瑜蹙了蹙眉,用团扇挡住半张脸,只拿着眼睛四下看着。 “别找了,这儿呢!”那声音又响起来,这下别说望月,连昭瑜也听出来了,声音是从头过,拜见人时要翻墙而过?” 卢胖子正要张嘴,墙那边有个小厮低声哀求道:“我的爷!你不是说要逮鸟吗?我这才搬了梯子来。你这怎么还跟人家姑娘说上了,赶紧下来吧。夫人还等你过去呢!” “我这也是偶然撞见的么!以前这园子里除了种花的婆子可是谁也没有!”卢胖子不以为然的歪了歪嘴,下巴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 “你又在干什么呢?”房逸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昭瑜的身后,微皱着眉看着趴在墙头的卢敬轩,“你小心梯子禁不住你,再摔你一回!” 昭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卢敬轩是得有多胖啊,梯子都能压垮了。 “不会!我这梯子是榉木的,没那么容易坏!”卢敬轩不以为忤,丝毫不觉得别人说他胖有什么不好。“得了,我走了,记着咱俩下午的事啊!”说着就晃晃悠悠的扶着梯子往下走,临下去还不忘对着昭瑜道:“顾四妹妹,告辞啦!” 直到卢敬轩完全没在了墙那边,昭瑜听见有小厮低声的埋怨和卢胖子大大咧咧的笑声,不由翘了嘴角。卢家这位少爷也是个奇葩,倒真是和卢婷婷是一对亲兄妹! “别理他,他这人就是这付样子,不过却没什么坏心。”房逸大概怕昭瑜误会,轻声的替好友解释。 “卢家哥哥的性子倒是爽直!”昭瑜笑了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房逸见昭瑜的眼亮晶晶的闪着,心中不由微微动了动。 “逸表哥是来这儿赏花?”昭瑜嫌热,提着裙子进了凉亭。房逸行动自然的也跟了进去,两人一边一个的坐到了亭中的石桌前:“看了一早上书,有些累,便想着到园子里走走。” 望月站着亭子边上,见两人开始聊天,也不去打扰,老远瞧见一个浇花的婆子正提着水桶往这边来,便招手叫了过来,让她去沏壶茶来。那婆子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有个小丫头端了茶壶茶碗过来。望月从荷包里摸了把窝丝糖塞给她,接过茶壶斟了茶给昭瑜两人。 昭瑜和房逸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姑丈平日教学严厉吗?我只觉得他是个十分风趣的长辈,却不知平日教学生是不是也这样。”昭瑜对闵泽的印象很好,可也实在想不出他做山长是个什么模样。 “跟着闵先生读书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房逸翘了嘴角,“虽说也有严厉的时候,可大多时候对我们是很宽松的。” 强压之下也不见得出高材生,这一点昭瑜赞同的。“我那儿还有逸表哥编的蝈蝈笼子呢!蓁哥儿宝贝的不得了,只肯给我那个蝈蝈笼子。” “你喜欢那个?”房逸笑了,昭瑜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三月的春风吹了一下,舒服的很。 “那是小时候在家里跟着同族一个哥哥学的。”房逸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往事,“族兄说读书累的时候可以编来解闷,倒是让我用来哄小孩子了。” 房逸有一种特质,和他在一起,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听他说话,就像是夏天的时候,光着脚踩在小溪里,那清凉的溪水缓缓的淌过脚面,凉凉的柔柔的。 这就是心动么!昭瑜的心思渐渐乱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同窗 卢家在渔阳附近的地有很多,水田旱地都有,甚至还有几片坡地。除了种植粮食棉花之类的作物,还种果树。临近端午,有杏子早熟的,已经在树上挂了果。远远看去,一片青红的颜色,很是喜人。 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在果园里慢条斯理的溜达着,两人俱是穿着杭绸直裰,一看就是富家公子模样,只不过胖的那个手里还拿着条马鞭,时不时的甩上两甩。 “我说,你家那个新来的表妹,长得还真是挺漂亮的。”卢敬轩嘴里咬着一根草枝子,砸吧着嘴,十足像个不学无数的少爷。 “哪有你这么说姑娘家的,让别人听见,说你有辱斯文。”房逸虽然早就习惯了卢敬轩的不羁,可还是不大愿意听见他这样说昭瑜。 卢敬轩吐出嘴里的草沫子,用一只白胖的手摸了摸嘴笑道:“古人说秀色可餐,怎么说不得。我也是实话实话罢了,长得好,干嘛不让人夸!只要不让那些个三姑六婆听见,于她闺誉无损。” 房逸抬头四周看看,除了他们两人,连个兔子都没有。他将这个话题跳过去,问道:“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吃你家这些还没长好的酸杏子?” 卢敬轩哼了一声:“这东西哪能让你吃,不过你要是想尝尝倒是随便你,反正我不吃。” 房逸突然停住了脚步,卢敬轩不妨,猛地刹住腿,差点被自己绊了个跟头,他呀呀的叫着,挥舞着一双胖手道:“你干嘛,吓我一跳,干嘛突然停下来。” “天太热,我回去了。”房逸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走。卢敬轩傻了眼,忙喘着气追了两步,拉住房逸的袖子谄媚的笑道:“别啊,大老远的跑过来,就这么回去多没意思!” 房逸扭头斜了眼看他,一副没兴趣的样子道:“那你快说到底来做什么的。” 卢敬轩陪着笑脸,双下巴上的肉已经开始颤悠了。他一边拿了块帕子擦汗一边喊着:“快出来吧,再不出来他可就真走了。” 房逸讶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笑着道:“你看他那一头的汗,快别难为他,是我让他别告诉你的。” “明翰!”房逸惊喜的喊了一声,他看见了李明翰。“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京城了吗?” 李明翰笑着道:“原本是要去京城姨母家过节的,谁知我这个兄弟过来找我,我便想着不如来渔阳找你们过节。一早先去找了敬轩,让他先别告诉你我来了。” 微风从杏树林里吹过,混着一股果子的香味,还有一丝胭脂的甜香。房逸微微蹙了蹙眉,杏林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胭脂味儿!他看向李明翰身边那个身材略显得有些瘦小,穿了件藕荷色直裰的少年。那少年长得很是秀气,一双大眼正亮晶晶的盯着他看,全然是一副探索的神色。他敢打赌,这少年正在心里对他评头论足。就好像他是一件什么宝贝,而少年正在对他进行估价。 房逸突然有些不大自在。 房逸清咳了两声,扯了扯嘴角道:“不知这位是?” “哦,这是我一个本家兄弟,叫李明凌。”李明翰顺嘴编了个名字,扭头朝自家小妹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对房逸道,“他刚从老家来,在京城住了几天就直接过来找我了。” 李红绫大大方方的上前与房逸互相见了礼,笑道:“我也是贪玩,觉得在京里没意思,就跑到房山找大哥。大哥说要带我来渔阳见同窗,我便跟着一起过来搅扰了。” “他们住在我家,晚上你也过来,咱们喝两杯!”卢敬轩美滋滋的比划了一个喝酒的姿势,沿着口水嚷嚷着,“这有小半个月没喝过酒了,今晚不醉不归啊! 房逸忽略了一直打量自己的李红绫,不解的问卢敬轩:“那你带我来杏林作什么?” “摘酸杏回去泡酒喝啊!”卢敬轩一脸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的表情。房逸脸色青了青,回头招呼李明翰:“他摘他的,我们回别院喝茶去。” 李明翰连连点头,用扇子拍着手道:“正好,我还想拜见一下房太夫人呢!” 两人很默契的扔下卢敬轩往回走,李红绫好笑的看了看已经用衣裳下摆兜了十几颗杏子的卢敬轩,转身追了过去。留下卢敬轩一个人在后头跳脚,却又不愿意扔掉已经摘下来的酸杏,只好兜了衣裳呼哧呼哧的追上去。 昭瑜在屋里收拾要给家里带回去的东西,有自己包的粽子,有闲来无事给顾承绰做的几双袜子,还有厨房于娘子拿手的腌菜,林林总总的包了两大包。燕来看着比脸盆还大的包袱咋舌:“姑娘,初三要怎么拿回去啊?他可是骑马来的。” 嗯,可是这些她都想给家里人带回去,昭瑜也很纠结。 “要不就让小观跟着一起回去一趟!”扈大娘大手一挥,这也叫事儿!不过就是让小观跑一趟呗,要他来不就是为着姑娘用着方便么! 昭瑜眼睛一亮,开始准备再多拿点:“就让小观跟着一起回去一趟,顺便把我给哥哥做的东西也送回外祖家里去。” 姚妈妈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观和青松,成天盘算着等过两年一定要给他们找个好姑娘成亲。在她看来,小观讨喜,青松能干,都是好孩子。若是有可能,跟眼前这几个丫头配一下也不错,就是年纪不大合适。她站在院子里笑眯眯的问等着拿东西的小观:“小观呀,你爹娘给你说过亲没?” “我才多大,不急。”小观骇笑,自己今年才十三,说亲是不是稍早了点。 “也不算早了,先说着,等过两年再成亲。”没有昭瑜在跟前,姚妈妈很是放得开,“要不等妈妈给你寻摸一个好的?” 不等小观说话,扈大娘拎了个包袱出来听见,笑道:“还不快谢谢姚妈妈,妈妈给你找的,一定都是好的。你小子是有福了!” 第九十二章 红绫 小观被姚妈妈说的有些面红耳赤,平时挺乐呵的孩子,这会儿脸红的像煮熟的鸭子。昭瑜奇怪的看着他问:“是病了吗?那就让青松跟着回去一趟。” “没,没。”小观连忙摆手,他都让姚妈妈吓得有些结巴了。“外头太热,闷的。” 热成这样?昭瑜让画梁给他倒碗酸梅汤来:“喝了再走。” 小观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下去,逃也似的抱着东西走了。望月趁姚妈妈不在凑到昭瑜跟前小声道:“姚妈妈硬要替他做媒,害羞了。” 好吧,自从来了渔阳,身边有多了个扈大娘,姚妈妈大概真是太闲了,开始喜欢做这些三姑六婆的事了。但对于这样的变化,昭瑜是乐见的。有什么能比得上高兴呢,反正自己身边也不缺人照顾,由得她开心好了。 昭瑜看看天色,打算去秋韵堂陪房氏说话,顺便等到了时辰和房氏一起吃晚饭。她依旧带了画梁,一起往秋韵堂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昭瑜发觉画梁不光能写会算针线好,而且心细嘴紧,遇事镇静不慌乱。比起她屋里的丫鬟们来说,算是最能干的一个了。舒云人大心大,昭瑜对她不大放心。望月嘴快泼辣讲义气,该出头打听消息什么的的她最合适。燕来平时最是少说多做,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是个心里掂量的,最适合守在家里。如今内有扈大娘,外多了小观和青松,昭瑜手里不缺人用。她只需等一个机会,等那个暗中害她的人自己跳出来。 因着有心事,昭瑜一路没有说话。画梁也不出声,安静的跟在昭瑜身后。主仆两个很快便走到了秋韵堂,门口仍是小圆在守着,正托着腮帮子吃一根烤玉米。她嘴里塞得满满的,脸蛋从里面鼓起来,像个小松鼠。见了昭瑜,她赶忙强咽下嘴里的玉米,含糊着喊了一声:“四姑娘!” “好吃么?”顾家一向对这些未留头的小丫头管的不严,尤其是在长辈屋里的,根本就是当个孩子养着,除了待在门口见人来了跑进去报个信,基本上就没别的差事。就像小圆这样,每天不是这个给块糖,就是那个给块糕,成天除了吃点心就是玩石子翻绳。 “好次!”小圆还在努力往下咽嘴里的东西,话也说不清。 昭瑜笑笑走了进去,看见芍药和百合坐在廊下绣花。“姐姐们在绣什么?”昭瑜笑着走过去打招呼,一边指了画梁道:“要什么新样子只管找她,她最会画新样子了。” “绣几个荷包玩儿。”芍药果然拉了画梁拿着针线问,“我这几针怎么也绣不好,你给我看看。” 百合则起身将昭瑜往里让:“表少爷带了几个同窗过来,正在里头给太夫人请安,姑娘先到花厅坐坐?” 原来房逸带了客人来,昭瑜点头,跟着百合往花厅去。正巧房逸几人从屋里出来,与昭瑜撞了个正着。房逸见是昭瑜,笑着道:“瑜表妹是来找姑祖母的?我们正要去书房,瑜表妹快进去吧。” 房逸身后跟着三个少年,其中卢敬轩昭瑜是认识的。只是乍然看见他的全身,一时还是吓了昭瑜一跳,他长得可真是胖。那腰身,那肚子,哎,昭瑜只觉得眼前是一个穿了青色团花直裰的大肚花瓶。与他比起来,卢婷婷也不过是略有丰满而已了。 “卢家哥哥好。”昭瑜在心里喊了一声‘卢胖子’。 “顾四妹妹好!”卢胖子倒是不见外,自来熟的跟昭瑜打招呼。 昭瑜的眼神扫过卢胖子的身后,是一个个子高高,书卷气十足的英俊少年。另外还有一个,却是刚好被卢胖子的巨大身形给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角藕荷色的直裰。瞧瞧,胖的都能把人给遮住,昭瑜偷笑,在心里又喊了一声‘卢胖子’。 “在下姓李,名明翰。”李明翰见了昭瑜,在心里赞了一声,这才风度翩翩的拱了拱手,自报了家门。 昭瑜倒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这就是岳明嫣推崇备至的大才子李明翰。怪不得岳明嫣提起他的时候脸都红了,原来还是个斯文俊俏的书生。昭瑜落落大方的回了礼,笑道:“我与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旧年祖母生辰,李姑娘曾随清阳郡主和罗夫人一同来我家拜寿。只是我后来一直生病,再没跟李姑娘联系。不知她现在如何?” 谁知李明翰听了脸色很是怪异,打着哈哈道:“还好,还好。”便一句不肯多说,眼角的余光还朝卢敬轩的背后瞄了瞄。 昭瑜不明所以,却也不好再深问。卢敬轩突然朝旁边挪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李红绫,嘴里还嘟囔着:“这位是李兄的族弟,刚从老家来。” 昭瑜正要行礼,待看清李红绫的模样,霎时瞪了眼。什么族弟?这不是李红绫么!昭瑜自问记性没那么差,李红绫的模样她还记得清楚,就是眼前这个翩翩少年。等等,难道,是她女扮男装,还是她有个双胞胎的兄弟? 李红绫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尴尬的拱手道:“小生李明凌,见过顾姑娘。”抬起头时,偷偷向昭瑜眨了眨眼。 画梁并没见过李红绫,她看见这个长得挺秀气的少年偷偷对着昭瑜眨眼睛,立时吓了一跳。怎么表少爷还带回来一个登徒子不成,她不着痕迹的挡在了昭瑜身:“姑娘,咱们进去吧。” 昭瑜好笑的看了李红绫一眼,真亏她胆子大,还真就敢女扮男装跑出来。还有那个刚才一脸怪异的李明翰,兄妹俩可真是同一个祖父教出来的胆大包天。就是不知道房逸和卢胖子有没有看出来这是个姑娘家假扮的,不过,看他俩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可不打算拆穿李红绫。人家兄妹俩玩的挺高兴,反正被骗的也不是她。她倒真想看看房逸和卢胖子知道实情以后会有什么表情,肯定很精彩。 昭瑜笑着转身进了屋。 第九十三章 暂聚 上 房氏对李明翰的印象很好,连着赞了好几句。“就是他那个妹子胆子大了些,竟然穿着男装大剌剌的四处跑。”房氏端着茶,笑抿了一口。 这下轮到昭瑜瞪眼了,差点把嘴里那口茶喷出来。房氏看见昭瑜的表情,愣了一下笑道:“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昭瑜放下茶盅,有点不好意思道:“她是李明翰的妹妹李红绫,旧年祖母生辰的时候曾跟着清阳郡主一起来拜寿。我与她很谈得来,一见便认出来了。” “李红绫啊。”房氏把这个名字在嘴里琢磨了一遍笑道,“这俩孩子,连名字都懒得改,李明凌。” 昭瑜很纳闷,房氏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忍不住开口询问,房氏笑不做声,一边站着的袁妈妈笑道:“瞧姑娘说的,咱们活了一把年纪,难道连男女都看不出?太夫人眼还没花呢!” “画梁就没看出来。”昭瑜瞥了一眼听说李红绫是女孩之后就处在震惊中的画梁,“我看逸表哥和卢家哥哥也都没看出来。” 房氏伸手抚了抚鬓角笑道:“他们小孩家,看见同窗过来玩,只有高兴的份,哪里注意那么多。你说哪家的小子会有耳洞的?咱们又不是外族蛮子。那么细皮嫩肉的,就算是养在深闺里的少爷,和女孩子的面皮仍是不一样的。”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李红绫本来也不是那种非常中性的长相,稍微仔细点应该就能看出来。不过任谁也想不到会有哪家姑娘这么大胆子罢了。 “明天你姑母一家就到了,咱们等他们一起吃饭。”说起女儿女婿一家,房氏一脸难掩的笑意。 “姑母要来?”昭瑜很惊喜。 “是啊,明天就是端午的正日子了,才刚派人来给我送的信,说一家子都过来。”昭瑜的兴奋感染了房氏,她转身吩咐袁妈妈,“叫人去厨房说一声,那几味孩子们爱吃的菜都要准备好。芳儿喜欢火腿粉丝汤,柔姐儿和瑜姐儿都爱吃樱桃肉,松哥儿最喜欢那道龙井虾仁,还有闵姑爷次次来都要吃的素馅蒸饺……” 袁妈妈含笑听着房氏絮絮叨叨的吩咐,待她说完才道:“好好!我这就亲自去厨房看看。保管让他们把这些都准备好,让明天姑奶奶一家都吃的顺心如意!” 昭瑜和房氏这一老一小都为着明天过节的事开心不已,一个说把饭摆在花厅,一个说不如摆在园子里。说到高兴之处,房氏干脆叫人拿了纸笔,由昭瑜写字列单子,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张纸。 半夏和画梁在一旁看的咋舌,半夏笑道:“我的乖乖,这么些菜,别说十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也吃不完!” “不是还有逸哥儿那两个同窗么,都叫来!”房氏想了想又道,“去隔壁下个帖子,请卢家老爷太太也过来吃饭。” 嗬!这是要大办呀!昭瑜偷笑,要不人总说老小孩,房氏一高兴起来也跟个孩子似的。半夏乐得哄着房氏开心,还真拿了个竹色洒金帖子过来捧给昭瑜,笑着道:“劳姑娘给写几个字,咱们也好送过去!” 昭瑜应了,不多时将帖子写好,交给了半夏。半夏拿了出去叫人去给卢家下帖子。过了半个时辰,卢家来了个婆子,是在卢太太身边服侍的刘妈妈。刘妈妈显见是常来的,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见了房氏和昭瑜先行了个礼便笑道:“我们太太说了,本该邀您老人家过去吃席,哪想到还要来叨扰您。既如此,也只得舔着脸来混上一顿好的了。” 昭瑜听了刘妈妈的话,感觉她口中的卢太太和自己上次见到的卢太太的样子不大相符。上次面对自己的时候,卢太太的态度不卑不吭,丝毫没有因为昭瑜是国公爷家的小姐就畏手畏脚,反而表现的像一个可亲的长辈。而对房氏,卢太太也不谨小慎微,而是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在了子侄辈的位子上,插科打诨都不在话下。 这位卢太太可真是个人物! 房氏却很受用,高兴的对刘妈妈道:“你回去告诉她,什么好吃的我这儿都有,只管来吃!” 刘妈妈满脸带笑的走了,还拎了一串麻绳捆好的蜜豆粽子:“我家太太说就爱吃您家做的这一口!” 到了第二天,顾承芳一家到来的时候正是申正。昭瑜和袁妈妈一起垂花门处迎接。顾承芳下车见了昭瑜,忙上前扶住她行礼的身子道:“我的儿!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还迎出来?” “哪里那样娇贵!来了这个多月,已是养的好多了!”昭瑜抿了嘴笑,眼睛看向顾承芳身后的闵柔。“柔表姐!” 闵柔早就跳下车,不理身边妈妈的大呼小叫,蹦过来拉了昭瑜来回的甩着胳膊:“哎呀!有你在这儿陪我,这回我可得多住几天。” “好啊!好啊!”昭瑜也高兴的晃了晃她的手,一叠声的道:“我们住在一起!” “你妹妹刚好些,哪里禁得住你这么使劲的摇晃!”顾承芳嘴上训着,但却站在原地没动,只含笑的看着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大呼小叫。 闵泽带着闵松从垂花门外走进来,昭瑜忙上前行礼:“姑父好!松表哥好!” 闵泽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他眉目清秀,长相斯文,穿了一身家常的宝蓝色荷叶纹杭绸直裰。他的眼睛很清亮,眼角还挂着几条鱼尾纹,可以显见平时是个爱笑的人。此刻他的脸上也挂着一抹笑意,用手虚扶了昭瑜一下道:“侄女儿不必多理。” 闵松生的和父亲很像,也是一副斯文打扮。月白色云纹的杭绸直裰穿在他身上,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他朝昭瑜咧了嘴笑:“瑜表妹,咱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你都快到我的肩膀了!” “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是都高了嘛!”顾承芳左看看这个,右瞧瞧那个,瞧着自己女儿佯叹了口气,“高些才好,不像柔儿,怎么吃也不长个!” 昭瑜看看比自己还稍矮两寸的闵柔,嗯,其实还是挺小巧可爱的! “娘!”闵柔跺了跺脚,不理后头母亲的叫唤,拉了昭瑜就跑。 第九十四章 暂聚 中 闵柔拉着昭瑜一路小跑,身后紧跟着舒云和闵柔的丫鬟竹香。 昭瑜一手被闵柔拉住,一手提着裙子。有风顺着前路过来吹到她的脸上,鬓边的碎发被吹到了鼻尖,有点痒。身边的花草粉墙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向后倒去,昭瑜听见自己和闵柔银铃一般的笑声,像是风吹动了挂在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闵柔停了下来,红着脸笑问昭瑜:“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憋得慌?” 昭瑜停了几息,喘昀了气摆着手笑道:“没事,没事,只不过要再跑下去,怕是就不行了。” 舒云和竹香见主子不跑了,也都停下来喘气,竹香嘴里还埋怨着:“姑娘,你跑跑也就罢了,表姑娘身子弱,哪能让你拉着这么跑。” 舒云忙着上前替昭瑜整理已经跑的有点乱的发髻,还有鬓边一支快要掉下来的花钗。闵柔有些不好意思,脚底下蹭着到了昭瑜跟前,拉了她的手道:“我在房山那边,成天带着丫头们漫山遍野的跑惯了,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一时忘了妹妹还在养病。” 女孩子开心起来跑几步算什么,再说自己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运动一下也有好处,昭瑜忙安慰她:“我这段日子已经好了很多了,跑这几步不算什么,还觉得挺有意思呢!” 两人说着话并肩朝秋韵堂走着,闵柔撅了嘴嘟囔道:“我娘成天说我个子矮,天天逼着我喝羊奶。可就算加了杏仁我还是觉得那东西膻得慌,就是不喜欢喝。” 有些人就是不服那个味道,也没办法。就算是公认比较好喝的牛奶,也有很多人觉得有味。其实闵柔个子不算很矮,只是一家子都是高挑的身材,闵松更是足足高了昭瑜两个头,相比之下,便更显得闵柔太过小巧玲珑了。 “要不然你多吃些鱼虾海鲜,也长个子的。”昭瑜想了想,替她出主意。她记得以前有个高中女同学,就是因为小学时在广东长大,顿顿都是鱼虾,结果个子长到一米七五,比父母高出一个头去。反正就是补钙长骨头嘛,有的是办法。 “红焖大虾我最爱吃!只是娘不肯让我多吃,说怕吃坏了肚子。”闵柔先是乐得拍了手,又嘟了嘴。 昭瑜也没了办法,这年头的人都注重养生,鱼虾吃多了的确容易闹胃病,到时候更是得不偿失,还不如就当个矮个子的人得了。 “怎么没见逸表哥?”闵柔这时才想起房逸来,照理说他也应该在外头迎接的嘛。 “好像是和隔壁卢家哥哥出去了。”昭瑜歪着头想了想,好像还有李明翰和李红绫,几个人好像说是出去逛什么卖书的铺子。“原本说就要回来的,大概是晚了吧。” “怎么样?逸表哥是不是特别的棒!我爹还说他明年下场一定会中举的。”闵柔像是对房逸很是推崇,说话的时候眼里直冒小星星。 这个昭瑜也不知道啊,她虽然觉得房逸看上去是个很优秀的人,可到底他的学问如何,她也无从而知。“那松表哥呢?”她倒是好奇自家这位表哥的学问如何。 “应该也可以吧。”闵柔一只手玩着自己的发梢,笑嘻嘻的道,“每天也没别的事,就是读书,怎么也能中个举吧!要不然的话,书不是都读到猪肚子里去了?” 呔,真是哥哥也是别人家的好啊!昭瑜骇笑,房逸就什么都好,自家亲哥哥就随便吧。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到了秋韵堂,不多时顾承芳等人也来了,母女岳婿见面,又是一番契阔。 闵柔转了转眼睛,跑过去钻到房氏怀里撒娇:“外祖母,我要在这儿多住几天。您让我爹娘带着哥哥先走,留我再住段日子。” 房氏搂着闵柔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回头让他们先走,你就在这儿住着,住到什么时候想走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顾承芳瞪了女儿一眼,道:“住可以,只是不能扰着你外祖母休息,也不能成天拖了你瑜表妹跑回去玩。” 闵柔见外祖母同意,母亲也松了口,连忙坐正身子摆着手保证道:“不去不去,我就天天在家呆着。”说完朝昭瑜挤了挤眼睛,昭瑜也笑着挤了挤眼,房氏看在眼里,乐得搂了闵柔晃了两晃。 聊了一会儿,房氏便让顾承芳夫妻回房收拾一下,等下再一起到花厅吃晚饭。闵柔嚷着要和昭瑜住在一起,顾承芳便嘱咐下人去将闵柔的行李送到芷兰院去。闵柔说要重新梳头,也拉着昭瑜回了芷兰院。待昭瑜看见闵柔的行李时,着实吓了一跳,东西满满摆了半张炕。 “你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长住的吧。”昭瑜咋舌,看着闵柔笑着。 “我可是逃出来的。”闵柔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用手撑起下巴郁闷的道,“我跟你说,我娘最近在帮我说亲,时不时的便有三姑六婆跑来我家指名道姓的要见我。我还得穿戴好了出去让她们看,她们对着我评头论足,活像是看猴子。我还不能出声,从头到尾要装成一个淑女模样,都快烦死我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昭瑜有点理解闵柔了,可是这不是必经过程么,谁家姑娘说亲不是这样。“姑母肯定会给你挑一家好人家的,你大可不必担心。”昭瑜安慰她。 “可是这个过程真是讨厌啊。”闵柔直起身子,一双脚在椅子下晃来晃去的。“所以我就打算跑了,再待下去我也保不准哪天直接在她们面前跳脚。” “那姑母打算给你说哪家呢?”昭瑜很好奇,不知道顾承芳看上了谁。 闵柔小心翼翼的凑到昭瑜跟前道:“一开始我娘说李明翰好。” 那个青年才俊?昭瑜在脑子里把李明翰和闵柔放在一起比了比,感觉还不错。“然后呢?” 闵柔撒开手道:“然后我娘和我爹商量,我爹说他们家族太大人太多,几代人住在一起,平时亲戚妯娌之间肯定事多麻烦,我娘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九十五章 暂聚 下 果然是亲爹。 闵泽这可是全然从女儿的幸福来考虑的。他并没有一味的像其他人一样,一心想把女儿嫁到像李家这样的世代书香世家里去。而是简单的考虑闵柔嫁过去会不会过的好,过的幸福。他虽然欣赏李明翰,也承认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是要让女儿嫁过去,以一个岳父的眼光去审视李明翰,他便又没什么优点了。 昭瑜想到了顾承绰,她相信自家老爹和闵泽的想法一定是一样的。 “所以姑母就又开始重新帮你寻摸了?”昭瑜喝了口茶,好笑的看着闵柔。 闵柔点了点头,一脸苦闷的看着昭瑜:“还是你好,年纪还小,用不着受这个罪。” 呃,这也叫受罪?昭瑜嘴里那口茶差点没吐出去。“柔姐姐,你这话可别让姑母听见,一定会骂你的。” 闵柔烦躁的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喊了竹香来将自己已经散掉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又换了件葱绿色绣白兰花的茜纱衫和一条嫩黄色的挑线裙子,这才和昭瑜一起回了秋韵堂。 房逸已经回来了,正和闵泽闵松说话,不外乎又是今天去外头的书铺看到了什么孤本之类的。见了闵柔和昭瑜进来,兄妹们见面寒暄了几句,就有丫头来报说,卢家的人到了。 除了房氏仍在屋里端坐,顾承芳夫妻则起身到门外去接,小辈们也都跟了出去。这还是昭瑜第一次见卢老爷,见了卢老爷,昭瑜算是明白为什么卢家兄妹都长的胖了。卢老爷穿了件浅胜色水波纹杭绸直裰,腰间一条深色的带子刚好把簸箩一样的大肚子兜了起来。他的脸也是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像个佛爷似的。卢太太原本是个身材匀称的妇人,此时和卢老爷站在一起,便显得十分的小巧了。 夫妻两人身后跟着卢敬轩和卢婷婷,李明翰也来了,最让昭瑜惊讶的,卢婷婷身边竟然是换了女装的李红绫。见昭瑜看着她,李红绫俏皮的向昭瑜挤了挤眼睛。闵柔小声的问昭瑜:“那个姑娘是谁?” “李明翰的妹子,李红绫。”昭瑜趁着行礼的时候,小声告诉闵柔。 卢老爷带着卢敬轩和李明翰到屋里给房氏请了安,便由闵泽和房逸陪着去了外院。卢太太熟门熟路的坐到了房氏右手边的椅子上,天南海北的开始聊天。顾承芳显然也与她很熟,一时间屋里气氛十分热烈。 闵柔和卢婷婷本也相识,先是拉着手寒暄了几句,便把眼睛黏在了李红绫身上。房氏也笑看着李红绫道:“怎么?换了件衣裳?” 李红绫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又福了一礼道:“是红绫造次了,只因在京里实在想念哥哥,可女子身份也不好出门,便干脆换了男装,哪想到太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卢太太也指了她笑:“这孩子,原本把她和她哥哥都安排在外院住着,这才偷偷告诉我自己是姑娘家。你说说,差点就把她放在外院住着了,真是胡闹。” 顾承芳和闵柔都听愣了,这才听明白原来李红绫竟然女扮男装出门了。闵柔看李红绫的眼神更加的感兴趣了,甚至带着一点崇拜。昭瑜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可别乱琢磨,她是安生的找着哥哥了,若是路上出点事,谁知道怎么办。” 说到底是闵柔是自家姐妹,昭瑜可不想让她也突发奇想的穿上男装跑出去。闵柔笑嘻嘻的道:“那不至于,小时候我倒也做过这样的事,穿了男装跟着爹和哥哥出去玩。如今大了,哪里还敢这样,不得被我娘骂死。”昭瑜瞧见顾承芳已经对闵柔投来两道警告的眼神,心中暗笑。还是当娘的了解自己闺女呀。 待李红绫坐了回来,闵柔就贴了上去:“你自己从京城出来的?” “哪能呢!”李红绫笑道,“是姨母派人送我出来的。我到房山找哥哥,又想出去游玩一下,这才换了男装。” 卢婷婷羡慕的不行:“我这几年都没有出去过了,我娘不让我跟着爹出门。还是红绫姐姐好,在外头没人管着。” “小心卢伯母听见骂你!”昭瑜笑着伸手偷偷指了指坐在一边的卢太太,卢婷婷缩了缩肩膀,用手捂了嘴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几个人哄得一声笑了起来,惹得房氏几人直往这边瞧:“这几个孩子说什么说的这么高兴!看来应该让她们多在一起玩玩儿才好。” 待到酉正,袁妈妈进来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房氏带头,一行人簇拥着她去了一边的花厅。分宾主落座,丫鬟端了荷叶水来众人净了手,才有丫鬟婆子一道一道的上菜。桌上全是众人爱吃的菜,闵柔看见樱桃肉眼就亮了,昭瑜则是盯着那盘烧杂菌,李红绫像是比较喜欢清淡的。而卢婷婷当然是样样儿都喜欢的,她身后的丫鬟筷子就没停过,几乎把台面上的菜夹了个遍。房氏满脸笑意,好像就是看着这几个孩子吃就很高兴似的。顾承芳和卢太太还陪着房氏喝了两盅甜酒,三人的脸都微微有些发红。 袁妈妈去了趟外院,回来报说姑爷和卢老爷带着几位少爷吃的也很好。李公子还问,那道醋浇鱼是怎么做的,要向太夫人讨个方子呢。 “值什么?让厨房抄了方子给他。”房氏很高兴,身为主人和长辈,小辈说饭菜好吃,那是证明自己家的厨子好。“记得把包好的粽子也拿些给他带回去。”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桌上也没讲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卢太太妙语连珠,顾承芳刻意迎合,房氏的嘴就没合上,一直笑得开心不已。卢婷婷一边吃一边拉着昭瑜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昭瑜不经意吃多了半碗饭,撑得难受。跟着的望月忙着去沏了消食茶来灌她喝了半碗,昭瑜这才觉得气顺了不少。闵柔与李红绫聊得高兴,一顿饭吃完,已经成了朋友,相约有机会再去房山一起玩。 第九十六章 秉烛 “你觉得房大哥怎么样?”李红绫留在了羡林别院住下,打算和许久未见的昭瑜以及新朋友闵柔多聊一会儿。卢婷婷原本也想留下来着,被卢太太拉走了。三个女孩子洗漱过后,穿着小衣窝在暖阁的炕上,点着灯说悄悄话。 “逸表哥?”昭瑜不妨李红绫会问起房逸,愣了愣中肯的道,“听闵姑父说他学问很好,我也只见了他这几天,除了觉得他人斯文守礼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她把自己面对房逸时心里那奇怪的悸动藏得严严实实的,只从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评价房逸。 闵柔却是认识房逸时间长些,她一向对房逸很是推崇:“逸表哥人长得好,学问也好,以后肯定还能高中进士,自然是很好的人。”她推推李红绫,“你干嘛问这个。” “我觉得他和我家那些兄弟都不一样。”李红绫眼睛里闪出奇异的光彩,灯光下她的脸发出淡红色的光,“我家的兄弟们,从四岁起开蒙就是每日读书了。再加上我们家的族学先生是旧年的举人出身,学问好的很,所以我家的兄弟们几乎个个儿都能考中秀才。可是房大哥不一样,他小时候还下过地呢!这样也能凭自己的学问考中秀才,再来到房山读书,真是了不起。” 房逸种过地?昭瑜可不知道。她脑子里闪出房逸穿着一身淡蓝色杭绸直裰的俊逸模样,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会像个乡下老农一样挽起裤管光着脚去锄地。而且,李红绫才认识他两天,她是怎么知道房逸以前的事的!房逸看起来不像一个会把自己的事随便就告诉别人的人啊。 闵柔也惊讶不已,掩了嘴道:“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红绫拿了团扇掩住脸笑道:“今天我们去书铺买书,看到一本天工开物。卢大哥就说,看这个还不如问房大哥,种地的事他都清楚。房大哥也没有否认,卢大哥就说了些房大哥以前的事给我们听。我哥哥都听呆了,直说房大哥比他强呢!” 能得到李大才子的认可,房逸也不简单呢。可是昭瑜觉得李红绫对房逸的关注有些超出常理,一个晚上话题都会围绕着房逸在转,难不成她是看上房逸了?这也不是不可能,以房逸的外貌和学问,姑娘们很难不动心,就连自己,不是也有些莫名的悸动吗! “对了,我在京里的时候听说宫里已经下了旨意,要你家大姐姐和储家姑娘一并在九月十六就要入东宫呢!”李红绫终于结束了关于房逸的讨论,转移了话题。 “已经定下日子了?我以为内务府怎么也得到七月才能定日子呢!”昭瑜一直觉得内务府的工作效率很慢,单是让钦天监看个吉日就得等上好几天。听说内务府是顺王管理的,这个顺王一定是个慢脾气的,否则怎么会忍受下属干活那么磨蹭。 “九月就凉快了,我家一个族姐在七月出嫁,人还没出门,脸上的粉就化了。整张脸都花了,为了不误吉时,就那么教的模样,活灵活现的。“我爹最有意思,他还真当回事一样的跟我娘商量。让我娘以后给我说亲的时候,一定得把这一条跟人家说清楚。否则刚拜完堂就吓着了女婿,以后这日子怎么好过?” 昭瑜和闵柔笑得都快从炕上摔下去了,耳房里守着的丫鬟都跑过来看,竹香跺着脚道:“我的个娘,光是我们姑娘就够折腾的了。这回又加上了表姑娘和李姑娘,真真是把人要折腾死。” 望月讨巧,推了竹香去休息:“姐姐去歇着,这里有我呢!” 闵柔撇了撇嘴道:“瞧见没,你的丫鬟倒知道跟你一条心。我这个成天就会教训我,这不行那不行的,都快成老妈子了。” 三人对视一眼,又噗嗤一声笑成了团。姚妈妈在屋外乘凉,听见了里头的热闹,笑着对被望月推出来的竹香道:“你这丫头,还没我老婆子放得开。姑娘们有她们说的,你过来陪我说会儿话。你多大了,有婆家没......”姚妈妈又开始想要做媒了,望月扔下不明所以的竹香,自己哧溜一下子就钻回了屋里。 因是晚上聊得晚了些,第二天几个人都起晚了。待收拾好了去秋韵堂请安的时候,房氏等人都吃完早饭了。她们在秋韵堂的门口撞上了正走出来的房逸,昭瑜和闵柔还到罢了,房逸看见李红绫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大自在,草草的问了声好就走了。李红绫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这是怎么了?” 你个大姑娘装男人哄了人家两日,人家再看见你能放得开么!昭瑜刚才看见房逸的脸色,很是有些说不清的不爽。嗯,就是不爽。大概是觉得自己被人糊弄了吧,而对方一个是谈得来的同窗,一个则是个姑娘家,搞得他连气都没地方出,所以憋得有点内伤了。 李红绫盯着房逸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跟着昭瑜和闵柔进了院子。 第九十七章 启动 上 端午过后,顾承芳夫妻回房山去了。房逸,卢敬轩和李明翰也跟着一起走了,而李红绫则由清阳郡主府的人接了回京城去。 闵柔如愿留在了羡林别院,硬是赖着住到了芷兰院里。竹香私下抱怨闵柔:“表姑娘虽然现在好多了,也毕竟是有病在身的。那么多院子姑娘不住,非得要和表姑娘住在一起。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是好?” 闵柔不理她:“过了病气也不是你的过错,犯的着一个劲的提醒我瑜妹妹生病的事吗?明明看着她就已经好了的,难道你还要咒她不成?” 竹香语塞,墨香偷拉了她的胳膊走到两人住的耳房里低声劝她:“姐姐这两年越发管的宽了。以往姑娘小没什么,如今姑娘也大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没瞧见连徐妈妈都不甚多嘴了么?姐姐何必事事去讨姑娘的嫌?再说,我也瞧着表姑娘如今吃的睡的,不像是仍旧有病的样子。太夫人都没反对,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我?” 竹香听了默不作声,墨香见她发懵,便留她在屋里,等她自己想通。墨香却掀了帘子出去找昭瑜。昭瑜正在暖阁里和画梁做针线,见了墨香笑着问她:“柔姐姐可收拾好了?” 墨香忙笑着道:“差不多了,只是姑娘这次只带了我和竹香两人,之前也没想到真要在这儿长住。如今再看只怕伺候的人不够用,太夫人那边总不好要半夏姐姐几人来帮忙,那些小丫头又都不顶事,我只好舔着脸来求表姑娘了。” “这算什么大事?”昭瑜笑着喊了声舒云,半晌没人应,燕来从外头进来道:“一早姑娘说想吃糖画,舒云姐姐就喊了青松驾车跟她出去买姑娘说的那个糖画了。” 昭瑜听了神色微凝,转瞬就笑着对燕来道:“那你去跟院子里的人说一声,以后每日都接济着柔姐姐那边儿些,有什么用的着你们的,都别闲着。” 燕来笑着应了,墨香陪着说了会儿闲话,又和画梁说了一阵花样儿和针法,这才回了屋。见竹香仍是呆坐着,但表情已经缓和过来了,这才笑着过去倒了杯茶给她道:“姐姐可是想通了?” “有什么想不通,姑娘年纪再小也是主子,是我逾越了。”竹香叹了口气,“总想着是为她好,哪知道她根本就是不喜欢的。” 墨香坐到了她身边,颇有感触的道:“姐姐想想,你我都不过比姑娘大两岁。等到姑娘出阁,定是要把我们,还有家里的砚香和梅香都带去的。咱们家老爷太太疼姑娘,连李少爷那样的人品,只因为他家族大亲戚多,老爷就一句话给否了。可见日后给姑娘找的婆家必是个人口简单,而且还富足不愁的人家。倒是你我跟着过去,姑娘又是个好性子的,不管怎样,总归有个出路。咱们现在在姑娘身边,左右不过是照顾起居,帮着姑娘不受人欺负罢了。姐姐何苦去讨姑娘的嫌。” 一席话说的明白非常,竹香如醍醐灌顶,她拉了墨香的手道:“好妹妹,你以为我没想过么。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诸多挑剔起来。往后若是我再有不是,你必定要帮我多担待些。” 两个丫鬟在耳房里低声说着前程,昭瑜也叫了燕来来问:“舒云最近常出去?” “出去了两次。”燕来坐到炕边上拿起画梁留下绣了一半的竹弓,开始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一次说是姑娘爱吃的蜜饯果子没了,要上街去看看,今天说是去买糖画。两次都是青松跟着去的。” 昭瑜手里捧了杯温茶,沉思了半晌道:“青松怎么说?” “青松说买东西的时候的确是买东西的,只是上回回来的时候,她说口渴,去了家茶舍喝了杯茶。青松看着车没进去,在外头等了她两刻钟。”燕来手下不停,嘴里说着。她听了青松的回话很震惊,她原以为昭瑜是怀疑错了人。可是青松不会说假话,而且他很肯定她在茶舍里待着那两刻钟是见过什么人的。 昭瑜也不愿相信一个在自己身边服侍了十几年的丫鬟会背叛自己。可是自从那天晚上在花园被人袭击之后,一点着凉的毛病竟然拖了半个多月,差点拖成了肺痨。让她开始得不怀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而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舒云。 舒云一只手肿成那副样子,还要坚持亲自替她熬药,日夜守在她身边,刚开始她是很感动的。可是有些东西,做的太过了就显得假。这么多年,昭瑜身边唯一一个会日夜不休照顾她的只有姚妈妈,她是一个代替母亲的存在。而舒云一个丫头,竟然能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日夜不眠不休的揽了她身边所有的活计?而姚妈妈那段时间却是常常精神不济,没办法长时间的守着昭瑜。 来了渔阳快两个月,舒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昭瑜的身子一天天的变好,她也是高兴的。只是这高兴到底有几分真心,昭瑜不知道。昭瑜不喝药的事,只有燕来一个人知道。昭瑜依旧仰仗舒云,屋里琐事仍是由她管理。舒云没有起疑心,至少昭瑜认为她并没有发觉自己对她的怀疑。 昭瑜没有立刻就把舒云怎么样,因为她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她。那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国公府,那个她认为是没有宅斗没有算计的地方,到底是谁看她不顺眼,而她又是妨碍到了谁的路。舒云是一开始就有人安插到了她身边?还是临阵倒戈?如果是前者,昭瑜突然觉得后背发凉,那得是有多么大的一个阴谋,能让人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算计。 昭瑜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她希望舒云只是被人利用。而舒云在老实了近两个月之后,在昭瑜就快要痊愈的时候,她坐不住了,开始行动了。 “下午你叫青松到书房等我,我要亲自问问他。”昭瑜抿了口茶,苦丁茶,下火,但是却很苦。 第九十八章 启动 中 舒云是在午饭前回来的,她果真买了几个糖画,用一个匣子装着端了进来。闵柔正跟昭瑜在屋里聊天,见了糖画兴奋不已,也不管马上就要吃午饭,一口气吃了两个进去。竹香在一边欲言又止,想了想只得出去端了杯茶哄着闵柔喝了才算罢了。 昭瑜也拣了个小兔子吃了,笑着拿了湿帕子擦手,吩咐舒云:“剩下的拿去你们分了尝尝吧。天热,这东西也不禁放。” “我还去买了好几种果脯子和蜜饯,姑娘喝药的时候好用。”舒云捧了吃剩下的糖画出去交给望月,又抱了红漆个八宝攒盒进来打开给昭瑜看,“虽说是小地方,可集市上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呢。” 昭瑜瞧了瞧攒盒里的蜜饯,挑了个糖渍杨梅尝了尝,笑着点头:“那你有时间就多去两次,叫上青松驾车跟着。” 舒云笑着点头应了。闵柔拿了个甜杏脯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哎,我想吃樱桃肉了。” “那你现在让人跑去厨房说一声,估计中午还能吃着。”昭瑜笑着看了看小座钟,“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 闵柔乐的叫了竹香吩咐:“让人去厨房说一声,中午我们要吃樱桃肉和炒青芽,再加一道酸笋汤。” 昭瑜笑拍着手道:“我的娘,让你这么住几天,叔祖母的厨房得比过年还要花费的多。” 姐妹两个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到了午膳的时候一起去了秋韵堂。饭菜摆上桌,房氏只看了一眼就笑了:“你们两个丫头跑去厨房说要加菜了?” 平时房氏吃饭虽然精致,却也简单。若是她一个人,也不过两荤两素一个汤罢了。后来昭瑜来了,便改成四荤两素一个汤。今天这顿午饭,虽然又多了一个闵柔,可竟然一下子上了十道菜,一共有三素五荤两道汤。房氏自然不在乎多花几个钱添菜,她笑看着闵柔和昭瑜:“夏天吃多了积食,你们小心吃胖了衣裳穿不进去。” “哪能呢!”闵柔笑嘻嘻的在丫鬟端来的橘子水里净了手,朝昭瑜使了个眼色道,“瑜妹妹正养身体,应该多吃点才行。” 还扯到她身上了,昭瑜忍俊不禁的点头对房氏道:“是啊,叔祖母,其实这几道菜都是我要吃的。柔姐姐还说她一口也不吃,都留给我呢!” 什么?闵柔愣了愣,见房氏哈哈的笑起来,这才明白被昭瑜给挪逾了,不依的跺了跺脚,指着昭瑜道:“瑜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促狭了!” 一顿饭直吃到撑了,昭瑜才放下碗。她看看闵柔,见她一脸无比满足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也没遵循那所谓的七分饱原则。房氏笑着教训道:“今日就算了,以后可不许再这么个吃法了,小心肚子疼。”又吩咐跟着的望月的墨香,“你们好生服侍着姑娘们去园子里走两圈再回去歇午,别积了食。” 喝了百合端上来的消食茶,房氏去歇午,昭瑜和闵柔两个携了手带着丫鬟往花园里去溜达。两人慢悠悠的走着,嘴里也不停的说着闲话。一来二去的,话题也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顾昭华身上。 “你说,嫁到东宫就真的那么好吗?”闵柔喃喃的说着,“我听说大姐姐好像还很高兴呢!二伯母好像也挺在意这桩婚事。” 昭瑜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头上的灰瓦粉墙和头上的一小片蓝天,轻声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闵柔似是被挑起了什么心事,叹了一声:“到时候进了宫,别说我们这些姐妹,就连父母一年也难得见到一面。何况,她上面还有一个太子妃。” 是啊,到底也不过是个小老婆,正房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左右她的生死富贵。不过,就算她不愿意大概也没得选吧,那可是圣旨,皇上定下的,谁敢说不? “皇上指婚,就算是不愿意也不行吧。”有时候昭瑜真是觉得皇帝简直是最讨厌的一个存在,全天下的人都要为他服务,他是谁啊! 闵柔悠悠的冒出一句:“也不尽然。你瞧有哪家姑娘到了十五六都还没说亲的!说不定她原本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昭瑜愣住,闵柔说的她以前没有想到过。是啊,顾昭华条件不差,为什么直到了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定亲。如果她一早就定亲了,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硬是让她悔婚吧。再说,又不是正房太子妃,没了顾昭华,大可以再找个别人家的小姐。 话已至此,两人实在没心情再说下去。望月和墨香跟在后头,见气氛不对,也不敢说话。几人就这样沉默的在园子里走了两圈,便回房歇午了。 昭瑜睡了半个时辰醒来,画梁过来替她重新抿了头发,一边笑道:“柔姑娘还在睡呢!”昭瑜笑笑:“让她睡吧,中午吃的多了,吃多了就是想睡觉。你跟我去一趟书房,找几本书来看。”画梁应了,昭瑜喝了一盅茶,带了画梁往书房去。 书房门口还是小喜子蹲在那儿,手里拿了个小棍儿不知在画什么。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蹲在他对面,也拿着根棍儿在地上画着。画梁瞧了瞧笑道:“那不是青松么!这是干什么呢?” 两人倒是都挺认真,连昭瑜和画梁走近了都没发觉。昭瑜探头瞧了瞧,原来是青松在叫小喜子写字。小喜子虽然写的歪歪扭扭的,但昭瑜也还能认得出那是‘羡林’两个字。“这是在做什么?”昭瑜笑着开口了。 “表姑娘!”小喜子闻声扭头看见昭瑜,忙站起行礼,笑着道,“青松哥叫我写字呢!青松哥可厉害了,不只会写字,还会算数,画画儿!” 昭瑜笑着听他说完,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他身后的青松。有时候他这一张死人脸,看上去还真是挺好笑的。昭瑜照例让画梁拿糖给小喜子吃,画梁从荷包里摸出几颗水晶糖递给小喜子,一边笑着道:“这个是水晶糖,别嚼碎了,含着吃才好吃......” 第九十九章 启动 下 昭瑜抬脚进了院子,青松默不作声的跟在昭瑜身后。画梁却没进去,而是留在门口和小喜子说话,说着还蹲下捡起了地上那根草棍儿,笑着道:“我再教你几个字啊!” “画梁姐姐,你也识字啊!”小喜子难掩惊讶,使劲的点着头,嘴里喊着,“那我要学‘水晶糖’这几个字......” 昭瑜站在了院中那棵大榕树底下,树荫遮住头完了。他难得的翘了翘嘴角,点头应了,转身进屋去找书。昭瑜倒是差点被他那一笑给吓着,这孩子还会笑啊?她一直以为他脸部肌肉僵硬呢!原来笑起来还挺好看,不过,突然看见他笑,只剩下惊讶了。 从书房回去的路上,画梁跟在昭瑜身后,既没有问青松为什么跟着她进去,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留在门外。她只是捧着那几本游记,笑眯眯的说着小喜子的一些糗事逗昭瑜开心。昭瑜很满意画梁的表现,只不过目前这件事的范围还是越小越好。 回了芷兰院,闵柔已经醒了,正在院子里拿鱼食逗弄着水缸里养的鱼。她看见昭瑜回来,瞪了眼道:“去哪了,也不说叫我起来。” “我去书房找了几本书,是江南游记,我们一起看啊!”昭瑜上前拉了她的手,神秘兮兮的道,“还有一本食谱呢!都是江南菜系的。我们研究一下!” 闵柔眼睛一亮,拍了拍手,跟着昭瑜进了屋:“这下可好,回去我好歹能跟我娘说,我在这儿学做菜了。要不咱们去厨房自己做吧。” 姚妈妈端了切好的甜瓜进来,刚好听见,忙劝道:“我的祖宗,这时候那厨房里是能去的?烟熏火燎热死人,都不许去,就在屋里呆着。” 昭瑜和闵柔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哈哈的笑起来。竹香在一旁眼露感激的看着姚妈妈,忍不住上前攀了姚妈妈的胳膊笑道:“还是妈妈厉害,一句话就让姑娘打消主意了。若是我说,姑娘肯定不理我。” “可不是,妈妈可是要掌控大局的,何时也离不了呢!”望月也赶紧拍姚妈妈的马屁,惹得姚妈妈开心不已,顺手又拍了她一巴掌。 望月呀呀的叫着,一手摸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一边委屈道:“妈妈这算什么,高兴也打,不高兴也打。” 昭瑜和闵柔早就笑趴下了,昭瑜还指了望月道:“你还说?这叫打是亲骂是爱,妈妈这是疼你呢!” 望月哭丧着脸:“可不就是疼嘛!疼死我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逗得笑个不停,姚妈妈也忍不住笑着拉了望月过来道:“行了,别说妈妈不疼你,茶房里有甜瓜,还有井水湃过的酸梅汤,你跟妈妈去,妈妈带你吃好东西!” 第一百章 新邻 上 有闵柔在的日子,昭瑜过的更加惬意开心。和顾昭慧不同,闵柔没有那种庶女情怀。大概是因为有着闵泽那样的父亲,她从小读的书多,眼界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宽的多! 她和昭瑜一样,喜欢读游记,喜欢研究吃食,更是同样梦想着要去一趟云南。她自信,开朗,喜欢探索各种新奇的东西。 昭瑜难得和一个有着同样喜好的姐妹在一起住着,两人简直都快要把那些游记都吃了。好在顾昭宁送了信过来,还附了几本新的云南游记,里面提到了傣族的各种风俗以及描写的生动十分的泼水节。 “天啊!当真是那样的吗?女孩子家穿的衣裳都是露出腰的,裙子紧紧的裹着身子?”闵柔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的大呼小叫着,“还有泼水节!喜欢谁就恨不得把那人浇透了!” 昭瑜是见过这些的,可从这个叫孟游的人的笔下,那些曾经熟悉的物事仿佛又变了另外一个样子。就像是一篇篇新奇的画卷,被人缓缓的在面前打开,展现在昭瑜的眼前。 “既然他是这样写的,应该就是吧!”昭瑜目露向往,现在的云南,比起后世,一定别有一番风味。那个边远的城镇,除了战事,肯定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哎!你说这个孟游,真的叫孟游吗?”闵柔合上书,指着封面那个作者名字笑起来,“名字叫游,写的也是游,只等把孟换成梦字,便齐全了!” “我刚见了这人的名字也是笑了半天!”昭瑜附和道,“等哥哥回来可要问问他,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燕来进屋报道:“隔壁卢家李妈妈来了。” “让她进来!”昭瑜笑了,李妈妈就是常帮着卢婷婷传话的那个李婆子。 因着昭瑜和卢婷婷的关系,李婆子三天两头的往这边跑,有时候一天都要跑三趟。不过她可是一点怨言都没有,偏巧碰上昭瑜和闵柔都是大方的,哪回来了都有赏。有一回赶上画梁教小丫头绣帕子,她看见夸了几句,画梁便将那块绣好的月白色缎帕子给了她。画梁的手艺是没得说,帕子上的一丛素馨花绣的跟真的似的。李婆子拿回去给了自家闺女,把她闺女稀罕的当宝贝一样收着。 这回她特意趁着传话的机会跑来找画梁,让她给描几个花样子。“你上次给我的帕子,可把我闺女给稀罕坏了,天天催我再来找你要几个花样子。”李婆子拉着画梁,满脸的赞赏,“我说啊,你这小小年纪,怎么绣的那么好!我老婆子见过那么多手艺好的丫头,你算是头一份了!”李婆子竖着大拇指,表情很是真诚。 画梁被李婆子的直白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道:“回头我给您几个花样子就是了。” 李婆子嘴一咧,正要说什么,燕来在门口喊她:“妈妈快进来吧,姑娘叫呢!” 李婆子忙应了一声进了屋,见昭瑜和闵柔都在,笑着行了个礼道:“我们姑娘让问问,两位姑娘下午可有什么事?若是没事就过去我们府里玩!” “我还说要给她下张帖子呢?”闵柔拍手笑道,“你回去告诉她,歇过午我们就过去!” 李婆子应声去了。 昭瑜发现自从来了渔阳,她的生活好像丰富多了。小地方没有那么多的约束,想要去隔壁做客,只要和房氏说一声就可以叫人驾车出门,人都感觉像是自由了许多。 两人收拾了去秋韵堂吃过午饭,回来睡了一会儿,起来就坐车去了卢家。驾车的小观早就熟门熟路,就连跟车的扈大娘也和卢家二门处的婆子成了朋友。玉润一早就在垂花门处等着了,恭敬的讲昭瑜两人带到了卢婷婷的院子。 照例是一桌子的点心果子,一大壶的冰镇酸梅汤。只不过卢婷婷嫌热,把桌子摆在了院子里的树荫地下。 “来来!坐这儿!这儿有风,凉快!”卢婷婷手舞足蹈的招呼着昭瑜和闵柔,“热吧,快喝点酸梅汤!” 反正这就是卢婷婷招待客人的方式,昭瑜早就习惯了。她坐下喝了口酸梅汤,凉丝丝的沁人心肺。又拣了颗龙眼大小的杨梅放进嘴里,酸甜可口,身上的那股子热气一下就散了许多。 “我最腻烦夏天了,热的要命,动不动就一身汗。”卢婷婷手里拿着个绣牡丹团扇使劲的扇着,还是止不住的用帕子抹脸上的细汗。 其实卢婷婷觉得热,是因为她本身就有些胖的缘故。昭瑜和闵柔就没她那么大的反应,树荫遮住了阳光,又有微微的清风吹着,确实没她叫的那么热。 “这已经比京里好多了,京里这时候更热!”昭瑜扇着扇子,想起去年养伤的时候天天闷在屋里,每天身上就像是过了水似的流汗。 “书院倒是比这儿凉快些,不过这儿也算是好的了。”闵柔捧着酸梅汤喝着,有风拂过她的脸,额头上的刘海儿被吹的动了动。 卢婷婷突然笑嘻嘻的指了指东边道:“前边那条街以前住着的刘家回老家去了,听说把宅子卖了。不知卖给了谁?” 昭瑜不知道这刘家是什么人,闵柔倒是听过,忙问:“是家里有个老姑娘的那个刘家么?” “就是他家!”卢婷婷点点头,见昭瑜一副迷糊的样子便解释道,“那个刘家有位小姐,本来听说是个模样人品都属上乘的女子。刘太太觉得女儿是块宝,便到处挑女婿。恨不得找一个皇亲国戚才觉得配得上她家女儿。哪知左挑右拣,刘小姐都二十了。周围四邻八乡都晓得他家事多挑的厉害,竟是谁也不愿意应他家这门亲。” 闵柔继续道:“结果还惹来好些好事之徒,说是反正刘小姐年纪也大了,不如招个上门女婿。可那些人多是些地痞流氓,一个正经人也没有。” 卢婷婷点头:“这不现在刘家打算回安徽老家,找个老实的上门女婿得了!” 昭瑜明白了,原以为是待价而沽,没想到砸到了手里,倒霉的却是那位姑娘了。 第一百零一章 新邻 中 刘家为了给已经过了婚龄的女儿找个上门女婿,干脆卖了宅子回老家去。其实这也算是无奈之举了。 渔阳这地方的宅子不好买,因为是有温泉水的。所以基本上如果不是必须,哪家也不会随便就把手里的宅子卖了。哪怕是京中权贵,只要还顾忌几分名声,不肯使手段的话,也只能等着看谁家放宅子出来卖,找机会才能买进的。 “那是谁买了他家的宅子?”昭瑜很好奇,是从外地来的商人,还是京中的某位官员,反正都是一个八卦的谈资。而且既然卢婷婷提起这件事,应该是已经打听的七七八八了。 果然,卢婷婷笑嘻嘻的摇着团扇道:“是一户姓孙的人家,好像还是从京里来的呢!” 京中姓孙的人家?闵柔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昭瑜。在座的三个人,只有昭瑜算是长住京城的,对京城的人和事算是最熟悉的。只是昭瑜也是一头雾水,京中姓孙的,应该也不少吧。做生意的,当官的,谁知道会是哪个?昭瑜也不可能都认全了啊。 “这谁知道?姓孙的人多了!”昭瑜摊摊手,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你家下人没再打听到什么么?” “没了。”卢婷婷也一脸怅然,真没意思,那些人也忒没用了。折腾半天,连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都没打听出来。知道姓孙有什么用?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卢婷婷想知道的一概都没打听出来。 昭瑜安慰她:“反正早晚是要搬过来的,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那倒是,反正只要不是个讨厌不好相处的人家就行。卢婷婷转眼又开心起来,一叠声的喊丫鬟去拿甜冰来吃。 甜冰其实就是后世的冰沙,上头浇了各种糖水的浇头。一般就是糖渍桑葚,杨梅之类的,有的再放上一勺蜂蜜,搅一搅和一和,夏天吃起来,又凉爽又清甜。昭瑜以前也吃,可自从去年受伤了以后,现在的病又刚好,所以实在不敢碰这些过于冰凉的东西。卢婷婷倒也知道轻重,只让人拿了一碗酸奶给昭瑜。自己则和闵柔一人抱着一个琉璃小碗,一勺一勺的吃的香甜。 三人说了一个时辰的八卦,吃了一堆水果和甜冰,昭瑜觉得累了,便打算拉上闵柔告辞回去。卢婷婷像是刚想起什么一样‘哎呀’了一声:“我差点忘了,今天其实让你们过来还有东西要给你们的。”说着忙挥手让珠圆去拿。 珠圆应声去了,不多时转回来,手里捧了两个红漆小匣子。卢婷婷笑道:“我们家管事前些日子去了趟南边,带了好些稀罕物件回来。我瞧着这东西好,便挑了两个,你们一人一个。” 昭瑜打开那红木小匣子,深蓝色的丝绒布上放着一面比她手掌没大多少的黄铜靶镜。靶镜本不稀奇,稀罕的是这面镜子竟然是水银镜!而且整个镜框镂空雕花,手柄上还镶了几颗指甲盖大小的宝石。宝石有红,绿,蓝,黄几种颜色,虽然打磨的不是很精致,但也算难得。昭瑜拿起靶镜,光亮的镜面上清晰的映出她白净的脸。昭瑜看惯了铜镜里的自己,习惯了那种朦胧的感觉,猛然看见这么清楚的容貌,差点快认不出镜中人是谁了。 耳边传来闵柔低低的惊呼声,还有卢婷婷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是番国的人做出来的,比咱们用的铜镜清楚的多。管事觉得稀罕,便带了几面回来。我娘说,这是小姑娘才用的。她照来看,自己脸上的皱纹清清楚楚的,还是不用的好。” 其实卢太太一点也不老,她这么说,大概也是开玩笑的话。不过这时候的人,习惯了铜镜映出的若有似无的感觉,再用水银镜,的确太过清晰了,反而照的纤毫必现,让脸上的一丁点瑕疵都无法忽略。 闵柔开心的拿着靶镜翻来覆去的照着,一般惊呼:“啊呀,原来我这里真的有一颗痣,妈妈还骗我说没有。” 卢婷婷也跟着一起照着玩,一边道:“其实我还是习惯用铜镜,不过有时候拿着个照照,也挺有意思的。” 这东西有些贵重了,昭瑜和闵柔把玩了一番,却不大好意思收这个礼。昭瑜推辞道:“东西好是好,我也喜欢,只是太过贵重了。” 闵柔也是一个意思,她将靶镜放回匣子里,对卢婷婷道:“平日里你送个点心什么的都不是大事,只是咱们虽然好,但这东西恐怕也值不少银子。光看着上头的宝石,就有十几块了。” 卢婷婷哈哈的笑,连连摆手道:“你们不知道,这宝石在咱们这儿看着是贵重了些。可在番国里,好像是很普通的东西。况且,你瞧这石头打磨的也不算好,不过是镶上去瞧着好看,不值个钱。再说了,这东西也没花钱,原是我家和那番国掌柜的做了几笔生意,他随手拣了几样小玩意送给我家管事的。你们想想,若是有那么贵重,他哪里肯送出去?” 昭瑜和闵柔面面相觑,在昭瑜的印象里,就算外国宝石多,可宝石毕竟是宝石,在这个时代,虽然打磨的不甚好,可应该还是值很多银子的。只是卢婷婷说的又不似作伪,难道如今的生意场上,这种东西当真只是拿来附送的? “当真是小玩意,我也是瞧着稀罕才送给你们的。”卢婷婷一再的保证着,示意昭瑜和闵柔大可收下,千万不要有什么压力。 几番说辞,昭瑜觉得再推辞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便与闵柔对视一眼,谢过卢婷婷,转身将靶镜交给丫鬟拿着,告辞回了羡林别院。 回去两人自是收刮了些自己手里的新鲜玩意儿,让人送去给卢婷婷回礼,一来二往的也都是后话。没过几天,买了刘家宅子的人搬了过来,还派人送了拜帖过来给房氏。昭瑜和闵柔正好在秋韵堂陪房氏说话,便一同见了那户人家派来的妈妈。来人竟然是景和公主家的管事妈妈,而那姓孙的,就是景和公主的驸马孙堤。 第一百零二章 新邻 下 先帝的公主不少,但活下来的不多。 景和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在姐妹中排行第五。除了景和公主之外,只有一个排行第二的韶怡公主和一个排行第九的彤惠公主仍在生。这三位公主如今都在京里住着,而这其中也只有景和公主过的最好。 景和公主和安王均是荣太妃所出,先皇在世时,对荣太妃很是宠爱。荣妃只生养了景和公主和安王两个孩子,全都安安生生的养大了。而且安王如今管着皇商和各地进贡,富的流油。景和公主则是三位公主中嫁的最好的,孙堤,,,,,,, 所以,昭瑜很有理由认为荣太妃是一个相当有本事有手腕的女人,在宫中大概仅次于太后。而景和公主,则是一个比起福裕长公主更加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她和安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和掌管内务府的顺王以及颇受皇上太后宠爱的平王关系亲近。驸马孙堤原是明成年间的探花,先是在翰林院呆了几年,后来进了户部做郎中。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一个有实权有油水的好缺。再加上孙家原本就是几代做官,家境何止殷实。景和公主出嫁的时候,先皇陪嫁甚多,荣太妃又贴了好些私房给这个女儿,以至于景和公主的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听说买了刘家宅子的人是她,房氏倒也高兴。她赏了那送信的妈妈,笑着说了一回话,末了还道:“等收拾好了来说一声,等我老婆子也过去瞧瞧。” 管事妈妈说话也讨巧,笑的像一朵花儿似的道:“公主说了,到时必要摆桌酒,请太夫人过去喝两盅。” 房氏笑应了,那妈妈又看向昭瑜和闵柔,笑道:“原不知道两位姑娘也在这儿,若是一早知道,我们家姑娘也定是要下帖子请过去坐坐的。” 昭瑜两人忙道:“到时一定过去。” 待人走了,昭瑜和闵柔一起回了芷兰院。 闵柔问昭瑜:“你可曾见过景和公主家的姑娘?” 昭瑜摇头,她在京里出门的机会也不多,至于这些皇亲国戚,她见过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昭瑜喃喃道。若是性子好,大家前后街住着,不妨多来往。可如果性子跋扈刁钻,说不定就是个麻烦了。 “我看着外祖母对那妈妈的态度亲切,想来公主应该是个好相处的。”闵柔分析着。“那她家的姑娘应该也不错吧。” 那样最好咯。昭瑜发现她的朋友好像越来越多了。 到了六月中的时候,果然景和公主家来了个妈妈给房氏下帖子,请房氏过去吃饭。来人还特意说明,要房氏带上昭瑜和闵柔。 “我们家姑娘一听说护国公家的四姑娘和秋鹭书院山长的小姐都在别院,一定要请太夫人带过去聚聚。”那妈妈生的很富态,穿了件青丹色的杭绸褙子,朝着昭瑜笑着。 “你回去告诉公主,我一准带她们过去。”房氏笑应了,回头嘱咐昭瑜和闵柔,“到底是公主家的宅子,你们去做客,要好好打扮一下,既不能太过招摇,也不可太过朴素。” 到了第二日,昭瑜和闵柔一早就起身梳洗打扮。昭瑜穿了件芙蓉色素面茜罗纱斜襟罩衣,下头配了一条天青色绣缠枝花的挑线裙子,头上梳了双螺髻,插了一对赤金镶翡翠对钗,胸前坠了一块五彩梅花攒心络子系着的紫英璎珞圈。闵柔则是一身萌黄色印花纹的杭绸对襟褙子,一条樱色的挑线裙子。梳了个双环,插了一对赤金镶青金石对钗。胸前一个赤金项圈,下头追着个如意赤金锁片。 两个人带了丫鬟,拿着团扇站到房氏面前,房氏左右看看,满意的直点头,扭头对袁妈妈道:“我原本还说怕她们不知道怎么穿戴,想让你去瞅瞅的。想不到一个个儿的,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会扮俏。” “姑娘们大了,又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长辈们怎么样穿衣打扮,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自是会了的。”袁妈妈不动声色的奉承房氏。 在房氏屋里吃过早饭,几人便坐车去了前面街的孙宅。 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是景和公主的家,可人家的丈夫毕竟是姓孙,是以宅子上写的自然就是孙宅。车子从侧门进去,直接驶进了二门内。有一个穿戴均属上乘的妈妈带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在垂花门前等着,见了房氏,又先是一番行礼问安,自道是谢妈妈。待瞧见昭瑜和闵柔,自然又是一番夸奖。尤其多对着昭瑜看了两眼,看的昭瑜颇有些不大自在。 昭瑜一路跟在房氏的身后,随着谢妈妈往里头走,一边不着痕迹的四处打量着。宅子已经重新粉刷过,与羡林别院一样的粉墙灰瓦。一路上花草茂盛,五彩斑斓,多是些奇异的昭瑜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山石。谢妈妈笑着说:“我家驸马爷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四处搜刮了来,摆在这院子里头。我虽不懂这些,瞧着倒也好看。” 昭瑜倒觉得这院子收拾的挺好看的,的确像谢妈妈说的,虽不懂到底这些石头好在什么地方,却是摆的挺顺眼。一路过去,到了一处院落,想必就是景和公主和驸马住的院子了。院门前挂着块匾,写着尚容居。三个斗大的字,刚劲中带着一丝飘逸,还有两分柔美。昭瑜抬头看了看,心中暗赞写字的人。 “这字写的怎么样?”身后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昭瑜不妨被吓了一下子,忙扭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是穿了件家常藤色道袍的平王李恒。 看见昭瑜被吓了一跳的惊愕表情,李恒突然间心情很好。他身边的太监梁有道马上就感觉到了主子愉悦的心情,他顺着李恒的眼光瞧了瞧眼前站着的小姑娘。五官清丽,身材高挑,的确是个美人坯子。尤其是那一对剪水双眸,波光流转,似有千言万语一般,可那一脸诧异的神色却又不是装出来的。梁有道自问在宫中多年,这人的表情到底是真还是假,他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孙府 上 梁有道从小就跟在李恒身边,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 从一个小太监混到如今的王府总管太监,可不是光凭运气就能办到的。李恒还住在宫里那些年,梁有道可是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美人?他见的多了。虽然他算不得男人,可他还是有正常的欣赏水平的。什么样的人才叫真漂亮,什么样的人是矫揉造作,他一眼就分的出来。 眼前这个小姑娘,梁有道觉得,现在也就罢了,再过个几年,只怕能和当年的护国公夫人乔氏相提并论了。那时候他还小,刚刚净身入宫,在平王身边做一个小太监。有一次被大太监派去跑腿,正遇上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乔氏。他当时远远的看了一眼,还以为是个什么仙女下凡了。后来有个洒扫的老太监告诉他,那个人是护国公夫人。他才知道,原来真正好看的女人并不一定在宫里头。皇上的妃子那么多,也没有一个比乔氏还要好看的,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梁有道正琢磨着,就瞧见昭瑜蹲下向李恒福了一礼,道:“平王殿下!” 哟?还认识平王殿下呢。梁有道挑了挑眉,颇有兴趣的瞧着昭瑜。闵柔没见过李恒,原本是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这会儿听见昭瑜喊他平王,反倒不怕了,而是瞪着眼上下打量着李恒。原来这个就是那个传说中风流倜傥的平王啊。 梁有道咳嗽了一声,召回闵柔的出神,她赶忙跟着昭瑜拜下去。李恒抬了抬手,笑着对昭瑜道:“我听你三叔父说,你是来渔阳养病的。怎么样,这是好了?” 昭瑜在心里骂顾承暄,话怎么那么多,什么都跟别人说。她只得老实的答道:“已经是好的多了的。”却是一句也不肯多说。 房氏进了院子,没见着昭瑜和闵柔跟进来,便转身过来看,瞧见了在门口说话的李恒。她微微蹙了蹙眉,走到门口福了福身笑道:“平王殿下。” 李恒这才打住话头,上前两步虚扶了房氏一把笑道:“房太夫人,近来可好?” “老身身体还算康健,劳烦平王殿下惦记着。”房氏客气的和李恒寒暄着,一边朝院子里走。李恒面上带笑,跟在房氏身边。梁有道走快两步跟上去,昭瑜和闵柔也忙快步走了进去。 景和公主是一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妇人,一张白净细嫩的鹅蛋脸,找不到半点皱纹。只有在笑的时候在眼角的地方带出两条细细的鱼尾纹罢了。她穿着一身蜜合色描金绣花的杭绸褙子,一色的赤金镶珠头面首饰,既亮眼又不是端庄。她正端坐在正屋的罗汉床上,见了房氏进来,起身笑着迎了过去:“房太夫人可好?快进来坐。” 房氏不肯少了礼数,带着昭瑜和闵柔向着景和公主规矩的行了礼,这才笑着坐到了下首的一张玫瑰椅上。 昭瑜偷眼四下观瞧,屋子里已是粉刷一新,大概是晾的时间不长,还有些淡淡的味道。家具是一水儿的黄花梨木,湖蓝色的椅褡,姜黄色的靠枕,大红色的帷幔。罗汉床两边各摆着人高的玉石盆景,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前朝纪远的四时牡丹图。两个官窑白瓷高颈瓶里插着时鲜的蔷薇花,淡淡的香气从黄铜镂空八宝香炉里飘散出来,直扑口鼻。 “这就是护国公家的四小姐吧。”景和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和房氏寒暄完毕,开始将眼光看向昭瑜。 昭瑜忙起身应了。景和公主笑着挥手示意她坐下,又道:“真是瞧着就像当年的乔夫人。瞧着眉眼,真是一模一样呢!” 房氏也笑着赞同。景和公主又看向闵柔,开始和她说话。梁有道早就听楞了,原来这小姑娘就是乔氏夫人的女儿,怪不得长得那么像。他趁人不注意,细细的盯着昭瑜看了几眼。果真那五官眉眼,和当年他见到的乔氏真是有个七八成相似。 李恒发现梁有道的不妥,见他盯着昭瑜看,冷冷的瞥了一眼过去,吓得梁有道忙把眼光收回来,专为盯着自己脚尖。李恒用手摸着下巴,心里想着梁有道这小子是不是欠收拾了,怎么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放。就算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也不至于盯着不动吧。估计是皮痒了,该好好教训教训。 那边景和公主已经叫人端了见面礼出来,昭瑜和闵柔各是一根赤金镂空雕花镶宝石簪子。昭瑜那支是大红色的,闵柔则得了支真紫色的。两人齐齐起身拜谢,景和公主转头对坐在下面的李恒道:“你给人家的见面礼呢?” 李恒正喝到一半的茶差点喷出来,自己这个五姐最会折腾人,好端端的突然让他拿什么见面礼。他又不是妇人家,浑身上下多的是镯子簪子之类的东西,随便褪下几个来就能当见面礼用。他本来也不知道今天房氏会带着两个小姑娘来,这会儿问他要见面礼,他从哪儿变出来? 梁有道见李恒斜过来一个不悦的眼神,忙从怀里摸出一块玉递过去。这可是他昨儿刚托人买回来的上好的羊脂玉蝉,还没捂热乎呢!梁有道心里哭着。 李恒愣了愣,就一块有什么用。他想了想,干脆把腰上挂着的一块碧绿色的玲珑玉决拿了下来,一并交给梁有道,示意他送过去,一边道:“我也不知道能见着护国公和闵山长家的千金,这两块都是我常用的,拿去玩吧。” 昭瑜从梁有道手里接过那半块碧绿色的玲珑玉决,心里有些忐忑。这玉决虽然贵重,但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物件。只是玲珑玉决通常是一对的,梁有道拿过来的却只是一半,可自己又不能不接。她瞄了眼闵柔手里的玉蝉,要是给自己那个就好了。 景和公主笑着对昭瑜和闵柔道:“东西虽然不值钱,好歹是个意思。你们就拿着玩儿吧,下回见了让他给你们补上。” 补上什么?另一半玲珑玉决吗?昭瑜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东西交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画梁。 第一百零四章 孙府 中 景和公主看上去和房氏很谈的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十分畅快。李恒在一边时不时的插上一句嘴,只有昭瑜和闵柔两个对他们聊得事情不大清楚,只能面带微笑的听着。 昭瑜倒也不觉得无聊,就当是听八卦呗。只不过这八卦的级别上升了一点,说来说去都是皇亲国戚和勋贵之家的大人们之间的事。景和公主已经把韵怡和彤惠两位公主家说了一个遍,还顺带着把自己的兄弟安王也批了一通。昭瑜注意到,当景和公主说安王的时候,李恒一句也没插过话,大概是怕引火烧身,惹得景和公主把他也捎上。 聊得正酣时,有丫鬟进来回禀:“姑娘来了。” 景和公主的脸上就立时扬起一抹笑意,转头对昭瑜和闵柔道:“你们也不用无聊了,元姐儿来了,你们一处玩儿去。” 不等昭瑜和闵柔说话,有丫鬟掀起竹帘子,外头走进来一个身材小巧,长眉细眼的女孩子。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在屋里众人的身上飞快的溜了一圈,最后定在了昭瑜和闵柔这边。她抿嘴笑了笑,上前向着房氏蹲身福礼,嘴里道:“房太夫人好!” “这可是元姐儿?”房氏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桌子这么高呢,一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是啊,我还记得您呢,您还给了我一块绣着小猫的帕子呢。”孙冬元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却意外的一点也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房氏拿出一对淡粉色的玛瑙镯子给了孙冬元,“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多年不见,总要给你点好东西。” 孙冬元像是很喜欢这对镯子,笑着接过去看了看,光透过镯子照过去,镯子发出淡紫色的光。孙冬元惊讶道:“我倒没见过这样的玛瑙,原以为只有红绿两色,最多也就是白色和黑色呢!” “这是祁连山那边出产的,因为出的不多,所以稀罕些。”房氏看着孙冬元笑。 “多谢房太夫人。”孙冬元大大方方的道了谢,将东西递给身后跟着的丫鬟。 景和公主这才笑着指了李恒对孙冬元道:“还不给你舅舅见礼。” “小舅舅好。”孙冬元嘻嘻笑着,随意的福了福,若不是仔细看着,还真看不出她有行过礼,根本就是扭了下身子而已。 昭瑜想笑,李恒多大?比孙冬元大不了几岁吧!这么小的舅舅,怪不得孙冬元对他也没有怎样的恭敬。 “这是护国公家的四姑娘,那是秋麓书院闵山长的女儿。”景和公主指了昭瑜和闵柔给女儿介绍,“我和房太夫人聊天,她们呆着也没意思,你快过去陪陪她们。” 孙冬元脆脆的应了一声,道:“那我们去一边的花厅说话。” “去吧。”景和公主笑着点头,又喊了丫鬟过去好生伺候着。 昭瑜和闵柔朝房氏看了一眼,见她微笑着颔首,便都起身跟着孙冬元去了一边的小花厅。花厅里的布置和正屋差不多,也是一样的黄花梨木家具,只不过幔帐用了水绿色,显得清爽不少。孙冬元见昭瑜看着幔帐,便笑道:“本来夏天就应该用这些清爽些的颜色,可我爹偏说刚搬进来,要图个吉利,硬是要挂上大红色的。结果我娘好说歹说,最后便只在正屋里用了大红色。” 孙驸马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搬个家还得用大红讨吉利。昭瑜听了翘了翘嘴角,闵柔也掩了嘴笑。“快坐吧。”孙冬元招呼着两人坐下,待丫鬟上了茶,三人论了齿序,原来孙冬元和昭瑜同岁,且比昭瑜还要小两个月。 “那你们就都是姐姐了!”孙冬元笑着拍了手,喊了丫鬟来吩咐,“我记得已经做了酸奶的,还有甜冰,去拿些来给两位姐姐解暑。” 虽然还没到在屋里放冰的时候,可屋中开着窗户,四下透风,倒也凉爽。昭瑜只拿勺子吃了两口酸奶,甜冰便放着不动。 “不喜欢吃么?”孙冬元好奇的问,她还真没见过不喜欢吃甜冰的呢! “瑜妹妹原是过来这边养病的,如今虽然好的差不多了,可身子还是虚,这些太过寒凉的东西,不能多吃。”闵柔替昭瑜解释了一番。孙冬元听了点头:“既这样,我还有好东西来给你吃。”说着吩咐丫鬟道,“去把前儿太后给我的那个玫瑰露用凉水调一碗来。” 昭瑜不大好意思,笑道:“我倒不觉得热,不必这么麻烦。” “麻烦什么?调一碗玫瑰饮罢了。”孙冬元眨眨眼,“那玫瑰露是南边新贡上来的,味道比咱们一般吃的好。” 果然,当丫鬟端了一碗紫红色的饮子过来时,昭瑜就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气。她端起来喝了一口,花香扑鼻,酸甜可口:“真是好喝。”昭瑜点头笑着。 “是吧!”孙冬元吃完了一碗甜冰,拿了帕子擦嘴,一边笑着道:“我原以为来了渔阳就没人一起玩儿了。倒是没想到你们也在这儿,这么说来,以后咱们倒是可以常在一起说说话呢。” 交个朋友倒没什么,只是到底是公主的地方,总是有些拘束。昭瑜和闵柔对视一眼,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孙冬元已经笑起来了:“我们家没那么规矩,不过和你们是差不多的,我还上树掏过鸟蛋呢。你们头一次来不知道,以后大可不必这么拘束。” 昭瑜惊讶的看着孙冬元小巧的模样,她还爬树掏鸟蛋,不过,昭瑜转而就笑了:“我小时候也掏过。” “我也掏过。”闵柔也蹦出一句。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像是突然有了交集,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孙冬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一边拿着帕子抹眼睛一边道:“人以为我们这些人家的姑娘都是走路迈不开步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哪知道却都是天天上房揭瓦,满处疯跑的。” 为着掏鸟蛋的事,三个人莫名的拉进了距离,那一层若有似无的矜持便都一下子消除了。 第一百零五章 孙府 下 女孩子们之间的友谊,有时候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一句话也许就可以做朋友,一个眼神可能就互相讨厌很久。 孙冬元开朗大方,很对昭瑜的脾气。闵柔也喜欢她不矫揉造作,很是欣赏。于是便开始了一场其乐融融的茶话会,也就是八卦大会。 “我娘一直想在渔阳置个宅子,不过总没碰上有人卖。我家总管一直盯着这边,一听到之前的刘家窑卖宅子,就赶紧买下来了。才刚收拾着住过来,五舅舅和小舅舅就来了,不过五舅舅一早便出去不知道做什么了,一会儿就回来的。”孙冬元絮叨着自己的家事。昭瑜有些发愣,五舅舅是哪一位? “就是安王爷。”孙冬元笑着解释,“我娘在姐妹中排行第五,五舅舅在兄弟中也是排行第五。” 还真是挺巧的。昭瑜不好意思的笑笑,对如今朝中的几位王爷公主,她实在知道的不多。如果是顾昭华应该会清楚吧,毕竟马上就要嫁到皇家去了。 “对了,你家大姐姐是要嫁进东宫去的,是吧。”孙冬元突然想起顾家还有一位即将成为皇家媳妇的人。 “嗯,是我家大姐姐,二叔父家的长女。”昭瑜点头,“好像说九月就要进东宫。” 孙冬元点头:“是啊。怎么也得在太子大婚前就挪进去才行。明年三月大婚,九月储家和你家的姑娘就都要先进去的。” 闵柔好奇的问:“太子大婚是不是特别热闹。” 昭瑜看见孙冬元愣了愣,也是,毕竟本朝就这一个太子,谁见过太子大婚是什么样啊。当今皇上也是做皇子的时候成的亲,太子大婚,好像本朝至今还没有过呢! 果然孙冬元一手托了腮帮子道:“对啊,太子哥哥大婚得是什么样子的?到时候我可得回京里去看看。” 闵柔也乐了,原来自己竟然问了个没人知道的问题。 “不过。”孙冬元笑了笑,“大婚是内务府准备的,六舅舅应该知道是要办成什么样。回头我去问问他,肯定很热闹。” 内务府是顺王在管理,那这个六舅舅就是顺王咯。昭瑜笑着问孙冬元:“你这次也是过来暂住吧,京里总还是要回去的。” 一提这个孙冬元马上就垮了脸。“京里的公主府是肯定要住的,这里只能是偶尔来玩玩儿罢了。其实我娘本来想着到秋天再来的,是我想要早些看看这边,才这会儿就过来了。要不然咱们还得等到秋天才见着呢!” “天冷的时候才泡温泉水,夏天来确实没什么意思。”昭瑜点点头,“不过倒是比京里凉快些。” 渔阳地处偏北,冬天也比京里要冷些。不过,这才体现出温泉的好处。 “你们平时都做什么?”孙冬元转了话题,“刚才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写大字,我爹每天都让我写,不写够二十篇不行的。” 一听写字,闵柔来了精神:“我在家也是的,只是过来了外祖母这边,便偷懒了。” 昭瑜没那么大的决心,她只求有一手得体的字就好了。至于要写的多么漂亮,她自问没那个精神去练习。“我多数都是看看书,游记话本子什么的。最近和柔表姐在看食谱,每天就是琢磨着做新鲜的菜式和点心来吃。”还有和卢婷婷互相把做好的点心送来送去的,看谁做的好,看谁的样式做的最新鲜。 外头传来梁有道说话的声音,还有李恒的笑声,以及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孙冬元笑道:“这定是我五舅舅回来了。” 昭瑜侧耳细听,李恒和安王的关系应该很好吧,从他们说话的声音来看,似是很自在很亲热的关系。最是无情帝王家,大概也有个别的皇子皇女关系会亲近一些。就像在顾家,昭瑜就和顾昭诚关系很好,而二房的顾昭馨和顾昭华,昭瑜就总觉得好像和她们之间少了些什么东西。 “其实我小舅舅是来避祸的。”孙冬元笑嘻嘻的指了指窗外。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位嬷嬷皱着眉清咳了一声,大概是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孙冬元满不在乎的瞥了她一眼,道:“嬷嬷去帮我们准备些新鲜的果子露来吧。” 那嬷嬷略有不悦,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转身出去了。昭瑜看了看她的背影,觉得她的样子很像到顾家教导顾昭华规矩的那位宫里来的嬷嬷。孙冬元嗤笑道:“这是宫里派来的嬷嬷,说是我年纪大了要出嫁,特意送个嬷嬷过来教导我。我幼承庭讯,母亲是当朝公主,父亲是进士出身,她算什么东西,也好意思说是来教导我?” 宫里派来的?是皇后?还是太后?难道连一个嫁出去的公主也要被她们随时监视着么。昭瑜有些心惊,她好像第一次感觉离这世上权力最大的人家如此的近。她看了闵柔一眼,两人都垂下眼,假装听不见,毕竟也没办法参与什么意见。孙冬元倒也不再多说,而是转而笑道:“小舅舅其实是躲过来的。太后要给他再说一门亲,他不愿意,又不便拒绝,就说出来散心,硬跟着我们跑到这儿来了。” 这也没什么用吧,万一太后随手就给他定了亲,他也没办法啊。昭瑜有些同情的看了眼窗外,这些龙子凤孙,好像比自己还要没有自由。自己好歹还可以跟自家老爹说想要嫁什么样的人,他们只怕就算喜欢谁也不敢说,生怕自己的喜欢会给别人带来伤害。他们只能喜欢上位者要他们喜欢的人,至少是不能讨厌的。 “对了,九月你大姐姐出阁,你回去吗?”孙冬元问昭瑜。 昭瑜想了想道:“若是身子好了,自然是要回去的。她这一去,只怕以后也不容易见面。姐妹一场,总要送一送。” “那也是的,到时候我也回去,咱们在京里也可以一起玩儿。”孙冬元笑起来,一脸天真浪漫,完全看不出刚才指使嬷嬷做事时的高傲模样。 昭瑜有些发愣,这大概就是皇家子女厉害的地方,任谁也看不出他们真实的想法。 第一百零六章 午膳 孙驸马和安王是一起出去的,回来听说房氏来了,特意同安王一起过来和房氏打了个招呼。昭瑜没见着,这是听孙冬元的丫鬟说的。 除去旧年在福裕长公主府里那一餐饭,这算是昭瑜第二次在跟皇帝沾边儿的人家里吃饭。 实话说,昭瑜认为还是景和公主这里让人舒服些。福裕长公主那个喜欢炫耀的臭毛病很让人受不了,更别提她家里上上下下,大概除了俞思远之外全都是鼻孔朝天,用下巴看人的家伙了。在那样的环境下,哪怕饭菜做的再精致,昭瑜觉得自己与一班女孩子们也不过是为了展示福裕长公主的好客和富贵而出现的一群打工妹。 景和公主这里就好太多了,至少她让昭瑜感觉自己是一位被请来的客人。她的态度友善随和,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孙冬元爽朗可爱,一点没有身为皇亲的架子,这一餐,昭瑜才吃出点味道来。 孙府的厨子手艺高超,比国公府好像还要高了那么一截。听孙冬元说,厨房里有从宫里跟着景和公主出来的姑姑,自小就服侍公主,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还精通各种内造点心。“一会儿下午的时候,我让她做几样拿手的来给你们尝尝,喜欢就带回去些。”孙冬元捧着汤碗,把脸埋在碗后面小声的对昭瑜道。 桌上虽然依旧是食不言的规矩,可偶尔景和公主与房氏也会低声的说两句,譬如‘这个汤就是上次在宫里喝过,的确不错。’‘如今的秋葵最是新鲜,太夫人多吃些,养人。”于是,位于下首的昭瑜几个女孩子,也便时不时小声的品评一下菜式口味。 “我最爱樱桃肉,不过这个是广东那边的做法,叫咕噜肉,里面放了凤梨,着实好吃。”孙冬元卖力的介绍自家厨子的新鲜菜式,这味道又刚好对了昭瑜和闵柔的口味。其实酸酸甜甜的味道,几乎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吧。几个人的眼神几乎全都往那碟子上飘,身后站着的丫鬟手里的筷子也不停的往那几样菜上头夹。 景和公主早就看见了,只是没出声,等那菜几乎都要见底的时候忍不住笑道:“不许只吃那个,别的菜也得吃,你们这些丫头也是,倒是明白主子的想法,一个劲的给她们夹那些酸甜口的。她们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画梁和墨香都被带下去吃饭了,昭瑜她们身后加菜服侍的都是孙府的。大概是知道景和公主的脾气,听见她教训也不害怕,只是笑嘻嘻的福了福身子应了是,转而去夹其他的菜式过来给小主子。 房氏笑看着几个女孩子对景和公主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吃这一口,后来年纪大了,便觉得牙酸。如今瞧着她们吃,我看着也高兴,一下子就想起我小时候的样子了。” 景和公主笑睨了女儿一眼,道:“谁说不是,我小时候在宫里头,只要今天的菜有樱桃肉,饭就肯定会多吃一碗。管教嬷嬷死盯着不许多吃,我就让丫鬟偷偷的把饭菜藏起来,等饭扯了,嬷嬷去歇午了,就再端出来用茶炉子热热吃。”景和公主的眼神有些飘忽,像是想起了过往那些事故,“有一次着实吃多了,肚子疼了一下午。却不敢多说,怕被嬷嬷知道了以后不教吃这个。结果让丫鬟背着去了母妃宫里讨药吃,刚好太后也在,便死活不敢说肚子疼。硬挺着在那边坐了半天,结果太后走的时候还说,景和这孩子越发像大姑娘了,端坐了这么长时间姿势都没变,她几个姐姐可真该跟她学着些。”景和公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哪知道我那根本就是疼的,早就麻木僵住了。她走了,丫鬟赶忙告诉母妃,母妃拿了药给我,我连动都动不了了,就是坐在那儿一个劲的哭。” 昭瑜已经听傻了,这就是皇家子女真实的生活写照么!听上去比自己儿时的小日子差远了,那时候她想吃什么,什么时候费过这么大的劲。姚妈妈怕她积食不让多吃,她就直接跑去找顾承绰,顾承绰对她有求必应。她都不记得为了口吃的,有多少回是跑去外书房找顾承绰的了。而且,如果是她不舒服,打死她也忍不了那么长时间,还面带微笑保持体态,开什么玩笑,她不躺倒在床上打滚就是好的了。 昭瑜偷偷瞥了眼孙冬元和闵柔,闵柔显然也没想到公主的日子是这样的,早就一脸愕然。至于孙冬元,像是早已习惯。她脸上带着笑,像是在听一件她每天都会遇上的事一般,毫无稀奇惊讶。昭瑜突然有些发冷,孙冬元身上,是否也想景和公主一样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小小一个女孩儿,为了在太后或某位后宫掌位面前保持正常,忍着身体上的各种不适。 打落牙和血吞进肚里去。难道顾昭华以后也要每天过这样的日子?昭瑜突然想起了马上就要嫁进东宫的顾昭华。她也许应该是可以的吧,在家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优雅从容的姑娘,也许只有她,才能适应宫里的生活。 房氏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景和公主说过去的往事,待到她说完,笑道:“所以公主如今对元姐儿就不要管的太多了,小姑娘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就由得她吧。待到嫁了人,便没有这样松快了。到时候要服侍公婆,照顾丈夫,管家理事,哪有做姑娘的时候舒坦?在家一日便舒爽一日才好。” 不等景和公主说话,孙冬元已经拍着手叫好了:“还是太夫人说的对,本就应该这样的,是不是,娘?”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景和公主。景和公主笑瞪了她一眼,对房氏道:“我哪里不知道,只是怕她以后出去不懂规矩吃亏罢了。” “元姐儿自有聪明,又有你自幼教导,哪里会不懂规矩吃亏呢!不叫别人吃亏就不错了。”房氏最后一句话让众人哄得笑了起来,连屋里的丫鬟都捂了嘴,孙冬元微微红了脸,连声叫着:“太夫人挪逾我。” 第一百零七章 王爷 上 安王爷长得和景和公主有几分相似,姐弟两个都肖母。 荣太妃年轻的时候,据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光貌美,还有灵巧的心思。这是先帝说的,否则先帝也不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荣太妃的宠爱都没有减少过。哪怕后来喜欢李恒的生母宸妃的时候,也没忘了对荣太妃的宠爱。 这一切,只从安王爷和景和公主如今的日子来看,就知道当初先皇对荣太妃和她生的这两个孩子有多么的关注了。 安王爷穿了一身薄色素面家常道袍,一条丝绦松松的系在腰上,上头坠了一块白玉莹润的和田玉鱼戏莲花,玉色莹润,一看就成色上好。梁有道两眼盯着安王腰上的玉佩,在心里哀悼着自己刚淘换来的那个和田玉蝉。就这样替平王做了人情,也不知道回头他还能不能记着还给自己。 “你小子瞧什么呢?小心本王把你那对照子挖出来。”安王早就发现梁有道盯着自己的身上看,本不想理他,结果这奴才看上去没完了。 梁有道蹦了两蹦,呲眯蛋笑的道:“这算什么,王爷若是喜欢,奴才这就挖了这一对眼珠子给王爷佐酒。” 呃!安王听了差点没吐出来,一脚踹了过去骂道:“你小子想恶心死我是不是?滚!去厨房给爷再拿坛酒来。” 梁有道堪堪的躲过安王踢过来的脚,安王的脚踢到了他的衣角,贴着他的腿过去了。开玩笑,安王也是练过武的,这一脚踢上来,等不到明天这腿上就得青紫一大块。梁有道当了这么些年的奴才,很是学会这一手功夫。主子要打,就必须让主子打着。但还不能真打着,要不然他还怎么干活儿?受罪的还不是自己。但也不能一点也不让主子碰着,主子撒不了气,倒霉的还是他。这其中的火候,只有他们这些做了十几年奴才的人才能把握得当。 安王哪能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反正也没打算真怎么着他,只瞪了他一眼就算数了。梁有道见过了关,颠颠的走到门外,喊了个小丫头过来捏着嗓子吩咐:“去厨房再拿一坛子花雕过来,快着点啊!”说完转身溜回屋外,蹲到了窗根儿底下听动静。 没过一会儿,安王身边的大太监崔喜也出来了,一扭头就瞅见梁有道猫在窗户底下。崔喜没理他,先是也叫了个小丫头过来吩咐了几句,这才走到窗户底下,猫到梁有道身边,小声道:“怎么着?听窗户根儿啊。” “这话怎么说的,咱家这是怕主子叫人,离远了听不见!”梁有道嘿嘿笑了两声,打着哈哈道。 “行了吧。你那点道行,当我看不出来怎么地。”崔喜斜了梁有道一眼,都是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想当年为了口吃的,两人还一起跑到御膳房偷过点心呢!若不是当时管御膳房的崔太监睁一眼闭一眼的装看不见,他俩说不定早就一起饿死在宫里头了。“我跟你说啊,我出京之前去了趟干爹那儿,干爹说想你了,让你小子回去赶紧过去磕个头,要不然下回见了就拿烟袋锅子敲死你。”崔喜伸出手,做了个敲打的姿势。 崔喜嘴里的干爹就是原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崔太监。那时候他和梁有道天天往御膳房偷吃,崔太监发了善心没搭理他俩,后来两人便认了崔太监做干爹。崔太监家里早就没人了,想着认两个干儿子也挺好,老了好歹多个人照看。崔喜干脆把自己的姓也改成了崔,反正他原本的姓也是进宫的时候随便编的。他父母家人早就不知哪去了,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梁有道猫在地上缩着头,咂摸着嘴道:“我确是有段时间没过去了,这不是走不开么。咱家主子这一天天七灾八难的,我也不好溜出去瞧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还好?” “挺硬朗的,一顿能吃一大碗肉。”崔喜用手比划了一下,眼睛笑得眯起来,“我去的时候还给我做了一回绿豆糕,啧啧,真好吃,还是小时候那个味儿。” 梁有道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崔太监的手艺是真没话说,当初他俩认崔太监当干爹,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做的点心好吃。“上回给他买的那个小丫头叫春妮儿的那个,怎么样?用的还行?”梁有道竖着耳朵听了听屋里的动静,这才又把头凑到了崔喜跟前问道。 “行。那丫头也是个穷苦人家干惯粗活的,听干爹说可勤快了。我瞧着行。”崔喜眯了眯眼,他早就练了一双毒眼,这人是个什么样,他一眼就看的出来。“就是他老嫌人家做饭的李嫂子做的不好吃,这会儿正天天教春妮儿做饭呢。” “嘿,那可是春妮儿的福气,御膳房大总管啊,谁还能随便拜了师?”梁有道从地上捡了个草枝子,放到嘴里剔牙。 “你吃什么了?还剔牙?”崔喜斜他一眼,“我这儿还饿着呢!” “吃屁!主子没吃完,我能吃什么?”梁有道啐出一口草沫子,用手背抹了抹嘴,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豆包,递了一个给崔喜,“刚才上菜的时候摸出来的,先垫垫。” 崔喜乐了,接过豆包,也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两个奶香饽饽,递了一个给梁有道:“得!小时候的毛病,咱哥俩儿谁也没改了!” 两人三两口将点心吞进肚里,正瞧见小丫头抱了酒回来,梁有道蹭的一下蹿起来,冲过去接过酒坛子,挥了挥手让那小丫头走了,自己捧着酒坛子进了屋。崔喜蹲着啐了一口骂道:“娘的,猴子一样,吓我一跳!” 远远瞅见被他吩咐去厨房端汤的小丫头拎着个食盒回来了,崔喜也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走过去接了食盒拿进屋里,动作一气呵成,利落的像是练过武的一般。那小丫头有些楞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晃一晃的门帘子拍着胸口小声道:“跟个猴子似的,吓死我了。” 第一百零八章 王爷下 梁有道和崔喜进了屋,蹑手蹑脚的将东西放好,然后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各自的主子身后。孙堤来回看了看两人,笑道:“这两个小子,精的像猴子一样,站那么远做什么?怕挨揍啊!” “哪能呢!”崔喜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说,点头哈腰的往前蹭了几步。 安王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转过去继续对李恒道:“我说小九,你就是躲出来也没用,太后说指给你哪个就是哪个,到时候下一道旨,你离得这么远,想反对都没机会。还不如就这么待在京里,听见什么动静也好有点反应。” 李恒嗤笑一声:“我反对有什么用,之前的那个不就是硬塞给我的,我开始是反对了,后来不还是得跑去说那姑娘好啊,我能娶到她三生有幸啊。” 安王一听便笑起来,用手拍着桌子道:“要不怎么说太后高招呢!明知道她身子不好,就这么给拖死了。结果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太后这次是比皇后棋高一着了。”安王竖着大拇指,笑得很贱。 孙堤不参与这兄弟俩的话题,一个人一口酒一口菜的吃的开心。看的安王难受不已,推了他一把道:“我说姐夫啊,你也关心一下小舅子。瞅瞅咱们家小九,都多大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在这么下去不就断了香火了......” 孙堤看他一眼:“你都两个儿子了,李家断不了香火。” “我说的是平王这一支!”安王喝的有点大,翻了翻眼睛指了李恒道。 “他才多大,哪怕到了四五十岁,该生也能生!”孙堤不客气的把安王堵了回去。 安王干脆转过去拉着李恒的胳膊问:“我说,你到底有中意的没,说出来,哥哥帮你想个主意。” 中意的,还真没有。李恒想了想,这些年他在京里就是吃喝玩乐,哪家姑娘好,他也不知道。更何况他到底要娶什么人,只怕皇后和太后心里都有主意。那两个女人打来打去,拿他的王妃做注码,皇帝又天天盯着他,不就是一个老婆么,随便他们吧。 “我倒无所谓,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是不是,五哥?”李恒笑着看向安王。安王也乐了:“不错,不错,不过就是个女人,要多少没有。来来,喝酒喝酒。我也打算在这儿待上几天,回去也是听我家那个女人天天的唠叨。” 屋里推杯换盏,一时喝的天昏地暗。昭瑜这边却是吃完午饭,便跟着景和公主去逛园子了。“这园子地方不大,可好歹还算是趣致。驸马喜欢这些个怪石花树,特意四处搜刮了这些放着,如今看来,还有几分野趣。”景和公主和房氏走在前头,四处指着说着景色。孙冬元在后头和昭瑜闵柔在一起,低声说着修园子的趣事。 “我爹也不知怎么有这么个爱好,为了弄这几块石头,差点自己跑一趟江南。折腾了两个月,才有了这几块子东西。要我说,多种些花多好。结果搞得像是妖怪洞似的。”孙冬元撇着嘴,很是鄙视自家老爹的爱好。 昭瑜和闵柔倒是很稀罕的四处瞧着,昭瑜道:“其实这样看着也挺好,虽然和一般的园子不一样,可看上去也挺漂亮的。当然,花多点是最好。” 孙冬元使劲点头:“是吧,是吧。我就这么说。所以我的院子里死活拦着没让他放石头进去,全都中了各季的花。” 有意思的父女,昭瑜掩袖笑着,幸亏顾承绰没有这些奇怪的爱好。园子很快就逛完了,毕竟和京里的大宅子是没办法比的。房氏带了昭瑜和闵柔告辞,孙冬元拉着昭瑜道:“我还要再呆一段时间,我们过两天再在一起玩儿。” 闵柔拍手:“好啊,我也要再呆段日子,回头可以把婷婷也叫上,一起做点心吃。” “婷婷?”孙冬元一头雾水的看着闵柔。 “就是我们家隔壁卢家的姑娘,和我们一向都一起玩的。”昭瑜解释着。 “哦,那也好,既然都是邻居,我们到时候一起玩。”孙冬元笑着送了昭瑜两人上车,目送着出了垂花门才带着丫鬟回去。 “公主和孙姑娘都没什么架子,很好相处呢。”闵柔坐在车上,蹭到房氏跟前撒娇。 “景和这个人一直人缘都不错,她性子随和,的确容易相处。”房氏笑着揽了闵柔,“你们既然和元姐儿说的来,就多在一起玩玩。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过几年都嫁人了,哪里还有时间玩儿。” 呃,怎么又说到嫁人了。房氏大概也到了超喜欢替人说媒的年纪了,三句话不离婚嫁。昭瑜和闵柔对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笑意。 “那下次我们请元姐儿到别院做客行不行?”闵柔继续撒娇。 “本就该互相往来的,这次我们去了她家,下次你们来做东。”房氏点头笑着,“就在园子里的凉亭里,边儿上有泉水,又凉快又惬意。” “对。”昭瑜也拍手,她已经开始期待下次的聚会了。 第二天,昭瑜和闵柔就准备下帖子给孙冬元和卢婷婷,打算几天后在别院宴请小伙伴。帖子刚写好送出去,扈大娘笑着进来报:“京里来人了。” “初三吗?”昭瑜笑着问。 “不光是初三,还有崔太医。”扈大娘笑着道。 崔太医来了!昭瑜忙笑着道:“在哪儿呢,快请进来。” “在太夫人那边说话的,一会儿就过来。”扈大娘被昭瑜的情绪带的也很高兴。姚妈妈更是乐得开始准备点心:“燕来,快去拿刚做好的杏仁酥和核桃酥,还有芝麻糕。崔太医就是好这一口,再沏杯好茶来。” 崔太医大概是来给自己看病的,这会儿恐怕顺便要给房氏请个平安脉吧。昭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最近身体感觉还不错,这病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吧。而且她的药快吃完了,崔太医大概会带些新药给她。又或者连药都不用吃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太医 上 果然崔太医在房氏处呆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来了芷兰院。初三则拿了行李跟着小观到外院收拾去了。 昭瑜笑着迎出去,仍是那个干瘦的老头儿,穿了件宝蓝色薄绸直裰,正背着手颤颤巍巍的跟在舒云身后往里走。 崔太医见了昭瑜,先是止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摸着胡子笑道:“气色不错,看来渔阳这地方的确适宜养病。” 燕来在一边打了帘子,崔太医笑看着她道:“好丫头,怎么,还没想好要跟你爷爷我学医术么?” “您老要是肯教,哪能不学呢!”燕来笑着道。 “哦!”崔太医眯了眼,摸着胡子看了看燕来,“行,我要在这儿住两天,正好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天分。” 众人将崔太医众星捧月一样的迎了进屋,桌子上早就摆好了点心茶果。崔太医满意的坐下,先是端了茶喝了两口,笑道:“不错,这茶不错。” 昭瑜暗暗记住回头得让人给他包两包回去,她笑着指着点心道:“这个杏仁酥厨房做的特别好,您尝尝。” 崔太医不客气的吃了两块,拿了帕子擦手道:“不错不错,记着晚上告诉厨房,给我那儿送些新鲜点心去。” 姚妈妈早就等不及了,在一边笑着道:“崔太医,是不是先给姑娘诊脉?“ 崔太医莫测高深的点了点头,昭瑜心里暗骂,这老头儿真是不能太追捧,要不然还真就上天了呢。扈大娘将药箱背了进来,从里头拿出诊脉用的小枕头放在昭瑜手下。崔太医半闭着眼睛将两根指头放上去,诊了足足有一刻钟,这才慢悠悠的道:“身子仍是很虚,需要继续调养。我重新开个方子,照着吃一个月看看。” 燕来早就磨了墨准备在一边,崔太医走过去龙飞凤舞的写了个方子交给姚妈妈,又从药箱里拿出两个小瓷瓶交给燕来:“这是治头疼的,还是照以前那样吃法就行了。” 燕来点头收好,扈大娘将药箱收拾了背了出去,姚妈妈急慌慌的拿了方子出去找青松去买药。屋里便只剩下了昭瑜和崔太医,昭瑜将舒云几人都支了出去,单独和崔太医说话:“我觉得病已经好了。” “你不是还想在这儿多呆段日子么,我看这地方不错,你住的也挺高兴啊。”崔太医摸着胡子乐呵呵的四下看了看。 那倒是。昭瑜笑眯眯的问:“那个药丸我还要吃吗?” “当然得吃,那是我估摸着你的身子情况重新做的。益气补血,正适宜调理。你这病其实是很凶险的,好在你当时发现的早,还不至于拖到最坏的地步。如今虽然算是好了,可依旧是损了本气,得补回来。”崔太医正色道,“还有,平时多走动,但不宜太过劳累。” 昭瑜一一记下,笑着问:“不知道最近崔太医去没去过府里头,祖母的身体如何?” 崔太医瞥她一眼:“倒是挺孝顺。太夫人身子硬朗,就是夫人身体差了些。”顿了顿,叹了口气,“怕是要休养好一段日子了。”崔太医有时候会想,顾家大房的风水也许不大好,先一个夫人乔氏就一直病怏怏的,好容易生养了两个孩子,还早早就撒手去了。如今这一位继室,多年不孕,刚刚有喜就流产,而且还心绪过于沉重,结果搞得现在像个半百妇人。 昭瑜对宋氏健康与否不大关心,反正府里只要有顾承绰在,她的日子不会很难过。最多就是没了管家的权力罢了,吃穿用度,应该是没什么人敢去克扣的。温氏当家,绝不会在这些东西上做手脚,最起码表面上一定会做到有求必应的。 “那您老宫里最近不用当差吗?能在这儿住几天?”昭瑜很好奇,崔太医在太医院可是大拿,轻易不会离开京城的。 崔太医眯了眼睛笑。“你忘了我有个徒弟的?凤池那小子现在升了太医院院判了,有他在,我就清闲了,出来几天还是没事的。” 薛凤池啊,昭瑜只听过他的名字,没见过人。能跟着崔太医这样的师傅,想来徒弟也不是啥老实人。不过,崔太医口中的薛凤池,是个笨的要死的榆木疙瘩。是真是假不好说,毕竟这老头子看谁都不大顺眼。 “那就住几天,这边比京里凉快,您老人家也清闲几天。回头我让小观带着您出去转悠转悠,听说附近的景色还是很好的。再让初三跟着去服侍,怎么样?”昭瑜先替他安排好,省得这老头儿挑三拣四。 崔太医笑出一脸折子,看来对这样的安排还是满意的。燕来进来说外院已经将崔太医的屋子收拾好了,崔老头儿起身走了,说要去睡一会儿:“初三这小子赶车就像是打仗一样,颠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听声音中气挺足的,看来初三颠的还不够啊。昭瑜偷笑,替初三捏了把汗,崔老头儿和姚妈妈比起来,敲脑袋的手法更是厉害,估计初三又要挨揍了。 “姑娘,舒云姐姐跟着青松去买药了。说是顺便买些姑娘爱吃的零嘴回来。”燕来小声的凑近了说。 昭瑜点点头,又青松跟着就行了,不用她操心。至于舒云,昭瑜其实不想逼到她绝路,到底是伺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最重要的事挖出后头那个指使之人。 舒云为什么会有害她的想法呢,她自问没有对不起身边这几个人,昭瑜想来想去不得答案。她看着燕来问:“你可想跟着崔太医学医术?” 燕来愣了愣,想了片刻才道:“想是想的,只是我却不想离开姑娘身边。我自幼被卖到府里,也没个亲人,姑娘这些年对我好,我也没别的想法。姚妈妈和望月,就像我的娘和姐姐一般,这儿就是我的家,不管怎样也不想离开的。” 一番话说的平平淡淡,却让人觉得句句出自肺腑,昭瑜也呆了呆,道:“行,我会与崔太医商议,看看是否能用书信的方式指导你。” 燕来笑了:“我也不想成什么名医,只要能懂些药理,平日里姑娘有个头疼脑热的,我能排上用场也就够了。” 既然要学医,到时候可就不是简单的头疼脑热了。昭瑜心下主意安定,决定与崔太医好好商议一番。 第一百一十章 太医 下 崔太医住了下来,大概是薛凤池如今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一点着急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在景和公主听说他过来以后,也派人请了他过去诊了一回平安脉,还留他吃了回饭。据说和安王平王两个喝的一塌糊涂。 这事当然是初三回来告的状,他差点被崔老头儿折腾死。那老头子别看瘦的像竹竿,可喝醉了睡过去以后就像是一块生铁,抬都抬不动。初三又拉又拖的弄不进屋里,差点就让崔老头儿睡在门外地上了。若不是路过的青松刚好看见帮了一把,只怕崔老头儿就真的睡在花根子底下了。初三跑过来找燕来哭诉,被燕来塞了两块白糖糕才缓过神来。但还是哭丧着脸问昭瑜,是不是顾承绰不打算要他了,是不是以后都要跟着崔太医了。 “你小子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你是国公府的奴才,就算是让你服侍几天崔太医,你也是国公府的奴才。什么时候国公爷说过要把你的卖身契给崔太医了?”望月翻了翻眼睛,一巴掌拍到了初三背上,虽然比不上姚妈妈那一手,却也相当有架势。惹得初三差点被嘴里含着的那口白糖糕噎死。 初三眼巴巴的看着昭瑜,昭瑜心下好笑,便吓唬他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服侍着吧,小心哪天这话被崔太医知道了,当真去问我爹要了你过去。”初三差点没哭死。 至于景和公主是怎么知道崔太医到渔阳这回事的,自然就是下人们之间那张庞大的信息网了。因为自上次扈大娘跟着昭瑜去了一趟孙府之后,便和那边的一位守二门的于妈妈成了莫逆,据说还认识了一个厨房里切菜的童婶子。扈大娘把自己调的治老寒腿的药酒给了童婶子一瓶,她回去让自家公爹用了据说很有效。童婶子特意提了几样点心来别院谢扈大娘,还叫上于妈妈三人一起喝了顿酒。 昭瑜自此再也不敢小看仆妇下人之间的信息传递速度。照扈大娘这个本事来看,只怕不出一年,全渔阳所有的人家她就没有不认识的人了。 等到崔太医醒了酒,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吓唬初三,当真跟昭瑜说的似的跟初三商量,要回去问顾承绰讨了他去崔家。崔太医还说:“你比我徒弟强,那个小王八羔子,上次我喝醉了就把我仍在院子里睡了一晚上,说什么抬不动我。我瞧着你不错,能抬我进屋里睡。” 初三听了赶忙去扯了青松过来解释:“我可抬不动,差点就把您老留在院子里了。是青松帮着弄进去的,我就在一边提了提鞋。” 青松倒是无所谓,冷着一******冰霜脸点了点头。崔太医看了青松两眼,咂摸了咂摸嘴:“哎!算了,这小子脸忒冷,没意思。” 初三这回是真哭出来了,硬拉了青松出去喝了顿酒,说是谢他的救命之恩。昭瑜听说以后差点没笑死,闵柔笑得直揉肚子,直说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大夫。 等崔太医闲了,昭瑜特意请了他来商量让燕来学医的事。燕来点了香磕了头,奉上了一套新做的鞋袜衣裳,算是正经拜了师。崔太医眯着眼乐,早就烦死凤池那个小子了,就收个女徒弟气气他,把自己手里那点压箱底的都教了燕来,看不馋死他。当即留了两本书给燕来,让她先看着,不懂得随时问。临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套银针给燕来,说是专门给徒弟的好东西。昭瑜拿来看了看,也看不出好歹来,只得让燕来好生保管。 送走了初三和崔太医,青松来了。 “查出租房那个人了。是府里二房冯姨娘的一个族侄,叫冯灿。”青松面无表情的道。 冯姨娘?!昭瑜这回倒是真愣住了。对冯姨娘这个人,昭瑜其实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长得挺温婉的,平时除了二房的院子,也不大去其他的地方。好像和郑姨娘有些来往,也没见得有多深的交情。她原是二叔顾承延的丫鬟,后来经温氏点头做了通房,生了顾昭馨后便抬了姨娘。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昭瑜才会见到她,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点头打招呼,从来没觉得和她结过什么愁。她为什么会要害自己?亦或是那个叫冯灿的是另有企图? “还有什么吗?”昭瑜想了半天没结果,只得又问青松。 青松沉吟:“暂时没有,虽然查出他是和冯姨娘有关系,现在却还没发觉他和冯姨娘有过什么接触。这人平时也做点小生意,租房子的钱都是他自己的,并不是冯姨娘给的。冯姨娘自小进了府里,和家里的人来往不多。除了逢年过节捎些东西回去,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奇怪举动。” 那就更怪了。昭瑜点头,告诉青松道:“继续盯着他,看他到底是怎么搭上舒云的,有什么企图。” 青松点头去了。闵柔带着写好的贴子来找昭瑜,是为了邀卢婷婷和孙冬元过来别院做客写的。“你看明天好不好?”闵柔很是兴奋。 “咱们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时间。不如就先送过去问问。”昭瑜出着主意。 闵柔便让竹香拿了帖子出去,喊了两个婆子过去送。过了半个多时辰,两边都回了话,说是可以准时来。昭瑜两人便开始兴冲冲的准备明天的吃食点心,力求此次做东必要让小伙伴们满意而归才行。 袁妈妈过来替房氏送东西,看见了两位小姐正商量的热闹,回去乐呵呵的当新闻告诉了房氏。房氏听了也来了兴致,嘱咐袁妈妈:“去和厨房说一声,不管她们要什么,都好生做了准备着。咱们家的姑娘头一次请朋友过来玩儿,可不能失了脸面。” 袁妈妈亲自去了趟厨房,细细的交代了。厨房的管事邱妈妈一边拿着围裙擦手,一边递了盏茶过去笑道:“您放心,姑娘们吩咐的,咱们一准儿做好了准备着,必定让姑娘们吃好喝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客 上 当天晚上,昭瑜便和闵柔一起写了菜式和点心的单子,让人拿去了厨房。 因着袁妈妈先来打过了招呼,邱妈妈十分的热情。不光一叠声的答应了,还搬了张凳子给送信的望月,又拿大碗盛了碗绿豆汤,往里头放了一大勺的白糖塞给了望月:“凉快凉快再走,我这儿正做点心,等会儿好了拿几碟子过去给姑娘们吃。” 望月乐得清闲,也不推脱,道了谢,端了碗坐在阴凉处一边喝一边跟邱妈妈聊天。 邱妈妈也搬了个凳子坐着,笑着道:“要说这别院里,就是姑娘们来的时候热闹。平时就太夫人一个,吃的也简单。咱们就是有本事也使不出来。姑娘们来了,咱们也乐得多做几样,主子吃的高兴,咱们也痛快。” 望月眨巴着眼。对付这些妈妈们,她早就琢磨出一套办法了。别院里的仆妇,相比府里头的来说,已经算是老实的了。大约是人少事也少,不像府里那些人,个个沾亲带故,不是你压我就是我踩你的,没一个老实的。她笑着道:“我们姑娘说了,妈妈们的手艺正经是好的。做的东西又精致又好吃,且不管要什么,妈妈们都做的出来。到底是服侍着太夫人的,与一般的不一样。”拍马屁谁不会,望月张嘴便来。 果然邱妈妈听了高兴,一叠声的道:“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姑娘们年纪小,口味自然与太夫人不同。别说吃食,点心饮子也都喜欢的不一样。再说,京里头什么没有啊,姑娘能喜欢我们做的东西,也是给我们脸面。” “哪能呢!姑娘说了,妈妈做的饭菜比起京里来一点也不差。”望月说的兴起,一张嘴噼里啪啦的,差点就把邱妈妈夸上了天。邱妈妈虽然年纪一把,见过的人事也不少,还是难免被望月夸的有些飘飘然,一张嘴就没合上过,一直笑着。待到望月走的时候,不光是让她拿了点心给昭瑜,还特意装了一盒子让她拿回去吃。 望月心满意足的拎了个大食盒回去,一并拿给昭瑜看:“姑娘瞧瞧,这是邱妈妈给我们的。”昭瑜探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底下这一盒是给我们几个丫头的。”望月咧了嘴笑。 昭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她又哄了邱妈妈高兴,人家特意给她的。“那你就拿下去和她们分了吧。”昭瑜笑着道。望月脆声应了,拎着点心去了茶房。 舒云正在茶房里盯着小炉子熬药,见她拿了点心回来,笑着接过来放到桌上:“你又去哄着邱妈妈要吃的了?” “怎么是我要的,是邱妈妈给的。”望月也笑,说着自己倒了杯茶,拣了块蝴蝶酥吃了起来。舒云笑着道:“你们倒是都见过卢家小姐和孙家姑娘,她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说来我听听,省得明天见了不小心撞了人家的晦气。” 昭瑜现在出门,一般只会带着望月或者画梁。舒云总是被昭瑜留下看家,是以渔阳这两位和昭瑜交好的姑娘,舒云都没见过。望月一边吃着一边道:“人都挺好的,不是刻薄耍横的。卢家那位小姐有点心大,小事上不大计较。孙家姑娘规矩稍大些,却也好伺候,只要守着规矩就没事。” 舒云听了在心里默默记下,又有些酸的道:“听说两家都是富贵的不得了的?我也没见过,你们去看了觉得怎样?” 望月也不傻,听得出舒云话里的酸意。她四下看看,茶房里就只有她们两人,便将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拿着帕子擦了擦手道:“也没怎么样,虽说看着挺富贵的,可咱们国公府未尝不是富贵的,所以也没觉得怎么样。”顿了顿,又道,“姑娘留姐姐在家,自然是让姐姐看着家里的。姐姐年纪大些,也是最稳重的,这一摊子不交给姐姐交给谁?姑娘那是看重姐姐,姐姐应该高兴才是。” 舒云笑了笑没作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姑娘不大与她说心事了。虽然昭瑜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但以前还是会拉了她说几句心里话。自从姑娘大了,便再不说了。出门的时候也都喜欢带着新来的画梁,望月都很少跟着了。只是望月心大,也不见她有什么想法。舒云有些怅然,就连望月都知道她是年纪大了。她眼看一两年就要嫁人,应该是跟不了昭瑜出门子的。难道就这样被随意配个小厮不成?可这话她又没法跟人说,只能在心里憋着。 犯了错的倚柳都可以加到富户,从此使奴唤婢的过日子。她难道就一辈子做奴才,生了孩子也是奴才么!原本她是指望着二少爷顾昭宁的。可一来顾昭宁一直待在云南不回来,二来,也实在没有做哥哥的收了妹妹房里的丫鬟的道理。有时候她会嫉妒画梁。夫人看上她,要替国公爷收房,她竟然放着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硬是跑过来做姑娘的丫鬟。不就是觉得国公爷年纪大了,想以后跟着姑娘出嫁,攀上未来的姑爷么! 舒云有点后悔,当年应该给严妈妈送些礼,去服侍少爷们的。就凭她的样貌才情,做个通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何苦到现在连个前程都没有。 望月不知舒云在想什么,只得又道:“姑娘这两年也大了,不像小时候。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我只瞧着姑娘对倚柳那样,就觉得以后姑娘也不会不管我们。我只管着服侍好了姑娘便罢,其他的也不用去多想。” 服侍好了姑娘有什么用,姑娘还管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么?到时候还不是太夫人和夫人一句话,就随意把她们配了人。姑娘毕竟只是未出阁的女子,能做的有限,有些事还是只能靠自己罢了。舒云拿着小蒲扇扇着药炉子的火,在心里不认同望月的话。 望月还要说什么,画梁和燕来掀了帘子进来。望月忙招呼着两人吃点心,把舒云的事放到了一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客 中 第二天,卢婷婷和孙冬元如约而至。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羡林别院,由丫鬟带着先到了秋韵堂给房氏请安。昭瑜和闵柔在秋韵堂等着,听房氏说了几句好好玩儿之类的话,四个人便携手回了芷兰院。 孙冬元和卢婷婷是第一次见面,好在两人都不是脸皮薄的,也都大方得体,很快便说到了一起。昭瑜自然乐见自己的朋友之间也都能互相说的上话,起初她还担心孙冬元身为公主之女,会看不上卢家这样只有一个秀才撑场面的乡绅富户呢。 几个人在花厅落座,因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都一点也不认生,便很快开始是热烈的八卦。女孩子们在一起,大概这就是最好的话题了。小姑娘们如此,其实各家的夫人们也都是如此。不八卦一下,哪里能知道身边的各种新鲜事,以及各样的新消息。 卢婷婷最先开始问道:“听说你家里还住着两位王爷?”对于小女孩来说,王爷皇子之类的话题经久不衰,不管什么时候说起都是一个非常好的谈资。 孙冬元不忌讳的点点头,用牙签插了一块西瓜塞进嘴里:“是啊,我五舅舅和小舅舅。五舅舅是来住我家的新房子,顺便来玩儿的。小舅舅是来避难的。”昭瑜一听避难两个字,这才发现那个一直站在孙冬元背后的嬷嬷今天没来。孙冬元见她朝自己身后看,笑道:“我娘吩咐她做点事,今天便留在府里了。” 昭瑜掩袖笑了,孙冬元一眼就看出她在找谁,可见也是很烦那个嬷嬷的。景和公主好贴心啊,知道女儿今天出来做客,特意给女儿一个清净的空间。闵柔也明白过来,噗嗤一声便笑道:“我的天,之前我还担心来着,生怕她来了我们家,看不上我们的做派。这可好了。” 卢婷婷不明所以:“你们说谁呢?” “没什么,一个宫里来的嬷嬷,规矩紧了些。”孙冬元轻描淡写的笑。 “哦。”卢婷婷对什么宫里来的嬷嬷不关心,她只关心公主王爷这一类神仙级的人物。“我听说王爷的衣裳都是金线绣的,是不是啊。” 天真的语气把孙冬元逗乐了,她哈哈笑了笑,歪着头想了想道:“你别说,他们还真都有金线绣的衣裳。” “真的啊!”卢婷婷瞪大了眼,“我还以为是妈妈哄我呢!” 小妞,妈妈大概是真的在哄你!昭瑜好笑的看了孙冬元一眼:“你别故意误导她,谁没有几件金线绣的衣裳,想必她是以为王爷们除了金线别的都不肯穿呢!” 孙冬元诧异的看着卢婷婷,见她果然一脸认真的点头,笑得趴在桌上岔了气:“哎呦,那是说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 花厅里欢声笑语一片,几人的丫鬟在屋外听见,心里也安生不少。画梁两边的人都认识,便笑着拉了她们去茶房吃茶:“里面有人伺候,姐姐们和我去吃些点心吧。姑娘们若是喊人,自有人叫我们的。”跟着卢婷婷和孙冬元的丫鬟互相看了一眼,都抿嘴笑了笑,孙冬元的丫鬟青岩笑道:“那就麻烦画梁妹妹了。”说着便一起跟着画梁去了茶房,燕来拿了个针线篮子,坐在了花厅外面的抄手游廊上,一边做针线,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 孙冬元好容易缓过一口气,笑着问闵柔:“昨儿我才知道,原来你父亲就是房山秋麓书院的山长。你家还有个表哥是闵山长的得意弟子?” “是啊,就是逸表哥。”闵柔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我爹说逸表哥的学问是一等一的好。”顿了顿,又指了卢婷婷道,“婷婷的哥哥也在我们书院,和逸表哥一样,我爹成日都夸他呢!” 孙冬元这回倒是点了头:“这个我也听说了,说是明年下场定能中个举子呢!” 昭瑜心里微微一颤,孙冬元一个深闺女孩儿,听谁说这些?除非就是为了今天的聚会,一早派人去把卢家打探了一番。她转念一想,自己当初去卢家之前,也是特意去找房氏问过的,便又释然了。也对,既然要认识一个新朋友,总是希望能把那人的喜好背景打探清楚才好。否则不小心认识了不靠谱的朋友,也是麻烦。 卢婷婷自顾自的说着:“我爹倒是没想着我哥哥能考到进士,我们家一直都是考个秀才就罢了。我爹说没想到我哥哥是块读书的料,既然能考上,就一直考上去好了。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大官。” 昭瑜赫然,卢老爷的思想还真随意。不过这样也好,怪不得卢胖子看上去一点压力都没有,原来人家家里头根本就是考不考的中无所谓。闵柔却很赞同卢老爷的观点:“这样其实最好,我见过有些学子,成天就是担心自己考不中,结果一点念书的心思都没有,反而失了机会。” 孙冬元突然噗嗤一声笑道:“我小时候我爹跟我说,以前他读书的时候,祖父怕他不好好念书,就把他关在书房里,外头用锁头锁住,每日三餐由下人送进去。隔十天才能出来歇一天,洗洗澡换换衣裳。这样一直持续了半年多,祖父以为我爹已经好好的收了心,这才放了他出来。” 不会吧。昭瑜几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难道吃喝拉撒都在书房里,那还不得把人憋死。孙冬元神秘的一笑:“其实我爹早就买通了一个小厮,每天都从窗户里爬出去玩儿,那个小厮就穿上他的衣裳在书房里哼哼唧唧的念书。祖父偶尔去查查,听见里面有读书声就走了。他们就这样瞒了祖父半年。” 这就叫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不出孙驸马年轻时候还有过这样的事。不过孙驸马还是有本事的,最后还是中了进士做了官。 昭瑜笑的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孙冬元也真能抹黑她爹,看来父女两人平时感情不错呀。孙驸马连这些都讲给女儿听。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客 下 昭瑜有些感慨。 花厅里包括自己在内的笑语殷殷的四个姑娘,都是豆蔻年华,青春少艾。穿戴打扮均属上乘,行坐说话,也都十分的得体。实则代表了四个不同的阶层。 孙冬元是皇亲,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妹妹。自幼往来与宫中各个宫室,那些一般人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娘娘皇子们,严格来说都是她的亲戚。锦衣玉食自是不在话下,眼界也比普通人要高上十分。只看她平时说话做事气度从容,对着专门派来盯着她教养的嬷嬷也都一副主子的模样,就知道她这一种人,天生就是上位者。 卢婷婷则简单的多。大概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事是银子解决不了的。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宝玉金银对她来讲就像是地上的石头,可以用脚来踢着玩。闵柔算是书香世家,以秋麓书院和闵泽的声望,士林中可以说是一呼百应的。而她自己不管日常怎么任性,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之气。这一点和李红绫有些相似,也不难明白为什么她们两个会一见如故。 至于昭瑜自己。勋贵世家嫡女出身,有着良好的家教与气度。上可以与皇亲搭话,下可以交结乡绅,算是有钱有闲的一派吧。昭瑜摇着团扇胡思乱想,这样想来好像自己占了便宜呢! “你想什么呢?”卢婷婷伸手在昭瑜眼前晃了晃,拿着吃了一半的芝麻酥道,“这个刚端上来的,可香了,你快尝尝!” 孙冬元用小银勺舀了一勺甜冰,惋惜的看着昭瑜:“定是看见我们吃冰羡慕的都傻了。” 昭瑜拿过一碗酸奶笑道:“你们这几张嘴,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我自享受这个,你们随意吧。” “哟!就这点儿点心你们就要打起来啦。快快拿纸笔来我记下,孙氏,卢氏,顾氏,为一桌点心吵闹不休。嗯,今天初几来着。”闵柔假装要喊人磨墨,捂着肚子笑着挪逾昭瑜几人。 花厅里又是一阵笑声。 姚妈妈在门口听见,笑着道:“我们姑娘自来了这边儿,也开心了不少呢!” “说的是啊。”燕来收了手里的针线,给姚妈妈搬了个小凳子,“妈妈坐到廊下来,凉快。”说完又起身去茶房端了碗凉茶出来,手里还有一碟子的玫瑰酥酪,“望月给您老留着的,她在里头陪着孙姑娘和卢姑娘带来的丫头说话,让我给您老端出来。” 淡红色的酥酪泛着阵阵的奶香,一股子玫瑰的香味混着奶香飘散出来。姚妈妈笑眯眯的接过茶碗,笑道:“算这丫头有心。” 人家当然有心了,您老人家还老拍人家。燕来在心里嘟囔了一句,脸上却不由笑了出来。 姚妈妈笑着吃了半碗酥酪,对燕来道:“再过两刻进去把点心收了,否则照姑娘们这么个吃法,怕是中午吃不下饭去了。” 燕来老实的应了,开始与姚妈妈说闲话。扈大娘拎了个小竹篓子从外头进来,笑着道:“这是卢家派人刚送来的,说是新鲜的樱桃,快洗了给姑娘们拿进去。” 姚妈妈忙起身拦住:“放着吃过午饭再说吧。这会儿可不能再招她们吃零嘴了。” 扈大娘笑着将樱桃拎去了茶房。燕来则道:“既是卢家特意送来的,我进去说一声,省的姑娘们不知道。”姚妈妈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燕来这才掀了帘子进去说了一回,顺便又收了两碟子点心出来。“姑娘们说不吃了,怕中午吃不下。” 姚妈妈这会儿乐了,连连点头,姑娘们都这么懂事,她老婆子也省了口舌。 午饭是昭瑜和闵柔研究了两个时辰的菜色,对于这一次请客,两人都很重视。厨房的邱妈妈又得了吩咐,再加上知道是孙冬元这个公主的女儿过来吃饭,邱妈妈更加卖力的展现自己的厨艺了。其中一个酿三丝,豆腐丝切得细细的像绣花的线一般,惹得孙冬元咋舌不已:“宫里的御厨也不过如此,想不到这儿的厨娘这么能干。” 闵柔大乐,忙叫了人来去打赏厨房的人,尤其是做这道酿三丝的邱妈妈:“只说是孙姑娘吃着好,特意要赏的。” 孙冬元笑了,喊了自己的丫头落翘进来拿银子:“既然是我说好的,自然是我来赏。”闵柔不依,昭瑜笑着道:“你有你赏,她有她赏,反正今天厨房是要大赚一笔的。” 落翘笑着出去,从荷包里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了画梁:“劳烦妹妹给换成散的赏下去。” 画梁已是与落翘相熟,见了也不掩饰,咋舌道:“我的乖乖,你们可真是大手笔,哪里用得这么多。” 落翘掩袖笑道:“这算什么,咱们打赏,一贯如此。再说了,也不能只打赏一个人啊,整个厨房的都得赏。” 既然是人家的规矩,画梁也不多说,直接找了舒云兑了现钱出来拿去厨房打赏。闵柔那一份自然由不得她出,袁妈妈早就派人盯着这边的动静,一听闵柔要赏厨房,忙派人拿了银子替闵柔出了。厨房里就像过节一样,一个个都眉开眼笑的,邱妈妈拿了大头,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忙又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道清热解暑的酸汤送上去,果然又得了昭瑜几人的夸赞。 一顿饭吃完,宾主尽欢。燕来洗了樱桃,用五彩琉璃盘子装了端进来。晶莹的琉璃盘子上头,红艳艳的果子十分的喜人。卢婷婷先拿了一个笑道:“昨儿就说要送来的,结果我家的管事没赶得及回来。今天我来的时候也都还没到,我还说今天吃不着了呢。” “往年宫里也有赏的,不过都要再等上十几天,这会儿可吃不着。”孙冬元稀罕的不得了,她家虽然是皇亲,可有时候这种时令的果子,还就得像卢家这样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才最早能尝到。 “那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篓过去。”卢婷婷最大方,漫不经心的道。 “那敢情好!”孙冬元也不客气。 昭瑜拿了个樱桃放进嘴里,真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消息 上 卢婷婷说到做到,一回去就让人分别送了几篓新鲜的樱桃到羡林别院和孙府。 李恒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樱桃,一颗颗红色的果子水灵灵的被放在甜白瓷碟子里,煞是好看。他捻了一个放进嘴里,还挺甜! “宫里送来的?”李恒问梁有道。一般这种时鲜的果子,从来都是内务府按分例派送的。渔阳这地方,说实话让李恒觉得有点像穷乡僻壤,虽然适合休闲居住,可比起京城的繁华,差的远了。这地方能有樱桃?有个桃儿啊杏儿的还差不多。 梁有道弓着身子谄笑着:“这回您可猜错了,这是隔壁卢家送过来给元姑娘的。公主殿下特意让分了些过来给您尝尝。” 嗬!元姐儿还有能送东西的朋友了!李恒挑了挑眉,又拣了两颗扔进嘴里,漫步经心的道:“这个卢家是什么人?” 梁有道早就打听清楚了,做奴才的,得时刻准备着主子不管问什么,他都得随时答得出来。他清了清嗓子道:“这卢家原是大地主,后来又做上了南北货的生意,家中时有管事往南边跑,所以总有些新鲜东西和南边的果子带回来。卢家辈辈都是秀才,也不知是考到秀才就考不上去了?还是只要免了税赋就满足了。竟是一个举人进士都没有。”顿了顿笑道,“如今的卢老爷就是个秀才,他家的长子也是秀才,正在房山的秋麓书院读书。不过倒是听说这位卢公子明年是要下场考举人的,卢家这回说不定要出个进士呢!” 这倒是稀奇!李恒对卢家有了些兴趣,又吃了两颗樱桃后,叫了一声:“罗毅!” “王爷。”一个身着劲装的年轻男子鬼魅一样出现在了门口,他的五官线条冷峻,很是刚毅。只是一条略微有些长的伤疤从左边眉峰处斜着划过额头,算是破了相。梁有道缩了缩脖子,不着痕迹的朝一边挪了两步。这个疤拉脸,什么时候出现都跟鬼似的。就不能正常点,走路有点动静?!出个声能死啊!虽然这大热天里,他身上那股子冷气好像还能降温,可是梁有道宁可热着也不想和他靠的太近。 “去查查卢家!”李恒简短的吩咐。 “是。”罗毅答得更简短,说完人就不见了。梁有道打了个冷战,这小子随时都自带冷风啊。虽然认识了这么多年,可他还是不习惯罗毅的突然出现和消失。他觉得,自己是身上缺东西。罗毅根本就是脑子里缺东西,缺魂儿! “你还在这儿干嘛?”李恒瞥了梁有道一眼,他刚才一直对着罗毅皱眉搭眼的,以为自己没看见么?罗毅不就是沉默寡言了点么,好歹也是他的贴身侍卫啊,至于让梁有道这小子这么看不上眼么。 梁有道嘿嘿干笑了两声,凑近了弓着身子道:“宫里又送了两个人过来!” 又来?李恒皱了皱眉:“不是刚送回去一个么?” “太后娘娘说,既然王爷不喜欢那个,就索性再挑两个好的送来。”梁有道唏嘘不已,宫里出来的个个儿都是美人,只不过背景有点复杂。长春宫出来的宫女,他家王爷会宠才怪。 李恒知道,太后是不会罢休的,不光是她,只怕就连皇后都蠢蠢欲动想要在他府上安插眼线。送走了一个,就送回来两个,李恒心中冷笑,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反正不过是个女人。 “你送信回去,让曼云安排一下。”李恒还不想这么早回京里去,那两个宫人也不必太过上心,就算是太后送来的,也不过就是个奴才罢了。 “是。”梁有道点头哈腰的应着,扭头出来叫人回京里送信。来报信的小厮气都还没喘匀,听了这话哎哟哟的叫着:“我说梁公公,您老也可怜可怜我,您瞧我这水都还没喝一口呢,您不得让我歇一晚再走么?” 梁有道一脚踹了过去,嘴上骂着:“喝屁!有我去回话的功夫你都喝了一缸水了。少给我来这套,王爷让你回去你还不赶紧走,还琢磨着歇一晚!走走!我带路,你自己去跟王爷说。” 那小厮扭身躲过了这一脚,嘿嘿笑着打哈哈:“不用,不用,我马上回去就是了。您老还有啥事吩咐不?” 梁有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扔过去:“别说爷爷不照顾你,拿着路上喝茶!” 小厮利落的接了银子,脸上笑的像朵花。梁有道撇撇嘴:“回去记得跟你家曼云姑娘说,王爷说了,让她好生安置了宫里来的人,一切等王爷回去再说。” 昭瑜这边也在听青松带回来的消息:“冯灿与冯姨娘并没有什么来往,他爹死的早,靠着他娘和族里的救济考了个秀才,却一直再没有进学。”青松有些迟疑,微微红了脸继续道,“我瞧着他和舒云有些不大正常。” 什么不大正常?昭瑜有些不明白,但转瞬就知道了青松的意思。他是说舒云和这个冯灿有些男女之间的那种不正常。私定终身?昭瑜吓了一跳,她认识舒云这么多年,她不是那种会和哪个男子私定终身的人啊!难道她不知道作为一个丫鬟,发生这种事的结果是什么吗?下场会比当时倚柳挨得那二十板子厉害多了! “你确定么?”昭瑜还是不敢相信。 青松低着头,不敢看昭瑜的脸。他看见舒云和冯灿说话的时候,舒云的脸红的厉害,还给了冯灿一个荷包,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可这话让他当着姑娘怎么说。青松憋了半天,闷闷的‘嗯’了一声。 昭瑜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沉默了半晌,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她还是想不通,舒云是怎么认识这个冯灿的?既然冯灿和冯姨娘没什么来往,他是怎么会搭上身居内院的舒云,而且还一直跟到了渔阳。更重要的是,他干嘛要害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既然自己和冯灿无仇无怨,那么他背后就一定有人指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消息 下 昭瑜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达到一定的利益结果,谁会无缘无故的去害一个人或是对一个人好呢! 这个冯灿,听青松的意思是身长六尺有余,白净清秀,又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这样的人,难道会愁找不到媳妇?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劲,冒着勾引有主之奴的风险,偏偏就看上了舒云? 而且,虽然现在好像整件事和冯姨娘无关。可昭瑜有预感,她一定参与了这件事,区别只是她究竟在整件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主谋?同伙?亦或是被人利用。都有可能,昭瑜手里的信息还是不足,没办法下结论。 “姑娘!”屋里静了快一刻钟,青松忍不住开口了。 “嗯,你继续盯着他,有什么进展就来回我。”昭瑜深吸了口气,吩咐道。 青松下去了,屋里只剩下燕来与昭瑜两人。昭瑜不说话,脑子里都是从小到大的事。舒云自小服侍她,是因为乔氏觉得舒云稳重心细,这才将她放到了昭瑜身边。昭瑜虽然觉得舒云的个性有些木讷不讨自己喜欢,可毕竟人还算老实,又是乔氏特意安排的,便也就拿她当个姐姐似的放在身边。 从小到大,舒云算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她没有多出彩,却胜在稳当。不会太聪明,却好在算是忠心。但现在,忠心和稳当这两个优点怕是已经没了。 昭瑜有些出神,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冯灿。亦或者,只是一个少女的春心萌动。舒云多大了?今年十六岁了吧。这样算来,她是等不到自己出嫁跟过去的。顶多也就是配个人,然后当成一房家人陪嫁过去。昭瑜不是没有替舒云想过,只是毕竟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算想了也不能直接跟舒云说。她原本是打算求了顾承绰,在自家的铺子或庄子上找一个体面些的管事。职位低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有能力会办事,这样的人迟早会升上去的。到时候她再多给些银子舒云傍身,怎么也能过好日子。又或者从府里挑一个能干的小管事,等他们成亲以后便一起跟着她出嫁。 她以为她替舒云想的很好了,或许是她想错了,或许舒云要的不是这些。 “燕来。”昭瑜轻轻喊了一声。 燕来正兀自着急。青松来说了那些之后,姑娘就一直坐着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被青松带来的消息刺激了。她不好出去喊人,也不敢上前打扰,已是急的不行了。听见昭瑜叫她,忙上前一步应道:“姑娘。” 昭瑜看看燕来:“你可想过以后怎么样?” 燕来一时没反应过来,实在是昭瑜问的太过没头没脑。以后,什么以后? “你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是想留在府里,还是跟着我出嫁?”昭瑜干脆说明白。 燕来被昭瑜直白的问话惊得七魂出窍,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姑娘这是说什么?我从没想过那些,拿来的嫁不嫁人的,我只想一直服侍姑娘。” 自己把她吓着了吧。昭瑜叹了口气,温声让她起来:“你怕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给我说句实话。是想留在府里,还是跟我走,我也好提早替你想着,省的不知道你的心意,随意安排了你,也是不美。” 燕来这才稳下心来,深深吸了口气,想了想道:“我愿意跟着姑娘。只是,今儿姑娘既然问起了,我就斗胆求姑娘一件事。”说着又跪了下去。 昭瑜微微蹙了眉道:“起来说话,别动不动的就跪着。” 燕来笑了:“既是求姑娘,哪有站着的道理,姑娘且听我说。” 昭瑜无法,只得由得她跪着。燕来跪在地上,面上带笑:“我只求姑娘一件事,若是日后姑娘给我指了人,我不求这人有多富贵,只求能夫妻一双白头到老。” 原来只是这一件,这个昭瑜是赞成的,只要她的丫鬟愿意,她自然不会把她们送去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做小。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自己身处这样的地位,只怕是不可能了。可这些丫鬟,自是有这样的机会的。 “你放心,这个我答应你。”昭瑜应了,燕来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姑娘,刚才青松说的那些。舒云姐姐那边怎么样?”燕来有些担心的看着昭瑜。 “以静制动吧。”昭瑜打算等着看舒云,或者说是她背后的那个人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她病好了的消息舒云应该是已经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下面他们还能怎么害她。“你去叫扈大娘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燕来应声去了,昭瑜看着日色渐沉的天色,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吃过晚饭,孙冬元派人送了帖子来,邀昭瑜几人到孙府去玩儿。昭瑜和闵柔两个一个念一个写的回了信,又附了一条画梁刚打好的五福络子。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闵柔不肯回房,硬是要和昭瑜一起睡,姚妈妈劝了半天没劝动,只得由得她。又嘱咐了值夜的竹香和望月好生伺候,这才自去睡了。 “眼看就月初了,每个月初书院都会放假,逸表哥就回来了。”闵柔穿着月白色的小衣,趴在床上掰着指头数日子。 “原来书院每个月还有假啊!”昭瑜吃惊的问。 “有啊,我爹说,天天读书也没有用。总要歇几天出去转转,或是回家见见父母,这样才是读书人的道理。”闵柔抬着下巴,像是很赞同闵泽的话。 闵姑父还挺懂得劳逸结合的。昭瑜掩嘴而笑,不过,这样确实比死读书强多了。“那卢胖子不是也回来了!” 闵柔愣了愣,噗嗤笑了起来,轻推了昭瑜一把道:“原来你管人家叫卢胖子!”又把手指放在嘴边嘘道,“其实我心里也这么叫他!” 两人嘻嘻哈哈的揉到了一起,你推我搡的闹了一通。昭瑜笑的肚子疼:“回头见了婷婷,可千万别说漏了。” “去!别说我,你小心就是了。”闵柔早就笑趴在枕头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六月 上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房逸回来了。 外头天气虽热,秋韵堂里却一片凉爽。屋子四角摆了冰山,一股股的白色凉气从冰山上缓缓的飘起来,看着就透着凉气。 屋子里的帐幔和椅褡都换成了清新的米色,小几上摆着新鲜的桃儿和杏子,一碗渗着水珠子的冰镇酸梅汤放在一边,处处都透着凉意。 “这次怎么没在书院那边转一转?”房氏慈爱的看着这个颇为上进的侄孙。房山四周的景色很好,往常有了假期,房逸多数会留在房山,和同窗一起出去游玩。 “转的也差不多了,不如回来住两天,给您老人家请个安。”房逸微微翘着嘴角,样子明快,让人瞧着高兴。 “那倒好!去,让厨房做了孩子们爱吃的菜,今天晚上一起过来陪我吃饭。”房氏笑了,一叠声的吩咐袁妈妈去厨房传话。房逸笑坐在下首陪着房氏聊天,心却已经飞到了书房,想起那一袭绿色的身影。不知道她的病好些了没有,在渔阳是否住的惯。 闵柔听说房逸回来了,拉了昭瑜一起去了秋韵堂。见房逸果然在屋里陪着房氏说话,闵柔到底与他熟些,上前随意福了一礼道:“逸表哥回来了!”昭瑜忙跟在后面喊了声:“逸表哥。” 虽说昭瑜对房逸也有好感,可好感归好感,毕竟男女有别,她也不像闵柔那样和他那么熟悉。 房逸笑着站起来:“柔表妹,瑜表妹。” “我爹娘哥哥可好?”闵柔叽叽喳喳的开始问起房山的情况,一应大小,巨细无遗。就连她养的那缸金鱼都问了一遍。房氏笑骂:“你这丫头,既然这么惦记着家里,我就早些叫人送你回去好了。何必还赖在我这儿不肯走!” “外祖母家吃好住好,还有阿瑜在,我干吗要走,还没住够呢!”闵柔可不怕,走过去拉了房氏的衣袖开始撒娇。 房逸像是已经习惯,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闵柔。昭瑜悄悄从后面扫了房逸一眼。月白色绣了竹叶纹的杭绸直裰,腰间坠着一块马上封侯的和田玉佩。身长而立,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昭瑜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有种越看越顺眼的感觉。她不由在心里偷笑,看来第一印象很重要啊,第一次见了觉得好,以后好像就很难挑出毛病来呢。 昭瑜正在兀自天马行空,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看着自己,她猛一抬头,却只看见身前站着的房逸的背影。嗯?错觉吗? 房逸早就收回了目光,刚才那匆匆的一瞥,瞧见了昭瑜低首微笑的俏丽模样。身高不及他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脸莹白柔嫩。一件豆绿色绣了深玫红素馨花的薄绸斜襟通袖衫,衣襟上的带子系了个漂亮精致的蝴蝶,坠了一个小巧的蜜蜡豆荚。下头一条雪白茜纱挑线裙子,露出一对蜜合色素面镶了珍珠的绣花鞋尖。房逸微微翘了嘴角,这样的细致精巧,大抵是个很会过生活的女孩子。 “瑜姐儿!”房氏招手叫昭瑜过去。昭瑜缓过神,笑着走到房氏身边。房氏拉了她的手来回看了看她的脸色,笑道:“我这地方最是养人,怎么样?身子好多了吧。” 昭瑜笑着点头:“自上次崔太医过来瞧过,只说身子虚了些让养着。前儿您又叫了大夫进来看过,也说的一样的话。我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了。” 房氏拉她做到身边一侧,道:“你们小孩子还是心宽了些。年纪轻轻又伤又病的,必须好好养着。否则过几年才知道厉害呢!” 昭瑜掩袖笑道:“果真叔祖母和祖母说的话都一样呢!” 房氏也笑了:“都是为你们好,自是一样的。来来,告诉我晚上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备着!” 这一点闵柔可不客气,马上说了一溜自己喜欢的:“樱桃肉,醋溜鱼片,糟鸭掌,酸瓜片汤,还有前儿让厨子去孙府学的那个咕噜肉。” 房氏轻拍了闵柔一把:“这孩子,怎么净是喜欢吃些肉。”又问昭瑜,“瑜姐儿呢?” 昭瑜想了想道:“昨儿吃的那个麻酱拌葫芦丝倒是清甜爽口。”说完瞧见闵柔在房氏身后嘟着嘴瞪她,随即笑道:“还有刚才柔表姐说的那几道菜,我也都喜欢吃。” 闵柔满意的笑了,蹭到房氏怀里撒娇道:“看,我点的是阿瑜也喜欢吃的呢。”她的眼睛还眨啊眨的,好像是被房氏说了多委屈的样子。 房逸适时的插了嘴:“什么是咕噜肉?” 闵柔马上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把那道菜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好吃的不得了。房逸从头到尾面带微笑的听着,仿佛对她的话十分关注。昭瑜嘘了口气,幸亏被房逸打断了,否则闵柔说不定还要拉着自己再多点几道呢。她朝房逸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他飘向自己的眼神,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昭瑜受惊一样的飞也似的躲了开来。真是的,她也没做什么坏事,有什么好躲的。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闵柔又拉着昭瑜要和房逸一起写字。“看看我的字有长进没有?”闵柔是这么解释的。昭瑜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字只是端正而已,比起出身书香的闵柔和成天读书写字的房逸,差的只怕不是一点半点。 果然,三人各写了一副字,拿给房氏评比。最好的自然是房逸,那一篇李白的斗酒诗写的隽秀非常,只是字体稍显的瘦了些。房氏看了笑道:“你这是从小的毛病,到现在字还是这样。”房逸笑道:“先生也这么说,只是我总改不过来。”闵柔也得了房氏的夸奖,轮到昭瑜的时候,房氏笑道:“瑜姐儿写字只求端正,秀气倒是有了,却也不甚出彩。” 昭瑜不好意思的笑笑,房氏说的很是中肯,她倒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把自己的字放在另两人的中间,实在是不大好看罢了。看来回去还是得下仔细的练练才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六月 下 吃过晚饭,昭瑜和闵柔回了芷兰院,搬了贵妃榻坐在院子里乘凉。 六月的天气时冷时热,今天算是热的了。院子里虽然不像茉园那样种满茉莉花,可也是一丛丛的红黄一片,花香四溢。昭瑜穿着象牙色的缎子小衣,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拿了把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燕来拿了茉莉熏香出来,放进了泥金小香炉里点上,一时茉莉香飘散开来,让昭瑜有种置身茉园的错觉。 舒云端了点心和凉茶放在小几上,一边缓声劝昭瑜:“姑娘还是不宜喝凉茶,还是喝温的吧。” 昭瑜点头,看着舒云将一壶温热的茶水倒进一只粉彩喜鹊登枝的茶盅里递过来,她接到手上,里面有一根茶叶梗立在水里。这个好像是一种好兆头,昭瑜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是哪本游记上?还是上一世的记忆?她记不清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逐渐接受了现在的这个身份,慢慢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人。她会毫无芥蒂的使奴唤婢,有时候也会对人的生死视若无睹,连她自己都会惊讶,环境对人的改变竟然可以这么强烈。就像是一个漩涡,陷进去就转不出来,只会越陷越深。 茉莉花的味道围绕在昭瑜的四周,她闭上眼睛,有微风轻轻吹过来,鬓边的头发被风吹起了一缕,柔柔的拂到脸上,有点痒。昭瑜想茉园了,想顾承绰和顾昭慧,以及廊下的那只黄鹂鸟。 闵柔洗了澡,穿着小衣出来躺到一旁的贵妃榻上晾头发。竹香和墨香两人拿了帕子轻轻的替她擦着。闵柔先灌了两口凉茶,这才吁出一口气:“温泉水是好,可是夏天用还是忒热了些。” 昭瑜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原本安静的幻想被闵柔给打断了,她扇着扇子道:“谁叫你直接进去池子洗的。你不会拿个木桶兑些凉水进去?” “干嘛那么费劲,这多省事啊!”闵柔嘻嘻的笑,一边指着昭瑜道,“我说你啊,养病养的像个娇小姐,成天轻声细语的,都快成猫了。” 昭瑜睁开眼笑道:“胡说什么?谁是猫?” “你啊!就像是阿元屋里那只黄蓝眼睛的大白猫!”闵柔比划着,笑得嘻嘻哈哈的。 景和公主养了一只波斯猫,也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孙冬元。平日不在公主的院子里呆着,总喜欢去孙冬元的屋里。昭瑜也见过几次,那猫不怕人,很是可爱。昭瑜还突发奇想的按照前世的做法提议给猫做衣服,孙冬元还真让针线房做了两套给它穿了。效果出奇的好,至少把景和公主逗得乐了好几天。 望月端了一盘瓜子,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昭瑜身边,开始八卦,向闵柔打听房逸的情况。 “表少爷是太夫人的侄孙?隔了几层亲戚?有没有兄弟姐妹?”望月连珠炮一般的问了出来,把闵柔惊的一愣一愣的。“我的娘,你这个丫头,说话可真快!” 昭瑜笑着拿扇子拍了下望月的肩道:“可不就是快呢!我跟你说,我屋里若是碰上要斗嘴的时候,都是派她去,可从没输过!” 望月笑嘻嘻的磕着瓜子,算是默认了。舒云笑骂:“你别乐,姚妈妈不在,若是让她听见了你打听表少爷,看她不拍你的。” 姚妈妈去找袁妈妈说话去了,所以就是看姚妈妈不在才问的嘛,望月不理她,继续盯着闵柔问:“表姑娘,跟我们说说呗。” 闵柔看头发也拧的差不多干了,干脆坐了起来,喝了两口凉茶开始讲故事:“逸表哥的父亲是外祖母的族侄。嗯,好像也没出五服,应该是外祖母的堂兄弟家的儿子。我那位堂外祖小时候跟着父母去了南边,后来父母过世扶灵回了老家,就干脆在老家住下了。那时候我外祖母已经到了京城,堂外祖特意让人进京来过几回,这才重新联系上。” 这样听来,房氏的那个堂兄弟一家,在房氏被族人窥谋家产的时候不在老家咯。怪不得房氏一直和他家来往交好,否则以房氏的个性,才不会理他们。 “逸表哥是独子,家里虽说世代务农,因祖辈积攒下了很多田地,也是殷实人家。他母亲早亡,父亲没有续弦,只是家里有个姨娘打理琐事。逸表哥中了秀才以后,便去了房山读书。因家里知道外祖母住在渔阳,就写信托了外祖母照看一二。外祖母很喜欢他的,又是自家亲戚,就逢年过节都叫他过来别院这边住些日子。”闵柔慢悠悠的,几句话就把房逸的身世说完了。 竹香和墨香看上去也是头一次听自家姑娘提到房逸的身世,也都跟听故事一样聚精会神的。忽然有人插嘴道:“表少爷今年多大了,家里可有给他定亲?”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扈大娘不知什么时候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 望月噗嗤一声笑了,手里的瓜子片掉了一地:“我刚还说姚妈妈不在,没人问这个。这边大娘就出声了,可真是了不得,咱们屋里都是喜欢做媒的妈妈。” 众人哄得笑了起来,扈大娘也乐,一边指了望月笑骂:“你个丫头,你别打嘴!我这不是替你问的吗?你问了半天,连人家家世如何,兄弟几人都问了,不就差这一句了么?大娘看你年轻脸皮薄,好心替你问出来,你倒来埋汰我!” 望月登时红了脸,嘴上还是不认输的嚷嚷着:“大娘说什么呢?回头背疼可别指望我给你揉了!” 扈大娘自知这种话不该在昭瑜面前说,便也就坡下驴,顺着台阶转了话题,笑着拉住站在一边的燕来道:“我用不着你!如今燕来也学医了,穴位找的比你准!我一说什么地方她都知道,不像你,费了我半天口水也闹不清哪儿是哪儿!你啊,就在一边给大娘我端茶送水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望月又气又笑,呛得咳嗽起来。昭瑜拍着手道:“我的娘,这丫头终于有克星了。以后姚妈妈若是不在,只管归了扈大娘管着她。” 望月笑得厉害,又着急说话,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作画 夏天天亮的早,昭瑜通常很早就醒了。闵柔睡得正熟,昭瑜洗漱之后,见时间还早,就想去花园里转一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嘛。 姚妈妈端了牛奶进来,让昭瑜喝了再出去:“早饭要一会儿去太夫人那边吃,也不能这样饿着肚子去园子里。” 自来到渔阳,每天都会喝一碗牛奶,昭瑜已经习惯了。她听话的拿着碗喝了,这才带了画梁,往园子里去。一早的时候也不会很热,温度正适宜。昭瑜走的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花园门口。看园子的婆子正提了水桶要去浇花,见了昭瑜忙笑着请安:“姑娘一早就来转转?” “是啊,今天醒的早了些。”昭瑜笑着与她打招呼。又让她自去忙,自己则带着画梁进了园子。四处花开的正好,有红色的大丽花,白色的栀子花,玫红色的月季也开了起来,叶子上还沾着晨起的露珠,十分喜人。 昭瑜深吸了一口气,满是清新的花香。画梁在一边左看右看,笑着对昭瑜道:“回去可以画好几个新的花样子了,这会儿我脑子里就已经有了。” 女红好的人就是不简单,光是靠一看一想,便有了多少漂亮的花样子。这一点昭瑜自叹弗如,这东西怕是要靠天分,不管怎么学只怕也学不到画梁的那份本事。突然画梁停了脚步,拉住昭瑜的袖子指着前头小声道:“姑娘,你看,表少爷。” 昭瑜顺着画梁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穿了雪青色家常道袍的少年正站在前头的凉亭中。他神色清爽,神态从容,一手提笔,一手背在身后,正在案上写着什么。昭瑜也站住了不动,只静静的看着凉亭里写字的房逸。 他的身材精瘦挺拔,大概过两年还会生的再高一些。乌黑光亮的头发在头着卷了画递给画梁。画梁宝贝一样的接了过来,蹲下福了一礼,这才扭头扶了昭瑜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道:“画的那样好,丢了岂不可惜,正好我拿来描花样子,姑娘的夏裳就有新样子可以绣了。” 昭瑜有些懵,她的夏裳,绣了房逸画的花样子?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啊,却又好像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试探 上 回到芷兰院,闵柔已经收拾好了,见了昭瑜不免埋怨:“一大早的跑哪去了。” 昭瑜笑着走到梳妆台前从妆盒里替她挑了一支琉璃珠花插到鬓边,道:“我起的早,去园子里走了一趟。你倒是好睡,我出去的时候你都还没起来。” 闵柔把妆台上放着的赤金绞丝镯子一个个戴到腕子上,笑道:“昨晚上是睡得挺好的,还做了梦呢!” “真的,梦见什么了?”昭瑜笑着问。 “梦见在房山上追一只兔子,结果发现了一窝小白兔子。”闵柔笑起来,“被我全都抱回去养了。” 做梦还满山跑的追兔子,真亏她梦的出来。“你是想家了吧。”昭瑜伸手戳了戳闵柔的额头,“说,是不是想姑母了。” 闵柔歪了歪脑袋,老实的道:“是有一点,不过还是想在这儿多呆段日子。回去干什么?成天被人当猴子看。” 也是,都不小了,再过个几年就都嫁人了,再也不能像这样姐妹们吃睡在一起玩儿。到时候每天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说不定还有几个闹人的小妾每天在身边转来转去的,光是烦都烦死了。 去秋韵堂请过安,吃了早饭。闵柔被房氏留下,大概是要说有关于说亲的事,昭瑜朝满脸通红的闵柔眨眨眼,自己回了芷兰院。 因为一早看见房逸画画,昭瑜也动了心,让人在院子里摆了条案,打算练练字。画画不行,字总是可以练一下的。舒云端了茶放到条案上,拿了针线篮子坐在一边守着。昭瑜站的笔直,提笔写了小半个时辰,便觉得有些站不住了。看来这一年来又病又伤的,身子果然还是有些虚。以前写字哪里会这么快就累了?昭瑜放了笔,轻叹了口气。 舒云听见起身关心道:“姑娘累了?” 昭瑜点点头。舒云道:“姑娘不如回屋里去躺一躺。如今才好些,别又累出病来。”说着就要扶了昭瑜进屋。 屋里不知熏了什么香,甜的有些发腻。昭瑜皱皱眉:“这是什么香?” 舒云笑道:“是咱们从家带的梦甜香。今儿本来想要熏玫瑰香的,哪知拿错了,便干脆熏了这个。姑娘不喜欢?” 是不喜欢,不过算了,也就一块香,只是大夏天的,闻着甜腻腻的觉得热罢了。 “你陪我说说话。”昭瑜靠坐在迎枕上,让舒云将窗户撑开,自己则脱鞋坐在了炕上。 “嗯。”舒云一贯的温和,先给昭瑜倒了杯温茶,这才抱着针线篮子坐到了一边的小杌子上,“姑娘是觉得闷了?还是想家了?” 昭瑜翘了翘嘴角:“就是有些闷,刚闻到这香,想起了小时候睡觉时,姚妈妈就喜欢点这香。” “是,那时候姑娘睡不好,姚妈妈说点了梦甜香就能睡好觉。结果姑娘说甜腻得让人越发精神了,更睡不着了。”舒云想起往事,掩嘴笑了起来。 那时候舒云还不是她屋里的大丫鬟,在一众丫鬟里并不算出色。只是后来她屋里的丫鬟一个个的不是嫁人就是病了挪出去,最后倒也只剩下她和倚柳。而倚柳又在去年因为她受伤的事被撵出去了。 “你平日都不爱出门,成天闷在屋里。她们出去玩,你就守在屋里头。姚妈妈总说,你是难得的稳重。”昭瑜的声音有些远,飘飘忽忽的。舒云听了低下头,笑道:“我本就不聪明,若不是多下几分力气,怎么能在姑娘身边伺候呢!” 是啊,能成为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呢,哪怕是踩着别人往上爬,只要是爬上去了,被踩下去的人怎么样又有什么所谓呢。昭瑜看了看舒云微垂的脸,喃喃道:“原本母亲是想让你去伺候哥哥的。” 昭瑜看见舒云的眼睫毛颤了颤,肩膀有些微的抖动,她继续道:“我那时候还小,一次去了母亲屋里,听见母亲跟严妈妈说,挑几个丫鬟去伺候哥哥,其中就有你。我说我也要新丫鬟,母亲就笑着说,那瑜姐儿就自己挑吧。我随手一指,刚好指了你的名字,严妈妈还说,舒云这丫头是交了好运,能到四姑娘屋里服侍。”说完顿了顿,笑道,“你觉得,你运气怎么样?” 舒云的眼睫毛又颤了颤,她抬起头看着昭瑜,脸上带着略有些勉强的笑:“看姑娘这话说的,自打到了姑娘屋里头,吃好穿好,就连赏钱也比别人屋里的多。姑娘待我好,我是知道的,自然是像严妈妈说的那样,我自是运气好的。” 一张鹅蛋脸,弯弯的眉毛,温和的眼睛,曾几何时,昭瑜觉得舒云是个老实人。可如今,这老实人只怕也不再老实了。又或者,在某些诱惑面前,忠诚根本不值一提。 昭瑜还嫌不够,叹了口气道:“其实后来我想想,许是我耽误了你。如果你能去哥哥屋里,应该就可以一直伺候哥哥吧。你瞧纳兰,不就是跟着哥哥去了云南么!如果当初我指了纳兰过来我这里,去伺候哥哥的应该就是你了。” 舒云的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按的手掌生疼。她难掩心中的震惊,她原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命,可没想到,她的命原来就是这样像一颗棋子一样被当初那个小女娃随手一指就定下了。 凭什么?纳兰!纳兰有自己好么!如果她当初能去了顾昭宁屋里,如今只怕她早就是顾昭宁的通房了,往后再生个一儿半女,姨娘的位子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舒云不敢出声,她怕自己一出声会不可收拾。她低着头假装害羞,可手心已经被指甲刺的疼痛刺骨了。 “只是如今却不行了,就算我有心,也没有当哥哥的收了妹妹房里丫头的道理。”昭瑜把舒云的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心中也越来越冷,嘴上继续火上加油,“我就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回头秉了祖母,差不多就放了你出去,你觉得可好?” 第一百二十章 试探 中 舒云其实没有太听清楚昭瑜之前说的是什么,她只是一直想着纳兰。 她们两人都是家生子,同一年进府当差。她的爹娘死的早,一直跟着舅舅过活。舅舅早年娶过一个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人没了,孩子也没保住。后来也有人给舅舅说过亲,舅舅也没答应,只是带着她过日子。 舒云小时候不叫舒云,那时候她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舅舅只管她喊丫头,庄子上的婶子大娘们叫她李家丫头。舅舅不是什么大管事,只不过是庄子上的一个帮着管事打下手的仆役罢了。可虽然家里穷,从小也没亏过她。顾家待下人还算是优厚,吃喝穿戴都是主家的,舅舅平日也攒下些钱,一年也会给她扯上两块花布做衣裳。小时候吃块糖就像是过年一样,有了新衣裳便更是觉得日子像蜜似的,李家丫头的日子过得很满足。 直到有一天,庄子上一个年轻的管事娶媳妇,她跑去凑热闹。听人说新媳妇是府里头太夫人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自小跟这个管事定了亲的。因是年纪大了,家里特意去求了太夫人将她放出来成亲,太夫人还赏了好些银子首饰衣料之类的东西给她做陪嫁。 舒云记得当时说话的那个婶子满眼的艳羡,直嚷嚷着:“要是我家闺女有这个命,能去了府里头服侍太夫人,夫人和姑娘们就好了。”一边有人用吐沫啐她,笑着骂道:“呸!你家闺女还用去服侍姑娘们!直接服侍个少爷,回头做个姨娘不也什么都有了?!”一片哄笑,舒云那时候不懂什么姨娘,她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像仙女一样坐在炕上让众人看的新娘子。 庄子上办喜事的时候不少,舒云不是第一次见。可是那天的新娘子的模样,直到今天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人生的清秀自是不说,那脸皮白净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双手伸出来嫩的似是能掐出水来。十根手指头尖尖如春天的新鲜笋子,指甲上不知擦了什么,泛着淡粉色的莹光。一身大红色的缎子嫁衣,上头绣满了五彩的花儿,大朵大朵的铺满了整个裙裾。从袖子里露出的雪白腕子上头,一边各戴了两个赤金绞丝镯子。头上戴着一色的银鎏金头面首饰,亮的灿眼! 舒云晚上回去第一次失眠了。她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新娘子的样子和屋里头婶子大娘们说的话。不过是太夫人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也就是做些清扫打杂的活计,平日连近身伺候都轮不上。可就是这样,都养得那样一副水灵灵的模样。庄头家的闺女平日里那么娇滴滴的,可和这个丫鬟一比,竟然都失了颜色。 舒云从此下了决心,她一定要进府里去,哪怕是去府里扫地抹窗子。后来她果真遂了心愿,在府里去庄子里挑人的时候被挑上了。舅舅说她运气好,让她进了府好好干活,别给主子惹事。 纳兰是另一个庄子上选进府的丫头,她长得不如舒云好,至少舒云是这么认为的。唯一让人觉得出彩的大概就是纳兰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了,不管在什么时候,那双眼睛都在发亮。 那时候她和纳兰住在一间屋子里,睡一张床,好的像一个人似的。跟着妈妈们学了一个月的规矩之后,她们一起被分到了庆颐堂做小丫头。 庆颐堂的女主人乔氏自然是美的,舒云根本就不敢正眼看乔氏。她一直认为乔氏根本就是九天上的玄女下凡,她这样的凡人是没资格直视乔氏的。后来她见到了顾昭宁和昭瑜兄妹,她更是觉得这就是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和玉女。有一回严妈妈来跟乔氏回话,舒云和纳兰正被大丫鬟安排在门口拿了块帕子抹窗台。她听见严妈妈问乔氏,要分哪个去给二少爷,哪个去给四姑娘? 乔氏就问在屋里玩九连环的四姑娘,她听见四姑娘奶声奶气的说了一句:“就要她吧。”然后二少爷笑着说:“那我就要旁边那个吧。” 舒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天晚上她就拎着个小包袱被严妈妈带去了茉园。严妈妈还皮笑肉不笑的掐了掐她的脸说:“算你小丫头运气好,一分银子也没孝敬我就捞了个好差事。”舒云半边脸被捏的生疼也不敢出声,进屋去给昭瑜磕了头,那个小小的人儿就晃着腿笑着对她说:“从今你就叫舒云吧……” 后来她才知道,纳兰被带去了顾昭宁屋里。她摸着自己被严妈妈捏过的那半边脸,心中暗道,她有什么运气?纳兰才叫运气呢!她还记得庄子里那个婶子的话,做姑娘的丫鬟,不如给少爷做丫鬟好,以后可以当姨娘! 跟了四姑娘,算是绝了她能给少爷做小的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舒云有些怕了,她和昭瑜的岁数相差太多,只怕连跟着昭瑜出嫁都不可能了。那等着她的路只有一条,嫁给一个奴才,打回原形,重新变回庄子上的李家丫头。 尤其在前两年,顾昭宁去云南,竟然只带了纳兰一个丫头过去服侍。别说他屋里的其他人,就连舒云都嫉妒的发疯,连着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一再的想着如果当初她和纳兰换个位置站着,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昭瑜对她好,可是昭瑜给不了她想要的前程。 “你觉得这样可好?”昭瑜又问了一句。 舒云抬头看着昭瑜,她听见自己用平稳的声音道:“姑娘自然是为我好的,全凭姑娘做主。” 是吗?昭瑜察觉到她有些怪异的神情,只不动声色道:“既然这样,那就等九月,我回去送大姐姐出门子的时候吧。早一点告诉祖母,也好让二婶娘替你好生物色一个上进些的小厮。” 舒云垂了眼,只听见昭瑜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放心,到时候自然你是和倚柳一样的。我多给你些东西陪嫁,再给些银子你做压箱,定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试探 下 温热的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吹到人的脸上一点也不觉得凉快,反而有些许的燥热。昭瑜愣愣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微微有些涩口。粉彩的茶盅上是四季花开的艳丽花样,如今看着她的眼中却显得那么苍白。 舒云出去了,看上去被她刺激的不轻,虽然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那笑容已经十分勉强了。尤其是在她提起纳兰的时候。 昭瑜当然记得当初是怎么挑丫鬟的,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以她看来,乔氏早就想好要把纳兰给了顾昭宁,她不过是顺了乔氏的意思而已。也许那个时候,乔氏就觉得舒云这个丫头不适宜伺候少爷。 昭瑜的病渐渐的好起来,舒云也不傻,也许正在和背后那人商量要怎么继续下手。昭瑜想要扎她一下,让她疼,让她忍不住再出手。 昭瑜最近有些心烦气躁,她不想再在身边继续放着一个随时想要谋害自己的人。九月顾昭华要去东宫了,她得回京一趟,而那个时候,她的身边必须要全都是自己的人。回了府里,舒云也就有了帮手,再收拾就难了。 燕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道:“舒云姐姐叫了青松去买药了,姑娘的药只剩一天的量了。” 原来只认为舒云不大机灵,好在够忠心。现在看来,忠心已经没了,人也太过于迫不及待。 “嗯。”昭瑜随口应了一句,现在只等闵柔回了房山她就可以开始了。闵柔已经住了一个多月,顾承芳也差不多要来接她了。 “姑娘!姑娘!”望月咋咋呼呼的拎着两本书走了进来,一脸笑嘻嘻的道:“才刚替姑娘去书房找书,看见了表少爷。表少爷说这就要回书院了,正在书房收拾笔墨。听说我给姑娘找书,给了我两本游记,说是昨天在书房拿出来看的,觉得好看。” 房逸要回去了吗?昭瑜接过望月手里的书,竟然是两本藏地游记。她有些惊喜,打开看了两页,果然是写西藏地区风土人文的。可是她明明记得书房里多的是南方的游记,是没有大漠西藏这些书的。难道?难道是房逸特意找来给她看的? 昭瑜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人家给两本书来看就证明是特意给她的吗?真是傻呼呼的,以为谁都跟俞思远似的吗。 “放着吧,我这会儿不看。”昭瑜伸直了身子,舒了口气,想要平复一下略有点焦躁的心情。“那纸笔来,我给哥哥些封信。”这段日子大概是太过闲适,连给顾昭宁的信都写的少了。趁今天没什么事,把最近的情况跟哥哥说一说吧。 信很快就写完了,让人拿出去送走。昭瑜提着笔想了想,干脆找了本字帖出来练字。望月一边磨墨一边试探的问道:“姑娘不去送送表少爷么?” 要送他么?昭瑜看了望月一眼,笑道:“虽然名分上是表兄妹,可毕竟不像是家里的哥哥们一样。在叔祖母那边遇到说说话倒也没什么,可哪至于还要专门去送呢!” “人家不是还给姑娘找书了吗?”望月笑嘻嘻的。 昭瑜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去继续写字。望月见昭瑜不出声,也不敢再说什么,老实的往砚台里用小银勺加了一点水,继续磨了起来。 舒云去了一个时辰,拎了两盒子点心回来,装了碟子端进来给昭瑜:“路过一家老字号卖点心的,好多人排着队买,我想肯定是好吃。就托青松去排队买回来的,只是苦了青松,足足排了有两刻钟。” 望月惊呼:“什么点心要排那么长时间买,京里的老铺子生意也没那么好。” “说是他们家买的最好的一种,隔两天才做一回的。我之前出去就没赶上,姑娘快尝尝这个绿豆酥,瞧着就不错。”舒云恢复了往日恬淡的模样,把点心放在了昭瑜面前。 点心做的确实不错,光是闻着都有一股香气。昭瑜翘了翘嘴角,拿起一块绿豆酥放进嘴里。清香滑腻,入口即化,果真好吃。她笑着道:“真是不错,你们也尝尝。” 望月眼睛亮了,舒云笑道:“茶房里还有,一会儿你过去吃。”又对昭瑜道,“我去给姑娘沏杯好茶来就点心。” “不要茶了,给我那一碗牛乳吧。”昭瑜笑了笑,既然有好吃的点心,那就好好尝尝吧。 舒云愣了下,笑着应了。到了晚上,燕来趁着服侍昭瑜睡觉的机会小声的将舒云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让青松去排队买点心。那铺子离冯灿租的屋子不远,青松便想着不对,拿了两个钱给一个排队的婶子,让她帮着买。自己则偷偷跟着她,果真是去了冯灿那儿。在里头呆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才出来,青松说......”燕来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了,“她脸色发红,衣裳有些乱。” 果真是和那个叫冯灿的好上了?昭瑜嗤笑,在自己屋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大丫鬟,就这么点眼界!那冯灿再好,如今他们这个样子也不过是私相授受,无媒苟合罢了。真有什么心思,难道不能想办法告诉自己么! “然后呢!”昭瑜问。 “青松先回去拿了点心,装作刚买到的样子在铺子门口和她碰了面回来的。又去找了那个小乞丐,让继续盯着冯灿。”燕来道。 “不行,一个孩子,真到时候怕是盯不住。你让青松交代了小观,换小观去盯着,盯紧冯灿,别让人跑了。”昭瑜皱了眉,捉贼拿脏,到时候不能放过这个冯灿。她还要靠着这个人去找府里头的黑手呢。 今天本该画梁值夜,她见燕来进去内室服侍,也不多问,只是守在外屋拿了根丝线对着灯打络子。半晌见燕来出来,这才笑着收了东西,两人寒暄了几句,画梁又进屋和昭瑜说了几句话,伺候她喝了半杯温水,才吹了灯,躺倒屏风后头的贵妃榻上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走了 房逸回去没两天,顾承芳就来接闵柔了。 “我不来接你,你还真就不说回去了?”梳洗过的顾承芳穿了件浅杏色荷花纹的杭绸褙子,头上只简单的梳了个圆髻,插了支碧玉簪,看上去很是清爽。此时却刻意黑着一张脸,拉了女儿数落着,“成日就知道赖在你外祖母这儿躲着,我再不来接你,你就打算一直住下去不成?” “娘,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来陪陪外祖母吗?再说,瑜表妹一个人在这儿养病也是闷得慌,我和她以前一年也难得见一面,如今还不得多在一起待几天?”闵柔装傻充愣的拿了昭瑜做挡箭牌。”一边还用一双眼睛冲着昭瑜瞄过来。 昭瑜看着可怜巴巴的被顾承芳骂的闵柔偷笑,兀自端了茶低头喝,遮住自己的笑脸。房氏也不理这母女俩耍花腔,只管端着茶一口一口的抿着。 顾承芳被闵柔的胡扯说乐了,指了昭瑜道:“你赖在这儿玩疯了不回去,还想着推到瑜姐儿身上?我告诉你,明天就跟我回去。” “明天!”闵柔叫了起来,“我们还和元姐儿约好了去她家玩儿呢!” 这么急?昭瑜也诧异的看向顾承芳,房氏却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只是笑着。昭瑜似是看懂了什么,莫不是顾承芳这是要带闵柔回去相看的?她看看顾承芳,再看看房氏,两人的表情虽然不一样,却都带着一丝喜意,昭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只有闵柔一味的叫着,不停的叨叨明天和孙冬元的约会。 顾承芳自然是不为所动,说完了就算是定下了。她扭头去和房氏说话,完全不理闵柔在一边哼哼唧唧的闹腾。吃过晚饭,闵柔和昭瑜回了芷兰院,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用手轻轻的捶着昭瑜,嘴里埋怨着:“你怎么也不说帮帮腔!我走了你一个人多没意思!” 开玩笑,顾承芳要带她走,昭瑜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再说,闵柔不走,她也没办法展开手脚收拾舒云啊。 昭瑜笑笑,拿手里的团扇轻拍了闵柔的手背一下,指了院子里的各色的花儿道:“你走了,自有它们陪着我,我怕什么?” 闵柔竖了眉毛,凑近了低声笑骂:“你这丫头,如今可是病好了就不理人了?它们哪有我好,能和你说话取乐么?” “哎呦呦!姐姐说什么话,姐姐哪是给我取乐的,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了,还不得说我跋扈!”昭瑜笑得肚子都疼了,可见闵柔是真不想走,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闵柔脸微微一红,赌气笑道:“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无聊死。” 说亲这种事,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闵柔也不可能躲在羡林别院掩耳盗铃一辈子。第二天一大早,闵柔收拾了跟着顾承芳走了,芷兰院又只剩了昭瑜一个人。到了下午,昭瑜坐车去了孙府,孙冬元没见着闵柔,十分的惊讶:“怎么今天就你一个?” “姑母昨天来接她,今儿一大早就回房山去了,来不及跟你说,便托了我告诉你。”昭瑜笑着解释。 回家是正常的,不过还是有点急了。孙冬元是聪明人,并没有多问,谁家没点儿这样那样的事呢!她笑着拉了昭瑜偷偷摸摸的道:“今天叫你们来,本来是说让你们尝尝我酿的杨梅酒。只是阿柔回去了,婷婷也跟着她娘出门做客了,今日便只剩你我两人啦。” 杨梅酒啊!昭瑜有点心动,她只喝过桂花酿。那还是在府里头的时候,过年,祖母让人给她倒过两杯,可是太甜了。 “这个没那么甜,是酸甜的。”孙冬元笑弯了眼。 昭瑜来回没看见宫里来的那个嬷嬷,小声的问孙冬元:“你那嬷嬷不看着你吗,能让我们喝吗?”大白天的,两个女孩子,躲在一起喝酒?怎么想也是妈妈嬷嬷们反对的事情。 “她啊!”孙冬元冷哼了一声,“前儿贪嘴吃错了东西,拉肚子拉的厉害,到现在还起不来床呢!不过就是一碗玫瑰酥酪,就跟没吃过似的,要了命的往肚子里塞,活该得这个病。” 昭瑜摇着团扇,细细打量孙冬元的表情。那嬷嬷可不见得是因为嘴馋,只怕是着了孙冬元的道。不过这也是她的家事,昭瑜不便多嘴。只点了点头笑道:“她也是刚从京城过来没多久,许是水土不服。平日里常吃的东西,如今吃了说不定也会出问题。“ 孙冬元看昭瑜的眼神深了几分,笑意也跟着深了两分道:“说的有理,我娘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只让她在屋里好好养着,说养个十天半月的说不定就好了。” 哪里用得了十天半个月,只怕半天那嬷嬷就想清楚了。县官不如现管,不管你背后那个主子多厉害,这会儿你的小命可是被捏在公主手里的。你想要让人家不舒服,人家就敢先让你去西天享福。荣太妃的位子也不是白得来的,景和公主才不怕弄死区区一个奴才。 杨梅酒是紫红色的,清润透明,有一点琥珀的色泽。用一只透明的水晶杯子盛了端上来,好看的不得了。就像是紫红色的宝石,泛着耀目的光。昭瑜端起来抿了一口,酸甜爽口。在嘴里含一会儿慢慢咽下去,一股涩涩的酒精味道冲上脑门,让人有一点点的眩晕。 “真不错,你自己酿的?”昭瑜真心的夸赞着。 “嗯,我在书房里翻出一本专讲酿酒的书,于是就来试试。”孙冬元已经喝了一杯,正让丫鬟倒第二杯。“你是不是九月要回去的?” “要的,大姐姐出阁,我得回去送送。何况我如今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养到那个时候应该也没什么事了。”昭瑜点头。 孙冬元笑了:“我们也打算那时候回,到时候你就跟我家一起走,省得让你家人来接了。” 跟着公主的队伍回京啊,倒也省事。“我到时写信跟父亲说一声。”昭瑜点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饮酒 上 小花厅里凉爽非常,四角都摆了半人高的冰山,徐徐的冒着白色的凉气。因屋子也大,虽然冰山放的多,却也没有让人觉得太过寒凉。 孙冬元忽然笑了起来,对昭瑜道:“你可知道皇上才刚又添了一个皇子?” “不知道。”昭瑜摇摇头,如果她人还在京里,也许会知道的。可如今渔阳这个地方,虽然离京城不远,可根本就是个乡下地方,这样的消息没什么人传的。 “是皇上的七皇子,封了成王。”大概是酒气上涌的缘故,孙冬元脸色有些发红。她转着手里的酒杯,眼睛盯着那紫红色的液体来回的晃来晃去。 刚生下就封王了?昭瑜讶异的张大了嘴:“这个皇子想必很得皇上喜爱吧。” 何止是那婴儿得皇上喜爱啊,重要的是孩子的娘。孙冬元嘻嘻笑起来:“那孩子的生母展氏,原本只是个婕妤。生了孩子后,皇上一下就封了菀妃。这可真是母凭子贵啊!” 展氏?昭瑜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确定是以前没听说过的。是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一号人物,能把皇帝迷得这样。最厉害的是,她可以在尹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安全的生下皇子,可以利用这个孩子和她自己的本事一步登上妃位。尤其是那个成王的封号,如果昭瑜没记错,除了太子是因为长子而封的之外,尹皇后所出的五皇子也是到了十二岁才封王的。 孙冬元看昭瑜的表情就知道她听明白了,不由笑道:“我就知道,这事也就和你说才能说得通。婷婷是不懂的,阿柔的生活圈子与我们不同。也就你还懂些。” 昭瑜苦笑,她也不大懂的,只是凭着一些直觉去猜想罢了。何况,她从来就不想靠近这样的皇室秘闻,太惹人心烦了。 “我也不大懂,只是头一次听说刚出生的皇子就封王的,实在有些诧异罢了。”昭瑜老实的道。 孙冬元不深究,挥挥手道:“只要皇帝舅舅喜欢,什么不能做?” 这才是重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都是那一个人的奴才,一句话可以把一人捧上天,也可以把一个人踩到脚底。听上去有些悲哀,可世事如此。就像展氏,名不经传的一个女子,生了个儿子,一下子就成了有资格站到尹皇后对立面的一个人。 不过,这下子平王倒是清净了。如今京里炙手可热的大概就是菀妃和成王了。尹皇后也没时间对付平王,她的全部精力大概都要放到新晋的母子两人身上了。 “太后娘娘也很喜欢菀妃和成王呢!据说每天都要叫抱过去请安。”孙冬元笑了笑,“我娘派人去送了洗三礼,回来的人说,那孩子长得很漂亮,眉眼和皇帝舅舅十分的相似。“ 太后喜欢?昭瑜低头抿了口酒,那就是说太后已经打算保着这母子两人咯。这是很明显的告诉尹皇后做事小心点,别打菀妃和成王的主意。 啊!贵圈好乱。昭瑜咧了咧嘴,皇家的事可真麻烦,还不如普通的富足农户呢。 杨梅酒酸甜适口,喝起来和普通的果子露没什么分别。昭瑜和孙冬元两人一杯接一杯,没多久一瓶就喝完了。 “哎呀!这下不好了,不小心竟然喝完了。”孙冬元吓了一跳,回头骂落翘,“你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就由得我们喝。我就算了,阿瑜身子还虚,万一不舒服怎么办。”说着又向昭瑜道歉,“原本只想让你尝尝的。” 昭瑜倒是无所谓,还觉得这酒喝的挺舒服,晕晕乎乎的,但又不至于醉。“挺好的,你还有没有,送我两瓶带回去。” 孙冬元乐了,连声让落翘去拿:“有!有!多给你拿几瓶,想喝的时候还来找我要。” 梁有道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撞上了抱着酒瓶子走过来的落翘,忙连声的打招呼:“这不是落翘姐姐嘛,干什么呢!” 落翘翻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别姐姐长姐姐短的,我们姑娘管你家主子喊舅舅呢!” 梁有道早就练就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凑近了笑道:“嗨!那是主子们的辈分,我见了你,还不就得喊声姐姐嘛。” 这群太监就是这幅德行,人后怎么样不说,人前却无论何时都是一张笑脸,打骂都无所谓,落翘也拿他没办法,将手里的瓶子晃了晃道:“姑娘要送顾家四小姐杨梅酒,让我来拿。” 梁有道飞快的把名字和人在心里对上了号,笑道:“就是那个长得和仙女似的四小姐呀,今儿过来啦?” 落翘噗嗤一声笑了:“可不就是那个仙女似的姑娘,怎么?你倒记得清!” “美人儿还能记不清?想当初我第一次见落翘姐姐不也是一下子就记住了。”梁有道继续厚着脸皮套近乎。 “行了,行了,我没空跟你逗乐。”落翘笑着甩了手,扭头走了。梁有道摸摸下巴,转身快步往客院走去。院子里的树荫下,李恒正懒散的躺在一张摇椅上晃来晃去的。梁有道赶忙上前半蹲下身子掏出怀里的油纸包:“王爷,这是上回您说好的那个酱牛肉,我特意跑去买回来给您佐酒的。” 李恒不大情愿的半睁开眼,瞥了一眼梁有道手里的油纸包,没有要起身的迹象。梁有道却已经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拎着油纸包颠颠的跑进茶房里,用盘子装了。又拿了一壶花雕和着酒杯拎出来放在摇椅边的小几上。 “王爷,你尝尝。”梁有道狗腿的倒了酒,递到李恒面前。 李恒慢悠悠的坐起来,接过酒喝了一口,又拿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嗯,还行。” 梁有道这才笑眯眯的小声道:“宫里传信出来了,如今太后娘娘每天都叫人抱了成王过去,还让菀妃每日过去请安,对她们母子很是照顾。” 李恒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仰脖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第一百二十四章 饮酒 下 平王的心情很不错,梁有道能看出来。 瞧瞧,这自斟自饮的喝了足有两刻钟。一瓶花雕和一盘子酱牛肉都下了肚,还大有意犹未尽之感。梁有道趁机把府里的事也说了:“家里头那两位倒还老实,只是因饭菜不合口闹了一回,却也没什么大事。曼云姑娘还管的住。” 管得住就好,否则要她做什么?李恒不置可否,拿起酒壶倒酒,却是只剩半杯了,他斜了一眼梁有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快去给你家爷弄点酒来!” 梁有道嘿嘿的笑道:“刚才遇见落翘了,说是咱们家表姑娘酿了杨梅酒,王爷要不要试试?” 小丫头还知道酿酒啊。李恒虽然比孙冬元大不了几岁,可到底辈分摆在那儿,人家是舅舅嘛。他晃了晃酒杯,皱着眉头道:“什么杨梅酒,酸酸甜甜的,有什么意思。她酿酒干什么?自己喝?” 梁有道偷偷翻翻眼睛,这叫什么话,人家干吗不能酿酒自己喝啊!可他当然不敢这样在自家主子面前摆这幅面孔,仍是笑着一张脸道:“说是酿的挺好的,这会儿正和顾家四小姐对酌呢!” 顾家的?李恒想了想,哦,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嘛。“这个顾家四小姐,嗯,是不是就是当年顾承绰的夫人乔氏所出的那位?”李恒摸着下巴,有些许刚冒出来的胡茬扎在手上,有点痒。 “可不就是那位嘛!”梁有道继续在心里翻白眼,您这是刚想起来啊。 顾承绰和乔氏当年可是很得李恒的眼缘的。他还记得那时候每到过年的时候,护国公夫人和太夫人一起去长春宫给太后请安。他待在太后身边,还觉得这位夫人长得可真好看。大概是除了娘之外最好看的女人了!只可惜漂亮女人都不长命,比如他娘宸妃,比如乔氏。说起来,之前和他定亲的那个尹宜然长得也不错,命也不长。 “王爷要不要尝尝?”梁有道小心翼翼的问道。 “哦,那你去拿一瓶来试试吧。”李恒嗯了一声,放下酒杯又躺回了躺椅上开始晃起来。 “哎!”梁有道利落的应了,扭身便出了门。心里暗道,你想喝,人家表姑娘还不见得给呢!梁有道开始盘算要不要干脆摸到酒窖偷一瓶出来算了,根本不用告诉孙冬元,省得被表姑娘臊白!要说表姑娘,那可不愧是景和公主的女儿,和公主比,那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前儿不是才听说宫里来的吕嬷嬷吃错东西病了吗,上吐下泻的,都快去见阎王了。人家表姑娘还特意去看了一回,好声好气的嘱咐多休养,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说。 梁有道偷摸去瞅了吕嬷嬷一样,我的个娘,才两天就拉的脱了型。不过看上去倒是老实了不少,梁有道啐了一口,傻子!这都到了渔阳了,难不成还以为是在宫里头?荣太妃到如今都屹立不倒是有道理的。她的儿孙也是由得你一个嬷嬷能随意摆弄的? 该!梁有道落井下石。虽说都是奴才,可奴才也分三六九等。主子的敌人就是奴才的敌人,这一点是梁有道从崔太监那儿学来的,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贯彻的很彻底。 那会儿他和崔喜两人到御膳房吃小灶,一人捧一个大海碗蹲在地上喝羊肉汤,一边听崔太监教他们为人奴才的道理。 “小子!别以为你们哪天当了个奴才头儿就:“你小子什么时候能改了这顺手牵羊的毛病,这东西你也顺?看回头驸马知道了不打死你的。” 梁有道笑嘻嘻的不当回事:“哪能呢!有王爷在,驸马哪能难为我呢!” 昭瑜喝的有些晕乎,待落翘拿了酒来便起身告辞了。孙冬元也有点晕,只得交代落翘好生将昭瑜送出去。跟着的画梁在一边扶着,在垂花门处上了马车。扈大娘吓了一跳,一路上数落画梁:“你怎么没看着些,姑娘这是喝了酒吗?喝了多少?看回去姚妈妈不骂你的。” 画梁也委屈:“没让我进去啊,屋里只有孙姑娘的丫鬟落翘守着。再说,我也没想到这是叫姑娘来喝酒的。” 昭瑜虽然有些晕,但还是很清楚的,笑着替画梁求情:“与她有什么关系。阿元也不过是想让我尝尝,这酒酸酸甜甜的,我们说着话,一不注意就喝了一瓶。不是什么大事,回去都别跟姚妈妈说,只说是我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 扈大娘笑道:“这东西就是这样的,别看是果子酒,可后劲不小。我看姑娘回去这一觉得睡到晚膳的时候都不见得缓的过来。” 果然像扈大娘说的那样,昭瑜回去合衣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暮色四合。她扶着床沿坐起来,觉得额角有些疼。这时才后悔不该喝了那么多,还真是有些上头了。燕来端了醒酒茶过来服侍她喝下,缓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些,这才梳洗了一番去秋韵堂陪房氏吃晚饭。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下手 上 到了六月中,渔阳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看小说最新更新来网,接连两三天都是阴雨天气,屋里又湿又潮,都快赶上南方了。 望月很诧异:“姑娘也没去过南方,是怎么知道的?” 姚妈妈一巴掌又拍上去,骂道:“姑娘成日看书,那书上什么没有?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成天除了吃就是玩儿。” 望月委屈巴巴的揉着胳膊,朝昭瑜凑近了些:“还是快晴天吧,身上的衣裳都是湿乎乎的。” 昭瑜正觉得被望月问了个措手不及,好在有姚妈妈出来救场,心下吁了口气。不过,这几天的天气还真像南边的梅雨季节,雨虽然不大,却是总也不见停。别说身上的衣裳,就连晚上睡觉时盖得被褥都像是能拧出水来,让人难以安眠。 姚妈妈朝外头看了一眼,嘴里道:“我瞧着还得下几天呢,说不定还得要下大雨!” 这话才说完,当天晚上雨势就渐渐变大了。到了第二天一早,房氏特意让人过来跟昭瑜传话,不用过去请安了,饭就在屋里吃吧。昭瑜听了,便也懒怠梳妆,随手将头发绾了个髻,穿了身薄绸短衫绸裤坐在暖阁里看书。 早饭和午饭都是厨房的人提着食盒送来的,昭瑜瞧了一眼,见她们裙子大半都被雨水打湿,很是辛苦。便一人赏了一串钱让她们拿去吃酒。来送饭的婆子笑个不停,回去一说,竟是恨不得这雨再下几天,多得些送饭的赏钱才好。 到了晚上,雨越下越大,袁妈妈亲自来了一趟,颇有些严肃的和姚妈妈说了一会儿话:“雨下的太大,也没有停的意思,只怕会有水灾。咱们这儿虽然没有大河,却也要防着雨水太大冲了水土。晚上你多上些心,多安排几个人上夜,院子里都惊醒些才好。” 姚妈妈应下,自去吩咐了一番。昭瑜隐约听了几句,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一院子的人,能有什么事。 吃过晚饭,昭瑜去泡了个热热的温泉水,收拾了一身干爽打算睡觉。舒云端了药过来笑道:“如今天气不好,炉子都不好用,药这才熬好,姑娘喝了好睡吧。”说着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先凉凉再喝吧。今天我上夜,先去把被子抱过来。” 昭瑜看了看药碗,一反常态的端了起来,趁热几口喝了下去。舒云不由一愣,这半年多来,昭瑜吃药的时候都诸多要求,不是怕热就是怕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吃的这样痛快。正发呆的时候,昭瑜已经将空碗递了过来。 “姑娘今儿这是怎么了,药都还烫呢!”舒云笑得有些干。 昭瑜的脸已经皱到了一起,一叠声的道:“可苦死了,快拿果脯子来。” 舒云忙递了一边的红漆攒盒过来,昭瑜拣了一颗杏脯放进嘴里,还是皱着眉道:“哎,还是苦啊!” 舒云顿了顿,笑着道:“茶房里有做好的杏仁奶茶,姑娘要不要喝点?” “好啊,喝了也好睡觉。”昭瑜点点头。 舒云应声去了茶房,屋里只有一个看着火的小丫头锦香,见了舒云笑着起身接过她手里端着的药碗:“姐姐,姑娘那边还有什么吩咐?” 舒云深吸了一口气,冲锦香笑道:“把那杏仁奶茶装一碗给我,姑娘要喝。”顿了顿,道,“多加些糖。” 锦香笑着应了,拿了个甜白瓷的小碗装了一碗杏仁奶茶,又从一边的柜子里拿了个白瓷罐子,从里头盛了两勺砂糖。再用个甜白瓷的盖子盖到茶碗上,扭头递给舒云。 舒云正坐在小凳子上发呆,见了锦香递过来的茶碗笑道:“劳烦妹妹也给我盛一碗,放些糖。” 锦香脆声应了,转身又去盛。舒云看了看锦香的背影,掀开茶碗盖,飞快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将里头的粉末倒进了茶碗里。待她正想把那张纸扔进熬药的炉子里时,锦香已经端了碗茶转回了头,她诧异的看着打开的茶碗笑道:“姐姐这是等不及了?” 舒云手里还攥着那张纸,心跳的厉害,笑得有些僵硬:“可不是,闻着实在是香。” “那姐姐就赶紧喝吧。”锦香笑着递了茶碗给舒云,舒云伸手接过茶碗,两口就喝了下去,吓得锦香直喊:“烫!烫!” 舒云已经喝完了,嗓子被烫的难受,可她却像是没知觉一般的笑了笑,对锦香道:“不过是温热了些罢了。”说完便端了给昭瑜的茶起身出去了。锦香愣愣的看着舒云的背影,回头自己盛了半碗茶尝了尝,烫的差点掉了舌头,她一边吐着舌头用手扇着,一边咋舌道:“我的娘,舒云姐姐的嘴怎么那么厉害?” “说什么呢?什么厉害?”画梁从外头进来,见了锦香的模样笑着问道。 画梁一向随和好说话,锦香不怕她,便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还拉了画梁小声道:“不信姐姐也尝尝,可烫了。舒云姐姐就跟喝凉水似的。” 画梁看了一眼炉子上还冒着热气的杏仁茶,呆愣了一会儿,转身掀了帘子就走了。倒把锦香扔到了当场,迷迷糊糊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舒云端了茶碗回了屋,在门口站了站,这才像是下了决心似的掀开帘子进屋,笑着对昭瑜道:“姑娘,我刚先偷着尝了一碗,味儿真不错!” “是吗,放到桌子上凉凉吧。”昭瑜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转了话题道,“舒云,你还记得那一年京里下大雨,我说睡不着,然后你和我两个人一起睡的事么?” 外头的雨像是越来越大,伴着呼呼的风声,屋里安静的像是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舒云干涩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不记得,那一年姑娘才六岁。” 昭瑜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舒云。淡紫色的缎子小衣,月白色的绸裤,一张鹅蛋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很是红润。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像是整个人沉浸到了回忆中。多年前的那场雨好似和今天揉到了一起,一样的风雨大作。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下手 中 那也是一个夏夜,风雨大作,雷电交加。 那天原本不是舒云上夜,上夜的大丫鬟突然闹肚子,便拉了她过来,外头有些百姓的屋子也被压塌了。我们家还搭了粥棚,施过几回粥呢!”昭瑜的声音软糯轻柔,舒云渐渐的连外头的雨声都听不见了。 “咱们府里是积善之家,自然都是好心的。”舒云的声音也缓了下来。 昭瑜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舒云说着话,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舒云说完话半天听不见昭瑜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她已经睡着了。细瓷一样的脸蛋在暈黄的灯光下柔和轻盈,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了一片小小的阴影。舒云微笑着转过了头,闻着褥子上淡淡的香味睡着了。 第二天,因为两个人都睡得太熟,没一个能早起的。结果被姚妈妈抓了正着,为着舒云睡在昭瑜床上的事教训了她一顿。舒云倒是没觉得委屈,反而为着昨晚睡得那样好而开心。昭瑜则是在姚妈妈教训了几句之后就出声求了情,听说是昭瑜害怕才叫舒云陪着一起睡的,姚妈妈还赏了舒云一碟子炸的金黄的白糖糕。 那糕真甜! 到现在舒云还记得,白糖糕上那一层焦黄的糖霜吃起来有多香。她朝坐在床上的昭瑜看过去,床帐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灯火下只露出一个尖尖的白皙的下巴和泛着粉色珠光的小小的嘴巴。她的脸色在阴影里有些晦涩不明,唇边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是让舒云莫名的感到心慌。 “你把那一碟子白糖糕都吃了吧!”昭瑜笑了。 “是,都吃了。”舒云也笑起来。 “好吃吗?”昭瑜像是很好奇。 “好吃!”舒云认真的回答。 “那就好!”昭瑜向床沿挪了挪,帐子的阴影从脸上散去,露出了一张白皙的小脸。与多年前一样的暈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的莹润柔和。昭瑜伸了手,笑道:“行了,差不多也凉了,端过来给我吧。” 看着这一张熟悉的笑脸,舒云突然不敢动弹,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捆住了她的手脚。外头响了一声炸雷,她浑身一个激灵,眼前出现了冯灿那张英俊的脸,耳边听见了冯灿向她描述的美好的未来。她那像是被捆住的手脚突然松开了,机械的端起茶碗,一步步的走向床边。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打雷呢!”昭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了舒云的耳朵里,她端着茶碗的手猛地一颤。四姑娘为什么知道自己怕打雷?难道不是她拍打雷么? 舒云定睛看向昭瑜,柔美的小脸露出淡定的微笑,上哪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电光火石间,舒云突然明白,原来多年前那个抱着被子叫她的小小的人儿,并不是自己害怕打雷才喊了她过去陪着一起睡。而是因为看出了她对雷声的惧意,是为了让她安心睡觉,才把她从贵妃榻上叫过去。 “四姑娘!”舒云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已经充满了眼眶。 “嗯?”昭瑜应了一声,轻柔的像是一根羽毛落在她的身上。 冯灿的话再一次的响起,舒云咬了咬牙,垂下了眼,眼泪顺着睫毛滴了下去,在青石地板上溅出一朵花。再抬头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笑着将茶碗递到了昭瑜面前:“四姑娘,趁热喝吧。” “好!”昭瑜伸手接过茶碗,掀开了盖子。杏仁的香气混着牛乳的味道飘散在屋里,昭瑜抽了抽鼻子,笑道:“真香!”说完就将茶碗送到了嘴边。 舒云的心一阵狂跳,若不是嘴还闭着,她只觉得自己胸口那颗心几乎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她盯着昭瑜把茶碗放到唇边,一时屏住了呼吸。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手 下 屋外风声大作,大颗的雨水落在房檐上,发出噼啪的声音。水顺着房檐流下来,稀里哗啦的像是小河里的水。 只有那么一息的功夫,对舒云来说就好似过了一年。从小到大,自进府以来的所有事情,从她的眼前飞也似的滑过去。她抬起了手,嘴角微翕。 伴随着一声惊雷,门口挂着的珠帘哗啦啦的响起来,画梁有些跌撞的冲了进来。她的裤脚有些湿,额头上的刘海儿不知是因为雨水还是汗水的缘故变成一缕一缕的,她的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看着屋里的两人。 “姑娘别喝!”画梁尖厉的声音响起。舒云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一道闪电划过,正映在画梁的脸上,惨白的有些吓人。不等舒云回过神,画梁已经扑到了昭瑜面前,一手将那已经被昭瑜递到嘴边的茶碗打翻了。 甜白瓷的茶碗被拍到地上摔的七分五裂,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瓷声。画梁喘着气,盯着还在地上打转的白瓷碎片发呆,半晌,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转过头去看昭瑜。 昭瑜像是很可惜那一碗茶似的,面露遗憾的盯着地上看。而舒云也已经回过神来,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她上前使劲拽了画梁一把骂道:“你这是干什么?疯了不成?怎么敢打翻姑娘的茶?” 画梁被舒云一顿抢白,一时间出不了声音。没错,她只是怀疑,但她没有证据。难道让她告诉昭瑜,她只是因为刚才听锦香说舒云两口喝了一碗滚烫的杏仁茶就怀疑她要害昭瑜么?画梁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对昭瑜道:“姑娘,刚才我听锦香说错把盐当成糖放进茶里了,就赶紧过来跟姑娘说一声。因瞧见姑娘已经要喝了,一时情急,请姑娘责罚。” 错放了盐?虽然有点不合时宜,可昭瑜还是想笑。她虚抬了抬手道:“行了,不是什么大事,起来吧。”画梁站起身,舒云蹲了下去准备收拾打碎的茶碗。昭瑜却伸手制止:“放着吧。” 为什么要放着?舒云心中猛地一惊,她强笑着对昭瑜道:“不收怎么行,万一姑娘踩到了可就伤了脚的。” 昭瑜抬眼看过去,那眼神清冽冷峻,像是能看穿她浑身上下一般,舒云的声音像是被锁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昭瑜拍了拍床沿,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床帐后面的阴影处鬼魅一般的闪了出来。舒云被吓得抽了口凉气,定睛一看,竟然是穿了件玄色单衣的扈大娘。扈大娘两步上前蹲在了打碎的茶碗边儿上,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将簪子尖放进了一块碎瓷里头还剩着的奶茶里。再将簪子拿起来的时候,上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画梁闭上了眼,舒云只觉得浑身发凉。扈大娘起身扭头对昭瑜道:“姑娘,这茶有毒。” 昭瑜点头,吩咐画梁:“你去把姚妈妈找来。”画梁应声去了。只留下舒云一个呆呆的站在原地。 扈大娘不知从哪摸了根绳子,上前扭住舒云的手就要捆上。舒云挣扎起来,嘴里喊着:“为什么捆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昭瑜挥了挥手,示意扈大娘放开她。扈大娘啐了一口骂道:“下作的小娼妇,都被抓住了还不肯认!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你凭什么说是我?”舒云平日温柔的表皮像是突然被人扒开了一般,疯狂的晃动着双手。她的头发已经乱了,衣襟也在刚才和扈大娘的撕扯中挣开。她的脸色早已发青,一点也不见刚才那种红润的颜色。昭瑜看着她,突然想起了赵姨娘屋里那个赖婆子。怎么看都觉得,如今的舒云和赖婆子实在有些相似。昭瑜突然想笑。 姚妈妈和望月已经在耳房听燕来说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会儿被画梁叫了过来,正看见舒云疯狂的叫唤。画梁一进门就已经看傻了,还是燕来在后头推了她一把,这才向前踉跄了几步。 姚妈妈正恨得牙痒痒,上前照着舒云的脸就是一巴掌。舒云白皙的脸蛋立时红肿了起来,再配上她凌乱的衣衫和头发,活脱一个疯婆子。 舒云被打蒙了,顿了顿,抬起头指着画梁道:“是她!是她!我们都是从小服侍姑娘的,只有她是新来的。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妈妈为什么打我,为何不去问她?” 画梁心中一惊,忙向昭瑜看去。见昭瑜的眼神一直停在舒云的身上,这才舒了口气。舒云仍不罢休,上前扯住了画梁的衣裳:“就是你!才刚本来好好的,是你突然冲进来说什么茶里有毒!定是你下了毒又后悔了,这才跑来弥补的。” 望月原本还沉浸在燕来告诉她的实情中,本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会儿一听舒云扯上了画梁,心中顿生冒出一股恶气。画梁是托了她才来的茉园,做了昭瑜的丫头,如果画梁有什么问题,下一步舒云是不是就该咬她了。 望月拉住画梁,伸手猛地推开舒云,嘴里骂道:“呸!你是疯狗乱咬人!画梁是来救姑娘的,怎么就成了害人?那茶是画梁端来的吗?她由始至终都没碰过一下,关她什么事?” 舒云没有和望月对着喊,而是飞快的找到了下一个顶罪的:“是锦香!锦香盛的茶,她放的糖,一定是放了些什么药进去!” 昭瑜的眼神变得有些怜悯。 有时候,既然下定决心要做坏人,那就要做到底。要么就把计谋安排的紧密些,让人查不出来。如果被人查出来抓住了,认也就认了,敢做就要敢当!舒云显然不是这一种人,那就本应该老实的做她的丫鬟的。 “舒云。”昭瑜出声了,她的声音平静的吓人,却让舒云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我盯上你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也不是你第一次给我下毒,是不是?何必在这个时候还要推到别人身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招供 上 如果不是一个天生的坏人,半路出家的总不是那么专业,往往在被人抓住把柄之后还要继续垂死挣扎。总抱着一种还有可能逃出生天的想法,试图将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去。但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才发现所有都是徒劳。 舒云瘫在了地上,半张脸肿的老高,脸上混着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花花的一片。扈大娘上前往她身上摸了一把,摸出一张包过药粉的纸。扈大娘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抬头对昭瑜道:“是砒霜!” 屋里一片吸气声!姚妈妈更是冲上前对着舒云又打又踢的来了几下子。昭瑜竟然还是想笑。砒霜,是乡下用来毒耗子的吧。舒云这是拿自己当老鼠了?!可是转念一想,这应该不是她背后那个人会做的事。如果是的话,应该会用更加高级一点的毒药吧。而像砒霜这种地摊货,应该是只要冯灿和舒云这样处在社会底层的人最容易接触到的东西。 “燕来,你去门口守着。别让叔祖母家的下人听见看了笑话。”昭瑜抬眼吩咐道。 燕来应声去了。扈大娘怕舒云狗急跳墙,还是掏出那根绳子,将她捆了起来。其实昭瑜并不担心,都这样了,舒云还能怎么样呢!她不是那种有胆子和人同归于尽的性子。她已经到头了,蹦跶不起来。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我当了你这么些年的主子,为什么会想要害我。”昭瑜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舒云,“你应该明白,既然我早就发现你了,就意味着你不用替什么人隐瞒,越是那样,你的罪责越大。” “不过就是一死罢了。”舒云两眼中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吐出一句。 姚妈妈上前踹了她一脚,咬着牙从嘴里说道:“死!你想的美!我告诉你,你最好老实的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你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舒云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扈大娘凑近,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舒云猛地抬头看向扈大娘,扈大娘笑笑:“舒云姑娘,你可千万别以为我跟你说笑话,不然你就试试。” 半晌,舒云的头耷拉了下去。 昭瑜淡淡的开口:“说吧。” “我今年已经十八了,自是等不到跟姑娘出阁了。”舒云的声音有些沙哑,混着外头的风雨声显得颇为凄凉,“这屋子里只有我年纪最大,倚柳她们都可以等着跟姑娘出阁,可我的前程呢!大概只能被配个小子了。那一年,纳兰跟着二少爷去了云南,不用说,以后定是要跟了二少爷的。我嫉妒的要命,如果当年是我去伺候二少爷,说不定如今跟了二少爷的人就是我。” “呸!下作的小娼妇,你还想着二少爷?”姚妈妈忍不出又啐了一口。 舒云不为所动,像是没听见一样:“我不知道该去求谁,我不像随便被配个小厮。我舅舅也不是什么管事,家里也没钱没本事。姑娘是个未出阁的,总不好替我操持这些。想来想去,也只有被配人这一条路。后来有一天,我去褚兰苑送东西,见到了冯姨娘。冯姨娘就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说知道我舅舅在庄子上,要我托舅舅给她在庄子上置几亩田产。又说自己身份有碍,这些事不好对人说。我想着她做姨娘,怕是想要存些体积,便也就应了她。” “后来,我舅舅帮她在那边买了两百亩旱地。冯姨娘特意封了十两银子做报酬,还送了我一支金钗。一来二去的,我便与她熟了起来。平日偶尔见着,也寒暄几句。有一次便说起了我的亲事。”舒云像是想起来什么,笑起来,只是那笑在已经红肿了半边的脸上有些滑稽。“说是娘家有个侄子,考中了秀才。家里也有些产业,一味只想找个从大户人家里出去的丫头做媳妇。她说瞧来瞧去,只觉得我合适。还说已经跟我舅舅说过了,我舅舅愿意,让我寻个机会见见。” “我左思右想,便找了个机会回了一趟家,果真在庄子上舅舅家里见了她的那个侄子。” 昭瑜想起青松对冯灿的描述,白净的一个书生模样,看上去又不是个穷的。这样的人,再多两句好话,只怕舒云一见就愿意了。 “我原本想着这是好事,回来应该找个机会跟姑娘说说,求姑娘秉了夫人,待我过两年放出去成亲。”舒云叹了口气,“哪知道去年姑娘要去长公主府做客,我原本是要跟了去的。冯姨娘突然来找我,说有人要见姑娘,让我一定要带着姑娘去长公主府花园子的湖边上等着。还给了我一对赤金镯子,说是冯灿的娘托她给我的见面礼。” “我总觉得这事不妥,可又不愿得罪了冯姨娘,便装病让倚柳陪着姑娘去了。没想到,就发生了那些事。”舒云的眼底闪过惊慌,“我怕了,去找冯姨娘,冯姨娘却说什么都不知道。还说叫我别瞎想,定是姑娘自己失足才出的意外。” 昭瑜皱了眉,原来在长公主府受伤也扯到了冯姨娘?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一场意外而已。没想到竟然从那时开始就算计上了她。 “再后来一段日子倒也没什么,我也以为是我多想了。直到冬天的时候冯姨娘又来说,冯灿家已经开始盖新房了,还让我看了新房的图纸,还附着一封冯灿写的信。”舒云没肿的那半边脸也红了起来,“冯姨娘说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还是要让我帮忙。我以为又是买地之类的事,只是答应的。谁知她让我想办法晚上带姑娘去园子里的池子边上,再寻机会把灯灭了。” 后面的事昭瑜都知道了,果然那一次并不是有贼。只是她很奇怪冯姨娘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顾昭馨?可是昭瑜左右想想,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顾昭馨。 “我不敢做,冯姨娘就说我与冯灿到如今连婚书都没有,而且我手里还拿着冯灿的信,这叫私相授受,如果被府里抓住了,是要打死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招供 中 舒云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 她不知道怎么原本好好的一桩亲事,突然变成了私相授受。看着冯姨娘那******不变的笑脸,她突然觉得浑身冰冷:“你是说到现在冯家还没有去下婚书?” 冯姨娘一向是个菩萨面孔,笑得像个弥勒一样,她拍着舒云的手道:“我的儿,那下婚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冯灿是我的侄子,虽然我一直在府里,与他没见过面。可和他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有今日也是我暗里一直资助。只要是我说的,他没有不听的。” 舒云明白了,冯姨娘是在用婚书威胁她。如果她不帮冯姨娘的忙,那么别说她和冯灿的婚事,只怕还要被人扣上一得差不多了,看上去除了冯姨娘,舒云也不知道什么。姚妈妈一屁股坐到了锦杌上,有些颓然的道:“我老了,竟连这样吃里扒外的畜生都没看住。” “妈妈说什么话,我还要靠妈妈处置她呢!”昭瑜笑了笑,看向瘫软在地上的舒云。 第一百三十章 招供 下 屋子里的烛火一跳一跳的,映得人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姚妈妈狠狠的瞪了坐在地上的舒云一眼,咬着牙道:“还用怎么处置,只管灌一碗药了结罢了。” 舒云打了个哆嗦,望月和画梁也都吓得不敢说话。昭瑜沉吟了半晌,开口对望月道:“你们先到外屋去吧。” 下面大概就是不能让她们听见的话了。望月拉了画梁,急急的退了出去。燕来正坐在外屋的门口守着,见了她俩也不说话,起身倒了两杯热茶递过去。两人忙接过来一口灌下去,这才觉得身上的凉意小了些。 望月这时才想起问画梁:“你是怎么知道她要......” 话没说完,画梁却明白了。她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她最近不大对劲。才刚去茶房,听锦香说她去给姑娘送杏仁茶。还说倒了一碗给她,结果滚烫的茶她竟然两口就喝了。”说着咽了口吐沫道,“我就想啊,姑娘又不会为一碗茶催着她要,也不至于非得急成那样。等我跑到屋里,只觉得气氛怪异。我也没多想,反正如果是我错了,大不了被妈妈罚。可如果我猜对了呢?” 是啊!这不就猜对了嘛!望月有些后怕,大家在一个屋里伺候了姑娘这么多年,怎么也想不到舒云会做出这种事来。而且,刚才还说到了倚柳。原来倚柳出事也和舒云脱不了干系。如果她没装病,陪着姑娘去长公主府的人就会是她! 望月很想问问燕来,为什么姑娘只把药交给她收着。可如今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得老实的坐了下去,脚软的都站不起来。 屋里头,昭瑜看着舒云,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冯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天气不好,还是有人在马的身上动了手脚?昭瑜还是比较偏向前者。因为毕竟这里是不是京城,冯姨娘或者后面的黑手都不大可能把对这里发生的事跟的这么紧。至于冯灿为什么冒着雨回京那就不知道了,不过至少现在他的死可以说是一个意外。 那么舒云如果再死掉的话,冯姨娘就会觉得事情已经败露,那后面就不好办了。昭瑜转念一想,既然冯灿死了,那个车夫也死了,也就是说现在除了她,冯姨娘那边是不知道冯灿已经死了的。 这样说来,昭瑜有了主意。她看着舒云道:“你是个聪明人。事已至此,府里你是回不去的了。”舒云惊讶的抬起了头,她没想到昭瑜会不杀她。 人都是如此,当死到临头的时候发现仍有一线生机,就会想拼死抓住这根稻草。 昭瑜看的出舒云的求生之意,她笑道:“你服侍了我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你这回也算是受人胁迫,才做出这样的错事。” 姚妈妈以为昭瑜面软不好处置舒云,急忙站起来道:“姑娘,这个丫头的心如此狠毒,为了一个男人都可以下这样的毒手,万不可放过她。” 昭瑜看了姚妈妈一眼笑道:“妈妈放心,我省得。” 姚妈妈愣了楞,昭瑜这个模样,竟是有几分像当年乔氏处置奴才的样子。再想想她自己就早早的发现了舒云不对,还把事情安排到了这个地步,姚妈妈心中微定。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眼里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全然不用自己替她操这么多心。姚妈妈既是欣慰,又有些许的失落。欣慰是姑娘大了,而且有心思有主意。失落自然是觉得自己老了,没了用武之地。 昭瑜继续道:“你要想活命,就得听我的安排。大概你也猜得出来,单凭冯姨娘,是不大可能做出这样的安排的。你若是不听我的,我不杀你,只怕有人会要你的命。到时候你还想好好的活着是不行的了。” 舒云忽然跪起身,朝着昭瑜一连磕了七八个响头,再抬头时已经满脸是泪:“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求姑娘一件事,我舅舅只怕也被扯进来了。还望姑娘给我舅舅也安排一条退路。” 还记得想着她舅舅,看来这人还不是没得救。昭瑜点点头,伸手叫了扈大娘过来凑近了低声吩咐了几句。扈大娘点头应了,昭瑜向舒云冷声道:“今天晚上你就跟扈大娘走,你舅舅过几天我会安排人带他去跟你汇合。以后你就听扈大娘的安排,再也不可出现在京城附近。” 舒云哪里还有什么选择,一听昭瑜连她舅舅也肯帮忙送走,更是一个劲的磕头谢恩。昭瑜挥了挥手,扈大娘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舒云转身就朝门外走。昭瑜在后头喊了一声:“等等。” 扈大娘停下脚步,舒云也转过头来看着昭瑜。昭瑜起身趿着鞋走到妆盒跟前,打开放着首饰的描金红漆盒子,从里头拿了自己常戴的两支赤金簪子和两对赤金绞丝镯子,用一个帕子包好,又从妆盒下面摸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一并包了进去。这才走过去递给舒云道:“我刚才说,要给你添妆送嫁可不是随口说着玩的。怎样也不能比倚柳少了才是,这些是我给你的,你收好。回头到了地方,找个本分的人嫁了好生过日子才是。” 舒云早就泣不成声了,她接过那一包东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姚妈妈在一边看着她叹气,扈大娘干脆一把拉了她出了内室。 姚妈妈看着晃动的珠帘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昭瑜道:“姑娘也忒好心,不杀她就是大恩了,何必理她。” 昭瑜扭头走到姚妈妈身边,笑着拉了姚妈妈的手坐下道:“妈妈还得帮我做件事。” “姑娘只管说。”姚妈妈正恨自己帮不到昭瑜,听了这话立时来了两分精神。 第二天一早,芷兰院就传出话来,昭瑜的大丫鬟舒云丢了。不止丫鬟没了,就连昭瑜平日常用的一些首饰也没了。众人都说舒云平日看着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做了贼了?小丫头锦香适时的证实了众人的猜想,把舒云昨晚喝茶的怪异举动说的夸大了十分。一时间,人人都以为舒云是偷了东西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送走 内贼这种事不是件值得骄傲的,更何况还是姑娘屋里的丫鬟偷东西跑了。 房氏亲自来了一趟,确认只是丢了点东西,昭瑜和其他的丫鬟都没事,叹了口气道:“到底是件丢人的事,还是不张扬的好。” 昭瑜听得出来,这是房氏在问她的意见。毕竟是她的丫鬟,昭瑜点头:“她平日也是个好的,这回保不准是有了什么事没法说。叔祖母说的是,我只派人回去报个信,跟家里说一声也就罢了。” 房氏颌首,转过头对着所有人三令五申的下了禁口令,谁要是敢说出去就灌了哑药卖掉。这种事主家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底下的仆妇自然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是事后昭瑜很奇怪,房氏是怎么相信舒云偷东西跑了这件事的,按理说房氏也是个精明的,也不能她们怎么说就怎么信啊。 姚妈妈笑着对昭瑜道:“这有什么?姑娘可还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扈大娘在花园子里头发现的那个可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记得!可是那个洞不是通往隔壁卢家的么?昭瑜迷糊了。 “那个洞是往卢家的,可其实后来扈大娘还发现了一个洞。也在花园子里一个角落的地方,刚好可以通到外头去。”姚妈妈神神秘秘的,“扈大娘心里有数,也就没跟人说。这回正好用上,我只带着袁妈妈往那边走了一趟,她就明白了。” 哦!也好,这样也就前后对上了。又过了两天,雨势渐小,昭瑜叫了小观过来吩咐:“青松已经赶去舒云家的那个庄子准备带她舅舅走了。你这就回去府里一趟,把事情告诉父亲和祖母。就说这段日子觉得她不大对,却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叔祖母和我都不打算张扬,祖母和父亲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昭瑜顿了顿,道,“你带上望月一起回去,就说是我让望月待我给父亲母亲和祖母请安的,剩下的她知道怎么做。” 小观应了,驾车带着望月一起回京去了。回了国公府,望月先将编好的话跟太夫人和温氏说了一遍。果然像昭瑜所预料的一样,太夫人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让温氏对外说舒云得了急病家去了。“至于她那个舅舅,也派人过去看看。她也只有这一个亲人,既然跑了说不定就是要回去找舅舅的。如果能抓住她,自然是好的。”太夫人沉吟着,“但是不能大张旗鼓的。万一她没回去庄子上,也就罢了。”打老鼠还要顾着玉瓶儿,说到底还是昭瑜的名声要紧。犯错的虽然是丫鬟,可毕竟是贴身的丫鬟,说出去主子面上也不好看。 温氏自然答应,转头派了人去庄子上找舒云的舅舅。可到了才知道,连她舅舅都在几天前的一夜之间失踪了。家里东西都在,只是没了细软。不过她舅舅本来也是个穷的,什么细软大概也就几两散碎银子罢了。庄子上清点过,并没有偷走庄上的东西。来人听了也只得如此回京复命去了。 这下子更是坐实了舒云做贼的事实,连她舅舅都跟着跑了,还不是做贼?太夫人嘱咐温氏道:“对外只说舒云和她舅舅一起回老家去了,就说瑜姐儿已是单独问过我的,我已是应了的,叫外头的人不许多说。” 话虽如此,可仆妇中还是多多少少的传出一些闲言碎语。说舒云是拿偷了四姑娘的首饰细软,趁着出门买药的机会跑了。有些人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那细软足足有五六百两银子。这也由不得人不信,昭瑜可是顾承绰嫡出的闺女,手里有钱谁都知道,五六百两算什么,说四姑娘有几千两也是有人信的。 这些话的源头自然是出自望月。她一回了府就和以前交好的各房姐妹都碰了个面,明着说是回来看看,暗地里特意把这件事露了几分给冯姨娘的丫鬟小月。昭瑜的目的就是让冯姨娘认为,舒云和冯灿两人卷了细软私奔了。效果还是有的,因为望月去褚兰苑的时候,不小心听见冯姨娘骂小月‘下作的小娼妇,什么男人都盯着看’之类的话。 昭瑜笑不可仰的道:“你不小心听见的?听得还挺准,刚好就让你听见了。” “是啊,要不说我运气好呢!”事情过去几天,望月也恢复了平日里活泼机灵的样子。 姚妈妈又拍了望月一下,不过这次少见的只是轻轻的拍。她脸上笑着,嘴里却严肃的对屋里几个丫鬟道:“如今既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的就都给我警醒些。若是再出一个像她那样的,我一定不会轻饶过。姚妈妈说话有些咬牙切齿,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姚妈妈再提起舒云的时候,只说‘她’,竟是连名字都不愿意说了。 扈大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先是单独见了昭瑜:“已经把舒云和她舅舅安排在我老家村子里了。只说是我的远方亲戚,住在我家老宅子里。”说着笑起来,“还别说,真是巧了,隔壁一家的老婆子见了舒云,竟是喜欢的不得了,死命拉着我说要替她家小子说亲。我问了舒云的意思,倒也是愿意的,我便让她舅舅和那家人去谈婚事了。” 这倒是没想到的事。“那家人家的儿子怎么样?”昭瑜笑问。 扈大娘笑道:“家里还算是殷实,有两个儿子,说的是那个大儿子,人长得倒也端正,和舒云同岁。因家里头在我们村子里也算是过的好的,所以也一直没说上个中意的。如今见了舒云,也是喜欢的不得了,想来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苦。” 万万没想到,至今为止从她屋里出去的两个人,一个倚柳一个舒云。虽然走的时候都不甚风光,可是竟也落了个还算好的结局。也算是她这个当主子的给了这两个丫头一个交代吧,希望剩下的这几个人能善始善终。 “若是成了,也是一桩好事。”昭瑜笑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念慈 上 进了七月,天气更加的热了,虽然渔阳比京里凉快了许多,可到了午时左右,仍是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房氏请了大夫来替昭瑜诊脉,结果还是体虚,要好生养着。房氏嘱咐昭瑜每天只早晚过去秋韵堂请安吃饭,平时都在房里呆着:“省得太阳毒,晒出毛病来。”昭瑜得了圣旨,更是每天赖在屋里不出门了。 苦夏难熬。 房逸大热天的,在休息的日子也回了渔阳。房氏很高兴,叫了昭瑜一起在秋韵堂吃饭。桌上也不拘礼节,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 “天这么热,我想着你就不回来了呢!”房氏笑着让丫鬟给房逸盛了一碗酸瓜片汤,嘱咐他多喝点,消暑。 “原是不打算回来的,可突然想起答应了姑祖母要去念慈庵上香祈福的事。就想着眼看到中元节,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去一趟。”房逸嘴角微翘,就连吃饭喝汤都透着一股斯文劲儿。 “你这孩子倒是记得这事。”房氏想了想,对昭瑜道,“既然这样,选日不如撞日。阿逸也只住两天,是等不到十五的,那就明天去一趟吧。瑜姐儿也一起去。” 房氏的兴致很高,昭瑜不想坏了她的心情,便笑着道:“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天没热的时候咱们就去,等到歇过午凉快了再回来。”房氏大手一挥,算是定下了,又笑着拍了拍昭瑜的手,“庵里的斋菜做的特别好,尤其是一道野菌汤,很是鲜美。” 这倒是对了昭瑜的意,能玩又有好吃的谁不喜欢。那边房逸低头端了碗喝汤,掩去了微微上扬的嘴角。 晚上昭瑜回房,让画梁将自己这些日子抄的金刚经拿出来,数了数,正好已经有了十篇。“明天带上去庵里,供到菩萨跟前。”这些是为了乔氏抄的,今年就供在渔阳吧。 “姑娘明天带我去吧。”望月早就在家里呆烦了,听说可以去玩儿,已经等不及了。一双眼眨巴着看向昭瑜,活像一只吐着舌头等主人摸摸头的哈巴儿狗。 “明天都去。”昭瑜看着几个丫鬟都瞧着自己,心知最近发生的事大概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阴影。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转转,散散心也好。 望月立时雀跃了起来,拉了画梁和燕来一起跑出去选要穿的衣裳。姚妈妈笑骂:“这丫头,不过是去上香,又不是逛庙会,至于这么高兴么!” 去上香怎么了,打扮顺眼点大概连菩萨也喜欢吧。昭瑜抿着嘴笑,不理姚妈妈的啰嗦。一边又叫了扈大娘过来:“明天让小观和青松也跟着去。” 那天晚上冯灿从马车上跌下去摔死了,小观和青松却能在大雨瓢泼的时候骑着马安全的来回一趟,还有本事把冯灿的尸体带回来,而且找了个地方埋了。昭瑜总觉得这已经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厮能做的事了,这样的人才哪怕去官府做捕快也是绰绰有余的。再加上舒云招出来的事,原来想害自己的人动的手脚远不止换药这么简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来个偶遇劫匪或者小贼什么的,自己身边如果没几个有本事的人护着,光凭那几个丫头可不行。 小观和青松她是不打算还回外祖家了,总感觉越用越顺手呢!还有扈大娘,心细胆大,还有一身看不出的功夫,这个也得留在身边才好。舒云走了,丫鬟就少了一个。太夫人原本打算让温氏再给昭瑜挑一个好的,可又想着如今昭瑜是住在羡林别院。房氏怎么也不会少了丫鬟给她用,巴巴儿的再送一个过来不太像话,便只好等昭瑜回京再说。而昭瑜却正想趁这个机会自己寻一个顺手好用的,省得被府里某个有心的人安插一个眼线过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姑娘!”画梁的声音打断了昭瑜的思绪。昭瑜抬头看看,屋里已经只剩自己和画梁两个人了。 “你不是去选衣裳了?”昭瑜笑着问。 画梁不好意思的笑笑:“选好了。”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都是望月咋咋呼呼的闹腾,只找一件整齐得体的就是了。” 果然只有望月这个丫头在发疯。昭瑜看画梁手里正摆弄着一个络子,问道:“这又是替谁打的?”羡林别院的丫鬟婆子都知道画梁手艺好,时不时的有人托她做些小东西。画梁想着反正活儿也不多,又是可以与这些人交好,一些不费事的小东西也就都应了。昭瑜看着她打络子,以为她又是应了谁才做的。 “半夏姐姐年底出嫁,如今正绣嫁妆呢!托我做几样小东西,到时出嫁送婆家的人。”画梁手巧,不一会儿,一个精致的梅花攒心络子就显出了雏形。“我听百合姐姐说,过了中元节,袁妈妈就要让人牙子过来,挑几个小丫头使唤呢!” 人牙子!昭瑜眼睛一亮。对啊,半夏几个人陆陆续续也要嫁了,二等的升上去,下面总要有小丫头做事。羡林别院的大部分丫鬟仆妇基本上都是本地现买的,只有房氏近身的才是从京里家生子里头挑的。 如果她说想要挑个丫头,不知道房氏会不会同意。以房氏的性格来说,应该是会同意的。昭瑜开始算计起来,在这边买一个,九月的时候就直接带回京里去。到时让姚妈妈好好教教规矩,想必太夫人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解决了一个问题,昭瑜也有心思和画梁说笑了,凑过去拿了针线篮子里的荷包和络子说起了闲话。外屋叽叽喳喳的全是望月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姚妈妈的笑骂声和燕来插进来的一句半句。院子里一声声的蛐蛐叫,七月的夏夜温馨又安宁。房逸从花园里散步回来,路过芷兰院,听见院子里隐约传来的欢快的笑声,不由也翘起了嘴角。他抬头看了看紧闭的院门,想起了晚饭时昭瑜听到可以出去玩时的甜美笑容。墙边有一丛淡紫色的小花生的正好,微风吹起了他的衣摆,房逸微微有些出神。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念慈 中 第二天一早,昭瑜在秋韵堂吃过早饭,便跟着房氏坐车出发了。 昭瑜和房氏一辆车,后头跟着三辆车分别做了袁妈妈,姚妈妈,半夏,望月等丫鬟仆妇。天还早,路上并不是很热,偶尔有微风透过车帘吹进来,竟然还有些凉意。房氏拉着昭瑜的手,跟她介绍一会儿要去的念慈庵。 “是前朝一位游方的师太筹资建的。”房氏含笑说着故事,车子随着道路的起伏有些颠簸,房氏的身子也随着车子微微的晃动,“她到了渔阳,觉得既是天子脚下,地方又难得的安静平和,便四处奔走,筹了一笔善款建了念慈庵。因也收容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就起了个念慈的名字。时间长了,有穷苦人养不起孩子,大老远的跑过来把孩子丢在庵门口,庵里的师父们也都抱回去养着,很是做了一番善事。”房氏的面色很是感慨,看得出来对念慈庵的印象很好。 昭瑜眨眨眼,这样看来,说不定念慈庵每年也会从房氏这边拿到不少善款吧。如果能收养孤儿,倒也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如今的主持叫润真,是一位极懂佛理的师太。我每次去都要听她讲讲因果,很是有些启发与道理。庵里还辟了菜园和果园,景色颇有些野趣,你也可以去转转。”房氏介绍完了,便不再说话,自顾自的闭目养起神来。 半夏便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声和昭瑜说些闲话,马车大约走了快一个时辰,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的时候,念慈庵到了。 昭瑜小心的掀起车窗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虽然不是人潮鼎盛,看上去香火也算是不错的了。门口有几个摆了香烛和零嘴的小摊子,还有一个打着铁板神算幡儿的老头儿,半真半假的正摸着山羊胡子嘟囔着什么。除了正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大娘,后头竟还有两个人等着。昭瑜不由掩袖而笑,神棍的生意还挺好的。 马车直接从侧门驶进了庵里,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白净尼姑候在门口。见了房氏便合十行礼笑道:“一早便有人来报信,说是太夫人今日要过来,主持师太特意吩咐贫尼等在这里。”说着一眼看见了跟在房氏身后的房逸和昭瑜,忙笑道,“房公子也来了,不知这位是?” 房逸笑着朝她点头示意,房氏笑着扭头拉了昭瑜对那尼姑道:“这是我的侄孙女,从京里过来陪我住些日子的。”又对昭瑜道,“这位是照空师太。” 昭瑜笑着微微福了一福,照空师太忙又合十躬身回礼,一边笑道:“太夫人家里的公子小姐都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瞧瞧这两个,站在一起,就跟观音菩萨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 这个马屁拍的够响。昭瑜不动声色,由始至终保持微笑的站在房氏身后。看来不管什么样的寺庙和庵堂,都得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虽然遁入空门,却仍然能和世俗之人谈笑风生。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只怕是这方外之地也少了一个很大的收入来源吧。 她偷眼看了看身边站着的房逸,仍旧是那一副温文模样。如墨般的眼睛露出一丝温和,微翘的嘴角像是冬天里和煦的阳光。哎,还真是个金童! “太夫人这边请。”照空在前头引路,昭瑜等人跟在房氏的身后进了内殿。一样的粉墙灰瓦,有百年的参天大树,悉心种植的兰草连翘。院子里各处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佛堂的门窗调了佛祖舍生饲虎的故事,手艺竟也颇为精湛。昭瑜走近细看了两眼,上头的漆看上去也很新,大概是近两年修葺过。 “去年他们刚刚请工匠修缮了一番,这庵堂也有百年了,亏了他们认真打扫修葺,倒也新净。”温和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房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昭瑜身边,低声说着。 “逸表哥倒是知道的清楚,平日也常来么?”房氏和照空走在前面,昭瑜落后两步,小声的和房逸交谈。 清脆的声音像是珠子落在盘子上,房逸笑了笑,道:“自到了渔阳,与姑祖母一起来过几次。我自己也偶尔过来,这里清净,能让人抛开杂念,专心致一。” “逸表哥有什么杂念?不是应该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么?”昭瑜听了不禁好笑,忍不住挪逾道。 房逸倒也不恼,笑道:“书院各色人等混杂不一,也不尽然全是埋头读书的呆子。其中难免有些世俗之事烦扰一二,最好的排解就是来这种地方,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会儿,总能想通一些事情。” 咦!好像是某人的秘密花园啊!昭瑜愣了愣,没想到房逸表面上看着清静无波,也是难免被人影响。昭瑜突然觉得这个仿佛已经清高到云端的男子一下子变得离自己很近,正像一个邻家大哥,被读书考试闹得头晕脑胀一般。不过,面前眼神清明,气息飞扬的房逸,让昭瑜实在难以想象他焦头烂额的模样。 “瑜表妹以前在京里可曾去过庵堂之类的地方?”房逸好像兴致很好,边走边和昭瑜闲聊。 “也去过,和祖母姐妹一起去过。”昭瑜回想着,“只是京里的庵堂比这里要大些,也更要华贵些。” “天子脚下,难免的。毕竟多的时候都是京中贵胄家眷才会去的。”房逸点头。 房氏转头叫了两人进去拜佛,昭瑜忙停了聊天,快步走过去。点了香,昭瑜跪在殿内,认真的求了一番家中众人平安,又叫望月拿了自己抄的经书,请照空帮着供到佛前,这才跟着房氏出来往主持的院子去。 润真师太的院子不大,院子里的没种花草,而是将除了走道之外的地方都垦成了菜地。昭瑜惊讶的看过去,茄子豆角丝瓜之类的蔬菜都已经成熟。若是不知道这里是庵堂,昭瑜肯定会以为自己进了哪个农家院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念慈 下 身穿灰色僧衣的润真师太站在院中央。 她大约五十出头,看上去应该也是经常会在地里劳作,肤色有些黑。昭瑜趁着行礼的功夫细细的打量她,面容慈祥可亲,眼神温和清净。和这个院子一样,如果没人告诉昭瑜这是润真师太,再换身衣裳,昭瑜肯定会以为这是乡下某家的老奶奶。 润真师太将他们让进了正屋,照空师太便说要去安排中午的斋菜告辞了。润真师太显然是认识房逸的,先是问了几句他的近况,又笑着劝道:“读书虽然重要,可也不能太过执着。凡事总有限度,累了就歇歇,不必一味的死用功。” 昭瑜颇有些惊讶,润真师太竟然也是个与房氏性格差不多的。说话倒也通俗易懂,并不像一般出家人那样云山雾罩的全是佛曰佛曰。 “这位小姐倒是没见过。”润真师太笑着看向昭瑜。 房氏照例解释一番:“我的侄孙女。” “嗯!这位姑娘看着慈眉善目,是个心善的。”润真师太细细看了昭瑜两眼,紧接着又道,“只是眉间仍有一缕郁色,且从面色看似是大病初愈。姑娘还是要凡事想开些,否则于身体不利。所谓传到桥头自然直,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昭瑜睁大了眼,这个润真师太是学算命的吗?只看了她两眼就几乎说的**不离十。昭瑜觉得她真是应该去摆个算命摊儿,肯定比庵门口那个老头子生意好。昭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装傻,假装含羞的低了头,用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房氏笑着看了她一眼对润真师太道:“这孩子前段日子得了场病,这次过来我这里就是养病的。请大夫看了,也说是身子还是虚,让好好养着。我也是瞧着她天天闷在家里没意思,特意叫上她一起出来走走,透透气。” 一个**岁的小尼姑奉了茶上来,润真师太开始说起了因果。果然就像是房氏说的那样,润真师太的言语诙谐,又将各种因果道理贯穿进自家讲的故事中。一时间,昭瑜竟然听得十分投入,丝毫没有预想当中的无聊。 屋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屋里的香炉里青烟袅袅,竟像是与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的燥热似是半点也影响不了屋里的清凉,昭瑜第一次发现那句‘清净自然凉’原来是真的。这屋子里也没放冰,却是让人浑身舒爽,并无半点汗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午时。照空过来请房氏过去客房用斋饭,润真笑着起身相送:“等会儿用过午饭,歇了午,太夫人不如让照空带着去园子里转转。摘些新鲜的瓜菜带回去尝尝也好。” 房氏笑道:“我就罢了,到时让两个孩子过去转转吧。” 客房离润真师太的院子不远,一行人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这个院子倒是不小,院子的角落里竟然还生了几支翠竹,平添了几分雅趣。斋菜果然像房氏说的一样,十分的美味可口。虽然都是用的粗瓷碗碟,可食料新鲜,烹饪得当,当真是入口甘甜爽脆。野菌汤也鲜美非常,昭瑜边吃边想,别说是菜了,哪怕单用这汤泡饭大概也能吃得下几碗。 吃过饭,歇了午,房逸来邀昭瑜去庵后的园子转转。“去吧,难得来一趟,去看看,别在屋里闷着。”房氏笑着吩咐,“多带两个人伺候着,别晒伤了。” 照空师太神清气爽的站在门口等着,昭瑜有时候真是挺佩服她们这些出家人,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不热似的。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三个丫头,干脆都带上了。扈大娘乐呵呵的跟在后头:“姑娘也带上我,在屋里呆着没意思,我也跟着去看看。” 于是,房逸一个人在前,而昭瑜身后则跟着四个伺候的人,声势挺浩荡的去了庵后的菜园子。其实说是菜园子,还真就是个菜园子。目测大概有十几亩地的样子,种满了平日常吃的蔬菜。据照空说,后山上还有十几亩的果树园,因怕昭瑜爬上去累着就不去了。 “姑娘来看看也就是图个新鲜。”照空老实的笑道,“一会儿贫尼让人看着摘几样新鲜的菜给姑娘带回去尝尝。” “这姑子还真大方。”望月小声的在后头嘟囔着。扈大娘呵呵笑着:“你以为多大方,太夫人说不定给了多少香油钱呢!”几个丫头这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昭瑜听见了偷偷在前面乐,可不就是又一个静明师太嘛!还是扈大娘这个年纪的看的清楚,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小时候也常跟着我爹到田里去玩儿。”房逸看着那片菜园笑道,像是勾起了他很多的回忆,“那时候还跟着佃农下地去种过田。开始的时候是贪玩,可真下手去做了才知道真是辛苦。” “逸表哥种过地?”昭瑜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真看不出来,房逸还下地干过活。 “是,做了一天,回去以后浑身酸痛,几天下不了床。”房逸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哎!这可是昭瑜第一次看见房逸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嗯,还真挺好看的。后头望月拉了画梁兴奋的小声道:“你快看表少爷,怎么笑得那么高兴!” 画梁拍她一下笑骂:“你别盯着人家表少爷看,成什么样子。” 可是表少爷笑得是真的很好看啊!望月不理她,继续偷偷盯着房逸瞧。画梁无法,只得由得她。那边昭瑜看见正在地里干活的人,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尼姑,便问照空:“那些人是庵里雇来的吗?” 照空笑起来:“姑娘说笑,庵里的人多,都是自己做事,哪里还会花钱雇人。那几个是庵里收养的孤儿,还有几个是往年逃难过来无处可去的。有想要出家的便剃度了,有不想出家的。女的就住在庵里,男人嘛,主持师太就在庵外找人修了几间房子给他们住。女人平时就在园子里干活,男人们都去外头做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燕如 上 太阳底下,五六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正在嬉笑着干着活儿。虽然应该很是辛苦,可看上去倒也挺欢快的。 照空见昭瑜一直看着,便笑道:“不如贫尼叫了她们过来给姑娘请个安。” 请安倒不必,不过叫过来见见也好。昭瑜挺好奇念慈庵对这些收留来的孤儿到底怎么样,叫过来看看问几句应该就可以知道大概了。 她点点头:“麻烦照空师父了。” “这有什么,她们平日待在这儿,也是难得见一回贵人。”照空也是三句不忘奉承人,得了机会就要拍几句马屁。她心里明白着呢,这一把人叫过来,说不定昭瑜就会给些见面礼或者是金银锞子之类的。这些大户人家最讲究这个,她倒是不贪这点银子,可要是能让这几个孩子赚些零花钱买脂粉也是一件好事。她说完就朝前走了几步,扬声喊那几个正干活的女孩子过来。房逸见状朝一边走开了一段距离,还把身子背了过去。昭瑜讶异他的细心,虽然这些百姓家的女孩子们,成日为生计奔波,并不见得会怕被男人看见。可他这样,足见对这些女子的尊重。 穿着粗布衣裳的几个女孩子齐齐站到了昭瑜面前,在照空的指挥下朝昭瑜行礼问好。昭瑜笑着看过去,只见差不多都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其中有两个的长相还很是清秀。照空殷勤的在一边介绍,这个是从小就在庵里了,那个是前两年逃难过来的。总之,几乎个个儿都是苦命的。昭瑜见那些小姑娘在照空说话的时候脸色都很自然,就知道照空说的应该都是真的,而且这些小姑娘在庵里呆的还是挺开心的。 照空指着一个容貌秀气的女孩子对昭瑜道:“她叫燕如,去年和父亲从外地来渔阳投亲。哪知道那户人家早就不知搬到哪儿去了,她爹又生了场大病,一直寄宿在庵里。后来她爹没熬过冬天,老家也没人了,主持便留了她在庵里住下。这孩子手巧,平日都是在庵里帮着缝缝补补做些女红活计。今天是她顽皮,跑出来跟着一起摘菜。” 那个叫燕如的女孩子脸蛋被晒得红红的,看得出平时也是很少出来干活的。她看见昭瑜看她,也笑眯眯的好奇的打量着昭瑜。 “这孩子还有点子本事,她爹原来是走镖的,她自小跟着她爹学过一些拳法,倒是教会庵里好些人用作平日强身健体。”照空笑眯眯看着燕如,“贫尼也是得了益,原本肩膀成日酸痛不已,跟着她学了段日子,竟然就舒坦了许多。” 会功夫?昭瑜又重新打量了燕如一番,心里有了个主意。她笑着让望月拿了荷包赏这个几个小姑娘,待她们道了谢又跑去干活之后,昭瑜也没了继续转的兴致。照空便引了他们到田边的一个棚子里歇脚。 昭瑜喝了口茶,就开始旁敲侧击的问照空,这些人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照空是什么人,一下子就听出昭瑜弦外有音。她想了想笑道:“这些孩子都是苦命的,又都是俗家弟子,总是待在庵里也是误了她们。只是她们一来都是女子,二来也没个亲人,也着实没什么打算可言。” 昭瑜听了便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怕是要劳烦师父帮忙问问。” “姑娘请讲。”照空忙笑着道。 “我身边有个丫鬟生了病家去了,如今正少一个伺候的。我瞧着那个叫燕如的不错,正巧又与我身边这个叫燕来的丫鬟名字想合。我瞧着倒也是缘分,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我当丫头。”昭瑜顿了顿,笑道,“还怕要劳烦师父替我问问。” 照空听了在心里算计了一番。燕如如今无依无靠,虽然目前留在庵里是不愁吃穿,可以后怎么办?庵里只能管了她一日两餐,她连个进项都没有。就算日后大了,没嫁妆只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再说了,她们毕竟是方外之人,要出面去替这些女孩子谈亲事本来就不容易,更别提找个好的了。 眼前这个是京里国公府的小姐,瞧着也是个知礼好性儿的。若是能跟在她的身边,一来吃穿不愁,二来也有月例银子,好歹能攒个私房。再加上她们这样的人家,时不时的主子都有赏钱,几年下来少说也能攒几百两银子。若是得了主子的眼,再替她挑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不可能。虽说也许要卖身为奴,可如今这世道,想要卖身进这样的人家只怕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照空心里算盘打得响,只觉得这事只有好,没有坏,忙笑道:“姑娘且等我问问,看她愿意不愿意。” 昭瑜看照空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可行,便笑着说:“若是她不愿也不必勉强,到底是卖身为奴。” 照空嘴里应着,心里暗道,卖身为奴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奴才。国公府小姐的贴身丫鬟,可不是一般的奴。她起身朝外走去,昭瑜见她叫了燕如过去,不知是怎么说的。只看见燕如时不时的朝这边看看,还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 照空语重心长的把道理给燕如说了一遍,末了叹道:“你若是安心在庵里出家倒也罢了。那可是国公爷嫡出的女儿,我冷眼瞧着是个好性儿的。你看她身边那几个丫鬟,穿戴打扮比一般的富户都要强些。如今跟在她的身边也没见缩手缩脚,可见她平日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一切皆有缘法,她今日正巧跟了太夫人过来,你今日又正好来菜园帮忙,也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你若去了国公府,也能博个前程,这谁也说不准。不过,到底是你自己的事,你怎么想?” 燕如不是普通没见识的女孩子,她自小跟着她爹习武,也曾扮成小子随了她爹走过几趟镖。这会儿一听照空的话,心里就明白了。虽说如今她是自由身,可身为女子,自由身又怎样?还不是身无长物,依附在庵堂生活。照空说的有理,她如今无亲无故,既然不想出家,那就得自己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第一百三十六章 燕如 中 等级森严的年代,做奴才也分三六九等。哪怕就是在尼姑庵里面,修行的尼姑们也用等级来区分的。给别人当奴才,烧火丫头和小姐的贴身丫鬟之间,差的可就不是十万八千里了。有些人,穷极一生,大概也只停留在烧火丫头到低等仆妇这样一条路上。像燕如这样,能被一眼看中,直接升级做贴身丫鬟的,运气不能说不好。 一边的几个小姑娘好奇的走到跟前偷听,无一不露出艳羡的神色。刚才那位姑娘生的像仙女似的,就连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一个个都是绫罗绸缎的穿着,不知道的都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人家赏她们的荷包都是用上好的缎子绣的,光一个荷包大概就能值五钱银子,更别说里头装的那两个二钱的银锞子了。 “干嘛不去,要是我,直接跑过去磕头了。”一个小眼睛的姑娘嘟了嘴,伸手戳了戳燕如的后背。 燕如远远的朝昭瑜看去,她刚才过去行礼的时候也瞧了,的确是个看上去很好相处的人。也许就像照空师太说的那样,这就叫缘法。往日她很少下菜地干活的,今天刚好跟了同屋的小姑娘过来,就遇到了这位小姐。 燕如咬了咬牙,对照空点头道:“我愿意。” 不错,是个聪明的。照空笑着点头,不由又想,这样的话昭瑜是不是也会给庵里添些香油钱呀。照空领着燕如过来给昭瑜磕头,燕如恭敬的跪下去,稳稳的磕了三个头。昭瑜笑着虚扶了一把,早有望月跳过去将燕如扶起来,大大咧咧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燕如。”望月的大方引起了燕如的好感,笑着答道。 “哟!那还真是巧呢!我这个妹妹叫燕来,你俩的名字正合上。”望月拍了手,指了站在昭瑜身后的燕来笑。 昭瑜嗔怪的瞪了望月一眼,这丫头有些人来疯,一出门就飘起来了。她笑着起身拉了燕如的手道:“正好我的一个贴身丫鬟生病家去了,遇到你也是缘分,一会儿我回了叔祖母,你若是安排好了,这就跟我回去吧。” “我本就是寄居在庵里的,没什么好收拾的。”燕如有些讶异昭瑜的手,软软的,像是棉花一样,“只是总要去给润真师太磕个头,这段日子若没有庵里这些好心的师父们,只怕我和我爹就要流落街头了,更别提我爹去了之后,我还能有二餐温饱了。” 燕如说着眼神有些黯然,昭瑜却对她知恩感恩很是赞赏,连连点头:“自然是要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有这样的心是对的。” 房逸一直在一边看着,此时也不由笑着起身到:“瑜表妹这一趟来的可不亏,既散了心,又收了个好丫鬟用。” 燕如这才注意到这是刚才她们来行礼时背过身去的那个少年,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缩手缩脚的朝照空身后躲了躲。 昭瑜笑着道:“别怕,这是逸表哥,以后你还会常见的。” 燕如看了一眼照空,见她也笑眯眯的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从照空身后走出来,向房逸微微福了一礼道:“见过表少爷。” 收了个丫鬟,昭瑜也没心情转悠了,何况天气着实有些热,一行人便转头回了客房。房氏听说昭瑜去了一趟菜园子就收了个丫头,忙让人带过来看看,生怕昭瑜只是瞧着人家生的好就随便定下了。燕如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一边有照空帮着说明,只说燕来手巧懂事,为人也实在。 房氏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的样貌不算很出众,不过是中人之姿,说的好听些也不过就是清秀罢了。身上穿了款式简单的粗布衣裳,却很是干净整齐,再加上手长脚长,颇有一番精神头。房氏这才暗自点头,却仍是张口问道:“你如今到底是良家子,来了我们家,可是要做丫头服侍人的,你可愿意?” 燕如看了眼照空,又瞧了瞧昭瑜,点了点头对房氏道:“我爹旧年生病的时候,我们走投无路。若不是蒙主持师太收留,只怕我也早就卖身为奴了。如今我也不过是一个孤女,除了有把子力气能干活之外也没别的什么本事。今日有幸得小姐看中,也是我的福气。我愿意随了小姐去,好生服侍小姐。” “这话倒也实在。”房氏笑了,转头对昭瑜道,“你这孩子,不过出去转了一圈就找了个丫鬟回来,真是让人不省心。” “叔祖母,您觉得如何?”昭瑜只管拉着房氏的衣袖撒娇,眼角却瞥见房逸扭了头,肩膀微微的颤动。嗯?这是在笑话她呢?昭瑜来不及细看,只盯着房氏。 “行啊,既然你们两厢情愿的,就劳烦照空师太帮着作保,写下个卖身文书也就是了。”房氏笑着点了点头。 有房逸在,这事自然是劳动不到别人。他笑着起身拿了笔,转眼就写了一张卖身契出来。昭瑜怎么看都觉得他的笑有些过分,一点也不似平时的那种微笑,而是有些戏谑的意思。房逸刚放下笔,扭头便看见昭瑜盯着他看,还一脸你在笑什么的表情。房逸忙朝房氏拱拱手道:“手上沾了墨,我出去洗个手。”说完转身就走了,到了门外才忍不住咧了嘴无声的笑起来。 他分明是跑出去笑的,自己做了什么?有那么好笑吗?昭瑜气哼哼盯着还在晃动的门帘子,在心里嘀咕道。 身契写好,燕如与照空各按了手印上去,这事算是就成了。燕如收拾了东西,由照空领着去给润真师太磕了头。润真师太听了这事,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笑着道:“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来庵里找我。万一有什么事,这里总归是你一条退路。” 燕如跪着哭了一场,实实在在的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拎了包袱回了客房,跟着昭瑜一行人上了马车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燕如 下 回到羡林别院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房氏让昭瑜和房逸自在屋里吃饭:“吃完早些休息。” 房逸叫住了昭瑜:“我在书院找到几本写番邦的游记,让小喜子给你送过去。” 番邦?!好啊,这个没看过。难得有碰到描写国外的。昭瑜暂时将房逸在念慈庵偷笑她的事情忘了,点头道谢:“多谢逸表哥。” 房逸早就恢复了温文儒雅的模样,微翘着嘴角道:“书院好像还有不少,等我回去找找,下个月回来的时候带给你看。” 昭瑜接受了他的好意,却没看到房逸转过身去以后渐渐上扬的嘴角。 待回了芷兰院,昭瑜先把燕如的事跟姚妈妈说了:“我们重阳的时候要回京的,那之前得让她把规矩学好了,省得回府以后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妈妈就多看着些吧,交给你我总是放心的。” 姚妈妈虽然讶异昭瑜出了一趟门就带回个丫鬟,可仍旧点头应了。如今的昭瑜不是曾经的那个小孩子了,她有自己的主意,既然她觉得这个丫头行,那就是行,姚妈妈没有什么意见。燕来笑着道:“既然我们两个有缘,不如姑娘就让她和我住一间屋。” “也好,正好你能多教教她。”昭瑜点头笑道,又望月道,“先找几件你们的旧衣裳给她穿,明儿你们给她量量,问袁妈妈拿两块料子,先给她重新做几身衣裳穿。”又看了看燕如空空的耳朵和手腕,便又叫画梁看了妆奁盒子,挑了两对玛瑙珠子耳坠和一对银鎏金的绞丝镯子给她:“总不能每天就这样出来见人。” 燕如有些受宠若惊,她听照空说昭瑜是国公府的小姐,可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样她可从没见过。她见过最大的屋子就是原来老家的县衙了。自回了羡林别院,这宅子大的让她一时都反应不过来,更别提里面的雕梁画栋和各色珍稀花树了。一路上看到的丫鬟仆妇都是穿金戴银的,让燕如眼都看花了。这才刚到了昭瑜住的院子,竟然就先赏了她这些首饰,燕如忙跪下谢恩。昭瑜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从没经过这些的,忙笑着让人扶了起来。 燕来笑着将她扶起来,轻声道:“快别这样,以后主子的赏多着呢!到时你可谢不过来,只怕膝盖都要跪破了。” 燕如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燕来便携了她出去自己住的屋子里收拾。先是领她洗了个澡,等她洗完出来,床上早就摆了好几套精致的绸缎衣裳。桃红柳绿,俱是七八成新的。燕来笑着挑了一件湖蓝色的薄绸短衫并一条蜜合色的挑线裙子替她穿上,一边道:“都是我们几个的旧衣裳,你别嫌弃。我瞧着你的身量高些,和望月差不多,便先穿她的吧。我的衣裳你怕是穿不上,回头放放边儿再说。” 柔软的丝绸穿在身上,凉凉滑滑的舒服的不得了,根本就不是粗布衣裳能比的。衣裳穿好了,擦干了头发,重新梳好了,燕来笑着拿出一根琉璃花簪替她插上:“这是我的,送给你用。”又将昭瑜赏的耳环镯子戴好,燕如站到镜子前看了看,一时没敢认这就是她自己。 那边燕来已经拎了个红漆食盒进来,从里头拿了几碗饭菜放到桌上喊她吃饭:“她们都吃过了,这是咱们两人的,快来吃吧,吃完我带你去见姑娘。” 燕如坐到桌前,只见桌上摆了两素一荤三个菜。一个清炒丝瓜,一个芝麻酱凉拌葫芦丝,还有一碗红油发亮的红烧肉。每人跟前一碗白米饭,还有一大碗清清亮亮的汤。燕来怕她害羞,笑道:“饭吃完了还有,这个汤是酸瓜片汤,解暑,姑娘说今日出去玩了一圈,特意让厨房做来喝的。” 燕如实在也饿了,一时顾不得不好意思,跟着燕来拿起了筷子吃饭。米饭蒸的松软适口,丝瓜清甜,葫芦丝爽脆,红烧肉香而不腻,入口即化。燕如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照空极力的劝她来,为什么那些小姐妹那么的羡慕她。这简直就是神仙才能过的日子啊,就算是为了这些衣裳和吃食,她也要好好的干活伺候小姐才行。 她学着燕来的样子,小心的不让饭粒和菜汤洒在桌子上,尽量在吃饭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她偷眼看了看那张说是给她睡得床,天青色的床帐,杏色的缎面薄被。还有放在枕头边床头柜子里的一个红木小匣子,那里头装了她的一百两卖身银子。原本是二百两的,她硬是留了一百两给庵里做香油钱。不过她不觉得可惜,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这些日子她吃住都在庵里,如今手里有钱,就要报答人家。以后如果她有机会,还是要继续报答庵里,报答润真师太的。听说她是有月例银子的,每个月有一两银子呢!如果还能经常被昭瑜这样赏东西,说不定过个一两年她也能攒一笔钱。 “想什么呢?”燕来笑着看了看神游太虚的燕如,盛了一碗汤给她,“尝尝这个。” “没,没想什么。”燕如不好意思的道了谢,“只是没想到姑娘对我这么好。几位姐姐对我也好,我才刚来,就又是衣裳又是首饰的给了这么多东西。” 燕来放下碗,笑着教她:“你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你走出去也是姑娘的脸面,自然不能寒酸了。况且咱们姑娘一直就是个大方的,你只要好好做事,往后多的是好处。” “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燕如正色道,突然生活有了这么大的改善,而且往后也许会更好,她当然要认真抓住这个机会。“只是我什么都不懂,还得指望姐姐们教我。” 燕来伸手替她拿掉粘在嘴边的饭粒,笑道:“咱们都是姑娘屋里的,自然是要互相看顾的。至于规矩,姑娘已经吩咐了姚妈妈教你,你定要认真的学才是。重阳节咱们就要回京去,到时候你可不能丢了姑娘的脸。” 燕如认真的点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日常 上 房逸让小喜子送了几本游记过来,昭瑜随意翻了翻,果然都是描写番邦的。画梁抓了一把糖给小喜子,小喜子乐呵呵的蹲在抄手游廊下吃糖,画梁有一句没一句的逗着他说话。小喜子吃的眉开眼笑,嘴里不停的道:“上回表少爷就是从书院找来的书,这次又是,他还说下个月还能找些来呢!” 声音从窗户里飘进来,昭瑜拿着书发起了呆。原来这些真的都是房逸特意找来给她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对姐妹们都这样,还是只对她这么上心。 燕如跟着燕来过来,站着屋子里看着别人怎么伺候。“先看着些,回头就该你来做了。”燕来笑着推她站在了昭瑜跟前。昭瑜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样收拾一下,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竟然也有了几分颜色。 “这里可还习惯?”昭瑜笑着问道。 燕如微微红了脸:“哪儿都好!吃穿都好!住的地方也好!燕来姐姐也好!” 姚妈妈正好端了西瓜进来,闻言笑道:“这傻丫头,说什么呢!”再定睛一打量,“哟!瞧瞧,果然小姑娘家就是得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望月也瞧着燕如笑:“这是我那件衣裳吧,穿着挺合身的,明儿再找出两件来给你。” 燕如赶忙摆手:“我那儿已经好几件了,姐姐再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望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我让姑娘再给我做新的呀!不把旧的给了你,我怎么好向姑娘开口要!” 屋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燕如也听出望月是在说笑话,也咧开嘴笑了。望月笑了一通,走过去拉了燕如出去吃西瓜,屋里边只留下了昭瑜和姚妈妈。昭瑜用牙签挑了块西瓜放进嘴里,一边问姚妈妈:“也不知舒云那边怎么样了?” 姚妈妈手下一顿,冷哼了一声道:“也就姑娘心善,换成别人,她都死了多少回了。如今放了她走,还惦记着她过的如何。要我说,管她好不好,不好才随了人意呢!” 昭瑜见姚妈妈仍旧对舒云耿耿于怀,也只得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她觉得姚妈妈也许气的不是舒云,而是气她自己没有发现舒云的异状,太过相信舒云,以至于将昭瑜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中。昭瑜虽然不介意,可是姚妈妈却不能不为这些烦心,昭瑜明白,这些都需要时间来解决,一时半刻也说不通。其实她留着舒云除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之外,还想着以后也许会用的上。冯姨娘到底为什么要害她,是否后面还有什么人,目前都不知道。人前制造舒云和冯灿私奔的假象,她只是想留个后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昭瑜每天就是看看书,做做河灯。期间卢婷婷回来了,叫了昭瑜和孙冬元过去卢家玩了半天,剩下的时候昭瑜嫌热,就窝在屋子里呆着。每日穿了小衣在房里和几个丫头说话聊天,倒也过的舒坦。燕如的规矩也学的很快,就连姚妈妈的不停的夸。只是这丫头到底是乡野长大的,还跟着她爹走过镖,有时候也是野的有些过分。有一次画梁新给她绣了块帕子,还没拿一会儿,就被风吹到树上去了。结果她就将裙子塞到腰上,蹭蹭几下就爬上去了。吓得画梁站在树底下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她不小心从上头掉下来。 昭瑜正好从窗户里看见了,讶异于她身手矫捷的同时,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倒是扈大娘在一边看的直乐,末了拉了她跑到一边去探讨各种功夫拳法了。昭瑜特意叫了自己屋里的几个人进来吩咐:“燕如有功夫的事谁也不要说出去,我们知道就行了。”又嘱咐燕如,“在外头也不露出来,但也不要荒废了,只管私底下和扈大娘切磋。” 燕如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吓得直摆手:“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昭瑜见她误会了,也不便解释,只是笑道:“倒也不是说你练武不好,只是咱们家规矩大,平日在人前莫要太过跳脱,私底下你得闲了只管去找扈大娘练武。” 燕如见昭瑜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有些忐忑的点了头。晚上回屋就拉着燕来问:“是不是姑娘不喜欢我习武?” 燕来大概能琢磨出昭瑜的意思,但也不便说明,何况燕如根本就不知道舒云的事。燕来想了想道:“姑娘从来对女子练武并没有什么不喜。你只管记住,姑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准没错。姑娘说让你人前不要显露,你就老实的做个安安稳稳的丫鬟。姑娘让你别荒废功夫,你有时间就去找扈大娘练武就是了。” 这个倒是简单,找吩咐做事嘛,燕如省得。她认真的点头,两人又说了一阵闲话,各自躺下睡了。燕如身上盖着绸面的薄被,伸手摸了摸底下铺的软软的褥子,鼻子里闻到的事白天燕来在屋里熏的玫瑰香。她闭上眼,满足的叹了口气。才来了几天,她就已经觉得这里是个天堂了。昭瑜平日让人伺候的少,除了每天做些简单的活计之外,也不过就是学学规矩。望月她们也都是大方的人,有好东西从来都想着她。燕如有时会想,如果当初没答应岂不是要后悔死! 燕来听见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便抬头问了一句:“怎么了?热么?” “哦。没有,晚上吃多了些有些积食。”燕如忙寻了个借口。 燕来呵呵笑起来:“我看你胃口每天都挺好的,怎么今天积了食。” 燕如的脸红了红,虽然知道黑着灯没人能看见,可她还是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姐姐笑话我。” “我可没笑话你。”燕来的声音带着笑意,“吃的多是好事,妈妈今天不是还说吗,吃得多才长个子呢!说起来,我们家有个五姑娘,最是喜欢吃点心,成天嘴都没停过。” 燕如听了好奇的问:“是京里的府上吗?” “是啊!”燕来仰躺在床上,笑道,“府里头还有几位姑娘少爷,五姑娘有些脾气,可是只要有好东西吃,她就不会闹了。” 燕如来了兴趣,不由翻了个身冲着床外道:“姐姐给我讲讲府里的人吧。” 燕来也没什么睡意,便也笑道:“也好,先给你讲讲,你心里有个数,回头回去了也知道哪个是哪个。”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日常 中 到了中元节这天,昭瑜将自己做的河灯交给了小观,让他和青松带着到外面放到河里去。自己则老实听话的被姚妈妈拘在了屋里不许出去。 “今天晚上都在屋里呆着。”姚妈妈大手一挥,放出话来。 芷兰院里灯火通明,小丫头们聚在廊下吃西瓜聊天,婆子们也凑在一起磕着瓜子说闲话。姚妈妈满意的回到屋里自言自语道:“就是要这样热闹才好,中元节最忌讳冷冷清清。” 昭瑜不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她正窝在屋里养伤,顾昭诚还特意偷跑来帮她做河灯去放。陈姨娘还见她屋里人少,巴巴儿的在她屋里说了半天的闲话。一时间,昭瑜有些想家了。虽然家里面还有没查出来的危险,可她还是耐不住的想家了。 “也不知二姐姐如今怎样。”昭瑜有些担心顾昭慧,虽然每次初三过来送信都说家里一切都好,顾昭慧也过的很好。可谁知道到底是表面还是真的,昭瑜想家了。她闹着姚妈妈将从孙冬元那儿拿来的杨梅酒倒了一壶出来,自己抱着酒盅小口抿着当甜水喝。结果姚妈妈一不注意,一整壶就下肚了。 昭瑜脸蛋红通通的,迷迷糊糊的都没洗漱就躺了下去,气的姚妈妈直跺脚也没办法。只得拿热帕子帮她抹了把脸,由得她沉沉的睡了。 不等昭瑜从想家的思绪里跳出来,孙冬元要回京了。过了中元节没几天,孙冬元派人给昭瑜下了个帖子,邀她过去坐坐。昭瑜应约过去,才知道原来景和公主一家要回京了。 “八月里成王过百日,太后说要热闹热闹,我娘便打算先带着我回京去。”孙冬元有些没意思的喝了口茶,又问昭瑜,“你什么时候走?” “我还是等到进了九月吧。”昭瑜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太后是什么意思,明摆着要和皇后打擂台么?太子九月迎娶良娣和良媛,她就偏偏要在八月替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孙子大办百日宴。宫里的事还真乱,好似没有一刻是清静的时候。 孙冬元不好意思的道:“原本答应你要带你一起回去的,这回只能我们先走了。” “这有什么要紧!”昭瑜笑道,“本来也就是凑巧的事,你们既然有事,自然是要先走的。到时候我再让父亲派人来接我就是了。” 孙冬元又说起了成王的百日宴:“虽说只是个小孩子,可看太后的样子是要大摆筵席的。不光把我们这些人叫了回去,就连内阁大臣的家眷也叫了。对了,你家也是要去人的。” 她家?谁去啊!宋氏病着,太夫人自己去吗?昭瑜附和着点头:“只怕要祖母自己去了,我母亲如今仍在养病。” “说是让你家二夫人去。”孙冬元提醒昭瑜,“别忘了,她虽然不是有品级的命妇,可你大姐姐眼看就要嫁到东宫去了。” 昭瑜眨了眨眼,这场百日宴可真有意思啊。太后特意为了成王办百日宴,既是抬举了成王和菀妃,又能借此机会打击一下皇后,这些昭瑜都想的通。干嘛还要巴巴儿的请了温氏过去呢?难道现在就打算和未来的太子房里人打好关系?可这样叫了温氏进宫,皇后怎么想呢?到时候大概温氏会很难做,到底是奉承好,还是低调好?只怕太后绝不会允许温氏低调混过去的。说不定叫了温氏就是为了憋什么坏去对付皇后,温氏很有可能成了双方相斗的炮灰。 昭瑜想了一会儿,随即又抛开了。这种事情只怕太夫人都想得到,也用不着她来操心。而且她与温氏的关系,远不到去替她担心的程度。 “之前本以为今年中秋就不用进宫了,谁知皇帝舅舅突然说要一家子吃个团圆饭,这样一来,我们就要赶在月底前回去。好多事需要准备的。”孙冬元撇了撇嘴,不知道是不是对皇帝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无可奈何。 昭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宫里派来的那个嬷嬷呢?” “她啊!”孙冬元嗤笑一声,“病了一场,人倒是学乖了。如今天天在我母亲跟前服侍,也没什么时间到我这儿来。” 这可真是,多么痛的领悟啊!昭瑜掩了嘴笑起来。 从孙家回来,马车上多了好几坛杨梅酒。孙冬元说白放着可惜,让昭瑜拿回去慢慢喝。昭瑜也不客气,给了就拿着。画梁发愁的看着那几坛酒,担心了一路。回去又要被姚妈妈说了,姑娘都快成酒鬼了。 果然姚妈妈一见那几坛子酒就开始皱眉,可又实在不好说什么。一个是自己奶大的姑娘,如今大了,也越来越有主见了。另一个则是景和公主家的千金,人家送东西给昭瑜,那是脸面。姚妈妈再不乐意,也只能自己憋着。 昭瑜假装看不见,指挥着燕如把酒收进了茶房里。燕如老实听话,嘿呦嘿呦的把那些酒全都搬了进去,气的姚妈妈直瞪眼,回头暗地里拉了燕如教训:“让你搬你就搬,摆一个进去还不行吗,其他的就说没地方摆到库房去。” “茶房有地方放啊。”燕如被骂傻了,茶房里地方挺大的,怎么会放不下那几坛子酒。 “你就不会说没地方?姑娘还能自己进去去看不成?”姚妈妈恨铁不成钢。 燕如被说楞了,想了想,才有点结巴的道:“可是姑娘是这么吩咐的啊,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啊。” 姚妈妈被噎住了,呆了呆才笑着拍了燕如一下道:“你这丫头!这样对,姑娘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对着呢!” “哦!”燕如有点不明白的揉了揉被姚妈妈拍红的胳膊,摇头晃脑的走了。 昭瑜便养了个毛病,每天晚饭后就让弄些杨梅酒来喝喝,倒也舒服。她还特意用一个琉璃杯子装着,心里偷偷假装这就是红酒,自斟自饮的玩的不亦乐乎。姚妈妈见她高兴,也再没有喝醉过,只好由得她。 第一百四十章 日常 下 八月很快就到了,天气却还是有些闷热,秋老虎甚至比之前还要厉害了些。 景和公主一家已经回京了,卢婷婷跟着卢太太回了外祖家过节。房山那边也传了话过来,说是要举家回闵泽的老家武阳县去过节。房氏倒是没有什么失望的样子,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住的这么近,每年还能见几次面已经是很好的了。 昭瑜原想着在渔阳一直待到九月再回京,结果没两天京里辅国公府传了信过来,顾承烁和杨氏要带着孩子们过来过中秋节,到时候顺便把昭瑜带回京去。 一下子提前了半个月,昭瑜有点郁闷。虽然想家,可在外头住惯了,一想到要回府里去,总有点小鸟要进笼子的感觉。燕如一惊一乍的折腾了几天,每天都拉着姚妈妈和望月几人反复的复习那些规矩,以及一个个的往脑子里去记府里各房的主子奴才的名字习性。生怕为着她出错,而给昭瑜添麻烦。 如此闹腾了几天,昭瑜都看不下去了,特意叫了燕如过来问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府里的人你都没见过,这样硬记哪里能记得住。总要过去住几天才能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啊。何况回去以后,你只要先在屋里服侍就行了,外头的事有她们几个呢,一时半刻的也用不着你。” 燕如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话虽这样说,自我来了这儿以后,姑娘和妈妈姐姐们对我都好。一应吃穿也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我总想着要做到最好,才能替姑娘好好做事,才能不给姑娘添麻烦。”说着又雀跃道,“其实我以前跟我爹走镖的时候,见过不少各色各样的人。虽然府里头的主子们我没见过,可听了姐姐们说过,我可以记得很清楚的。我认人特别的有一套,姑娘只管放心。” 嗯,虽然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可昭瑜还是觉得有点鸡同鸭讲的感觉。看着燕如信心满满的模样,她也实在不好再说什么打击她,只得摇摇头让她下去了。姚妈妈最近却是看燕如越来越顺眼,多好的丫头,机灵能干,还会拳脚功夫,最重要的,她对昭瑜忠心啊。几乎是昭瑜说什么,她就一定百分百的执行到底,哪怕姚妈妈说什么也不管用。 自从有了舒云的例子在前头,忠心这一点在姚妈妈心里就是最值得赞赏的优点了。什么聪明会说话之类的,根本就不是事。那些算什么?不管有多本事,最根本的还是得忠心才行嘛。原来姚妈妈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挺有自信的,觉得底下这几个丫头,就算搞什么小动作,她也能看得出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大意了,这才被舒云那个小贱蹄子钻了空子。姚妈妈下定决心,只要她还能喘气,以后这屋里的人,就一个也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危及昭瑜的事。 房氏像是很期待顾承烁一家人过来,兴致勃勃的让厨房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还喊了昭瑜过去做月饼玩。“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以后嫁出去不用亲自下厨守着灶台。可一些应季应节的点心还是要会的,你可曾做过月饼?”房氏指着花厅里摆着的面粉和馅料笑着问昭瑜。 昭瑜晃了一眼满桌子的材料,心里微微咋舌,看来这位叔祖母的性子像孩子似的,真折腾起来和她也没差多少嘛。她笑着道:“也做过的,闲来无事,和姐姐一起做过两次。” 昭瑜被房氏的热情感染了,跑回去换了窄袖的短衫,挽了袖子就和几个大丫鬟开始收拾月饼馅。房氏兴致高,也洗了手做了几个,又看着昭瑜和丫头们玩得高兴,呆了快一个时辰,有些坐不住,笑着扶了袁妈妈回房去歇着,留了昭瑜几个在花厅玩儿。 忙活了一下午,还真弄出几十个花色不同的月饼。送到厨房以后,厨房的邱妈妈稀奇的瞧了瞧,指了月饼对厨房里的仆妇们笑道:“还真看不出来,咱们家表小姐有这份手艺,瞧着和你们平时做的没什么两样啊。”立时厨房里响起一阵附和声。 有婆子上来跟着一起奉承:“是啊,我瞧着可不是头一次做,瞧瞧,一点馅也没包出来。” 送月饼过来的是燕来和燕如。燕来听了只是抿嘴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其中的几个对邱妈妈说:“这几个妈妈记清楚,姑娘是专门做给盈大姑娘和蓁大少爷的。”邱妈妈一听忙点头应下,这两位可是自家正经主子。既然昭瑜是专门做给他们吃的,邱妈妈哪能不多上些心。燕来笑着拿了个荷包出来塞给邱妈妈:“妈妈拿着吃酒吧。” 邱妈妈飞快的瞥了一眼荷包,桃红色绸面,绣了翠绿的荷叶和淡粉色的荷花苞。再用手一捏,硬邦邦的两个银锞子,足有二钱重。自昭瑜来了羡林别院,这样的赏还真没少过,邱妈妈立时笑眯了眼,张罗着从蒸笼里拿了几碟子新做好的糕装了个食盒给燕来:“姑娘拿去吃,刚做好的,新鲜。” 燕来笑着应了,接了食盒转身要走。邱妈妈又忙抓了两把枣子和桂圆塞给了站在一边的燕如,燕如忙用个帕子包了,道了谢,这才跟着燕来往回走。燕来小声的一路教着燕如:“赏她们是姑娘的恩,往后若是用的着她们,她们做事也勤快些。也都没几个钱,却是不能省的。横竖咱们屋里不缺这个,往后你若出门,身上也带上两个荷包,若遇到了这样的,随手就可以赏了。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邱妈妈,若是普通的婆子,你只管摸几个钱给她就行。若是小丫头,给她们抓一把糖也行。” 燕如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总是能看见画梁和望月身上带的荷包里放着窝丝糖。她一直以为是她们自己喜欢吃,这才明白是为了在外头办事随时可以赏人的。燕如暗暗记下,以后自己也要在这些小地方多用心才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秋 上 房氏一早就吩咐人将院子收拾了出来,一应用具都换了新的,只等顾承烁一家过来就可以住了。昭瑜也收拾出了地方,到时候让顾昭盈和她住在一起。别院的下人们,也因为京里要来人显得有些兴奋,竟然还有些丫鬟们,个个儿都描眉画眼的打扮起来。 昭瑜有些好笑,这是为着谁呢?往常房逸回来的时候都没见她们这么积极,如今不过是顾承烁要来,就这样趋之若鹜了?!难道就因为顾承烁有个国公的头衔?看来底下不少人在做当小老婆的美梦啊! 小老婆是那么好当的!昭瑜有点好笑,她们只看到人家表面光鲜,哪里明白暗地里的苦处。赵姨娘在那个雪夜命丧黄泉,至今都还不清楚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只为了做人的小老婆,命都搭进去,值得么! 房逸先从房山回来了,还带了好几本番邦的游记。小喜子拿进来给昭瑜,顺便缠着画梁混了一顿点心吃。昭瑜惊喜的看着书,竟然还有写罗马和丝绸之路的,真不知道房逸是从哪儿淘到这些书的。她看见小喜子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吃点心,笑着问道:“逸表哥在哪儿呢?” “表少爷出门去了,说是见一个同窗。”小喜子乐呵呵的吃的满脸都是糖。画梁看着不像样,绞了块湿帕子过来让他抹嘴:“慢些吃,难看死了。” 小喜子笑嘻嘻的接过去抹了两把,抱起吃剩的点心就往外跑,也不管画梁在后头喊他,一溜烟就没影了,气的画梁直跺脚。 到了晚上,昭瑜去房氏的屋里吃饭,见到房逸,不知怎样觉得他好像比上个月见到的时候高了些。许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一天窜一窜的,反正昭瑜觉得自己好像都要再仰些头才能看着他了。 “多谢逸表哥给我的书,我很喜欢。”昭瑜老实的道谢。 房逸的嘴角翘了起来,眼睛里闪过一抹明亮:“你喜欢就好,那是我在房山的一个书局看到的,想着你喜欢,就特意买回来给你。” 不等昭瑜说什么,房氏已经招呼了一声,两人赶忙走过去做好。房氏开始询问房逸学业上的事,而昭瑜仍沉浸在刚才房逸说的那几句话。果真是为了她特意去买回来的吗?她偷偷的瞧了一眼坐在身前的房逸,蓝色的素面杭绸直裰,身姿笔直,英俊的侧脸能看见他一管挺直的鼻子和略有些冒着青色胡茬的下巴。 想多了吗?昭瑜拿起茶杯遮住脸,用热气挡住自己有些飘忽的眼神。不得不说,房逸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学问好,家境殷实,人有生的英俊斯文。昭瑜第一次开始为自己的将来的亲事考虑,如果对象是房逸,可行性有多高。 作为护国公的嫡女,其实昭瑜可以选择的范围不大。首先必须是门当户对,否则哪怕是疼她的顾承绰也不会答应,更别提太夫人了。房逸明显的不属于门当户对这一栏的,除非有一天他中了进士。不过房逸的家世很简单,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还算老实的姨娘。这一点比京里的豪门世家强多了,至少不用去对付那么多讨人厌的亲戚。光是国公府里的四个房头,都让昭瑜觉得有些麻烦,更别提其他的那些百年世家了。祖祖辈辈下来,儿孙妻妾几十人住在一间大屋里,就像阮家那样。天天不是吵就是闹,动不动的还要上演武斗戏码。 昭瑜反过神来吓了一跳,她自己也没想到会突然去认真的考虑和房逸成亲的可能性。她并不觉得害羞或是难为情,她只是没想到会把房逸放在她将来的另一半的位子上去思考。反正当初俞思远那样表现出喜欢她,她都没有想过。 也许房逸真是有不同的地方,也许她也对房逸动了心?昭瑜不知道,她有些心慌意乱。 吃过晚饭,昭瑜回房去,房逸跟在了她后面:“我去花园走走,和瑜表妹顺路。”昭瑜走在前头,房逸跟在后面,出了秋韵堂,房逸突然蹲了下去。昭瑜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他蹲在阴影里,不由问了一句:“逸表哥怎么了?” 房逸站起身,笑着走到了灯光下头:“没什么。” 昭瑜不明所以,看了他两眼,只得扭头朝前走去。两人一前一后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中间隔了个望月,时不时的扭头好奇的看着房逸。秋蝉有气无力的鸣叫着,太阳落山以后天气就变得有些凉了。微风混着花草的味道吹到昭瑜的脸上,像是一个小孩子的手,软软的让人觉得舒服。 “逸表哥不回老家去过节吗?”昭瑜微微歪了歪脑袋。 “没那么多的时间,只怕要等考完了才回去了。”房逸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落寞的情绪,大抵也是习惯了在外求学的生活,“父亲在家很好,家里有姨娘照顾,用不着我操心。 “嗯,在叔祖母这里,也是一样的。”昭瑜笑了笑,他和自己差不多,一出门,虽然想家,可还是过的挺开心。 “是,在姑祖母这里,很好。”房逸的语气有些笑意,尤其是最后两个字,说的有些斩钉截铁的味道。 昭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有风吹过去将他的声音变了声调,总觉得他说这话是有什么意思的。正想着,眼前就到了芷兰院。 昭瑜停在门口,扭头向房逸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逸表哥去转转就早点回去吧,这会儿不比之前了,夜里天凉。” 房逸笑着点了点头,变戏法一样把手里的一个东西递到了昭瑜面前,竟然是一个草编的小兔子。长长的耳朵,胖胖的身子,昭瑜惊喜的哎呀了一声,拿到手里来回的看了几遍:“这是什么时候编的?”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出了秋韵堂,你蹲下去是在拔草?” 房逸也不答话,只笑着对她说:“快进去吧,别在门口吹风了。” 昭瑜呆了呆,风从背后吹过,将她耳边掉落的发丝吹了起来。手中的小兔子在灯火下,显得翠绿非常。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中秋 中 中秋节前一天,顾承烁一家到了。 昭瑜和房逸在垂花门处迎接,呼啦啦的进来了四五辆车,除了杨氏和顾昭盈顾昭蓁姐弟,剩下的全是近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昭瑜先向顾承烁和杨氏行礼问好,这才和顾昭盈手牵手的一起往里走。顾昭蓁少有的没有粘着昭瑜,而是像个小尾巴一样的紧紧跟在房逸的后面。 “瞧瞧,他啊,就是最喜欢逸表哥,见了逸表哥,连你都不理了。”顾昭盈掩着袖子看着走在前面的一大一小笑。 昭瑜也咋舌不已,忍不住低声道:“亏我还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给他,这下也好了,让他跟着逸表哥玩儿,咱们俩把那些东西吃了也就罢了。” 几个月不见,顾昭盈也长高了些,身段更为修长,明显已经有了少女的青春模样。她穿了一件雪青色绣缠枝花的对襟褙子,戴了一整套的五彩琉璃头面,十分的明艳照人。她笑着看了昭瑜两眼道:“我瞧着你脸色好多了,看来渔阳这地方到底是养人。回头等你回了京里,只怕大伯父见了也喜欢。” 听她提起府里,昭瑜不由多问几句:“你最近可曾过去了,二姐姐怎么样?可有见到我爹?” 顾昭盈笑着点头:“前几日刚去过,跟着母亲去送节礼,给伯祖母请安。”顿了顿,道,“还看了看大伯母,在大伯母那儿见到了二姐姐。” 呃,把宋氏给忘了。昭瑜呵呵笑着:“母亲怎么样了?” “看着还好,只是总得养着,大夫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顾昭盈也不欲多说。对于宋氏的现状,众人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个家里好似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是好是坏没什么人在意。中馈有温氏管着,顾承绰屋里还有妾氏,宋氏好像真正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其实挺悲哀的。昭瑜有时候也会想,也许对于宋氏来说,命运对她也不见得有多好。只不过既然选择了嫁进来做续弦,就注定了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何况她是明知道乔氏在顾承绰心里占了多重的位置,仍然想要替代甚至超越,那根本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昭瑜对宋氏,仅仅是面子情。她的未来由不得宋氏做主,也根本没有去讨好她的必要。只有像顾昭慧那样身份有些尴尬的庶女,才会带着小心的在跟前服侍。 “二姐姐好似一直在大伯母跟前侍疾,不过我看着她脸色也还不错,想来并没有太累。”顾昭盈回想了一下见着顾昭慧时的情景,“陈姨娘身子也好多了,如今也是****在大伯母屋里伺候。只是听说郑姨娘身子亏得有些厉害,天天只是在屋里歇着不敢出来受风。” 瞧瞧,赵姨娘事件留下了多少后遗症。顾承绰这才三个妾氏就折腾成这样,如果是那些小老婆多的人家,还不得天天鸡飞狗跳的。想到这里,昭瑜莫名其妙的抬眼看了看走在前面正和顾昭蓁说的热闹的房逸。顾昭蓁像只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的,房逸则还是那副闲适的稳稳当当的模样。这样看上去,总有些像闵泽平日的样子。也许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才能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你怎么样?”顾昭盈见昭瑜没反应,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哦,我挺好的。”昭瑜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略有些慌乱的答道。 “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受了凉?”顾昭盈吓了一跳,生怕昭瑜身子没养好又着了风。 “没有,就是走的有些急。”昭瑜胡乱的掩饰着。 房逸闻声转过头来,朝昭瑜细细看了一眼,见她虽然脸色微红,却不是病态的潮红,笑了笑又扭回去和顾昭蓁说话了。 “那我们慢些走。”顾昭盈体贴的放慢了脚步。 “没事,哪里那么娇气了。”昭瑜不好意思的笑笑,“快走吧,叔祖母等着你们呢!”昭瑜一再的保证自己没事,顾昭盈才又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顾承烁和杨氏。 到了秋韵堂,众人又是一番挈阔。房氏先是搂着顾昭蓁亲了两口,这才赶了众人下去洗脸换衣裳:“先去收拾一下,再过来吃饭。” 昭瑜便拉着顾昭盈回了芷兰院。望月和燕来打了水服侍顾昭盈洗漱,望月笑道:“杜鹃和芙蓉正收拾姑娘的衣裳行李呢,就让我们先服侍姑娘一会儿吧。” 顾昭盈也不客气,在望月和燕来的服侍下洗了脸,换了衣裳。又拿了些面脂重新匀了面,拿梳子蘸了头油把散落的碎发重新抿了抿。看着穿了件鹅黄色绣粉色芙蓉花褙子亭亭玉立的顾昭盈,姚妈妈在一边感叹了半天:“哎,姑娘们都大了。瞧瞧,表姑娘如今出落的多漂亮。” 顾昭盈笑着揽了姚妈妈指了昭瑜道:“看妈妈说的,我可不如她漂亮呢!” 正捧着甜白瓷小碗喝奶茶的昭瑜突然被她指了名,愣了一下才笑道:“哟!你这是不好意思了?” 姚妈妈又笑着看了看穿着绀色绣牡丹花对襟褙子的昭瑜,连声道:“都漂亮,都漂亮!”一下子把昭瑜和顾昭盈都给逗笑了,一边一个拉了姚妈妈嘻嘻的闹了半天。 “行了,别闹了,你坐下歇会儿,等下就要去吃完饭了。”昭瑜拉了顾昭盈坐下,招呼丫鬟来给她倒奶茶。顾昭盈好奇的瞧着眼前倒茶的燕如,问:“我记着芷兰院没见过这个丫头啊?新进来的?” 昭瑜笑了笑,道:“是我新买回来的,顶了舒云的缺儿。” 顾昭盈自是不知道舒云的事,听了忙问起怎么了。昭瑜便把一早编好的谎话说了一遍,听得顾昭盈唏嘘不已:“怎么就病了?哎,也是可惜了,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了。”昭瑜笑着道:“这事也是没办法,我只多给她些银子,让她回去养病罢了。” 顾昭盈点点头,笑眯眯的从手上褪下一只赤金绞丝镯子递给燕如。燕如不敢接,直拿眼瞅昭瑜。顾昭盈笑道:“你看她做什么?我赏你的,你就拿着。”燕如仍是看着昭瑜,见昭瑜笑着点头,这才伸手接了,蹲下去福礼道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中秋 下 杨氏洗了脸换了衣裳,便起身去了秋韵堂跟房氏说话。 “虽说只是小儿的百日宴,可那阵仗还真是大。我瞧着,竟是比寻常过节时还热闹。”杨氏微皱着眉,向房氏学着成王百日宴时的情形。“大伯母和二嫂子一起去的,我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大嫂子身子不适,大伯母才特意带了二嫂子去。谁知道竟是太后说的,让大伯母带上二嫂子。席上还特意叫了二嫂子过去说话,赏了东西,还说什么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让二嫂子不要见外。”杨氏的脸色有些发黑,这话明着听是好话,仔细琢磨一下又觉得怎么都不大顺耳。 房氏静静的听着,并不插嘴,时不时的端起茶来喝一口。 杨氏知道自家婆母的脾气,也不问她意见,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皇后娘娘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还准备了一个赤金镶玉的长命锁给成王,赏了一柄玉如意给菀妃。就是对二嫂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有礼有节的,态度十分温和。” 其实宫里那场成王的百日宴上,顾家人并没有被人折腾,也没有因为什么特殊原因被特别的礼遇。相反,顾家人就像往常一样,吃了顿饭,见了见人就回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杨氏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怎么想都想不出哪里不对。而这种感觉,更是让她心里不踏实。 房氏见杨氏说完了,这才开口道:“皇上的态度呢?” 杨氏忙道:“皇上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只是见了见成王,又跟太后说了会儿话。听说二嫂子也去了,就叫过去问了几句。也不过是说了些家常,后来又让人赏了些衣料药材给华姐儿。”瞧,多正常的上位者作风。 房氏沉吟了一会儿,道:“其实我总觉得,华姐儿要嫁到东宫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宫里有太后和皇后两方势力,只怕要逼着顾家站队。” “啊!”杨氏轻轻喊了一声,有些焦急的道,“难道是?” “不是皇上的意思。”这一点房氏很肯定。当今的皇帝还算是个明君,眼光也多放在朝堂之上。不过,有时候,后宫里才是一个朝代发生变故最多的地方。更何况如今摆到明后宫是有着两方势均力敌的势力在角力。“我想着,皇后说不定原本并不想定下华姐儿,她看上的应该是瑜姐儿。只是,对这样的结果,太后是不乐见的,必定要暗中阻止。何况,乔家如今在云南,皇上不会为了这点事得罪自己的有用之臣。顾家如今也不像以前了,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拉拢过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用处,只不过是增加一点勋贵中的声威而已。有皇上和太后这两重意思在,皇后便干脆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二房的华姐儿。” 杨氏听明白了,也就是说,顾家的女儿皇后是一定要一个嫁到东宫去的。长房嫡出的不行,那就要二房嫡出的。而太后是认为,反正二房的女儿也没多大用,你一定要娶那你就随便。双方又都在表面上卖了皇上一个人情,皆大欢喜。 “可是这样说来,华姐儿她。。。。。。”这样一来,顾昭华不就成了个牺牲品么?杨氏倒是挺喜欢顾昭华的,人长得漂亮不说,又是个能干的。如果不是入东宫,嫁到谁家也是个当家奶奶的份儿。这下可好,虽说是皇家媳妇,可到底是个妾。 “这些就管不了了,有时候,也都是各人的造化。”房氏轻叹了口气。这种事,既然是圣旨,那就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不如安心接受。这一点房氏倒挺欣赏顾昭华的,听说这丫头自知道了消息就安心备嫁了。连之前准备的一些嫁妆无法再用了都没什么不悦的举动。从大红色的嫁衣改成桃红色,可并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接受的。单是这一点,顾昭华就不是寻常人。当然,也有可能她原本就认为嫁入东宫是一件大好事,毕竟世人都是这样看的。 “先别管这些了。我问你,盈姐儿的婚事怎么样了?”到底是人家的孙女,房氏决定还是先管管自家的孩子再说。 杨氏忙笑道:“您放心,我已经和亲家都说好了。只等那孩子考中进士就办喜事。” 顾昭盈自小就由先辅国公给定了一门亲事,是原四川粮道荣庆的小儿子荣霖。荣霖自小聪明好学,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如今荣庆去了浙江粮道,荣霖也跟着父亲去了浙江。 房氏也不由笑起来:“说的好像多有信心似的,一准儿能中么?” 杨氏仿佛特别有信心的笑道:“霖哥儿可是从了大师的,就是苏州闻松书院的山长李良玉。他说霖哥儿下场必能高中,到时候我们两家也可以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房氏听了反而担心起来:“李良玉我听过,只是霖哥儿才多大,怕是听了这样的话不肯用心读书,反倒耽误了。” “不会,我派去浙江谈亲事的人是我的心腹。她常年跟她男人在外头,极会看人。她说霖哥儿很是内敛谦虚,并不会有了先生的夸奖就自大狂妄。她还在附近打听了,一提起霖哥儿,个个儿都竖大拇指!”杨氏对这门亲事相当满意,虽说不是自己的亲闺女,可养了这么大也有感情。何况,公爹替她定了这门好亲事,以后蓁哥儿也能得姐姐姐夫帮衬。杨氏早就想好了要给顾昭盈置一份体面的嫁妆,定不能让人小瞧了国公府。 房氏听了也放了心,嘴上却还是道:“还是不能大意,你要多派些人再去打听打听。之前定亲的时候,那孩子虽看着好,这几年过去了,也不在跟前,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万一有什么事,等盈姐儿嫁过去就晚了。” 杨氏认真的应了。房氏又笑道:“嫁妆的事,除了公中的,到时我再给添些,好歹也是咱们国公府唯一的小姐,总要风光的出嫁才是。”说完又笑着看了杨氏一眼,“等蓁哥儿成亲的时候,我这儿还有好东西给他存着呢!” 杨氏忙嗔怪的道:“瞧您说的,我哪是那样计较的人。”嘴上虽这样说,可到底听了房氏的话心里舒坦不少,脸上便也带出几分笑意来。婆媳两个其乐融融的说起了闲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话 上 在秋韵堂吃过晚饭出来,杨氏留下陪房氏说话,顾承烁带了房逸去书房说学问。昭瑜和顾昭盈便打算一起回芷兰院。顾昭蓁原本想和房逸玩儿,结果看到父亲要带房逸去书房,便又把跟过去的脚缩了回来。他左右看看,还是跑过去拉了昭瑜的袖子道:“我跟四姐姐过去吃点心。” 臭小子,这时候想起她来了。昭瑜不理他,下巴抬得老高:“哪有什么点心,早就让我和阿盈吃完了。我倒是一早留了给你,奈何你不稀罕嘛。” 顾昭蓁也不当回事,嬉皮笑脸的凑到跟前,晃着昭瑜的袖子道:“吃完了让厨房再做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哟!小小年纪可到有了主子爷的款儿了!昭瑜也不想一直逗他,便笑着扭头和顾昭盈走了。顾昭蓁眨了眨眼,见昭瑜并没有说不让他去,扭头看看母亲正在和祖母说话,一溜烟就跟到了昭瑜的身后。 前头的姐妹俩慢悠悠的边走边聊,无非又是说的一些衣裳首饰之类的话题。顾昭蓁在后头跟的麻烦,跳了两下蹦到了前头,一边对昭瑜和顾昭盈喊着:“你们太慢了,我先过去啦!”吓得玉兰和月绣在后头也跟着跑,路过昭瑜身边的时候匆匆行了个礼,便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服侍顾昭蓁这个小子也挺麻烦的,搞得几个丫鬟一点姑娘样子都没了。没办法,总要紧跟着啊,毕竟是杨氏辛苦得来的儿子。万一有个什么事,谁担的起!昭瑜看着她们的背影问顾昭盈:“玉兰多大了?” “今年就十八了。”顾昭盈摇着一把团扇,“她家早就说了门亲事,是外头铺子里的一个管事。她娘头前回了母亲,母亲已经同意了,说是今年过了年就接出去,开春就出嫁了。” 可不是嘛!都十八了,再拖就成老姑娘了。大女当嫁,拖来拖去拖成仇!玉兰虽然服侍的好,可也不能就为了让她服侍就不让人家成亲,有损人伦。 “母亲还念着她去年救阿蓁的事,已是私下给她置了份嫁妆,准备让她风光出嫁呢。等嫁了人,还让她在阿蓁屋里服侍,只不过就是做管事妈妈了。”顾昭盈笑着道。 “管事妈妈?她才多大?”昭瑜咋舌。 “虽说有些年轻,可她服侍阿蓁这么多年,最是了解阿蓁的脾气。虽说有个奶娘在,可总要再有个管事妈妈才好,玉兰倒是个好人选。”顾昭盈点着头一一说着。 忠心可靠又能干,的确是主子挑奴才的最佳方式。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从下人的角度来看,主子愿意留你在身边是一种脸面和身份的象征。那些被主子扭头就忘了的人,一辈子更是连条出路都没有了。 两人说着话到了芷兰院,一进门就听见顾昭蓁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叫唤。望月几个人也大呼小叫的配合着顾昭蓁,就连姚妈妈都哎哎呦呦的围着他转。顾昭蓁就像是鹤立了鸡群,尾巴都不知翘到哪里去了。 “就知道大家都宠着他,他才愿意往内院跑。”顾昭盈嘴上埋怨着,脸上却是一脸的笑。顾昭蓁看见她俩进来,手里拿着块绿豆糕跳过来笑道:“四姐姐就是会哄我,这不是点心?姚妈妈说了,就是给我留的。” 昭瑜不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可不就是给你留的,我吃剩下留给你的嘛。” 顾昭蓁两口把绿豆糕吃了,背着手跟过去摇头晃脑的嘟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 “你说什么?”昭瑜猛地一扭头,伸手就揪住了顾昭蓁的耳朵,眯着眼威胁道,“你再说一遍?什么难养?” 顾昭蓁猴子一样的蹦跶起来,嘴里不停的讨饶:“没说没说,什么也没说!我说四姐姐越来越好看,点心也越来越好吃。”一眼瞥见顾昭盈正在一边用团扇遮着嘴偷笑,忙伸了手哀嚎,“姐姐,快救我一救!” “活该!就该收拾收拾你,瞧瞧成什么样子了!看你这回老实不老实了。”顾昭盈看的开心,根本不理他。 顾昭蓁眼珠子一转,不管不顾的喊道:“你不救我,我就写信去跟姐夫说,让他好好管管他媳妇。” 什么?!昭瑜一下子松了手,再看向顾昭盈时,她已经是满脸通红的正拿着团扇要打顾昭蓁:“让你胡说八道!让你胡说八道!” 顾昭蓁满院子的乱窜,一院子的丫鬟仆妇来回的追,奈何他像是条小泥鳅,众人又不敢硬拉硬拽,折腾半天,愣是没拿住他。把跟着他的玉兰和月绣急的直跺脚,就差跪到地上磕头了。顾昭蓁正跳到院门口指着一院子的人哈哈大笑,后头燕如正巧从外面回来,见他还要跑,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腕子。 顾昭蓁挣了几下,燕如的手竟像是铁箍一般,挣都挣不开。顾昭蓁瞪了眼,叉了手对着燕如大喊:“呔!敢抓你家蓁大爷!想挨板子不成?” 燕如是听燕来提过辅国公府的大少爷顾昭蓁的,也知道他是杨氏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全家上下都对他宝贝的很。一听眼前这个小子自称蓁大爷,一时便吓得放了手。哪知手还没松开,就听见昭瑜在一边喊了一声:“燕如抓住他!”燕如想都没想,反手就又把想要开溜的顾昭蓁抓了个实在。任顾昭蓁怎么挣扎,怎么叫骂,燕如全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平时玉兰和月绣几个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抓住过他,哪次不是在后头追的气喘吁吁,连哀带求的他才肯停下。顾昭蓁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厉害的丫鬟,气的开始伸腿去踢。燕如轻轻巧巧的就躲了过去,可抓着顾昭蓁的手却是半点没松。顾昭蓁折腾了一会儿,自己累得要命,却一下也没提到燕如身上,这才终于泄了气,哭丧着脸看向昭瑜,带着哭腔道:“四姐姐,你让这个丫头放开我。” 昭瑜笑着走过去,先是赞许的看了一眼燕如,这才慢条斯理的对顾昭蓁道:“你还跑不跑了?” “不跑了!”顾昭蓁可怜兮兮的耷拉着脑袋,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话 中 就是要让这小子知道厉害,否则越来越不好管教。平时在顾承烁面前倒还老实,一回了后院就有点发疯,总得让他有个惧怕的人才行。 昭瑜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那我让她放开你,你要是再跑怎么办?” 顾昭蓁一只脚在地上蹭着,吞吞吐吐的道:“再跑我就是小狗!” 昭瑜乐了,朝燕如使了个眼色。燕如听话的放了手,退后两步向着顾昭蓁蹲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道:“奴婢燕如,给蓁大爷请安。”玉兰和月绣赶忙围了过来,拉着顾昭蓁的手腕子来回的看着。只是那腕子上头除了红了点之外,连个皮也没破。玉兰问顾昭蓁怎么样,顾昭蓁不耐烦的甩了甩手道:“没事没事!” 燕如仍站在原地笑看着顾昭蓁。“哼!”顾昭蓁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又忍不住用眼角盯着燕如看,装腔作势的道:“我问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刚才为什么让你放开我,你还死抓着不放?” “回蓁大爷,蓁大爷刚才让奴婢放开你,可是四姑娘说让奴婢抓住你。奴婢是四姑娘的丫鬟,自然是要听四姑娘的!”燕如从容不迫,说的头头是道理直气壮。一时竟把顾昭蓁噎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张着嘴瞪了她一会儿,只得甩了甩袖子气哼哼的道:“算了!” 昭瑜笑看着他道:“还算了?怎么?不算了你还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顾昭蓁又挂上了笑脸,凑到昭瑜跟前道,“我还想吃绿豆糕,那个凉快。”昭瑜回头看了眼燕来,燕来笑着过来要拉了顾昭蓁进屋去。顾昭蓁摇摇头,指了燕如道:“我要她服侍我。” 小子事真多!昭瑜笑着吩咐燕如:“跟着他过去,盯着点,不许他吃太多。刚吃了晚饭,小心积了食。”燕如点头应了,和燕来一起跟着顾昭蓁进了屋,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这才都散了。昭瑜也才有空走到顾昭盈跟前低声笑问:“我可是听得真真的。刚才阿蓁说什么?什么姐夫?” 顾昭盈的脸又红了,扭头就进了屋。昭瑜笑着跟进去,顾昭蓁正在一众丫鬟的围观下吃点心,喝奶茶,又变成了骄傲的小公鸡。伸着手一会儿指使这个,一会儿喊叫那个。昭瑜懒得理他,跟着顾昭盈进了暖阁。两人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把伺候的都支了出去,昭瑜这才又问道:“是之前叔祖父给你定的那户人家么?” 顾昭盈的脸又红了。在灯火的映照下,像是一朵芙蓉花在脸上缓缓的绽开,粉嫩红润。“说啊,问你呢!”昭瑜笑着伸手推了推她。顾昭盈低了头,小声的‘嗯’了一句。 “哎!就咱们俩人,还有什么可害羞的。”昭瑜挪逾道,“大大方方的说嘛。” 顾昭盈没好气的拍了昭瑜一下道:“你这丫头!这会儿笑话我,看以后我怎么笑你!” “你随便笑啊,我无所谓!”昭瑜摊了摊手,完全是一副你随便的表情,惹得顾昭盈哭笑不得。 “行了,快说吧。是定了婚期吗?”昭瑜题归正传。 顾昭盈总算脸色正常了些,摇了摇头道:“没有。荣二公子明年要下场,母亲和他家商量,说是要等他考中了就成亲,到时候双喜临门,喜上加喜!”说到最后,顾昭盈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要是万一不中呢?难道还要等着他考中不成?”和顾昭盈说话,昭瑜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干脆就把疑问问了出来。他考不考中是一回事,亲总是要成的。难道让顾昭盈等着他考中进士再成亲吗,万一是个范进呢! “哎呀!就是说至少也要中个举人。”顾昭盈有点着急的拍了昭瑜的手背一下,“他的先生是那个特别有名的,和闵姑父一样做山长的李良玉。李良玉说,以他的学问,考中是没问题的。母亲的意思是,先看他考举人的结果,到时再看。” 昭瑜笑了,顾昭盈一看就是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的,话里话外都是向着未来的夫婿说话。“他如今是跟着他爹在任上吗?”昭瑜好奇的问。 “荣大人现在在浙江任粮道,他自然也在那边。”顾昭盈点了点头。 “那你要是嫁过去不就到南边了吗?那咱们以后要见面不就难了。”昭瑜有些落寞。现在虽然也不是天天见面,可毕竟离得近,想见抬脚就去了。可若是到了南方,那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了。 顾昭盈认真的想了想:“也未见得。他若是能考中进士,说不定就要考庶吉士,到时总要是留在京里的。那样的话,我们不就还住的近了吗!” 昭瑜噗嗤一声笑了:“你倒是对他有信心,当真就能考得上呀!” “哎呀!”顾昭盈用手捂了脸,“就看你什么时候说亲,到时候我一定也来笑你!” “我呀,我还早呢!说不定等你出嫁了,嫁到南边去了,我才说亲。到时候你就是想笑话我,也离得远,笑不着!”昭瑜拍着手,继续打趣顾昭盈。 两人闹了一通之后,顾昭盈神色认真的道:“话说回来,你也不小了,如今大伯母病着,你的亲事可谁来操持呢!” 说实在的,昭瑜对说亲这件事,一直抱着鸵鸟的态度。她总想能晚一天去想那些事,可眼看自己一天天大了,有些事由不得她不去考虑。昭瑜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房逸的身影,也许,说不定,她可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一下了。 “大伯父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这些事总不好出面吧。”顾昭盈没察觉昭瑜的心事,自顾自的说着。 昭瑜打断她笑道:“你就别操心了,先想想你自己吧。这次回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随意出门了?”也差不多是时候绣嫁衣,准备嫁妆了。 顾昭盈又脸红了:“母亲说要开始让我帮着管理家事了。” 那就是要开始忙了嘛,昭瑜暗想,自己也差不多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话 下 好容易把顾昭蓁哄走,顾昭盈也因为赶了一天的路累了,洗了洗去睡了。扈大娘从外头进来像昭瑜说起了舒云的事。 “我家里那边传了信过来,说是两家已经谈好了。就借着中秋节的日子把喜事办了。”扈大娘笑着说道,“听送信的人说,男家已经把新房布置好了,三礼六聘的都做全了。舒云也没提什么别的要求,只说就一个舅舅,想以后成了亲也能多看顾些。男家一听这个都不是框外的事,也全都答应了。送信的今天才到,算算日子,想必就是明天成亲了。” 昭瑜一时有些恍惚。舒云原本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事才被冯姨娘有机可乘,结果最终却发现被冯灿骗了。而原本对未来颇为挑剔的她,如今却安心嫁到了乡下。其实这样本也没什么不好,就像倚柳一样,嫁过去是一个殷实的人家,从此成为了自由身。过两年,生几个孩子,夫妻两个好好的过日子,总会是把日子过好的。何必非得要嫁一个门槛高的,成天受那些闲气?最起码,乡下是不会有什么小老婆这一说的吧。谁家吃饱了撑的才多弄回一个人来当成半个主子伺候,媳妇一个还不够,能生孩子能过日子不就行了。 “我知道了,这也是件好事。”昭瑜点头笑了笑,“她以后的就留在那儿了,大娘你就多上些心,往后说不定还能用得着她。” 扈大娘点头应了,道了乏走了。 昭瑜由着望月几人服侍着收拾了躺在床上想心事,望月睡在暖阁里上夜。 不多时,昭瑜就隐约听见望月的呼噜声,不由笑起来。这丫头什么时候开始打呼噜了?想必是睡姿不好,压到胸口了吧。果然,没一会儿,昭瑜听见有翻身的动静,紧接着呼噜声就停了。 昭瑜翻了个身。 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再一次的涌了上来。房逸,是不是那个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呢!她生在勋贵之家,从小就知道以后她必定也要嫁到一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去。而所谓的门户相当,应该就是像福裕长公主家那样的。可是那样的人家,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就连她的亲亲老爹顾承绰,算是好的了,屋里也放了两三个妾呢!更别提那些不讲究的,好色贪玩儿的了。 昭瑜虽然一直对这样的事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当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想为自己的将来搏一搏。万一,万一她能碰上一个可以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呢! 不管是从外貌还是学问上来看,房逸都是人中龙凤。况且从昭瑜对他的了解以及顾昭盈等人对他的喜爱看来,想必这个人在性格人品上也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如果没有意外,房逸应该是会考中进士的,然后他就会做官。又有房氏这一层亲戚关系在,房逸的门户也就不成问题了。剩下唯一需要确认的,就是昭瑜是否真的愿意和他共度一生,以及他是否对昭瑜有意。 神女有心,襄王也应有意才行。否则到时候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就没意思了。 昭瑜想起了那些书,还有挂在床头的那只草编的小兔子。房逸,对她应该也有些意思吧。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其他人也这样,如果他对顾昭盈也是如此,那说不定对她就只是一份普通的兄妹情罢了。 怎么去试探一下呢?昭瑜发起了愁。这个事不好办。其实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女追男永远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只是隔层纱。女追男,不光隔了层山,还隔着一条河。要怎么才能从他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呢,尤其前提是她还不能说的那么明白的情况下。 哎!真是烦死了。昭瑜在床上贴起了饼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也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跟着就做了一晚上的梦,乱七八糟的。梦里头昭瑜又回到了现世,喜欢公司的一个同事,却又不好意思说。最后眼看着那个同事被一个比自己差了不知多少的女人抢走了,每天只后悔的牙根痒痒。 一早昭瑜起来,觉得头昏脑涨的没精神。吓得姚妈妈又是摸头又是看眼睛的,直怕她生了病。待洗了把脸,喝了碗牛奶之后,昭瑜才算是稍微精神了一点。顾昭盈关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没有睡好?” 姚妈妈也瞪着眼盯着昭瑜看,昭瑜老实的点头:“是没睡好,睡得迷迷糊糊的。” 姚妈妈扭头就拍了望月一下:“你这丫头,让你上夜,姑娘没睡好你都不知道。”望月委屈的嘟囔道:“姑娘没睡好我怎么能知道啊。”姚妈妈一瞪眼又要骂,昭瑜忙在一边道:“妈妈说她做什么,我睡不好她也不能知道啊。” 望月赶忙溜到了外头,留下姚妈妈一个人发急:“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大节下的,请大夫做什么?”昭瑜可不想因为自己没睡好搞得所有人都鸡飞狗跳的,她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对着姚妈妈,以证明自己没事。姚妈妈想了想,也只好作罢,却还是说:“今天晚上我来上夜,那些丫头都靠不住。” “好,好,妈妈在我一定能睡好。”昭瑜哄着姚妈妈出去了,这才又叹了口气。 “你当真没事吧?”顾昭盈有些担心的看看昭瑜,“到底才好了没多久,要不然还是请个大夫进来看看,别真的着了凉到时候发热就不好了。” 昭瑜骇笑:“真没事,昨晚胡乱做了一宿的梦,现在有些累罢了。” 顾昭盈左右看了她半天,这才作罢:“可别忍着,若是不舒服一定要请大夫进来看。” “我知道了。”昭瑜捧着茶喝了一口,她可没脸把昨晚睡不着的真实原因告诉别人,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她心里暗暗想着今晚可一定不能再为了琢磨那些事费神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还是得长远计较一下才行,光靠瞎想可没有用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赏桂 上 昭瑜照了照镜子,确实真的觉得脸色不大好,她只得在脸上拍了一层粉,打算这样糊弄过去算了。省得一会儿到了秋韵堂被房氏看见,说不定还真叫大夫进来看呢。大节下的,她可不想坏了大家的气氛,尤其是她只是没睡好的缘故。 等到了秋韵堂,大约是掩饰的好,房氏没看出什么来。就连杨氏也没瞧出昭瑜的脸色有什么异样,昭瑜偷偷让百合沏了杯浓些的茶来,自己端了一口一口的抿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昭瑜总觉得房逸时不时的往自己这边看。她抬眼瞧了两回,只看见房逸正在和顾承烁说话,便只好笑自己发花痴想太多。吃完饭,顾承烁带了房逸出门去了,说是要在渔阳街上逛逛。杨氏和房氏关起门来不知要讨论什么,昭瑜猜应该是为了顾昭盈的嫁妆单子。顾昭盈脸蛋红红的,拉了昭瑜就往芷兰院走,昭瑜在后头小跑的跟着,一遍笑她:“你干嘛不听听,万一有东西忘了列上去,你也可以赶紧跟叔祖母说。” 惹得顾昭盈扭头瞪了她一眼,只是那眼神也没什么杀伤力,却把昭瑜逗得笑了半天。一到了芷兰院,顾昭盈自己跑回房里闭关去了,昭瑜笑眯眯的回了屋,既然她害羞,暂时还是不闹她了,省得再把她闹急了。 画梁正带着燕如做针线,见了昭瑜忙起身关心的道:“姑娘觉得怎么样?” 折腾了一早上,昭瑜这会儿虽然觉得累,却没什么睡意。她让画梁拿本书过来:“她不肯理我,我就自己消遣吧。”又奇怪顾昭蓁怎么没来,“蓁哥儿呢?” “说是跟着烁大老爷出去了。”画梁笑道。一早就跑来溜了一趟,一听说顾承烁要和房逸出门,就大呼小叫的跟着跑了。临走还吩咐她们,准备好点心吃食等着他回来。 太阳已经挂的老高,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昭瑜躲在屋里靠在临窗的大炕上看书,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倒也凉快。院子里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蹲在廊下翻绳玩,嘻嘻哈哈的像两只小鸟似的。扈大娘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偷偷拉了燕如躲到一个角落上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闹,时不时的还伸出手来比划比划,想必是在探讨什么身法,热火朝天的。院子里飘来一阵桂花的香味,甜甜的,让昭瑜想起了刚出锅的桂花糕。 “园子里那两株桂花开的正好,瞧这味道,都飘到咱们院子里来了。”画梁适时的端了一碟子热气腾腾的桂花糕进来,笑着和昭瑜闲话。昭瑜看了一眼,甜白瓷的碟子上,几块金黄色冒着浓浓甜香的桂花糕,一块叠一块的摆成了一个小山的形状。她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甜香满口:“我可吃不了,你拿出去给小丫头们分了吧。” 院子里玩翻绳的两个小丫头得了糕,先是欢呼一声,又规规矩矩的朝着昭瑜这边行了个礼,这才端着糕跑到了院门口,一人搬了个小凳子,抱着碟子吃了起来。 望月手里拿了几个纸包,用麻绳串着,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快步的走了进来。昭瑜不由笑问:“你怎么这么高兴,手里拿的什么?” 望月神秘兮兮的把纸包放到桌上,对昭瑜道:“才刚小喜子拿过来给我的,说是表少爷让拿来的。” 房逸?昭瑜愣了楞,他不是跟着顾承烁出门去了吗?她伸手拿过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味中药,在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药香。她疑惑的太后看着望月,望月笑道:“小喜子说,他是跟着表少爷一起出去的,半路上表少爷去药铺买了副安神茶,让他拿回来给姑娘。这会儿小喜子又跑回去追他们了。” 安神茶?昭瑜觉得自己的心跳猛地快了两拍。原来早上她的感觉没错,的确是房逸在看她。难道是他看出了自己没睡好精神不济,所以才出门去买了安神茶回来给她。昭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她擦粉了啊,就连房氏和杨氏都没看出来,总不可能是顾昭盈告诉房逸的吧。 “姑娘,这个说是用热水泡就行了,我去给你泡一碗?”望月显得有些兴奋。 昭瑜胡乱应了一声,望月拿着安神茶去了茶房,屋里只留了昭瑜一个人。既然这样的关注她,难道说房逸真的对她也有好感。昭瑜觉得脸有些热,这样关注应该不是只因为什么劳什子兄妹情吧。昭瑜直觉房逸对她是有些什么的,只是中间仍有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不多时,望月端了泡好的安神茶过来给昭瑜:“姑娘喝了吧,喝完了躺躺,正好可以在中午吃饭前起来。” 房逸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赶在中午前让她歇一会儿。昭瑜端起茶碗,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害她昨晚还想了半天要怎么试探房逸的心,竟然就这样**裸的表现出来了。他的心,或许真的像她所猜想的那样,对她有意。 这样是否就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她和他的未来了呢?昭瑜一口一口的抿着茶,茶有些烫,但昭瑜却没什么感觉,脑子里全都是房逸的影子。也许就是他了吧,她看他顺眼,他对她有意,两人又年龄相当。昭瑜的脑子有些乱。 喝了茶,望月服侍着昭瑜躺下,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昭瑜隐约听见望月吩咐小丫头们小声些,不许吵到姑娘休息。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不知道是药茶起了效果,还是自己心里的问题有了答案,昭瑜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刚到午时。昭瑜赶忙起身收拾,顾昭盈从外头进来笑她:“瞧瞧,昨天没睡好,一大早的就睡回笼觉了。”她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潮红,大概是心情回复了过来,便又开始有心情打趣昭瑜了。 “回笼觉怎么了,我现在可是精神了呢!”昭瑜笑着和她拌嘴,一边飞快的将散落的头发抿了抿。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赏桂 下 顾承烁和房逸到下午才回来,昭瑜正陪着众人在秋韵堂说话。 房氏看了顾承烁笑:“你们倒是好,一出去就一整天,专等到晚上回来吃我这顿饭不是?” “母亲取笑儿子了。”顾承烁笑了,一手拎了躲在身后的顾昭蓁出来,“这孩子硬是要跟去,结果在街上玩了一天,光是看人家捏面人就瞧了半个时辰。” 顾昭蓁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一头扎在房氏怀里撒娇:“祖母,祖母,街上可好玩了,我还看见吹糖人的了。京里都没有,我以前在京里只看见过糖画,没见过吹糖人的。” 房氏亲昵的搂着顾昭蓁,心肝儿肉的喊了一通,连声道:“喜欢就好,喜欢祖母让人去给你买回来,以后天天在家吃。” 屋子里一副其乐融融。昭瑜突然感觉有一道眼神向自己看过来,她扭头去瞧,这一次实实在在的对上了房逸的眼睛。仍是那样的漆黑幽深,像是整个宇宙都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那双眼睛就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吸进去。昭瑜脸腾的一红,她垂下头,端起茶杯遮住自己措不及防的面孔。心里却像是有几只小鹿在乱蹦,扑通扑通的,停不下来。 房氏那边已经吩咐了:“席面都摆好了,咱们就去花园里赏月赏桂花。”顾昭蓁欢呼一声,不等人喊就跳了起来,跑过去拉了房逸转身就往花园子里跑去。气的杨氏在后面瞪眼,却又碍着房氏不好发作。房氏笑着道:“罢了,难得让他乐呵一回。” 杨氏叹了口气道:“就是看着您疼他,他才这样无法无天。” 昭瑜忙着灌了两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跟着顾昭盈一起,簇拥在房氏身边一起去了园子里。羡林别院的花园没有池子也没有湖,只有一眼小小的喷泉。那喷泉就也不过脸盆大小,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危险。杨氏放心的让顾昭蓁在园子里疯跑,这里可是自家的地盘,用不着那么担心。 席面就摆了一桌,摆在那两株桂花树的前头。金黄色的桂花被风一吹,花枝微微晃动,带起一阵甜香,散到整个园子里都是香味。昭瑜走到桂花树前,蹲下去捡起一朵掉落的金黄色花瓣,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甜又香。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清透温和:“安神茶可还好?” 昭瑜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的是谁,她缓缓转过身去,抬头看着眼前的房逸。他永远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嘴角微微翘着,带着些许的笑意。白净如玉的面孔像是一块汉白玉雕成的,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温润。淡蓝色的素面直裰,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挺拔,他就站在昭瑜的跟前几步远,一双眼睛将昭瑜锁在了里面。 “挺好的。”昭瑜微微垂了头,翘起了嘴角,“多谢逸表哥。” “我只是看着你脸色不大好,猜着也许是没睡好。”房逸向前走了两步,抬头看着满树金黄色的花冠。“你可知道蟾宫折桂?” 昭瑜笑了:“逸表哥他日必定可以高中。” “若我当真可以蟾宫折桂,将这桂花送你可好?”房逸扭过头来,笑看着昭瑜。他的眼神突然间显得十分的炙热,昭瑜觉得脸上发烫。房逸却没有挪开目光,仍是盯着昭瑜的脸,昭瑜一时慌乱起来,眼睛却像是黏在了房逸身上无法移开。 感觉好像过了很久,至少昭瑜是这样觉得的。外头的声音好似已经和他们两人隔绝开来,整个世界好似只有他和她,还有那株桂花树。金黄色的花瓣被风吹落,飘在他的肩头。昭瑜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心已经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是求亲么? 昭瑜说不出话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她昨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也就是为着怎样去问出房逸的真心吗?如今他就把真心摆在了她的眼前,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是蠢死了!昭瑜在心里骂自己。可心里虽然骂的欢,嘴里还是吐不出半个字,只能那样呆呆的看着房逸。周围的嘈杂声仍旧响着,隐约能听见顾昭蓁大惊小怪的咋呼声和杨氏温和的斥责声。昭瑜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法术锁住了,只能不错眼的看着眼前的房逸。 突然房逸笑了起来,在金黄色的桂花树下,那笑容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阳光。昭瑜瞬间觉得自己又能动了,便赶忙将目光移到了一边。房逸不着痕迹的向她走了两步,低声道:“等着我。”说完就大步的朝顾昭蓁走了过去,留下昭瑜一个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刚才自己是被表白了吗?然后,这算是私定终身吗?昭瑜的脑子乱哄哄的。自己真是白活了两辈子,竟然被一个少年震得七荤八素的。可是,昭瑜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这算是一件好事吧。 “姑娘!”画梁跑过来笑道,“我说怎么找不着姑娘,原来在这儿看花儿呢!快入席吧,太夫人叫呢!”昭瑜机械的被画梁扶着回了席上,机械的做出一副笑脸,一晚上吃饭喝酒,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她只知道,一晚上房逸的眼神时不时的看向自己。而她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迷迷糊糊的吃菜,吃点心。 直到晚上回了屋,昭瑜躺在床上,这才渐渐反应过来。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一点点的回忆当时和房逸的对话。来回想了几遍,才真的确定,房逸是在向她求亲。 他说等着他,等什么?蟾宫折桂?那不就跟她想的一样么。等他中了进士,才能有与她的家世匹配的身份,才有可能与她有未来。昭瑜直直的躺了回去,没想到这趟来渔阳,不光是救了自己的命,连将来也顺便一起捞了回来,真是一件好事啊!谁能想到呢,那个在顾昭蓁嘴里好的不得了的逸表哥,竟然就和她有了渊源。 昭瑜翻了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章 回京 昭瑜回了茉园,东西已经被丫鬟们收拾的差不多了,自有望月和画梁过来服侍了昭瑜洗脸换衣裳。顾昭慧笑着坐在屋里等着,直到昭瑜收拾好了坐到她跟前,这才笑道:“还是得去拜见一下母亲啊。” “爹呢?”昭瑜自打回来就没看见顾承绰,这不符合常理啊。她家老爹应该是跑到垂花门那里和顾昭慧一起接她才对嘛。 “今日皇上召了父亲进宫去了。”顾昭慧解释着。 昭瑜只觉得累得不行,根本就不想去看宋氏,可顾昭慧说的话又在理,她便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喝了杯热茶垫了垫肚子,这才跟着顾昭慧去了庆颐堂。 庆颐堂看上去更加的萧索落寞了。好像这里的女主人已经不在了似的,一点生气都没有。院子打扫的很干净,花树也收拾的很好,只是偏偏就是看上去死气沉沉。有时候昭瑜觉得,说不定这院子也是有灵性的。从头到尾,它也只认乔氏一个主子而已。乔氏死了,这里的女主人也就死了,不管以后再有谁住进来,都是客人罢了。 尤妈妈从屋里迎了出来,向着昭瑜行礼问安:“四姑娘回来了。” “妈妈不必多礼。”昭瑜拿足了架子,冲着尤妈妈笑了笑。有小丫头在一边打了帘子,昭瑜抬脚进了屋。 宋氏仍是躺在那张临窗的大炕上,一瞬间,昭瑜觉得这屋子里的时间好像停顿了。她走的时候宋氏就是这幅样子,如今半年了,她从渔阳回来,宋氏却还是那个模样的半躺在炕上,呆呆的看着窗户。 只不过她的脸色比之前还要差,看上去灰败不已,已经全无一丝精神生气。她的头发简单的在脑后绾了起来,脸上蜡黄,竟然已经一脸的皱纹。昭瑜吓了一跳,眼前的宋氏已经不是那个年轻的主母,而是一个暮年的老人了。 “母亲身体如何?”昭瑜行了礼,坐到了一边的小杌子上,轻声的问尤妈妈。 尤妈妈正要答话,宋氏的眼睛却转了转,向着昭瑜看了过来。昭瑜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说,便坐正了身子朝着她,等着她开口。谁知宋氏盯着昭瑜看了一会儿,直盯到她心里发毛,宋氏才从嘴里冒出一句:“珍姐姐!你回来了。” 昭瑜的头皮都炸了!什么珍姐姐!这是把她人称乔氏了吗?尤妈妈赶忙上前扶住宋氏,小声道:“夫人说什么呢!这是四姑娘,之前去了渔阳养病的四姑娘。今天刚回府,过来给您请安来了。” 宋氏定着眼睛又看了昭瑜两眼,这才喃喃的道:“珍姐姐,我知道你没走,这院子原本就是你的。我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虽也住了这几年,可到底这是你的院子。” 还是没认出她来。昭瑜有些不知所措,尤妈妈又轻声在宋氏耳朵边上嘟囔了几句。宋氏这才又看了昭瑜几眼,叹了口气道:“瑜姐儿?你如今越来越像你娘了。” 这一点倒是不止宋氏一个人说过,昭瑜笑着对宋氏道:“母亲要好生养病,早点好起来才是正经。”多的话昭瑜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对宋氏原本也就是面子情。她好不好的,和昭瑜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虽然现在见了她心里有些感触,可也仅限于是感触罢了。 宋氏突然笑起来,声音沙哑的有些怪异,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一样,叽叽咕咕的像是郊外的鹧鸪叫。昭瑜心里一惊,眼前的宋氏让她觉得太过陌生,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氏会被打击成这个样子。宋氏笑了一会儿,看着昭瑜道:“你们母女生的都好,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只有有珍姐姐在,其他的姑娘就都成了树叶子了。只有她是一朵花儿,还是一朵牡丹花儿。那个时候,国公爷只要看见她,眼睛就挪不开。只要有她在,国公爷的眼里就一个外人也瞧不见。”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只剩下一脸错愕的昭瑜和满脸讶异的顾昭慧,尤妈妈恨不得捂住宋氏的嘴,可宋氏仍在不紧不慢的说着:“那时候我比珍姐姐小几岁,珍姐姐待我好,常领着我玩儿。我也喜欢国公爷,可又有什么用呢?他从来只看得见珍姐姐,大概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说着又看了看昭瑜,宋氏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你长得可真像她。怪不得国公爷自小就疼你,宠着你。为了你,连个孩子都不肯给我!我不过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你说什么呢?”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隐约带着一股隐忍的怒气。昭瑜木然的转过头去,看见了仍穿着朝服的顾承绰。他神色不虞,皱着眉看着靠在大炕上的宋氏。宋氏见了他,眼睛里先是闪了闪亮光,转瞬就消失了,复又低下头去,两眼盯着被子开始出神。 “爹!”昭瑜缓缓的站起来,她整个人还是木的。她不是不明白上一代的这些恩怨情仇,只是当这些话从宋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让她的心里实在有些难受罢了,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顾承绰看向昭瑜的时候,已经放缓了脸色,他温和的对昭瑜道:“先回去吧,吃过晚饭我过去看你。” 昭瑜逃也似的和顾昭慧两人离开了庆颐堂,她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看,顾承绰没有出来。他是要留下和宋氏说什么吗?昭瑜无心去管,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感觉不舒服的院子。也许当真自从乔氏去世,这个院子就也跟着死了。 姐妹两人快步回了茉园,在屋里坐下喝了杯热茶之后,才渐渐缓过来。顾昭慧惊魂不定的道:“平日里母亲不是这样的。” 也许是看见了昭瑜,才启动了宋氏神经里某个沉睡的弦,才让她突然说出那么多的疯话。或许那其实也不能叫疯话,不过是压在宋氏心里多年的真心话罢了。昭瑜静下心来,此时倒也不觉得怎样了。反正她礼节上已经拜见过这位继母,以后她是不打算再去庆颐堂了。至于侍疾什么的,反正顾承绰和太夫人都不会要求她去做。只是可怜顾昭慧,天天都得去面对宋氏。 昭瑜安抚了顾昭慧几句,看看时辰不早,便起身又回了集玉堂陪太夫人吃饭,趁机把自己新买了一个丫鬟燕如的事告诉了太夫人。 “你是说这丫头是在庵堂碰见的?”太夫人诧异的问。 昭瑜便又细细的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刚巧她叫燕如,和燕来的名字正合。我想着也是缘分,说不定就是佛祖让我碰见她的呢!” 太夫人听了点点头:“倒也真说不准。既然你已经买了,明天让她过来我看看。”这就算是已经默认了。昭瑜很高兴,终于自己身边不用在被人安插什么眼线了。 晚上回去告诉了燕如,燕如有点紧张。姚妈妈笑骂:“平时胆子大的什么一样,我问你,那天怎么就敢死拽着蓁大爷不放手?这会儿让你见见太夫人你都怕,还能有什么出息!” 燕如有点委屈:“那能一样吗!那次是姑娘然我抓住蓁大爷的,我当然是听姑娘的了。不管蓁大爷怎么骂我,反正我也不伤着他就是了。可这回是太夫人要见我,我也是乡下野大的,就怕失了礼数给姑娘丢脸。” 姚妈妈听了这话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指了燕如道:“瞧瞧,原来还知道自己是乡下野大的丫头。说来说去,还说到姑娘身上了,关姑娘什么事!” 顾昭慧在一边听了半天,这时笑着安慰燕如道:“你放心,太夫人不会那样挑剔你。你毕竟才来伺候了四妹妹这几天,规矩有不到的地方也正常,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就行了。” “可不是!到时候,太夫人肯定还得赏些东西给你,你又发一笔小财。”望月指着她头上戴的一根银鎏金的簪子道,“这不就是刚才二姑娘赏你的吗,过几天一个个的见了主子,都还有得赏呢!” “呸!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一天天除了吃就知道赏!”姚妈妈又拍了望月一下,屋子里哄又传出一阵笑声。 顾承绰站在门口,看着一屋子丫头热热闹闹的也不由翘了嘴角。昭瑜一眼看见他,赶忙起身走过去喊了声:“爹!” 姚妈妈赶忙行礼,领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顾昭慧也说要休息会了西屋,屋里便只剩下了昭瑜和顾承绰。 “我听说你买了个丫头?”顾承绰笑着问昭瑜。眼前的女儿,和发妻有七八分的相似。就像宋氏说的那样,看见昭瑜就好像看见了乔氏。其实小时候昭瑜和乔氏并不大相像,那个时候昭瑜长得像他。也许是女大十八变的缘故,如今看着竟是越来越像乔氏了。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惹了刚才宋氏在屋里说了那许多的废话。 “是买了一个,话。顾昭慧正在和双桃一起打络子,见了昭瑜便放下手里的活计笑问:“父亲走了?” “嗯。”昭瑜坐到顾昭慧身边,问道,“爹现在住在外书房吗?” 顾昭慧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多数是在外头的。太夫人说过几次,只是也不见他搬回来,也就罢了。” 双桃在一边欲言又止,昭瑜看见苦笑道:“你可是要问舒云的事?” 双桃点了点头,有些踌躇的道:“我听说她得了急病回家去了,也不知到底怎样?” 原来在这院子里,舒云和双桃都是大丫鬟,也算是一个时间进的府,平时很是谈得来,这时候关心她也很正常。昭瑜笑道:“她得的是个富贵病,说是要好生养上一两年。我已经赏了她银子让她家去了。” 双桃点点头,去年她还和舒云谈论以后的去路,没想到她就这样说病就病,说回就回了,可见世事难料。双桃有些唏嘘,顾昭慧笑她:“你在那儿唉声叹气的做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也算运气好,能得主家给钱治病,且不用替她担心。” “姑娘说的是。”双桃也笑起来,起身出去倒茶了。 昭瑜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开口问道:“母亲如今病着,姐姐的亲事由谁来张罗呢?”她上头还有一兄一姐,就算顾昭宁可以晚些,可如果不把顾昭慧的亲事定下来,昭瑜的亲事是不会提上日程的。 顾昭慧没料到昭瑜会突然问这个,瞬间红了脸,指了昭瑜笑骂:“你这丫头,怎么出门几天脸皮也变厚了,这种话也是随意说的?”其实双桃和陈姨娘私底下也对顾昭慧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顾昭慧拿了主子的款,不理她们罢了。可眼前问的自家妹妹,顾昭慧可不能对她摆主子款。 昭瑜对着自家大姐可懒得装纯真,她正色道:“阿盈那桩婚事已经开始谈婚期了,大姐姐眼看九月也就要出嫁了,下面的可就是你了。我听吴妈妈说三婶娘总带着五妹妹出门,想必也是在准备开始替她说亲。到时候若是把姐姐耽误在中间,只怕没时间给姐姐好生挑个人家吧。” 顾昭慧愣了,昭瑜说的和陈姨娘说的一样。只是陈姨娘还说了些别的话,这些话大概也只能是陈姨娘那个当亲娘的想的到。顾昭慧红了脸,低着头道:“姨娘已经跟父亲提过了,父亲说他正帮我瞧着。” 顾承绰说了吗?昭瑜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自家老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应该会认真对待儿女的婚事。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把房逸这个人露个自家老爹知道呢。这时候真是无比想念顾昭宁,要是他在就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绮云 第二天,吴妈妈便过来传话,说宋氏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让昭瑜不用去庆颐堂晨昏定省了。就连顾昭慧侍疾的事也给免了,太夫人的原话是这样的:“慧姐儿也大了,趁着机会跟着老二家的学学管家理事,待过两年出嫁也好用。老大家的屋里有的是人,谁不能伺候她!若是不够,我就再派两个去。” 昭瑜估计宋氏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心都死了,哪还去费心争别的。初三送了一匣子点心进来,说是顾承绰在外头买的,让昭瑜尝尝。昭瑜从里头拿了两块枣泥山药糕给他吃,顺便问问顾承绰在干吗。 “亲家宋大老爷来了,正和国公爷说话呢!”初三嘴里含着糕,说的不大清楚。不过昭瑜听明白了,是宋氏的哥哥来了。“他来做什么的?”不是应该张氏过来看宋氏吗,怎么变成宋大老爷来了,难不成是来看妹妹的? “他最近常来,来回的跟国公爷说闲话,也不知要做什么。”初三有点烦他,可毕竟也算是客人,又是宋氏的哥哥,不大敢明着说,不过语气上却带了出来。昭瑜想了想,大概宋家看着宋氏如今这样子,怕顾承绰从此不理会宋家,所以才来探顾承绰的口风吧。其实根本用不着,顾承绰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再说,就算是面子情,顾承绰也不会不理宋氏的家人。真是小肚鸡肠上不了台面,亲妹妹都成那个样子了,还跑来缠着顾承绰想保住这点关系,怪不得连初三都看不上他。 初三混了两块点心吃,美滋滋的走了。昭瑜想起了小观和青松,便叫了扈大娘进来问:“小观和青松两人如今安排在哪儿了?” 扈大娘笑道:“顾大总管给安排到前院下人房住下了。不过他们让我来问问姑娘,能不能回乔家看看。” 昭瑜倒把这事给忘了,他们俩一个有亲人在乔家,一个是秦副总管的干儿子,离开京城几个月,回来了总得去看看。“我倒一时把这事给忘了,让他们去吧,住几天再回来。”昭瑜笑着吩咐,又问扈大娘,“大娘可要回去看看?” 扈大娘哈哈一笑:“我有什么可看的,家里就我一个。向大总管让我跟着姑娘,我便是姑娘的人了。从此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昭瑜听了这话一时有些难受,想了想便对扈大娘道:“大娘只管安心在我这儿呆着,以后有我给你养老!” 扈大娘没料想昭瑜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愣了愣。见昭瑜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而很认真的看着她,扈大娘的眼里闪出几点水光,笑着点了点头:“那我老婆子可就赖到姑娘这儿不走了!” “自然是不能走的,我这儿少了大娘可不行。”昭瑜笑着点头。待扈大娘走了,燕如端了新沏好的茶进来,一边倒茶一边说着今天又得了谁的赏。昭瑜看着燕如,生出一个想法。她和扈大娘两个人,一个无父无母,一个无儿无女。平日又都喜欢耍耍拳脚,脾气也都相投,这院里,扈大娘也最与燕如说的着。要不然干脆就好人做到底,撮合她们结个干亲也好啊。 昭瑜想到这里,便开口问燕如:“你也来了这两个月,觉得我这儿怎么样?” 燕如大大咧咧的道:“姑娘这儿好,我自来了姑娘身边,吃喝穿戴,皆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妈妈姐姐们也都和气,姑娘也不是那难伺候的人。我这些日子,连个子都长了些呢!” 昭瑜细看了看,好像还真是比在念慈庵初见的时候高了些。不由也笑了,又问她:“你觉得扈大娘好吗?” 燕如不知昭瑜为何要问她,但还是老实的答道:“大娘性格爽朗,功夫又好,对我也好。” 昭瑜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等姚妈妈回来的时候,昭瑜就把这事跟她说了。姚妈妈第一个说好:“正是件好事,两人都是无亲无故,如果能结成一家,以后也都有个照顾。” “我想着这事也就能交给妈妈去办了。”昭瑜便打算将这件事托给姚妈妈,总不能由她这个主子去说吧。望月几个又都是小姑娘,当不起事。 “姑娘放心,就包在我身上。”姚妈妈拍了胸脯,转头就将这件事跟扈大娘和燕如都说了。两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又感念昭瑜心里记挂她们,没有不答应的。姚妈妈乐呵呵的把这事回了昭瑜,选了个好日子,让燕如给扈大娘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下了这门亲。扈大娘高兴的不得了,专门花钱请人打了一副赤银的头面给燕如做上契礼。昭瑜也跟着高兴,让姚妈妈从自己的小私库里拿了两批杭绸给了两人做贺礼。望月几人见了也都凑趣,各人均送了些荷包之类的小玩意热闹了一回。 到后来就连太夫人都知道了,也叫人拿了十两银子来做贺礼。搞得扈大娘和燕如有些战战兢兢,特意跑去集玉堂磕了回头。太夫人倒是真的挺高兴,大约是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听这些团圆喜庆之类的消息。昭瑜无意中给太夫人又添了回乐,倒也是没想到的事。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昭瑜去了一趟顾昭华和顾昭馨姐妹两人住的绮云轩,觉得院子里空荡荡的,一问才知道顾昭馨已经搬到温氏的院子里去了。昭瑜有些愕然,顾昭华的大丫鬟魏紫小声的解释:“宫里来的嬷嬷说,大姑娘是要安静学规矩的,旁的人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其实那个嬷嬷的原话是‘闲杂人等避让。”这话魏紫不敢说,哪怕顾昭馨是个庶出的姑娘,这话也轮不到魏紫一个丫头说。所以她偷偷转换了一下用词,说是旁的人。 就这样还是引起了昭瑜的不满。什么叫旁的人?顾昭馨是顾家的三姑娘,顾昭华的亲妹妹,怎么就成了旁的人了?就算她是庶出,可那是在家里头。在外头人眼里,她仍旧是顾家的女孩儿。宫里的嬷嬷这样做,不单单是看不起顾昭馨,也是对顾家的一种低视。 昭瑜皱了皱眉:“祖母没说什么?” 魏紫头皮有些发麻,她就知道这事在昭瑜这里轻易糊弄不过去。她小声道:“二夫人对太夫人说是三姑娘主动提出搬过去的......” 怪不得!昭瑜心里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如果这事太夫人听了绝不会就这样任由那个嬷嬷放肆。就像景和公主家里那个嬷嬷一样,你的靠山再硬,你自己也是个奴才。别仗着什么靠山在我家里作威作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顾家如今还算是如日中天,什么时候要看一个奴才的嘴脸。 “大姐姐呢?”昭瑜不想去质疑二房的做法,她过来是探望顾昭华的。 “大姑娘在学规矩,还有两刻钟才能完。四姑娘要不去花厅里坐一会儿?”魏紫小心翼翼的道。 有时候昭瑜真是不知道宫里到底有多少规矩,什么规矩要学上几个月还学不完。她无意难为魏紫,点了点头跟着她去了花厅。上了茶,昭瑜朝画梁使了个眼色。画梁便知机的溜了出去,找顾昭华的丫鬟聊天去了。昭瑜独自坐在花厅里,侧耳一听,院子里竟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丫鬟仆妇们走路都是掂着脚的,难道宫里也是这样?怎么嬷嬷以来,就把好端端的姑娘闺房给弄成尼姑庵了。不对,尼姑庵里还有嬉笑声呢! 昭瑜有些忿忿的喝了一杯茶,两刻钟的时间也到了。顾昭华穿着件略显厚重的芙蓉色云缎绣花褙子,过来跟她打招呼:“四妹妹来了一会儿了吧,身子可好些了?”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外表看上去像是长了几岁似的。尤其是那一身的行头,以及头上身上戴着的首饰头面,一点也不像是在自己家里,反而像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打扮。而且,虽然已经过了八月十五,可是天气还是有些热的,顾昭华那一身厚重的衣裳,不热吗? 昭瑜起身行礼笑道:“昨天回来的,今天就想着来看看大姐姐,大姐姐可好?” 顾昭华略显矜持的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我挺好的,就是闲来也惦记着你,我看你脸色比走的时候强多了,想必渔阳那边也是养人的。” 虽然以前昭瑜和顾昭华也不大能说到一起去,不过现在她的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更让人难受,尤其是那种隐约的高高在上的姿态。难不成那些所谓的规矩就是把人教成这样?昭瑜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顾昭华身后跟着的一个身材消瘦的嬷嬷。 顾昭华见了忙介绍:“这是宫里来的吕嬷嬷,还有一位洪嬷嬷,今天回宫里去请安了。”又转头对那个吕嬷嬷道,“这是我家四妹妹,去了渔阳叔祖母的别院住了段日子,才刚回来。” “原来是四姑娘,老奴有礼了。”吕嬷嬷穿了一身宝蓝色十样锦的对襟连肩褙子,笑起来脸上的颧骨有些突出,一张薄薄的嘴唇显得十分的厉害。她的笑让人觉得难受,就是那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好像根本是在讽刺你,而不是在对你笑。 昭瑜微微蹙了蹙眉,眼见得她这幅模样就是瞧不起人,昭瑜可不相信这个吕嬷嬷在她主子跟前也是这么笑的。她笑了笑,对着吕嬷嬷道:“原来是吕嬷嬷,不知道吕嬷嬷是在哪个宫里服侍的?” “老奴是在宜秋宫服侍的。”吕嬷嬷的语气有些骄傲,下巴微微抬了抬。 哦!原来是皇后派来的人,怪不得这么嚣张。昭瑜‘嗯’了一声就不再理她,转头去跟顾昭华说话。把吕嬷嬷噎的七荤八素,想发作却又找不到理由。人家好歹也是国公爷的嫡小姐,总不能当个丫头教训。一时间气氛就有些冷。 顾昭华忙对吕嬷嬷道:“嬷嬷,四妹妹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姐妹也有几个月没见面了,怕是四妹妹也有许多话对我说呢。” 吕嬷嬷又扬起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对着顾昭华道:“老奴省得,姑娘们只管说话,老奴在一边给姑娘们斟茶。”意思就是别想赶我走,我要监视着你们都说什么。旁边站着的姚黄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盯着眼前的地板一动不动。 这宫里的人都是什么臭毛病!昭瑜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在探监,而顾昭华就是那个坐牢的人,吕嬷嬷则是牢头。早就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这如今还没入呢,就成了犯人了,可想见以后是个什么样子。 顾昭华赶不走吕嬷嬷,只得歉意的对昭瑜笑笑,开始和她寒暄起来。昭瑜也拣着一些能说的话题和顾昭华聊天,心里却暗暗拿了顾昭华和孙冬元对比。一个是天生的骄女,一个则是不上不下的勋贵世家二房小姐。光是在对待下人这一点上,顾昭华就输了孙冬元一大截。 “三妹妹如今住在褚兰苑的西跨院里,四妹妹回头可以去那儿找她聊天。”顾昭华隐晦的把顾昭馨的住处告诉了昭瑜,又笑道,“五妹妹如今常跟着三婶娘出门,挺忙的呢!” 昭瑜忍不住问她:“大姐姐平时都是学规矩吗?有没有什么消遣?我那里有些游记,看着还挺有意思的,不如我让人给你送过来,闲时看看也算有意思。“ 还没等顾昭华说话,吕嬷嬷插嘴了:“大姑娘每日光是学规矩就来不及了,何况还要熟悉皇家的各种事宜,哪里有四姑娘这么清闲。” 昭瑜看了她一眼,手里拿着的茶杯就有些不稳了。若不是顾昭华以后还要在她手底下混,昭瑜真想用茶杯砸过去。学规矩?规矩教你在主子说话的时候随便插嘴了?规矩教你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死赖在一边盯着? 吕嬷嬷气定神闲的把两只手交握在身前,丝毫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昭瑜更加肯定,这老婆子是皇后故意派来给顾昭华下马威的。 “大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您今天还得背皇室宗谱呢!”吕嬷嬷不理昭瑜,转头对着顾昭华说了一句,语气生硬不容置疑。顾昭华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对昭瑜道:“四妹妹,我这里实在是有些忙,不如你过两天再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话。” “我也出来一会儿了,还得去祖母那儿,大姐姐忙吧。”昭瑜也坐的没意思,趁机起身告辞。顾昭华本想送送,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吕嬷嬷清咳了一声,顾昭华只能停住脚步,由着姚黄送了昭瑜出去。昭瑜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吕嬷嬷没有刻意压低的教训声:“大姑娘以后可是要进东宫的人,不能对随随便便什么人都亲自相送。这些事有奴才呢,哪里用得着姑娘?” 昭瑜心里又哼一声,这下可好,她不过来了一趟绮云轩,一眨眼就成了随随便便的人了。这样说起来,她和顾昭馨还真是半斤八两,一个是闲杂人等,一个是随随便便的人。姚黄恨不得走快两步,刚才的话四姑娘肯定听见了。自从这两个嬷嬷来了以后,她们几个姐妹在府里头简直没法呆了。回了绮云轩就被这两个人指使的东跑西转大气不敢喘一下,出了绮云轩就是不停的对外头的人们左一句对不住,右一句多包涵,都快累死了。这不,今天四姑娘来坐了坐,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两个老婆子就又把人得罪了。她们倒是无所谓,早晚还是要回宫里去的。可是让大姑娘以后如何在姐妹中自处啊! 画梁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姚黄歉意的向她使了个眼色,画梁点点头示意她放心,这才跟着昭瑜出了绮云轩。 昭瑜不愿意在这儿多呆,快步走到了几十米开外,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刚才可真是憋死她了。 画梁跟上来凑近小声的道:“我刚才去茶房跟魏紫聊了一会儿。听说这两位嬷嬷很是厉害,已经是把绮云轩的人全都收拾过一回了。只是二夫人一直瞒着,太夫人便也都不知道罢了。那两个嬷嬷见到太夫人的时候还是很守礼的。” 太夫人真不知道么?昭瑜就不信吴妈妈对底下这些事不清楚。大概太夫人是觉得她们虽然厉害些,可到底没出了什么格,所以才由得她们吧。 “听说那个洪嬷嬷,每隔半个月都要回宫里一趟,说是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大姑娘学习规矩的进展。”画梁接着说。 “别人家也有这样的嬷嬷吗?那个储家和杨家的小姐?”昭瑜问道。 “也有,同样是两个嬷嬷,也是皇后娘娘派去的。”画梁道。 皇后这是打算给太子所有的老婆一个下马威,以便让她们都明白,这宫里头到底谁才是老大。不过,杨家好像和尹皇后家有亲,至于到底什么亲昭瑜不清楚,回头该去问问她家老爹。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添箱 没等昭瑜去找顾昭馨,她自己上门来了。 半年不见,顾昭馨也长高了一些,样子看上去挺明媚的,并不像是被吕嬷嬷她们从绮云轩撵出来的。昭瑜屋里的几个人,除了新来的燕如之外,都知道冯姨娘和舒云的事,再看见顾昭馨的时候就有些不大友善。幸好顾昭馨只顾着和昭瑜说话,对旁人的态度不大在意。 昭瑜心里暗暗记下,回头要跟这几个丫头说说,不能把这些想法都带出来,毕竟府里到底还有谁参与了冯姨娘的计划都还不知道。顾昭馨说不定也是被瞒在鼓里的,如果她也有份,那就更不能让她看出端倪了。 “渔阳怎么样?听说叔祖母那边有个亲戚在房山的秋麓书院读书,时常会回去住两天。你见过他没有,长得什么样子?”顾昭馨喝了两口茶,就开始一句接一句的问起来。昭瑜只好一一的回答她:“别院很好住,那边也比京里稍凉快些。叔祖母有个侄孙在秋麓书院读书,也曾见过的,人长得,嗯,挺好的。”对于长相这件事,昭瑜不大愿意详细描述。 顾昭馨也无所谓,笑着道:“你不在家还真是冷清了不少。大姐姐成天关在绮云轩里不出来,二姐姐又要在大伯母跟前侍疾,五妹妹时不时的跟着三婶娘出门去,害得我想找个人聊天都没有,只能成日跟在母亲身后帮帮忙。” 嗯?昭瑜怎么觉得顾昭馨有点得了便宜卖乖的感觉。顾昭馨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母亲每日为了大姐姐的婚事操心,我只好在一边帮衬帮衬。不过,现在可把你盼回来了,我好歹有个可以说话聊天的地方了。” 昭瑜觉得,顾昭馨从绮云轩搬出来,好像并没有打击她,而是让她心情很好。以前总觉得她是跟在顾昭华身后的一个应声虫,如今看着好像开朗了些,话多了些。难道也是因为某种庶女情结?直到离了各方面都优秀的嫡女,她的日子才过的舒坦了些?昭瑜来不及猜想顾昭馨的真实想法,一下子又被顾昭馨拉住,神神秘秘的道:“你知道大伯父在给你说亲吗?” 什么?昭瑜皱了皱眉:“三姐姐是从哪儿听来的?” 顾昭馨笑道:“我不是跟着母亲帮忙嘛,有一次去集玉堂,偶然听到大伯父跟太夫人说话。我没料想是在说你的事,就直接进去了。结果他们一见我就不说了,后来我想了想听见的只言片语,应该就是大伯父在想着给你说亲呢!” 昭瑜的心思被顾昭馨一番话说的有点发慌,她深吸了一口气,镇定的道:“三姐姐必然是听错了,我上头还有二姐姐和三姐姐呢,你们两个都还没着落,哪里轮的到我?” 顾昭馨的脸微微红了红,讪讪的笑道:“说亲又不是成亲,成亲分长幼,说亲可不一定。毕竟咱们姐妹各人不同,总有不一样的人选。你看三婶娘不就开始忙着给五妹妹说亲了吗!可见说亲这种事,用不着分长幼之序。” 什么不同,嫡庶不同么?昭瑜不想和顾昭馨在说亲这个问题上纠缠,便打算转移话题:“我那日去看大姐姐,可真是辛苦。一举一动,说句话都要那两个嬷嬷点头看着。” 说起这个,顾昭馨又兴奋了起来,两眼闪着光道:“这有什么?谁家的婆婆对媳妇没有点儿要求?何况大姐姐的婆婆可是当今皇后娘娘!自然要求严厉些了。皇家的媳妇,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什么媳妇,小老婆吧。说的再好听,皇家媳妇,太子的小老婆难道就不是小老婆了?难道就是正妻了?人家杨家的姑娘才是正经的皇家媳妇呢!而且,顾昭馨怎么还一副羡慕的表情,难不成她还恨不得那个受罪的人是她自己吗? “四妹妹,其实女人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吗。不管长相如何,身份如何,最重要的就是嫁人这一项。就像大姐姐,原本最好也不过是嫁到一户官宦人家当媳妇。谁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一下子就进了东宫。”顾昭馨的眼神有些发直,声音变小了些道,“过些年,待太子做了那个位子,大姐姐可就是皇妃了。如果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啧啧,岂止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聊天还是讲求有同样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像顾昭馨这样,明显的和昭瑜的价值观不同,根本没办法聊下去。所谓语不投机半句多,而昭瑜现在根本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顾昭馨向往的那种生活,对昭瑜来说是避而不及的。她只希望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可以和她平平淡淡过日子的人。而这样的人,是怎么也和皇家沾不上边儿的。 昭瑜装傻,只看着顾昭馨那一脸向往的表情笑着不出声。顾昭馨见她没反应,伸手轻推了她一下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昭瑜无奈,只得说道:“我还小呢!没像三姐姐你想的那么远。再说,我的婚事也有父亲和祖母做主,轮不到我自己有什么想法。” “怎么不行?”顾昭馨撺掇昭瑜,“大伯父那么疼你,你要是真看上谁了,去跟大伯父说一声,大伯父定会答应的。” 什么叫真看上谁了。昭瑜不悦的看了顾昭馨一眼道:“三姐姐,话可不能乱说,我看上谁了?我天天在屋里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能看上谁?这话要是让人听见了,可算是怎么回事?” 顾昭馨见昭瑜变了脸,忙假装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笑道:“四妹妹别生气,我就那么一说,不是有什么意思。是我说错了,别介意,我再也不说了啊!” 昭瑜无意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说的越多,只会让人觉得自己越在意这件事。见她脸色缓和,顾昭馨笑笑凑上前道:“其实我过来还有件事。大姐姐不是下个月就要走了嘛,我想着咱们姐妹是不是送些东西给她,全做是添箱的。虽然以前准备的嫁妆不能用了,可是咱们添箱的规矩还是要的,你说呢?” 这话倒是那么回事,昭瑜缓和了脸色想了想道:“三姐姐说的有理。只是你可想好了要送什么吗?” “无非也就是帕子荷包一类的东西,银子自然也用不着我们,有母亲和众位长辈们呢!”这一点顾昭馨倒是想的挺明白。 “那我和二姐姐商量一下吧,一时间我也想不出要给什么好。大姐姐那里什么也不缺,总得给些能显出我们姐妹情谊的东西。”昭瑜想,万一这些东西那两个嬷嬷也要过目,总不能让她们找到理由拦下来,而且还得让她们知道,顾家姐妹之间的感情很不错,省得让她们看轻了去。而且,顾昭馨与顾昭华才是亲姐妹,她要给的东西自然是要比其他的人更要上心些才对。所以昭瑜借口说要跟顾昭慧商量,也算是侧面告诉顾昭馨,她们还是不要送一样的好。 “那也好,五妹妹那边就麻烦你去说说吧。你也知道,五妹妹与我总是没两句的,我也不去讨她的嫌了。”顾昭馨眼睛闪了闪,又丢了个包袱给昭瑜。 去和顾昭妍打招呼对昭瑜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让她稀罕的是顾昭馨现在竟然可以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和顾昭妍之间关系不好的事了。以前不管顾昭妍怎么讽刺她,她都是笑笑就过去了,从来没有说的这么明白。如今看来,竟像是已经无所谓了似的。 送走顾昭馨,昭瑜站在门口,转身向二房的方向看去。二房的院子里有一棵几十年的榕树,茂盛的树冠一直盖住了屋的那个说亲的事。可转念一想,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上次自己问的时候,顾昭慧应该就会说给她听才对。昭瑜想了想,还是转而说起了给顾昭华添箱的事。 “我也想过了,实在不知道该给些什么。毕竟是去东宫,也不是寻常人家,万一犯了什么忌讳呢?”顾昭慧也发愁,原本她以为大不了给几个自己做的针线就行了。可自从看到吕嬷嬷和洪嬷嬷的做派,她觉得东西有些拿不出手了。 昭瑜知道顾昭慧虽然吃穿不愁,可闲钱其实不多。她想了想道:“姐姐原本要给的针线还是拿出来,我再出钱去外头定一副赤金头面。到时候我们姐妹一起送过去,既全了面子,又有了里子,想必那两个嬷嬷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昭慧听了觉得也只能如此了,便让双桃把自己绣好的被面枕套等东西拿出来让昭瑜看:“之前我做了不少东西,可后来也都不能用了。这些是我新做的,妹妹看挑那几个花样的?” 以前顾昭慧都是做的大红色的,结果现在肯定是没法用的,便又重新挑了其他的颜色做了一些。姐妹俩挑了半天,最后决定拿出一个花开富贵的桃红色被面和一副石榴红喜鹊登枝的枕套。双桃指了一个银红色鸳鸯戏水的被面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好看。”昭瑜摇了摇头,若是在暗处,银红色和大红色太过相似,只怕光是两个嬷嬷那里就过不去,更别说带到东宫了。 顾昭慧看的明白,轻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那头面也得尽快才行,否则怕是来不及。”昭瑜让扈大娘拿了银子出去给了小观,让他去宝翠楼打一副时新喜庆花样的头面。小观回来说,那掌柜的许了十天就可以出货,昭瑜这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剩下的日子,昭瑜便每日去陪太夫人说话摸牌打发时间,隔上两天再装装体弱窝在屋里呆上一天。一边又让望月和姚妈妈暗地里打听冯姨娘的动向,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只是冯姨娘像是偃旗息鼓了似的,自从舒云的事出了以后,她就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普通的姨娘。其实这样更让人觉得危险,昭瑜总是觉得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但离顾昭华出嫁还有段日子,她还得在府里住着。于是昭瑜只能告诉几个丫鬟都提着精神,以防又被人算计了去。 温氏为了燕如的事来了一趟茉园:“既是顶了舒云的缺,可也不能就这样当成一等丫鬟使唤。我看你屋里也就望月的资历久些,不如就让望月升了一等的,剩下都按二等的算。” 这个昭瑜没意见,笑着应道:“二婶娘做主就行了。” “只一样,不知道燕如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我这边也好入档。”温氏笑得十分温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交待 一般家里的仆妇,除了家生子之外,外头买进来的人都是有卖身契的。而卖身契自然是在掌家的人手里掌管着。除非像夫人们身边的亲信,比如说陪嫁来的丫鬟和陪房,或者是娘家送过来的人,这些人的卖身契自然仍是在各自的主子手里。 其实温氏这样问也不为过,毕竟如今府里管家的事她。不过昭瑜并不想把燕如的卖身契给她。不光如此,她甚至还想把自己屋里服侍的人的卖身契都拿到自己手里。当然目前来说不大可能,毕竟没有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越过长辈自己掌管仆妇的卖身契的。这样说不过去。不过,既然燕如的卖身契已经在她的手里了,她并不打算交出去。 昭瑜笑着对温氏道:“自然签的是死契。” 温氏不妨昭瑜就回答了这一句,提也不提交出卖身契的事。她没有料到昭瑜会装傻,而她作为长辈,也不好张嘴就讨要燕如的卖身契。难不成她跟昭瑜说,你的丫鬟是由公中出月例银子的,所以得把卖身契交到公中收着。虽然道理是这样,可也不能就这么说啊。再说,她也没想到昭瑜回答的太过简单,让她想见缝插针的接个话都接不了。 昭瑜好整以暇的端了茶杯喝茶,温氏不说话,她也不接茬。她就不信温氏好意思还张嘴讨要。果然,温氏很快就又扬起温和的笑,对昭瑜道:“那就好,我就怕你们小孩子不懂,随便就跟人签了个活契。虽说一样是使唤人,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死契要好些。” “二婶娘说的是。”昭瑜还是一句话,半个字不肯多说。 温氏笑了笑,转了话题:“你大姐姐眼看就要进东宫了,你这些日子多去陪她说说话吧。以后进了宫,姐妹们再想见面就难了。”说着叹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水光,“我以前总想着别把她嫁的太远,至于是不是富贵人家倒无所谓。只要离我近些,随时想见就能见着,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也就行了。那料想如今倒是嫁的近了,可反而不容易见面了。呵,真是造化弄人!” 昭瑜没想到温氏会突然在她面前吐露心声,再加上她说的合情合理,也让昭瑜颇为触动。昭瑜便点了点头道:“二婶娘放心,我一定多过去陪大姐姐说话。”顿了顿,又道,“二婶娘也不必太过伤怀。大姐姐可是要嫁给太子的,这满天下数一数,有几个姑娘有这样的福分!日后二姐姐再生个一儿半女,福气就更足了。” “话虽这么说,哎,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得里面的事。”温氏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只管多去看看她罢了。宫里来的两个嬷嬷也着实厉害了些,你们多去看看,说不定也能让她多点时间歇歇。” 原来是担心这个,那倒也是。守着那两个让人讨厌的老婆子,能舒坦了才怪。温氏起身告辞了,昭瑜一路送了出去。燕如小声在昭瑜身边道:“二夫人十分的和气,还给我了一个荷包,里头装了一两银子呢。” “赏你的你就拿着。”昭瑜看着温氏的背影。也许因为她和冯姨娘一样都是二房的人,她现在怎么也不能以平常心对待温氏。不管二房的人说什么做什么,昭瑜总是想要多琢磨琢磨。至于温氏到底是善是恶,也只能有待观望了。她回头对燕如道:“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表面上对你好的,心地不一定就也是好的。有些事,有些人,还是要多看看多想想才行。” 燕如若有所思的道:“姑娘的意思,就是平时我们说的刀子嘴豆腐心,和笑口蛇心吧。” “对。”昭瑜赞许的笑笑,“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刚回了屋,燕来就进来说崔太医来了,说着掀起了帘子。穿着墨色直裰的干瘦老头儿掂着脚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背了药箱的初三。 “您老怎么今天来了?”昭瑜笑着起身迎过去。 崔太医摆摆手,一屁股坐在了小杌子上,摸着胡子道:“你爹一大早就跑去找我,让我过来给你把把脉。再说,我这不是想我徒弟了吗!”说着笑眯眯的看了看燕来。燕来也站在一边冲着崔太医笑:“我刚好看完那本医书,有些地方还得要问师父呢。” 昭瑜乐了,挽起袖子伸了手出去:“早点诊完,你们不就多点时间教学嘛。” 崔太医瞪了昭瑜一眼,回头一脸温和的对燕来道:“好徒儿,你先去给为师准备一壶好茶,再准备几碟子好点心,为师这儿快着呢。”燕来应声去了,剩下昭瑜一脸的黑线。至于嘛,对燕来那么好言好语的,对自己就吹胡子瞪眼。 不过昭瑜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打死也不敢说出来。上次那个苦的要命的崔氏祖传秘方她可不想再吃了,只一次她就学乖了。崔太医半闭着眼睛诊了一盏茶的功夫,抬起手道:“病算是好了。可还是有些虚,好好养着吧!” 这也在昭瑜的预料之中,她刚说要喊燕来进来接师父,就见崔太医眯着眼盯着她瞧,只看得她头皮发麻。“您老还有什么事?”昭瑜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也不知道这老头子又在打着什么盘算。 崔太医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砸吧着嘴道:“我说丫头。你想去渔阳住着,我帮着你在你爹跟前套瞎话,你是不是也得让我得些好处?要不然我干嘛替你去担那些谎?你在家里养着不是一样?” 果然。昭瑜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笑眯眯的问崔太医:“那您就说吧,看上什么了?” 崔太医很满意昭瑜的识相,慢条斯理的说:“我看着眼看就秋天了,再过不了多久就冬天了。去年我那件皮袄让薛凤池给烫了个洞,说是买一件赔给我,奈何那小子俸禄少,到现在也没存够钱。你说,我这冬天怎么过?我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冻,万一冻病了,那得要休养多久才行啊!” 呃!还薛凤池,徒弟就徒弟呗,非得连名带姓的叫,整的跟外人似的。昭瑜知机的点头:“行,您老放心吧。别说皮袄,我保管让您老从头到脚都是崭新的,保暖的,舒坦的!”反正到时候就让燕来去慢慢做给他,怎么说也是徒弟嘛,替师父做几件衣裳还是应该的。材料好说,她的小私库里有的是。 “嗯!不错!”崔太医这才美滋滋的喊了一声初三,“走,跟我去找你燕来姐姐去。”初三背起药箱,乐呵呵的说:“吃点心吗?” “嘿!何止点心,想吃什么有什么!”崔太医大喇喇的拍了拍初三的肩膀,差点把初三拍趴下。初三都快哭了,怎么这老头儿的手劲比姚妈妈还大,以后不光是姚妈妈,连他也得躲着些。 望月从外头进来,笑着对昭瑜道:“昨儿我让二门上的李婆子去了趟倚柳的娘家,原来倚柳早就有喜了,如今已经四个月了。” “真的,那可是件好事!”昭瑜真心为倚柳高兴,转瞬又想起了舒云。其实倚柳被撵出去,也是间接因为舒云的缘故。不过如今倒是好了,做了当家的奶奶,这算不算也是因祸得福啊。 “她娘一听姑娘回来了,当时就跪下去朝着府里头磕了几个头,直说是姑娘好心,她家倚柳才有今天,还说要到庙里给姑娘供长生牌位呢!”望月笑得合不拢嘴。 昭瑜本来乐呵呵的听着,这会儿已经给吓着了。她还活着呢,供什么长生牌位!虽说是好意,可是也有点太那个了。说笑了一会儿,昭瑜问望月:“你可打听出什么来?” 望月知道昭瑜说的是关于冯姨娘的事,她摇摇头:“我去了两次,从小月嘴里也没套出什么来,想来她也不知道内情。我过去的时候倒也见着了冯姨娘,对我挺和气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心事。我也不敢多去,怕惹她多心。” 昭瑜点点头,冯姨娘这边没有进展,只能以静制动了。 过了两天,景和公主府来了个妈妈,指名是来拜见昭瑜的。温氏不敢私自做主,秉了太夫人之后,才让人带着来人去了茉园。昭瑜听望月说是景和公主府来的人,知道大概是孙冬元听说了自己回来的消息,想了想,便在暖阁里见了那位妈妈。 姚妈妈原本觉得有些不妥,昭瑜笑道:“我与阿元原本就是当做朋友来往的,她也不是那些讲究俗理的人,这样只怕她还觉得亲近些,不必太过做作。” 来人是一个微微有些胖的妈妈,看上去四十几岁上下,模样十分的白净,穿了一身松叶色花鸟纹的连肩褙子。她一进屋,便笑着蹲下去向昭瑜福了一礼道:“给姑娘请安,我是来替我们家姑娘送信的。” 她笑得很爽朗,昭瑜看着也笑道:“你们姑娘知道我回来了?” “是,前几日就听说姑娘回来了,只是这几天****都往宫里去,也没得闲。如今得了空,就写了信让我送过来。”那妈妈笑着从怀里拿了一个樱色的信笺出来递给站在一边的望月。望月接过转身给了昭瑜,昭瑜打开一看,果然是孙冬元的笔迹。上头大概说了些最近很忙之类的话,末了说在家呆着没意思,明天想来找昭瑜玩。 不是说忙吗,这还没意思?昭瑜笑着收了信,对那送信的妈妈道:“劳烦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成日也是无事的,最近不见也怪想她的,明天就在家等着她了。”说完让望月拿了荷包打赏,那送信的妈妈接过去捏了一把,便知道是个上等的封儿,喜滋滋的带着昭瑜的口信回去了。 晚上昭瑜过去集玉堂陪太夫人吃饭,正撞见温氏,温氏笑着打探道:“今日来找瑜姐儿的是景和公主府的人吧,瑜姐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公主府的人啊?”温氏记得昭瑜以前是个挺安静的人,和别的府里的姑娘来往的不多,什么时候竟然还认识了皇亲国戚啊。 昭瑜见太夫人也看着她,便笑道:“也是巧了。景和公主买下了渔阳羡林别院旁边的一间宅子,我也是在那儿才认识了孙家姑娘。我与她也算谈得来,所以有些来往。” 太夫人点头笑道:“景和啊!她倒是不错的,比福裕强多了。那今天来人是为了什么事?” 昭瑜有些好笑,福裕长公主在太夫人心里怕是永久性的不受待见了。她笑着道:“孙家姑娘说在家呆着没意思,想过来找我玩。我已经答应她了,她明天就来。” 温氏一听轻声‘啊’了一下,有些埋怨昭瑜:“怎么不早说,我也好让人准备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又不是来找她的。昭瑜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笑道:“不用那么麻烦,孙家姑娘也不是挑理的人,只管平常那样就行了。” 温氏还想说什么,太夫人打断她道:“景和不像福裕那么多事,她家的姑娘应该也和她一样。你不用管,只管让昭瑜招待她就行了。做的太多,反而显得我们小家子气。” 昭瑜很是赞同的点点头,温氏只得讷讷的应了,出了集玉堂就去了绮云轩。顾昭华刚吃完饭,正在两个嬷嬷的跟前练习坐姿。温氏陪着笑进了屋,从袖子里摸了两张银票塞过去笑道:“两位可容我跟华姐儿说几句话。” 吕嬷嬷和洪嬷嬷对视了一眼,吕嬷嬷呲着牙笑道:“这有什么,二夫人尽管和大姑娘说话,我们姐妹也刚好回屋去喝杯茶润润嗓子。” 温氏谢了又谢,将两人送到门外,眼瞅着魏紫送了两人回了屋,这才退回去拉了顾昭华的手来回看了几眼道:“我的儿,你可还受得住?” 顾昭华长吐了一口气道:“娘来的正好,我也好歇歇。” 温氏先是拉着手安抚了女儿一会儿,这才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明天景和公主家的姑娘要过来找昭瑜,你也过去露露脸。到底是太子的表妹,以后你嫁过去便也是一家人,这会儿若是能和她熟些,对你也有好处。” 顾昭华不由愣了愣,开口问道:“她怎么会来找四妹妹?四妹妹与她何时认识的?” 温氏轻哼一声:“要不说呢!那丫头也真是有运气,不过去渔阳住了几日,愣是让她认识了孙家的姑娘。我瞧着关系还不错呢,要不然怎么会巴巴儿的上门找她玩儿。” 顾昭华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温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胳膊,低低的惊呼一声:“我的儿,怎么两天不见,你就又瘦了些。是不是吃的不好?” 顾昭华笑着道:“那倒也不是,只是每天学规矩着实有些累,有些吃不下去罢了。” 温氏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都是那两个作死的婆子,不过就是宫里出来的罢了,竟然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呸!等到你嫁过去,做了她们的主子再好好收拾她们,如今只管忍着些吧。” 顾昭华笑了笑,温声安慰温氏:“宫里的规矩本就多,她们如今压着我学也是为我好。总比日后规矩不到自己受罪的强。娘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温氏颇为欣慰的看看女儿,拉着手笑道:“我自是知道你是个省心的,从小就没让娘操过心。”说着咬了咬牙道,“哼!等你嫁给了太子,再生个儿子,到时候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这些个奴才也得趴在地上,生死还不都是你一句话。” 顾昭华也不打断她,由得她说着解气,等她说完了才道:“那两个嬷嬷不见得让我出去见孙家姑娘,景和公主对她们来说也不过就是个出嫁了的公主罢了。我看娘不如让三妹妹明天过去陪陪,也算是结个善缘。至于我能不能见着,倒也无所谓了。反正既然以后都是亲戚,早晚能见到的。再说,有她和四妹妹的关系在,想必也不会做什么为难我的事。当然,若是三妹妹也能和她有了来往,自然就更好了。” 温氏听着落下泪来,点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回去我就好生交代馨姐儿,让她明天务必借这个机会与孙家姑娘交好。咱们也不求别的,只要日后在皇家亲眷中,能多一个和咱们熟识的人也是好的。”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顾昭华便催温氏回去:“娘早些回去歇着吧,如今你管着中馈,每日事多也累。我这里没事,有事自然会让人去找你。” 温氏只得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丫鬟走了。顾昭华送到院门口,抬头朝茉园的方向看了看。温氏刚才说等她进了东宫就可以正经做主子了,其实顾昭华心里明白,这两个嬷嬷的刁难算什么,进了宫,她的难处才刚开始。如果连这两个嬷嬷的刁难她都受不住,以后她在宫里就别活了。说白了,这两个奴才是皇后派来的,她们如果背后没有皇后撑腰,哪里敢在她面前摆款儿!顾昭华微微翘了翘嘴角,既然命中注定她要进宫,那就谁也怪不得她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门 顾昭馨很兴奋。 自从顾昭华被定下为太子良媛以后,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可不是吗,亲姐姐嫁给了太子,过几年,老皇上一死,太子可就是皇上了。到时候,她的亲姐姐不就是皇妃了!如果顾昭华能生个儿子,说不定还能一跃成为贵妃乃至皇后。 顾昭馨当然知道太子妃才是未来的皇后,可这种事谁说的清楚呢?如果太子妃无子呢?如果太子就是喜欢顾昭华呢?虽然当今太后是无子也能稳坐皇后以及太后之位的,可谁保证太子就跟先帝一样忍受一个不生孩子的皇后呢! 圣旨下来那天,别人怎样不知道,反正顾昭馨没睡着。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几乎把各种可能的和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想遍了。结论就是,她,作为顾昭华唯一的妹妹,是一个绝对的受益者。 不会再有人嫌弃她是庶出的,也不会再有人挑剔她的出身。哪怕生母是个丫鬟又怎么样,她可是顾昭华唯一的妹妹。顾昭馨甚至在想,也许她会嫁给一个王爷或者是郡王,又或者,学那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也不是不可能。 她想起了在长公主府上看到的太子,少年英俊,玉树临风。她又想到了站在太子身边的平王,风流潇洒,气度非凡。她当时抱着被子又哭又笑了一个晚上,她想到了尹宜然和尹宜宁,看来看去,自己也并不比她们姐妹差什么。更何况,以后,她只怕比这些人更好了。 然后,当皇后从宫里送来两位嬷嬷的时候,顾昭馨是欢喜的,她发现原来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不苟言笑的嬷嬷们,尖酸刻薄的话语,让她觉得她离皇宫是那么的近。嬷嬷们讽刺她是闲杂人等,让她从绮云轩搬出去。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开心的不得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皇宫就在她的眼前,而顾昭华,是真的要嫁给太子了。 说她是主动搬出来不是温氏的意思,而是她的主意。她跟温氏说:“说出去显得我们姐妹谦让,人家听了也会觉得姐姐学的认真。再说,也别让祖母知道了,省得她老人家和两个嬷嬷置气。”温氏当时拉着她的手连声说:“我的儿,真是得我的心。你姐姐有你替她着想,也算是好事。” 果然,自从她搬到了褚兰苑以后。温氏便常带着她,教她怎样管理家中事务。顾昭华从此便待在院子里极少出来,而她则成了仆妇们眼里最热手的主子。有了事或者有了好处,总有人第一个想到她。虽然温氏和顾昭华一直都待她不错,可她以前为着是庶出的身份,不知吃了多少白眼。如今算是出了一口恶气,那些往日不搭理她的仆妇们,一个个都上赶着她。成天三姑娘长三姑娘短,让她终于尝到了被人捧着是个什么滋味。 刚才,当温氏叫了她过去,告诉她明天让她去陪景和公主的女儿时,她就知道,她的好处又来了。温氏和她说话的时候十分的语重心长:“明日景和公主的女儿孙姑娘要过来找四丫头,你也过去陪陪,和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往后你大姐姐就是皇家的媳妇了,她也算是小姑子。你大姐姐怕是没功夫理她,你去替你大姐姐陪陪。若是能和她交了朋友,对你也是一件好事。” 顾昭馨觉得自己是飘着走回西跨院的,她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她就知道,总有一天,她庶出的身份再也不是什么妨碍,她以后来往的圈子都会围着皇家这两个字打转。 冯姨娘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门口的丫头菱角看见冯姨娘忙要打招呼,冯姨娘挥了挥手让她出去,菱角看了顾昭馨一眼,见她仍兀自发呆,便只得听话走了出去。冯姨娘笑着走到顾昭馨身边,小声喊了一句:“三姑娘!” 顾昭馨被打断了思路,不悦的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冯姨娘,便笑道:“姨娘来了,快坐!”说着便喊菱角倒茶进来。冯姨娘赶忙道:“我刚叫她出去了,我不喝茶。” 顾昭馨笑道:“姨娘过来,哪里能连杯茶都没有呢!”又吩咐进来的菱角去拿点心,“今儿厨房送过来的点心我瞧着挺好,拿过来给姨娘尝尝。” 菱角出去不多时就端了几碟子点心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便又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冯姨娘和顾昭馨两人,冯姨娘看着桌上摆着的点心,全都是新鲜的精致东西,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也是今年的新茶,比以前不知强了多少。冯姨娘有些感叹:“三姑娘如今算是熬出来了,这些好东西以前哪里轮的上你!” 顾昭馨笑了笑,对冯姨娘道:“这算什么?往后只怕还有好的呢!” 冯姨娘慈爱的看着顾昭馨,心里自然也是替她高兴。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总是和一般的不一样。她笑问道:“我刚才隐约听见二夫人让你明天去见什么人?我有些担心,便过来问问。” 提起这个,顾昭馨的笑意便止不住了:“景和公主的女儿明天过来,母亲让我过去陪她说话。” 冯姨娘有些疑惑道:“公主不来么?怎么是公主的女儿过来,来做什么?” “她是来找四妹妹的。”顾昭馨笑道。 四姑娘?!冯姨娘的脸色变了变,强扯出一抹笑道:“四姑娘怎么认识她的?我看她也少出门,就算出门也会和你们一起的。怎么就只有找她,没说找你们?” “说是在渔阳认识的,因景和公主买下了叔祖母隔壁的宅子,请了叔祖母过去做客,这才认识了。”顾昭馨向冯姨娘解释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冯姨娘撇了撇嘴,她倒是运气好,竟然跑到渔阳那个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还能认识了贵人。反而是在京里的人,难得能撞见这些个皇家的人。“姑娘去么?”冯姨娘问。 “自然是要去的,平日也见不到这些贵人啊。”顾昭馨笑了笑,“姨娘,以后只怕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多。等到大姐姐进了宫,只怕我也能跟着沾光。到时候姨娘就不用替我操心婚事了,有大姐姐在,难道还担心我嫁不到一个好人家!” 冯姨娘对将来没有顾昭馨那么乐观,到底是多活了这么些年,她比顾昭馨明白世事无常的道理。不过她现在并不想打击顾昭馨的好心情,便也笑着附和:“是,我瞧着姑娘最近就是越来越好的。” 顾昭馨认为自己心里想的那些并不需要告诉冯姨娘知道,姨娘虽然对她好,可毕竟是丫鬟出身,眼界有限。母女俩各有各的想法,只坐着说了会儿无关痛痒的闲话,冯姨娘便起身告辞了。 这一夜,大概只有昭瑜稳稳当当的睡了个好觉。二房所有的人都各怀心思,没一个睡得好的。 第二天,顾昭馨早早的就来了茉园。昭瑜有些奇怪,不由问她:“三姐姐不是每天都要帮着二婶娘处理家事吗?怎么今天这么有空过来玩儿?” 顾昭馨打扮的很漂亮,她穿了件茜红色的绣花斜襟短袄,头上戴了两支玳瑁贝壳的簪子,脖子挂了个赤金长命锁,底下坠了五色的丝绦。她笑着对昭瑜道:“我这不是奉了母亲的命,过来陪客人说话的嘛。” 陪客人说话?什么客人?难道她说的是孙冬元?昭瑜明白过来。虽然孙冬元大概只是想过来找她说话的,可毕竟一家子姐妹住在一起,不可能不让她们过来。昭瑜只得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只怕还要晚些才来,三姐姐先做做,我去收拾收拾。”说完留了顾昭馨在暖阁喝茶,自己则进了屋换衣裳梳头。 待昭瑜收拾好了出来,顾昭馨一时看呆了。昭瑜穿了一件桃红色的斜襟绣花小袄,下身一条竟配了一条银煤竹的综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颜色衬在一起,更显得她肤色胜雪,晶莹如玉。她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个双螺髻,戴了一对翠绿的翡翠珠花,简单清爽,十分的漂亮。顾昭馨知道昭瑜生的好,可没想到昭瑜如今竟是越来越好看。她隐约还记得当年乔氏的模样,如今再看昭瑜,竟是和乔氏有七八分的相似。平时昭瑜在家都是随意穿着一件罩衣,头发也随便在脑后绾着,倒也不觉得怎样。这会儿好好的收拾了一番,却是越见得面如桃李了。 “三姐姐可要吃点心?昨儿我爹在外头买了些新鲜的,拿进来给我和二姐姐。我吃着听好,你也尝尝?”昭瑜说着就让画梁去拿,“再倒两碗杏仁茶过来。” 顾昭馨忙道:“孙姑娘还没来,我们就这样吃喝不大好吧。”毕竟人家是贵客,总不能没等客人来,做主人的就自己吃吃喝喝起来。 昭瑜不当回事:“没事!等她来了撤了不就行了。” 顾昭馨猛然发现,昭瑜有的是一种她学不来的只有嫡女才有的洒脱。她会对景和公主家的姑娘战战兢兢,而昭瑜却是完全以一种淡然处之的心态和人家交往。 顾昭馨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画梁端了点心和茶进来,一股浓浓的奶香飘散在屋子里。昭瑜笑着端起茶对顾昭馨道:“这是我在渔阳常喝的,加了牛乳,又好喝又养人,三姐姐尝尝。” 顾昭馨讪讪的端起茶喝了一口,果然奶香浓郁,比平时喝的不同。“不像羊乳那么膻气是吧,再过些日子,到了天冷的时候喝才最好呢!”昭瑜捧着茶碗喝的高兴,一边向顾昭馨介绍着。 “看来四妹妹去了渔阳,不光多了好东西吃,养好了身子,还认识了好些新朋友呢!”顾昭馨的语气略微有些酸。昭瑜听出来了,可她懒得理顾昭馨。她好不好用不着别人说,自己知道就行了。谁过的不辛苦,不过是只习惯把好的一面露出来给人看罢了。她去渔阳也是被逼的,若是还在府里呆着,说不定就被顾昭馨的亲娘弄死了。 顾昭馨见昭瑜没反应,再加上自己也有些懊悔说这些酸不溜丢的话,赶忙转了话题,向昭瑜打听孙冬元的喜好:“毕竟是贵人家的姑娘,万一说了什么犯忌讳的只怕不好。” 昭瑜想了想道:“也没什么犯忌讳的,她挺好相处的,姐姐只管像平时一样就行了。” 顾昭馨以为昭瑜不愿意说,有些不高兴,正想说什么,顾昭慧来了。昭瑜笑道:“是我让二姐姐过来的,反正她也在屋里呆着没什么事做。” 到底是亲姐妹,知道叫顾昭慧就不知道叫她。顾昭馨只得先和顾昭慧打招呼,不等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被顾昭慧拉着她说了半天给顾昭华添箱的事,一直说到丫鬟进来报说,孙冬元来了。 顾昭馨很是懊恼,却不得发作,赶忙要起身去接。昭瑜有些诧异她的急切,却还是拉了顾昭慧一起迎了出去。孙冬元没料到除了昭瑜之外还有两个人,先是由着昭瑜介绍了之后,这才笑道:“原来是阿瑜的姐妹,我倒是听她提过的。” 几人去了花厅坐下,丫鬟上了茶点,孙冬元这才开始埋怨起昭瑜来:“回来也不说去给我送个信,我还以为你要到九月才回来呢!要不是那天我娘在宫里看见辅国公夫人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昭瑜理亏,不好意思的道:“原本是那么定的,结果正好堂叔父一家去渔阳过中秋,就顺便把我接回来了。这几天到家,光顾着陪祖母说话,倒把你给忘了,应该派人去送个信的,是我的不是。” 孙冬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口气:“我在家就怎么也弄不出这个味道,到底不如你这里做的浓郁,你跟我说的配方是不是少了些东西?” 一碗奶茶有什么配方?昭瑜骇笑:“不过就是煮了茶之后倒进滚热的牛乳罢了,哪里有什么配方。” 孙冬元纳闷:“那怎么就不是一个味儿呢!” 顾昭慧在一边笑道:“我瞧着燕来煮茶的时候,是把茶倒进滚热的牛乳里面的,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味道才不一样?” 孙冬元拍了手笑道:“有理。平日里有姜汁撞奶,大抵这个也是循了个撞的意思,才能将牛乳的香味散出来。我回去试试。” 这倒也有可能啦,也就只有顾昭慧心细才发现这个。昭瑜笑着捧了茶碗喝茶,不理孙冬元自己哈哈的在哪儿傻笑。顾昭馨半天没有插进话去,昭瑜和孙冬元亲近也就算了,这会儿竟然还让顾昭慧占了先机,便有些不大高兴,赶忙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句笑道:“原来孙姑娘也和四妹妹的口味差不多呢,我今天也是头一回喝这个,的确好喝。” 孙冬元笑笑,回头对昭瑜道:“我那儿还有好东西,今天带过来给你了,落翘应该交给望月收着了,回头你看了保准高兴。” 昭瑜看孙冬元一脸神秘,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好东西给她,见她不肯说,便只好想着等她走了再看。顾昭馨见孙冬元对自己只是淡淡的,仍是回头去和昭瑜说话,不由有些气馁。她看了顾昭慧一眼,哪知顾昭慧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仍是一脸认真的听着昭瑜和孙冬元说话,时不时的还跟着笑两声。真是个傻子!顾昭馨忍不住在心里骂着,有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懂得在贵人跟前露脸,就知道在一边做陪衬。 顾昭馨想了想,笑着道:“也不知大姐姐这会儿学完了规矩没有,若是她得空,也叫了她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坐才好。” 孙冬元听了便问:“你家大姑娘在学规矩吗?”顾昭馨见终于引起了孙冬元的注意,忙笑道:“可不是,如今每日都关在屋里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学,我瞧着很辛苦呢!” “宫里规矩大,也只能辛苦些了。”孙冬元说的很是中肯,不过听见宫里来的嬷嬷时便笑了笑道,“既然有她们看着,倒也不必去叫你家大姑娘了,怕是她们不肯让她出来的。” 昭瑜明白孙冬元对宫里这些嬷嬷的态度,她下手收拾自己的嬷嬷还不过就是前几天的事呢!可是顾昭馨听到孙冬元语气里那一丝不屑很是诧异,那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啊,怎么看着孙冬元一点也不在乎呢!难道龙子凤孙都是这样的?顾昭馨看孙冬元的眼神变得更为热切了,孙冬元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更让她想要贴上去。那对她是一种说不清的吸引,那是一种上位者的象征。 昭瑜也觉得嬷嬷们是不会为了孙冬元放顾昭华出来的,在她们的眼里,只有皇后才是正主子,孙冬元又怎么样呢,管不着她们呀。她们在替皇后这个婆婆管教未来的儿媳妇,谁敢说个不字?顾昭馨根本也是多此一举,难不成还以为嬷嬷们会卖孙冬元一个面子?昭瑜看着顾昭馨那热切的有些过分的目光,开始想她是不是故意把顾昭华扯出来,好让孙冬元对她另眼相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陪客 茉园的花厅里其乐融融。 毕竟,当有人刻意迎合着说话,总是不会冷场的。顾昭馨见孙冬元对顾昭华有些淡淡的,以为她是不愿意在这里和未来嫂子见面。只要能通过这一点拉近她和孙冬元的距离,她就认为是达到目的了。 其实孙冬元过来是找昭瑜说话的,哪知道一下子多了两个人。顾昭慧倒也罢了,安静的坐在一边也不多话,偶尔说几句也不讨人厌。顾昭馨就麻烦了点,总是想要插嘴,还总是提顾昭华这些事。孙冬元其实对顾昭华没什么兴趣,正牌儿的太子妃她都还没见过呢,没事干见顾昭华这个良媛做什么?她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事没见过。宫里的事,远比这些小姑娘想的要龌龊的多,也复杂的多。顾昭华这个良媛的位子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皇室宗亲可是都清楚的很。无非就是皇后和太后角力,最终在皇帝的压力下,皇后随意指的而已。一个父兄皆不在朝中担任重位的女人,除非心机十分的深,否则进了宫也就跟个蚂蚁似得,用不了几天就被人碾死了。 所以世人为什么分嫡庶,为什么有正妻侧室之分。民间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宫也是一样。太子妃才是太子唯一的妻子,其他的好听点说是贵人,说的难听点就是小老婆,姨娘,通房。拿普通人家来说,一个姨娘想要被扶正为妻,可是难如登天,皇家则更甚。 孙冬元不再理顾昭馨,而是拉着昭瑜说一些回京以后的趣事。其中不免提到了安王,平王,甚至刚出生的成王。虽然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闲话,可听在顾昭馨的耳朵里就跟没什么两样。这就是贵族的圈子,连谈论的都是那些高高在上,她永远都要仰头去看的人。她不免嫉妒的看向昭瑜,却只见昭瑜只是一脸淡然的听着,时不时的插两句嘴,做不过就是:“你用什么做的荷包?啊!是那件绿色的衣裳吗?哦哦!我见过公主戴那个。”之类没什么意思的蠢话。顾昭馨有些鄙视昭瑜,真是傻死了,难得能和孙冬元讨论皇室贵族之间的事,竟然还死命的把话题扯回到衣裳首饰吃食点心上去。 好容易两人终于把话题转到了太子九月纳良媛良娣的事上,顾昭馨忙打起了精神听着,准备随时出声插嘴。 孙冬元道:“那天我和娘都是要进宫的,不过不去东宫,只是到太后那边呆着。” 这个昭瑜知道,所谓的皇家规矩就是这样,别说是纳妾,就算是太子妃与太子大婚,也是静悄悄的,并不像老百姓家那样敲锣打鼓热闹的要命。昭瑜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纪录片,那情形根本就不像喜事,反而跟穿着大红的寿衣进棺材差不多。 “我们这边自然就根本连门都不用出了,大概只是去送送大姐姐而已。”昭瑜说着看向了顾昭馨,寻求她的认同。顾昭馨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忙笑了笑道:“正是,内务府说是要派人来接的,我们也只是在家里送嫁罢了。” 顾昭馨还想说什么,孙冬元却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笑着拉了昭瑜的手道:“你是不是过后就回渔阳去?这回怕是咱们能一起走了。你跟护国公说一声,到时候不用你家送,跟着我家的车队走就行了。” 昭瑜无所谓的点头:“好啊,到时候要是能时间对到一起,就麻烦你家了。” 一直到吃了午饭,顾昭馨也找到机会和孙冬元拉近关系。午饭后要歇午,顾昭馨不好赖在茉园,只得先回了褚兰苑。孙冬元脱了大衣裳,靠在大炕上对昭瑜埋怨:“早知道应该让你去我家的,就咱们两个人,想聊什么都行。哪知道你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我们家姐妹多嘛!”昭瑜呵呵了两声,心想今天顾昭妍出门去了,否则还得要多一个呢! 孙冬元这才说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刚才你姐姐们在,我就没说。我给你带了葡萄酒来,是吐蕃那边的贡品。顺王舅舅给了我爹,可是我爹不喜欢喝这种酒,我就干脆拿过来了。我尝着是挺好,就带来给你试试。” 昭瑜笑起来,再这样下去,大概就会和孙冬元一起变成酒鬼了。孙冬元笑嘻嘻的道:“我跟你说,成王的百日宴办的可热闹了。太后叫了好多人去,还一直把菀妃和成王带在身边,我还看见你家二夫人了。” 全程带在身边吗?太后倒是真给那母子俩撑场面啊。昭瑜咋舌:“太后好像真的很喜欢成王和菀妃娘娘啊。“ “喜不喜欢的,谁知道。”孙冬元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把你家二夫人叫过去说了会儿话,还让皇后见亲家呢!” 昭瑜觉得自己已经流汗了,太后这是故意的吗?让皇后见亲家,杨家才是正经亲家吧。温氏算什么,充其量就是个未来后妃家眷。昭瑜觉得那天在宫里,温氏和太夫人肯定无意中又成了皇后和太后之间的炮灰。 “你家太夫人和二夫人倒是表现的都挺得体的,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孙冬元伸手把头上散落的发丝在指头上绕来绕去。“我瞧着太后也不过就是顺便拉了你家人作伐一下,毕竟护国公还在朝上,她也不会怎样。不过,你家大姐姐进了东宫以后,日子许是不大好过的。” 昭瑜很感激孙冬元和她这样推心置腹,一般的人哪里会说的这么清楚。不过,人各有命,反正这会儿也不可能说不嫁,那不就成了抗旨了吗。所以,顾昭华也只能靠她自己了。“哪个女人嫁人后能过的那么舒坦,何况大姐姐要嫁的是太子。”昭瑜隐晦的道,“是好是坏也只能靠她自己了,有些事家里想帮也帮不上。” “那倒是。”孙冬元点点头,“你大姐姐嫁了,剩下就是你二姐姐了吧。我看着你二姐姐挺好的,不过是庶出?那倒也麻烦了些。好些的人家只怕不愿意要,差些的你家也看不上。” 昭瑜骇笑,孙冬元用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啊。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起来,非常的有违和感。昭瑜拍了她一把:“你怎么跟个媒婆子似的,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孙冬元一声嗤笑,啐了一口:“呸!我要那没用的样子做什么,不过是给人看的。关起门来还计较那些,不是要累死!” “那你呢,想没想过你自己的婚事?”昭瑜拿她没办法,干脆抓了她问。 “我!”孙冬元笑了笑,用手撑着炕沿坐了起来,“我一早就跟我爹说了,我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我爹也答应了,还和我娘商量过,早几年就已经跟皇帝舅舅请了恩旨,特许我自己找婆家。” 孙冬元高扬着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昭瑜已经听得长大了嘴巴忘了合上,她有些愣愣的道:“你还请旨了?”昭瑜觉得已经对孙冬元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为了自己的婚事,特意去向皇上请了旨意。 孙冬元看着昭瑜的傻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不着吓成那样,是我娘告诉了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去找的太后,然后太后又跟皇帝舅舅说的,然后才有的这道恩旨。那圣旨如今就在我家书房里放着呢,回头给你看看啊!” 啊!好曲折的过程!昭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拍着孙冬元的肩膀笑道:“你真是够可以的,折腾你爹娘不算,还把太妃娘娘也稍上了。”不过荣太妃和景和公主,为了孙冬元可以做到如此还真挺了不起的。宫里有多少女人,凡事多是考虑自己,什么时候会为了后辈去求皇上和太后啊。孙冬元说出来就那么两句话,可事实上这其中说不定费了多少心思才有了最后的结果。 孙冬元抿了嘴笑:“我知道,爹娘和太妃娘娘都疼我。” 最是无情帝王家,能像孙冬元这样,得了家人的支持实在是少数。昭瑜笑归笑,也是替她高兴。孙冬元问昭瑜:“你呢!别跟我说你没想过。你家大姑娘眼看就要出嫁了,接下来就是二姑娘,三姑娘,再来就到你了。若是你家夫人如今没病着,应该也要给你说亲事了。就算她不行,还有你家太夫人和几个婶子。我倒是不急,反正不管他们看上什么样的也要先经我的同意。你家怎么说,由不得你做主吧。” 昭瑜笑道:“父亲疼我,想必就算有人说亲,他也会问过我的意思才做决定。” 孙冬元笑道:“要不然我回去跟我娘说说,让她也帮忙你留心着。到时候看看哪家有青年才俊,又与你品貌相当的,就来告诉你家太夫人知道,让她派人上门去替你提亲。” 昭瑜气的伸手到孙冬元腋下去呵她的痒,一边笑骂:“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真有那样的,叫公主先给你留着,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真有好的,也要紧着自家闺女,哪有说给别人的道理!” 孙冬元倒在炕上来回的滚着,一边大笑,一边伸手去呵昭瑜的痒:“咱们是好姐妹,自然有好东西要先告诉你了。我不要紧,我比你小!” “呸!我看你还有脸没有!”昭瑜笑着伸手就去扯孙冬元的脸,惹得孙冬元一阵叫唤。 吴妈妈奉了太夫人的命到茉园看看昭瑜的情况,刚进院子就听见东屋里嘻嘻哈哈的一阵闹腾。她拉了一个正打瞌睡的小丫头问:“里面都有谁?”那小丫头揉了揉眼,见是吴妈妈,赶忙站直了身子道:“就只有四姑娘和孙姑娘,都在暖阁里歇午呢!” 歇午能这么闹腾?吴妈妈走过去贴着墙根儿听了两句,这才笑着转身走了。画梁从茶房出来看见,上去打招呼:“妈妈怎么这就要走了?” 吴妈妈笑道:“太夫人让我来看看,还要回去复命。” 画梁笑着拉了吴妈妈往茶房去:“那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您老就是回去了太夫人怕是也在歇午。还不如在我们这儿歇歇,吃杯茶再走。” 吴妈妈心念一转,看了眼传出笑声的窗户,笑着随了画梁往茶房去,一边道:“你说的也有理,那我就歇会儿再回去。” “正该如此呢!”画梁脸上挂满了笑,“我们平日里请都请不来,如今您自个儿来了,我们还不得赶紧留下,好茶好点心的孝敬孝敬您老!” 吴妈妈挑了眉毛,笑看着画梁道:“我只道你们屋里只有望月那丫头能说会道,你和燕来都是没嘴的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如今瞧着,你这丫头就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嘴皮子竟也挺溜。” “我这不是看见妈妈高兴嘛!”画梁拉着吴妈妈进了茶房,将她按坐到了桌边。茶炉子边上,蔻儿正拿着一双铁筷子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见吴妈妈进来忙起身笑道:“妈妈来了。” 吴妈妈点点头笑道:“这是蔻儿吧,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多大了,说婆家没?”大概是到了她们这个年纪的女人,保媒拉纤会上瘾,几乎没事了就是这一句。蔻儿脸一红,跺了跺脚扔下铁筷子跑了。吴妈妈笑道:“这丫头,问了一句就跑了。” 画梁拿了茶叶出来替吴妈妈泡了茶,又从柜子里拿出几碟子瓜子花生果脯子之类的零嘴放到桌上,接着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碟子四色豆沙糯米团子。吴妈妈惊讶道:“你这丫头,莫不是算准了我要来,怎么连这个都有。”甜白瓷的碟子上头,各色龙眼大小的豆沙小团子摆成一座小山的形状,煞是可爱。 画梁噗嗤一声笑了:“要不怎么不让妈妈走呢,可巧今日就问厨房要了这个来,可见原本就是为妈妈要的。”其实今天是她自己嘴馋想吃豆沙团子,让蔻儿去厨房点了一份。厨房见是昭瑜屋里的丫鬟,便特意做成了四色小团子送了过来。哪料想吴妈妈正好过来,画梁记得听望月提过,吴妈妈最喜欢吃这种四色小团子。果然,撞对了。 吃喝下肚,吴妈妈美滋滋的舒了口气。这人呐,不在乎到底吃的是不是山珍海味,最重要的就是吃的顺不顺口。茶盅里是今年新上的铁观音,面前是自己最爱的小点心,微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舒爽适意。瞧瞧,这就叫惬意!有这样的享受,哪怕是给龙肉都不换。 吴妈妈笑眯眯的看着画梁,竟是越看越顺眼,忍不住问道:“头前问蔻儿,她脸皮薄跑了。妈妈再问问你,你怎么样?“ 画梁倒也大方,拿了茶壶给吴妈妈续了茶,笑道:“我自然是跟着姑娘的,只要姑娘用的着我,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吴妈妈眼神闪了闪,盯着画梁看了两眼,笑道:“嗯,好丫头,四姑娘没白疼你。”画梁是怎么到的四姑娘屋里,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外人都对严妈妈又惧又恨,吴妈妈和她却算是老姐妹了。那会儿严妈妈从针线房把画梁弄出去送到了四姑娘屋里,后来还为这个和宋氏呛呛了一回。 当时严妈妈没反应过来,事后也就想明白了,自己是被昭瑜给牵着鼻子走了。她后来和吴妈妈喝了一回酒,一边用簪子挑牙一边道:“如今可真是后浪推前浪了。咱们家这几位姑娘,别看一个个年纪小,心眼子比谁都多。大姑娘就不说了,你看四姑娘平时省事吧,可到了事上,那心思活络的你都想不到。为了一个丫头,愣是让我和夫人闹了一回,她倒好,屁事没有!一早就把自己摘出去了。” 吴妈妈当时奇怪:“你说四姑娘心眼多我倒是不觉得怎样,只是怎么就看上了那个画梁?不也就是人长得漂亮些,手艺好些嘛,还有什么?” 严妈妈嘿嘿了两声,笑道:“你当我想通了以后不去查查么!原来是夫人不知哪根筋不对路,打算要替国公爷收了画梁做小。嘿!那丫头倒是个脖子硬的,也不知怎么走通了四姑娘的路子,先夫人一步把她要了。你看事后夫人不还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吃了哑巴亏呗!” 吴妈妈吃舒坦了,慢悠悠的拿起茶盅一口口的抿着。天上从来没有掉馅饼这一回事,尤其是面对像这样聪明的人,吴妈妈只等着看画梁到底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 画梁也不急,坐在那儿不紧不慢的和吴妈妈说起了闲话。从今天的天气说到中午的饭菜,又从今年的新鲜花样子说到了准备要做的冬衣,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顾昭盈,“听说西边府里大姑娘已经跟荣家二公子那边商量婚期了。”画梁的手上下翻飞,转眼就打出了一个枣子大的蝙蝠。 吴妈妈眯着眼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边暗暗称赞,一边暗道,戏肉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打通 画梁不怕吴妈妈知道她的意图,反而她就是想让吴妈妈清楚的明白她想要知道什么。 在这个府里头,四姑娘只是一个晚辈,很多事不好说也不能做。可是完全靠长辈们安排,只怕会失了先机,尤其四姑娘又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吴妈妈在太夫人跟前服侍,是太夫人的亲信。她在府里这么多年,画梁相信,府里头一应人的动向,基本上都不会瞒得过她的眼睛。画梁只是想知道,如今太夫人和国公爷对昭瑜的亲事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吴妈妈倒是挺理解画梁的,以她现在的条件,如果没有意外,以后是要随了四姑娘出嫁的。这样的话,打听一下昭瑜未来的婆家也是一个准备。不过到底是替昭瑜做准备还是替她自己做准备可就不好说了。虽然她曾经拒绝过宋氏给顾承绰做小的提议,可谁知道她是因为顾承绰年纪大了,还是真的不愿意给人做小呢。 画梁转眼就打好了一个五彩的五福络子,拿起来递给了吴妈妈:“妈妈拿回去给小孙子玩儿吧。”吴妈妈眼睛一亮,接过来来回看了看,夸道:“你这手艺还真是好到没话说,要说咱们府里头,就属你的女红最好,头一份的!”说着还冲着画梁竖了竖大拇指。 画梁笑了笑,一边收拾针线篮子一边道:“妈妈也知道,先头夫人去的早,头两年多亏了有夫人看顾着我们姑娘。可如今夫人也病着,只怕有些事没办法替我们姑娘想着了。眼瞧着我们姑娘一年年的大了,却又不知道这以后是个什么样儿。前儿听三姑娘说,太夫人正给二姑娘说亲事,还说下一个就轮到我们姑娘了。我们姑娘听了,一连几天都睡不好,原本身子就虚着,如今更是成日打不起精神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姑娘这才跟着二夫人管了几天事,倒是学会个搬弄是非了。吴妈妈微微撇了撇嘴,到底是丫头养出来的,上不得台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吴妈妈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成天跟在太夫人身边,若是有这种事我肯定是知道的呀,三姑娘是从哪里听来的,莫不是底下婆子们乱嚼舌根子不成。” 画梁听了也不接话,只是看着吴妈妈笑。吴妈妈见了,笑着叹了口气道:“咱们娘俩投缘,我也不瞒你。这眼瞅着大姑娘就要出嫁了,后头自然跟着的就是几个妹妹,按序排也该轮到二姑娘和三姑娘了。只是这两位都是庶出,怕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国公爷也确实是为二姑娘看了几个人选,只不过太夫人都觉得不好,这事也就搁着了。不过,”吴妈妈的舌头打了个转,“说亲这事,其实也没什么长幼先后。有的是先把妹妹的亲定下了,再去给姐姐说亲的。大不了到时候妹妹等着姐姐先出嫁也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吴妈妈自然是想卖昭瑜一个人情的,这种消息也无关痛痒,透露些给她知道也没什么。她见画梁眼睛亮了亮,便知道她听懂了。画梁笑道:“我们姑娘的亲事只怕也不好找呢,国公爷疼姑娘,怕是挑剔的很,看谁也不顺眼呢!” 这个倒是真话,顾承绰对昭瑜好谁都知道,只怕是觉得谁也配不上昭瑜。吴妈妈笑道:“这话倒也是真的,这不国公爷也是四处在打听,到现在也没个合适的人选呢!” 画梁笑着又替吴妈妈斟满了茶:“我们都年轻不懂事,好多事还要靠妈妈帮衬指点,妈妈若是不嫌弃,往后我多去找妈妈说话可好?” “这有什么,说不定我以后还要劳烦你帮我家小孙子做针线呢。”吴妈妈和画梁对视一眼,算是有了约定。又坐了一会儿,吴妈妈起身告辞,画梁一直送出了院门才回来。望月凑过来问:“怎么样?搭上话了?” “嗯。”画梁点点头,拉了望月进去茶房说悄悄话,“吴妈妈的意思是,国公爷确实在替二姑娘和四姑娘说亲,只是到现在也都没有合适的。我已经给吴妈妈递了话,想来以后有消息她会告诉我的。” 望月竖了眉毛,啐了一口:“呸!我就知道,凭着三姑娘,怎么可能知道太夫人和国公爷到底都在做什么。果然都是她胡说,真是不招人待见。可见是什么人养什么闺女,冯姨娘那个样子,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画梁轻拍了她一下,探出头去看了看屋外,这才小声道:“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望月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可还是气呼呼的叉着手站在屋里。画梁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你说你,一个人站在那儿闹什么脾气。她说归她说,咱们不听不就行了。如今既然吴妈妈也肯帮咱们做眼睛,以后更是不担心她在姑娘面前胡说。” 昭瑜和孙冬元闹腾了一会儿都累了,老实的躺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初了。孙冬元看了看放在条案上的掐丝珐琅小座钟,笑道:“哪里就睡到这会儿了,我洗把脸回去了,再不然就晚了。”两人收拾好出来,正撞见联袂进屋的顾昭慧和顾昭馨。听说孙冬元要走,顾昭馨露出懊恼的神色。奈何又不能拦着不让人家走,便只好跟在昭瑜后头送了孙冬元一直到垂花门处才停下。孙冬元拉了昭瑜道:“等过几天你去我家看看。”这才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昭瑜看着马车出了二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昭瑜和顾昭慧说着闲话,而顾昭馨却像是没什么精神,默默然的走在后面。昭瑜有些奇怪,不由开口问她:“三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不过有些累罢了。”顾昭馨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的走着。 顾昭慧有些担心的道:“中午没睡好吧。三妹妹未初就来了,见你和孙姑娘还睡着,便一直在我屋里等着你们起来。” 不会吧,昭瑜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昭馨。她什么时候对陪客人这么上心了?难不成就因为孙冬元是景和公主的女儿吗? “没什么,只是人家孙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府上,总得招待周全才不失礼嘛。”顾昭馨忙摆了摆手解释着。 昭瑜没接话,顾昭慧动了动嘴,但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她想说,人家孙姑娘原本就是来找昭瑜的,至于别的人在不在,人家想来也是不在乎的吧。怎么就成了招待不周了?可她看看顾昭馨的样子,实在也不愿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只得又咽了回去。 回了茉园,昭瑜推说累了便回了屋,顾昭馨左右看看也觉得没意思,扭头走了。顾昭慧想了想,跟着昭瑜进了东屋。 “三姐姐走了?”昭瑜朝顾昭慧的身后看了看,没瞧见顾昭馨的影子。顾昭慧点了点头,走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叹道:“她也是太过急切了些。” 急不急的昭瑜不管,可孙冬元毕竟是她的客人。顾昭馨那一副恨不得把孙冬元拉到她屋里去的样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她不想谈论顾昭馨,便转移了话题:“最近宋家舅母不来了吗?” 顾昭慧叹了口气:“倒也还是来的,不过每次来母亲也不理她,只不过是对坐着而已。我倒是听说宋家舅舅最近常去找父亲,也不知为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连初三都烦了他。昭瑜突然想起答应给崔太医做冬衣的事,忙喊了燕来进来,让她找姚妈妈拿钥匙开库挑衣料和皮子:“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 燕来现在对自己这个师父特别上心,一听是给崔太医做冬衣,忙着跑去找了姚妈妈开了小库房,挑了些好料子过来让昭瑜过目。昭瑜来回看了一遍,笑着对顾昭慧道:“瞧瞧,这才刚认了几天师父,就恨不得把我的好东西都搬过去了。” 顾昭慧伸手翻了翻。有做袜子和里衣的淞江三棱布,苏州精纺细棉布;还有两匹杭绸,两匹茧绸,两匹素面蜀锦,另还有一块整张的灰鼠皮。顾昭慧也笑起来:“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整张的灰鼠皮确是好东西,燕来的眼光还真不错。” 燕来也不说话,只站在那儿抿着嘴笑。昭瑜挥了挥手道:“罢了,就这样吧。我若不给还不一定背后怎么说我小气呢。”燕如赶忙上前帮着燕来将那一桌子的布料都捧了下去,像是生怕昭瑜反悔似的。惹得昭瑜瞪了眼睛在后头拍桌子,顾昭慧在一边用袖子掩了嘴呵呵的笑。 晚上顾昭妍回来听说孙冬元来做客的事,跑过来埋怨了昭瑜半天:“我都还没有见过公主家的人呢!四姐姐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还偏把三姐姐叫过来了。”顾昭妍嘟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昭瑜很无奈,一边拿了点心出来哄她,一边道:“可是你不是还要跟着三婶娘出门吗,就算告诉你也没用啊。” “谁说的,那我就可以不和娘出去做客啦!你以为我愿意去啊!”顾昭妍哭丧着脸,“你都不知道多没意思,全都是一些伯母婶娘们,全都拉着我左看右看,就像是看猴子一样。一个个的还都抓着我问,女红怎么样啊,读了什么书啊,烦死了!” 她怎么知道看猴子这句话的?昭瑜瞪了眼。姚妈妈在一边笑骂:“定是又从三少爷那儿听来的,除了他没别人。” 果然顾昭妍点了点头:“三哥哥说外头人看耍猴的时候就是这样。” 呸!顾昭诚这小子也太能胡说八道了,哪有拿自己妹妹比作猴子的。昭瑜在心里骂了他一顿,这才笑着安慰顾昭妍:“那下次她要是再来,我一定告诉你好吧。”反正孙冬元也说了下回让她去公主府玩儿。 顾昭妍只能点了点头,然后拿着一桌子的点心撒气。 过了几天,小观去宝翠楼取了打好的头面回来,昭瑜叫了顾昭慧来看。一整副花开富贵的赤金镶翠头面,的确是以前没见过的新样式。金子黄澄澄的,点上的翠也都很精致,昭瑜看着挺满意,问顾昭慧。顾昭慧也觉得不错,两人就让丫鬟拿了头面和准备好的针线绣品去了绮云轩。 和上次一样,魏紫先把两人带到了花厅喝茶,这才歉意的道:“大姑娘还在跟着嬷嬷学规矩,两位姑娘等一会儿吧。” 顾昭慧自是没有二话,自顾自的端起茶喝了起来。昭瑜则好奇的问魏紫:“到底有多少规矩要学,怎么也学不完?” 魏紫咬了咬牙,忿忿然的道:“姑娘以为有多少规矩?不过是那几样来回的学,来回的做。光是坐下站起来这一项,有时候就要整整一天,岂不是想把人折腾死。” 昭瑜默然,顾昭慧则吃惊的道:“我只当是宫里规矩多,怎么竟是这么个学法。” 魏紫恨道:“嬷嬷只说规矩定要学好,什么时候姑娘闭着眼,哪怕是睡觉的时候都有了一副该有的样子才算学完。” 昭瑜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戏,上头讲的是艺妓在训练的时候,每天睡觉都是躺在一个巴掌大的木制枕头上。说是枕头,可昭瑜看上去就是两块巴掌大的工字型的木片,中间用一根大约十几公分长的细细的杆子连接在一起。睡觉的时候,头的下面放着一碗绿豆。就是看你睡觉老实不老实,会不会跌下来。结果那个女主角几乎每天晚上都直接从枕头上滚下去,醒来就发现枕头倒了,头下面放着的那一碗绿豆也早就不知何时被碰洒了。后来,慢慢的,女主角睡觉越来越老实,几乎是晚上怎么躺下的,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一个姿势保持一整晚,一动不动。 挺恐怖的。昭瑜看的时候都觉得肝儿颤,睡觉还要肌肉绷紧,人还要不要活了。 魏紫大概一直都憋着气,好容易有人听她诉苦,一下子便把持不住了:“吃饭半点声音不能出,只要出声,立时就把饭撤了。吃点心喝茶都有时辰,不到时辰,任你渴死饿死也不给东西吃。我们几个丫鬟让她们折腾也就罢了,连大姑娘也是一样对待,真真是太狠了。” 顾昭慧已经听得僵住了,茶杯就那样端在嘴边忘了放回去。昭瑜也有些头皮发麻,虽然说是学规矩,可那两个嬷嬷至于这么折腾顾昭华吗?她就不信,宫里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做的。看来皇后是打定主意要让太子的这几个老婆都在嫁过去之前就明白一件事,只有她才是宫里的老大。谁要是敢不听她的命令,她就有本事让谁生不如死。 昭瑜不由打了个寒颤,皇后简直就是全天下的恶婆婆之首,无人出其右啊。 魏紫足足说了一顿饭的功夫,在昭瑜看来,吕嬷嬷和洪嬷嬷两人的罪行在魏紫嘴里简直就是罄竹难书,杀了也不解恨的了。顾昭慧迟疑的道:“既然这样不通人情,是不是该跟祖母说说,请她老人家出面说几句?” 昭瑜摇摇头:“那两位嬷嬷占着理,任谁说也没用的。”魏紫也垂了眼,顾昭华也和昭瑜说的一样。吕洪两位嬷嬷占着理,只这一条就谁也奈何不了她们。与其说了让她们讽刺一番,还不如干脆忍了这些日子也就罢了。 外头隐约传来说话声,魏紫忙走到门口看了看,回头对昭瑜道:“是大姑娘出来了。”不多时,顾昭华进了花厅,见了昭瑜和顾昭慧便笑道:“二妹妹,四妹妹来了,快坐。”昭瑜朝她身后看了看,这回跟着的不是上次那个吕嬷嬷,而是个眼睛细长,容长脸,穿了件墨绿色竹节纹褙子的嬷嬷,应该就是那位洪嬷嬷了。 顾昭慧先是朝洪嬷嬷看了两眼,这才笑着对顾昭华道:“我与四妹妹准备了东西给大姐姐添箱,虽不算贵重,到底是我们的心意。” 魏紫在一边将昭瑜两人拿来的被面枕套,以及那一整副的赤金镶翠头面拿给顾昭华看。顾昭华认真的看了一遍,赞道:“这针线是二妹妹的手艺吧,真是越来越好了。”顾昭慧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姐姐喜欢就好。” 昭瑜看见洪嬷嬷细长的眼睛在这些东西上飞快的晃了一下,还在那副赤金头面上停留了片刻,这才把眼垂了下去。她的眼本就细长,再往下一垂更是只有一条缝了,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她还是睁着眼的。 “这头面是四妹妹的主意吧。”顾昭华笑了笑,戏谑的看着昭瑜。昭瑜打着哈哈道:“我没二姐姐手巧,再说了,我们姐妹这不是各施所长嘛。” 顾昭华自然是知道昭瑜的,一向最会在这种时候偷懒。往年太夫人做生日,她也是这样所谓的各施所长,总是赖着顾昭慧一起送礼,想不到这次也是这样。洪嬷嬷则在听了昭瑜的话之后,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昭瑜看见了,可她不打算和她计较,反正坐一下就走了,理她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吉时 大约是宫里的规矩太过能教导人,顾昭华看上去既矜持又有点高高在上。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随和的。昭瑜挺佩服这两位嬷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顾昭华打造成这个样子,不简单啊。 顾昭华让魏紫将东西收起来,又对身后的洪嬷嬷道:“两位妹妹特意送东西来,我想留两位妹妹在这儿吃饭,嬷嬷觉得如何?” 洪嬷嬷细长的眼睛微微斜了斜,笑道:“这有什么?自然是姑娘拿主意的。姑娘招待姐妹,谁还能说什么不是?只是劳烦两位姑娘守宫里的规矩,怕是拘谨呢!” 什么叫宫里的规矩?昭瑜其实并不愿意留下吃什么饭。这地方怪压抑的,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回屋里让人下碗三鲜面吃呢!再瞧那洪嬷嬷的样子,真真让人讨厌,看着她昭瑜也吃不下饭去。可她又不好拂了顾昭华的意,怎么说人家也留了,又是快出嫁的人。 顾昭华笑道:“二妹妹和四妹妹一向规矩都学得好,没事的。”又对魏紫道,“去厨房说一声,二妹妹和四妹妹的饭菜就摆到我这儿来吧。” 顾昭慧也不想留下,只是见顾昭华留的诚,昭瑜又没出声,便也默不作声的只管抿着嘴笑。顾昭华吩咐完了,这才问昭瑜:“听说那天景和公主家的姑娘过来找你玩儿了?只是我实在没时间,要不然也过去见见。” 洪嬷嬷听见顾昭华提到景和公主,那一双像快睡着一样的细眼飞快的向昭瑜的身上瞥了过去。哪知道昭瑜正定定的看着她,就像是早知道她会看过来似的。一时间四目相对,昭瑜淡定的盯着她看过来的眼,丝毫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怯意,反而有几分戏谑和探究。洪嬷嬷心里一惊,又飞快的把眼光收了回来。一般的小姑娘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立时避开,生怕人家发现自己在偷窥。可这个四姑娘怎么……洪嬷嬷自认活了一把年纪,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可刚才却是她先被吓得避开了眼。 洪嬷嬷有些懊恼。她定了定神,重新将眼睛看了过去。而昭瑜早就挪开了眼,面带笑容的听着顾昭华说话,就好像刚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洪嬷嬷小心的打量着昭瑜,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脸蛋白里透红。一身浅杏色绣金线牡丹花的斜襟小袄,乌黑的头发梳了双螺髻,戴了两支赤银镶贝壳头钗。虽然说不上喜欢昭瑜这个人,但洪嬷嬷还是在心里竖了大拇指。这位四姑娘论长相可比大姑娘强多了。 顾昭华的样貌不过中等,虽然端庄大方,但远到不了让人一见惊为天人的地步。而昭瑜则是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小小年纪就精致非常,若是再过两年只怕要艳冠群芳了。洪嬷嬷心里想着,记忆里好像还有一个像这样漂亮的,是谁来着。哦!对了。洪嬷嬷想起来了,是宫里那位新晋的菀妃娘娘展氏。 洪嬷嬷一直在宜秋宫伺候皇后,高位分的嫔妃自然都是见过的。那时候展氏还不过只是个小小的美人,洪嬷嬷只是老远瞧过一眼,当时也只是觉得身段挺苗条。宫里的美人多,一抓一大把。一个小小的展氏,洪嬷嬷根本懒得走近去细看到底长什么样。直到展氏后来得了圣宠,怀了身孕,一路生下皇子,晋升为菀妃。一切发生的太快,别说是她,就连皇后都没反应过来。那个展氏和她的孩子就已经大喇喇的在后宫占据了一席之地了。 洪嬷嬷进宫像皇后请安的时候,在宜秋宫见到了已经成为菀妃的展氏。第一眼看见她,洪嬷嬷就开始后悔当初真是应该认真瞧瞧的。不光是几近完美的五官,还有那一身透到骨子里的媚态。洪嬷嬷知道皇后这次输了,而且输的毫无还手之力。就凭展氏那个样貌身段,有哪个男人还能做柳下惠呢!更何况,人家原本就是皇帝的女人之一。 这位四姑娘,洪嬷嬷想,长大以后应该和展氏有一拼。虽然她没有展氏那种媚态,可是在样貌上也许会更胜展氏一筹。所以说孩子还是像娘,比如说大姑娘,就凭二夫人那平庸的样貌,能生出大姑娘这样子已经算是好的。这份好大概也是遗传了二老爷顾承延,和温氏也没什么关系。瞧四姑娘的样子,想必她的母亲应该是个美人吧。洪嬷嬷突然愣了愣,对啊,现在的护国公夫人是续弦,之前的那个是乔家的二小姐。 乔家二小姐啊!洪嬷嬷又朝昭瑜看了一眼。真是,这样一说还真像!怨不得这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原来是乔家二小姐的女儿。那时候,连皇后都说,乔家二姑娘可是个难得的美人。皇后娘娘还跟皇上开玩笑道,若不是护国公先看上了,怎么样也要向乔老太爷讨来给皇上做妃子的。 昭瑜不知道洪嬷嬷正在琢磨她的长相,她正听着顾昭华说话。刚才她算是给了洪嬷嬷一个小小的教训,就知道她会偷偷看过来,所以昭瑜才特意盯着她等着,果然被她抓了现行。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最可恨,说是替主子办事,昭瑜就不信没有一点她们自己的私心。野史上多的是被奴才害死的娘娘公主,甚至还有皇帝,别以为她们每天点头哈腰的就都是老实人,更何况这两个嬷嬷根本就从来没对着顾家人点头哈腰过。 午饭就摆在了花厅,厨房将昭瑜和顾昭慧的饭也送了过来。洪嬷嬷斜眼看了一圈,几位姑娘的饭菜都差不多,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分别,只是昭瑜的分例里多了一碗人参鸡汤而已。这个她倒是听说了,说昭瑜这两年又是受伤又是生病的,身子虚,大概是在进补。 顾昭慧见原本就很守礼的顾昭华如今吃饭竟是连一点声音都不出了,她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里有一些惹了嬷嬷看不上的举动,替顾昭华惹事。昭瑜见顾昭慧拘谨,朝她笑了笑算是安抚,自己则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虽然礼节上是没什么问题,可还是难免发出些许声音。顾昭华自然是不会开口教训,一般人家的姑娘吃成这样已经是规矩很好的了,她只管自己守住洪嬷嬷的规矩就行了。昭瑜更是不理会,吃饭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嬷嬷看上看不上,和她没关系。 顾昭慧见昭瑜这么放的开,心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只是引得洪嬷嬷一个劲的朝昭瑜瞪眼睛。奈何她只是皇后派来教顾昭华的,昭瑜她可管不着。皇后是顾昭华的未来婆婆,昭瑜可不是。再说,昭瑜是护国公的掌上明珠,洪嬷嬷也不敢像教训顾昭华那样教训她。 一顿饭吃下来,昭瑜觉得,如果眼光能变成小刀子,只怕她身上早就被洪嬷嬷射过来的小刀子扎成筛子了。难得有姐妹陪着,顾昭华显得也很高兴,中间还让加了一碗饭。洪嬷嬷早就憋着气,这会儿终于捉住了机会,上前阻止道:“少食惜福!大姑娘还是别吃的那么饱才好。” 昭瑜抬眼看了看她,什么少食惜福,能吃能睡才是福呢!看顾昭华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光是好看,有什么用?顾昭华却是从善如流,见洪嬷嬷不许,便也只是笑了笑,让姚黄装了半碗汤喝了算罢。结果搞得顾昭慧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放了碗说饱了。昭瑜捧着鸡汤喝的开心,一边笑道:“姐姐们别笑我,我可得多吃些,崔太医说我身子虚要补。” “那就多吃些。”顾昭华笑了笑,回头问姚黄拿了茶来净口。顾昭慧赶忙也跟着要了一碗茶净了口。昭瑜不慌不忙的吃饱喝足,这才从画梁手里接过茶碗漱了漱口。 还没等说话,洪嬷嬷开始赶人了:“大姑娘该歇午了。”见昭瑜看过来,顿了顿又道,“四姑娘既然也要养身子,怕是也要歇午吧。” 哎?昭瑜有点受宠若惊,什么时候这嬷嬷做事需要顾及她了?不都是说话直来直去,眼里除了皇后就没别人吗?顾昭华也十分惊异,吕洪两位嬷嬷,一直以来都是谁的面子也不给的。怎么这会儿竟然还给了昭瑜一个台阶下,好像是为了给她赶人走找一个借口似的。她向昭瑜深深的看了一眼,见昭瑜扭头跟顾昭慧说话,也并没有对洪嬷嬷有多关注一样。她眯了眯眼,暗暗咬了咬牙。 顾昭慧起身告辞:“我们也来打扰了半天了,大姐姐休息吧,我和四妹妹就先回去了。” 顾昭华笑着站起来送人,一边拉了昭瑜的手道:“我不能多去看你,你自己看顾好自己的身子,早些养好才是正经。” 昭瑜笑着点头,这才跟着顾昭慧一起出了门。洪嬷嬷本不打算拦着顾昭华去送客,她和吕嬷嬷不同,自也有一套自己的做法。可谁知顾昭华却停在了门口,只是让姚黄将人送了出去。洪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昭华,心里轻哼了一声。瞧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皇后娘娘说的对,不趁没进宫前把人掰过来,只怕以后更是要翘起尾巴来呢! 顾昭慧出了绮云轩,又朝前走了一段路才低声道:“我每次看到那两个嬷嬷都有些心惊胆战的,你说宫里头的人都是这样吗?大姐姐进了宫怕是也不好过。” 昭瑜笑着拉了顾昭慧的手:“二姐姐担心什么?大姐姐那么能干,不过是几个奴才能怎么奈何她?不过是如今给她点气受罢了,等进了宫,就是太子良媛,她是主子,别人是奴才,自然就没事了。”昭瑜这样说不过是安抚一下顾昭慧,其实只怕宫里的人个个儿都是洪吕两位嬷嬷这样,说不定还有直接下手的容嬷嬷呢!不过,反正那也是顾昭华需要面对的事情,和她们姐妹无关。 顾昭慧听了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理,哎,只等熬过这几天,等进了东宫就好了。” 到时候只怕更麻烦!昭瑜不想说这个,还是那句话,和她没关系。回去以后,昭瑜打发人去了一趟褚兰苑和三房的明景轩,告诉顾昭馨和顾昭妍,她和顾昭慧已经把添箱的东西送过去了。顾昭馨和顾昭妍又各自去绮云轩送了一回东西,顾昭馨倒没说什么,顾昭妍送过之后跑来茉园,向昭瑜抱怨了半天:“什么东西?不就是两个奴才吗?瞧瞧那副样子,鼻孔都快上天了。四姐姐你说,咱们也是勋贵之家的姑娘,凭什么受她这份气!” 凭什么?就凭人家身后是皇后嘛!昭瑜笑着让人拿了点心来哄顾昭妍,又安慰她道:“过两天就走了,到时候你想见也见不着了,理那么多呢!” “那倒也是!”顾昭妍转了转眼睛,笑眯眯的拿起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紧跟着就是重阳节,这也是顾昭华在家过的最后一个节了。温氏特意请两个嬷嬷喝了顿酒,说好了让顾昭华去集玉堂全家一起吃顿团圆饭。两个嬷嬷倒也没在这件事上为难,昭瑜想肯定温氏也塞了不少好处给她们才对。否则就算最后答应了,肯定也没这么痛快。 温氏用尽浑身解数,几近丰盛的准备了酒席。太夫人看了菜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待温氏走后,太夫人私下对吴妈妈道:“老二家的也有些忒沉不住气了,不过是闺女出嫁,虽然舍不得,也用不着折腾成这样。” 吴妈妈不好置评什么,暗地里却和过来送东西的画梁透了几句。画梁回去告诉了昭瑜,昭瑜只一笑也就罢了。温氏正管着家,用公中的东西给自己女儿摆一个送行宴,那还不是手边上的事嘛。昭瑜只交代了画梁:“既然和吴妈妈走的近了,平时就不要小气一些东西,该给的就给,该送的就送,左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画梁应了,转头就拿了一包铁观音过去给了吴妈妈。吴妈妈本就想巴上昭瑜,再看又有东西可拿,自然是高兴的很。 重阳节那晚,就不在大家面前出现的顾昭华到了集玉堂,太夫人便拉了她坐在身边,温氏也紧挨着坐了下去。石氏看了眼桌上的菜色,撇撇嘴没说什么。林氏难得的蹙了蹙眉,看了温氏一眼便也低头喝茶了。昭瑜好笑的看着众人,看来个个儿都觉得这酒席有些太过豪华了,不过都不出声罢了。 一顿饭昭瑜吃的很是开心,她可不管这钱是不是公中的,反正她吃的高兴就行了。温氏到底用了公中多少钱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太夫人都还没出声呢!反而是顾昭华没怎么吃,光顾着和太夫人以及温氏说话了。昭瑜一边吃一边遗憾,如果这时在渔阳,说不定还能约了卢婷婷一起去登个高什么的呢! 转眼到了九月十六,正是顾昭华进东宫的日子。一大早昭瑜就收拾打扮了,跟着顾昭慧一起去了集玉堂。内务府天还没亮就派了人过来,是几个和洪吕两位嬷嬷不相上下的嬷嬷和姑姑们,还有十几个老幼不一的太监。 顾家的女眷,除了宋氏之外,都一早就到了集玉堂。连西边府里的杨氏,也带了顾昭盈过来,且全都是盛装打扮着。顾昭华先是在内侍的带领下拜别了太夫人和父母,又回到绮云轩摆了香案听内侍传了圣旨。女眷们自然都跟着过去听了,昭瑜没听太清楚,那宣旨的太监声音比鸭子好听不到哪里去。一阵叽叽歪歪下来,昭瑜只听见了什么秀外慧中,兰心慧质之类的话。她猜皇上的圣旨是不是都这样,有一个统一的版本,然后每次需要的时候,就让人把前头的名字改一改就可以拿来用了。要不然怎么来来回回不管什么人,只要是女子就兰心慧质,秀外慧中啊,怎么不写貌美如花什么的! 昭瑜兀自胡思乱想着,顾昭华已经郑重的接了册封的圣旨。接下来就是内务府来的嬷嬷们给她穿衣化妆了,过程很复杂,还要焚香沐浴什么的,足足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未时才算是收拾好了。昭瑜很姐妹们一起进屋去看,只见顾昭华穿了一件桃红色绣了缠枝花的嫁衣,用料很考究,只是那颜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成亲。昭瑜心中暗想,别看只是差了这么一点颜色,还真就没有那种喜庆劲儿了。再加上太子纳良媛有一定的程序,直到现在,连个炮仗声都没有,安静的就像是在办丧事。 嫁衣是内务府准备的,昭瑜问过孙冬元,这个也是看品级有一定的规格的。比如顾昭华是良媛,那嫁衣就是桃红色的,褚乐怡是良娣,嫁衣就是朱红色的。包括一应配备的首饰头面,也都有讲究,比如凤钗,良媛只能戴单头的,良娣就可以是双头的。 顾昭华安静的坐在那儿,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昭瑜觉得,她身上根本就看不出一点马上就要出嫁的兴奋与激动。她的脸上擦了太多的宫粉,已经看不出真实的表情了。那厚厚的一层宫粉下,到底是开心,还是害怕,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是昭瑜第一次送嫁,可的确是一次不太好的经历。屋子里只有嬷嬷们一句一句背台词一样说着所谓的吉祥话,妆凳上坐着一个穿了桃红色衣裳的新娘,院子里没有来迎亲的人声鼎沸,也没有热闹的鞭炮声,就连本该有的女儿和母亲的哭泣声都没有。 真是怪到极点的婚事。如果皇家的婚礼都是这样,昭瑜很怀疑嫁进宫里的女人有一个幸福的吗?根本从开始就是不让人舒服的嘛。 顾昭妍显然有些不舒服,她紧贴在昭瑜身边。屋子里太过安静,只有嬷嬷们念咒一样的嘟囔声。顾昭妍拉了拉昭瑜的袖子,昭瑜看了看,跟着她走了出去。顾昭妍躲进了茶房,小声的对昭瑜道:“四姐姐,我不愿意在那屋里呆着,太难受了,浑身不舒服。” 谁舒服啊,那屋里头估计除了嬷嬷们,没一个舒服的。昭瑜自己走过去倒了杯茶喝了,一边对她道:“再忍一会儿吧。” 顾昭妍问她:“这是要到什么时候才出门子?” 昭瑜看看天色,叹了口气:“这是要到晚上了。” “哪有晚上出嫁的?”顾昭妍说完就闭了嘴,她反应过来了,人家太子今天是纳妾,不是娶妻。纳妾可不就是晚上么!大白天热热闹闹的那是成亲,不是收小老婆。顾昭妍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啐了一口:“要是我就不答应。” 不答应什么?顾昭妍没说,昭瑜也没问。只不过圣旨一下,答不答应也不在你了,除非你不要命了。 两人歇了一会儿,双双又回到了屋里头。嬷嬷们已经说完了吉祥话,让顾昭华坐在铺了喜被的床上,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所谓的婚庆程序。昭瑜发现顾昭慧的脸色变了变,她顺着顾昭慧的眼睛看过去,原来那床上铺的,是顾昭慧给顾昭华的添箱礼。昭瑜皱了皱眉,现在就铺上去,那就是说不带走了?这是谁的主意?顾昭华还是嬷嬷们?不管是谁,这对顾昭慧来说是一件很难受的事。辛辛苦苦做出来送出去,竟然不带走,又留在了家里。昭瑜叹了口气,打算回去再安慰顾昭慧。 这样一直折腾到了酉正时分,才有太监喊了声吉时已到,嬷嬷们簇拥着头上搭了桃红色盖头的顾昭华出了屋。一顶小轿直接抬到了院子里,有嬷嬷扶了顾昭华上去,几个小太监过去抬起了,寂静无声的走了。 一整队的内室和宫女,安安静静的跟在那顶小轿后面,鱼贯着出了门。昭瑜等人送到了绮云轩的门口就不再走了,自有顾承延和顾昭覃跟着送过去。昭瑜舒了口气,感觉在身上压了一整天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假期 经历了一场无声无息的亲事,昭瑜觉得闷得慌,再加上晚上也没吃饭,一回茉园就让人到厨房要点东西吃。燕来去了一趟回来,拿了两碗三鲜面并几碟子小菜:“厨房正忙着给各房主子做饭,因是时候晚了,太夫人让一律做汤面吃。我去的时候正好煮了一把,李妈妈就先给我盛了两碗。” 昭瑜肚子饿了也不挑,便和顾昭慧两人凑在一起随便吃了晚饭。丫鬟则过了半个时辰才去厨房拿饭,也是汤面,只不过下人的都是素卤子罢了。望月跟李妈妈熟,又因着是昭瑜的丫鬟,从李妈妈那儿拿了一大碗红烧肉过来,叫了双桃几个一起把饭吃了了事。 昭瑜歇了会儿,便提起了顾昭华床上铺的被子。顾昭慧这时像是想开了,笑道:“既然给了她就是她的,她怎么用我也管不了。再说,说不定也是嬷嬷们做主的,她也没办法说话。四妹妹不用替我担心,我省得。” 昭瑜见她脸色淡然不似作伪,便也就不再提了。只是今天实在觉得压抑难受,虽然累得要命却睡不着。昭瑜便让画梁去拿孙冬元送来的葡萄酒过来:“我记得还有透明的琉璃杯子呢,也拿两只过来。”顾昭慧吓了一跳,忙拉昭瑜:“这是做什么?怎么还喝上酒了?” “姐姐也尝尝,是那天阿元拿来的。她说好喝,是番邦进贡的呢!”昭瑜笑着看了看在一边直瞪眼的姚妈妈,“今天累得很,却又没什么睡意,正好喝这个。” 画梁端了酒过来,姚妈妈接过去给昭瑜倒上,嘴里不停的唠叨着:“可不许多喝,这东西喝着虽然没味道,可后劲大着呢!” “妈妈放心,有画梁在这儿就行了,妈妈去歇着吧。”昭瑜笑着哄姚妈妈回屋。姚妈妈不肯,顾昭慧见了给昭瑜帮腔:“妈妈去吧,横竖有我呢,不会让四妹妹喝多。” 顾昭慧还是比较靠谱的,姚妈妈这才又叮嘱了几句走了,剩下昭瑜姐妹俩对酌了起来。一杯酒下肚,顾昭慧有点晕乎乎的,可还是笑着对昭瑜道:“还真是有些甜味,不像我们平时喝的那些桂花酒。甜里还带着点酸,带着点苦。” 红酒还美容呢!昭瑜嘻嘻笑着,又喝了一杯,哪知顾昭慧两杯喝了就有些撑不住了。昭瑜连忙让春杏进来扶了她回去休息,画梁跟着送到了西屋回来笑道:“二姑娘还说要看着姑娘呢,结果自己先醉了。” 昭瑜也笑,又倒了一杯,拿起来对着灯火看了看,酒红色像宝石一样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子里晶莹。“真好看!”画梁赞叹的说了一句。 昭瑜正欣赏着,门口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男声:“怎么还一个人喝上酒了?”昭瑜抬眼一看,是顾承绰,她笑着喊了一句:“爹。”接着就要下地穿鞋。画梁也赶忙蹲下去行礼,顾承绰忙笑道:“别下来了,呆着吧,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说完走过来坐到了炕沿上。 怎么突然这会儿想起来看她?昭瑜笑眯眯的让画梁去拿了个杯子,给顾承绰也倒了一杯:“爹你也尝尝,喝了一会儿好睡觉。” “我不喝也睡得着!”顾承绰说着,却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不错,是西边进贡的吧。是那天孙小姐给你带来的?” “爹怎么知道?”昭瑜瞪了眼,她家老爹是通天眼吗? 顾承绰笑了笑:“安王好像只给了孙驸马一些,不是孙小姐给你的还有谁?” 原来有内幕消息啊,昭瑜撇撇嘴,笑眯眯的问顾承绰:“爹也睡不着吗?吃饭没?” “嗯。” 昭瑜正琢磨这句‘嗯’是吃了饭的意思,还是睡不着的意思。顾承绰又道:“你二叔父刚回来,陪着他一起吃的。” 哎?气氛有点压抑啊!昭瑜看看她家老爹,光陪着吃饭,没陪着喝点酒吗?顾承绰脸色有些黯然,昭瑜突然明白了,她家老爹这是见到顾承延嫁闺女,联想到了自己身上,正对还没发生的未来担心害怕呢! 昭瑜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爹你是不是怕我和二姐姐出嫁你舍不得?那就让二姐姐嫁人好了,我不嫁了,就在家一直陪着你。” 顾承绰被逗笑了:“说什么傻话!你想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给我早早嫁人去!” “我不去!在家多舒服,什么也不用管,每天只要吃喝睡觉就行了。嫁了人还得伺候公婆,管理家事,说不定...”昭瑜突然住了嘴,她本来想说,说不定还要替丈夫伺候小妾们。结果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来,眼前的她家老爹就有好几个妾侍。哎!这话打击面太大,还是不说为妙! 顾承绰看看她,问道:“说不定什么?” 昭瑜眨眨眼,笑着装傻:“说不定还得伺候小姑子小叔子,还不得把我累死!” 顾承绰看着昭瑜耍宝,笑着摇了摇头。儿女的亲事,原本应该妻子操心。可她却去的那么早,本以为可以让宋氏看着些,结果宋氏也不让人省心,而且他现在也不放心把这些事交给她办。说不得还是要靠他自己的。 儿子倒还不用管他,不管娶了谁至少他一个男孩子不会受气。若是不喜欢,大不了找个喜欢的纳了做小。女儿就不一样了,万一嫁错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或许,用不着找什么太过出众的,只要老实的,对昭瑜好的就行了。尤其是能守在眼前,有他盯着,那小子用不敢欺负了昭瑜去。就算哪天他死了,还有顾昭宁帮衬着。 昭瑜不知道她爹脑子里正在琢磨这些事,她自己也在脑子里着,想着怎么才能问问她爹对她的亲事是一个什么想法。她想了一会儿笑道:“叔祖母有个侄孙,爹可曾见过?” 顾承绰被打断了思绪,想了想道:“好似听你堂叔父说过一回。说那个孩子学问好,样貌人品都很不错,你闵姑父还说,他明年下场定能中举呢!”说完,顾承绰看了昭瑜一眼。这丫头又不傻,无缘无故的提起一个男子做什么?顾承绰还记得去年俞思远向昭瑜献殷勤的时候,那时候昭瑜在他面前可是连提也没提过俞思远一句。现在怎么突然提起房氏的侄孙?“怎么提起他来?”顾承绰玩味的看着自家闺女,想知道她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被顾承绰的眼睛盯着,让昭瑜有点小紧张。毕竟,她得顾忌一下她爹的脸面,不能直接上来就直奔主题。她咽了口吐沫,笑道:“也没啥,爹不是睡不着吗,跟你说说闲话呗。” 什么闲话不能说,怎么不说说顾昭宁,不说说顾昭慧,哪怕说说今天顾昭华的亲事,却偏偏提起了房逸?顾承绰好笑的看着昭瑜,他突然有点想见见这个房逸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家闺女入了眼,他很好奇。 “说闲话啊!”顾承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那就说说吧,他多大了?” 嗯?昭瑜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房逸多大,不过是叫表哥,那总比她大吧。她嘿嘿干笑了两声对顾承绰道:“不知道。” 顾承绰挑挑眉:“他平日除了读书还喜欢做些什么?” 哎!她怎么会知道啊,她又没和房逸住在一起!昭瑜忍不住斜了她家老弟一眼,气道:“爹这话问的,我哪里会知道,我也不过见了他几次而已。” 见了几次就值得特意说给他听了?顾承绰更想见见房逸了,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很想抄过来揍这小子几拳。 昭瑜烦了,挥了挥手道:“哎呀!爹,别说这个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在给二姐姐说亲?” 顾承绰愣了一下,这闺女怎么越来越生猛了,什么话都敢说。他本想呵斥两句,可看见昭瑜一脸认真的表情,他又把话咽回去了。怎么办,谁叫这孩子从小没娘呢!宋氏不的。昭瑜不一样,既然说到了,不如和她提一提,他想了想点头道:“确是看过几个人家,只是你祖母听了都觉得不好,便也就算了。” 嗯,跟吴妈妈说的一样,看了吴妈妈没骗人。昭瑜笑笑,又开始胡说八道:“那爹就好好找个人家给二姐姐,然后把我留下陪着你。” 顾承绰被昭瑜一顿乱扯,心情舒畅不少,他开口教训了一句:“别成天胡说。”就起身走了。昭瑜忙送到门口,顾承绰不让她出来:“外头有风,你又喝了酒,回去早些睡吧,不许喝多了。”昭瑜只得站在门口目送顾承绰走了,这才回了屋去。 画梁问她:“是不是撤了睡觉?” 昭瑜正在兴头上,乐呵呵的自己又倒了一杯,指挥着画梁去铺床:“你收拾着,我再喝点就睡。”等画梁收拾好,昭瑜已经把她拿出来的那一壶酒都喝完了。画梁忙将东西都收了,服侍着昭瑜去睡觉。昭瑜这才老实的除了衣裳,躺倒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 昭瑜和顾昭慧一起吃了早饭,携手去了集玉堂,没想到在集玉堂遇到了顾承绰。昭瑜诧异之余小心的瞧了她爹两眼,这一大早的就跑到太夫人屋里不是他的性格呀。果然,顾承绰见她们姐妹来了,就笑着对昭瑜道:“我刚才和你们祖母商量了,慧姐儿前段日子侍疾也辛苦了,如今你们母亲身边既然有人照顾,就让慧姐儿跟着你去渔阳住几天。” 昭瑜立时看向太夫人,果然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开心的拉了顾昭慧的手晃了起来。顾昭慧有些不敢相信,待见太夫人也点头,这才欢喜的笑起来,可又有些担心的道:“如今母亲虽有人照顾,可我还能常去看看。若是我走了......”昭瑜可以放心大胆的不搭理宋氏,可顾昭慧就谨慎的不敢不管。顾承绰见了,更见坚定了让顾昭慧去散散心的想法,这孩子有点谨慎的过头了。就像刚才他和太夫人提起的时候,太夫人叹气说:“女孩子家厉害有厉害的好处,太过和软,去了婆家也是被人欺负。娘家就算是靠山又怎么样?难道你还能天天盯着她过日子不成。若不能自己站起来,谁也帮不了。” 太夫人看着两个孙女那么高兴,故作不悦道:“瞧瞧,一说出门这么高兴,都不愿意在家陪我这个老婆子。” 昭瑜赶忙凑过去撒娇,拉着太夫人的袖子道:“那我不去了,就留在家里陪着祖母,天天跟您说话,跟您玩儿!” “这孩子,还跟我玩儿!”太夫人呵呵笑起来,拉了昭瑜的手道,“你就老实的去吧,把身子养好了是正经,小孩子家家的,落了病根怎么办。” 昭瑜一天都处于开心的状态,因为不光顾昭慧要和她一起去渔阳,顾承绰还答应亲自送她们过去。昭瑜让人送了信去给孙冬元,景和公主一家也正打算要走,于是两家一商量,起程的日子便定在了九月二十二。除去路上来回的四天,顾承绰还打算在渔阳住两天再赶回来上下月初一的朝会。 茉园里,每日都是热火朝天的收拾东西。双桃和春杏要跟了顾昭慧一起去,也是兴奋的不得了。昭瑜劝顾昭慧把青果和红樱也带去,顾昭慧道:“你我都不在,这屋子谁看呢!把她们也带走,只剩几个小丫头和婆子们,万一有什么事,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这倒也是的,昭瑜这才不管了,由着顾昭慧自己安排。顾昭馨来过一次,她很是不理解顾昭慧去渔阳有什么可开心的,还不如留在家里借机会和温氏多学学管家理事的本事。再说,虽然渔阳有景和公主,可京里才是真正龙子凤孙待的地方。而且如今顾昭华也嫁了,顾昭馨便又搬回了绮云轩,一个人住一个大院子舒坦的不得了,她可一点也不羡慕顾昭慧。 顾昭妍嘟着嘴在昭瑜屋里呆了两天,便又被石氏拉出去做客了。昭瑜虽然很同情她,可毕竟人家亲娘是要给她说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顾昭妍倒是很想跟着一起去渔阳玩儿,奈何石氏不放人,也只得每天晚上跑来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收拾东西的姐妹俩。 到了九月二十二,昭瑜和顾昭慧交代了屋里的事便跟着顾承绰起程了。一行人和景和公主一家在城外汇合,浩浩荡荡的顺着管道往渔阳方向去了。孙冬元见昭瑜坐的马车大,便提了裙子跑到昭瑜的马车上坐着,嘻嘻哈哈的也是热闹。这回车上没有姚妈妈,昭瑜便小心的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隐约看见骑着马的顾承绰身边除了孙堤,还有个穿了紫色锦缎披风的男人,她扭头问孙冬元:“那个穿紫色缎子披风的是谁?” 孙冬元愣了一下才道:“哦!是小舅舅啊!他在京里的时候,总是被太后奶娘念叨成亲什么的,被念烦了,就硬要跟着我们去渔阳。” 原来是平王!还真是巧啊,上次去渔阳的时候就遇到他,这次竟然又是同行。漫漫长路,最适合聊八卦,昭瑜凑过去问孙冬元:“太后又要给他定亲吗?” 孙冬元点头道:“反正总是提起这事,不过一时好像也没合适的。” 太后还真是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啊。昭瑜笑道:“之前不是有个尹宜宁吗?” “你说尹宜然的妹子?”孙冬元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人不大着调,小舅舅烦她,太后也不大喜欢她。成天赖着想要嫁过来,也不看看谁说好了?” 顾昭慧安静的听孙冬元说八卦,时不时的露出一丝浅笑。孙冬元笑着对顾昭慧道:“等到了渔阳,你也去我家玩儿,我有酿好的杨梅酒,你也尝尝!” “哎!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是喝酒!”昭瑜推她一把,笑个不停。 “那要不咱们就去婷婷家吃她的,她家最有好东西吃,什么新鲜的都有。”孙冬元出着主意,顺手又从荷包里拿了一颗糖塞进嘴里。 昭瑜从车上的小柜子里拿了一匣子点心出来,抱在手里一人一块的吃着。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简直就像是出去郊游一样。昭瑜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没注意吃了好几块点心,最后还是顾昭慧拦着:“中午还要吃饭呢!” 孙冬元看着羡慕道:“还是有姐姐好,我家就我一个,没意思的很,平时连说个话都找不着人。看你们俩就住在一个院子里,走两步就到了多好,每天同吃同睡的,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昭瑜笑眯眯的揽着顾昭慧的胳膊,看着孙冬元道:“你喜欢我就分你一半,只一样,大不了你每日到我家来睡,咱们仨睡一张床,保管教你有了姐妹陪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生病 路上一样经过了十里亭,顾昭慧对这个名字也很好奇,待知道其实是一家酒楼的时候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昭瑜和孙冬元都是吃过这里的东西的,闻言便告诉顾昭慧:“别管叫什么,菜是不错的,地方也干净。”还是上次的那个女子,带了昭瑜几个女眷从侧门直接上了二楼。这次不单只有几个女孩子了,还有景和公主这个长辈。顾昭慧第一次见景和公主,难免有些拘谨。说了几句话之后,见景和公主态度和蔼,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旁边屋里传来男人们谈笑的声音,好似还颇为热闹。孙冬元笑着说:“小舅舅倒是高兴的很,他总这样赖在我们家,是不是该问他收些住宿银子才行?” 景和公主一边端了茶喝,一边笑道:“你只管问他去要,我就不管了。”说着话厨房已经开始上菜了,六凉八热很是丰盛。有长辈在,昭瑜几个人也不好说笑,安静的吃了饭,一边听着隔壁男人们偶尔发出的笑声。 大约是在喝酒吧,昭瑜捧着一碗八珍汤,小口的喝着。一会儿还要赶路,这时候喝酒没问题吗?果然,景和公主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她蹙了蹙眉,喊了个妈妈过来,让她到隔壁去问问:“若是没喝便罢了,若是喝了,让他们少喝些,下午还要赶路,喝了酒再吹了风,容易着凉。”那妈妈过去了一趟,回来笑道:“王爷说了,请公主放心,他们不过是说的高兴罢了,可是一口酒也没喝呢!” 景和公主笑道:“这可真是遇着投契的了,吃个饭也能乐成那样!” 昭瑜挺高兴,她爹能在路途上与谈得来的人一起,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嘛。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便打算启程了。刚出门,就撞上了从屋里踱出来的李恒,孙驸马和顾承绰。小姑娘们都带着帷帽,齐齐向几人行礼。昭瑜透过帷帽上的纱巾瞧了一眼,李恒还是那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这一次昭瑜看的仔细了些,只觉得他的眼睛有点像暗夜里的寒星,虽然没有房逸那样漆黑如宇宙般,却也是幽幽的似一个深潭,偶尔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 李恒好似发现昭瑜在看她,状似不经意的向昭瑜这边看了一眼,昭瑜吓了一跳,忙移开了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有点好笑自己的举动。隔着个帷帽,就算隐约能看到点什么,他也是看不清的吧。等到坐到了车上,昭瑜才摘下帷帽透了口气。 一路上很顺利,走了两天,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到了渔阳。两家人在路口分开,各自回了府。车子驶进二门,先去了秋韵堂给房氏请安。房氏见到顾承绰很开心,先是笑着寒暄了几句,又拉了顾昭慧的手问路上累不累,这才赶了几人回去换衣裳洗脸:“收拾完了好过来吃饭,给你们准备了爱吃的菜。” 顾承绰去了外院,昭瑜熟门熟路的带着顾昭慧回了芷兰院。因昭瑜已经住了正屋,东厢又是温泉水,顾昭慧便和家里一样住进了西屋。丫鬟婆子们早就开始收拾了,姐妹俩洗了脸换了衣裳,又去秋韵堂吃了晚饭,这才回到芷兰院休息。 昭瑜带了顾昭慧去东厢看了看,笑道:“今天晚了,明天姐姐就可以试试这个,泡泡身子很舒服的。” 西屋里已经收拾完了,昭瑜还是拉了顾昭慧去了正屋的暖阁里坐下说话。燕来早就煮好了杏仁奶茶,见她们回来,忙端了一壶进来,用小炉子热着,随喝随倒。屋子里飘满了牛乳和杏仁的香味,顾昭慧喝了一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把积压在心里长久的郁闷吐了出来似的。昭瑜笑着看看她,对她道:“来了这里,就是要好好歇着,姐姐不用想旁的,只管好生休息就行。” 顾昭慧笑笑没出声,其实她就算不去管宋氏,还是在担忧自己的亲事的。顾昭华已经嫁了,她是剩下的姐妹中最大的一个,不管怎样,下一个也要轮到她了。可宋氏如今这幅模样,是指望不上的,只能依靠顾承绰和太夫人了。姨娘虽然替她去向顾承绰提过,可也不敢多说,生怕说多了引起顾承绰生厌。她不是昭瑜,不光是身份上的不同,还有就是乔氏在顾承绰心里的地位谁也比不上。顾承绰虽然对她这个庶出的女儿也很好,可却是绝比不上昭瑜的。 她不嫉妒,她觉得,以她的出身,先是得了乔氏夫人的看顾就已经是幸运了。弟弟妹妹虽然都是嫡出,却从来没有轻看过她。顾昭宁尊重她就不说了,就连小她几岁的昭瑜也时时都在照顾着她。父亲是个念旧情的,不管是看在姨娘的份上,还是看在她这个女儿的份上,都不会随便给她说亲事。只是,道理虽然她都懂,却还是难免心里忐忑。 昭瑜见顾昭慧不做声暗自出神,想了想道:“我问过爹了,我问他是不是在给姐姐说亲?” 顾昭慧吓了一跳,一下扶着炕沿坐了起来,神色有些慌乱,脸上也毫无预警的飘上了两朵红云:“你怎么问父亲这个?啊呀,四妹妹……”却只讷讷了两句就说不出话来了。 昭瑜呵呵笑着,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喝了两杯,然后酒壮怂人胆一下子才问出来的,太丢人了嘛。她特意隐去这个,只把主要的说出来:“爹说,他确实给你找了几个人家,只是与祖母商量之后都否了。我没细问原因,不过我想,祖母和爹都是为姐姐好的,定是这几家的人都不好。姐姐放心,爹说了,一定会帮你找个好的。” 顾昭慧的脸已经红的要滴出血来了。昭瑜虽然在别人提起亲事的时候也脸红,可那多半是装的,而且,到底是事关自己的大事,装一装就行了,干嘛那么认真。可眼看着顾昭慧的脸有点红的不像话,昭瑜赶忙笑道:“那个,姐姐干嘛这么害羞,屋里就咱们俩个人。” 顾昭慧这才抬头看了一眼,果然丫鬟们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出去了。见屋里只有自家小妹,顾昭慧这才缓了口气,可脸上还是烧的慌。她低下头去,声音像蚊子一样的哼哼道:“我知道父亲一定会用心帮我说亲的。” 只要没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只怕谁都会悬着心吧。人家不是都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吗?嫁的好不好直接决定了后半生的人生如何,担心是正常的。 大概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顾昭慧也笑着问昭瑜:“妹妹也不小了,妹妹问父亲的时候就没问问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事?我跟爹说了,给姐姐找个好人家,然后我就留在家里陪爹和祖母。”昭瑜开始打哈哈耍赖皮。顾昭慧不吃这一套,笑着用手刮了脸道:“瞎说,我就不信你没问?” 本来就是没问,昭瑜眨眨眼。她心里虽然真的有点小九九,可还没有大胆到直接去跟顾承绰说明的地步。如果房逸有心,这事也轮不到她自己操心费力的吧。昭瑜这个时候特别想念顾昭宁,如果哥哥在,这些事就容易多了。 “二姐姐,你说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昭瑜想到就说了出来,云南那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什么乱要平那么久。 这个顾昭慧还真不知道,姐妹两个唏嘘了半天,干脆喊了丫鬟进来铺纸磨墨的给顾昭宁写了封信,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拿出去给了小观,让他送出去。 昭瑜先带着顾昭慧熟悉了一下羡林别院,大致把隔壁卢家也介绍了一番。顾承绰则去孙府拜访了一天,回来又是陪着房氏一起吃了晚饭。紧接着,房逸从书院回来了。 昭瑜有点奇怪,这还没到月底,怎么突然就放假了?难道闵姑父给学生放假还随心情?心情好了随时都可以放假? 房逸规矩的向顾承绰行礼,又跟昭瑜和顾昭慧打了招呼,就跟着顾承绰去了书房。顾承绰说的是考教学问,可是昭瑜怎么觉得这里头有事!她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却有点抓不到头脑。顾昭慧在一边小声道:“这就是叔祖母的侄孙?以前听盈妹妹提过,没想到果真是一表人才!” 啊!昭瑜终于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刚才她家老爹走的时候好像还看了她一眼。不会吧,就因为那天晚上跟她爹提了一句房逸,所以她爹才来送他的吗?难不成,房逸也是被顾承绰叫回来的? 昭瑜突然有点心虚。 顾昭慧还在一边说着:“听说他明年要下场呢,应该可以考中吧,闵姑父对他很是赞许呢!” 昭瑜嗯哼两声算是符合,她现在实在没心情和顾昭慧说话。不知道顾承绰会和房逸说些什么,应该不会直接说什么吧,只是来看看?也许是。 “四妹妹,想什么呢?”顾昭慧心惊肉跳的把差点走进草丛里的昭瑜拉了回来,用手拍着胸口连声叫好险! 昭瑜看了看裙角上沾着的草枝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向顾昭慧笑了笑。 “是不是不舒服?”顾昭慧关心的拉了她的手问,又见她脸上有些潮红,吓了一跳:“莫不是病了?” 昭瑜忙道:“没事,就是有些热!”丢死人了,这算不算是发花痴啊。 顾昭慧不放心,硬是拉着昭瑜回了芷兰院,将她按到炕上躺着:“休息一会儿,要还是不舒服,我就去秉了叔祖母请大夫过来看看。” 昭瑜不想节外生枝,只好窝进被子里想心事。大概是饭气上涌,昭瑜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隐约听见顾昭慧和谁在说话,却又不知来人是谁。一觉醒来,已是暮色四合。 顾昭慧正守在炕边上做针线,见昭瑜醒了忙凑过来问:“醒了?你这丫头,吓死人了。原来真是伤风发热呢!大夫下午来过开了药,我这就喊人拿进来你喝。”说着起身出去了。不多时,顾昭慧回来了,身后跟着端了药碗的燕来。 昭瑜在顾昭慧的搀扶下坐起身,接过燕来递过来的药碗仰脖两口就喝了下去。顾昭慧笑道:“之前还说你娇气了,喝药都不肯好好的吃,如今看来,还不是以前那样?” 之前之所以没次吃药都折腾半天,是因为防着舒云的缘故。如今舒云走了,屋里都是昭瑜自己的人,也不用顾忌什么。顾昭慧扶昭瑜靠坐在大炕上,一边道:“父亲刚来看过你,你一直迷糊着,这会儿应该在叔祖母那里呢!对了,是逸表哥去请的大夫。大夫诊脉的时候一直和父亲呆在外面,听大夫说你没事,他才走了。”顾昭慧的语气里是对房逸的赞赏,像是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人。 昭瑜听了不由脸又红了红,幸好本身就病着,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顾昭慧继续道:“大夫说你这是身子虚,外加中午的时候受了邪风,这才突然发热的。我才刚试了试,觉得热已经退了。这几天还是好生休息吧。” 昭瑜老实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这是不是报应啊,不过想了想房逸的事而已,就一下子受了风病了,真是欲哭无泪! 燕来收了药碗出去,望月和画梁端了饭菜进来。顾昭慧道:“没胃口也吃一点,不吃是不行的。” 昭瑜点点头。望月把饭菜摆在了小炕桌上,昭瑜看了看,均是几样清粥小菜。昭瑜喝了碗粥,就着一碟子爽口的腌黄瓜,倒也吃的舒服。 顾昭慧在一边瞧着,不由笑道:“你从小就这一点最好,有了病的时候都不用管。不论是吃药还是吃饭,从不用人劝。” 是啊!医疗条件不好嘛,她还想多活两年呢!昭瑜吃完了,拉着顾昭慧说:“想喝杏仁奶茶。”顾昭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东西不好消化,你如今病着,可不许喝。” 昭瑜郁闷了,无聊的靠在炕上嘟着嘴。顾昭慧正想着要怎么逗逗她,顾承绰来了,顾昭慧忙起身迎过去。顾承绰见昭瑜没什么精神,笑着问道:“怎么了?不是说热退了吗?” “她想要喝杏仁奶茶,我说不好消化,这就不高兴了。”顾昭慧掩袖笑起来。 顾承绰笑着坐到炕沿上:“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有吗?不过是想喝一杯茶而已!昭瑜不高兴,耷拉着眼不理顾承绰。 第一百六十章 见面 暈黄的灯光下,昭瑜的脸因为生病显得有些发红,再加上她本来没喝到想喝的东西不大高兴,就有点气呼呼的。 顾承绰看着好笑,却又有些恍惚。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发妻去世到现在也快十年了,他有时候都会奇怪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昭瑜那张肖似乔氏的脸让顾承绰想起了从前,多年前的那一天,他跟着父亲进宫,在太后宫里看见了乔氏。 那一年他十八岁,母亲正在积极的替他说亲。京里想要嫁给他的姑娘不少,母亲想从自己熟识的人里挑一个,于是就想到了她的一位手帕交。顾承绰见过母亲看上的那个姑娘,客观点说,各方面都挺好的。原本,如果他后来没有看到乔氏,大概也许也就和那个姑娘结亲了。 那天他和父亲进宫去,皇上要去给太后请安,父亲和他就跟着一同过去了。到了长春宫,皇上和父亲走在前面,他落后半步,就那么无意间看到一个妙龄少女站在栖凤台前。她穿了一身湖蓝色绣了银色缠枝花的罩衣,白色的综裙下面露出一双翠色的绣花鞋。她身材高挑,微风吹过她的身边,裙裾飞扬,颇有些亭亭玉立的感觉。光是那个背影,顾承绰就看呆了。他猜想,如果她转过身,一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或许是皇帝新纳的妃子吧,顾承绰以为。他不敢多看,本想走过去。可突然有一位姑姑走过来喊那位姑娘:二小姐!顾承绰又停下了脚步,二小姐,那就不是皇帝的妃子了。他转过头去,想看看这位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她转过了身,冲着朝她走去的姑姑笑了笑。顾承绰呆住了,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子。那么的清丽脱俗,那么艳冠群芳。这两个意思完全不同的词,用在她的身上竟然毫无一丝违和感。顾承绰觉得,他所知道的所有形容词放佛都不够用了。他只知道,他想要娶她。 太后说,珍娘长得可真漂亮,和护国公家的大小子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对金童玉女。他知道了她叫珍娘,他的眼光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她低着头一直不敢看他,但他知道,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于是,他一回家就跟父母说了,他要娶乔家二小姐乔珍。 母亲是不同意的,因为她一直中意的都是自己手帕交的女儿。况且,她认为一个女人长得太过漂亮并不是一件好事。媳妇,是娶回来过日子的,不是娶回来看的。父亲却有些迟疑,毕竟是自己儿子喜欢的。顾承绰第一次违逆了母亲的意思,他在父母门前足足跪了一天一夜。母亲问他后不后悔,他说绝不后悔。然后,父亲请了媒人,去乔家提了亲。 顾承绰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发妻。因为他的缘故,乔珍还没进门就不得太夫人的喜欢。后来因为乔珍怀孕流产,又在太夫人那里得了个身子不好不易生产的印象。虽然太夫人不会像一般的恶婆婆一样虐待她,可那厌恶的态度,就连顾承绰都看的出来。 也因为如此,乔珍不顾身子不好,拼着命生下了一儿一女。不光是为了给顾承绰有交代,也是为了向太夫人证明她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她拖着病体,每日主持中馈。还抽出时间尽可能的亲自教养一双儿女。 乔珍的早逝,让顾承绰觉得他是有责任的。如果他能更好的护着她,也许她也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也是因为对乔珍的愧疚,他一直偏疼小女儿。他总觉得,能在昭瑜身上看到乔珍的影子。他希望乔珍没有的,全都补偿给昭瑜,让女儿来代替她好好的生活。太夫人看出来了,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也许,在乔珍去世之后,太夫人也对那个美丽的女子生出了一份怜惜。 原本这么几年都好好的,哪知道从去年出门做了一回客开始,昭瑜不是受伤就是生病,竟然还遇到了贼!顾承绰有点害怕,甚至他怀疑自家的风水不好,要不然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偏昭瑜多病多灾。于是,在昭瑜提出去渔阳休养的时候,他同意了。 孩子们都大了,他开始父行母职的替她们张罗婚事。大女儿是那个性子,只能他替她做主了。昭瑜这边,他虽然知道这孩子有主意,可没想到她的主意这么大,居然还跟他说了房逸。 顾承绰没猜错,昭瑜那天晚上提了一句房逸,他就往心里去了。先是到辅国公府问了问顾承烁关于房逸的事,然后就特意亲自送昭瑜来渔阳,还送信给闵泽,让他放房逸回家看看。等他见到了房逸,他发觉女儿的眼光还真不错。 样貌人品没得挑了,他考教了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考中进士是指日可待的事。他隐晦的试探过,看出来那小子也是喜欢昭瑜的。尤其是今天昭瑜病了,他二话没说扭头就出去请了大夫回来,还一直赖在外头等着大夫诊脉的结果。他就不信那小子没发现他一直在瞪他!还挺沉得住气,愣是一直等到了大夫说昭瑜没什么大事,这才跟着大夫走了。 此子非池中之物!这是顾承绰的结论。 昭瑜才十三岁,顾承绰决定先给大女儿说了婆家,顺便也可以看看这两年房逸的态度。如果他一直都是这样,而且还能高中进士,那也不妨让他娶了昭瑜。顾承绰摸着下巴,打定了主意。 昭瑜不知道自家老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笑的。昭瑜有些纳闷,看了看顾昭慧,顾昭慧正在一边收拾针线篮子,根本就没注意到顾承绰的异样。昭瑜忍不住出声道:“爹,你想什么呢?” 顾承绰反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只觉得入手温热,已是退了热,便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明天让房家小子带我到渔阳各处逛逛。” 嗯?昭瑜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爹,应该是她猜的那样没错吧。顾承绰一脸从容的由着她看,愣是让昭瑜不敢确定。半晌,昭瑜放弃了从她爹脸上看出什么来。一个生在勋贵之家,又多年浸淫宦海的老油条,能让她看出什么来? 顾承绰看昭瑜失败而归的表情,笑得开心的不得了,又嘱咐了两句好生休息的话,便起身走了。顾昭慧送到了门口,这才回来劝昭瑜早点休息:“身子不好就别挪动了,就睡在暖阁里吧。反正现在的天气不凉不热的。”这倒合了昭瑜的意,她现在浑身无力,一点也不想动弹。嘱咐了几句,便被昭瑜赶回屋去了。 望月抱着被子进来,把铺盖放到了贵妃榻上笑道:“今天我上夜,姑娘晚上有事就喊我!” “我喊不动,你警醒些吧。”昭瑜没好气的说。 望月眨了眨眼,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摸出一个散发着甜香的茶碗。昭瑜这才精神了些,眯了眼笑道:“是什么?” “红豆饮。”望月笑着端过来递给昭瑜,一股带着红豆香气的甜味就在昭瑜面前飘散开来。 “哪里来的?”昭瑜稀罕的接过碗,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又甜又香,滑滑的,带一点牛乳和蜂蜜的味道。 望月神秘兮兮的道:“刚才小喜子送来的,我见国公爷在屋里说话,就没端过来,一直在茶房热着呢。” 小喜子拿来的?昭瑜又喝了一口,是房逸吗!望月凑近了笑道:“姑娘,你说表少爷怎么知道姑娘这会儿想喝这个啊!而且他想的还挺周到的,知道这时候不能喝奶茶,便弄了这个过来。也不知是从外头买的,还是厨房里做的。” “你明天去厨房问问不就知道了。”昭瑜也想知道,他是特意出去买的吗。 这可是望月最喜欢干的事,脆脆的应了一声。收了昭瑜喝完的碗,拿了水给昭瑜漱口,然后主仆两人便熄了灯睡了。 昭瑜躺下,先是琢磨了一会儿顾承绰这次来的目的,不多时药效上来,便也迷迷糊糊的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已经太色大亮。顾昭慧早就吃完了早饭过来看她了,昭瑜比昨天精神了不少,用热帕子抹了把脸就嚷着要吃饭。 燕来端了饭菜进来,姚妈妈在一边服侍着,盯着昭瑜吃了一碗粥就让撤了:“刚好些,不能吃太饱。积了食还是要发热的。” 小孩子才那样吧!昭瑜有点无语,自己都已经十三岁了。可惜,姚妈妈一言九鼎,没人敢反对。昭瑜看了看窗外,天气不错,看上去秋高气爽的。她问顾昭慧:“爹呢!”她还记得昨晚顾承绰说要让房逸带着他逛逛渔阳的话。果然,顾昭慧道:“一早来看了看你,然后好像就和逸表哥出去了,说是要到傍晚才回来的。” 去那么久!昭瑜知道自家老爹,又不是顾承暄和顾昭诚,怎么会跑出去玩一整天。完了,八成她家老爹就是为了房逸过来的。昭瑜懊恼了一会儿,突然反过味儿来,她原本不就是想把自己看上的人告诉顾承绰嘛。如今看顾承绰的反应,应该是知道了没错啊。既然这样,昭瑜不也就省事了嘛。 昭瑜突然发现自己之前那些担心都是白费啊,现在她家老爹在做的不就是她最初的目的吗。这样想想,她家老爹还是很聪明的嘛,她不过是提了一下房逸,他就能想到这里来。嗯,能说是她心思太透明吗! 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如果能得了顾承绰的支持自然就没啥可担心的了。房逸的人品好坏自有顾承绰的查验,而顾承绰那边也心里有了底,啊,生活突然好阳光啊! 昭瑜乐滋滋的,也不说没吃饱了,拿了一本书对着窗户看了起来。顾昭慧早就习惯了在屋里呆着,这回又要陪着昭瑜,便拿了针线篮子打算给房氏做些东西:“既然过来住着,总要孝敬一下叔祖母。” 昭瑜突然发现其实顾昭慧也挺会来事的嘛,只是身份关系,有点太过施展不开。 望月还记得昨晚的事,一早跑了趟厨房,回来笑嘻嘻的对昭瑜耳语:“东西是表少爷自己从外头买回来的,厨房不会做。” 是吗!昭瑜心里萌发了一丝谈恋爱的喜悦。有这样一个人每天惦记着自己,感觉真不错。 顾昭慧不明所以,笑看着望月和昭瑜道:“两个人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昭瑜求了姚妈妈半天,好容易说的她点了头,拉了顾昭慧一起去泡温泉水。顾昭慧第一次进来,惊奇的不得了。昭瑜便把卢婷婷说的雪天泡温泉水的事告诉了顾昭慧:“这回咱们也试试,回头让人把屋闲话。刚过亥时,突然有人轻声敲门。声音虽然轻,但却很急促,像是有什么急事一样。画梁忙起身去了外屋,转身回来,身后跟着样子有些惊慌的双桃。没等昭瑜问话,双桃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带着哭腔说着:“姑娘快去看看吧,出事了。” 昭瑜其实不大喜欢这样上来什么也不说直接跪的,话都说不清楚,乱跪什么。她忍住气问道:“起来说话。” 双桃没有起来的打算,还想要磕头。画梁一看不妙,赶忙一手扯了她起来,低声喝道:“有事说事,又跪又哭的算怎么回事?” 双桃被画梁的态度吓了一跳,这才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四姑娘,你快去西屋里看看吧。” “怎么回事,说清楚。”昭瑜蹙了蹙眉,打定主意她不说清楚就不动地方。 双桃有些惊魂不定的带着颤音道:“我们屋里,有个受了伤的男人。” 什么?昭瑜瞪大了眼,立时扶着炕沿就坐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画梁也吓楞了,她轻推了下双桃催道:“快些说清楚,别一句一句的。” 双桃咽了下口水,低声急促的道:“我们姑娘本来已经要睡了,突然听见门外有声音。姑娘以为是四姑娘屋里的丫鬟,便让我去开门。结果门一开,一个黑影就从外头倒了进来。”双桃快吓死了,腿都软的站不住了。要不然她一进门就跪下了,一半是不知所措,一半则是吓得脚软站不住了。那人差点倒在她的身上,要不是她及时捂住了嘴,差点就叫出声来了。她本想喊叫,是春杏反应快,一把拉了她进来,又把门关上了。她也后怕,万一喊叫起来让人听见,过来一见有个男人在,二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现在呢?”昭瑜已经下炕穿鞋了。 “还在屋里地上躺着呢,我们都不敢动。”双桃颤颤悠悠的说。顾昭慧原本是不让她来找昭瑜的,可她和春杏都觉得,这事不找昭瑜不行,光是靠她们姑娘是解决不了的。再说,昭瑜这边人多丫鬟也多,还有那个孔武有力的扈大娘呢!总比她们三个小姑娘强多了吧。 “画梁,你去喊燕来,燕如,还有扈大娘过来。”昭瑜拿过一件薄袄穿上,一边吩咐画梁。画梁扭身就出去了,双桃舒了口气,她就知道昭瑜这里比她们那儿有章程多了。 不多时,画梁领着燕来燕如两人进了屋,扈大娘紧跟在后面。昭瑜吩咐:“画梁在屋里守着,先不要出声。你们几个跟我过去。” 画梁拉住昭瑜紧张的道:“有扈大娘带她们过去就行了,姑娘还是在屋里等着吧。”万一那人是冯姨娘那边派来刺杀昭瑜的呢!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性啊,画梁有些担心。 “不行!”昭瑜想了想,这事有些蹊跷。如果那人真是为了她而来,那就是找错屋子了,岂不是会连累了顾昭慧。而且,双桃说那人还受了伤,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院子里早就没人了,丫鬟婆子们都回屋歇着去了。北风呼呼的刮着,吹到人的脸上像是树枝子刮上去一样的疼。昭瑜几人跟在双桃身后进了西屋,赫然就有一个穿了玄色劲装的男人趴在地上。顾昭慧正由春杏扶着靠在墙边发抖,见了昭瑜颤巍巍的喊了声:“四妹妹。” 昭瑜心里也是一惊,她忙走过去拉了顾昭慧的手,却直觉入手冰凉,显见是吓着了。扈大娘蹲下去,手脚麻利的将那人翻了过来,先是‘咦’了一声,紧接着用手试了试,抬头告诉昭瑜:“还活着。” 昭瑜探头过去看,当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她明白扈大娘为什么发出那一声‘咦’了。这个人她见过,就是她之前来渔阳的路上,在十里亭看到的平王身边的一个侍卫。昭瑜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从眉梢一直到了额头上面,让人很难忘记。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