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逼我成巨星的》 第一章 噩梦 “索尼专业电影摄影机两万八……” “三洋镜头八千三……” “麦克风一千五……” “……” 2005年11月份。 噩梦般的账单出现在周洋面前。 周洋握着账单的手在微颤，同时喉咙深处更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此刻已然是秋末，但周洋的手心仍旧捏了一把汗。 他低着头，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他很看起来紧张，有种车祸过后的余悸感，但又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直立，让自己的身体显得挺拔一些，自然一些，淡定一些。 但是，从远处地平线上吹过来一阵风，却仿佛渗进他皮肤深处的骨骼一般，令他冷得想打哆嗦，冷得想蜷缩着身体，缩得越不惹人注意越好。 账单上面是一组天文数字。 每一个数字，都如锤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脏，砸得他喘不过气来。 数字倒是很吉利。 六万八千八！ 绝对是一个好彩头。 但是，吉利的数字并不能让他感觉到好运，反而如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你得赔钱……” 烟雾缭绕声中，为首的中年人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以后，周洋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说点话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搜刮了许久，都憋不出一句话。 喉咙很干涩。 干涩得他想咳嗽。 他并不是那种口若悬河的人，就算是平日，他也属于话不多的那种人。 不远处。 老破面包车翻了，车玻璃碎了一地。 面包车旁边是一辆同样歪曲的面包车。 那辆面包车撞在一颗歪脖子大树上，树枝都戳进驾驶室了。 地上，除了轮胎刹车的痕迹以外，到处都是破碎的镜片以及被撞得七零八落的各种拍摄器材。 特别是摄影机，外壳已经破得稀烂，甚至镜头都扭曲了。 这是一场车祸！ 而且，看起来是一场很惊险的车祸，至少大树旁边一个瘦弱地青年直到现在仍旧是心有余悸，不断的摸着自己的貔貅玉佩。 魂都吓飞了！ “我会赔的? 可是，我现在没那么多钱。” 压抑了许久以后? 周洋干涩地喉咙里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吐出这么一句话以后? 他感觉自己身上的那种冰冷感更强了。 很冷? 冷到刺骨。 不过? 他终于咬着牙抬起头盯着那个络腮胡子，绑着长头发的中年人。 “那你现在有多少钱？”中年人打量着周洋? 许是觉得周洋地穿着和打扮，实在是不像有钱人以后? 他有些失望。 “六百！”周洋回答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叼着烟的中年人惊呆了，烟差点就从嘴里落下来。 “六百！” “？？？”中年人呆愣当场。 六百和六万！ 这个数字差距也实在是…… 太大了点吧？ “我银行卡? 全身上下的所有积蓄只有六百……”周洋看着中年人再次重复了一遍。 “那给你父母打电话吧? 等等，你不会，没有手机吧？” 周洋的眼神虽然在闪躲? 但眼神却很清澈。 中年人判断出来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在撒谎。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将烟头扔到地上。 “嗯……没有。”周洋又低头看了一眼账单? 情绪五味杂陈。 “我的手机给你用，你能记得家里父母的号码吧？”中年人看了看天色? 终归是压住了烦躁地情绪? 耐着性子拿出了手机。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 我爸得了癌症，去年刚走……”周洋握着账单。 他并没有去接手机。 “那你家里的亲戚呢？亲戚总有吧？”看着周洋这鸟样? 中年人觉得自己情绪有些绷不住。 这是什么家庭？ “癌症花了很多钱? 我的亲戚朋友们都不理我们了……” “房子呢？” “卖了。” “那这辆车呢？实在不行? 把这辆车给卖了……” “车是租来的……” “你这种穷……呼? 所以? 你租车干什么？”中年人深深呼了一口气，穷鬼这几个字终归是没有说出来。 “前几天接了一单水电活计，顺便帮房东拉点电线……” “你是电工？”中年人看着侧翻的车上装着电线与各种破落家具，下意识问道。 “嗯，有电工证，会接一些电线……”周洋点点头，看了远处的夕阳，纠结了一下再次补充了一句：“一天工资能有一百块，而且搬东西也能赚点，我刚拿到驾照，觉得租车划算一点，所以就租了……” “赚六万，你要赚多久？” “如果房东都是包吃包喝包住的话，大概三年就可以了，如果不包的话，可能晚一些……如果我不生病的话，我可以每个月都给你还一点。”周洋继续回答。 “贷款呢？你有身份证，可以贷款吧？我帮你找点门路，你贷个几万块出来，我们就算两清了。” 晦气！ 中年人觉得非常晦气。 “我……贷不了。” “为什么贷不了？”中年人问道。 “为了治病，该卖的都卖了，该抵押的，该贷的都贷了，贷款还没还清之前的那笔八万块，还有各种信用卡刷出来的钱，这些都没还……”周洋喉咙再次干涩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轻了。 “……”中年人胡子略微一颤，脸上肌肉跟着抽了一下。 他口中的烟终于落在地上。 盯着周洋阴晴不定了许久以后，终于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乱糟糟的头发以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同时，还有那一看就非常廉价的老旧电工工作服……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烟被吸进了肺里，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这他妈的什么人间疾苦被我遇到了？ 歪脖子树下的瘦小青年看着自己那辆破碎的面包车，以及那根差点就要他命的树枝…… 最终目光盯着周洋。 他妈的！ 这家伙差点就送我见上帝了！ “我不会赖账的……等我送完东西，我会赔你们，要不我先打个欠条？”周洋看着气氛沉默，最终下定了决心回答道。 “你怎么赔？”中年人觉得自己闷得慌。 “我说过，我可以每个月还你们一些，或者我替你们打工，直到债务还清了为止……”周洋认真地看着中年人回答道。 “你觉得你在剧组里能做什么？”中年人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周洋。 “不知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力气，帮忙搬点东西还是可以的，你们剧组，总要一个搬东西的吧？” 周洋很真诚。 发自内心，甚至是骨子里的那种真诚。 “我跟副导演商量一下怎么处理，你在这里等着，对了，你得把身份证押给我……” “我身份证没带……” “在哪？” “出租屋里。” “驾驶证呢？” “这倒带来了，我去找找……” 两人目送周洋把账单收好，慢悠悠地朝面包车走去，刚走两步，周洋又停下了脚步。 “那个……哥。” “怎么了？” “能帮忙把面包车抬起来吗？驾驶证被压在车里……要不，您帮忙叫个吊车，或者走保险先拉起来？”周洋转过头看着中年人，最终表情很纠结。 “行了行了，那你在这里不要动，我找副导演商量一下，记住，不要跑知道吗？” “我不跑，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讲信用，一无所有的时候更要讲信用，这点我是懂的。” “懂就好，行了，你就站这吧。” “好！” 周洋目送中年人朝着歪脖子树边上走去。 两人似乎出现了激烈地争吵。 瘦小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周洋，眼神似乎很诡异，随后又继续跟中年人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似乎要动手开打的模样。 隐约间，周洋听到了“巨星”“剧本”这些字眼…… 夕阳西下。 周洋老老实实地站着原地。 他看着夕阳，整个人犹如一根木桩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如果上天再给周洋一次机会的话。 周洋大概不会接客户的单子，更不会租车，租了车也不会图快走这条泥泞的小道。 甚至，在两年前，都不会喝那口酒…… 至少，不喝那口酒，自己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当夕阳落山。 橘红色的晚霞布满天边的时候…… 两人终于达成了一致走了过来。 “行吧，剧组正好需要一个干杂活的人……” “你索性就跟着剧组吧……” “好的，哥！” “……” 第二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夜色宛如薄纱，笼罩在这片大地上。 吊车终于将周洋的面包车给吊起来，抬在了路边。 一百块，两百块，三百块…… 算上吊车的钱以及客户的误工费，周洋终于成为了身无分文，甚至还因车辆损毁，变成倒欠租车店几百块的倒霉蛋。 诺大的田野边上，周洋默默地看着面包车背影逐渐远处，终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见踪影以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借着月色，他在自己的负债清单上再记一笔。 “没什么比这个更糟了！” “以后会否极泰来的。” 这句话，周洋算是自我安慰。 当然，虽然这种自我安慰起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至少能让周洋心情稍微好一些。 呵呵。 一个人在面临困境的时候，你除了心态放好一些，你还能做什么呢？ 一个负债累累的倒霉蛋，好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的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洪导……” “怎么？” “你能借我点钱吗？” “什么？借你钱！你还让我借你钱？”洪祥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脸都不要了？ “洪导，我身份证还在出租屋里呢，我得打车回去……咱不是要签雇佣合同吗？没身份证签不了，而且，你不怕我跑了？要不，你载我回去？” “路远不远？” “不远，你们还能在我的出租房里住会儿，我家的床还是很大的……” “行吧。” 面对真诚到骨子里的周洋，导演洪祥和副导演刘毅对视了一眼。 说真的，彼此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晦气感。 不过洪祥最终还是点点头，同意载周洋回去。 …………………………… 小镇的夜是安静的。 没有大城市那么灯光绚烂，也没有匆匆忙忙的脚步。 尽管这个世界对穿越者周洋并不友善，但周洋的确是很喜欢这个小镇。 他喜欢小镇里的美食，喜欢小镇里那条总会有鲤鱼游来游去的小溪，也喜欢这里的人…… 至少，很淳朴。 “你的出租房，就在这里？” “对的。” “出租房里其他东西呢？连台电视都没有？” “没……买不起电视。对了，洪导，要不，我们整点小酒？我这里还剩几瓶白酒……我平常喜欢喝点花生米再配点白酒……哦不对? 是喝点白酒再配点花生米！” “这酒，你确定喝下去不会死人？一块钱一瓶的吧？”难怪喝得话都说不清楚。 “那不至于? 小卖部卖给我是三块钱的……” “……” 一张床。 一张破烂的桌子。 几张贴着明星海报的窗户。 还有一床看起来非常老土的被子? 以及整理得还算整齐? 但却没箱子放的衣服…… 酒和花生米倒是有? 但是这种白酒…… 这玩意喝下去不会死人吗？ 一看就是廉价到让人怀疑是否掺了工业酒精的假酒！ 除了这些外，这出租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东西了。 这一刻…… 家徒四壁！ 这四字成语被周洋的出租房给演绎得淋漓尽致。 “呯呯呯！” “小周? 我看你回来了！” “你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交！” “我看你可怜让你多住一段时间，但你不能一点都不交吧？” “你不是有六百块吗？先给我吧！” “呯呯！” “小周?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是不是带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过来了？” “……”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随后传来的声音让洪祥心态有些崩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周洋。 “你还拖欠了一个月的房租？” “三个月。”周洋犹豫了一下? 终于看着洪祥“洪导? 要不，你借我点钱，我……反正我欠你们这么多钱了? 也不差这600块……” “……” 看着周洋那诚恳到骨子里的模样? 副导演刘毅都震惊了。 他突然有种自己遇到瘟神? 穷神，要倒大霉的感觉。 避之不及? 避之不及！ “洪导? 你放心? 我铁了心帮你干活，我不会跑的? 现在就能签协议? 我身份证在这里? 我身份证压你身上都可以……” “……”洪祥看着周洋拿着身份证递给自己? 他顿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哭。 他并没有去接。 废话！ 这个家伙的身份证有什么用？ 申请不了贷款? 又无法作担保，甚至扔在地上估计都没人要…… 他妈的！ 他们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怎么了？ 遇到了这么个倒霉玩意！ “洪导，你相信我，我还是有价值的，以后剧组里电线出了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再苦再累的活我也能干，我很懂电路，在学校的时候，我各方面的成绩都很优秀，我也有其他证书，我给你看……” “……” 周洋的表情很真诚，他在努力推销自己，甚至还去唯一的抽屉里拿证书…… 洪祥和刘毅一动不动。 他们表情却宛如便秘。 价值？ 你全身上下，估计也只有身上的器官有价值了。 其他的？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 两个导演终归是没有在周洋的出租房睡。 他们生怕睡下去身上会长虱子。 如果不是周洋强烈要求的话，他们甚至都不允许周洋拿被子。 回车的路上，他们还要求周洋离他们一米外的距离，严禁周洋靠近他们。 他们觉得周洋这家伙一看就晦气，靠得近了，指不定就会跟着一起倒霉。 但周洋觉得他们很迷信。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晦气，只是暂时很落魄。 每一个人的人生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的低谷期，度过了这段低谷期就好了。 凌晨。 周洋坐上了剧组的车，离开了这个让他非常喜欢的城市。 借着面包车昏暗的灯光，他记下了房东一千块的房租，他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以后赚钱了，会连本带利地把钱还给房东。 房东人还挺好的，很善良。 虽然有时候忍不住会对着他破口大骂，但至少没有冲进屋子，把他的被子给扔到地上踩。 记好账单以后，周洋小心翼翼地把账单收回怀里，抬头看着车窗，默默地看着自己远离这座安逸的小城市。 他其实略有些留恋感。 他没有问面包车会去哪，他没有怀疑为什么一个剧组竟然只有两个人，更没有想未来接下来自己到底会怎么样……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当看到这座城市也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以后，周洋突然又产生自己是无根浮萍的感觉。 随着风，随着水…… 不知道飘向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扎根。 他抱着被子，靠着窗户，逐渐地闭上了眼睛。 “这人这都能睡？在乱糟糟的面包车上也能睡？” “这个世界上乱七八糟的人多了去了……” “我们确定要收下这个家伙？为什么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然呢？真把他器官给卖掉？” “……” 驾驶室两人透着后视镜看着周洋睡在车上以后叹了气。 …………………… “电影拍完以后，我们剧组就会放你自由……” “不过，我们有要求。” “第一，你不是学电吗？你想办法把我们的摄影机修好，同时，剧组里一切活，你都需要干……” “第二，你不许接近我们十米以内，至少非工作期间你不许接近，除非我们接近你……” “第三……” “第四……” “这份是合同，你仔细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 11月10日。 周洋跟着剧组来到了宾馆，并在宾馆里签订了合同。 合同倒是没什么问题，至少周洋非常满足。 他有宾馆睡，一日三餐不用愁，只要跟着剧组干活就行。 这不是包吃包住吗？ 周洋欢天喜地地签了合同，签完以后，周洋甚至还不确定地看了一眼宾馆。 整整齐齐的床铺，还有电视机，以及空调与热水器。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第三章 废铜烂铁 11月11日早上5点钟。 周洋就起床了。 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摸摸怀里的账单。 当看到账单还在的时候，他便再次小心翼翼再次将账单揣进兜里，开始走下楼准备吃早餐。 在经过302房间的时候，他停了一下，他在犹豫是否要敲门。 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导演洪祥和副导演刘毅昨天在302房间里开了一晚上会，现在正在补觉，一大早打扰他们似乎不太好。 而且5点钟！ 基本上没什么人会这个点起床的。 “老板早！” “这么早？” “是啊，习惯了。” “早餐是刚出笼的包子和豆浆，有点烫，小心点吃。” “好的。” 他走下楼，和宾馆老板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在老板略显诧异的眼神下走进了宾馆的早餐区。 早餐不止是包子和豆浆，还有粥以及牛奶面包…… 周洋看到这一切，恍惚间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甚至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豆浆感受着豆浆略微烫嘴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豆浆烫嘴，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从未觉得，这豆浆竟然是这么的好喝。 而且他发现包子和面包都非常好吃…… 他连续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面包，一碗粥…… 他已经两年多没吃早饭了。 为什么？ 为了省钱。 “爸爸，这豆浆越来越难喝了！” “爸爸，我都快吐了……” “我们明天去外面吃吧……” “太难吃了，这什么包子啊，啊啊啊啊，不吃了……” “……” 就在周洋把东西全部吃得干干净净，甚至略有些意犹未尽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盘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与一个小朋友，小朋友正好将包子扔在地上，使劲地踩，仿佛是在泄愤。 而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则在旁边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周洋看着地上的肉馅与压扁了的包子皮。 他的喉咙微微颤了一下，情绪控制不住地有些无端愤怒感。 他两年都舍不得吃的东西，却被人这么扔在地上…… 这仿佛是一种践踏！ 不过…… 他终归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坐着。 当那对父子走了以后，他拿来扫把很认真地将食物打扫干净，打扫完以后他才离开早餐区。 ………………………… 清晨的初升的朝阳永远都是那么美丽。 它很温柔，无论是什么时候，它都给人一种充满光明和温暖的感觉。 它经常让低谷中的人，能汲取一点名为希望的力量。 正从面包车搬出摄影器材的周洋看到了朝阳。 他心情无端端就愉悦了起来。 两位导演并没有给周洋安排什么活，但是周洋总觉得自己作为剧组中的一员，他应该做点什么，而且? 根据协议，他有责任要修这些器材。 所以…… 他开始拿起怀中的账单? 检查起剧组里面的器材。 摄影机? 镜头? 三脚支架? 冷光源，暖光源各一套、操控支架? 录音话筒…… 他发现不但账单里的东西全部坏了，甚至连账单外的那些东西也全部坏了? 而且坏得很彻底。 摄影器材里面，就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无损的。 周洋陷入了沉思。 修这些东西? 这得修多久啊？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周洋在最初的头大以后，便开始认认真真地规划起自己的修理计划起来。 他学的专业是电子信息技术工程，这专业学的东西很广? 有焊接电路板的? 有高频焊的? 也有接线路检查，同时也有编程的…… 他自然会看电路板。 他拿起索尼专业摄影机低着头开始默默地观察起了旁边的电路图。 …………………… 中午。 刘毅和洪祥在睡梦中被一阵电话吵醒。 电话那头? 是一阵很好听的声音。 洪祥非常认真在应付着。 “我们已经联系到韩崇了? 他大概今天就会进剧组……” “对的? 我知道……” “放心吧，老板? 我是正经的科班出身? 不会骗人的? 我待会把韩崇的合同发过来……” “经纪人确认了? 我这里有录音? 嗯，这样，下午我给你拍视频吧……” “……” 打完电话以后导演洪祥伸了伸懒腰，轻声说了一句“搞定”。 “哥，韩崇这事，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韩崇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花十万块让他过来合个影，录个像不是很简单？再邀请一些三四线明星，拉他们过来站个台，再从那些投资商那边拉个两百万投资，这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剧组的人呢？就我们两个？” “再想办法拉一些群演啊，做戏做全套，笨啊！” “哪里拉？” “这个小城不是到处都是吗？看像话点的直接拉过来呗，直接要把台子扯起来，台子扯起来以后，一切不就稳了？” “嗯，好的。” “对了，去叫周洋这倒霉鬼起来吧，这些拍摄器材，重得要死，正好让他帮忙扛一下……等会要找个隐蔽的地方好好架起来……对了，还的采购几顶帐篷，最好喷上我们公司的LOGO，这样才更像话……” “好！”副导演刘毅点点头，随后贼眉鼠眼地嘿嘿一笑“对了，哥……这旁边有没有，那啥……” “啥？” “就是那种，快乐的那种，嗯，就是足浴店，或者按摩店，洗头房也成啊……最近不是有些火大，想降降火嘛……”副导演刘毅嘿嘿一笑，仿佛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一样，感觉有些热血沸腾… “虚不死你，等钱到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咳，咳，我喜欢戴眼镜的那种……” “行了行了，赶紧去干活！” “得嘞！” 刘毅笑得眼角都出褶子了，不过等离开房间以后，又戴上了眼睛，一副非常斯文的模样敲起了周洋房间的门。 “小周，起床了！” “小周！” “小周？” “……” 敲了好久，没有听到门内有人回应以后，他第一时间踹了一下门。 门开了…… 空荡荡的。 “怎么了？”洪祥闻讯走了过来。 “这倒霉鬼没在房间！”刘毅瞪大了眼睛。 “去哪了？”洪祥有些茫然，随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窗户，当看到面包车不翼而飞了以后，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们的面包车呢！等等，这家伙看起来穷不拉几的，该不会是把我们的面包车开跑了，然后把我们的摄影器材当废铜烂铁卖了吧？” “草！” 刘毅听到这，顿时惊得脸都白了，跟着洪祥踩着拖鞋，跑下楼。 “我就说这倒霉鬼不能要，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结果特么就是一白眼狼！”导演洪祥跑到下面，当看到空荡荡的停车场以后，顿时开始骂骂咧咧的。 “草！现在咋办？要不，咱报警吧！” “我报你大爷，你想自己被关进去？” “那我们……” “找！” “……” “……” 导演和副导演找了半天，最终从老板口中得知周洋一大早就在清点器材。 在清点完以后，又把器材全部抬了回去。 之后，又询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譬如零件店，譬如螺丝店，甚至还问了垃圾回收站，修理厂之类的位置，甚至还以剧组的名义，问老板借了一千块钱！ 当看到借条，特别是看到借条上面的字以后，导演洪祥瞬间就感觉这世界天旋地转！ 这狗日的，卖器材不说，临走时候还特么坑了一千块？ ………………………… 晚霞染红了天边。 如血一般。 站在晚霞下面，难免让人有种淡淡的忧伤感。 302房间里不断的出现了争吵声，甚至一度还出现砸桌子椅子的声音。 老板每每敲门进去，都看到洪祥一脸狰狞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吞了一样。 “我们会赔你！” “……” 等到傍晚的时候，争吵声和打闹声终于稍微停了下来。 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我他妈不是说过会赔吗？你麻痹，你……周，小周？” “哥……那个，摄像机电路板有些难修，不过打暖光的设备我修好了，要不，你试试看？” “……” 时间，仿佛凝聚住了一般。 洪祥狰狞的表情变得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又变成了震惊…… 当看到暖光设备灯亮起来的时候，他又开始不知所措了起来。 第四章 周洋招演员 周洋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桌子，椅子，全部缺胳膊少腿，同时宾馆的墙纸都被撕烂了，电视机屏幕更是被砸烂了。 很明显，302房间里刚才经历了一场浩劫。 “我们在讨论剧本，但是，艺术剧本这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很冲动，会形成一种行为艺术，小周啊，你先去吃饭吧，等会我们就下来检查其他设备……” “好的。” 当看到周洋继续探头看其他地方的时候，洪祥挡住了门口，不让周洋再看里面更多的东西。 剧本？ 艺术？ 周洋觉得洪祥在掩饰着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追问。 此时此刻，他有些累。 看了一天电路板与电路图，脑壳有些发涨。 …………………… “面包车有些毛病，开高速我怕不安全，所以我去修理厂检查了一下车……” “修东西需要工具，我目前的工具不太够，所以就去买了一些东西……” “我也去这里的垃圾回收厂里逛过，垃圾回收厂里往往能淘到我需要的一些二极管元器件，很地多电路板都是通用的，拆了以后还能用在其他设备上……当然，很多电脑板也能用……” “因为我没钱，所以暂时以剧组的名义借了一千块，放心，这一千块我也会还的，我账本上记着呢。” “……” 晚饭的时候。 周洋认真地说起了自己这一天的历程，并拿出了自己的账本。 账本里详细地记录着自己今天一千块的各种用途。 他的声音很真诚。 而洪祥和刘毅则在旁边听着，时不时冷漠地点点头，刻意营造那种领导者的气势，但心中却莫名的尴尬。 但他们在周洋面前，并不能表现这种尴尬? 所以只能保持这种沉默。 他们听着周洋说着摄影机的修理情况，以及那些听不懂的理论知识…… 突然觉得周洋这货也不是一无是处？ 晚饭结束以后。 洪祥先走了。 临走前他对刘毅使了一下眼色。 刘毅会意? 就过来找周洋。 “小周? 明天我们剧组要搬到山里旁边? 我会招一些群众演员? 嗯，看你还算实诚? 这样吧，招群众演员的任务我们就交给你了? 我们对你很信任……” “哦，好? 那个? 我应该怎么做？” “你看着办吧。” “有什么要求吗？剧本是讲什么的？” “剧本就是讲矿井里面的故事，至于到底是什么故事，我们不能告诉你? 不是对你不信任? 而是艺术创作需要一些模糊概念? 太早跟你说了，反而会让你形成一种思维固化……” “我需要招点矿工吗？” 就在刘毅准备认认真真跟周洋普及艺术创作故事? 并掩盖某些东西的时候? 周洋却压根没有去想。 周洋很实在。 艺术…… 这种东西太深沉? 而且概念很广，周洋觉得他们就算很认真解释了? 自己也不会懂。 他毕竟不是这类人。 他很俗。 高雅跟他完全不沾边。 “差不多……”刘毅点点头。 “好的? 对了? 片酬我应该怎么说？”周洋也点点头? 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三百块一天到一千块一天随你开? 你觉得什么合适，就开什么……”刘毅看着周洋。 “这样真的好吗？” 群演都这么赚钱了？ “就这么干！”看到周洋的表情，他略微有些不耐烦。 “这，我不懂电影，万一……”周洋挺犹豫。 他怕误人子弟。 “放心，没事，我觉得你身上很有这种艺术天赋……”刘毅随口说了一句。 “那好吧，那我试试，嗯，我招了以后，你们帮忙把把关？” “好。” “对了，那你们得给我批一点钱，不然我广告没法做……招演员，需要一些广告吧？” “多少钱？” “一两百吧？” “可以！” “……” …………………… 夜深人静。 周洋躺在床上看着漫天繁星。 我去招演员吗？ 我真可以吗？ 周洋不知道，不过，周洋感觉到了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幸运了。 电影…… 关于矿井的电影吗？ 周洋脑海中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为数不多的电影…… 依稀间，想到了一部名叫《盲井》的电影。 详细的剧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依稀间记得这是一部文艺片，然后，里面零碎的剧情，似乎能回忆起一点。 同时，他也知道拍这部《盲井》的演员是宝强，属于群演之中为数不多的草根逆袭典范。 其他的…… 周洋真没什么印象。 不知道《盲井》跟导演的电影剧情差多少…… 嗯…… 听说洪导的这部电影会请小鲜肉“韩崇”过来拍。 好像已经联系到韩崇的经纪人了。 “韩崇”是这个世界里一档歌唱类节目“快乐男孩”出道的。 虽然最终被淘汰，没有拿到冠军，但他的人气却很旺，粉丝也非常多。 看照片似乎非常帅，看起来有些柔弱，不过应该是属于特别有才华的人。 毕竟听说是原创类型歌手。 不过，小鲜肉拍这样的电影，似乎有些违和感啊。 周洋把小鲜肉代入《盲井》怎么代入怎么感觉不舒服。 也许是我的问题呢？ 毕竟，我这种人懂什么电影啊，也许艺术就需要这种违和感呢？ 也许剧本跟《盲井》完全不一样呢？ 也许…… 嗯…… 一部电影只有导演和副导演，其他工作人员都没有，似乎不太对？ 总感觉怪怪的。 周洋想着想着，他的眼皮子就开始沉重了起来。 算了，不想了。 没多久以后，他就打起了哈欠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 第二天，周洋凌晨四点钟就起床了。 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摄影机折腾起了里面的电路板。 嗯，他在用各种工具在查找摄影机的损坏部位，这种折腾很繁琐，事实上，对一般修理人来说换一块电路板就能解决了，再解决不了，就再换一块主板呗。 但是。 周洋却没有这么干。 电路板不便宜，周洋承担不起这个价格，而且他不确定换一块电路板到底能不能行。 主板？ 他更买不起。 这玩意贵得离谱…… 还是认真去找一下到底是哪里的电路断了吧。 周洋摆弄着螺丝刀和万用表，非常细致的一点点开始检查着…… 直到早上七点钟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一些眉目！ 不过，答案令人很绝望。 摄影机不止一处地方损毁，还有好多地方都坏了。 这修理起来，会折腾死人的…… 周洋小心翼翼地把摄影机放好，随后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紧接着离开了面包车朝着广告公司走去。 他今天得去招一批群众演员过来。 招演员之前，他得去做一个海报。 ……………………………… “小伙子，你觉得我行吗？” “周导，我是这里的矿工，没有人比我更懂下矿了，你觉得我行吗？” “小伙子……” “俺可以吗？” “……” 拍电影是稀罕物。 当周洋把广告纸亮了出来，又听说是有明星会过来以后，瞬间十里八乡一大堆人围了过来。 周洋被数不清的人给围着，他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位导演既没有给他定多少人，也没有给他定价格，只说这部电影投资四百万左右。 四百万！ 好像挺多的。 总之，周洋按照自己脑海中《盲井》的那种模糊规格，认认真真地登记着演员的资料和消息，并且进行着初步筛选。 才半天时间。 周洋就筛选了二十多个备用名单。 中午当周洋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 刘毅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群演招好了吗？” “还没，这是他们的名单和资料，刘导，你帮着瞅瞅？” “嗯，我看看，就这，这，这……这几个吧。” “刘导，您这会不会太随意了？” “艺术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些做演员，有时候也需要运气的。”刘毅一边跟周洋说话，一边看着手机。 “哦。” “对了，今天下午你去广告公司做一些开机仪式的横幅，同时，把演员们叫到指定的地方……按照我的要求，把摄影机摆上……” “啊？摄影机没修好……这就开机？” “没事，我这里有照相机，先拍个开机定格照……” “哦，哦。” “下午韩崇会过来，你得先把牌面要搞足，知道吗？” “怎么搞？”周洋茫然。 他不懂这些。 他这种审美都很一般，见识粗鄙的人，哪懂得什么牌面哦…… “算了，你先去帮忙搭帐篷，摆器材吧，晚上我们睡帐篷，对了，器材很重，你一个人搞的定？” “搞得定的。” “好。” 第五章 执行导演周洋？ 周洋很忙碌。 忙着铺红毯，架上已经坏了的摄影机，而且为了形象，还特意将撞坏了的塑料部分给修了修美化了一下，并登上梯子拉好了写着“《矿底》开机仪式”的横幅。 做完这些以后…… 周洋看着计划单，又开始着手摆烧香神位请神。 这些是从港岛那边传过来的，港岛早先年会拍一些鬼力乱神或凶杀之类的电影，拍摄期间生怕有那些看不见的小伙伴们跑进剧组凑热闹，于是开机前都会摆这样的烧香拜神仪式，希望神明能庇佑电影顺利拍摄下去，让那些小伙伴们离得远远的。 周洋觉得这玩意很迷信，不太科学，但思虑再三还是老老实实地率先拜了拜，说了一些保佑的话，很庄重地先上了第一炷香。 拜完以后，周洋看着红色横幅上的“《矿底》开机仪式”。 原来这部新电影叫《矿底》。 他端详着这两个字好久。 突然对剧本有些好奇了起来。 是一部讲什么故事的电影呢？ 看名字似乎是一部文艺片。 嗯…… 不知道这部电影跟《盲井》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 吉时是下午四点零八分。 吉时还到，这座名叫信阳的县城里就围满了观众与群众演员，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些周洋没见过的采访车。 采访车里走下来一个个拿着摄影器材的记者，记者们看起来非常热情，激动又卖力地采访一些群众演员，问他们对此时此刻有什么看法之类的问题。 群众演员们普遍都很激动，也都很紧张，有些人面对着镜头磕碰了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反而是一位名叫刘婷婷的时髦女人面对着镜头，露出略带自然的表情侃侃而谈，内容是自己会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会努力之类的声音。 周洋觉得这帮记者很奇怪。 无论群众演员回答什么，他们的表情永远都只有统一而又单调的笑容。 这种笑容非常渗人，仔细看去，周洋产生一种他们都戴着同一张面具的错觉。 当采访得差不多以后，他们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东西…… 周洋本想忙完了这一切以后，就去面包车里继续摆弄那些需要维修的采访工具的…… 毕竟要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得争分夺秒。 但就在周洋离开人群，即将接近面包车的时候，突然那些记者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蜂拥地朝自己围了过来，眼神似乎变得有些炙热！ “周导，你好? 我想问一下，你对这部电影有什么期许吗？” “周导? 你好? 我们有一个简单的问题……” “周导? 你好? 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我们听说您对这个剧本理解得很透彻，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周导? 最近辛苦了……” “……” 照相机的灯光闪烁得让周洋睁不开眼睛。 他如同一只被探照灯照瞎的傻狗一样，傻乎乎地听着周围乱七八糟的问题。 茫然? 不知所措，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周导？ 这是在叫我吗？ 他们为什么叫我周导？ 看着这些记者们脸上更为渗人? 却又更为灿烂的表情? 周洋并没有感觉到万众瞩目的绚丽感。 他只感觉到害怕。 仿佛，这些记者是什么洪水猛兽，要把吞噬了一般。 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不是导演? 我……我只是一个打工人……” “对不起? 我真不是什么导演……” “……” 他紧张? 回答得有些磕碰。 他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否认。 “谦虚了? 周导……” “周导真是年少有为啊！” “周导……” “……” 但是? 这帮记者却仿佛答非所问一样? 目光更加地炙热！ 周洋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些炙热的目光，给包围了。 他无法呼吸。 采访时候的话筒也很奇怪。 有时候是朝着自己的? 有时候却是朝着别处。 记者来得很快? 如一股热浪侵袭环绕? 离开得也很快…… 在一系列吹捧话中? 瞬间就又一哄而散去采访其他人了。 周洋虽然不懂什么叫采访? 但他感觉这些记者仿佛有针对性地，似乎在执行着什么任务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洋呆愣当场。 “小周啊……”周洋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看到刘毅急匆匆地朝着他跑了过来。 “刘导……” “小周啊，韩崇马上就要过来了，这一次来得人比较多，我们的执行导演现在还没到位，等会你上台先顶替一下……” “啊？顶替？韩导，我不懂啊！” “不懂没事，我们会帮你介绍的！” “可是，我……” “没有可是，就是让你救个场这么简单，等会给你包大红包！”刘毅焦急地看着远方说道。 “多少？”周洋下意识问道。 “反正是大红包，快上去吧，现在就上去！” “哦。” “对了，我给你买了一套西装，你穿上吧。” “西装的钱……” “不算债务里面，我们为了感谢你的救场送你的……” “啊，那怎么可以……” ………………………… 在一阵敲锣打鼓之中，韩崇来了。 不但韩崇来了，还来了一些其他周洋在电视上曾经看过的熟面孔。 有些似乎是广告明星……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地方上的领导也来了，听说还有一些投资人。 总之，副导演在这帮人面前点头哈腰，像极了古代茶楼里面的小二，以及青楼里的“龟公”，而导演洪祥则板着脸，把头上的长发打了一个结，穿着一件长衫看起来非常有文艺气息。 周洋看着洪祥。 他发现这位洪导仿佛变了个人一样。 变得很冷峻，同时在记者包的采访声中显得格外得鹤立鸡群，回答的内容也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嗯，或者哦，仿佛对这些场面已经见惯不惯，甚至有些反感地摆了摆手，非常特立独行地走上了红毯，在镜头中，脸色似乎更冷了。 周洋傻乎乎地站在横幅前。 他穿着西装，立得像一根木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 而且，他觉得这身西装似乎有些大，穿起来不太合身。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瞥向了摄影机…… 嗯？ 坏掉的摄影机前，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哥们，这哥们非常流畅地操控着摄影机，拍着一些东西。 难道摄影机好了？ 他疑惑。 就在这个时候…… 握着话筒的刘毅上台了。 “《矿底》这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我们洪导呕心沥血四年，准备远征柏林电影节……” “我们知道，我们的华夏电影曾经多次远征国外，但很遗憾，都是兴冲冲去，心灰意冷回来，一年又一年……” “在这里，感谢各位媒体，感谢各位嘉宾，以及我的工作团队们……” “……” “……” 副导演刘毅的口才和普通话能力真的很不错，而且言语极具煽动能力，特别是说到柏林电影节的时候，声音更是抑扬顿挫，高低起伏…… 不远处的周洋都听得有些悲凉感。 这个世界的华夏电影，从来都没有任何一部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奖。 很多文艺片大导演前赴后继，但最终都遗憾地回归，渐渐丧失了信心…… 而洪祥，作为文艺片导演的第五代导演，他有着充足的才华和野心！ 并肩扛着重担，背负着前辈们的希望，誓要为国争光。 嗯。 至少刘毅的话中是这个意思。 周洋听了都想鼓掌。 信阳县有关部门的领导更是连连点头，激动得不行，率先鼓掌了起来。 在介绍完导演洪祥以后，刘毅随后将话锋一转。 “在这里，我们要隆重的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执行导演，周洋周导……” “他是一个人才！” 周洋听到自己名字以后，猛地一惊…… 什么情况？ 第六章 骗局 “毫不夸张地说……” “周导是年轻一辈的领军人物……” “他非常有才华，而且很有富有责任心……” “在几天前，他曾针对《矿底》这个剧本，提出过很多建设性的意见……” “在剧组里，他勤勤恳恳，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工作，剧组里的一些器材，都是周导在管理，除此以外，他更是表演执行专业最出名的年轻专家之一……” “洪导很器重他，同时，我们剧组里所有人都很尊敬他，未来电影拍摄少不了他……” “……” 数不清的目光投向了周洋。 远处的夕阳，再次染红了半边天…… 周洋一阵阵的恍惚。 领军人物？才华？表演执行专业最年轻的专家之一？ 建设性意见？ 他听到了很多陌生的头衔，同时也听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等等！ 这还是我吗？ 不是说让我上去顶一会吗？ 怎么就…… 顶成了这样？ 这一刻…… 他感觉到了反常！ 他觉得很不对劲！ 刘毅在捧他，而且捧得很高很高，捧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位置。 他想要反驳，他要澄清这些东西。 或者在镜头前说一句“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打工人” 他的确是说了。 可是！ 话筒却不在他这里。 刘毅大声说话的声音也掩盖了他的声音，依稀间，只听到他只是一个剧组打工人之类的话。 “哈哈，周导一如既往的谦虚，很难得，这么年轻，这么谦虚……” “……” 刘毅笑容满面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把周洋的声音全部盖了过去。 周洋最终只能放弃，他的性格不允许他说更多过分的，拆台的话。 这不合适。 他只能决定先忍着，等发布会结束以后，再跟刘毅聊一聊这件事。 这样做事可不成。 当介绍完自己以后，周洋看到刘毅又开始介绍起了韩崇，同时也介绍起了韩崇身边的一些小鲜肉和广告明星们。 他们对着镜头露着笑容，场下突然出现了很多粉丝在尖叫，声音震得周洋耳朵生疼…… 这些人这么出名吗？ 随后，这些明星们一一地跟着工作人员握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周洋总感觉他们有些机械性…… 看起来有些机械性的，仿佛在应付什么一般。 在握完手以后? 他们就笑着下台，并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 开机仪式结束就是开机宴。 周洋本想找刘毅聊聊? 但刘毅却从来都不给他机会? 只是跟他说? 让他先吃饭? 吃完饭再说。 并很亲切的邀请他跟导演组一起坐…… 都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觥筹交错间，周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导演洪祥依旧一副冷淡模样吃着菜? 保持着让周洋看不懂的性格。 而副导演刘毅却刚刚相反，不但不断给他敬酒? 而且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感谢话与吹捧话。 仿佛…… 自己才是整个剧组的核心人物。 敬完酒以后，相关部门的领导也来了? 他们一一对着导演组敬酒? 在敬到周洋的时候，还拍了拍周洋的肩膀，说了一句“年少有为”之类的赞美。 同时…… 信阳县的宣传部门也过来给周洋敬酒? 说了一些感谢语句。 他们觉得这部电影能走出国外? 就是对整个信阳县最好的宣传? 也是他们的政绩。 周洋晕乎乎的，不但是喝酒喝得晕乎乎? 更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阵仗给折腾得不知所措。 他感觉自己仿佛坐上了一辆车? 而这辆车? 却不知道要行驶到哪里…… 在一阵阵感谢和称赞中，恍惚间他看到了璀璨无比的光明? 这是一条自己从来都没有走过的道路。 但又不知怎的? 感觉自己又在直面冰冷的深渊? 深渊之中仿佛有一头巨大的怪物? 正在吞噬着自己的一切? 让他无处挣扎。 他真的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桌上的酒真的不错！ 是茅台酒！ 那是周洋想尝一口，但因为价格想都不敢想的酒中王者。 不经意间…… 周洋看向了隔壁刘毅经常会去的那一桌。 隔壁那一桌是投资人的桌子，大多数人都是大腹便便，似乎是煤老板…… 一个煤老板还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过来给洪祥敬酒，希望洪祥能带她上上电影。 洪祥一如既往地冷漠，甚至还皱眉，看起来非常有艺术追求的样子，并没有去喝酒。 他的那种冷漠，反而让煤老板很敬重，甚至说着要加一点投资之类的话。 “我们并不是为了钱，我们是为了艺术！” “对对，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艺术，但是，我觉得我这位钟小姐也挺有艺术的，你觉得呢？” “……” 周洋目光看向投资人那一桌的空位。 听说最大的投资人因为有事没有过来，只派了一个负责人过来实地考察，在考察完就走了。 周洋只看了一会，还没看仔细呢，就又被刘毅等人劝起了酒，煤老板们也过来搂着他的肩膀，介绍起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 这些人似乎热情得过分。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群演也来敬酒了。 特别是那个看起来很时髦的女人刘婷婷也来到周洋面前，把酒一口干了，并说了很多感谢，她会很努力的话。 周洋就算再能喝也经不起这种阵仗。 胃部开始有些翻江倒海了起来。 在站起来上卫生间的时候，他看到副导演刘毅咳咳干笑盯着刘婷婷的臀部，拿起酒，笑着接近了她，搂着她的肩膀，似乎跟她聊起了一些电影的知识。 就在这个时候“冷漠”导演洪祥则皱眉，第一时间走了过去，拍着刘毅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 刘毅很显然眼神略微有些不甘，但面对洪祥的眼神以后，他终归是讪讪地低下了头。 紧接着，上完厕所的周洋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被敬酒环节之中。 残存的意识告诉他，他需要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在这场热热闹闹的开机宴会好不容易结束以后，周洋再次跑到卫生间里猛吐，猛吐好几口，把吃了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以后，这才稍微好一些。 摇摇晃晃离开厕所，他发现诺大的会场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迷糊间他看到几个服务员正在打扫现场。 看着满地狼藉的食物以及洒得到处都是的酒，周洋又出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感。 算了！ 眼不见为净！ ………………………… 夜色缭绕。 到宾馆旁的周洋看到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商务车停在了路边…… 被风一吹，他又在商务车里吐了一些酒，吐得胃部都有些痉挛。 吐完以后他来到了宾馆的走廊口，看到302房间里的灯已经关了。 以往的时候…… 两位导演这个时候肯定在聊剧本，而现在…… 估计是喝太多了，提前睡下了？ 不对啊！ 印象中，洪祥洪导似乎并没有喝酒，而刘毅刘导喝的酒也不多啊？ 周洋摇摇头，脑子里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他感觉这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喝了红酒，啤酒加白酒的组合…… 这实在是要人命！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刚躺下没多久，他就听到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大晚上的，谁在开车？ 这隔音的效果也太差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 就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他好像梦到刚来到这个世界读大学勤工俭学的时候…… 然后，他又梦到了病榻上的父亲…… 那是一个简陋的出租房。 简陋到只有一张床，几床被子，以及一些最基础的生活用品…… 父亲握着他的手，弥留之际的眼神深处似乎带着歉意、自责、绝望…… 以及一丝的不舍。 “孩子……” “对，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 父亲似乎反复地说着对不起，但声音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终于没有任何声音了。 ………………………… “呯呯呯！” “呯呯呯！” “……” 周洋的梦，被一阵撞门声给吵醒…… 他睁开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一群警察被围住…… “他就是同伙！是负责人之一……” 一阵虽然很好听，但是却带着一丝悲愤情绪的声音传到了周洋的耳朵里。 他意识转过头…… 然后！ 他看到了…… 嗯…… 看到了一双似乎气得发抖的大白腿？ 第七章 你来拍！ 周洋看到了很多投资商在宾馆外面围着。 他们眼神非常凶狠，面部肌肉抽搐，骂声在自己耳畔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他甚至看到很多拍摄器材都被他们拿起来砸在地上用脚踩，一些支撑用的三脚架都被踩得变形，甚至把面包车的玻璃也全砸了…… 在看到自己以后…… 他们更愤怒了，竟伸出手砸门一度撞得宾馆大门“哗啦”“哗啦”地响！ 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刚招来的剧组人员们，他们同样群情激愤，竟拿着锄头，镰刀等东西守在宾馆大门前，周洋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出去，他们就敢往自己脑袋上招呼。 ………………………… 302宾馆空荡荡的。 没有了大胡子艺术家导演洪祥，也没有略微驼背的瘦子副导演刘毅。 被撕成一片片的墙纸、缺了桌腿的家具以及坏了的电视机证明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而且出现过一系列的争吵并发生过肢体冲突。 警务人员在搜索的时候，发现抽屉里有一个名为《矿底》的盒装剧本，与此同时还有两部手机，两张写着“洪祥”“刘毅”的身份证…… “检查过了，身份证是假的……” “手机号码也是假的……看监控是一位八十岁老太替为代办的，老太太去年走了……” “银行账户也是八十岁老太太的账户，昨晚钱到账以后，分批次以各种名义转了三十个账户，每一个账户里的钱都被转移到了国外，至于最后来源去了哪里，我们根本无从查证……” “这三十多个账户都是青少年的账户，这些青少年大多都是辍学打工人员，他们的身份证都是经过了好几手，分别被抵押，被卖了，有些身份证里还注册着各种皮包公司，“洪祥”的万象电影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一个身份证注册的……”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诈骗团伙……” “嗯，这位小伙子也是……算是受害人之一吧，整件事他确实不知情……” “……” “……” 晌午的阳光，带着些许温暖感。 周洋呆在302房间里。 他目光看向窗外，耳畔依旧不断传入各种各样愤怒的声音。 投资人们仿佛要将整个宾馆给拆掉，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 宾馆的老板坐站在旁边，看着破损的房间，又看着那些投资商，他既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这些人住宾馆只付了定金，而其余赔偿钱? 他们却是一分都没付过…… 算上周洋以剧组名义借的钱，老板粗略地估计了一下? 宾馆的损失起码三千以上。 不过? 他的钱算是小头。 跟外面这些投资商? 特别是门外那位长腿女士比起来? 实在是差太远太远了。 警务人员正在打着电话。 房间里的周洋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他感觉全身冰冷如堕深渊。 他们怎么会是诈骗犯？ 他们为什么是诈骗犯？ 他又看向门口站着的长腿美女。 她真的太高挑…… 就算穿着普普通通的板鞋，都有一米七的感觉。 她就这么双手环胸靠在门边? 漂亮的一字肩大翻领，紧身的包臀裙非常契合地裹着她曲线? 隐隐露出上身白皙的肌肤，令起伏的傲人两处更增神秘感…… 周洋无端端想起了原先世界某巧克力广告里的“纵享丝滑”这几个字? 这一刻? 他竟产生一种不太道德，用手摸一下曲线到底丝滑不丝滑的遐想感…… 她戴着口罩，周洋看不清她的全部面貌。 但应该非常漂亮。 特别是她口罩下的那双眼睛…… 尽管因嗔怒而变得有些冰冷? 但却没有任何一丝杂质? 晶莹透彻? 又非常明亮，明亮到周洋居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夏夜里的漫天繁星? 以及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所以说? 没办法追回是吧！” 当长腿女人冰冷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 周洋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 他有些心虚，只敢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一眼? 不敢看太久? 生怕人家反感。 “很难完全追回? 不过我们会努力。” 302房间里。 女士扫了一眼所有人? 最终目光落在周洋的身上? 她摇摇头。 “他是受害者？” “至少他不是同伙……” “哦……” ………………………… 傍晚。 骂骂咧咧的投资商与群演们终于进入宾馆大门了。 他们要协商接下来的善后赔偿问题。 在进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恶狠狠地瞪了周洋一眼。 虽然警方跟所有人解释他是无辜的，但很多人都把周洋当成是帮凶。 不至于动手，可是也不可能给予任何好脸色。 周洋面对着这些瞪眼，至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 他孤零零地坐在停车场边的石头上。 陪伴他的，似乎只有那辆被扎了轮胎，砸了窗户的面包车以及车里损毁大半的拍摄器材。 他盯着它们出神。 夕阳西下，红色的晚霞弥漫了半山腰。 它们就这么孤零零地被遗弃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是周洋把他们从地里一一地捡起来，放回车上的。 在放回车上的时候，他还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周洋觉得有些可惜，隐隐有些心疼。 原先的时候周洋觉得自己能修好它们，让他们能正常工作，但是现在一些被砸烂了的器材是真的修不好了。 虽然它们是被用于泄愤可以理解。 但是，为什么不能冷静点，理智点呢？ 砸了这一切，有用吗？ 钱就能回来吗?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以后，周洋才站起来看了看天边的晚霞。 他莫名觉得自己跟这些器材一样，都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了。 “咋的啦？电影还拍不拍了？” “为什么被砸成了这样？” “周导，咋的啦？” “……” 一阵嘟囔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大腹便便，挂着大金链子的煤老板揽着一位妙龄女郎的手走到了面包车旁。 他看起来很震惊。 周洋知道这个煤老板的名字。 他叫张根水，昨天给周洋敬过酒，同时也给导演“洪祥”敬过，希望给自己女朋友要个角色，不过被“洪祥”的冷漠脸给弄得有些讪讪，最后没趣地提前走了…… “两个导演是诈骗犯……卷了钱跑路了，这些都是被人砸的。”周洋看着张根水摇摇头。 “诈骗犯？”张根水一愣，随后表情倒没有和其他投资商一样急，反而有些庆幸。 这部电影他才投了两万块，这些钱对他这种煤老板来说倒是无所谓，就当买个项链，买个包。 洒洒水啦。 “嗯。”周洋点点头。 “所以，这部电影还拍不拍了？” “不知道，应该不拍了……” “周导，他们不拍，要不你来拍？”张根水迟疑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竟有些欣喜。 “啊？”周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前几天一大早，我就看你装摄影机，拆摄影机，并且把零件都摆弄得整整齐齐放在酸水里清洗，那叫一个专业，至少比我之前看过的那些顶级摄影师都专业，还有那个暖光灯，三下五除二我就看你修好了，电影嘛，他们不拍就不拍呗，你来拍也一样……”张根水再次紧紧地搂一搂旁边的妙龄女人，让女人给自己点燃一根雪茄，顺便摸了一把。 “张哥，他这么年轻人，他怎么能拍……”妙龄女人点燃雪茄以后感受到张根水的小动作，顿时嗔怪地扭了扭身体。 “你懂个球，人家是执行导演！执行导演做什么知道吗？导演和副导演是负责站在那里逼逼赖赖瞎指挥，从来不干活，我都怀疑他们啥玩意都不懂，真正干活的是执行导演，真正懂行的也是副导演！我看人贼准，我早就觉得那洪导就是一**玩意，长得就跟我们家养的那条狗一样，还有那副导演刘毅贼眉鼠眼的像个偷东西的扒手，这样的人怎么配我投资？”张根水白了妙龄女人一眼，说了一套自己的理论。 “那他……”妙龄女人依旧疑虑。 “他不一样，你没见过前几天他对待这些器材时候的细致模样，就跟对待自家老婆一样，我瞧着都想鼓掌，一个非常认真干活的人，绝对错不了，这样，周导，这电影你给我继续拍，好好拍！要多少投资你开口给个数，只要不离谱我都给你，当然，我是有要求的，你得选我们家小丽当女主角……” “哥，你对我真好……”妙龄女一听这，顿时整个人都化了一样，紧紧地搂着中年人。 “那是，你的梦想，我得支持你嘛，而且以后你成大明星了，我也有面不是？” “谢谢哥！” “哈哈。” “……” 看着妙龄女人的打情骂俏的张根水。 周洋张了张嘴。 他大脑一片空白。 我来拍？ 第八章 摄影机修好了 夕阳下山以后，晚间的风就开始带着寒意了。 宾馆里，投资商们依旧在吵吵闹闹，偶尔激烈的时候，还能传来拍桌子怒骂声。 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很显然，这一次会议开得不算成功。 安筱走出屋外，戴着口罩的她如同一座冰山一样，冷得让人难以接近。 她足足被骗了两百万投资！ 作为一个刚踏足影视行业，并且希望在这一行做出点事情出来的投资人兼出品公司，这其实是一件很伤士气的事情。 投资分析师许瑞跟在这位女老板后面低着头。 会议上叫嚣得最狠的，想要赔偿最多的人反而是那些几万，几十万的投资商。 至始至终，这位女老板都没有说任何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主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着一个个跳梁小丑。 这把许瑞紧张得冷汗直冒。 这件事，他责任很大，他得负全责！ 《矿底》这个剧本，首先是他先看到的！ 这个剧本，写得确实好，剧本的噱头也很不错，悬念迭起，着重讲了一个矿井连通地底世界的故事，一口气，他就把剧本给看完了！ 而且剧本设计得非常细致，最后几页竟有地底世界的生物构图，构图里的生物非常惊艳不说，还配了一套自圆其说的进化理论！ 他承认！ 他被剧本勾住了。 这样的好剧本，他很想要！ 看完剧本以后，他又看了那两个导演的计划书。 剧本很完美，计划书写得更完美，从细致的投资，到拍摄的方式，以及剧情的走向分镜的模式，这些都堪称专业级水准！ 看完以后，一度想为他们鼓掌。 他跟两个导演聊了聊，他发现其中那个瘦瘦的，名叫刘毅的导演看起来颇为意气风发野心勃勃，而且语言煽动能力极强? 很容易让人信任！ 于是！ 他把这个剧本推荐给了安筱！ 出于对他的信任，安筱把项目包括后续的审核完全交给了他? 并批给了他前期两百万的投资金额…… 他把这些钱全部拨给了他们！ 为表示他对他们的信任? 他也将钱一分不剩地全部拨给这两个导演！ 他期待他们做出一定的成绩！ 反而…… 谁都不知道? 这竟是一场骗局? 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 除了剧本和计划书以及一些拍摄器材以外，一切都是假的！ 导演证是假的? 是不知道从哪里办来的，学历也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 冒用了其他人的身份证，同时拉扯起来的剧组、承诺并邀请韩崇等小鲜肉参演、举行的开机仪式噱头、包括剧组里的种种筹备工作? 资金明细…… 这些毫无例外！ 全是假的！ 而且这场骗局还将信阳县当地的宣传部门给卷了进来? 两个骗子以在信阳当地景区取景为噱头，骗了一笔信阳宣传部几万块的影视投资。 仔细回忆起公安部门跟他说的调查结果，许瑞感觉遍体生寒！ “对不起……安总。”许瑞羞愧难当。 面对眼前这个高挑的身影? 他低下头。 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剧本还行。”安筱声音很平静? 令人分不清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情绪? 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说完以后，她便看向了别处。 听到安筱的回答以后…… 许瑞身体僵硬。 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致的时候? 停车场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盏灯? 紧接着? 不忽明忽暗的亮光在不远处闪烁了起来…… 许瑞抬头。 那是堆放破损器材与破面包车的地方。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那？ ……………………………… 夜凉似水。 一阵风吹过? 吹起了周洋单薄的西装。 周洋裹了裹衣服。 他拉着接线板架起了电焊线? 并按照电路图? 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四面透风的面包车里维修着那台摄影机。 他很细致。 将摄影机的视频信号部分、系统控制部分、同步发生器、电源部分、机械部分、伺服电路一一检查了一遍? 并充分利用每个区域每个小段的特点? 围绕故障现象的蛛丝马迹巧妙地进行比较，通过仪器的测量分析比较，将故障从大区域化成小段，又由小段查到某一元件…… 这种事情很繁琐，看到密密麻麻的元器件，一般人早就头大了。 而且，纯属吃力不讨好，外部零件修复倒是很容易，但是内部，特别是光学系统那一大部分周洋不是很懂，就算看懂电路图，周洋也无从下手。 万幸！ 在认真检查了好几遍以后，周洋判断摄影机应该是外部的元器件的问题，并不是光学系统出问题了，他只要把废品收购站里的一些元器件拆下来，再按照电路图焊上去替代，就能完成初步维修了。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可以修好，实际上还得一遍遍反复调试，直到调整到最佳状态。 他沉浸其中，小心翼翼地拆卸焊接，又极为仔细地观察着摄影机的每一个损坏纹路，脑海中几乎同步勾勒出一副庞大而细致的网络电路图…… “你怎么没有走？”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响起了一阵清冷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 他看到了一双带着疑惑的漂亮眼睛。 “去……去哪里？”他有些紧张起来。 “去哪里都行，我们知道你是受害者之一，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至于你跟剧组欠款条约，是骗子签的，没有法律效应，并不作数……”安筱继续淡淡道。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是因为很少跟女孩子说话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本能地低下头看着摄影机。 “回家，去你要去的地方。”安筱继续说道。 “……”周洋沉默。 离开了这里，我能去哪里？ 出租房已经搬了……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老家的亲戚朋友们也不太待见他，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夜风轻袭，凉意更甚，仿佛刺入骨髓。 “你会修这些东西？”安筱见周洋迟迟不回答，也不看自己后，她看着摄影机。 “我……我尽力修，努力修……虽然不一定能修好，但至少能用……”周洋拿起摄影机，非常认真地摸着摄影机里那些被砸破的缺口。 他像是在回答安筱的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 安筱看着这个低着头，年龄和自己相仿的男孩子。 从见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穿着廉价的西服，下身是非常不匹配几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则是一双老式的回力鞋…… 他看自己的有目光有些闪躲，像是有点自卑，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就算现在坐在面包车上，他的腰杆依旧笔直。 沉默。 很长很长的沉默过后。 “你为什么要修它们？”安筱继续问。 “我觉得很可惜，它们买过来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嗯？” “别看它们外部破烂，但它们很多内部都是完好的，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它们最终的结局大概是被廉价地卖给废品厂，沦为废铜烂铁，但如果我修一下的话，它们就能用，虽然不一定有人会瞧得上他们，而且……” “而且什么？”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感觉……” 说完这些以后，周洋继续低着头修理着摄影机。 开始变得更加认真了。 ………………………… 赔偿会议依旧在吵吵闹闹的。 直到凌晨，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投资商们骂骂咧咧地离开。 与其说是赔偿会议，倒不如说是发泄会议，各种各样的骂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些人连安筱的公司也被骂了一通。 嗯，安筱的公司是这部《矿底》的出品方。 可是，只能骂骂！ 这件事能怎么办？ 赔偿？ 大家都是苦主，能找谁赔偿？ 安筱离开了宾馆的会议室，随便找了一个房间对付着住下来。 这一晚，她其实睡得并不好。 宾馆的空调太吵闹，同时热水忽冷忽热，最重要的是被子不太干净，吃得也很不习惯。 这里的条件真的太差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她就早早地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宾馆。 就在车过来的时候，她看到面包车旁边架起了一台摄影机。 周洋正在调试着摄影机的角度。 看起来并不是很专业，可是眼神却很认真，犹如对待什么艺术品一样。 她看着周洋有些出神。 过了一分钟左右，她又看到周洋拿出一个本子，边调试，边拿起笔正在写着什么，一边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安筱看到一辆路虎停了下来。 路虎的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金项链中年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 “周导，厉害啊，这都给你修好了，哈哈……” “专业！看到没有，这个就叫专业！比起那两个诈骗犯导演要专业多了……” “哟，你看这本子里的专业数据，啧啧，厉害啊周导……” “对了！周导，电影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拍吧！” “别担心拍砸了，你拍电影我出钱，你就算帮我个忙，就当圆小丽一个电影梦……”。 “这么跟你说吧，这部电影就算不上映都行，我们可以留着拷贝当纪念……” “……” 第九章 蛮横的暴发户 街坊都在议论《矿底》的诈骗事件。 这件事对信阳宣传部门影响很坏，而且成为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声音难免顺着会胡同口，传入了巷子里。 小巷充满着霉味，大夏天经过这里都会忍不住因为温度骤降而一个激灵，但这条巷子却很热闹，每每中午过后，傍晚时分，总会有一些性感的女人站在街口，脸上露出笑容，时常对着行人挥手，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屋里坐坐，喝喝茶或洗洗头，邻里间和谐温暖，充满着欢声笑语，羡煞旁人。 狭小而又潮湿的房间里，刘婷婷扎了一根马尾，环顾房间的一切。 最终她目光放在一个方形的、盖着红布的盒子上。 盒子边上，放着百草剂…… 她盯着看了许久最终穿上了时髦的衣服，推开了门。 坊间有女邻居跟她打招呼，她都是露着笑容跟人家点点头，当走出街巷口以后，一道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感觉非常温暖，但同时有些刺眼。 街上，一些人忍不住看她一眼，很多老人和妇女对着她指指点点，而男人们则眼睛都看直了…… 她恍若未闻。 她叫了一辆的士，随后，跟的士说了一下宾馆的位置。 看着沿途的一系列风景，特别是看到不远处的邮局以后，她不知怎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 那里曾经是她汇款的地方。 以后…… 她不用再汇款。 用餐巾纸擦了擦以后，她涂了涂口红，恢复了正常。 ………………………… 朝阳照在这片大地上。 大地一片枯黄。 此时此刻已经是秋天，是草木枯萎的季节。 周洋操控着摄影机拍下了张根水抽雪茄、露着大肚子的场景。 张根水笑得很开心，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电影明星一样，在镜头前吐出了一个烟圈。 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大城市总裁的感觉了。 “拍得好啊！” “角度也好！” “画面也棒！” “周导，不错不错，真不错！” “……” 周洋不知道在拍什么。 但是，大腹便便的张跟水看到摄影机的照片以后，丝毫不吝啬他的赞赏，竟还给周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像周洋这样一直待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很少能得到赞赏…… 偶然间得到了这么多赞赏，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拍得真的很好吗？ 周洋看了一眼摄影机里面的视频。 看完以后他更加的茫然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特别之处。 就是普普通通的抽烟情景啊？ “我去过一些人的剧组……” “周导，电影嘛? 很简单，它就是一个把摄影画面和另一个摄影画面连起来? 然后再用剪辑的方式剪出大家想要的效果……” “这玩意上手贼简单……” “我觉得我也会……” “……” 张根水依旧怂恿周洋拍电影。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觉得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人? 大部分都是绣花枕头? 反而是周洋这种闷声不吭? 老老实实做事的人，才有实力。 他有些迷信。 凡事都得找个大师问问。 这是他开矿至今的习惯。 刚入行那会? 有前辈告诫他，每次开矿的时候都要找算命先生算一算? 到底能不能下井，什么时候下井? 要拜哪路神仙? 要驱哪路鬼神…… 他照做了！ 然后好几年都没出啥事，出了事，最多也就是工人受点伤? 倒没出过什么人命。 于是他就更信了。 前些日子听说这里要拍电影? 女朋友小丽吵嚷着要当大明星? 于是他就盯上了《矿底》剧组。 按照惯例，他先是找了一个算命先生来帮他指点一下《矿底》的情况? 那风水大师眼睛半眯半睁地瞎比一指? 然后神神叨叨地一顿装神弄鬼? 最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老板，这部电影会经历诸多坎坷? 很难拍成? 但一旦拍成? 它必是惊天地泣鬼神……” “来? 老板? 我帮你契合一下八字情况……” “你要投资这部电影，我帮你测测你和这部电影导演的八字与面向契合情况……” “……” 算命先生把他整得一愣一愣的。 特别是最后的测八字，测导演面向的环节，算命大师遇到那些剧组的人以后只是不断皱眉，到最后才舒展了一下。 他问大师怎么了，有什么吉凶或者不妥的情况…… 大师就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投资需谨慎，时运来时自然来！ 说完以后，忙不迭地准备拿钱走人…… 在他追问之下，算命大师又挥起手，看似随意一指，指完以后就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他盯着算命大师的手指看去，看到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以及面包车上的年轻人…… 他懵了。 这是几个意思？我到底应该投资还是不应该投？ 他根本就整不明白！ 直到昨天，他来到宾馆见到周洋以及那辆破面包车的瞬间。 他才一拍脑袋！ 有些恍然大悟！ 这两个导演卷钱跑路，不正是拍摄坎坷，很难拍成吗？ 而大师指的那辆面包车，特么不就是周洋在开的面包车吗？ 这中间，是不是…… 再联想到前几天，周洋如抱着摄影机满大街问零件和螺丝的认真模样，他还亲眼见到周洋修好了暖光灯…… 特么！ 他悟了！ 所以…… 惊天地泣鬼神的电影，就在这小伙子手中诞生？ 对啊！ 这么认真的人，能拍不出好电影吗？ “拍得好，拍得真好啊！” “周导厉害！” 阳光下。 他端详着周洋拍出来的短片，越端详越满意，眼睛都看直了。 你瞧！ 拍得多好啊！ 把自己拍得这么威武，又富态，一看就是水准以上的高手，特别是那烟圈都能拍得那么仔细！ 太特么的有艺术感了。 ………………………… 乱花渐欲迷人眼。 在这个世界里，要保持着一种冷静。 保持对自己的认知与对外物的诱惑。 周洋懂。 可惜…… 张根水非常蛮横。 在对着他一通夸赞以后，立马让助手拿过了几黑袋东西，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周洋的手中。 感觉有些沉甸甸的。 塞完以后…… 还不给周洋拒绝，甚至俨然一副再拒绝就要翻脸打人的架势！ “周导，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这是定金，有什么需要你来别墅找我……” “哥，我不会拍电影，我……我只会修……” “你这就没意思了，你想想，就算那两个烂导演拍电影，最后做拍摄工作的不就是你吗？你是执行导演，对不？” “我不是执行导演，我是……” “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就是暴发户，入不了你的眼睛，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既然能看得起我，就收下！就帮我这个忙！好了，我矿上有点事，我得先去忙了……” “……” 路虎开走了。 周洋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拿着一叠钱。 可能有三十四万，可能更多。 上辈子不说…… 但至少他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阳光下。 他低下头。 有些不知所措。 有多大能力就赚多大的钱不是吗？ 自己修点东西还可以，但让自己拍电影…… 自己哪会？ 可是…… “周导，我们的电影能继续拍吗？” 就在这个时候，停车场外出现了一个声音。 周洋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时髦的女人，那个女人喘着气看着周洋。 周洋一愣。 她好像叫刘婷婷。 周洋印象很深，毕竟在开机发布会的时候，她在镜头前说过话，似乎说过什么“新生”“重活”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周洋沉默。 “周导……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是，我们拍吧，不管拍成什么样都可以……我愿意在剧组里帮忙，干什么活都行，只要给我一个角色，能露脸的角色就行。”刘婷婷看着周洋，很认真。 “我不是不想拍，而是我不懂……” “人出生都是不懂的，但是，在成长过程中，该懂的都懂了……”刘婷婷看着周洋。 周洋突然发现刘婷婷的眼圈很红。 充满着血丝，仿佛刚哭过。 她的眼神很真挚，真挚到甚至让人觉得害怕。 她的声音很迫切，给周洋一种她在抓什么救命稻草的感觉。 “我……” 就在周洋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周导，我昨天想了想，你和剧组的协议是签到电影拍完以后，既然其他两个导演都跑了，那么，你就顶上来拍吧！” “拍完以后，你才能自由……” “……” 周洋回过头。。 他看到了一个清冷的身影，正静静地看着他。 阳光下，那双腿好长… 第十章 你协助周洋 “我会派一名副导演协助你拍摄的……” 宾馆外。 安筱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旁边的分析师许瑞看着安筱。 他有些难以置信。 他很清楚周洋的背景。 一名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家徒四壁还负债累累，更何况他并不是导演专业，甚至都完全不沾边…… 老板怎么…… 许瑞虽然觉得这很不妥。 但是，他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话语权了。 他的投资失败给公司造成巨大影响的事情，还在审判之中呢。 “许先生……” “在的，安总。” “你跟所有《矿底》的投资商开个会，他们愿意继续投资，就继续投资，如果不愿意，我会替剧组偿还他们的投资。” “啊？” ……………………………… 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个很魔幻的世界。 周洋感觉自己再次被拉上了一辆疾速行驶的汽车…… 他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里，终点又是在哪里。 他站在原地看着安筱的背影坐上一辆商务车。 最终，商务车消失在了茫茫远方再也看不到了。 他听到了刘婷婷在笑。 阳光下，她看起来非常开心，但是又夹杂着眼泪，似乎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仿佛窒息许久，溺水许久的可怜人。 给周洋有种疯子的感觉。 周洋有些害怕。 不过，害怕的同时，他心中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可悲感。 时髦女人刘婷婷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走了…… 周洋低下头，看着面包车，以及一些拍摄器材…… 提着手中沉甸甸的钱。 他犹如做一场梦。 他真的要拍电影吗？ 可是…… 怎么拍？ 他很紧张，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背负了很多东西，他想甩，但一时间却怎么都甩不掉。 差不多整个白天，他都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度过。 等到傍晚的时候…… 戴着眼镜的许瑞再次带着一大帮投资商走进宾馆里。 周洋也被邀请跟着走了进去。 当然，这一次，他的身份变了。 变成了导演。 《矿底》这部电影的导演。 他依旧穿着西装，虽然换了一条牛仔裤，但依旧是洗得发白。 其实很LOW…… 他坐在宾馆的会议室的主位里，被数不清的投资商盯着，像一只被架在火炉上的鸭子。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 “他是我们《矿底》的新导演！” “他叫周洋……” 许瑞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介绍起了他。 不过介绍的内容却很简单，就是简单的两句。 没有人鼓掌。 也没有人脸上露出笑容。 投资商全部都脸色阴沉沉的，全部都透露着难以置信。 “他？” “什么玩意，就他？我们了解过，他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当导演？” “你们疯了吧！” “开什么玩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过来当导演了？” “算了算了? 反正我们已经亏钱了? 谁来当导演都一样? 项目启动就行……” “妈的这不是胡搞吗？这种人拍电影？还不如我来拍? 他懂个屁……” “……” 周洋听到了很多声音。 声音很难听，听得许瑞脸都白了。 不过? 坐在导演席上的周洋却没有什么感觉。 甚至长他人志气地非常认同他们的话。 阿猫阿狗？ 现在的自己，确实就是阿猫阿狗不是吗？ 他们说的是事实? 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傻逼！” “你们懂个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周洋看到了张根水抽着雪茄? 不屑一顾地看着这些所谓的投资商? 嗤笑了一声。 虽然声音不和谐，但并没有投资商骂他。 因为…… 许瑞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不想继续投资的? 可以到他们公司要赔偿? 他们公司会全额赔偿！ 这帮投资商听到这的时候? 顿时眼睛都亮了…… 纷纷吵着闹着宣布不投了。 当听到当场就能给他们打钱以后，这帮人惊喜得如同要过年一样? 纷纷开始拍起了许瑞马屁? 赞许就是活神仙? 赞许瑞背后的“华星娱乐”是好公司…… 因为开心，他们甚至看周洋的眼神也好多了。 而坐在位置上的张根水却巍然不动? 反而嗤笑得更重了。 心中再次暗骂了一句傻逼。 他觉得他们鼠目寸光。 他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 拿到钱? 检查银行账户的人兴奋地离开了会议室…… 诺大的会议室里? 人越来越少了。 最终…… 只剩下许瑞、张根水? 周洋三人。 “张总? 你……真的决定了？”许瑞看着张根水，他有些不确定。 “拍！还需要多少钱？你们整个预算给我！”张根水一如既往地豪爽“我只有一个要求，小丽必须要有角色，其他的你们看着办，我不参与电影。” “……” ………………………… 夜深人静。 周洋躺在宾馆里。 他很疲惫，但，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房间里，那些摄影器材全部被搬了进来…… 那辆面包车已经被拿去修理厂，给好好修了。 当然，这些钱都是从投资商那边扣的。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拍一部电影要多少钱？ 计划书应该怎么做？ 要怎么拍？ 拍完以后怎么上映？ 工作人员怎么招？ 还有，安总安排的导演什么时候过来？ 过来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帮他的忙？ 很多问题都在周洋脑海中回荡着，而且回荡着一遍又一遍…… 他企图思考着答案…… 但是，他却怎么都找不到答案。 这一刻…… 他感觉自己脑袋好像是浆糊一样，怎么理都理不清头绪。 左右睡不着。 他索性就不睡了。 他打开灯。 拿起《矿底》的剧本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越看，他越心惊。 剧本非常吸引人，是一个在地底世界生存地逃脱故事。 给周洋一种《鲁滨逊漂游记》地底版一样。 同时，剧本涉及到了很多英文词汇，还有很多专业术语。 周洋压根就看不懂。 但是，这是一部特效电影？ 特效电影的投资起码超千万级别吧？ 等等！ 能写出这么好，这么细致剧本的导演，完全能看得出编剧对电影这一行是非常热爱的。 既然他们热爱，那为什么要当诈骗犯？ 或者说，他们这个剧本也是骗来的？ ………………………… “安总，你找我？” “嗯，我希望让你协助一个人拍一部电影。” “什么电影？” “大概是科幻电影……不过，资金方面有些紧张，我正在考虑到底用不用那个剧本，你给我参详一下。” “好……” 冯凯听到了自己女神的召见，他几乎走路都是飘的。 他心潮澎湃。 然后目光炙热地接过了一本名为《矿底》的剧本资料。 他很激动。 随后认认真真地开始做起了《矿底》的正式初步预算。 一个小时以后…… “这部电影，两千万我能拍下来！”他拿着预算回来，兴高采烈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第一部电影就是科幻电影！ 安总太有魄力了！ 但当听到这个数字以后，安筱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两千万…… 投资太高了，一千万都太高了！ 她的公司目前投了三部电影，预算已经严重超支，最多只够拿出一百万…… 一百万和两千万…… 这实在是杯水车薪。 “你先下去吧，我再考虑一下这个剧本到底用不用……” “好的，对了，我会协助哪个导演？” “周洋。” “额？周洋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国内有这号大导演吗？该不会是刚入行，刚从燕影毕业的导演吧？”。 “见过你就知道了……” “哦……” 第十一章 我就是周洋啊 信阳县。 一个并不算荒凉，但绝对算偏僻的小县城。 县城不远处，有一条泥泞的马路。 每天深夜。 住在旁边的居民总会感觉地面在震动，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放心。 这不是地震。 这是挖煤的重卡车车队又上山运煤了。 ………………………… 冯凯是意气风发的。 他觉得自己未来是华夏电影圈的中流砥柱，觉得等五年，等十年，等那些老不死的五代导演下来以后，他将会是华夏电影新一代的扛鼎人！ 他这种自信源自于他的年龄，更源于他的履历。 他才27岁。 27岁便已经独立执导过两部电影，票房都不错，也跟华夏很多知名大导演都合作过，合作期间，拍出过几部叫好又叫作的电影，俨然是新一代年轻导演的领军人物。 他曾去过柏林，见过德国人欢呼的时刻，也去过威尼斯水城见证五代导演们的远征，更曾站在戛纳的红毯上，享受国万众瞩目。 或许年轻一辈的导演之中，大概也只有姜戈能让他稍微瞧得上一眼了。 而现在…… “这个地方……真的很特别！” 商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时不时与一些重卡擦肩而过。 坐在后排的冯凯极想用鸟不拉屎这几个字来形容这鬼地方。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是一个有身份有素质的人，不能随便用这些成语，要注重形象。 他心中很烦躁，觉得自己是在浪费青春，在大材小用。 华星娱乐今年投资了三部电影。 第一部是五代导演周艺林导演的《战国》，投资了五百五十万左右，是最大的投资商之一。 第二部是文艺女导演导演的电影《青春期》，投资了七百万，基本上都是公司独资。 而第三部则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导演的《矿底》。 虽然外部消息被封锁，但公司内部人员却都知道这部《矿底》闹了大笑话，出了大乱子的。 分析师许瑞一度被传引咎辞职。 冯凯并不反感临危受命。 越是临危受命，就越能体现他的实力。 但是…… 他竟然不是导演！ 竟然是个辅助拍摄的导演！ 如果这个导演是一些名导，或者像姜戈这样刚崛起的文艺导演他也就罢了…… 然而！ 周洋！ 这是谁？ 这鸟人是谁？ 这几天，冯凯把影视圈的新锐导演，包括露头的那几个导演都琢磨遍了，也琢磨不出这鸟人是谁！ 这似乎是一个刚初出茅庐，甚至极有可能是燕影大学刚毕业的大学生？ 难道是什么隐藏的富二代过来玩票的？ “师傅，还有多久？” “快了? 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到了。”司机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慢慢来? 不急。”冯凯忍受着商务车在泥泞路上的摇晃? 看着远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鸟地方? 他心中的那种烦躁感更强了！ 妈的！ 还有两小时才到！ ………………………… 这两天时间? 周洋过得倒很充实。 他修好了冷光设备灯，也修好了录音设备? 更是重新电焊了一副非常合适的三角支架…… 除了这些以外，他还抽空去了县城里的图书馆里? 找了几本导演书籍开始自学起来。 起初只是觉得里面的名词很晦涩难懂，紧接又觉得“拍摄艺术”“角度方位”“导演深层次的剖析”这些形容词太过于高深? 令他难以理解? 到最后，他又陷入了一种对影视行业认知缺陷的自我否定当中！ 不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周洋两天时间努力，他终于大彻大悟！ 原来? 他就是个没有艺术天赋? 没有电影审美眼光? 更没有哲学觉悟的蠢蛋！ 这种结论其实很伤人。 周洋以为自己会黯然伤神，以为自己会绝望? 但根本想不到自己却反而松了一口气? 竟有种解脱感…… 他不再强求自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导演书了。 专业的事情? 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 而自己只要努力打好下手，能帮得上忙就好了。 在放弃苦啃导演书籍以后的第二天。 他一大早就在宾馆外面的空地上翘首以盼。 为了让自己形象得体一点? 他甚至还狠下心花钱专门把西服烫了一遍? 又问宾馆老板借了一条西裤? 照了照镜子? 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时间一点点过去。 新导演还没来。 周洋期待的心情逐渐变了，倒没有变得很烦躁，而是有些形容不出来的紧张感。 怎么还不来？ 新导演会不会不太好相处？ 会不会一言不合就骂人？ 会不会…… ………………………… 颠簸了两个小时。 商务车终于停了下来。 踏入这行至今，冯凯都没有这么遭罪过。 他再次在心中将那个诈骗犯导演骂了一遍，问候了他们祖宗十八代…… 下车以后，他脸色铁青，胃部翻江倒海。 “你好，您是冯导吧？” “你好。” 冯凯看到了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上身穿着褶皱的廉价西装，下身穿着一条并不算搭配的西裤…… 嗯？ 冯凯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了西裤后面写着“安邦保险”这几个字。 “安邦保险”！ 他看周洋的眼神开始怪异了起来。 这货是不是要卖保险给我？ “冯导，您吃饭了吗？如果没吃饭的话，我现在就带您去吃饭……”周洋憨憨地笑着“各位大哥辛苦了，请下车随我走……” “嗯。”冯凯淡淡地点点头。 自然而然地把包递给这个穿着打扮怪异，疑似保险底层销售员的年轻人。 随后在这个年轻人带领下，朝着宾馆走去。 他的身后，几个工作人员打量着这里的环境，特别是当看到这座宾馆以后，他们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虽然心中已经做好准备，知道要过苦日子了，但这宾馆也实在是…… 太烂了吧！ 登记拿到房卡走进房间以后，他们脸色更垮了。 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霉味。 好像是死老鼠地味道？ 而且！ 窗帘，这是用了十多年前的农村土窗帘吧，这么丑！ 电视机、卫浴、还有抽水马桶，这么脏！ 妈的！ 这些是人能用的东西？ 还有！ 他们盯着床以及床上的被子！ 他们甚至怀疑躺在这里到第二天，他们的身上就会长虱子！ 以及！ 这个门就是用老式的保险插销插着的，这真的安全吗？ 半个小时以后…… 工作人员和冯凯从房间里出来。 工作人员们脸色全都死妈脸，而冯凯表情则依旧如之前一样平静。 “冯导，我们先吃饭吧？尝尝当地的特色土菜。” “嗯。”冯凯点点头，继续跟着这个看起来既像服务员，又像卖保险的家伙走进了宾馆餐厅。 在坐下来的时候，他打量着周围。 他心中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怎么就派这么一个鸟人来接待他？ 导演呢？ “冯导喝酒吗？” “不喝，你去把导演叫过来吧。”冯凯面对这个鸟人的询问只是摇摇头。 “冯导，导演不就是你吗？”鸟人表情似乎挺纠结，尴尬地看着冯凯。 “我是副导演，不是导演，我辅助的那个周洋呢？”冯凯皱眉：“他该不会是还在睡觉吧！” “啊……冯导，我就是周洋啊！” “？？？” 冯凯瞳孔一缩。 他看着这个露着憨笑的鸟人。。 这一刻！ 他竟有种噩梦即将开始的感觉！ 第十二章 电影剧本 “你是燕影刚毕业的？” “不是……” “魔都上戏？” “不是……” “那你是……”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你再说一遍？”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 信阳县的夜晚很难熬。 难闻的房间、烦躁的厕所水龙头的滴水声、以及那不知道有多少细菌病菌的床单。 一切的一切，都让冯凯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狱里面。 他又想起了白天跟周洋的对话，直到现在回忆起来，仍旧感觉到窒息。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他太震惊了！ 震惊得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看到周洋那诚恳到骨子里，甚至还煞有介事，很认真地拿出毕业证书给他看的时候，他瞬间眼前一黑。 一口老血都能吐出来。 妈的！ 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他本以为自己辅助一个刚从燕影大学毕业的新锐导演，最多一点拍摄经验都没有的新人已经是想象力极限了！ 但是…… 现实狠狠地抽了他巴掌，还给他吐了一口浓痰！ 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观！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毕业证上面的几个字非常的鲜明！ 还是个专科生…… 草！ 房间里。 “这世界是怎么了！” 冯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以为公司把自己放在这鸟地方，是一种考验。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是一种屈辱。 他咬着牙，面部狰狞。 这一刻…… 他恨不得立马站起来坐上车，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鸟地方，离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左右。 他终于压下心中那股疯狂的情绪拨通了安筱的电话。 “安总，睡了吗？” “在开会，怎么了？” “安总，周洋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安总，他不是燕影，不是上戏，甚至都不是影视专业，他是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他是电子信息系的，和电影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冯凯说这句话的时候，尽管已经忍着了，尽管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语气依旧有些颤抖。 “所以呢？”电话里，安筱的声音却很平静。 “安总，你确定，你确定让我辅助他拍电影？让我当副导演？”冯凯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 “嗯。”电话那头回应了一声。 “安总，电影这东西，门外汉来拍，很坑爹的，万一电影……” 冯凯解释了很多东西。 企图让安筱明白他的苦衷，让安筱明白，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艺术追求的人，而艺术追求不能毁在门外汉上。 “那你回来吧。”电话那头很耐心地听完他的话，随后就回应了这么一句。 “我能回来吗？”冯凯有些激动。 “你回来吧，我换个导演辅助他。”电话那头，安筱淡淡道。 “这……”当听到电话那头这句不咸不淡的声音以后，冯凯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这一刻?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样。 ……………………………… 周洋早早就起床了。 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整理好面包车上损坏得非常严重? 已经不能再修的器材。 他把这些器材放到一边? 又整理出修好的拍摄器材。 做完这一切以后? 他伸了伸发酸的肩膀? 离开了面包车。 他看了一眼天边的朝阳。 朝阳下，捧着盒子的时髦女人刘婷婷带着行李来了。 “刘姐? 这么早？” “嗯，周导? 他们起床了吗？” “还没，他们昨天坐车太累了? 让他们多休息一会。” “哦。” “这盒子里是……我帮你拿吧。” “别? 不用了周导，我自己拿就好，这盒子不干净。” “……” 当看到周洋要来接触盒子的时候? 刘婷婷吓得退后一步? 连连摇头。 当看到刘婷婷似乎有些慌乱的模样以后? 周洋有些疑惑。 “那进去吧？” “好。”时髦女人刘婷婷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盒子? 又看了看宾馆? 似乎觉得不妥? 最终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周导，我的行李先放这里? 我先去洗个澡吧。” “哦? 好的。” 周洋看着刘婷婷放下行李? 却单独捧着盒子离开了宾馆。 他看着刘婷婷的背影盯了很久。 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神秘…… 他想到了刘婷婷之前填过的演员表格。 表格上的内容是“自由职业”。 他摇摇头。 这不是他该关注的东西。 在刘婷婷离开以后? 周洋帮刘婷婷把行李提进了宾馆。 走进宾馆的时候? 老板对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凑到他旁边，往他衣兜里塞东西。 “周导，送你点东西，以后肯定用得着，不够了尽管问我要，我这里还有……” “什么东西？” “进口货……除了这些东西以外，还有一点点雄风大振的东西，之前那骗子导演就在我这里买了一些……” “？？？” 周洋掏了掏西装兜当掏出一一堆蓝蓝绿绿，如口香糖一样的散着芳香的东西以后…… 他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竟久久都无法反应！ 这是竟然是…… 套？ “听说那女人的后劲很大，你瘦胳膊瘦腿的……”老板一脸猥琐地再次露出了一个笑容。 “？？？” …………………… 真正猛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冯凯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冯凯失眠了一整晚。 这一整晚，他脑海中出现过数不清的想法。 有些想法一度让他紧握双拳，一度让他咬牙切齿。 他觉得这是噩梦的开端！ 未来，同行在介绍他履历的时候，会怎么介绍这段经历呢？ 辅助一个职业学院的导演拍一部烂片？ 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笑话？ 不过…… 他终归是没有离开这里。 现在离开，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些灰溜溜的。 而且…… 他潜意识里，似乎非常在乎安筱的看法。 我离开了，她会不会…… 对我有其他的想法？ 算了！ 忍忍吧！ 上午九点钟。 他穿好衣服，顶着黑眼圈推开房间的门。 “早上好，冯导……” “早上好。” 推开门的瞬间，他面部肌肉就稍微抽了抽，眼神闪过一丝绝望，但终归是变成了平静。 他看到了噩梦的源头。 他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周洋！ 尽管情绪很糟糕，但冯凯吃完早饭以后还是非常负责任地跟着周洋去检查拍摄设备。 但是这一检，检得他差点脑淤血了！ “周导，你打算用这些东西拍？” “啊？怎么了？它们卖相虽然差了点，但能用，而且结实，我特地做了两个防护罩，跋山涉水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看到破破烂烂，甚至还能看到线头的摄影机，以及同样能看到线头的冷暖光灯…… 这是从垃圾回收站捡来的废品吗？ “没什么……” 冯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闭上眼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调整完情绪以后再次看了一眼面包车里其他的拍摄器材。 呵呵。 他都快气笑了。 确实像是垃圾堆里面的东西。 甚至还有被拆得七零八乱的废旧电视机！ 这什么鸟器材？ 这东西，拍个鸡儿！ 勉强冷着脸检查完这些零碎的器材以后，冯凯又听到了宾馆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汽车轰鸣声。 一个暴发户模样的人叼着雪茄走了下来，当看到周洋以后，笑眯了眼睛。 “周导，哈哈……筹备得怎么样了？听说你的副导演过来了？我把小丽带过来了……” 冯凯看到那辆路虎上走下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暴发户和周洋谈笑风生，聊起角色的事情。 “我们小丽不差的，去哪里试镜都不怕！” “……” 听到暴发户在吹嘘以后，他面部肌肉抽搐了起来…… 电影还没拍！ 暴发户就走后门塞女人了？ ……………………………… “安总！” “嗯。” “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聊聊这部电影的事情，我觉得这部电影很有问题，两名女演员，其中一名是小三，另一名比小三更不堪，是……是小姐，她们没拍过电影，没有任何经验，感觉像是闹着玩一样，这怎么能拍电影！” 中午吃过中饭以后，回到房间里的冯凯情绪终于崩溃了。 这他妈是什么奇葩啊！ 他不拍了！ 他绝对不拍了！ 谁爱拍谁拍！ 他妈的！ “你只需要协助他拍，不管拍成什么样，都是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电话那头淡淡回应。 “我不要署名，可以吗？不管电影上映不上映，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我的名字署名在电影里可以吗？” “可以。”电话那头再次回应。 “还有，剧本怎么办？真的要投资拍《矿底》吗？我觉得这是浪费这个剧本……” “《矿底》是没办法拍的，这样，你先熟悉一下剧组，剧本，我再考虑买一本投资低点的。” “嗯，我觉得剧本不用买，我编一个给他们就好了。”冯凯回答道。 “你得征求周洋同意，这样，你给周洋两种选择，第一种选择是我们公司出面替他买一个合适的剧本，另一种是你替他们编一个本子……” “……” “……” 挂完电话以后。 冯凯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即将失控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平静找到周洋。 他把安筱的话告诉周洋。 周洋却是没有立刻做出选择，他沉默了许久，眉头深锁，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选择。 你他妈快选！ 草！ 给老子选，别浪费老子的时间了！ 就在冯凯都快失去耐心，情绪终于又要绷不住的时候，周洋终于抬起头。。 “我可以选第三种吗？” “？？？” 第十三章 新的剧本 夜深人静，天气渐寒，特别是矿山上，这种寒意几乎刺透骨髓。 一堆篝火在矿山上的土坑里燃烧着，它们驱散了入夜的寒意，照亮了篝火旁边的几个身影。 下方，沙尘滚滚的公路上，一辆辆重卡车在来回行驶着，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轰鸣声，震得山边的小石头滚落山下。 “以前的时候，我很穷，但是，我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有狠劲！” “于是，我借了高利贷，孤注一掷投了煤矿，买了几辆大车……” “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第一次挖到煤那时候的激动心情，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还清高利贷那天，我喝晕了过去，第二天是在医院里起床的……” “我买了很多东西，很多很昂贵，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家里现在车就有5辆，奔驰，宝马、路虎、保时捷，还有一辆司机开的奔驰商务车……” “我在燕京有四幢楼，一套别墅，在我们河南老家，我更是有三幢房子五个店面……我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自己有些空虚，对，空虚这个词，应该是这么形容我的吧？在经历了挥金如土以后，我突然感觉乏味，发现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快乐，每天一早起床就看到大把大把的钱进账户，却给予不了我任何的刺激感……” “有些人为了追求刺激，会想去吸点粉……” “我当然不可能吸粉的，很多同行都因为这个而陷进去了，这玩意我可不敢沾……”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爱情，我感觉到了新的刺激……” “……” 张根水站在篝火边上俯瞰着自己的江山。 他很感慨，突然非常感性地讲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 他讲得很投入? 而且深情并茂。 他们的爱情故事源自于一场足浴店。 寂寞空虚的煤老板张根水遇到了足浴店打工妹徐丽，突然就一见钟情无法自拔? 果断地充值了一万块足浴卡…… 然后！ 爱情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周洋很认真地在听着? 并且记着笔记。 冯凯的脸被周围的篝火烧得有些通红。 他就这么站着? 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但心中一如既往地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浪费生命！ 他真的搞不懂周洋为什么要花时间听这个暴发户吹牛逼。 看着周洋装模作样地认真记着暴发户的成功事迹与爱情，他直接心态崩了。 尤其听到暴发户在吹嘘自己年轻时候是十里八乡最帅的俊后生? 并情不自禁地让助手给他点了一根雪茄，方便自己继续吹牛逼以后? 他终于忍不住了。 “周导，张总? 你们先忙? 我先去整理一下剧组的事情。” “哦，好的冯导。” “……” 冯凯转身走人。 在离开所有人的视线以后，冯凯感觉到了一丝冷幽。 随后紧紧地裹了裹衣服。 这山间的风? 实在是太冷了。 这个周洋? 实属有病！ 这么冷的天跑到这里来取材…… 随后? 冯凯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周洋的方向。 他们给周洋两种选择…… 而周洋却偏偏要的选第三种！ 他竟然要自己尝试着写个剧本? 然后挂着《矿底》的名义拍摄。 呵呵！ 写吧? 写吧！ 冯凯发出了一阵冷笑。 反正投资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 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周导，我觉得你这个副导演找得真不行? 没有聆听艺术的精神? 不太专业啊……”抽完雪茄的张根水突然看着冯凯离开的方向摇摇头。 就在他想继续吹点自己光辉事迹的时候?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嗯？你说什么？隔壁矿塌方了？” “……” ………………………… 夜深了。 尽管住宿条件如同地狱一样? 但冯凯还是勉强进入睡梦之中。 梦里。 他开着限量版超跑? 超跑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心情激荡地冲向了“华星娱乐”。 路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与鞭炮齐鸣声…… 车停下来。 他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在公司门口等着自己。 那是她的女神！ 那是她的一切！ 他手捧鲜花，激动地冲了过去，全世界都在鼓掌。 “安筱！今天，我要跟全世界宣布一件事，我要正式地向你……” 他脑海中浪漫的情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就在他说着浪漫的词语，即将单膝跪在自己心爱女神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女神低下头。 “冯导？” 卧槽！ 他惊得瞳孔猛缩，他竟然看到那个高挑身影竟然长着周洋的脸，正一脸娇羞地看着他。 我的妈呀！ 女神他妈怎么是周洋的声音！ “冯导，冯导？” “……” 冯凯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惊魂未定地盯着宾馆的门。 有人在敲门。 而且在喊自己名字！ 他喘了一口粗气，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墙壁上的钟。 草！ 现在才早上六点钟！ 这家伙疯了吗？ 冯凯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最终，他还是披了一件衣服，冷着脸去开了门。 “周导，怎么了……”他看着周洋，声音毫无任何情绪。 “那个，那个，很抱歉这么早打扰到你，但是昨天晚上我琢磨了一晚上，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写得到底合不合格，毕竟是第一次动笔没有经验……”周洋见冯凯声音有些寒意以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 “嗯，所以呢？”冯凯盯着周洋。 “冯导，我琢磨了一个剧本大纲，你能帮我指点一下这个剧本大纲吗？”周洋深呼一口气，终于拿出了一个本子。 “先给我，我认真看看，等会回复你。”冯凯看着本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好，那麻烦冯导了。” “不麻烦，你先去忙吧。”接过本子以后，冯凯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好的。” 在周洋转身的时候，冯凯关上了门。 呵呵！ 他看了一眼剧本，不自觉笑了一下，随手将剧本随手扔到一边，躺回了床上。 浪费时间！ 三个小时以后。 冯凯才从床上爬起来。 他看到屋外，自己带过来的那些工作人员正在整理周洋的那一堆“拍摄垃圾”，带头的钱伟正拿着笔，正在制定所谓的拍摄计划和需要补充的器材表格。 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便秘，一副实在是提不起劲的模样。 冯凯摇摇头。 他自然是明白他们情绪的。 这帮人跟着自己虽然是走南闯北，但哪一次吃的睡的不是星级大酒店？ 就算真的要野外取景，至少也会选当地的民宿吧！ 除非真到了山穷水尽，否则谁会选这种既廉价又便宜的宾馆？ 这不是折腾人吗？ 算了！ 这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宾馆，去旁边的公园散散心的时候，他看到了停车场边上的周洋。 周洋正拿着本子，表情非常严肃地在一个女人面前记录着什么东西。 那个女人似乎说话断断续续，声音非常地低沉，努力克制着什么，仿佛在咽哽。 呵呵！ 这家伙又在取材了？ 他低下头，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他不想被周洋影响到一天的心情。 对他来说少见周洋一秒钟都是快乐的。 可惜…… “冯导，冯导，这边！” “冯导早上好啊！” 天不遂人愿。 周洋转头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他。 看见他的瞬间，周洋眼睛一亮，跟女人说了两句以后就屁颠屁颠地朝着小跑了过来… “冯导，我的剧本大纲怎么样？” “很不错。”冯凯的眉头略微抽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没有，大纲很流畅，很有深度，就按照这个来拍吧。”冯凯对着周洋点点头。 “啊？”听到他的回答以后周洋有些茫然。 “明天剧本能出来了吗？”冯凯继续问。 “明天？这恐怕有点难，我得仔细地琢磨一下本子……”周洋一时间有些犯难了。 “自信点，我很看好你，如果没问题的话，你明天就拍吧，其实边琢磨边拍也是可以的……”冯凯继续道。 “额……摄制组的钱哥他们不是说器材还得补充一些吗？明天应该来不及……”周洋纠结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工作人员。 “不碍事，交给我。”冯凯摇摇头“我觉得摄影机和麦克风能用就行了，其他只是辅助，早点晚点都一样……” “哦。”周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的剧本大纲……” “在我屋里，我给你钥匙，你自己去拿吧，我先去外面找找拍摄景点……” “好的。” 冯凯把钥匙递给周洋。 递给周洋以后立马转身就走。 他只想早点拍完这鸟电影赶紧走人。 在这地方多呆一天他都感觉在受罪。 他之前接触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学院派高材生，哪个不是大导，名导？ 而现在…… 唉！ 他越看周洋越觉得糟心！ …………………… 夜深人静。 周洋脑海中努力回忆起《盲井》的电影情节。 可惜，他依旧只有零星一些点点的大概剧情…… 这一点点剧情，支撑不了整部电影。 就像是七零八落破碎的骨头，根本支撑不了一副骨架，更别说是凑成活生生的人了。 “在《盲井》的基础上，要不加点真实的，更现实一点的东西进去？” “那个小姐的角色…” 他低下头。。 想起了冯导对他的夸赞。 最终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十四章 秋末崩溃日 秋末。 万物凋零。 枯黄的草垛上燃起了熊熊火焰。 火焰边上，一帮黑得只能看到眼睛和牙齿的煤矿工人们围着草垛烤着红薯，吹起了牛逼。 一根几块钱一包的“红信阳”香烟在彼此之间传递，完全不顾及这香烟传了几张嘴，又沾染了多少细菌，会不会得什么病。 他们没那么多穷讲究。 牛逼自然是吹曾经的自己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能喝…… 吹着吹着，又不由自主地扯起这个婆娘好看，山下小巷子里哪个姑娘哪个姑娘很带劲，哪个的腿长、模样漂亮，够骚，约着什么时候下山去照顾一下她们的生意，免得她们生意惨淡…… 他们甚至还会趁着老板不在的时候聊起老板的小姨子、或者老板的小三。 他们的言语大多粗鄙，甚至会破口大骂，骂的内容大多都是女***官之类的内容，旁人听了绝对会皱眉恶心。 但是…… 这就是他们一天之中，为数不多的发泄时刻…… 挖煤是枯燥的。 黑暗而深邃的矿洞之中，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工作让他们很压抑。 人如果不发泄那种压抑，就很容易憋坏，会胡思乱想。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也会想家。 想家里的婆娘，以及想家里的孩子…… 如果不是生活所逼，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他们的家人像是火焰，而他们像是这里被燃烧的草垛。 草垛越厚重，火焰燃烧得也就越旺，温度也就越高，最终烧烤出来的红薯就越喷香。 周洋在人群中蹲着，看着这群人。 他在这些人当中并不算鹤立鸡群，也并不算显眼…… 他们只当他是一个新来的。 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有些清秀，在他们这些大老粗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很多人刚上山的年轻人都会这样。 过些日子就好了。 一个身影站起来，来到了周洋旁边坐下，递给周洋一根烟。 周洋没有接。 他不抽烟。 那个身影也没有强求，而是把烟往火焰里一点，自己抽了起来。 “刚来？” “嗯。” “毕业了？” “大学刚毕业。” “哦，大学生啊，为什么不坐办公室，跑到这里来干活……” “挖煤赚钱……” “也对，坐办公室一个月才几个钱……” “……” 火光照着周洋的脸。 他盯着火焰出神。 中年人抽着烟，在跟周洋攀谈聊了几句，并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后，便继续烤起了红薯。 周洋了解到这个人名叫陈双宝。 是徽州那边来的人。 “开矿了开矿了！” “咚咚咚！” “开矿了开矿了！” “……” 几分钟以后…… 不远处的棚户区传来了一阵敲锣的声音? 这些人听到声音以后第一时间把红薯塞在嘴里朝着远处冲过去。 勘察组又开了一个矿，他们得开工了。 而周洋也跟在了这些人的后面…… ……………………………… 第二天。 冯凯一觉就睡到了上午十点钟。 走出房间以后? 他伸了伸懒腰? 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这一刻非常好。 灿烂的阳光带来了一片暖意? 烦人的周洋不知道跑哪去? 同时院子外那辆碍眼的破面包车也不见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舒服，也挺惬意。 不过…… 在等到晚上七点钟? 周洋并没有回来以后…… 他才隐约觉得事情不是很对劲。 周洋不见了！ 那些工作人员也不见了…… 他们去哪了？ 冯凯掏出手机，给负责人钱伟打电话。 很遗憾? 钱伟的电话一直提示用户不在服务区。 他又给其他人打电话，但得到的回应也是一模一样? 同样提示不在服务区。 这让他开始感觉有些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种不安感越来越强了。 他发现刚搬进来的刘婷婷也不见了，似乎除了行李放在宾馆外，人压根就没有住宾馆。 偌大的宾馆。 冯凯有些慌！ 这帮人到底去干嘛了？ 他在宾馆里等了一天。 足足等到了晚上十二点。 钱亮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你们去哪了？”冯凯声音有些急促。 “去山上了。” “山上做什么？” “被煤老板请去拍一组山间写真视频……我看你睡得很香? 就不忍吵醒你? 嗯? 我本来以为去一会，最多半天就成? 但没想到却熬到了半夜? 早知道就不上来了……” “啊？” “……” 几分钟以后。 摄制组工作人员们回到了宾馆里。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疲惫。 他们被折腾坏了。 冯凯看着他们?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所有人都进来以后，他这才意识到没有周洋的身影。 “什么！” “你说什么？那家伙跟工人们一起去挖煤了？” “……” “什么！真他妈去挖煤了？” 冯凯瞪大了眼睛? 只觉得脑壳嗡嗡声直响！ 该死！ 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 如果…… 再给冯凯一次机会的话。 冯凯大概会拒绝来这个鸟地方? 甚至都不会答应拍摄这部电影。 可惜。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他本以为这部电影拍得会很快。 他本以为周洋这个门外汉随便拍拍? 过过导演瘾就好了！ 但是…… 他没想到周洋这货会这么狠！ 似乎为了让拍摄更具备真实性? 他竟然亲自去挖煤。 而且！ 并不是挖一天? 挖两天！ 这一挖，就是挖了一个星期！ 这人疯了吧？ 这一个星期里，他和拍摄组仿佛是一个被抛弃的群体，整天躲在宾馆里无所事事地大眼瞪小眼。 更坑爹的是…… 他压根就不知道周洋的手机号码，或者说，周洋这家伙，特么根本就没有手机！ 时间转眼间已经到达了十一月下旬…… 天气越发得寒冷。 特别是在山上，这种刺骨的寒意简直让人绝望。 这疯子，到底有完没完？ 十一月二十的日早上。 冯凯的忍耐终于已经到极限了。 他本身就没带多少衣服，现在一出门就被冻得直打哆嗦，也不再管着形象地披上了一件破棉大衣，带着一众工作人员顺着山路，朝着山上赶去…… 此时此刻的他憋了一肚子火。 他准备撕破脸皮，甚至都想好了到山上劈头盖脸地骂过去！ 整个剧组！ 这么多工作人员…… 都陪着你瞎耗？ 其他活不用干了？ 你他妈到底算哪根葱？ 老子不陪了！ 谁爱陪谁陪！ 不过，这种火等到上山以后，就突然的，无缘无故地熄灭了。 山上贼鸡儿冷了。 冷得他都有些想哭爹叫娘。 哈出来的气都像抽烟一样，一层一层地散开！ 他这辈子还真没受这样的委屈过！ 等到他终于哆哆嗦嗦地跑上山，漫山遍野地寻找周洋的时候…… 突然得到了一个很崩溃的消息。 一个刚从矿洞里出来的老头上下打量着他，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说那个叫周洋的大学生？” “对！” “他下山了啊，你没碰到吗？”老头看着冯凯，有些纳闷。 “你说什么？”冯凯心脏一抽，他几乎是咬着牙的。 “他跟着大卡车一起下山的，而且带了几个人下山，这个大学生厉害！他跟我们厮混了一个多星期，我们还真不知道原来是拍电影的，真的看不出来……”老头子似乎很感慨，同时也非常懊恼“早知道就跟他多聊会了，搞不好我也能在镜头里露露脸，嘿嘿……” “……” “……” ………………………… 傍晚。 被冻成狗的冯凯走了下来。 “冯导，你去哪了？我等你很久了，冯导，剧本我写好了，您帮忙指点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您定个拍摄日期，咱就开工？” “……”冯凯沉默，站在周洋面前，犹如一根冰雕一样一动不动。 我去哪了？ 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去哪了？ “冯导，您还好吧？” “我没事，我相信你的才华，没问题的。”冯凯摇摇头，并没有接过剧本。 他此时此刻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冯导，我从矿上拉了几个演员，您帮忙看看，是不是合适……”周洋继续指了指旁边几个黝黑的青年。 “合适，非常合适，很有艺术感觉……”冯凯稍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 “冯导，剧本要不您再看看，再指点一下吧？”周洋认真地看着冯凯，再次恳求道。 “明天拍的时候再说！” 冯凯却答非所问，留下这句话以后转身就朝着房间走去。 似乎跟周洋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但是…… 鼻涕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而且还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该死！ 我他妈不会感冒了吧？ 第十五章 拍摄日 屋外。 风很大，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呼呼声，隐约间，仿佛什么野兽在嚎叫。 以往呼噜震天的临时宿舍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一张张空荡荡的床位。 陈双宝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的耳畔时不时地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以往完全不在乎的翻身声音，此时此刻竟吵的他无法入睡。 挖煤这么多年……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要失眠了。 “睡了吗？”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床传来了一阵小声的问候声。 “没睡。”陈双宝答道。 “双宝，你说……俺们这帮人真的要拍电影了？是不是那种电影院里的，很多人看的那种电影？”隔壁床传来声音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 “应该上不了电影院，这部电影我听说是我们老板捧小三拍着玩的……就像拍个录像类似……”陈双宝摇头。 “哦，怪不得这个剧组看起来这么简单……原来是，哎，俺还以为能上电影了……”隔壁那个声音突然有些失望，紧接似乎又躺了回去。 没过多久，久违的呼噜声响了起来。 听着呼噜声，陈双宝感觉有了一丝困意。 就在这个时候…… “双宝，你说，如果是老板捧小三的电影，那为什么周洋会跟我们一起干活？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是拍个录像那么简单……”呼噜声中，另外一边的床铺却又传来疑惑声。 “不知道……”陈双宝摇摇头“我跟你们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能拍好吗？” “睡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好吧，睡吧睡吧。”疑惑声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陈双宝的回答，最终安静了下来。 屋外。 风声依旧。 屋内。 陈双宝依旧盯着天花板。 他虽然是这几个人当中的主心骨，但他心中也充满着疑惑。 他们…… 真的要拍电影吗？ 真能拍好吗？ 他们是在一群挖煤工人中被周洋莫名其妙选中拉进剧组的。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表演基础，甚至都很少看电影。 大概，他们的印象中，电影应该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露天广场上，很多人搬着板凳坐在一起看的那种？ ………………………… 第二天。 阳光很灿烂。 矿区很热闹。 信阳县很多人都从山下冒着寒冷爬了上来，把拍摄现场里里外外都围了好几圈。 这部名叫《矿底》的电影项目被搁置了好多天了。 它确实经历种种坎坷。经历了导演诈骗，经历了演员们的愤怒，经历了投资商们的大批撤资…… 所有人一度觉得这部电影完了。 但没想到它居然全都撑了下来，竟然还能熬到开拍的一天，更想不到的是几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挖煤工人? 竟然也被邀请进剧组里拍电影…… 而且！ 似乎还是里面的重要角色？ 这像是一个笑话。 呵呵！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导演，编剧本? 拍电影了。 工作人员们耷拉着脸? 在拍摄区域铺着器材? 找着拍摄角度。 他们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 不靠谱的导演? 不靠谱的剧本，以及不靠谱的演员…… 这注定是一部扑街? 甚至可能是烂到骨子里，都上映不了的暴发户捧小三纪录片。 他们觉得拍这玩意就是在浪费生命。 而且? 因为投资有限，并且账单全部掌控在周洋手中的问题? 这部电影他们压根就捞不到什么油水。 这谁会积极啊？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一辆牧马人停在剧组外的空地上。 “同志们辛苦了！” 一阵激.情澎湃的招呼声传了过来。 工作人员们下意识地看向声音发源处。 他们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下车，犹如一个国家元.首一样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手。 大金链子在阳光下，似乎格外地金光闪闪? 略微有些刺眼…… 而他的身后? 是几个提着黑袋的壮硕冷酷青年。 看起来像保镖。 “辛苦了！” “感谢? 辛苦了！” “一点点小意思，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同志辛苦了? 拿着? 这是张某的一点点小心意? 一定要收下……” “开工大吉，感谢感谢！辛苦了……” “感谢感谢！” “……” 这个世界上? 有很多人? 包括摄影组负责人钱伟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有风骨的人。 他觉得自己崇尚艺术? 崇尚自由奔放? 崇尚品德高尚? 觉得自己能远离诱惑，保持本心。 一整个早上，他都在找拍摄的那种感觉。 艺术需要感觉。 就像沙俄需要京普一样。 但是…… 当张根水非常激动地跟他握完手，并从保镖那边拿了一个小黑袋子，非常蛮横地塞进他手中，甚至自己下意识拒绝，却完全拒绝不了的时候…… 他惊呆了。 这货到底在干什么？ 他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在酝酿感觉，这么过来一打岔，拍摄的感觉没了好吗？ 这人怎么能这样！ 他先是有些愤怒。 但是…… 当一阵风，吹过小黑塑料袋一角的时候。 他呆住了。 那是…… 什么！ 卧尼玛！ 全是红灿灿的百元大钞。 而且！ 稍稍掂量了一下…… 起码有三万块，甚至更多！ 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的心中极受震动。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资本家给侮辱了。 但是…… 他却完全不生气，甚至还有些兴奋，仿佛找到拍摄感觉了一般！ 可是！ 可恶啊！ 为什么我满满的都是干劲？ 随后，他看着那个摇摇晃晃去旁边继续握手，继续发红包的胖子。 他突然又觉得这家伙很可爱…… 像动画片里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倒霉熊？ ………………………… 暴发户张根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发完红包，跟这帮同志打了一声招呼后，又坐着牧马人走了。 经历了一场“红包雨”，整个剧组的积极性明显高了很多。 冯凯收了红包，心情倒是稍微好一些。 暴发户虽然是暴发户，但挺会做人，而且看这架势，他不会在剧组里指手画脚。 这倒挺好。 临时办公室里，享受着暴发户给他配置的暖气，冯凯情绪勉强得到了满足。 他终于从抽屉里拿出周洋复印给他的《矿底》剧本看了起来。 尽管再瞧不起周洋，但作为副导演，剧本最终还是要看的。 至少…… 你得装模作样吧？ 剧本其实很简单，格式也看起来也相当不专业。 第一幕：《矿下杀人》 角色一：唐朝阳，主角之一，和同伙冒认亲戚，带人入小煤窑打工，继而丧尽天良地害死当事人，并向矿主讹诈钱财（旷工陈双宝扮演。） 角色二：宋金明主角之二，丧尽天良的同伙，有一点仁慈心，（旷工赵振扮演。） 角色三：张根宝，受害者（旷工钟发财扮演。） 简单地看了一下剧本的第一幕以后，冯凯就把剧本扔到了一边。 说真的，他对这种杀人越货，疑似犯罪的剧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有深度，没有含义，更没有任何的艺术性。 没有前途。 虽然暖气很舒服。 但他依旧想早点拍完走人，再也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 他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他怀念起大城市的时光，以及在其他剧组的日子，那个时候，他多风光啊，哪像现在，憋得跟孙子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 办公室里传来了敲门声。 “那个，副导演，您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我想请教一下，这个字是什么字啊？这一段，我应该怎么拍？” “……” 推门进来的是周洋挑选的演员之一钟发财。 冯凯努力压住那种想发火甩脸色的情绪，接过剧本。 但是，面部肌肉仍旧狠狠地抽了一下，瞬间脸就感觉有些滚烫。 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这是藏东西的藏字，这个字你不用认识，跟你的角色没什么关系。” “哦，冯副导演，这一段该怎么演啊？” “……” 冯凯看着这个傻乎乎地杵在原地，看起来很认真请教的钟发财。 他很想把剧本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周洋找的都是什么玩意！ 特么连字都不认识？ 文盲啊！ 而且！ 你为什么在导演前还要带上一个副字？ 我需要你提醒我是副导演？ 我自己不知道？ “这一段，你应该……” 冯凯的内心是崩溃的。 副导演！ 这三个字让冯凯心如刀割，他再次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但是…… 他依旧耐着性子，默默地对着他讲起了戏。 形象，形象，他必须要注意形象。 在好不容易讲完，打发完这个傻缺文盲以后…… 办公室里继续响起了敲门声。 “冯导，我想稍微丰富一下剧本……里面的人物，嗯小红似乎有些单调，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再深挖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剧本又要改？”冯凯抬眼看着周洋。 “就是增加几个镜头，不影响拍摄主线，也不影响拍摄进程的。”周洋解释道。 “后续还要改吗？” “不需要了，应该不需要了。” “哦，好的，那现在就拍吧。” “能拍了？”周洋茫然。 “现在不拍难道还等着过年再拍？” “冯导，我其实想……”周洋琢磨了一下，想要开口，但瞬间就被冯凯打断！ “给我拍！现在就拍！立刻拍，马上拍！”冯凯情绪没绷住，突然就发火了，整张脸似乎都有些扭曲。 妈的！ 他实在是忍不了周洋这傻缺样！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特么的！ 你真当自己是大导演，大编剧，要精益求精啊！ “额……您消消气……”周洋被吓了一跳。 “周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觉得周导你的剧本很有深度，很有艺术氛围，我觉得应该早点拍……抱歉，没吓到你吧？刚才确实急了点，就怕这种艺术氛围被拖没了……”冯凯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后连忙道歉。。 但他心中却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快被自己给恶心吐了。 “……” 第十六章 矛盾（上） 人对黑暗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在刀耕火种的远古时代，太阳落山以后，便开始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数不清的野兽和未知恐惧伴呼啸着一阵阵嘶吼吞噬着瑟瑟发抖的祖先们，很多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黑夜中。 这是一种镌刻进基因里面的情绪。 周洋第一次下矿的时候，内心深处是恐惧的，同时有一种窒息的幽闭感。 这是一种来源于灵魂深处的不安。 矿井分为三类，立井、斜井、平巷…… 立井垂于地面，大小像水井。 矿井口上搭着略有些生锈的铁架子，架上绑着几根缆绳，缆绳下面吊着一个如电梯般的升降平台。 这个平台名叫罐笼。 如果严格按照安全标准的话，罐笼应该和电梯一样，四面都有围壁与铁网，以防高空坠落，如果更安全一点的话，得再装上几根缆绳牵引着，形成一种双保险系统。 当然，私矿不可能这么按照严格规范来，甚至它的四面都没有任何遮挡，只有四根缆绳以及几块厚木板供给抓握与支撑，人就是顺着缆绳往下降。 下井的时候因为气压骤变的关系，往往人的耳膜会被震得嗡嗡直响，甚至会生出一种难以言语的疼痛感，而周洋则更惨。 周洋第一次下矿的时候，胃部不断抽搐，把那天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全吐出来以后，他的身体状态才稍微好一点。 ……………………………… “我们要去井下拍？” “嗯，要下井。” “这矿井大概多深？” “不是很深，大概才四百多米。” “什么？你说什么？才四百多米！” “之前我干活的井有一千多米深……” “……” 清晨。 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 《矿底》剧组终于开机了。 冯凯看到了第一幕的取景点，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矿井口。 他的脸色大变！ 望着锈迹斑驳的铁架子以及摇曳着的缆绳他既震惊又觉得愤怒。 震惊是周洋这家伙脑子坏了，真他妈要下井拍摄！ 愤怒的是这玩意一看就没啥安全系数，万一断在半路该怎么办？ 拍一部烂片而已，需要这么拼命吗？ 来到这里才几天时间，他就听说隔壁的矿似乎塌方了，尽管没有听到人员遇难消息，但谁知道内部消息被封锁了多少呢？ “如果这地方出问题的话，我们怎么逃生？”冯凯他盯着周洋，在想到种种可能性以后，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命可比周洋的命要精贵得多。 周洋这货死了也就死了！ 但他可是肩负着未来国产电影的希望，他可不能交代在这啊！ “……”周洋却是盯着井口看了一阵，随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似乎在权衡利弊。 “周导，我们可以自己挖个洞，真没必要下去? 而且，拍摄的方法有很多? 想要选一个取景点难道还不简单吗？拍电影? 不是玩命? 如果真出事了? 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冯凯看到周洋的样子，下意识就凑近去小声地提醒。 “……”周洋依旧没有回答冯凯的话? 而是转头看着摄制组其他工作人员。 他们似乎都是欲言又止，虽然没有说什么? 但表情分外抗拒。 很显然，没人愿意下去。 下矿井实地拍摄?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是在玩命！ 谁都不喜欢玩命。 “四百多米！就算出一点点事故? 我们都得被活埋！” “……” “我知道这是你精挑细选的矿井，可是意外这东西谁能保证就不发生呢？” “……” “而且，又不是下一次井? 是要连续好几天都要下井拍摄啊……” “……” 冯凯继续小声地在周洋面前絮叨? 劝周洋打消这种想法。 周洋闭上眼睛。 最终幽幽地点点头。 “冯导? 那帮忙先拍地面上的剧情吧。” “好！这才对！” ……………………………… “各组准备！” “ACTION！” 随着冯凯的手势落下，电影的第一幕终于开拍了。 第一幕其实就是正常的煤矿工作区域里? 着重拍三个角色。 唐朝阳? 宋金明? 张根宝。 拍摄的内容也非常简单…… 就是拍三个人一根烟互相间传递的情景。 三人的扮演者钟发财、赵振、陈双宝在矿上本身就是这么抽的，这对演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本色演出就行了…… 与其说是拍一部电影? 倒不如说是在录视频。 只是相较而言阵仗稍微大一些而已。 可惜…… 或许是因为对着镜头的关系? 几人状态都不太对。 镜头外。 “过！” “过！” “过！不错? 过！” 冯凯戴着小帽? 打着各种手势。 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能过的拍摄剧情都给过了，甚至连最基础的拍摄错误、演员状态问题都懒得去纠正，直接一镜到底拍完。 至于好坏？ 谁管你啊！ 他不在乎拍得到底怎么样，反正又不署他的名字。 而且打心眼里，他就觉得这是煤老板拍着玩的，甚至都不觉得这玩意叫电影。 “冯导，这个动作我觉得不合适，发财似乎有些紧张，我觉得应该调整一下……” “不影响。” “我觉得双宝的眼神不太对，有些死板……” “不影响，我觉得这种眼神就挺对，很有特点……” “我觉得……” “周导，麻烦你让一让，我们正在找拍摄角度，还有，我们在拍摄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扰我们，不然会影响拍摄状态……” “……” “……” 周洋在摄影机前看了一阵。 他觉得这样拍很不对，终于忍不住提出了很多疑问。 可惜，除了导演冯凯还会偶尔应付一两句以外，并没有人搭理他。 问题多了，久而久之，连冯凯都不搭理他了。 他就这么站着，甚至因为碍事而被冯凯赶得很远，最终给赶出了拍摄区域。 他看着剧组。 他像是一个被剧组孤立的局外人，心中想说很多东西。 他脸憋得通红！ 他潜意识觉得冯凯说得不对。 但是，他反驳不了。 一个不懂拍摄的外行人在剧组指手画脚，难道不会影响剧组拍摄吗？ 他低下头。 …………………… 傍晚。 剧组收工了。 工作人员早早就下山了。 天气太冷了，他们顶不住山上的严寒。 电影的拍摄的进度很快，仅仅第一天时间，矿井里的一些情景就拍得差不多了。 周洋并不知道拍得怎么样，他只知道这部电影的第一幕没有任何NG的地方。 山风确实很冷。 但不至于让人扛不住。 周洋并没有下山，也拒绝了冯凯去周边KTV喝点酒唱唱歌放松的提议。 他对这些兴趣不大。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周洋大概算是一个拧巴的人。 他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尽最大力量去做到极致。 不然…… 心中会很遗憾，会懊恼。 他觉得今天拍摄的内容有些问题，他迫切想看一看影片的情况。 可惜…… 他看不到。 冯凯以样片需要剪辑，半成品没什么好看的理由拒绝了。 “周导，我觉得，我们拍得不好……” “周导……我也觉得，我刚才有点紧张，我们平常不是那样的……” “……” 陈双宝抽完了最后一根烟，随后走到周洋面前，表情略显尴尬。 另一边的赵振也走了过来，在回顾拍摄的内容以后，他也很不满意。 他们其实能察觉出拍摄时候的状态与平日里的状态的。 虽然他们也觉得这部电影不一定能上映，随便看就好了，但镜头下他们仍旧感觉到不够自然，心中有包袱，同时又很紧张。 周洋没有回答他们的话。 他在他们的视线中默默地朝着矿井边上走去。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他盯着深邃的矿井。 就这么紧紧地盯着。 他脑海中依稀间回顾起电影里《盲井》的画面和演员们的表情。 再联想到今天拍的东西…… 差很远！ 差得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他低下头。 心中逐渐沉了下去。 沉了许久许久…… ………………………… 第二天，等到中午的时候，冯凯这才走上山。 昨天在KTV里他们很嗨。 唱歌，跳舞，又叫了几个职业女性陪酒，玩得不亦乐乎。 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凌晨了。 他们来到山上的时候，看到路口站着的周洋。 冯凯露着笑容，下意识地跟周洋打招呼。 “周导，这么早就上来了？哈哈……” “……”。 周洋默默地看着他，也不作任何回应。 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站着像一根木头。 第十七章 矛盾（下） 11月24日。 晴。 《矿底》依旧在拍摄着电影里面的日常。 冯凯一如既往地坐在主位上，吆喝指挥着，看起来非常威风。 期间张根水带着徐丽过来探了一次班，送来了水和一些食物，同时又强行地给工作人员塞了一千来块钱，塞完就乐呵呵地坐上豪车，屁颠屁颠地离开。 拍摄闲暇期间，很多工作人员都在骂张根水暴发户气，其中不不乏嘲笑的声音，嘲笑这么胖的一个体型，到底是他在上面还是女人在上面，甚至还脑补出来一阵阵画面，摄制组负责人钱伟还绘声绘色地表演着，因为表演太过于滑稽，动作又非常浮夸，顿时惹得整个剧组欢声笑语，场面好不热闹…… 唯独周洋没有笑。 他在人群中静静地坐着，啃着红薯，看着这帮肆意嘲笑的人。 人家大老远的过来给他们送钱送吃的，对他们客客气气非常尊重，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嘲笑他。 就因为张根水的啤酒肚和走路姿态？ 周洋觉得很不舒服。 同时，越来越觉得自己跟这个剧组有些格格不入。 三个演员也没有笑。 陈双宝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在闲暇时候朝着周洋这边靠了靠，表情挺复杂。 不过周洋却是平静地摇摇头，示意他继续配合着剧组拍摄。 ………………………… 休息完了以后，剧组略过了矿井部分拍摄，开始拍起了黄矿长在遇到事情以后的反应和处理态度。 这本是一场非常讽刺，非常血淋淋的戏。 但周洋看了一会以后，只觉得那种割裂感更强。 黄矿长饰演者“周雄”念的台词就跟原先世界某视频软件里的土味剧情一样。 没有任何神态，没有任何语气，更看不出任何的讽刺感。 周洋心中的那种不舒服感越来越强烈！ 仿佛有一团火，正在不断地燃烧，燃烧…… 他怕这股火焰会爆发出来。 他最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离开了拍摄区域。 没有人在乎他。 所有人感觉他就是一个运气好的挂名导演。 有些工作人员则觉得他像是一个剧组里面的累赘，半懂不懂地站在这里很碍事。 离开拍摄区域以后，尽管心中越发得烦闷，但周洋还是拿起《导演手册》看了起来。 事实上…… 从决定要拍这部电影开始，他就一直在看这本书与另一本不算厚的《拍摄手册》。 不管住宾馆里的时候，还是在矿井上挖矿的空闲期，他都会看。 事实上…… 这类书籍对他这种门外汉其实很不友好。 书里面内容非常晦涩难懂。 他干脆就死记硬背，越是难懂的东西，就越把他背下来。 他本来想在拍摄期间，请教一下冯凯，借机多学点剧组知识。 可是…… 他和冯凯似乎永远都隔着一条线的距离。 这种距离不算远，但很陌生? 仿佛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一样。 他觉得冯凯似乎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 而自己永远只是他脚下的一块小石子。 剧组的其他拍摄人员亦是如此。 这种感觉越在拍摄的时候? 你就越能体会到。 他知道? 他们很多人打心眼里都瞧不起他。 瞧不起他这个明明什么都不懂? 却喜欢指手画脚的导演。 这种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当然，看书的时间其实是很快的。 几个小时就这么快去了。 很快就到达了傍晚。 等到傍晚的时候? 整个矿区刮起了一阵阵大风。 一只只塑料袋被风吹得四处乱飞，像断了线的风筝…… 本来还算晴朗的天色也伴随着这一阵阵大风而开始阴沉了下来。 气温也越发得寒冷。 天气预报说? 今天傍晚会下雨。 而且这场雨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周洋放下书本看了一眼天空中逐渐密布起来的乌云。 他皱眉。 他知道现在这种临近冬季的时刻，每一场雨都是更冷前的征兆。 再过十多天? 搞不好会结冰霜冻? 之前休息聊天时矿工们不经意间聊起了冬天。 他们说一到冬天结冰后，这罐笼就会变得湿滑，人站在上面分外危险? 同时经常会出现半路机器突然不动? 人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危险情况。 他心中不自觉就闪过一丝担忧。 到那个时候再拍摄起来? 难度就会很高了，危险系数也会更高。 就在这个时候? 他听到了剧组响起了一阵口哨声。 这声口哨是剧组收工的命令。 周洋站了起来? 推开门? 在一阵阵呛人的风沙中来到剧组边上。 他看到工作人员正在收拾拍摄道具装上车，而冯凯正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东西。 他朝着冯凯走过去。 “冯导辛苦了。” “呀? 周导啊? 来一根吗？这是燕京上好的贡烟……”见到周洋以后冯凯稍稍一愣下意识地朝他递了根烟。 “不了。”周洋摇摇头“冯导? 今天拍摄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还没整理好呢? 明天整理好再给你看吧。”冯凯吐出一口烟圈，笑着回答道。 “我想看。”面对冯凯的笑容，周洋并没有笑。 “明天吧，现在乱七八糟的也不好看，很多素材都需要重新打包整理，零碎的素材会给人一种割裂感……”冯凯收起了笑容，虽然在解释，但言语中却难免有些不耐烦。 他似乎也在忍耐。 “我现在就要看！”周洋声音加重了一些。 “……” 冯凯看着周洋。 他发现周洋与他认知的周洋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完全不像是昨天那个被说几句话就被赶到一边憋着的碍事家伙。 “现在不行，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得下去，不然就下不去了……”冯凯皱起了眉头，不再解释任何东西，甚至还转过头去。 “我是导演！”周洋的眼神有些冰冷。 声音带着寒意，就跟山间的风一样刺骨。 刺得冯凯都忍不住想哆嗦。 可是…… 他终归是没有哆嗦，转过头同样回应周洋一个冰冷的眼神。 “是，你是导演，但是，你懂什么？你是懂执导，还是懂拍摄，还是懂剪辑？呵呵。” 仿佛是连日以来的委屈，仿佛是对这个地方的愤怒，又仿佛是忍耐终于到达极限了。 冯凯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他说出这么一句话以后，他突然有种解脱感！ 很舒服！ 他早就看这个家伙不爽了！ “冯凯！我现在跟你说最后一次，摄影机拿给我，我要看你这两天拍摄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拿给我！”周洋突然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厉喝！ 他的声音更加得冰冷。 他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表情扭曲，眼神充满着燃烧火焰。 正在收拾拍摄设备的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 他们下意识看向周洋这边。 天气越来越阴沉，空气中的寒风也越来越强烈了。 “给你看，你看得懂吗？你真拿鸡毛当令箭了？真以为你能指挥得动剧组？呵”冯凯盯着周洋。 仿佛戏谑，仿佛嘲讽，又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 周洋一声不吭，拳头握得直打颤。 他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冯凯，丝毫没有任何闪躲，更不可能低头！ 他的骨子里就充满着倔强！ 他可以被羞辱，也可以被肆无忌惮地嘲笑，更可以被命运压着脑袋狠狠砸在墙壁，直到被砸得头破血流！ 但是…… 只要他想做！ 休想让他退后，哪怕是一步。 任何人都不行！ 剧组的导演和副导演就这么相互盯着。 天气，越来越冷。 苍穹之上的乌云，也越来越密布了。 “好，给他看！钱伟！给他看！给他好好看个够，我们走！” 或许是因为再僵持下去就会下雨，会让山间充满泥泞不好开车，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冯凯最终又看向了别处。。 他觉得周洋像个疯子！ 他这种有身份的斯文人没必要跟疯子在这鸟地方硬耗。 第十八章 震动 雨。 下得很大。 敲击着临时宿舍的屋顶，响起炒豆般的“噼里啪啦”声。 被雨模糊的窗边，依稀能听到远方有工人在大喊大叫。 他们的声音雨中显得很焦急…… 他们在想尽一切办法盖住矿井口，不让雨水顺着矿壁冲刷下去，让洞内积水。 临时办公室里不断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 屋内摆满了大小不一的脸盆，床铺上的被子被移到了另一边勉强不漏雨角落里蜷成一团就这么堆着。 周洋缩在角落里目不转睛盯着这两天拍摄下来的东西。 一遍又一遍。 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肚子里仿佛有一股气，就这么堵着出不来。 摄影机最终的画面定格在演员陈双宝的表情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紧张、不安、又略显得不知所措，明明在拍摄工地打牌的现状，但目光却看着摄像机…… 仿佛在提示观众，他就是在看镜头，他就是在拍东西。 这样的表情，竟然还能给过？ 周洋感觉心中的那股气越来越堵，也越来越憋，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盲井》里面有两个主要角色。 唐朝阳和宋金明…… 周洋挑选陈双宝的原因就是陈双宝本身的气质就给人一种阴森，冷幽，若有若无的自私感觉。 陈双宝饰演的角色名叫唐朝阳。 唐朝阳是在《盲井》里是什么性格？ 看似普通的小人物，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丝对生命的漠视、甚至阴冷得如同矿井里的一块石头，从影片开始到结束，至始至终都是狠毒自私、泯灭人性…… 周洋觉得陈双宝的气质跟唐朝阳这个角色简直是绝配，尽管真正冲突剧情需要去雕琢一番，但日常生活根本不需要去演，只要自然一点拍就行了。 然而…… 周洋再次看了一遍关于陈双宝的拍摄内容。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哪怕是一丝令人让人心悸的气质，反而满屏幕的尴尬与出戏。 仿佛，三流视频博主的逗比小剧场。 “怎么能这样！”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 雨水淅淅沥沥。 冯凯抽着烟，一根一根地抽着。 直到几个小时以后，心中的怒火依旧难消，恨不得提着周洋的衣领，狠狠地在他的脸，抽他几个大耳巴子，直到抽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如果不是这场大雨的话，他恨不得坐车立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他妈过来是受你这种垃圾的委屈的？ 你什么东西？ 你也配在我面前叽叽歪歪？ 什么玩意啊！ 当他一想到周洋那冰冷，甚至是骇人的目光以后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这一刻…… 他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把摄影机给周洋。 这场对峙，看起来是他输了，他落了下风。 尽管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们没有说什么，但他觉得他失了面子。 如果不是怕下雨下不了山的话！ 我怎么可能会把摄影机给你！ 就算当场砸烂都不可能给你！ 他胸口不断地起伏，狠狠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拧，直到把烟头拧成碎片，这才松手。 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这该死的大雨！ 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这鬼地方，草！ 他心中狠狠地骂了一阵，最终躺回到了床上，但是却心烦意乱，怎么都睡不着。 看着窗外的大雨！ 他咬着牙。 明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明天就算下雨? 我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他过来求我呢？ 如果天亮前，他过来找我跟我认个错? 态度很诚恳的话? 我会考虑回去吗？ 不会? 肯定不会！ 凭什么? 就算他给我跪下，我也不可能回去的！ 真的不回去吗？ 如果他真的态度很诚恳? 并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当众道歉的话，那么? 我是不是…… 不行，不行！ ………………………… 第二天早晨。 雨停了。 东边弥漫着一阵阵雾气? 让宾馆外的群山间看起来云里雾里? 透着一股仙镜感。 剧组工作人员们收拾完行李坐在宾馆大堂的椅子上等待着。 昨天回来的时候，冯凯跟他们说今天一早就走！ 不管是刮风下雨，甚至是山崩地震都得走！ 他受不了这鸟气。 负责人钱伟把行李装上了车? 裹了裹衣服? 看了一眼宾馆大堂? 他最终缩在了副驾驶位上，并开了空调。 下过雨后的大地变得更冷了? 冷得他都不想出去。 就算出了太阳? 也依旧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 时间来到上午九点钟。 等待许久的众人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他们看到冯凯裹着大衣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的时候表情惊讶，随后略微皱起眉头看了看宾馆外的商务车。 “哥? 走不？” “哥? 我们都收拾好了。” “哥? 是吃了中饭再走吗？” “……” “……” 面对着一个个急切的眼神。 冯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他沉默了许久。 他差不多等了一晚上? 但周洋并没有冒雨过来跟他道歉? 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山路也确实不好走的关系？ 冯凯想到这的时候，心中还算能理解。 今天天气不错。 也许周洋在路上了？ 冯凯心中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等一等。 众人看到冯凯的表情以后，也都没有说什么，而是点点头，继续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等到了中午。 直到太阳高挂，大地终于出现一丝暖意的时候，他依旧没有看到周洋的身影。 冯凯觉得自己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但是。 他最终招呼剧组工作人员们持中饭。 剧组负责人钱伟还无语地再次裹了裹衣服，询问他什么时候能走。 “再等等！” 这一刻…… 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愤怒。 而且心中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台阶下…… 他不能这么离开。 哪怕是一句对不起，一句“冯导、剧组没有你不行”的话也成。 午饭过后…… 又是一阵很长的寂静。 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 “哥，今天还走不走？” “对啊，哥，再不走又要天黑了，天黑这种路可不好走……” “……” 冯凯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沉到了底谷。 “走吧！”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随后补充了一句。 “去山上看看，我有东西落在山上，我本来以为周洋会送过来，看来还得我自己去拿……呵呵。” 他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看起来很平静，声音又有些讽刺感。 但心中却骂着周洋这个鸟人怎么情商这么低，这么不上道！ 他能这样灰溜溜地回去吗？ ………………………… 因为下雨的关系，山路看起来更为泥泞了。 颠簸得如同在摇船一样。 山路很不好走，比平日里要慢很多。 下车后，依旧是那种呕吐的晕眩感觉。 冯凯脸色非常苍白。 他看了看太阳。 太阳已经略微偏西了。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冷着脸跟着走上了剧组。 他突然觉得矿上一片寂静。 寂静得令人发慌…… 周洋没有在办公室里，也没有在矿上的其他拍摄区域里。 他去哪了？ 他该不会下山了吧？ 冯凯脑海中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 就在这个时候…… 他听到了远处矿井出现了一阵阵哨声…… 他下意识朝口哨声的地方跑去。 只见拍摄矿井围满了很多人…… 他们盯着升起的罐笼。 冯凯凑过去…… 随后！ 他看到徐徐升起的罐笼上，一个瘦弱的青年颤抖地扛着摄影机，踉跄地爬了上来。 当众人帮他接下摄影机以后，他瞬间就栽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贪婪着这新鲜空气一般。 浑身上下…… 被煤染成了黑色！ 随后，另外几个人也从矿里爬了出来，疲惫地撑着矿井。 “拍好……呼，拍好的……的东西，给我……看，看一眼！” 青年说话断断续续的。 但是…… 冯凯却很熟悉。 冯凯走近了一点，随后，他看清了这个青年的模样。。 紧接着…… 他瞪大了眼睛。 第十九章 吹牛 《矿底》里最难拍的一幕戏，大概就是矿井下拍摄的剧情。 扛着摄影机，在黑暗幽闭的空间里，借着微弱昏暗的暖光灯，一遍一遍地找着角度，拍摄着画面。 因为不专业，操控生涩的关系，周洋始终找不准合适的角度，不管怎么拍，都像是在拍小视频。 一遍一遍地对着台词，一遍一遍地拍，然后又一遍一遍地删…… 若隐若现的黑暗之中，时不时地传来粗重呼吸与石子掉落的声音。 “周导，我们……歇息一下吧……” “继续拍！” “周导，要不……” “拍！” “……” 冷暖光灯交替的映照下，陈双宝感觉周洋的存在像一个偏执的幽鬼，充满着疯狂，偏执与阴冷。 陈双宝三人充满着恐惧，缩在角落里，一遍遍地说着台词。 他们的精神被折腾得几近绝望…… 这是一种心理上面的极度压抑感，看不到的尽头，仿佛永远都是黑暗。 直到…… “啪。” 他们看到摄影机的镜头的光芒微微一颤，紧接着那个扛着摄影机的人突然摔了下去。 ………………………… 橘红色的晚霞映照着这片天空。 破破烂烂的衣衫，蓬乱沾满煤灰的头发，以及那被磕破的脑袋露出一条长长的伤疤，流出沾着煤尘的黑血…… 他似乎极为疲惫。 睁开了血丝的眼睛，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摄影机，尝试着想要爬起来去看看，但似乎太疲惫的关系，终归是只能喘一口大气，然后撑着喘着小气。 隔着很远都能听到他喘息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是喉咙塞满了煤尘一样，既干涩又沙哑，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最终…… 摄影机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紧紧地抓着，非常认真地一遍遍地看着，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最终…… 他的眼神又闪过一丝失望。 他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气，令人非常揪心。 “不行啊！” “又是一个片段都不行……” “得重拍！” “还能再拍吗？” “……” 风吹过山岗。 冯凯看着周洋被人搀扶着勉强站起来，漆黑的面容下，因为煤灰的原因，不断地眨眼? 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站起来没一会，又开始拼命地吐了起来…… 这狼狈的模样让人很想笑。 冯凯觉得自己应该嘲笑周洋。 当着所有人的面前? 疯狂嘲笑? 并挖苦他? 报昨天失了面子的仇！ 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以为自己很能？ 不专业的人? 去做专业的事情，结果愣是没办成不说? 还把自己折腾掉了半条命！ 我早就说过了，下矿井拍摄就他妈不靠谱吧？ 这不是活该自己找罪受？ 这种蠢货能活到今天? 还真他妈是老天开恩了！ 很多话在冯凯的脑海中回荡……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到喉咙口了? 却又瞬间被卡住。 他甚至没有笑出来? 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今天再拍最后一次！” “我需要那种凶性，就是那种，草菅人命的漠视感觉? 陈哥? 你的情绪? 不够淡……” “……” 风中。 冯凯看到呕吐完的周洋稍微喝了一口水，随后再度站了起来? 拼命扛起摄影机看着陈双宝三人。 他非常认真地跟三人? 说起了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 冯凯迟疑了一下。 终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周导? 你怎么干起了摄影师的活了？” “……” ……………………………… 山下。 钱伟眼睁睁地看着夕阳偏西，又眼睁睁地看着夕阳西下。 他放下手机。 手机里面的《贪吃蛇》游戏都把手机玩没电了！ 到底怎么说？ 他呆在车上? 觉得自己如同一条傻狗。 他深吸一口气? 看向宾馆外坐着的剧组其他人。 大家都在提着行李?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又时不时地盯着下山的那条路。 他们觉得自己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 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冯导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既没有给他们回电话，又不说留下。 这到底还走不走？ “要不，你们先吃饭？等晚了，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昨天刚下了雨，山上没什么信号的……” “如果冯导要下来，他早就下来了……” “冯导兴许是住在山上了……” “……” 宾馆老板瞅着这帮人，从早上开始一直坐到了傍晚。 他怎么瞅怎么碍眼，终于忍不住提醒了起来。 听到宾馆老板的话以后，几个人再次互相对视一眼，终于有人站了起来提着行李朝着饭堂的方向走去。 吃过晚饭以后，几个人站在门口，如同门神一样守在路边。 这么一守，又守了几个小时，直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远处有一丝丝微弱的矿灯光芒。 冯凯提着矿灯回来了。 他的后面跟着头上缠着绷带的周洋和几个矿工。 “兄弟们，今天先不回去了……” “……” 钱伟瞪大了眼睛。 等了一整天。 特么就等到了这么一句话？ ……………………………… 凌晨。 钱伟迷迷糊糊地起来上厕所。 刚解开裤腰带，还没开始放水呢，他就听到了院子里有一阵短暂的争吵声。 并不响，但似乎听起来很激烈，听声音像是冯导和周洋。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推开窗户，却发现院子外已经没了声音…… 紧接着，他就听到隔壁传来非常重的关门声以及“神经病”“你喜欢玩我随便你”“我不玩了”之类的骂语。 之后就是一阵很长很长的寂静。 等到早上四点钟的左右，钱伟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模糊间，他打开门，却见一脸寒霜的冯凯站在门口看着他。 “小伟……” “怎么了？冯导？” “通知一下剧组，现在就走……” “好！” 冯凯留下这句话以后，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钱伟看了一下时间，迟疑了一下，最终给剧组全体人员一一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就在钱伟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听到了隔壁传来敲门声。 他探出头。 只见周洋拿着剧本敲开了冯导的门。 随后…… 隔壁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交流声。 没多久，冯凯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起来。 “周导，你……柏林？哈哈哈！” “……” “好，那我可要好好向您学习了，我的周大导演……” “……” 没多久，隔壁开门声再次响起，随后，一切又重归寂静。 ………………………… 半个小时以后。 当所有人再次收拾好行李，来到大厅等着。 只见冯凯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冷着脸，表情有些阴沉，嘴角却略带嘲讽。 “呵呵，我想了想，还是不走了。” “我们这位周导很有自信，不但说能调教好这几个不知道哪拉来的矿工当主演，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这部电影认真拍好了能在国际上获奖……” “呵呵，他既然这么自信，那么咱们就留下来好好地学习学习先进经验……”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调教演员，怎么拍完电影，又怎么去国际上拿奖……” “……” ………………………… “周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什么，想让我在电影里客串一下？” “那敢情好，哈哈，周导，你给我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什么，让我表演一个开着豪车，骂那矿工的暴发户？不是我说你，周导，我浑身上下哪里点像暴发户啊？而且，骂人这玩意，我不太擅长，这个角色，恐怕不太适合我……” “……”。 矿山拍摄区。 刚上山的张根水被周洋叫到了办公室，在得知周洋让他帮忙的事情以后，他顿时严肃了起来。 第二十章 他怎么做到的？（今天加一更） 一场雨过后。 天气果然越来越冷了。 就算是正午出了太阳，整个山间都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冬天。 大概是要来了。 周洋这些家伙，一大早就上山了。 还是真不怕冷。 他坐在副驾驶位上，裹了裹衣服。 面无表情地看着不断倒退的景色与一辆辆装满煤炭的重卡，心中感慨了一句。 汽车在山路上行驶着。 依旧很颠簸。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又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被分散了。 他并没有像第一次上山时候那么想吐。 想到了周洋，他又不自觉想起昨天半夜的情景与早上的情景。 他越想心中越想“呵呵”。 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确实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部电影！ 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导演，编剧？ 这些都重要，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至始至终，一部电影最重要的是演员！ 一个好的，并且合适的演员，就算在一部剧本狗屁不通的烂片里，他也能发挥出亮眼的瞬间，撑起一部分烂剧情。 反之，如果一个相对OK的剧本配上一个相对OK的导演，但请了一个烂演员，那么剧本被糟蹋，导演被气疯了不说，这电影拍起来简直是狗屁倒灶！ 《矿底》这部电影请的演员都他妈是啥玩意？ 矿工当主演！ 冯凯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这怎么演？ 这些矿工会啥？ 除了挖煤以外，他们会啥？ 这种级别演员，要调教多久才能正式上拍，这特么不是灾难吗？ 他耐着性子，并非常认真地指出了《矿底》电影里最致命的缺陷，并建议周洋好好地换一批演员！ 甚至，还提议周洋去横店挑。 那里的群演既便宜，又相对来说有演技，调教起来也方便点。 他这样级别的导演，面对周洋这种啥玩意都不懂的门外汉，他觉得自己算是苦口婆心，掏心掏肺了吧？ 但！ 但这家伙却格外的固执！ 说什么他觉得他们能行，他们敢下矿，而且只要耐心一点教，他们会很容易入戏，而且电影的真实感会更强之类的话。 冯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鸟逻辑？ 看着周洋那貌似憨厚老实，但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的模样，冯凯觉得自己肺都气炸了！ 甚至当场就想狠狠抽这个家伙一耳光，抽得这个家伙跪在自己面前叫爸爸！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你真把自己当导演了？ 你他妈懂个**玩意！ 我好心提醒你? 你全当成驴肝肺？ 好，你拍吧? 拍吧！ 你他妈就自己拍吧? 就算你死在矿井里? 都没人会管你的！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院子回到了房间? 觉得这个家伙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他决定再也不管周洋这种鸟人了。 然而！ 今天早上，就在他准备要带着剧组走人的时候…… 周洋再度敲开了他的门。 他本来以为周洋是为之前院子里的争执而过来道歉的。 毕竟！ 是个人都知道他冯凯说的话都是掏心掏肺的良心话? 是忠告！ 然而…… 他不但不来道歉，反而过来大言不惭！ “冯导? 我知道你或许从一开始就看不起这部电影，觉得这部电影就是煤老板投资拍着玩的? 根本就不值得认真对待……” “而且? 我就是一个外行的边缘人物，除了会接电线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懂趣却偏偏爱指手画脚的? 甚至连摄影机都不会用? 请的演员也都是什么嘎啦里拉出来挖煤的工人……” “不专业的编剧? 不专业的演员，一个挂名的导演……” “如果是我? 我也会觉得这一切就是一个充满荒诞笑话的草台班子……” “但是? 冯导? 请相信我一次，好吗？” “我觉得既然我们做这件事了? 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把这件事做好。” “你们拍电影的? 不都是很向往那些电影大奖吗？” “金马奖? 威尼斯、柏林、戛纳……” “我觉得我们这部电影拍好了? 我们也能去那些地方走红毯……” “……” 当周洋站在他面前? 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表情说出这些荒诞无稽的话以后…… 冯凯差点把喝的水都喷了。 他简直震惊！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 尼玛！ 他混了这么多剧组，见过人的导演起码有十多个…… 他自然是见过很会吹牛逼的导演。 但那些吹牛逼的人基本上都是讲基本法，至少还有略微有些靠谱的可能性存在。 但是！ 周洋这鸟人！ 他说什么？ 金马奖？柏林？威尼斯？戛纳？ 这货知道那四个奖项到底对一部电影意味着什么吗？ 这货知道这四个奖项的门票到底有多难，是多少导演梦寐以求的圣地吗？ 看着周洋那非常认真，甚至于认真到眼神都没有任何闪躲的时候…… 冯凯感觉自己在看一个笑话，在看一个小丑！ 这货该不会看电视上很多导演都在红毯上装逼，他就觉得他上他也能行？ ………………………… 下午一点。 冯凯等人来到了拍摄区。 “他们还没吃午饭吗？” “好像没有……” “……” 当他们来到矿边上的时候，冯凯看到周洋再次全身沾满了煤灰，狼狈不堪地被人从矿井里拉起来。 本来缠着头的绷带变得乌漆墨黑，他的脸上更是带上着一丝丝的血污。 上来以后，他和几个演员们也不顾有些脏兮兮的手，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泡面。 当周洋看到自己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面，朝他走了过来！ “冯导，你看看我拍的这些东西，你顺便帮忙指点一下，看有什么需要提升的地方吗？” “好，我就看看咱的周大导演千辛万苦到底拍出了什么神作……” 冯凯本来是过来看热闹，顺便看看周洋会闹腾出怎样的笑话的。 在接过摄影机的时候，他心中也的确抱着这种心态。 脸上有些皮笑肉不笑。 可是…… 当他看到摄影机里面的回放内容以后，他的表情有些呆滞。 “怎么样？” 面对着周洋那期待的眼神以后，他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最终冯凯摇摇头。 “非常不专业，太业余了，角度，漏洞，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特别是你的取景与角度，简直就是垃圾……除此以外，还有你的镜头在晃动什么呢，真正成熟的摄影者不应该抖镜头……” 他丝毫不留情面地说出了这些话，并且很尖锐地指出了周洋的一大堆毛病。 说完以后，他把摄影机递回给了周洋。 依旧是面无表情。 但是…… 心中却有些震惊。 虽然拍摄技术依旧很不专业，但他明显感受到了周洋拍摄能力的进步，和昨天比起来简直像两个人拍的！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发现那三个矿工在视频里，似乎开始演得有那么一点点专业感了…… 如果抛开其他东西，单单从视频的质量来说，甚至隐隐有赶上他们拍的趋势！！ 这家伙怎么做到的？ （今天加一更……） 第二十一章 反被架空 夜幕下。 冯凯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不远处。 周洋抱着剧本，一遍一遍地跟着三个演员讲第一幕他想看到的画面，甚至亲自地下场如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做示范。 他确实很用心在教，并且很努力地在把想看到的画面，用肢体语言给表现出来，让他们看明白。 他几乎是唾沫星子横飞的。 不过…… 看起来很滑稽，也有点遗憾。 冯凯余光瞥了一眼三人。 三人尽管很认真在看，在琢磨，但看起来却有些不知所措。 很显然，周洋的示范并不算成功。 难道他之前就是这么教的？ 这么教…… 真能教出好演员？ 为什么这么像猴戏？ 冯凯突然怀疑自己白天看到摄影机内容的真实性了。 他到底是怎么拍出来的？ 应该是侥幸拍出来吧。 肯定的！ 删除，拍摄，删除，再拍摄，再删除，再拍摄…… 这么往复循环下去，拍一个像样的片段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月光照耀着这片大地，令这片大地显得冷幽，苍茫。 冯凯掐灭烟蒂，再次看了一眼月光下正在绘声绘色讲着剧本的周洋。 这个人精力很充沛，仿佛永远都不知道累一样。 不过，你自己就不是一个专业的，再怎么拼命认真，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冯凯打了个哈欠，心中暗道一声“傻子”，随后便转身朝宿舍里走去。 他不可能会去指导周洋怎么去调教这些矿工，更不可能参与其中，这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你找这样的演员，你就得有这种觉悟。 你不是很能吗？ 你不是金马奖，戛纳，柏林吗？ 你去啊？ 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回到房间以后，冯凯躺到了床上。 山上的条件真的很苦。 手机没有信号，时常没有热水，好不容易打过来的热水一看就很浑浊，都不敢往脸上抹。 冯凯突然有些怀念山下的小宾馆了。 至少山下的小宾馆还能有干净点的热水。 夜深了。 剧组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冯凯也睡不着。 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总觉得身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虫子在身上不断地爬着一样，挠了半天却越挠越痒。 这不是最让人无语的事情，最让人无语的事情是他打开灯，反复地在床铺间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虫子。 难道是什么微生物？ 他非常无语又点了一根烟，随后又觉得很闷，很燥。 他索性就走出屋子透透气。 一根烟还没抽完呢，他就看到周洋的屋子里依旧亮着灯。 这家伙还不睡？ 也睡不着？ 他凑近了一点。 凑近了一些以后，他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 这家伙魔怔了？ 透着窗户，他看到周洋正在看书。 而且一边看书? 还一边用手在比划着什么东西，如同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经病一样。 别电影还没拍完? 自己就先疯了！ 冯凯耸了耸肩。 ……………………………… 《矿底》剧组里经常会出现一段非常讽刺的风景线。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和副导演都呆在拍摄区域不干活? 时常在房间里要么打牌、要么就是去山间闲逛? 无所事事的模样。 而导演则天天都扛着摄影机? 和演员们一起下井拍摄直到傍晚。 每每出来的时候，导演都是一阵狼狈样? 等洗漱整理完了以后，导演又会跟演员们讲戏? 讲接下来的剧情。 讲完以后的深夜里，导演还会熬夜看书? 学习…… 这是一种雕刻在骨子里的认真。 同一个剧组? 竟然分成了两派人，虽然会互相礼貌性地打招呼，但却做着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这确实是很讽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份。 十二月份所带来的并不止天气上面的降温? 更让剧组里的人一种心灵上的折磨感。 他们本来是过来看周洋的笑话的。 他们想看看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放弃? 或者什么时候跟他们服软。 起初的时候，他们赌是两天? 最迟不超过三天? 周洋就会过来求着他们过去帮忙。 但是…… 一天天过去? 周洋不但没有向他们服软，反而一直持续地? 很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他们…… 仿佛是一群游荡的幽魂一样。 “不打了！” “草！ “……” 十二月一日中午。 钱伟把牌扔到了地上。 他觉得这地方太过于压抑了? 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众人的眼神下走出了房间。 正好? 他看到周洋从井中上来? 全身不断地喘着粗气? 眼神却正盯着拍摄内容。 他犹豫了很久。 终于朝着周洋走了过去。 “周导……” “伟哥？” “周导，我能看看吗？” “好啊。” “……” 钱伟看到了拍摄内容。 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矿下杀人》这一幕很简单的剧情。 “伟哥，你觉得怎么样？” “……” 钱伟看完以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剧情内容只有三分钟不到。 但是这三分钟内容，却让钱伟难以置信。 周洋的拍摄进步太惊人了！ 不但周洋的进步很惊人，而且这些矿工的演技也是肉眼可见地成长。 特别是陈双宝！ 视频里，那种蹲着，跟人聊家常的表情至始至终都透露着一股阴森冷幽。 结合忽明忽暗的矿底，那种寒意更甚…… 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第一次拍的那种生涩感。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在画面中闷声拿镐子砸人时候的短暂眼神特写。 那种特写里充满着对生命的漠视。 仿佛杀的不是人，而是在宰鸡宰羊…… “伟哥？”周洋看着钱伟沉默后，再次问了一句。 “……”钱伟依旧没有回答周洋的话。 他只是将摄影机递给周洋，然后低着头，仿佛想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多久以后…… 他才抬头。 “周导，矿下安全吗？” “暂时是安全的……但不一定能保证。” “周导，下午我们一起拍吧。” “嗯？” “……” 周洋抬起头。 随后，看到钱伟那张国字脸上，充满着认真。 …………………… 阳光透进窗户，照在冯凯的脸上。 冯凯从午睡中幽幽醒来。 他没有听到往日的吵闹声，也没有听到打牌的声音。 他走下床喝了一口水。 随后推开门。 他发现剧组变得非常安静，安静得有些吓人。 好像一个中午功夫，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冯凯默默地看了一眼拍摄区。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 事实上，不止其他人觉得煎熬，他也觉得煎熬。 他一方面觉得周洋做的这些事情很蠢，大部分都是无用功，而另一方面，却有一种来自良心上面的谴责感。 每一次深夜看到周洋房间里的灯光，以及每次傍晚看到周洋跟这帮人在讲戏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都会涌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么努力的人…… 做的事情很蠢蛋！ 但…… 真的活该被嘲笑吗？ 他终于看完了《矿底》的剧本。 看完以后，他大概目光呆滞了有十多分钟。 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震撼感。 甚至，无端端产生了一种想跟着拍的感觉。 十多分钟以后，他终于说服了自己一般地摇摇头。 至少，他不能承认这个剧本写得很棒，心里承认了，那就失败了！ 最多这个剧本是还可以，能拍！ 对！ 只能说可以拍！ 但你说，就这么凑过去跟周洋混在一起，他又有些拉不下脸。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毕竟执导了这么多部电影，也跟了那么多名导…… 你周洋凭什么啊？ 你都不来请我，凭什么我要贴着你的冷屁股？ 而且，你他妈拍摄这玩意很危险，要下矿的，你都不稍微诚意一点，我怎么能不要脸地过去？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台阶下。 哪怕是非常简单的一个台阶也好。 毕竟，剧组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也都是跟着他上山的，如果对着周洋屈服了，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种纠结的情绪持续了许久，直到听到远处拍摄区域一阵响动，看着钱伟从矿上走出来以后才停下来，又变成了一种被抛弃的失落感。 他似乎被抛弃了…… 钱伟这家伙！ 怎么去帮助周洋了！ 他不是说他不下矿的吗？ 怎么下去了？ 我的面子，往哪搁？ 他脸色铁青。 但接着他又低下头，朝着周洋走去。 “周导……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聊聊剧本的事情……我这几天一直在看你的剧本，我觉得，你的剧本还得稍微改一改……” “……”。 冯凯板着脸，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像样的台阶。 他终于低头了。 第二十二章 苛刻 罐笼在下沉…… 从充满阳光的地面，逐渐下沉到深邃的矿底。 矿底里。 狭窄，幽闭，压抑…… 黑暗的神秘世界中，仿佛有一双双诡秘而又可怖眼睛正盯着你，随时将你拉入他们的世界。 一股心悸的寒意袭来！ 冯凯感觉自己全身毛孔都舒张了起来。 钱伟扛着摄影机，跟在冯凯后面。 镜头采用一镜到底的跟随拍摄手法，拍摄着人由光明渗浸黑暗，忽闪的头等光亮将人的注意力逐渐集中到黑暗的世界…… 摄影机的光并不能让这个绝望的世界稍微好一些，反而更增那种若隐若现的心悸感。 进入矿底以后，冯凯在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无法呼吸。 他想像往常一样点燃一根烟压压惊，但往兜里掏了掏，才发现口袋里完全没有烟。 烟早在下井前就全部被没收了。 敢在这里面抽烟！ 你还要命吗？ 他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更为奇怪的念头。 就算不抽烟…… 我还有命上去？ 万一地震了，万一坍塌了，万一有什么毒蛇进来了，那…… 人在黑暗之中，总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预兆。 他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一个个可能性…… 但看到周洋等人拿着铁镐，依旧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的幽暗身影，他又迟疑了一下。 “冯导？” “没事，我先缓缓。” 终于！ 在剧组负责人兼摄影师钱伟的询问下，他咬了咬牙！ 继续跟着前面走。 ………………………… 跟周洋合作拍电影，这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周洋的性格注定了很难让人喜欢。 他太过于认真了，认真到几乎是偏执，甚至给人一种完美主义者的感觉。 傍晚。 钱伟如难民一样从矿底上扛着摄影机出来，还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呢，又看到接过摄影机的周洋盯着摄影机皱眉。 最终，他摇摇头。 “演员们的表情还是差点意思……” “得继续重拍！” “重拍吧！” “……” 他把摄影机递给了钱伟，让钱伟删掉一部分剧情。 钱伟犹豫了一下，最终是点点头。 不过，脸色有些难看。 而不远处的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的冯凯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们上井，下井，上井，再下井…… 尼玛！ 都三次了！ 矿井下杀人！ 这个简单的剧情，被周洋拿来反复拍，反复拍…… 一遍一遍地删，一遍一遍地重拍！ 拍得让冯凯都想吐！ 而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东西，说删就删？ “一天了！” “足足拍一天了！” “你这不行那不行，到底要怎么拍才行！” “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一言不合就删！你起码要跟我这个副导演商量一下吧！” “我是什么？我是摆设吗？” “你们拍吧，我不下去拍了！” “……” “……” 他如同一只跳脚的猫一样，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终于憋不住心中的火? 跟对着周洋咆哮。 这一刻…… 他恨不得将摄影机扔在地上，然后狠狠踩碎。 妈的！ 整个电影圈就没见过这样变.态的人。 你这是拍电影！ 又不是在拍表演殿堂级艺术? 你真觉得你的电影能上柏林? 然后能大卖? 能让你成为华夏电影第一人？ “冯导? 你真不拍了吗？”面对冯凯的突如其来的发作，剧组里其他人都吓坏了。 他们跟了冯凯这么久? 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冯凯这么发怒过。 但周洋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周洋，淡淡问道。 “我去外面抽根烟！”冯凯的目光跟周洋目光直视了一会? 终于避开看向别处。 他掏出了一根烟。 他的愤怒，他的咆哮? 在面对周洋那平静的眼神? 渐渐就偃息旗鼓了。 周洋的身上仿佛出现了一股气势，这股气势犹如冯凯在矿底的感觉一样。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窒息、压抑、甚至喘不过气来。 明明他的身份? 他的出身? 他的地位比周洋强不止一星半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矮了周洋一头。 他看着周洋头上的伤口以及略显惨白的表情? 想起周洋这段时间的种种。 他明白周洋这个家伙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 “哦? 我们等你，嗯? 全体休息十分钟吧? 大家辛苦了。”周洋点点头?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随后拿起剧本? 朝着三个累得筋疲力尽的演员走过去。 他得继续跟这三个演员讲接下来应该怎么拍。 他觉得三个演员依旧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 “可以了！” “不错！” 黑夜笼罩着这片天空。 随着周洋点点头，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剧组爆发出了一阵激动的欢呼声。 仿佛并不是拍完一个剧情，而是拍完一部电影，而且这部电影已经获大奖了一般。 作为演员之一的陈双宝更是当场就瘫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抽不出任何力量，甚至连去洗澡的想法都没了。 他只想好好地躺在冰凉的地上，一动都不想动。 他太累了。 钟发财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 他的角色杀青了。 是的，他就是那个矿井里被杀的角色。 他本来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剧情，却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什么不够憨、什么眼神还差点意思、什么动作不太行…… 他终于要跟这一切说拜拜了。 周洋看着所有人仿佛解脱了一般的表情以后，他有些不解。 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拍下来的画面，反复地看了好几次，再次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以后才满意点点头。 就算是闭上眼睛回忆起《盲井》的原版剧情，周洋都觉得不遑多让。 拍摄了那么多次。 想要的效果终于达到了！ 呼！ 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拿起剧本，回忆起下一幕要拍摄的剧情与原版《盲井》的电影画面。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是杀人以后的矿难善后剧情了，善后剧情里面，有一个黄矿长的角色。 这对陈双宝和赵振这两个演员的演技考验更强。 黄矿上…… 不知道为什么…… 一想到黄矿长那精于计算、泯灭人性，胡萝卜加大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模样，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冯凯的身影。 仿佛这个人和这个角色一重合，就再难分开了！ 他合上剧本，脑海中想起了措辞，然后目光看向正在远处正孤零零蹲着抽烟的冯凯。 周洋朝他走过去。 “冯导……” “怎么了？” “要不，客串一个重要角色？” “什么角色？” “黄矿长……” “什么，让我演草菅人命帮凶，自私自利的黄矿长？”冯凯听到这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然后不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冯导，我对你，从不开玩笑，我觉得，你很适合这个角色。”周洋很认真地看着冯凯。 “……”冯凯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想说点什么，但一时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脑海中回忆起剧本里对黄矿长的描写…… 我自私自利？ 我看起来像草菅人命的帮凶？ 这一刻，他突然怀疑周洋是借着角色，在嘲讽他，暗示他什么东西。 但随即又觉得不太对！ “冯导，你对自己的演技没有自信吗？”周洋看着冯凯沉默后低下头，似乎恍然一般地自言自语“也对，冯导你毕竟是导演，演戏，确实不应该是你擅长的东西，是我想太多了，我还是去矿山找人吧！” “等等！”冯凯再次瞪着眼睛看着周洋低头转身离开的样子。 这一刻…… 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一种自己被轻视了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觉得我演戏不行吗？ 去矿上找人？ 我他妈还不如矿工？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在剧组里只会跟着摄影机走，然后其他什么都不会吧？ 或许，其他人说这些话像是激将法。 但周洋这种老实人说出这些话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冯凯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被一个行业里的大能轻视，冯凯倒也觉得能理解。 但是，被周洋这种门外汉轻视…… 特么！ 冯凯觉得自己实在是忍不了！ 这看不起谁呢？ ………………………… 夜深人静。 冯凯听到了房间的敲门声。 他打开门，只见周洋站在门口。 他注意到周洋手中的《导演手册》和剧本。 “周导，怎么了？” “冯导，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向你请教一些拍摄上面的事情……我考虑再三，还是再认真地询问你一声，你确定能接下黄矿长这个角色吗？” “周导，你已经不信任我到这种程度了？”。 “不是，我是怕你受不了折磨……” “？？？” 第二十三章 中邪（加更） 凌晨。 周洋这才从冯凯的房间里离开。 透过窗户盯着周洋的背影…… 冯凯依旧难掩震惊。 《导演手册》并不算厚，但也有两百来页左右。 里面全部都是各种拍摄时候的名词，手法，以及剧组的一些相关内容介绍…… 当然，也有一些进阶性的内容。 这些内容大多都夹杂着晦涩难懂的学术性名词，与所谓的艺术感。 很多名词冯凯这个地地道道的燕影导演系毕业生都搞不明白。 他也曾看过这本书。 最终看到那些枯燥乏味，让人头昏脑涨的内容而放弃了。 他觉得这玩意根本不是给人看的！ 可是…… 就在半个小时前…… 冯凯竟惊骇地发现周洋对这部分晦涩的内容倒背如流，甚至还问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整不明白的问题。 这家伙！ 不会真的要把整本《导演手册》给背下来吧？ 冯凯想到了这的时候顿时摇摇头。 怎么可能？ 肯定是我想多了。 ………………………… 回到屋里以后，周洋放下《导演手册》，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他回忆着冯凯跟他解释的内容，有一丝丝的豁然开朗，然后又产生了更多拧巴的疑惑感。 他一方面感觉电影这玩意很神奇，看似一个简单的剧情，竟然有那么多的道道。 稍微一个拍摄角度，就能用起码三种以上对剧情的解析手法……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导演手册》里面的很多内容都提及到了“艺术”这个两个字眼，让他有种茫然。 他偶尔会思考到底什么东西才是艺术…… 电影艺术？ 这并不算个陌生词语，他在原先世界的时候，也经常听到。 而且，很多东西加上“艺术”这个词，就会变得很高端。 譬如，绘画艺术、雕塑艺术、舞蹈艺术，时尚艺术…… 当他脑海中冒出时尚艺术的时候，他又不禁想起了原先世界很多明星的造型和花花绿绿的T台走秀…… 如果曾经的“杀马特非主流”青年们的造型放在T台走秀上，那会不会又是一种造型艺术呢？ “杀马特非主流”真的算是艺术吗？ 想着想着，周洋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很多低俗的东西。 仿佛这些东西加上“艺术”这两个字，就又莫名其妙觉得很高雅。 而屎尿臭屁低俗吧？ 那如果在脏话上加个艺术，变成排泄艺术、放屁艺术呢？ 是不是突然又高大上起来了？ 实在不济，再换个名词，把很多东西都给换成“行为艺术”…… 这是不是高端了？ 周洋陷入了深思。 而且非常严肃。 不过，你越考虑这玩意，你就越觉得它拧巴，越觉得有些迷糊。 仿佛很远…… 又仿佛很近。 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沉浸在一个奇怪的世界之中，仿佛一扇大门，正在徐徐朝着他开启。 “呼！” “睡吧睡吧！” “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这种没有艺术的人在琢磨艺术……”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 这么一想，周洋突然觉得舒服多了。 ……………………………… 第二天。 饰演小姐的刘婷婷和张根水的情人徐丽上山，算是正式进剧组了。 徐丽在电影里饰演一个被矿工们时常调笑，负责煮热开水，干一些矿区卫生的女性角色。 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算着重，更多像是一种衬托的背景板，但却是整部电影里并不缺少的一种绿叶角色? 让整部电影不至于黑暗压抑到极致，至少还带着略微一丝的温暖感。 徐丽对这个剧组谈不上满意? 也谈不上不满意。 嗯? 副导演和这些工作人员看起来倒还算专业? 但就是剧组的规模实在是有些小? 与她预期稍微有点偏差。 不过也凑合着先拍吧。 今天算是她正式加入剧组的第一天。 以往都是她陪着张根水上山的。 而这一次，因为隔壁矿出现塌方的原因? 听说挺难缠的，张根水跑去跟着凑热闹了? 于是她就只能自己来了。 她自诩自己是大户人家，而大户人家面对家里的工作人员? 一些必要的见面礼是不能少的。 红包整了大包小包? 同时还带着一些补品，水果…… 她让保镖们提了一大堆上来，亲自来到拍摄区? 打算好好犒劳一下导演和工作人员们。 不过…… 当徐丽来到剧组的时候? 她俨然感觉到整个剧组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压抑气氛。 拍摄人员围在办公室里。 他们神情严肃地盯着镜头中央? 仿佛面临着什么严峻审判。 “井上出啥事了！” “冒顶了！冒顶了！他弟给埋进去了！” “什么？” “……” “卡！表情不对，还差点意思? 先休息一会。” “……” 副导演冯凯装扮变了。 戴着一副廉价的黑框眼睛? 披着一件军大衣? 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现在看起来有些凌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徐丽感觉冯凯的皮肤也稍微黝黑了一些。 此时此刻他似乎挺郁闷? 蹲在地上边抽烟边看剧本和摄影机。 特别是看摄影机的眼神? 那直勾勾的? 仿佛要将摄影机都盯出一个大窟窿。 周洋则站在他旁边放下喇叭? 认真地看着他。 冯凯脸色阴晴不定? 似乎要发作，但又似乎忍着。 他盯镜头的眼神盯得更狠了！ 晌午的阳光照在这片大地上…… 工作人员们都看着这两位导演。 那种压抑的感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狠了。 徐丽站在人群外，看着这一幕，她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站在一边观望。 “好，重拍！”冯凯最终不再看摄影机里面的内容，终于点点头。 …………………… 徐丽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黄昏的时候，这场简单的剧情都没有拍完。 她目睹了电影拍摄的惨烈。 是的！ 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才短短几天没有来剧组，她就发现整个剧组都变了。 周洋似乎变成了一个独裁者。 每到不合适的地方，就会喊“卡”，却不说为什么卡，而是将拍下来的东西递给冯凯。 副导演冯凯，似乎被周洋折腾得死去活来，好几次情绪都到达崩溃，发作的边缘，但看到摄影机镜头以后，他最终强忍着没有发作，而是继续盯着剧本，在琢磨了一会以后，再继续上阵表演。 副导演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在徐丽的印象中，副导演冯凯似乎是一个挺桀骜，充满才华有目高于顶的人。 现在怎么…… 怎么就演起电影，变成这幅模样了？ 想到这的时候，还没有参演这部电影，徐丽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特别是当周洋走到她身边，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看着她以后，她心中一跳。 “徐小姐……” “周导。” “徐小姐，嗯，您真的想拍好这部电影吗？” “啊？” 这一刻…… 徐丽突然陷入茫然之中。 …………………… 夜深了。 冯凯一肚子火，但偏偏却发不出来。 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的演技。 确实看起来很拙劣，表情又很不专业。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对比那两个矿工。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单单那一段剧情来说，那两个矿工确实比自己强。 冯凯突然又有些挫败感。 他走出房间透透气。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周洋的房间。 周洋的房间一如既往地亮着灯。 他听到了屋里面有声响。 他稍稍看着窗户缝隙，看到屋子的情景…… “二叔，我变成坏人了……” “……” “呜，我没脸见人嘞，我不活了……” “……” 冯凯看到周洋大半夜对着镜子，一会哭得很委屈…… 随后又仿佛中邪了一般，在镜子里露出一种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傻笑。 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仿佛第一次看到钱的傻笑…… 随后，又拿着镜子，自顾自地爬上床，大冷天地脱了上半身，瑟瑟发抖地捂着裆部，一脸害羞与无所适从，仿佛第一次被逼着去按摩店的小嫩雏…… 屋外！ 一阵冷风吹来。 冯凯吓得浑身一哆嗦，全身透凉！ 这家伙他妈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尼玛！！ 这山间野地的！ （把存稿给加出来算了～唉，节奏慢，只能更新快一点了） 第二十四章 双重折磨 周洋确实有些魔怔。 他觉得自己很累。 这段时间他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东西，脑子无法正常消化，但又有些急于求成，总想最快理解通透，然后把电影的完美剧情给展现出来。 有一个成语叫“拔苗助长”。 周洋开始就有了这种味道。 甚至按照《导演手册》里面的“故事的二元性冲突与对立面分析”的方法，他开始非常认真地剖析起《盲井》的故事脉络。 这么代入进去。 他发现很多电影都是通用的。 矿井杀人二人组里面，陈双宝饰演的唐朝阳是绝对的恶。 他的恶表现在各个角落里。 阴森，可怖，充满着对生命的漠视，眼中只有自己，然后又只有利益。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可能被环境或任何人改变的恶。 而赵振扮演的另一个角色宋金明身上则是多了一种人性的味道，他虽然恶，也充满着对生命的漠视，不乏自私自利的感觉，但并不算极致的纯粹。 他的身上还存在着一丝人性未泯的光辉…… 至于接下来要出现的角色，也就是张凤鸣一个青涩的未成年，一个因贫穷而辍学打工的孩子身上则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与希望。（原《盲井》里的元凤鸣）。 甚至把整部电影给剖析出来，周洋发现这部电影可以分成人性的绝望与那么一丁点的希望。 正如电影开始拍摄时候，下矿井的那一段长长的，一镜到底的拍摄手法暗示。 剖析着剖析着。 周洋开始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进了“张凤鸣”这个角色之中…… 幻想着自己面对着电影里的情况，自己会怎么办…… 他甚至开始很认真地做起了角色个人笔记，自以为是地写起了角色的自传与身世背景。 渐渐地，他开始按照着记忆，不由自主地开始念起了台词，做起了动作。 他对着镜子，开始琢磨…… “不行，不行！” “继续……” “不行！这绝对不行，还差点味道……” “继续……” “不行，表演的味道太重了，得继续！” “……” 夜深人静。 半桶水的周洋不免开始产生了困倦。 他迷迷糊糊地放下镜子，走上床，身体无尽的疲惫。 但是，躺在睡梦中的他，却做起了表演梦。 梦中，他仿佛打开了记忆碎片的盒子? 《盲井》里面那个小孩的角色似乎逐渐清晰了起来，他仿佛变成了那个小孩…… 一遍一遍地表演着? 推翻着? 然后继续表演? 继续推翻…… 几乎自虐一般苛责着追求着电影的完美。 但他不知道…… 窗外? 一个身影冻得脊背发凉。 最终低着头，仿佛想到什么一般走回到了屋里。 ……………………………… 导演和演员? 大概是两个概念。 虽然影视圈有一种演而优则导的说法，但能导好电影的导演? 却并不一定能演好电影。 第二天，剧组再度开工了。 开工对所有人都意味着一种折磨? 特别是对冯凯。 很多拍摄工作人员们都在私底下讨论今天的冯导到底会不会情绪突然压抑不住而爆发? 最终跟周洋对着干。 甚至有些人开始模拟器冯凯爆发时候的情况，然后他们开始考虑着自己的定位到底是什么…… 是沉默着当一个旁观客，亦或者是劝一方? 然后调和一下双方的冲突？ 他们挺纠结的。 不过…… 在电影真正开拍以后? 他们突然发现剧组的气氛又再次变得极为诡异了起来。 冯凯面对着镜头? 几乎是沉浸式一般，做出了与昨天判若两人的表情。 他拉着赵振和陈双宝饰演的角色聊起了善后处理的剧情…… 他戴着眼镜? 在听到事情以后神色有些慌慌张张? 但随后又变得精明? 又变得狡诈，甚至在那几个“遇害者亲人”聊起善后补贴时候? 他又开始了软硬兼施? 将生命当成是一种交易? 当成是一组冰冷的数字…… 那是一种极端讽刺的感觉！ 就算看着镜头? 听着冯凯的声音? 他都能感觉到这种微妙的感觉。 工作人员一度震惊镜头里这个人到底是冯凯冯导，还是被什么草菅人命的资本家附体了。 那自私自利，视人命为利益的感觉简直演绎得淋漓尽致，就算同样拍对手戏的矿工演员们也一度陷入不适应的状态之中。 这一幕镜头拍完了！ 冯凯从角色中剥离出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稍微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看了周洋一眼。 他看到周洋的眼神很激动，在很远处鼓掌。 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了。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步步走到周洋面前。 “周导……” “嗯？” “给我看看镜头。” “好！” “周导，这一幕，我个人觉得镜头得，得重拍！” “啊？” “我认为用一种纪录片的拍摄方式比较好，嗯，这部电影与其说是一部电影，倒不如说是记录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以绝望与希望的反差讽刺感，正式载入这部电影的基调，同时，这部电影的打光效果，也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暗示手法……” “……” 冯凯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一边抽，一边盯着周洋。 他看到周洋的疑惑表情，他依旧严肃。 他说了一大堆专业性的，与对这部电影剧本的理解，更多是拍摄上面的手法与想要呈现的打光效果上来分析着整部电影的基调。 周洋听着冯凯跟自己说了一大堆东西，他似懂非懂，心中却更加地茫然。 但是！ 他情绪却很激动。 他终于看到冯凯对这部电影的认真态度了！ 他思索了半天，终于点点头。 “嗯，继续……冯导。” 剧组里。 冯凯滔滔不绝地对着周洋说着一大堆拍摄内容和镜头的不足处。 周洋脑子犹如浆糊。 但是，他却强行让自己记下，并没有打扰冯凯。 甚至心中并没有被碾压的难受与失落感…… 反而很兴奋！ 他终于能学到书本以外的知识了！ 本来就是这样！ 如果看了一本《导演手册》与一些乱七八糟的导演书籍就能拍出好电影的话，那么燕影那些上了几年学的导演系学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单纯只是借着穿越过来的先天优势按照记忆来拍这部电影，判定演得到底合不合适，但实际上真正对整部电影的理解，他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而冯凯这番话的很多内容，甚至能让他豁然开朗！ 他觉得自己就是海绵，吸收着所有人给他的知识与馈赠。 “还有剧本问题……我昨天很认真地琢磨了一下剧本，剧本写得很零碎，交代的剧情比较散，没有着重抓着一点来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对话不完善，并不符合角色当下的状态，在我看来，需要修改一下，最好这些对话是用方言的方式来辅助，这样没什么违和感……周导，你觉得怎么样？”冯凯看着周洋，征求周洋的意见。 他似乎进入状态了。 “……” …………………… 下午。 电影继续开始拍摄…… 原本以为周洋的折磨，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当冯凯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以真正副导演的姿态出现在剧组里的时候。。 所有人开始意识到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甚至这种绝望，把投资人都张根水都卷入了其中…… 第二十五章 这剧本谁写的？ 刚来到这地方的时候…… 冯凯有一种被放逐感。 放逐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与一个完全不懂的垃圾为伍，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他愤怒、情绪崩溃、咆哮、破罐子破摔甚至因为情绪太过于落差，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 但是！ 后来渐渐地……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所看不起的人，一直都在努力做着别人觉得他做不成的事情。 犹如铁杵磨成针一样，用最笨的方法，最有限的资源，做着最不可能的事情。 他曾经嘲笑周洋，打心底里看不起周洋。 但现在…… 他的心态悄然开始改变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看到周洋房间里总是会通宵亮灯，还是看到周洋从矿井里爬出来，用最努力最蠢蛋的行为做着一件被人称为笑话的事情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周洋对电影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虔诚与认真…… 这种认真让他非常羞愧。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小说里，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一直阻碍着主角的前进…… 回顾这些日子里的种种。 自己不就是这样吗？ ……………………………… 抛开事实不讲。 《矿底》这部片子单单只有扛着摄影机的周洋和他的草台班子演员也能拍出来。 但是…… 要拍很久很久。 具体多久？ 拍个一年，总能拍出来吧，如果一年拍不出来，那拍个两年，总能拍出来吧？ 总之，时间会很久。 依照周洋这种认真到偏执的性子，没人指导的话，一个一分钟的简单对话剧情要拍到绝对满意，起码得花费十天时间！ 一部电影，有多少句对话，多少个场景？ 电影拍完了，并不是结束。 最多只能是开始。 精心拍摄完的内容也不一定会全用，如果要上映的话，后期还得进行一系列的剪辑成片、送审、定档…… 如果送审不过的话，还得继续删删改改，这绝对是一项非常难熬的旅程。 原先世界的《盲井》倒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人家大陆不上映拍完剪完直接报名各大电影节参展，刷存在感。 刷完以后一个国家的一个国家的卖片。 别看很多文艺片票房不高，甚至压根是禁片，但人家在国外的版权卖飞起，滋润着呢。 ………………………… 十二月五日。 天阴沉沉的。 时间已经到达早上十点钟了。 但剧组并没有开工。 几个工作人员在山岗间闲聊，目光时不时地瞥向不远处的办公室。 昨天，周洋和冯凯在办公室里讨论剧本讨论了一整晚。 直到早上五点钟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灯才熄灭。 有人在夜尿的时候，听到办公室里传来不算地道，但像模像样的河南话。 …… “怎么都杵着？电影还拍不拍了？” “剧组怎么还不开工？” “……” 张根水的车是在十点半的时候上山的。 这些日子因为一直在忙隔壁好兄弟矿上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在剧组，剧组里的一些风波他自然也没听到。 周洋并不是很嘴碎的人。 上山的时候，看到这帮人，他明显感觉到剧组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这都是十多点，这电影怎么还不开拍？ 周导呢！ 去干嘛了？ 咋的！ 全在这里发呆？ 罢工？ 这个时候? 徐丽走过来，把剧组里发生的事情跟张根水简单地说了一下。 徐丽也不是很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剧组里面的导演和副导演似乎因为剧本问题和拍摄问题讨论了一个通宵…… 似乎在改剧本。 张根水听完以后让人给自己点了跟雪茄? 大大咧咧又很敬佩地点点头：“专业人做专业事? 电影嘛? 认真点好，认真点好……” 随即? 他又旁若无人地搂着徐丽：“丽啊，在山上呆得习惯不？这两天都瞅着都饿瘦了? 心疼！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这是那个国际大明星代言的? 叫什么来着？哦? 叫，那个凯瑟，嗯? 凯瑟琳.赫本……反正挺贵? 一小瓶要一万呢！咱现在也拍电影? 以后也是国际巨星了，咱用的东西规格也得上来……” “呀? 哥? 羞死人了? 这么多人，我对化妆品没什么兴趣……”徐丽看到张根水提的化妆品? 顿时眼睛都冒起了星星? 但随即又难为情地拉了张根水一下? 一阵扭捏地结果化妆品? 看起来宛如刚**的纯情小花一样。 “哈哈? 不管他们，我给他们也准备礼物了”张根水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地挥挥手让那些保镖们去送礼物，而自己却搂徐丽搂得更紧了。 ………………………… 过了几分钟以后。 办公室里的门开了。 周洋披上衣服走出门，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张根水。 他还以为产生错觉了。 老板来了？ 没想到…… “哈哈，周导，辛苦了辛苦了……” 张根水在看到周洋以后急忙迎了上去，掏出红包拼命往周洋怀里塞。 “张总，这，这我不能收……”周洋面对红包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后又想到什么一般摇摇头。 “一点点心意，你必须收下！兄弟们在山上的条件太辛苦了，我看在眼里呢……这几天我也很很忙的，照顾不到这里的情况挺过意不去，你就收下吧，就当作烟钱，你收下我也好心安一点……”张根水几乎笑眯了眼，不顾周洋的阻拦，一个劲地往周洋兜里塞。 “谢谢哥。”周洋在看到实在是坳不过张根水的热情以后，他终于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张根水灿烂的笑容。 这是一种信任，而且是一种盲目的，无条件信任。 他心中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鼻子有些酸涩。 他一直都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是批评与别人家的孩子，班级里，学校里，毕业后…… 他尽管很努力，但永远都是呆在角落里，做什么事情都是不值一提，就算毕业照里都不会有人记起名字的小人物。 没有鼓励，亦没有安慰，仿佛他出生在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给人陪衬，当背景板用的。 张根水跟他握完手以后，又笑容满面地转向了冯凯。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张根水跟冯凯握手的时候，面部表情很僵硬，通篇都是应付，塞完红包以后也没太多话。 他对冯凯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觉得这人不太务实，身上有曾经那两个骗子的味道。 张根水这一次过来是抚慰一下自己的小丽的。 电影…… 他是顺带过来看的。 他其实电影的剧本都没怎么看，在了解完剧组的大致情况以后，张根水随意地看了一眼拍摄完的剧情短片…… “拍得好啊周导！” “拍得到位，把我们矿工的艰苦生活拍得淋漓极致，妙，妙极……” “……” 他不懂电影，却是赞不绝口。 在看到一半，特别是看到黄矿长遇到事情以后的态度，张根水笑容突然僵硬。 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 随后，他的笑容消失，转头震惊地看向了周洋。 “周，周导，这剧本，到底是谁写的？” “……” “……” 他因为太恐惧，甚至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怎么了？张哥，是我写的……” “……” 张根水反复地盯着摄影机里面的内容。 一会摇头，一会又陷入深思。 眼神更是阴晴不定，更充满着些许骇意，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周导，剧本能给我看看吗？” “好！” ……………………… “你那笔钱赔了吗？” “我觉得，你还是报警吧！” “什么，赔了？” “能追回来吗？” “算了，具体我还是下来再跟你说吧！” “可能真出事了！” “……” “……”。 半个小时以后。 张根水带着保镖拿着剧本匆匆忙忙地下山，甚至徐丽千娇百媚地地跟他打招呼都来不及理。 第二十六章 破茧 电影终于再次开始拍摄了。 拍摄的进度依旧很慢，慢得让人抓狂，甚至是对人的忍耐程度的一种挑战。 很多人一听到拍摄的口哨声以后，瞬间就心中一突，犹如上战场的士兵一样…… 拍摄的过程一如既往的绝望。 反复重拍，反复删减，甚至剧组里所有人努力了半天，费尽心思拍出来的剧情，都会因为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行”而被全部删除掉。 眼睁睁地看着费了半天功夫，能保留下来的镜头却是十不存一以后，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他们想哭。 这是一种非常绝望的感觉。 仿佛就是在心头割肉，而且是一大块一大块，割得你喘不过气的那种。 偶尔有工作人员私底下抱怨，说就算跟着李东升这样以严厉出名的大导演剧组，都没被这么折磨过…… 他们觉得这简直是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 当然，抱怨完以后，他们第二天继续老老实实地继续拍摄…… 他们并没有生出离开的心思。 剧组负责人钱伟还呆在剧组里闷声不吭的，至始至终都支持着拍摄，除了钱伟以外还有他们的老大冯凯。 冯凯坐的地方变了。 他拿起了喇叭，坐在曾经周洋坐的位置上，脸色严肃得如同一块寒冰。 他不但坐的地方变了，而且从坐上那个位置开始，他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开始对拍摄变得极为严苛，开始对演员的状态，包括剧本等问题都变得非常认真。 百分之五十的重拍删除镜头，都是源自于冯凯之手。 他毕竟比周洋更专业…… 周洋只是注重演员的状态，状态不对就重拍，而他则是更加全面…… 专业的人开始严肃起来，这绝对是一种灾难。 不但对演员的状态，甚至对剧本，对道具的摆设，甚至对工作人员的态度都会进行插手！ 甚至，好几次矿下拍摄的时候，冯凯会亲自扛着摄影机去调整角度拍摄，拍完以后，同样认真检查着镜头，甚至以更为专业的性子分析这个镜头里的剧情到底会对整部电影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又有什么特别的隐喻…… 几天前跟着冯凯上山的他们谁都想不到…… 噩梦的源头，竟然从周洋，变成了冯凯。 “他到底是不是冯导……” “为什么感觉他被周导给传染了？” “……” 他们瞅着冯凯。 总觉得冯凯特不对劲，那种违和感特强。 而周洋…… 自从冯凯上位以后，周洋好像又变成了一个边缘人物。 拍摄的时候，他坐在冯凯旁边。 起初拍摄的时候，冯凯拍完一小段剧情以后? 会拿着镜头跟周洋商量，而周洋时不时地点头同意或者摇头重拍? 除此以外? 周洋似乎根本就没有参与到拍摄之中? 更多时候都是盯着剧组发呆? 等拍了两天以后，冯凯依旧会把修改完的镜头递给周洋? 征求周洋的意见，周洋基本上都是以点头为主? 甚至到了后面，当剧组开工的时候? 周洋都没出现在拍摄区域…… 而且这一消失? 并不是一天两天…… 连续十天时间…… 你在电影拍摄区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关于周洋的影子。 仿佛，周洋已经放弃电影拍摄权，全部交给了冯凯一样…… 只是? 在夜晚的时候? 在路过周洋办公室的时候? 所有人看到周洋办公室里的灯一直亮到凌晨。 然后第二天，有人看到周洋坐着煤矿车离开了矿区直到傍晚的时候他才乘着晚霞回来。 谁都不知道周洋去干嘛了…… 他们也没有这闲心去问…… 拍摄实在是很累? 反复删除反复拍? 把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拍摄一结束他们就想倒头呼呼大睡，啥都不想了。 到了后面? 等到晚上周洋办公室的灯都不亮的时候? 他们都不确认周洋到底是否在矿区里? 到底有没有离开剧组。 甚至他们有人还在怀疑周洋是不是彻底卷铺盖走人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十二月十二日。 电影拍摄到唐朝阳宋金明去人才市场物色新的“肥羊”剧情的时候? 众人再次从山上搬到了山脚下的宾馆里。 他们要拍一场在集市里的热闹剧情。 他们在休息棚里再次遇到了周洋。 当他们见到周洋的时候? 他们大吃一惊！ 甚至钱伟都推了推眼镜，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影。 他一时间都不敢上去相认！ “各位好啊！” “嘿嘿，辛苦了辛苦了……” “伟哥，你怎么了？不认得俺了？俺是周洋啊！” “……” “……” 双手拉着装被子的编织袋，戴着一定破旧土灰毛帽子，穿着一件有破洞的棉外裤…… 直到这个身影拍了拍钱伟的肩膀。 钱伟这才结结巴巴看着周洋：“周，周导？” 他有些不确信。 他无法相信这个衣衫土土的，脸上露着憨直的笑容，如农民工进城的家伙竟然是周洋。 就算，他长得跟周洋很像…… “是啊，是俺，咳，是我……才几天，嗯……十多天不见，就不认得了？” “周，周导，你的口音怎么……” “……” 钱伟的眼神之中充满着违和感。 再次紧紧地盯着周洋…… 他的那种割裂感非常强烈！ 不但周洋整个人的走路方式，脸上表情，动作变了…… 甚至连口音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他的口音已经不再是标准的普通话，而是夹杂着一丝河南的口音，听起来特别别扭，也特别土里土气。 这短短的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里…… 他到底经历了啥？ 不止是钱伟震惊了。 连冯凯也瞪直了眼。 “你……” 冯凯看着周洋的模样，他说出了一个“你”字…… 随后，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反复地盯着周洋。 闪过诸多疑惑与不确定。 “冯导……试试？”周洋看着冯凯，露出了一丝憨憨的笑容。 “行！”冯凯点点头“听你的现在就开拍试试。” “……” ………………………… 拉好隔离线。 组织好了群众演员…… 这一幕的剧情终于开始拍摄了。 嘈杂的人才市场中…… 他们看到周洋的身影逐渐进入了镜头。 镜头下，他背着行李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穿梭，看到有人在招工，他鼓起勇气往前凑，但最终却又因为紧张而错失了机会，随后，他继续四处张望，懵懵懂懂地闪过一丝迷茫。 镜头给了他一丝特写。 镜头下，他依旧在一声不吭地张望，仿佛不经意间扫到了镜头，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的眼神出现了三种情绪。。 迷茫、不安，彷徨…… 他紧紧地抓着背包的带子，就这么在人群中不断徘徊，那青涩、不谙世事的简直就是一个十五六岁，辍学打工的农村青年…… 第二十七章 蜕变 “在这等好像很难啊……” “是啊是啊，我都来了三天了” “你才来三天，有人等了十几天呢，这得碰运气……我就找了一个煤矿的工作，能挣好大一笔钱呢……” “……” “……” 所有人看着镜头。 他们看着镜头里的周洋饰演的“张凤鸣”呆呆地看着陈双宝饰演的“唐朝阳”。 镜头特写中，他的表情憨憨，眼神既迷茫，却又对未来很向往，同时又有那么一丝纠结。 “大叔，你刚才说的那个地方在哪？远不远？” 最终，他双手紧张地抓着肩带，露着淳朴又冒着傻气的笑容，壮着胆子走向着“唐朝阳”这个陌生的大叔搭讪…… “废话，不远人家能那么多钱？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块……” “……” 看着这一幕，看镜头的几个人心中突然一紧。 周洋的演绎，让他们不自觉就代入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青涩的，刚辍学出来打工的小男孩，根本就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杀人狂魔，更不知道危机已经降临…… 他只知道，他需要钱，他渴望挣钱。 …………………………… 这一段拍摄前所未有的顺利。 甚至连冯凯都想拍案叫绝！ 拍完以后，冯凯将摄影机递给周洋，周洋看了一眼摄影机，脸上再次露出憨憨傻笑。 “就这样，中！” “……” 冯凯上下打量着周洋，眼神越发得怪异。 打量得周洋都有些害怕。 冯凯迟疑了一下。 最终还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他感觉一个陌生的灵魂仿佛占据着周洋的身体里…… 刚才看周洋的一眼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剧本里的那个“张凤鸣”好像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向着他打招呼。 一个人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多天时间里就做到脱胎换骨！ 除非是那些国际上天赋异禀的顶尖演员！ 可是，那些顶尖演员，他们是受到过多少培训，受到过多少人知识的熏陶，心理暗示与角色分析，才能让他们对角色游刃有余？ 但周洋凭什么？ 他凭什么能做到？ 紧接着，他又看着陈双宝和赵振两人。 起初他是震惊的，震惊这两个挖矿的，为什么能演好…… 但是后来，他就习惯了。 不得不说周洋很会挑演员，他们在电影里算是本色演出，平日里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陈双宝特么生看着就一副阴森、随时会拐卖小孩的样子，在电影中? 只要稍微在阴戾那么一点，就特么成角色了！ 他们是本色演出。 而周洋演着演着? 生活中的人都开始变了…… “周导? 你没事吗？”冯凯接受不了那种割裂感? 他深深地看着周洋。 “么事儿！继续? 继续……” “……” …………………… 周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感觉自己沉浸在一个说不上来的状态之中。 他很疲惫。 除了疲惫以外，心中又很焦虑。 这种焦虑来源于对未来的迷茫…… 跟辍学四处找工作? 讨生计的“张凤鸣”（元凤鸣）很像。 周洋其实记不记得《盲井》里面那个男孩子的真实姓了，他只知道他叫凤鸣。 原先世界的周洋是一个大学毕业? 在工厂里负责修理机器的小员工。 他性格比较爱较真，情商不高? 又比较沉闷? 所以在工厂里经常被嘲讽，同事聚餐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找过他，不怎么会拍马屁的他升迁更是无望?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喝一个人两口小酒? 也会有一种抑郁不得志的感觉。 但好在家庭环境倒不算很差。 生长在农村? 农村有房子，没有房贷的困扰? 父母双全并且身体都健康? 不需要周洋照顾? 偶尔还能给予一点周洋经济上的帮助，特别是买车的时候…… 唯一的不足就是周洋没有女朋友。 自从高中时候谈了一次短暂的恋爱? 被女方家长强迫分开以后? 他就再也找不到女朋友了。 所以他在看《盲井》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感触? 虽然这玩意是真实事件改编的? 很沉重? 但总觉草菅人命这个成语跟他这个平头老百姓实在是太远了，没感触，更没有任何代入感。 大约两年前…… 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 华夏经历过战乱，经历过分割，甚至有民国，也有那鲜明的人物，甚至近代也有一些熟悉的领袖，包括那位丰功伟绩的太祖。 但…… 开国以后的进程，似乎就不太一样了。 当然。 周洋并不关心这点。 只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还没大展穿越者的拳脚，就被命运挨了一阵闷棍。 起初是因为父亲怎么都咽不下饭，而且有疼痛感，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就是喉咙发炎，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当回事…… 后来，情况不太对，不但喉咙疼痛吞咽困难，甚至胸闷喘不过气来。 在工地干活的时候，甚至晕倒从脚手架下摔下来，被送到大医院做了详细检查以后，才发现是食道癌晚期…… 周洋向学校请了一个长假，绝望地带着父亲去了很多的大城市，深圳、燕京、魔都，也去了很多小城市甚至爬山涉水，亲自到了川藏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在冰天雪地中站了一夜，就为了求一剂偏方…… 可惜。 小说里的奇迹情节从来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对一个癌症晚期来说，什么药都没用。 各种贷款消耗殆尽，社会上的各种筹款也筹得差不多，但仍旧填补不了那天价的医药费。 他曾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给很多娱乐公司投过稿，写过几首歌…… 后来，他发现小说中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出现什么大公司一眼就看中这首歌很牛逼，然后一拍脑袋就决定下来，给了几万几十万的钱…… 他写的东西，毫无例外的都石沉大海。 有时候想想，他都会觉得沮丧。 这个世界或许有幸运儿，但绝对不可能是他。 仿佛心一点点地被撕裂了。 看着父亲一天天的痛苦，甚至都说不出话来，而他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那种绝望感越发得沉重。 最终…… 周洋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床上，费尽了全身力量，在自己耳畔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对不起……”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量。 说完以后，周洋眼睁睁地看着他瞳孔涣散，然后湿润的眼角逐渐干涩，最终在一阵阵仪器的吵闹声音中没了声息。 那一晚。 周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那是盛夏的夜晚。 冰冷的仪器依旧在响动…… 他感受到了世界的崩塌。 几天前。 当他再次一次回忆《盲井》剧情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极了“张凤鸣”。 都是没了父亲。 唯一区别是，“张凤鸣”不知道自己父亲没了，至少还有种懵懂的希望存在…… 而他…… 他却知道。 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希望自己是“张凤鸣”…… ……………………………… 时间过去了十天。 山下的戏拍得差不多了，剧组又上山，继续按照时间线，拍着山上的剧情。 山上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矿上很多地方都结起了厚厚的冰层。 特别是屋檐下，那种冰锥异常的锋利，走在下面，生怕被这玩意给刺到。 刘婷婷从屋子里出来，看了一眼进度表，随后低头开始躲在角落里念起了自己的台词。 如果按照进度表的话…… 今天刚好到达她的剧情。 不过…… 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凤鸣”上山以后的剧情其实并不难拍，但冯凯琢磨了半天，坚持要拍出那种纪录片的味道。 镜头不能刻意，而且不管是镜头外还是镜头内的群演们必须表现得自然…… 这无疑拖慢了剧组的进度。 曾经偏执的周洋，现在蜕变成了一个傻乎乎的演员…… 而他那一半偏执的灵魂，仿佛涌进了冯凯的灵魂里，改造了冯凯！ 剧组的拍摄实在是太慢了，慢得令人发指，不但一遍一遍地折磨着剧组，更是一遍一遍地折磨着自己。 这么一算，起码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到达她的戏份。 而且，那场戏份是一场对手戏。 刘婷婷闭上了眼睛，放下台词本。 模拟着她接下来要拍的剧情。 对于台词，她实在是太熟练太熟练了！ 从开始拿到剧本以后，她就一直沉浸在台词里面，一遍又一遍…… 面对着剧情，她也实在是太熟练了。 这曾经是她的职业。 一段不堪回首，同时又充满着灰色的记忆。 每一次回顾或者脑海中演绎，她都觉得情绪复杂…… 再一次脑海中演练结束以后，她站了起来，走到剧组里继续看着周洋的表演…… 在见到她的时候，剧组里一些人下意识地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同时！ 她感觉到有几个人正盯着她的臀部。 对于这些东西，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剧组里的男人倒还好，大家至少还算斯文，反而是很多矿上的工人们在见到她的时候，纷纷笑得灿烂…… 有一些人甚至趁着夜色闯入她的房间，然后暗搓搓地询问她到底多少钱能陪一下…… 在被拒绝以后，那人脸色大变，觉得非常扫兴，甚至还有人当面说了一句“进了剧组了就不是婊子了吗？同样都是给钱，就给导演和副导演睡，就不给我们？” “我们就贱一点？” “都是下贱人，立什么贞节牌坊！” “是钱给得不够多吗？我给你一千，够了吧？” “什么？下面镶钻了？一千都不够？” “……” 污言秽语的声音时常在她的耳畔回荡。 对此…… 她只是低下头，从不与人争辩，从来都是一声不吭。 傍晚。 十多天以后，当剧组再一次收工以后，冯凯找到了她。 看到她的时候，冯凯表情很纠结，充满着尴尬，又很犹豫。 最终，他舒了一口气。 “你应该看过剧本了吧？” “大概五六天以后，就会到你的戏了，嗯，需要你稍微脱一下，我们给你拍一个背部特写……你能接受吗？” “当然，在拍摄的时候，我们会清场……” “嗯，不会让你在镜头前漏点的，这个你放心……” “……” “……” 她看到冯凯的表情。 她沉默了一会。 最终点点头。 …………………… 随即没多久以后，周洋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着刘婷婷以后，他显得有些扭捏与局促不安……。 同时，又透露着一股傻里傻气。 他不知道这段戏自己到底要不要先排练一下，还是…… 第二十八章 毛骨悚然 灯光徐徐亮起，但却是充满着旖.旎的红色。 周洋脸如同灯光一样红。 他感觉到紧张，燥热，同时又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墙壁上，有几幅老旧的外国女人开放图片，搔首弄姿，充满着西方人体.艺.术感。 狭小的按摩房里，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那种呼吸混杂着一种人性原始的本能，而这种本能，却又因为某种东西的束缚，而变得压抑。 压抑得很难受…… 他心跳不自觉就加速了起来。 一双手，仿佛不知道该抓哪里。 “你没按摩过妈？” “你咋还站着呢，躺那儿，衬裤脱了……” “脱了吧，来……” “……” 刘婷婷对着周洋在笑。 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笑得却很好看，至少在那小房间里，她的笑容充满着花瓣绽放的味道。 她成熟，知性，先天就有一种属于女人的魅力。 她的声音充满着诱.惑，特别是她鲜亮的红唇，犹如炽热的火焰…… 火焰在燃烧…… 燃烧着身体，燃烧着灵魂。 懵懂不安的少年，遇到了成熟热情的风尘女人。 周洋终于懂得了双手应该抓哪里。 他缩在角落里，捂着裆.部，表情不安、紧张，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一种非常期待的渴望感。 刘婷婷越热情…… 他就缩得越角落，甚至在刘婷婷过来帮他拖裤子的时候，他双手紧紧地提着裤子，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猫。 镜头外。 扛着摄影机的冯凯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流淌，激动得握紧拳头，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妈个.B！ 太刺激了。 随后…… 他做了一个手势。 镜头下…… 刘婷婷并没有任何扭捏，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依旧笑得很灿烂…… 盯着躺在床上脱了上半身的周洋。 她开始脱着自己的衣服，时髦的外衣，内衣…… 冯凯的喉咙不断地在吞口水！ 拿着摄影机的手都在颤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声音在疯狂敲动，不安得如同一头小鹿…… 终于！ 他拍到了刘婷婷那白皙的背部。 而正对着刘婷婷的周洋，则是缩了缩脑袋，余光略微一撇，脸变得更加燥红…… 他感觉到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演的，还是本身就是这样…… “脱了吧！” “来~” “我叫小红? 你几岁啦？” “啊？” “你十几啦，别紧张……” “……” ……………………………… 《旷底》剧组里很少试拍就拍完剧情的。 但是…… 这一幕的剧情? 却是一镜结束。 冯凯走出来以后? 面部肌肉略微抽动。 他似乎不太敢看刘婷婷。 甚至在面对刘婷婷的时候?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 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怀疑自己晚上要失眠了！ 刘婷婷从狭小而又昏暗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小巷子里依旧带着霉味。 她眼神闪过一阵复杂。 这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可偏偏这段往事却一一地在镜头里呈现。 虽然只是在演? 也并没有如那段经历一样真刀真枪，但她难免心中出现一丝绝望。 随后? 他看到穿好衣服的周洋走出来…… 她“噗嗤”地笑了起来。 周洋似乎很搞笑，天生就就有一种狼狈的喜感。 此时此刻的周洋已经完全沉浸入那种角色里面? 走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畏畏缩缩，似乎有一种世界观崩塌的窒息，但除此以外? 又有一种从最纯真的善? 逐渐变成一种被污染的愤怒感…… 他跟刘婷婷目光相对? 略显一丝尴尬，似乎刘婷婷的笑容让他更为窘迫不安。 最终。 他又终于恢复了常态。 但是? 当他抬头看着这个小巷子? 看着远处喧嚣人群的时候? 他又很恍惚。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张凤鸣”还是周洋。 “冯导！” “怎么了？” “继续拍吧！” “啊？” “我快要从角色中出来了……” “啊？” 冯凯依旧沉浸在刚才的些许旖旎之中，却听到周洋对着他打了一个手势。 声音有些急切。 冯凯看着周洋。 他觉得周洋的状态似乎不对。 一句话…… 仿佛两个人在说一样。 前半段好像是“张凤鸣”后半段又变成了周洋…… 说的话一会是河南话? 一会又是地道的普通话。 犹如人格分裂。 看着这一幕！ 他急忙对着钱伟等人做了一下手势? 然后招呼着演员? 招呼着工作人员。 当镜头的光再次闪烁的时候…… 周洋饰演的“张凤鸣”从按摩店走出来? 倔强? 眼神充满着恍惚，又愤怒。 他独自一个人在走，越走越快。 陈双宝饰演的唐朝阳和赵振饰演的宋金明在后面追赶。 最终，镜头下的“张凤鸣”情绪崩溃…… “二叔，我变成坏人了……” “……” “呜，我没脸见人嘞，我不活了……” “……” 冯凯震惊地看着周洋！ 他见到周洋竟然当场就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眼泪婆娑，仿佛没了最后的坚强。 那种既憋屈又难受的土气模样，竟充满着喜感，让人忍俊不禁！ 拍完的瞬间…… 冯凯不受控制地鼓起了掌，然后冲到依旧沉浸在情绪中的周洋面前，激动地抓着周洋的肩膀。 “周导，你他妈比专业演员更他妈专业！” “说着说着就哭了，我还以为你真受不了这委屈……” “……” “……” ………………………… 冯凯曾经看不起周洋。 他挑的演员，他做的事情，他用过的摄影机，甚至他这个人，他都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你这么认真干嘛？ 你真能拍出什么好电影？ 你真以为你拍的垃圾能上映？ 你能获奖？ 但是…… 当两人真正合作拍电影的时候，周洋带给冯凯的只有震惊。 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演经验。 但是，演起这个“张凤鸣”角色的时候，却入木三分…… 他明明白没有任何执导经验，甚至在冯凯刚接触周洋的时候，周洋还是一个电影小白。 但现在，他却能很熟练地说出剧组的一系列道具东西，甚至还能像模像样地摆个机位，拍摄出像样的取景…… 更令冯凯震惊的是…… 周洋似乎把整部《导演手册》里最难的那一部分“艺术与电影”，通篇全部背诵了下来！ 甚至能精准地引用《导演手册》里的每一句话，能说出那句话的页码与取自哪一段…… 他觉得不可思议，很像是一种野蛮成长。 似乎，不止是周洋在成长，似乎整个剧组也在成长。 曾经的工作人员们，懒懒散散的觉得跟过很多大剧组而自恃甚高…… 而现在的工作人员们每一个人都把这部电影当成是一种责任，或者说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想要雕琢好的艺术。 当然，唯一让冯凯担忧的是，周洋和第一次见面的周洋，已经完全判若两人了。 他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都是“张凤鸣”的影子。 好像不管在拍摄中，还是拍摄外，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张凤鸣”，而曾经的那个周洋，好像完全不见了！ 这让冯凯隐约间有些担忧，他生怕电影拍完了，周洋却出不来了。 时间到达了十二月底。 《矿底》剧组拍摄的进度虽然缓慢，但相较之前，进度快了很多。 等拍到十二月二十九号的时候，已经拍到了最后的部分。 只剩下陈双宝、赵振、周洋三人最关键的对手戏…… 拍完对手戏，再补拍点其他剧情，这部电影就算结束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 矿井下的那种压抑气氛，也越来越重了。 十二月二十九日。 就在剧组做好一切准备，拍摄最后片段的时候，整个矿区突然传来了一阵警笛声。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从警车上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高个男人，他手中拿着《矿底》的剧本，似乎身上有一股令人敬而远之的杀气。 许久未见的张根水也紧跟其后从车上下来，带着一个肥头大耳，脸色惨白的中年人。 “警官，他们就在这里……”张根水指了指拍摄区域。 为首警官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拍摄区域，最终目光落在冯凯身上。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哪个是编剧？” “麻烦抽时间跟我们回趟局子，我们有重要的事情……” “……”。 冯凯看到这一幕，心中猛地一突！ 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天时间，他将会迎来生命中最震惊，最细思恐极的时刻…… 第二十九章 案件调查（上） “姓名！” “张凤鸣……” “姓名！” “张凤鸣？” “……” “再问一遍姓名，身份证上的姓名！” “啊，周洋，我叫周洋。” “年龄……” “十五，不对，我十八……” “年龄，身份证上的年龄……” “二十三……” “……” “……” 审讯室里的灯光照在周洋的脸上。 边诗诗看着眼前这个木讷的年轻人，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 眼前这个人低着头眼神茫然，一只手抓着椅子，另一只却无处安放，时而垂着，时而摸摸膝盖，时而又捏成拳头，整个人的状态非常诡异…… 看了周洋的资料和剧本人物资料一眼。 边诗诗觉得他像个沉浸角色里，已经分不清现实和电影的可怜虫。 “剧本是你写的？” “是的。” 听到这的时候，周洋抬起头。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惊下，“嗖”地一声就站了起来。 他愣愣地看着被吓到的边诗诗，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然后，她长得真好看，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 不对，安筱好像也很好看…… 这是他出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念头出现的瞬间，他瞳孔猛地一缩！ 我不是张凤鸣！ 我是周洋！ 我是周洋！ 自己是周洋！ 站起来的周洋恍然大悟，随后又下意识地坐在了边诗诗的对面。 一个人的演技，是不可能突然就提升起来的，除非他真正地变成了那个角色。 对！ 不是沉浸角色里，而是彻头彻尾地变成了角色中的人物。 这句话，是周洋从《演员手册》里偶然间看到的，他奉为真理，并且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尝试。 这些日子里，为了更好的演绎角色，他不但给自己设定了一条“张凤鸣”的角色资料表，而且亲自给角色写了很详细的简历故事。 从小学开始读书的时候到辍学打工到矿上每一时期，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故事他都写了下来，然后自己沉浸在故事里面，找寻着他与角色的共同点，并且进行着同化，因为某些经历和性格非常与角色确实非常贴近的关系，共同点确实非常多。 接着，他不管是睡觉还是平日里生活，他都在幻想着自己经历过这些故事? 并且模拟着这“张凤鸣”这个角色的各种状态，睡觉前? 他更是不断地提醒自己? 自己是十五岁? 别人问起来要说十八岁? 自己是张凤鸣…… 这种效果见效非常快！ 甚至为了更好地进入这种状态中，他甚至亲自以“张凤鸣”的名义的去集市上找工作。 穿着旧校服? 剃着板寸头，然后连续两三天没吃过像样的饭?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着，晃悠着? 晃悠着…… 久而久之? 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角色。 等拍电影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在本色演出！ “这个剧本是你在什么样的状态写出来的？你是否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或者? 你是否亲眼见到类似的事件……” “没有。”周洋面对着询问摇了摇头? 他无法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但是，让解释? 他又解释不来。 “凭空想象的？”边诗诗皱眉? 继续问道。 “是。”周洋木讷地继续点头? 不敢看边诗诗。 “你为什么能凭空想象这些东西？冒昧地问一下，你之前的那些经历? 似乎和矿井没有任何关系吧？就算是取材至少也有取材的线索吧？道听途说也是一种线索……”张试试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周洋并不是会花言巧语? 也不怎么会骗人? 只能摇摇头。 “那? 你平日里的爱好是什么？是否有精神上面的疾病？” “没有? 我很正常……” “你不要紧张，我并不是把你当成嫌疑人，我们只是需要你的协助，你写的剧本实在是太惊人了……”看着周洋低着头的模样，边诗诗心中不自觉就生出了一丝同情，她下意识解释道。 “怎么惊人？”周洋抬头，有些茫然。 “我们最近正在追查一起案件，偶然间，我们发现了一些已经被火化的“死者”，他们竟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而真正的“死者”却可能另有他人，我们顺着案件调查却始终没有头绪，就在这个时候，张根水张先生带着你的剧本来报案……” “……” “……” 周洋听着边诗诗的话。 他依旧低着头。 这一刻…… 他突然感到耳畔嗡嗡声在响着什么东西。 然后，很多乱七八糟的记忆一下子全部压在了他的脑海中，仿佛突然塞进来一样。 他头突然头很痛！ ……………………………… 拍摄的样片被公安部门取走了。 冯凯呆呆地坐在公安部门的休息大厅里，茫然地看着一个个表情凝重的工作人员。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也是精神恍惚，很多人掐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掐着……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梦。 这他妈是真的！ 真他妈现实！ “要死了要死了！” “周导怎么还没出来……” “祖宗啊，祖宗！” “周导……该不会真的……” “……” 张根水来回地走动，显得很焦急。 而他旁边的兄弟赵寿全却在不断地打电话。 赵寿全是隔壁矿上事故矿的矿长。 赵寿全虽然比张根水矮一个头，也瘦一个头，看起来像电视剧里的猥琐汉奸，但骂起人来却绝是不含糊！ 各种乱七八糟的咒骂声让旁边的警务人员都听了皱眉，好几次提醒他这是公众场所，要注意个人形象！ 张根水推了推他，反而被他破口大骂。 “我他妈！” “我的矿上出了那么大事，我骂一句怎么了？你难道还把我抓了？草！” “我得赔多少钱你知道吗？” “你怎么不早点把剧本拿出来啊！” “晦气，太晦气了！” “我赔了十万，现在人都被火化了，我哪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 骂完以后，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烦躁。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矿下死的那十来个人，也许极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他赔的那十万块钱不但白费了，甚至极有可能他也会受到牵连！ 他在这边的矿，不对，甚至他名下的所有矿都被列入了重点调查的名单里！ 他的心情能好？ ……………………………… 燕京，傍晚。 “安总，管导的《青春》，定档明年二月份十五日，这个日子每年都是春节档大片争夺之后的疲软期，不会有什么大导演出现，好莱坞那边，也没有，他们的目光都盯着五月份的黄金周……” “周艺林，周导导演的《战国》在昨天杀青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大概定档明年的三月份，三月份有一部武侠片《英雄》，我们可以跟他打打擂台，这样可以借此炒一波大热度，毕竟我们的阵容跟《英雄》并不输多少，算是王者之战，这种热度还能炒到三月底，还有我们的《战国》和同期的《英雄》都已经报名柏林电影节……” “这一次，我们国产电影报名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并不少，应该不至于颗粒无收……” “……” 分析师许瑞并没有因为《矿底》的事件而被安筱辞退。 此时此刻，他正兢兢业业地跟着安筱分析起未来06的形势。 他言语间充满着信心。 安筱点点头，就在准备看详细的市场分析资料的时候，安筱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了电话。 随后…… 脸色凝重了起来。 “许先生，这两天我离开一趟，公司暂时交给你看一下……” “啊？怎么了？”。 “《矿底》剧组出大事了，周先生写的那个剧本和拍摄的内容，似乎是案件的关键线索……” “……” 第三十章 案件调查（下） 周洋从审讯室里出来。 恍若新生一般地看着周围的所有人…… 冯凯激动地冲了过来，抓着他的肩膀，似乎在询问着什么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陷入一种很恐慌的情绪当中。 这种情绪让他的眼神时而闪躲，又时而迷茫，随后又仿佛不确定地看着所有人，感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紧接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很惨白，毫无血色，最终咬着嘴唇默默地低下了头。 还是钱伟看出了他的情况不太对，第一时间拉开了冯凯，招呼周洋坐在椅子上休息。 众人分外担忧地看着周洋。 并不确定他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随后…… 边诗诗跟同伴拿着文件夹走出来，冯凯第一时间朝着边诗诗走过去。 “他……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边诗诗看了周洋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来的同情。 冯凯懵了。 心理医生？ 钱伟也呆了…… 周导这是怎么了？ “跟他聊天中，我发现他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的精神长时间处于紧绷强迫的负荷状态，同时可能因为角色的关系，他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一时间分不清自我，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 “不过也很奇怪，他刚才应该是找回自我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陷入这种自我怀疑的状态之中……” “这是少数著名艺术家后期会得的病……” “……” “现在他的情绪很乱。” “我个人提议他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件事，不能耽搁。” “对了，如果找到心理医生的话，你们可以把这份东西给心理医生看……” “……” 边诗诗从怀里拿出一份手写的稿子。 稿子里的字迹很工整。 仿佛是是一本日记。 “1990年，我出生山西一家非常贫困的家庭里……” “我父亲长年外出打工，我家里有一个母亲，还有一个妹妹……” “1997年9月1日，我上小学，在隔壁村的希望小学，希望小学距离我们村只有一条河的距离……” “……” “……” “2003年3月2日，家里揭不开锅，父亲出门打工一年多了都没有回来，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虽然母亲一直在说，她会努力供我上学? 但是? 我知道家里已经拿不出一分钱了……” “3月3日? 母亲为了借钱给我上学? 在四处找人，我偷偷看到她哭了? 一边在骂父亲，一边哭……” “2004年11月13我终于决定辍学了? 辍学前，我的老师告诉我? 虽然没有在学校上学? 但在外面，你也不能忘记学习……” “11月14日，我带着书本? 坐上了去远方的车……” “……” 冯凯看到这份手写稿子。 看完以后? 他瞬间怔住。 “怪不得? 他对这个角色如此透彻，原来……” 他喃喃自语。 随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 正低着头看着地面的周洋。 原来！ 他把角色从小到大的经历? 全部用文字写在了稿子上。 每一个经历? 仿佛都是一个沉重的故事，而在这个故事里面? 再透过大纲? 他看到了一出让人落泪的悲剧。 入木三分的表演? 从来都不是一句天赋就能形容的。 他需要代价！ …………………………………… “这起案件受害者很多? 牵扯面非常广? 而且罪犯是全国流窜作案，我们已经向各地警方都发了案件分析……” “根据目前统计消息，这起案件受害者已超百人，并且犯罪有持续扩大的趋势，情况非常恶劣！” “虽然这件事很扯，但是如果真按照这个剧本分析推演案件的话，一切就很合理了……” “……” “……” 会议室里。 很多警务人员看着播放器里的电影剧情。 当画面定格在矿井下杀人的剧情以后，为首的副局长曹正邦心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案件的叙述分析跟《矿底》里拍的内容简直是一模一样。 而这部尚未拍完的电影，竟犹如第一手视频证据一样，让人脊背发凉。 紧接着，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下递过来周洋的资料表。 周洋确实是无罪的。 而且跟这件案没有任何关系。 履历很清白，清白得让人同情。 剧本创作，也许就是源于艺术创作，和现实无关！ 但…… 为什么艺术创作能如此真实，真实得让人震惊！ 看完资料以后，就算是在刑侦队工作多年的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荒谬的情况！ “电影拷贝一份留档” “其他的给剧组送回去，让剧组的其他人回去吧，在这里待了一天辛苦了。” “对了，那个周洋……” “帮忙请个心理医生帮他看看吧……”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他，这件事，牵扯实在是太广了，如果真的全部曝光的话，恐怕会造成轰动，得慎重一点……” “刑侦组那边继续调查，重点是各大矿上去查，突破口应该就在这里！” “……” ………………………… 心理医生找来了。 治疗是在公安局的心理咨询室里进行着。 周洋躺在椅子上，被询问着各种问题…… 但周洋至始至终都呈现那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既不回答，也不点头。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心理医生来得快，走得也快。 除了拿走一小时五百块的咨询费以外，再把周洋送出来以外，似乎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询问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只说这种事情得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 “他的情况并不乐观……” “他可能需要休息。” 离开前，心理医生却偷偷在边诗诗的耳边说了这句话。 周洋从心理咨询室出来的时候，眼神至始至终都带着恍惚感。 他看着剧组里的所有人。 他面无表情，眼神略有些空洞，然后就这么坐着，谁过来打招呼，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冯凯和钱伟抽着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又不能离开公安局。 拍摄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被公安局带走，而且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叫进审讯室里询问…… 直到傍晚的时候。 一个高个的警察才拿着摄影机，面色复杂地走了出来。 张根水激动地迎了过去。 “这真是电影吗？” “怎么了？”张根水一愣。 “这像是纪录片……同时，《矿底》这个剧本更像是犯罪实录，之前很多我们想不明白的问题，在看了剧本以后都想明白了……”高个青年说得很严肃:“看完剧本以后，我们甚至一度怀疑，这编剧是在亲眼看到那些罪犯在实施不法行为……” “……”张根水目光呆滞。 旁边的赵寿全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切。 冯凯则是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全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寒意。 他哆嗦了一下，见鬼一般盯着周洋。 剧组里的其他人也是震惊得直冒冷意。 而众人的焦点周洋…… 这个时候却是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冯导……我想好好休息一会……” 他脸色依旧惨白。。 但眼神似乎恢复了正常。 他摇摇晃晃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十一章 他们改变了 宾馆里。 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滴着水。 周洋非常疲惫。 可是，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原先世界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记忆交织，让他有一段时间甚至都分不清虚拟与现实。 甚至他一度陷入到了“张凤鸣”的角色记忆之中。 这就是俗称的“入戏”。 原先世界很多敬业的演员因为入戏太深了，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出戏，甚至一度连自己的性取向都改变了。 如同潘多拉魔盒，当你开启以后，就再难关闭。 周洋稍微比他们要惨一点。 为了演好角色，他入戏很深，同时连日来的疲惫让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最终又遭遇到了两个世界记忆碎片的洗礼，导致他本就饱受折磨的精神再度濒临崩溃…… 再次从“张凤鸣”这个角色中出来的周洋，脑海中却只有一丝茫然。 一切都是真的？ 一切又都是假的？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出现这些疑问。 而且，只有疑问，没有答案。 “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倒我，而我，也没什么东西能失去了！” “我就是贱命一条，你要收走的话，随时都能收走，但是只要我活下来，我都不可能被打倒！” “我现在必须要休息，好好地休息！” “放松、放松，我要做到的是放松，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一切事情……” “放松！” “……” 躺在床上的周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曾在冰冷的雪地里站了一晚上，他也曾经四处奔走，经历过徒劳无功，最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但内心深处的不甘火焰从不曾熄灭。 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但是他的毅力却支撑着他，让他紧握双拳…… 他自言自语地说出了这番话。 说完以后，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管任何情况，他都不能睁开眼睛。 紧接着，他开始自我催眠…… 放松。 放松。 ………………………… 安筱来了。 来了以后，第一时间是去公安局的。 她看过周洋写的剧本，然后又看了一下公安局里的电影留档。 看完以后，她默默地坐了许久。 边诗诗看着这个女人……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 这个女人长得太好看了? 同时，她的腿也太长了? 就算是同为女人的她都觉得惊艳。 特别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气质。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 边诗诗脑海中突然就想到了山间的雪…… 遥远圣洁? 冰冷不可触碰? 却又恬静幽幽。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边诗诗把资料递给安筱。 “谢谢。”安筱对着边诗诗点点头。 “这部电影拍得很好，很写实。” “嗯? 对。” “可惜，在大陆应该无法上映? 里面的内容太写实了，但如果删删减减的话? 这部电影可能会很怪……” “嗯? 那麻烦你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安筱似乎不太愿意跟其他人聊电影? 在边诗诗说了一会以后? 安筱就礼貌性地露出一个笑容。 “好的? 如果有事的话，随时电话联系。”边诗诗点点头。 她其实想跟安筱多聊一会的。 女人之间? 也并不全是羡慕嫉妒恨? 还有一丝向往感。 “好。” 安筱在边诗诗的目光下转身离开局子。 她的话很少。 边诗诗这种学心理的? 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当她离开以后，边诗诗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她看着她弯腰? 坐上了一辆商务车。 她低着头看了看自己…… 特别是在看到她弯腰的瞬间? 边诗诗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自卑感。 接下来? 要多喝点牛奶？ 现在还能增高吗？ 想到这的时候? 她突然又有些失望…… 好像赶超不上了。 ………………………… 周洋终于好好地睡了一觉。 从06年的12月份睡到了07年的1月份。 看似跨度很大? 但实际上…… 只是睡了一整天而已。 周洋睁开眼睛，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 来到这个世界，他从来都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 拉开窗帘，看了看时间，此时此刻刚好是1月1日的早晨。 他伸了伸懒腰，只觉得精力分外地充沛，当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以后，周洋走出了房间。 “周导，你醒了？怎么样，还好吧？” 推开门的时候，他就看到旁边坐着的冯凯等人下意识地站起来，用很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还好，不过想再进入角色，可能就有些难了……”周洋点点头，不过随后又无奈地笑了笑。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周洋而不是张凤鸣以后，就再也没有那种演戏时候的代入感了。 他稍稍地有些沮丧。 “没事就好，电影可以随时再拍，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冯凯似乎松了一口气。 从警局回来以后。 冯凯对周洋只有尊重与担忧。 周洋就像是一面镜子照进了他的灵魂，让他意识到一个人对一件事可以如此的用心…… 这种用心，能让很多人都感觉到羞愧…… 同时，他隐约间在周洋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味道。 曾经以为周洋在吹牛逼的他，甚至在昨天夜里梦到周洋来到了柏林，并且站在柏林电影节奖的最高舞台上，面对着数不清的掌声与羡艳，泪流满面…… “额，大家吃饭了吗？” “都在等你呢。” “啊？” “……” 周洋茫然地看着众人。 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剧组已经变了，变得更像是一个团体，而在这种团体中，他隐隐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认同感。 他突然又有些手足无措。 他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重视过，他鼻子有些酸酸的。 “那大家去吃吧，不用等我的，饿坏了可不好……” “哈哈，没事，没事，一起吧。” “……” “周导，我们接下来拍什么？” “……” “周导，我昨天晚上琢磨了一下，我们矿井下的取景还不够，体现不出剧本里的那种感觉……我们下午想去试试……” “……” “周导，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 宾馆饭厅里。 所有人似乎都变了…… 都变得让周洋有些陌生。 他突然非常不适应这种感觉…… ……………………………… 电影曾经距离周洋很遥远。 遥远到如同天边，遥远到触不可及。 但现在却很近…… 仿佛就在咫尺里。 吃过早饭，随后在经过短暂的修整以后，剧组所有人准备一鼓作气拍完矿井里最重要的打斗戏。 拍完以后，再补拍一些剧情，陈双宝和赵振两人就算杀青了。 而整部电影，也差不多到达尾声了。 “最后一场戏要激发你们的凶性，你们能做得到吗？” “能！” “……” 周洋对自己的状态挺担忧。 一个人脱离了角色的人，他能演出角色的味道吗？ 周洋不知道。 同时，他对陈双宝和赵振两人的状态也挺担忧。 最后一幕戏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这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搏命！ 周洋其实已经做好反复NG，甚至做好花个十多天拍这么一个剧情的准备了。 冯凯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准备跟着所有人一起熬！ 然而…… 这场戏却前所未有的顺利！ 顺利得让人震惊！ 矿井下！ 陈双宝和赵振状态非常好，好得让人怀疑他们在现实中是否有恩怨，借着拍电影的功夫，把这种恩怨给释放出来…… 他们在矿井中竟然真的打了起来！ 虽然没有没有按照剧本的描述来，但打得却非常激烈，非常恐怖！ 你一铁锹，我一锤子！ 甚至周洋都听到了骨头被打到的声音…… 在旁边的周洋被吓得脸色惨白！ 这一次，不用入戏成“张凤鸣”而是地地道道的情绪演出…… 他看着他们的安全帽被打掉，然后抡起拳头就狠狠地往对方脑门上招呼…… 他们摔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又拼命地咆哮，如两头发疯了的野兽，甚至用牙齿互咬。 原版《盲井》的搏斗或许有演的成分在里面，而这里的两人，却是殊死搏斗！ 周洋一度都分不清楚两人到底是真打还是假打。 这种激烈引起了矿井的震颤，然后，周洋心中出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矿井！ 可能要坍塌！ 按照剧本，他得逃，拼命得逃…… 可是，如果我逃了，他们怎么办？ 先按照剧本来吧！ 他惊恐地往外逃，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他喘着粗气，最终逃离了镜头，逃出了生天…… 而矿井下的拍摄却依旧在继续着。 “轰！” 矿井一边出现了坍塌声，而这种坍塌把镜头给压了！ “快去救人，快！” “……” 周洋拍摄完自己的剧情以后，瞬间对着工作人员大叫！ 救援队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万幸！ 矿没有坍塌。 但陈双宝和赵振两人被救援人员给抬了出来，两人全身沾满了黑色的泥污，看起来头破血流，看得所有人都一阵害怕。 当抬出来以后…… 两人都是奄奄一息地喘着气。 “妈的，差点就打不过你……” “你输了！” “你他妈才输了！” “再试试？” “来啊！” “……” 两人瞪着眼睛，突然又有干架的趋势。 很显然，他们打得很畅快，但似乎又不够爽，还不够！ 而周洋一屁股坐在地上…… 惊得背都湿了。 就在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平静，却又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 “辛苦了。” 他回头。。 再次看到了一双大白腿…… 他心跳突然加速…… 第三十二章 杀青（上） 周洋再次见到了安筱。 这一次见面，周洋倒是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紧张感。 当然，他依旧不敢直视安筱。 稍稍看一眼，他便下意识将目光躲到别处。 这是一种自卑感，源自于身份、地位与财力的不平等。 还有…… 现在的他不太干净。 全身上下都充满着煤污、衣服全是破洞、头发蓬乱，犹如刚挖煤出来的人，看起来很狼狈。 他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很自卑的人。 但人很矛盾，而越是自卑的人就越要那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就越希望别人不要看到他的窘迫。 特别是，漂亮的女人！ “安总！” “安总……” “安总你怎么来了？” “安总……” “安总辛苦了！” “……” 剧组里所有人都朝着安筱迎了过去。 周洋也跟着所有人一起喊了一句安总，然后缩在摄影机旁边的角落里，跟陈双宝、赵振几人呆在一起看着录制下来的片子。 冯凯跟周洋擦肩而过。 冯凯的脸上闪满了光芒，整个人既激动又热情，整张脸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开始表现着自己的殷勤。 周洋看着冯凯一眼，他还从未见到冯凯露出这种表情过。 他观察着冯凯，感觉冯凯的眼神对安筱充满着憧憬与向往，仿佛他的全世界都是安筱一样。 面对安筱的提问以后，冯凯回答的声音非常温柔…… 冯凯说起了剧组，说起了拍摄进程，说起了他们拍摄时候的一些苦日子，他们如何如何努力克服什么什么困难…… 说得很详细，甚至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困难，都被冯凯说得跌宕起伏，淋漓尽致…… 周洋听到以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但是，他又很向往。 冯凯的口才真的很不错，而且，冯凯与生俱来似乎就有一种自信。 那种自信是自己没有的。 或许，这辈子也不可能有？ 周洋不再想这些东西，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拍摄下来的剧情。 原本以为有冯凯介绍剧组的情况，安筱没必要再跑来找周洋再询问着什么，但谁都想不到，安筱还是默默地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来到周洋旁边。 “满意吗？” “很满意，把我想要的都拍出来了。” “嗯，满意就好。” 周洋回答完以后，下意识地转过头。 他见到安筱就这么站在自己边上静静地呆着，认认真真地看着镜头里的回放，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突然有些全身不自在。 他很紧张。 他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 像一根木头。 过了挺久以后，安筱收回目光点点头：“周导? 辛苦了。” “不辛苦? 还好……”周洋摇头? 尽量让自己保持着淡定。 但是? 心脏却不可避免地的跳动得很快。 安筱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周洋想了很多话? 但最终又变得闷声不吭了起来。 周洋除非对很熟的人，否则的话? 他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他跟安筱…… 才见过几次面，并不算很熟。 而且想找话题? 也找不到。 “这部电影拍完以后? 你有什么打算吗？”听到周洋把天聊死以后，安筱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还欠了一些债，应该会想办法先还债? 然后……”周洋回答。 “周导? 你有兴趣加入我的公司吗？” “你公司还缺电工？”周洋脱口而出。 “……” 安筱沉默。 她平静地打量着这个周洋至始至终都没有跟自己对视的青年。 他看起来很脏? 各方面形象也挺狼狈，手上更是能够看到一道道伤痕? 显然为了拍这部电影? 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他的背依旧挺得很直? 和第一次见到他时候一样。 在打量了许久以后，她才摇摇头：“做电工对你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了……” “安总? 我只会这个……”周洋想了自己的很多可能性? 最终只能遗憾地得出这个结论。 “助理、摄影师、影视后期制作、市场推广部门、导演、艺人……这些岗位? 你对哪个感兴趣？” “……”周洋听到这么多职位以后? 他陷入沉思。 事实上这些职位? 很多都是他没听说过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筱。 但是…… 他知道这是一次机会。 安筱的华星娱乐在燕京，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城市！ 未来如果能在大城市站稳脚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抓住机会！ 改变命运！ “我……”周洋终于直视着安筱。 “不用急着做决定，我们的时间很宽裕……”安筱认真地看着他，淡淡一笑。 “……” ……………………………… 安筱在矿区呆了一会，稍微了解了一下剧组的情况以后，她就下山走了。 当然…… 在离开之前，安筱给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礼物并不便宜。 冯凯是一台新款的索尼数码相机、钱伟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摄影机张建豪是一款顶配的NSA音响…… 拿到礼物后的每一个人都欣喜若狂，特别是冯凯，在拿到数码相机以后，漫山遍野地照这照那，就算是天黑了，仍旧抱着数码相机不肯松手。 演员们也有，虽然相对而言廉价一点，但却非常实用。 陈双宝和赵振都是一款银制保温杯，刘婷婷是写着英文名字的高档口红、而徐丽则是一套化妆品…… 周洋自然也拥有自己的礼物。 他的礼物是一部最新款SN牌的超薄款手机，以及一张一千多话费的手机卡。 虽然很伤人，但整个剧组只有周洋没有手机…… 嗯，挖煤出身的陈双宝、赵振都有…… 拿到手机以后，周洋鼻子再次有些酸酸的，他觉得有些温暖。 当翻开通信录，准备把剧组所有人号码给存下来的时候，他发现通讯录已经存了一个号码了。 号码的主人叫“安筱”。 打开手机没多久，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华星娱乐期待你的加盟、周洋先生！” 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看完以后，周洋觉得手机暖暖的。 他感受到了一种非常真挚，让他一度鼻酸的重视感。 他轻咳一声，终于把手机小心翼翼地塞进兜里。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冯凯敲开了他的房间。 冯凯很认真地介绍起了他们的华星娱乐，以及华星娱乐未来的打算…… 甚至将华星娱乐旗下投资的几部电影也非常详细地跟周洋介绍了一遍，并对周洋分析起他适合什么岗位。 周洋听着冯凯的分析，眼神却越发的迷茫了起来。 好像选择很多，但好像又没什么选择…… 娱乐公司里的很多领域对周洋来说都很陌生。 曾经有老师跟周洋说过，如果一个人想在一个行业里做出点东西来的话，他必须花费很多很多的精力去琢磨，去经历各种失败…… 导演？经纪人？ 这些是他能选择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 艺人？ 这像话吗？ 他长得…… 应该不算帅吧？ 编剧倒是差不多，不过华星娱乐的编剧似乎并不是公司员工，剧本基本上都是买来的，或者和其他导演合作…… 他陷入了深思。 深思许久以后，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不，做公司的电工组长？或者维修部的组长？” 唾沫星子横飞的冯凯当听到周洋这一句回答以后，当场就说不出话来。 ………………………… 时间到达了一月二十日。 《矿底》电影只剩下补完刘婷婷的剧情与煤老板的剧情。 补完以后按照计划，电影可以杀青了。 而就在电影开拍前，剧组收到了两条信息。。 一条消息来自河南警方，警方已经大致破获了局部地区“矿井杀人案”并抓住了嫌疑人谭某某，宋某某，但案件因牵扯太广需要深度调查的关系，暂未选择媒体公布，并希望《矿底》电影相关人员能暂缓电影上映…… 第二条消息是《矿底》准备报名三月份的柏林国际电影节，与华星娱乐旗下的《战国》一起试试海外奖项…… 第三十三章 杀青（下） 原版《盲井》的小红出现过两个镜头。 第一个镜头是“元凤鸣”进按摩房的时候，小红与主角之间的不可描写的秘密。 懵懂青涩与成人的世界欲望相交，产生了矛盾了冲突…… 第二个镜头则是在汇款的时候，小红看到主角，跟主角打了一个招呼，并拍了拍她的背。 那一刻的小红，不再是抽着烟，衣衫时髦而暴露，反而穿得很朴素，朴素得如同一个农村人。 那是一种无声的同情。 这一版的《矿底》基本上延续了原版《盲井》的剧情，唯一不同的是，周洋对结局，与对人物的支线进行了深层次的挖掘…… 刘婷婷接到人物剧本的第一时间，甚至觉得这个人物就是为她量身定制，就是她的故事。 她甚至知道自己在电影里的存在，就是成年人的欲望代表物。 甚至，她明白这是电影里的一种冲突。 ………………………… 黑暗与潮湿的小巷子里，依旧充满着各种热情的声音。 但是，最角落的那个房间却是空荡荡的。 摄影机拍下了房间里的一切…… 时髦、且暴露的衣服，性.感到让人无限遐想的内衣内裤…… 它们被一双手给扔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那双手又翻开了箱子，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看起挺朴素的羽绒服与一张翻开的，褶皱的病历卡。 镜头匆匆间，看到了病历卡上的“白血”两个字…… 那双手不禁哆嗦了一下，终于把病历卡合了起来，再次深深地放入箱底。 随后，镜头给了一个穿着羽绒服的背影一个特写…… 背影徐徐地走出门，然后关上门。 镜头中听到锁门的声音。 最终，镜头又徐徐往上移，往上移，最终移到了窗户边上的一抹不太真实的阳光上，最终镜头定格在那一幕。 几秒钟以后，切换到了邮局里。 邮局里。 “小红”汇完款，然后偶然间遇到正在排队的“张凤鸣”。 她愣了一下。 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有些愣神，又夹杂着些许尴尬，最终又拍了拍他背，仿佛是一种无声的传递。 最终，她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咔！” 冯凯在拍这段剧情的时候，神情是很复杂，整个人是很沉重的。 刘婷婷的剧情一直很顺畅。 毫无任何表演的痕迹，仿佛就是她的日常生活…… 特别是她在镜头下抽烟的时候? 充满着市侩与形容不出来的麻木感。 这本身就是她的职业不是吗？ 冯凯曾经看不起刘婷婷。 觉得他就是一个低贱的，人人都可以触摸的“小姐”。 他觉得她进剧组? 就是对整个剧组的一种“亵渎”。 在他的心中? 电影是一件非常高雅的? 充满着贵气? 并闪闪发光的东西。 后来，跟李婷婷逐渐熟络了以后?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一样? 呼不出气来。 他出身富裕家庭，从来都没有弯腰低头? 体会到底层人的世界。 他一厢情愿地觉得底层人的生活状态? 并不是很差，就算是糟糕，也最多跟电视剧里写的一样? 就是因为懒惰? 不上进? 不努力…… 但是…… “刘女士……现实中，那个“白血病的男孩子”是治好了吗？” “……” 补完这一幕以后? 冯凯终于忍不住看着刘婷婷。 刘婷婷听到冯凯的声音以后? 瞬间就低下头? 沉默了许久以后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治好了，和电影一样治好了。” “那? 能带过来看看吗？”冯凯沉浸在剧情之中? 当听到治好了这几个字以后?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电影里面的一些隐喻和暗示实在是太阴郁了。 这种阴郁感很沉重。 沉重得让人想哭。 “他在老家过得很好……”刘婷婷笑容略微一滞? 随后下意识地看着远方? 声音轻了下来。 “哦，我想送点礼物给他……”冯凯点点头，随后笑道。 “冯导，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好的。” 冯凯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喧嚣的人群，最终让所有人休息…… 等几个小时以后，当补到集市上张根水饰演的开着宝马的胖老板遇到陈双宝和赵振两人挡路，并对着两人破口大骂的剧情以后…… 冯凯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刘婷婷所说的话…… 随后，仿佛想到什么，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整个人突然魂不守舍了起来。 ……………………………… “杀青！” 三天后。 随着周洋拿着喇叭，非常用力地吼出这句话。 《矿底》剧组终于杀青了！ 所有人都在矿上欢呼…… 一波接一波，犹如浪花一样，此起彼伏。 有些人甚至当场就跳了起来。 他们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他们终于解脱了！ 这么激动的时刻，自然少不了张根水的参与…… 在傍晚时分，张根水抱着徐丽激动地再次发挥了他的“钞能力”，给所有人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看到了吗？” “这是电影！小丽，这是你参演的第一部电影！” “小丽！” “这是我为你投资的第一部电影！” “……” 他握着徐丽的手，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犹如看到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他非常自豪。 做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是成功的，前所未有的成功！ 徐丽也非常激动，哭得像个泪人…… “各位！” “各位，这些日子辛苦了！” “我在山下的大酒店里，为大家摆下一桌酒席！” “大家稍稍整理一下，我们就下山去吃……” “这一次敞开了吃，好好吃，这一晚我们不醉不归！” “……” 周洋听到张根水扯着喉咙的声音，激动地冲了过来，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抱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导，谢了！” “周导，我很期待，我真的很期待……” “周导，我很荣幸能投资你的第一部电影，以后，你有新电影，我还会投资的！” “……” 张根水的一番不着调的话让周洋很费解。 他觉得张根水就像是一个喝醉酒说胡话的酒鬼。 他琢磨了半天，都搞不明白张根水为什么会觉得荣幸。 这部电影并没有火，而且票房也没有爆，更没有得奖。 自己更不是什么著名的导演，而且整部电影都是冯凯冯导拍的，如果要感谢的话，张根水应该感谢冯凯冯导才对…… 为什么他给我钱，还要感谢我，还会感觉到荣幸？ 张根水的态度让周洋非常茫然。 ………………………… 下午，五点钟。 晚宴很快就开始了。 周洋发现自己被安排到了主位。 非常尊贵，并且非常显眼的位置上。 而冯凯则被张根水安排在次位，跟自己隔着一段距离。 周洋非常尴尬，坐立难安。 他觉得不习惯，非常的不习惯。 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坐这个位置，有一种沽名钓誉的感觉。 他站起来，想跟冯凯调换个位置，在他的心中，能够让整部电影拍下来的最大功臣应该是冯凯…… 而他？ 他只是一个挂名的导演而已。 可是，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张根水又揽住了他的肩膀。 “哈哈，周导，合个影吧！” “冯导！麻烦您用新款的数码相机给我和周导合个影好吗？” “今儿我高兴，很荣幸……” “……” 周洋看着冯凯站了起来，拿起数码相机，给自己与张根水合了个影。 “小丽，你也别傻杵着啊，我们也一起根周导合个影……” 张根水合影完以后，又拉着徐丽一起。 徐丽笑得灿烂，站在周洋的另一边，一只手抱着周洋的手，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剪刀手造型。 合了一次完影以后，张根水依旧不肯放过周洋，甚至又让冯凯给自己好好地拍个视频…… 然后…… “看到了吗！” “这是周导！” “现在是2007年，1月23日！” “周导的第一部作品杀青了！” “我投资的！” “……” 张根水很兴奋，言语间更是很自豪。 仿佛，投资自己的电影是一种荣幸一样。 而且，他似乎在见证着什么东西…… 周洋觉得这个世界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到不远处一个坐的位置还算显眼的中年人…… 中年人戴着眼睛，头发蓬乱，但表情看起来很恍惚，又些许神神叨叨。 合影完了以后…… 他看到张根水来到那个中年人面前，对他敬了一杯酒，并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热情地给他又塞了一个红包。 红包似乎很鼓，看来是一个大包。 在拿到红包以后，那个神神叨叨的中年人装模作样地笑着点点头，然后喝了口酒，便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了。 “这是村里一个算命的，因为老婆跟人跑了所以就整天神神叨叨的，大家都叫他李疯子……” “但其实他算命算得很不准，而且胡言乱语的……” “可是张总却很信他……” “每次开矿的时候都会找他预测一下矿里的吉凶，然后根据吉凶判断是否要开矿……” “……” “……” 周洋听到不远处陈双宝的声音。 “不过，那算命的也是可怜人，老婆跑了，腿被打折了，受不了打击精神也出问题，就算拿了钱，也好几次被人抢走……神神叨叨的，估计也就张总信他……” “……” “……” 周洋听完这些话，又回忆起那个神神叨叨的中年人。。 他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HELLO树先生》。 第三十四章 倒闭的公司？ 1月24日。 中午。 天空飘起了一阵阵小雪。 遥遥看着那座矿山，已经堆满了白皑皑的雪花了 “嗤” 冯凯拿起火柴点燃了一根烟。 然后静静地看着这片曾让他非常绝望的矿山。 他曾想逃离，曾觉得放逐，甚至觉得不公平。 但这一刻…… 他反而产生了一丝不舍感觉。 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他吐出了一口烟圈，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恍惚感。 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真的用周洋修好的摄影机，拍完了这部电影。 两个月的时间，从来都不写拍摄笔记的他，也破天荒地写起了拍摄笔记，而且写得很详细，详细到每一个人物的自我分析与理解。 两个月的时间，他更是见到了很多曾经不曾见到的普通人，在为了吃口饭而努力地，卑微地活下去。 这是很多书本上，甚至是很多剧组里都学不到的知识。 像一种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当然……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有开始，自然有结束。 就在冯凯陷入感慨的时候，他听到了有人叫他过去领工资的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周洋的办公室里排了一个小长队。 ………………………… “陈叔，这是您的片酬，收好了……” “这么多？” “哈哈，这是你应得的，小心保管好，离手就不管了啊……” “好的好的。” “赵叔，这是你的片酬……” “我也有这么多？” “哈哈……” “……” 办公室里。 陈双宝和赵振两人震惊地看着沉甸甸的钱，这起码有三万块以上，甚至都可能有四万！ 他们拿到钱以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洋。 却见周洋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然后又让他们给剧组里的其他人带个话，让他们赶紧过来领片酬。 “刘姐，这是你的片酬……” “我也有那么多？” “嗯，这些日子辛苦了。” “……” 刘婷婷也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感慨，随后，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周洋，她突然鼻子酸酸的，眼圈略微有些泛红。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情绪，在说了好几声谢谢以后，她才离开了办公室。 周洋依旧一丝不苟地按照着名单发钱。 “冯导……辛苦了。” “我也有？” “嗯，所有人参与电影拍摄的都有，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周洋认真地点点头。 “……” 当冯凯拿到钱以后走出屋子。 他又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很复杂。 ………………………… 人生中有很多分别。 在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以后，陈双宝和赵振等人跟剧组挥了挥手…… 这部电影他们虽然是主演的人物之一，但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段神奇的旅程。 现在，这段旅程结束了。 当然? 他们并不是去矿上继续上工，他们也收拾起行李? 准备回AH老家过年。 他们一年多都没回过家了? 心中自然想念得紧。 也不知道老婆怎么样了? 孩子怎么样了…… 特别在拍完《矿底》这部电影? 并且进了一次局子稍稍了解到一些东西以后，他们更产生一种想要早点和家人团聚的感觉。 他们突然感觉自己活着真好！ 午后出了点太阳。 不过太阳在风雪中? 看起来有些隐约，照下来阳光也没有带着多少暖意。 钱伟呆在地上? 双脚不断地来回跺着。 不幸的是，他脚上长了两个冻疮。 晚上的时候又痒又疼? 把他折腾得够呛。 就跟脚气一样。 钱伟将拍摄的仪器和道具按照记录表一一清点? 清点完了以后，他躲进了面包车里。 那辆老旧的面包车在拍摄期间经过了一次保养和整修，整修完了以后? 看起来卖相倒不算差…… 透过窗户。 钱伟看到周洋从办公室也提着一袋行李出来。 与其说行李? 倒不如说是电工工具箱。 万用表、电笔、接线钳、几本电工书籍以及一些换洗的衣服。 钱伟恍惚间这才意识到周洋并不是导演…… 而是一个电工。 当看到周洋把东西全部放上车以后? 他又看到周洋掏出了一个本子，略微迟疑了一下? 随后在那个本子里划了一笔。 他看到周洋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以后有些好奇。 “周导? 这是什么？账本吗？” “嗯? 是账本，不过是我欠别人的账本? 现在电影拍完了? 电影那一页的账目? 也全部一笔勾销了……” 周洋小心翼翼地将账本藏在怀里? 看着窗外? 陷入了对未来的憧憬。 “周导，你还欠多少？” “不多了，不多了。”周洋摇摇头。 “周导，你……刚才发了很多钱吧？”钱伟突然问道。 “嗯，该发的钱都发了。” “那你自己的呢？” “如果按照合约的话，我是没有工资的，不过，我领了一些编剧的钱……” “所以，你只给自己留了一万块？” “……” 钱伟看到周洋看着窗外不在言语的沉默表情以后，突然不知道该说这个是蠢，还是傻。 他低头，拿起剧组的公开账单，看完以后，他低着头。 张根水第一笔投资给剧组投了三十五万。 第二笔投资给剧组投了六十五万。 总共一百万…… 而这一百万，每一笔预算和支出，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精细到一台鼓风扇、一根脸盆架子。 他看着编剧一栏的支出…… 他突然叹了口气。 “周导，做人不能这么认真，不然在这个圈子里会委屈了自己……” “……” “并不是要弄虚作假，而是适当的，该拿的，还是要拿的……” “……” “而且周导，没有人会拿合同说事，安总不会，冯总不会，我们也更不会，甚至这个圈子里，很多合同都是阴阳合同……” “……” 白雪皑皑。 大地一片苍茫。 面包车终于发动，然后下山了。 耳畔传来钱伟语重心长的声音。 周洋沉默。 阴阳合同，偷税漏税，谎报投资…… 很多东西，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他天生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拧巴心理。 ………………………… 在张根水和一众人的挥手下…… 车子驶离了信阳县，开了一大段弯弯扭扭的泥泞路以后，终于在高速边上停了下来。 车后排的冯凯已经吐得不成人形了。 他必须要稍微休息一会…… 刚下车准备透透气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什么！星彩娱乐对赌协议失败，宣布破产了？” “……” “我们公司准备跟星彩公司谈艺人签约的事情，先一起去星彩公司办公室开个见面会？” “……” “一部电影？” “……” “是什么电影把星彩公司直接搞破产的？” “……” 接完电话以后，冯凯懵了！ 随后第一时间打开笔记本联上无线上网卡搜索着十一月份上映的电影，最终他搜索到了一部名叫《天极》的电影…… 骂声无数！ 投资三亿人民币，堪称史诗级巨著，而且著名五代导演陈楷执导，号称文艺的巅峰，号称五年内都不可能被超越的史诗级电影…… 电影阵容更是强大有刘佳络、张毅、沈凯峰等大牌助阵。 牛皮吹得很打，广告宣传也做得铺天盖地。 结果…… 星彩被这部电影给搞破产了。 “星彩公司？”当周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一愣。 “怎么了？”看着周洋的表情冯凯有些疑惑。 “没……” 周洋低下头。。 他突然想起一年前，他曾向很多娱乐公司都投过稿…… 星彩娱乐，是他记忆最深的一家公司。 第三十五章 讽刺 一月二十七日。 周洋再次来到了繁华的燕京城。 相比于一年前，燕京城并没有太多变化…… 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等公交，等地铁的人并没有因为过年而变少，反而更加的拥挤。 随处可见都是夹着资料边啃早餐边打电话的销售员以及一个个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上班族。 “爸，妈，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 “年假太短了，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天的……” “公司事情很忙，现在我正在升职的关键时候，这个项目我得跟进一下……” “五一吧，五一我可能空一些……” “……” “……” 周洋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用非常惊喜的语气打完电话以后，突然就抱着头大哭了起来。 嘈杂的地铁中，有人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她倒道了声谢随手一擦，却怎么都擦不干眼泪，反而越流越多。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当听到电话铃声的瞬间，她几乎条件反射一般拿起了电话，深呼一口气以后，用充满认真与自信的声音开始介绍起了他们公司的优势，并希望对方能多考虑一下他们…… 老一辈的人很羡慕城市里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小职员，并且希望自己未来的孩子也能跟他们一样，在大城市里工作当一个人上人。 大城市里的人穿得光鲜亮丽，不用风吹日山，更不用跟他们一样干着体力活，赚着辛苦钱。 他们觉得这就是幸福。 但是…… 谁知道那灯火辉煌的世界里，充满着多少辛酸与绝望呢？ 时代变了啊。 “怎么了？” “没什么。” 冯凯见周洋这一路上又恢复了刚认识时候的闷声不吭以后很奇怪。 周洋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地铁里的每一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汪洋大海，万川入海。 而他就是小溪里的浮萍之一。 随波飘荡，随浪翻滚。 不知去往何方，不知何时落下，亦不知何时腐烂…… “《天极》这部电影，真的是，把投资人给坑惨了，与其拍这样的电影，还不如什么都不拍……”冯凯看着地铁里《天极》电影的海报，有些无语地摇摇头：“不过，这类有些抽象的意识流的电影，柏林那群文艺分子倒挺喜欢，搞不好还真能忽悠一下那帮老外，艺术嘛? 都是看不懂的玩意……” “……” “……” 周洋转过头看着《天极》的海报。 他看到影帝沈凯峰头发蓬乱，看似疯癫的古怪造型占据了海报的一大半。 海报下? 写着一行字。 （五年内? 不可能被超越的华夏史诗电影！） 周洋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他想到了原先世界有一部名叫《无极》的电影。 虽然电影看起来不一样? 演员不一样? 但总有那么一些功成名就的大导演，在令人看不懂的艺术路上越走越远。 五年内确实没人看得懂《无极》? 五年后，嗯? 至少以周洋这种没艺术天分的人是依然看不懂的。 当然，除了《无极》的电影海报以外? 还有另外一部名叫《英雄》的电影海报。 这是一部新电影? 电影海报很简单，一把剑横在海报中央，剑身倒映出一个个面露凶色的演员。 这部电影导演名叫沈长卫? 和《无极》的导演陈楷是同一个时代的风云人物? 同属华夏第五代导演的代表…… 周洋脑海中浮现出陈无极和老谋子两个人的影子。 当然…… 他们距离他都太过于遥远了。 遥远到周洋都不敢多想。 地铁很快就到站了。 到站以后? 周洋跟着冯凯坐上了电梯，出电梯以后? 叫了一辆的士? 在冯凯被堵车堵得崩溃的干呕声中? 两人来到了“星彩公司”门口。 曾经门庭若市的星彩公司现在显得有些冷清。 只有几个记者蹲在公司门口，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摄影机…… 粉丝也有? 不过只有寥寥几人拿着牌上面写着：“宋茜茜加油！”“何一鸣加油。”“请善待我们家茜茜……”“冰冰不哭”“胡冰卿我们等着你”…… 星彩公司刚进入这个圈子的时候? 曾野心勃勃地想在这一行好好地分一杯羹? 花重金打造了一个偶像女团? 其中有宋茜茜、胡冰卿等人。 女团初期其实做得很不错? 在公司的重点培养下连续推出了好几张合唱专辑，专辑销量虽然不算顶尖，却也能吸一大波粉，靠着这波粉丝的热度，她们上综艺，接广告，拍电影，拍偶像剧，倒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时代的进步，越来越多的资本进入了这个圈子，当进入这个圈子的资本多了，相应的明争暗斗也就更多。 蛋糕毕竟那么大…… 女团在一夜间被爆出了各种各样的同性、出轨、撕逼、耍大牌，打压新人等黑料。 这些黑料有照片，有录音，甚至有视频，一度冲上了各种热搜。 好不容易花大价钱把这一切给压住以后，公司却开始走起了背运，开始投什么亏什么，直到《天极》…… 投资这部电影的时候，星彩公司的老总韩绍平是野心勃勃的。 他觉得这是他们公司的翻身之作！ 其实分析师有提醒过韩绍平了，意思是三亿投资实在是太大了，风险更是不可控，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导演陈楷拉一个大盘子，然后吸引资本投资，然后在投资的资本里面，再小赚一笔，顺便拿点票房分成…… 但韩绍平却听不进去！ 陈楷是谁？ 华夏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 曾拍出《霸王》，《大时代》，《黑土地》等一系列直到现在都被人称颂的经典作品！ 是赚一笔小的，还是选择相信陈楷，一起缔造一个崭新的华夏票房新时代呢？ 韩绍平选择了后者。 但谁能想到，正是当打之年的大导演陈楷会突然脑子坏了，给他的心脏狠狠来这么一出呢？ …………………… 出示了相关证件以后，周洋跟冯凯走进了公司。 偌大的公司里，周洋看到很多人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有在打电话主动联系新的经纪公司的，有收拾着行李准备离开的。 冯凯在这个圈子里名气并不小。 作为年轻一辈最有潜力的导演之一，冯凯也是上过电视和各种综艺采访的。 一些人看到冯凯以后瞬间激动地围了上来“冯导”“冯导”地叫个不停，甚至连带着周洋身边也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讨好笑容。 周洋回忆起了一年前，自己站在这家公司门口，被保安驱赶的情…… 当看到其中一个中年女人以后，周洋一愣。 他又想起在这家公司门口坐了一整天，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写的稿子递给这个中年女人，并非常认真地恳求中年女人能帮忙给公司的艺人看一眼，就算要扔，也希望能看一眼再扔。 可惜…… “恩，感谢你对我们家茜茜的支持，我会把你写的东西给她看的……” “你请先回去，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的。” “……” “……” 留下这句话以后，中年女人收走了自己的稿子。 周洋很努力地证明了一件事。 不但童话里是骗人的，而且很多网络小说里也是骗人的。 世界上或许有伯乐。 但不太可能被周洋遇到。 “哇，周先生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周先生，您需要助理吗？我在这行工作了很多年，经验丰富眼光老辣……” “我曾经是宋茜茜的助理，如果茜茜加入贵公司的话，我希望也能顺带在会议上提我一下……” “……” 周洋耳畔传来这个女人讨好的笑容，而且忙不迭地给自己递名片。 周洋看着这个名叫孙芳芳的中年女人。 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他穿着和去年一模一样的衣服，而且整个人比去年的时候更黑了一些，但是，就因为自己跟冯凯一起进来就变得“一表人才”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孙姐，去年我递给你的歌词你有交给宋茜茜吗？” “……” 第三十六章 非同寻常的会议（上） 孙芳芳呆呆地看着周洋跟着冯凯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他看到冯凯笑着跟那个年轻人介绍着公司的一切，似乎挺尊重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很平静，时不时地点点头，眼神透露着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沧桑感。 电梯门终于关上了。 周围响起了一阵阵可惜的声音，有几个人在议论冯凯旁边这个戴着导演证的年轻人是谁…… 廉价的牛仔裤，一双褪色并局部发黄的板鞋，以及那廉价的地摊杂牌羽绒服。 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挂着导演证，却让混迹娱乐圈的众人根本想不起来“周洋”到底是哪一号导演。 但是看到冯凯的态度，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冯凯在整个圈子里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才华横溢，锐气冲天，谁都不服的模样。 而刚才短暂的停顿，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挡在了周洋面前，为周洋开道…… “也许，这是哪个富二代故意穿成这样体验平民生活？” “有钱人总是会有这种恶趣味，这很正常……” “……” 有人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孙姐，去年我递给你的歌词你有交给茜茜吗？” 嘈杂的人群中，孙芳芳却呆呆地站在一边。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忆起这段话。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可是……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人…… 难道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故意穿成这样，自己一时间认不出来到底是谁？ 总之，应该是个人物。 可是…… 歌词到底是什么？ 她低下头。 她早已经忘记去年夏天那个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那个坐在星彩门口的石阶上，从白天等到傍晚一顿饭都没吃的年轻人…… …………………… “以后少理这些人……” “你要板着脸，这样他们才不会烦你……” “以后碰到记者也一样，不要给那些记者好脸色，你越给好脸色，他们越觉得你容易欺负，就越会问稀奇古怪的问题……” “……” 电梯里。 冯凯跟着周洋说着娱乐圈的一些注意事项。 周洋不断地点头。 眼睛却看着徐徐上升的电梯。 一年前，他做梦都想走进“星彩娱乐”，并且跟所有人推销着他写的歌词。 他需要钱…… 需要一切能赚钱的途径。 可惜，换来的只有一阵阵礼貌的“感谢”，以及保安的驱赶…… 一年后，他再次来到了这家公司。 穿着相同的衣服，相同的裤子。 保安见到他却笑脸相迎…… 源自于胸前的导演证，也源自于自己跟冯凯肩并肩走着。 他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走出电梯，来到十四楼以后，周洋先是感受到一阵异样的目光，随后便是阵阵热情的笑脸相迎…… 他和冯凯被迎到了一间非常大的办公室里。 “安总，导演到了。” “嗯，好，再等几分钟，会议就可以开始了，韩总怎么还没来？” “堵车了。” “……” 周洋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安筱。 安筱穿着一件西装? 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很正式。 不过? 西装紧缚下的领口处的白衬衫露出一丝雪白如脂的肌肤? 再略微往下看? 那胸前的傲人突起却怎么都束不住? 仿佛要挣脱出来一般。 此时此刻，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周洋和冯凯? 在看到两人入座以后，她点点头。 周洋稍稍下意识又将目光看向了别处…… 这么一扫? 他脑海中嗡嗡声直响！ 他看到了自己对面的宋茜茜…… 宋茜茜眨着可爱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 当两人目光相撞以后? 宋茜茜对着他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仿佛挺好奇这个穿的奇怪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场会议上…… 周洋的目光又看向别处，紧接着又看到了宋茜茜旁边坐着的胡冰卿。 胡冰卿看起来很恬静? 披着整整齐齐的长发? 清纯女神范十足? 她对着周洋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接着就是继续拿着“华星娱乐”的简介认真地看着。 除了她们以外? 周洋继续偷眼看其他人…… 这些人每一个人都特别有分量? 甚至坐在安筱旁边的那个体态优雅? 御姐风十足的女人更是华夏最知名的文艺女导演管彤，管彤另一边的位置空着? 但铭牌上却写着“周艺林”三个字。 周艺林！ 华夏第五代文艺导演的中流砥柱? 每年都会带一部作品出征各大电影? 并且每一部电影的海外版权都卖得让人眼馋…… 而周艺林旁边则坐着一个小胡子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 看起来有些儒雅? 给人一种艺顶尖艺术家的感觉，虽然周洋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绝对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毕竟他旁边的新锐歌手何一鸣正在舔着脸跟他不断恭维，而他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很少露出笑容，目光都不在何一鸣身上。 周洋感觉何一鸣眼神眼神之中散发出来的那种热情，像极了冯凯见到安筱…… 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像是，小太监见到皇帝？ 何一鸣…… 周洋很陌生，但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新歌《飞翔》非常火，也是曾经星彩的主打艺人之一…… 看到这些人以后，周洋大脑嗡嗡声直响！ 他原本以为安筱叫他和冯凯过来是开一场简单的见面会，甚至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会议…… 而他在会议中扮演的角色，大概是一个随从，一个旁听者…… 但他做梦都想不到，冯凯竟然给了他一张“华星娱乐”的导演证。 更想不到…… 这次会议的排场竟然这么大。 周洋坐在这里如坐针毡…… 很不舒服。 特别是其他人打量他的好奇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这种状态维持了一分钟左右，他就听到了会议室开门的声。 “韩总！” “韩总……” “韩总！” “……” 星彩娱乐的众人下意识地全部站起来。 周洋下意识地也想站，但看着华星娱乐的众人都没有站以后，他就低下头。 “对不起，我迟到了，别站着，都坐，都坐，今天以后，我就不是你们的老板了，我会尽力为你们争取一个好的东家……安总，他们都是好样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别委屈了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签女团的整体，而不是分开……” “具体等投票决定。” “……” 周洋偷偷地看了一眼这个韩总。 这个韩总很高，但长得却白白净净，看起来非常年轻，似乎只比自己大个两三岁。 他的声音很诚恳，同时在面对安筱的时候，姿态放得很低，一闪而逝的眼神之中，周洋看到了他的黯然，还有一丝灰心丧气…… 公司一下子亏了三个亿！ 看起来对他的打击确实挺大。 当韩总坐下来以后，安筱只是对着他点点头，随后便不再看他。 紧接着，助理给每一个华星的成员发了一份资料。 资料上是星彩公司的每一个在场成员的信息。 周洋也有一份。 “下面，由我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各位成员……”。 “……” 安筱看着众人目光平静地开始介绍起人来。 第三十七章 非同寻常的会议（下） “管彤，华夏第五代文艺片女导演，台岛40届金马奖最佳女主角、22届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曾参演并协助执导多部电影拍摄，其中有《霸王》、《刺秦》，《黑夜女人》等多部经典电影，目前为公司投资的电影《青春》的总导演……” 管彤站起来对着所有人点点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看起来很温和，非常自然亲切，长相本身就出众的她就算人到中年，也依旧充满着淑女的优雅与魅力。 她曾是周洋父辈的女神级的人物。 《刺秦》这部电影在周洋的记忆中，是华夏武侠片的巅峰之作，小的时候，大街小巷上热播这部电影的时候，学校外的小店里到处都是电影人物海报，其中最畅销的就是那一张管彤握着剑，面对着镜头，白衣胜雪，美不胜收！ 至于那部《霸王》……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周洋已经不止一遍听到这部电影的名头了。 这部电影是陈恺导演的代表作，同时更是华夏唯一一部在法国戛纳亮相并获奖的电影，甚至直到十多年后的现在，这部电影仍旧被国外媒体评价为世界电影史上十大经典作品。 而管彤在电影里表演，更是获得了戛纳最佳女主角提名…… 虽然很可惜没有获奖，但却也是一个时代最璀璨的女性代表人物之一。 这绝对是一个分量极重的大咖！ “周艺林周导……华夏五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第七届金鸡百花奖电影最佳导演、第23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曾执导《波西米亚狂想曲》、《战士》，《角斗士》等多部电影……目前忙于《战国》的后期与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各项工作，所以今天未到现场……” 周洋虽然没有听过这位导演的每一部作品，但对周艺林这位导演并不生疏…… 冯凯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这位富有传奇性的五代导演了！ 他的战场并不在华夏，所以他的每一部电影的票房都不高。 虽然票房不高，但不代表他不知名…… 从千禧年以后，他执导的每一部电影必入围欧洲国际三大电影节，并斩获多项提名，在海外文艺圈里版权卖得飞起，狂热粉丝众多，被称为五代导演最有希望问鼎文艺片巅峰的无冕之王…… 他的《战国》，在尚未开拍之前就被华夏电影圈寄予厚望，很多人甚至声称他这一次，绝对能代表华人斩获华夏第一樽柏林电影节金熊奖！ 这又是一位大咖！ “吴镇洪先生，公司音乐部门总监，音乐流行艺术家，曾经亲手挖掘并为赵天王量身打造了第一部专辑《冰冷的夜》，同年参与沈启荣先生的《逝去》专辑监督制作人，次年亲自为周健先生写了一首摇滚专辑的同名主打曲《流浪》……” 周洋看到那个小胡子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轻轻地推了推眼镜，微微点头算是致意了。 随后继续平静地坐在椅子上?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模样。 旁边的何一鸣却激动地率先鼓掌起来? 口中“老师”“老师”地喊个不停…… 周洋心中震撼。 无关乎何一鸣狂热！ 记忆中? 这位爷更在音乐圈绝对是教父级的存在。 《冰冷的夜》? 《逝去》? 《流浪》！ 这三部专辑横跨了香江的一个大时代，直接缔造了80末? 90后乐坛三大音乐天王，并在那个时代里? 缔造了后人无法超越的销量神话！ “冯凯，第35届金马奖最佳新人导演? R本国际电影节新人导演提名? 亚洲新星导演计划参与导演之一，曾经协助执导《枪火》、《赛车》、《孤岛惊魂》等多部柏林电影节参展电影，并独立执导《兄弟》《惊海》两部票房口碑高评分的电影? 票房不俗……” 沉浸在震撼中的周洋又听到了一阵掌声。 恍惚间? 他看到冯凯在掌声中? 整理了衣服站起来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淡淡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看到星彩那一方的艺人们很激动? 几个长相姣好的女孩子拼命地鼓掌? 对着冯凯暗送秋波。 而冯凯却丝毫不理这些人? 在掌声中，他只是坐着? 翻看着星彩众人的身份介绍? 表情有一丝冷漠? 且高傲。 他的这种表情? 让那几个女孩子的眼神更加炽热与疯狂了！ 周洋听完冯凯的履历以后感觉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一刻…… 他终于体会到为什么刚进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围着冯凯转，各种谄媚，各种马屁声此起彼伏。 人家本身就是年青一代最牛逼的几个人之一，潜力无限，风光无限！ 他低下头。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 不但不应该，而且不配。 自己更应该像旁边端茶倒水的服务员一样站着，为这些人物端茶倒水。 他坐立难安，头低得更厉害了。 “周洋，《矿底》导演。” 安筱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然后…… 就是一阵形容不出来的寂静！ 周洋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所有人目光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看安筱，仿佛带着疑惑。 他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只觉得心中很慌。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钻进地洞里，然后再也不出来了。 我，真的算导演吗…… 他扪心自问，但最终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就在这个时候…… “周洋先生是我们华星娱乐里面的新锐导演，是《矿底》这部电影的编剧、导演、主演，出品人，项目负责人，同时这部电影将会随《战国》一起出征柏林国际电影节，我与周洋先生合作期间学，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让我获益良多！” 冯凯放下资料表，突然抬头打破了沉寂。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前所未有的严肃，同时声音之中充满着认真，充满着不容置疑。 众人听到这一幕的时候，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震惊地看着这个穿着怪异，仿佛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年轻人。 周洋听到这的时候惊呆了。 他抬头。 他下意识地开口想解释…… 他觉得冯凯将他抬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高度！ 他非常慌张，手足无措。 “我……” “嗯，对，补充得很好！” 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听到了安筱淡淡的肯定声。 ………………………… 掌声响起。 冯凯率先鼓起掌来。 掌声中…… 所有人看周洋的眼神有些变了。 对面的宋茜茜盯着周洋，可爱的眸子里的那种好奇之意更浓，仿佛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周洋的背景如何…… “这个周洋到底是谁？为什么之前我们完全没有任何资料……” “我也不知道，不过今年华星娱乐投资了三部电影，他能扛起大梁，说明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导演，你看到冯凯的表情了吗，冯凯是什么人？那是眼高于顶，傲气得不行，什么时候看到他这么服过一个人？现在你看他刚才说话时候的表情……” “他应该是一个人物……” “可是，导演圈有什么我们不认识的人物吗？” “我反而觉得他挺朴实的，有一种艺术感，他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他的分量不比冯导轻，我估计可能是国外进修回来的体验派艺术导演，我们或许应该去关注一下海外的华人导演，他也许就是那一块的……” “嗯……” “……” 隐约间，周洋听到了窃窃私语声。 还有…… 那一双双更为炙热的目光。 周洋低头。 他感觉脸有些滚烫，他很不安，但同时有一种虚荣感。 “下面，开始正式的会议流程，我们华星娱乐到底会签约星彩公司的哪位艺人，签约金到底是多少，取决于在场公司所有人的投票……” “当然，还包括贵公司的经纪人……” 掌声停了。 安筱接下来开始宣布会议正式进入流程以后，周洋恍惚间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头。 华星娱乐在投票选签约艺人。 而他！ 他这个本不应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小人物，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真的有权利参与投票？ 他配吗？ “周导，我希望你也能适当地发表一下个人意见，我知道你选人的眼光很毒辣……”。 “……” 就在周洋情绪复杂的时候，安筱再次看向他，淡淡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我找到了！ 周洋感受到了很多炙热的异样的目光。 它们来自星彩…… 星彩众人潜意识感觉到周洋的身份不简单，而且非常不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暗示下，他们感觉到周洋身上似乎散发着神秘的味道。 这种神秘的味道让他们很好奇…… 除了他们以外，周洋也感受到导演管彤转过头，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矿底》事件虽然没有公开，被压了下来没多少人知道，但她是有所耳闻的。 她知道周洋是这个项目的替代者。 但是…… 她根本就想不到安筱对周洋会如此重视，不但会让他坐在这里，甚至还特意希望周洋能说点话。 眼光毒辣？ 或许其他人觉得安筱这是一种礼貌性的话语，但管彤明白安筱根本不可能开玩笑。 随后又想起方才冯凯对周洋的态度。 莫非这个小年轻真有什么门道？ 这一刻，她突然对这个闷声不吭的小年轻挺好奇。 空调的暖风不断地吹着。 周洋感觉自己的皮肤很干燥。 这么多双目光注视着自己，他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想站起来，然后离开这里，他感觉到很拘束。 他明白，他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 实际上…… 他对自己的规划很简单。 这辈子，活得开开心心的，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事，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走，谁也不欠着谁。 他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只要是答应，或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会想方设法用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给做好，给得完美…… 他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他非常地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决定一个人的去留…… 这会误人子弟的！ “胡冰卿……胡小姐，大家觉得是否可以签入我们公司？” “……” 会议并不会因为周洋而停滞。 安筱看了一眼资料以后，首先目光看向了胡冰卿。 胡冰卿的资料很简单，也很单纯，从小就学舞蹈，身材和长相都相当出众，并且身上自然而然有一种恬静、温婉的书香气质。 她静静地坐在那边，长发披肩，阳光照耀下，清纯的长相下，宛如一副画。 在曾经的女团组合里面，胡冰卿算是绯闻最少的一个。 “我个人觉得可以……”管彤点点头。 “嗯，外形条件不错? 嗓音条件稍微差了一些，不过我见过你早期的舞蹈视频? 确实有扎实的功底……有培养的潜质。”吴镇洪看了一眼胡冰卿以后稍微评价几句后点点头。 “胡小姐各种面都很出众? 我看过胡小姐的MV? 很惹眼……”冯凯也赞叹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随后……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周洋。 胡冰卿这个时候也将目光看向了周洋。 “嗯……” 周洋不敢看任何人的目光?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胡冰卿的资料? 然后点点头。 其他人却觉得周洋有些高冷，那种惜字如金的高冷? 特别是低头看资料，很少抬头的模样? 你根本就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之前偷偷议论周洋的中年女人再次凑在身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随后看周洋的目光似乎更加谨慎了。 宋茜茜倒是目光一直盯着周洋，她觉得周导有些酷。 “既然我们公司一致同意了，那么胡小姐? 你愿意将合同转到我们公司旗下吗？我们公司会承担你一部分的合同转让费? 各方面待遇不变……” “嗯? 我没问题。”胡冰卿认真地点点头，笑了笑。 “……” ………………………… 会议终于结束了。 周洋站起来的时候? 整个人恍如隔世。 他并没有说任何建设性意见? 他的话很少? 大部分人同意他就同意，大部分人不同意? 他就象征性地随着大流。 这次的会议对他来说如同一场梦。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觉到陌生? 陌生的人? 陌生的事物陌生的会议…… 会议结束以后? 周洋想跑卫生间里给自己的脸上泼点冷水? 然后让自己看起来稍微自然一点。 但是…… “周导……” “周导，感谢你给我投了关键性的一票，周导，以后请多多指教……” “周导，很期待我们能合作！” “周导……” “……” 他的身边围满了莺莺雀雀，女团的所有成员都笑着跟周洋打招呼，眼神之中充满着感激，甚至胆子大一点的女孩子过来主动给周洋留电话号码，并表示如果周洋时间有空的话，她希望能请周洋吃顿饭表示一下感谢。 周洋已经分不清这些人当中哪些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觉得所有人都带着一层面具，而面具下到底是什么，他根本就分不清楚。 他更喜欢那种单一的，人少点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工作。 电工就很适合他。 周彤走了出来，对着他笑着点点头。 周洋也下意识地对着她点头。 小胡子的吴镇洪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周洋略微停顿了一下。 “年轻人太傲终归不太好……” 留下这句话以后，也没有管周洋什么反应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周洋看着他的背影。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误会了。 “周导，没想到你在女孩子中人气还这么旺，哈哈……”冯凯走过来调侃了周洋一句，在无人的时候，他不断地对着周洋挤眉弄眼，言语充满着各种暗示：“我看到那个宋茜茜，在你坐下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冯导，你还不清楚我吗？我就是一个电子信息毕业的修理工……我能跟这样的明星有什么故事啊。”周洋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认识宋茜茜。 也曾幻想过自己写的歌，能通过经纪人给宋茜茜看到，然后宋茜茜惊为天人，给自己几十万的费用，然后自己一举成名天下知…… 他确实YY过！ 曾经很多文娱小说就是这么写的。 可惜，现实实在是太残酷了。 “你总是妄自菲薄了……”冯凯看到周洋的表情摇了摇头，突然又打量着周洋：“你之前在我面前的那股狠劲呢？柏林、戛纳、金马奖呢？” “咳，咳……” 周洋轻咳了一声。 他突然想到了《矿底》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现在给钱伟去处理后期了，也不知道现在剪得怎么样了。 他其实想去看看…… 在他心中，与其让他参加这种会议，还不如让他跟钱伟这些人呆在一起，然后闷声地看片子，剪片子。 “周导……” “啊？” “你知道我当初第一时间看到你写的剧本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什么反应？” “垃圾，这样的人胡编乱造的东西，也能叫剧本？” “额……”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反应吗？” “什么？”周洋茫然。 “这些天，我一直在做梦，我做梦梦到了柏林国际电影节，梦到了你站起来的身影……梦醒来以后，我觉得，我觉得我看到了可能性！” “……” 冯凯很诚恳。 这种诚恳第一次出现在冯凯身上。 周洋仿佛是第一天认识冯凯一样。 “刚才在会议上，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我在你身上学到的东西，也是真的！” “……” …………………… 周洋跟着冯凯走下楼。 然后。 在走下楼的瞬间，周洋看到了一个身影匆匆地跑进了星彩的办公室里。 仿佛在疯狂地翻找着什么。 就在周洋准备离开公司的时候，那个身影突然冲了出来。 “周导！我找到了，我找到你写的东西了，我没有扔掉！” “……” 准备上车的安筱听到了一阵尖叫声以后停了下来。。 随后…… 诧异地看着一个中年女人激动地拿着一张褶皱巴巴的纸…… 第三十九章 一年后的歌词 周洋愕然地看着那张褶皱，略有些泛黄的信纸…… 他怔在了原地。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满头大汗站在星彩公司门口。 笑容逐渐僵硬，信心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最终低下头，在路灯下失望地离开星彩公司。 阳光下。 他静静地看着孙芳芳…… 孙芳芳握着这张纸的手在颤抖，但眼神却充满着希望，仿佛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这信纸里面的东西，被她当成了粉丝的来信，积压在一个大箱子里，本来打算处理掉了～ 但没想到… 地方还是这个地方。 甚至连站着的方位都是如此的相像…… 他站在外面，孙芳芳站在里面。 人还是那个人。 但是，在这一刻，仿佛角色不同了。 “谢谢你，孙姐。” 周洋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默默地接过这张稿子。 然后，他低头看着这张信纸上面的字。 时隔一年，信纸上面的字并不模糊，反而还挺清晰。 信纸上的第一行有一句话。 （麻烦先看完再扔垃圾桶，拜托了。） 随后…… 他看着信纸上面写着的标题。 这首歌的名字叫《挥着翅膀的女孩》。 字迹很工整，写得很挺认真。 一年前，他偶然间在医院的电视里看到宋茜茜跳舞的视频，然后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这首歌。 然后…… 他就写了。 不过，因为他不会乐器更没有系统性地学过音乐的原因，所以这首《挥着翅膀的女孩》只有歌词，并没有曲谱。 “周导，这是什么？”冯凯好奇地凑过来，稍微看了一眼这张泛黄的稿纸。 “一年前，我给星彩公司投过歌词稿……” “嗯？” 冯凯呆了呆，随后看到了（麻烦先看完再扔垃圾桶，拜托了）这一行字。 一年前，应该是周洋最需要钱的时候。 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卑微与辛酸。 随后，他拍了拍周洋的肩膀。 周洋小心翼翼地将稿子收好，然后笑了笑? 随后跟着冯凯坐上了车。 “周导，我之前一直照顾茜茜衣食起居? 如果茜茜加入了星娱? 我希望我也能进去? 我能帮到他……”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 坐上车的时候? 孙芳芳冲着周洋的车拼命大叫起来。 现实往往是这么残酷。 她因公司的崛起而傲气，亦因公司的坍塌而变得卑微? 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 华星娱乐位于燕京的东北角的一座大厦里。 不算城区，也不算郊区。 如果按照规模来算的话? 华星娱乐算是中小型娱乐公司。 员工约莫一百人左右，其中包括周洋在内的三位合作导演? 一位音乐部门的艺术总监与三名经纪人? 十名艺人助理与十名签约艺人。 目前投资的三部电影，《青春》、《战国》、《矿底》，都已经拍摄完成? 其中《青春》已经剪辑完成? 并定档二月十五日? 《战国》跟《矿底》的处境差不多，都在后期处理当中。 安筱办公室。 “这份协议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哦。” “……” 安筱脱去了那一件紧身西装? 换上了一件宽松白色绵柔大衣…… 办公室里暖气吹拂? 散着一丝好闻的芬芳? 柔顺的长发绑成了一个高马尾，很起来很干练? 偶尔转身时候露出的肩处? 透露着一丝神秘的红色带子? 令人遐想菲菲。 周洋稍稍地瞄了一眼以后? 心思就在安筱的手上。 她的手非常白皙? 且纤细修长，仿佛是一双弹钢琴的手…… 她的手上拿着一份合同，并且递给周洋。 周洋接过合同，在看完以后，心中很震惊。 并没有苛刻的条约，也没有各方面的自由限制，甚至都不用打卡。 保底一万块一个月，而这不算电影的票房分成，不算公司内部奖金…… 周洋看完以后，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签。 他看着安筱：“安总，我刚进入这个圈子，很多东西都不是很懂，我暂时无法胜任导演这个岗位，可能需要系统性地学习，并了解一下这个行业。” “那你的意思……”安筱看着周洋，平静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要不，我从最基础的艺人助理做起吧？”周洋迟疑了一下，随后认真看着安筱。 “艺人助理很辛苦，类似保姆的工作，除了人情世故以外，学到的东西很有限。”安筱沉默了一会，随后看着周洋：“这样，合同你先签，我给你暂时安排一个顾问的位置……” “顾问是做什么的？” “公司未来会朝两个方向走，影视和音乐，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一个方向……” “哦。”周洋听完以后点点头，最终拿起合同，签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你办公室的钥匙……” “啊？”当安筱拿起办公室的钥匙以后，周洋呆住“我有自己的办公室？” “嗯。”安筱点点头。 周洋闷声不吭地拿起钥匙站了起来。 犹豫了一下…… 他突然看着安筱。 “安总，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安总，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投资我让我拍《矿底》，你难道不担心我这个门外汉把这部电影给拍差吗？”周洋终于问出了这个憋在心中许久许久的问题。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被各种轻视，不信任，以及欺骗所包围。 安筱的出现让他觉得非常不真实。 他迫切需要一个理由。 “损失厌恶定律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安筱停顿了一下，随后极为认真地盯着周洋“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看到你蹲在院子里，修了一晚上的摄影机，你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看着电路表的认真模样，让人挺动容的，那个时候我在想，你身上也许会有一种成功的可能性……” “……” “还有，真正让你拍出《矿底》的并不是我而是张根水，大多数的投资都是他出的，我只是帮你把那些投资商的烂摊子全部收拾了，顺便帮你搭个舞台……” “……” “或许当时想着，《矿底》既然已经被骗了，那么也不差这点了吧。” “……” 安筱声音有些感慨，她看着窗户。 这一刻…… 她想起了那个信阳县宾馆里睡不着的夜晚，想到了那个蹲在院子里，认认真真修东西的身影。 周洋拿着合同，心中五味杂陈。 “当然，你能交出了一份这么完美，又这么让人不可思议的答卷，这是我想不到的……或许以前你的日子过的很苦，但是你现在是我公司的人了，我希望你能把公司当家……”安筱说完这句话以后，绝美而又白皙的脸颊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嗯。”周洋点点头，心中越发的复杂。 “去吧。” “好！” “等等！” “怎么了，安总？”。 “你写的歌词，要不要让吴镇洪吴总监看看？” “……” 第四十章 两首歌 空调的风吹得很温暖。 一尘不染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刚装上的英文牌子液晶电脑。 崭新的办公椅后面是一排漆黑的实木书柜，书柜橱窗上摆放着各种各样关于导演、电影类的书籍。 午后的阳光照着办公桌，一阵彩色封面的反光吸引了周洋的注意力。 当看清楚以后，他发现这是一本公司各部门的通讯录名册。 名册上详细着介绍着公司的每一个部门与职能，同时还有部门相关负责人的姓名、履历以及通讯方式。 周洋在导演那一栏上，看到了的自己的名字。 很显然。 这通讯录名册是刚做好的。 他默默地来到窗台前，俯瞰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他再次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更想不到的是，他的办公室竟然这么宽敞。 随后，他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封褶皱巴巴的信纸。 稍稍地迟疑了一下，最终拿起笔，在A4纸上重新写了一遍。 ………………………… 吴镇洪对周洋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太好。 他觉得这个人有些孤傲。 这种孤傲使的周洋身上天生就带着一种跟会议里所有人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会议结束，当他看到周洋面对新同事的热情打招呼只是站在原地略微冷着脸，就算回应也只是偶尔点点头从不直视任何人的眼神以后，他就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像是一座孤岛，看起来不算冰冷，但却难以接近。 纵横了娱乐圈这么多年的他自然也见过许许多多类似周洋的人，通常这样的人在这个圈子里都混不久的。 就算有才华也一样。 这个圈子讲究着人情世故。 除非你有数不尽，任何人都无法压制的才华。 否则的话…… 你终归得向这个世界低头。 在与周洋擦肩而过的时候，作为公司的前辈他觉得自己应该稍微提了一嘴，至于能不能接受，至于会不会因此而生气，这并不是他的事情。 下午两点钟。 吴镇洪的办公室里，吴镇洪默默地整理着新加入公司的艺人名单。 一家娱乐公司，想要良性发展，对未来的定位很重要。 它需要业内口碑好、并且能赚钱的电影，同时，也需要有能撑场面的艺人。 “星彩组合的女团们……得分开了！” “……” 华星这一次签了很多星彩公司的艺人。 特别是女团的几位佼佼者，星彩公司都签了下来。 不过…… 签下来并不代表着走星彩公司的老路，把组合再推出去。 这个名叫H56的组合负面新闻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同性、抽烟、撕逼、公众场合骂人…… 虽然很多都是其他媒体为了黑组合而请的水军写的通稿，当不得真，但是接触了这个组合以后，吴镇洪发现组合状态确实不太对。 有很深的内部矛盾。 伴舞的姜舒舒不服主唱宋茜茜，宋茜茜风风火火的性格在遇到采访的时候与姜舒舒经常会进行各种明争暗斗抢C位，胡冰卿对这些东西倒看的比较淡，但她那种不紧不慢的温婉女神性格在女团一起参加活动的时候，总会慢上一拍? 让整个女团节奏变得很另类，像是被拖了后腿? 其他人也是各有优缺点…… “组合必须解散！” 看完这些人的详细资料? 以及网上采访时候的各种视频以后? 吴镇洪心中做出了这个决定。 在他看来? 女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单飞的实力和卖点。 但全部聚在一起当一个组合的话，就会互相拖后腿? 最终影响彼此的上限。 国内，不止国内? 包括国际上很多成功的女团组合，她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 反复磨合? 再经过市场分析考验才确定下来的。 但就算如此真正叫得出名的女团组合也最多红一阵就解散单飞了。 “宋小姐，你过来一下……” “……” 他拿起新的通讯录，首先看到了宋茜茜的名字? 他拿起电话。 他打算跟组合里的每一个人单独简单聊聊? 先了解他们的想法? 再判断她们未来该走什么路，该怎么安排。 宋茜茜…… 他沉思了一会? 随后打开锁住的抽屉? 拿出了一本歌谱? 看到歌谱上面的一首名为《HELLO女孩》的歌，他放到了桌上。 这是前些日子? 他刚写完的歌。 他对这首歌还是挺满意的? 各方面的情调和气场都比较足? 谱子在业内也算顶尖…… 这首歌? 他潜意识里觉得适合宋茜茜唱。 不过? 还是得试唱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 “吴总监你好。” “哦，你好，请坐。”吴镇洪抬头看到一个露着憨笑的青年表情略微一滞。 进门的并不是宋茜茜，而是周洋。 “周导，有什么事吗？” “吴总监，我想了挺久，能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帮我看一下歌词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帮我谱个曲，当然，嗯，曲调我是有的，我能哼……不过，我不太懂乐器，实际上，我对音乐也不是很懂，五线谱也不会看……”周洋坐在吴镇洪对面，表情有些扭捏，有些不太好意。 “……”当吴镇洪听到周洋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地呆滞了起来。 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太懂乐器，对音乐也不是很懂…… 你写了歌词？ 随随便便写的歌词，就让我帮你谱个曲？ 他吴镇洪是什么人？ 他曾经是香江流行时代的一代教父，邀请他的谱曲的人，要么就是天王级的人物，要么就是影视圈的大咖导演…… 这小子确定不是来拿我开刷的？ 这小子怕不是拿我来立威的吧？ 谁给他的胆子！ 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周洋。 周洋的目光跟他对视一阵，随后又躲到了别处。 “歌词先给我看看吧，不过，周导，如果你歌词写得差点意思，嗯，就是稍微差那么一点感觉的话，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吴镇洪虽然心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无语，但终归是还是对着周洋露出了一个平静笑容。 “嗯，谢谢吴总监。”周洋点点头，把A4纸递给吴镇洪。 “……”吴镇洪在看到A4纸的时候，笑容很明显就消失了。 就不能稍微放在好一点的歌词本上吗？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接过来A4纸，放在桌上看了起来。 （当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女孩 遇到爱不懂爱 从过去到现在 直到他也离开 留我在云海徘徊……） 嗯？ 歌词似乎并不算差，给人一种女孩的积极向上感觉…… 几分钟以后，吴镇洪看完歌词以后，推了推眼镜，心中闪过一丝赞许。 歌词并不差，相反，写得挺有感觉的，有一种小清新感觉。 嗯，跟他前些天写的《HELLO女孩》这首歌的歌词想表达的意境类似。 他反复地琢磨了一遍。 发现歌词的完整度也挺高，并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地方…… 看不出来，这小年轻人写出来的东西还不错啊！ 他有些讶然地抬头。 “周导，歌词写得不错……” 不管他对周洋的第一印象怎么样不好，对人不对事情，周洋的歌词但写得不错就是不错。 吴镇洪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 “谢谢……”周洋脸上并没有特别兴奋的表情，甚至并没有任何意外情绪。 只是，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你说，你脑海中有这首歌的唱法是吗？” “嗯……” “你唱给我听一下？”吴镇洪看着周洋。 “好！” …………………… 宋茜茜敲了敲吴镇洪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没有回应…… 于是，她就在门口等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以后，她再次敲了敲门。 随后…… “进来……” “吴总，您找我？” “嗯，稍等。” “……” 宋茜茜推开门。 随后感觉到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古怪。 音乐教父吴镇洪此时此刻呆呆地看着一张A4纸，脸上表情突然很古怪。 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对面是周洋…… 周洋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吴总监，这个本子是……《HELLO女孩》？”周洋目光看到了桌上的一个谱子，下意识想拿起来看看。 “没什么，随便写的东西，平时打草稿用的废稿，刚准备扔掉……”吴镇洪拿起桌上的稿子，仿佛漫不经心地揉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随后继续保持着平静盯着A4纸里的内容。 “歌词不错，嗯，你哼得也还可以……这样吧，这份歌词你先放这吧，我按照你哼的帮你试着谱曲……” “哦。” “对了，歌词你应该注册版权了吧？没注册的话，现在早点去注册，在这个圈子里混，不管你写什么东西，版权意识要有的。” “注册了，一年前就注册了。” “那就好，嗯？这是你一年前写的东西？” “是……当时写过很多类似的歌，大概投了有十多家娱乐公司……其中一家，就是星彩……” “十多首类似？” “也不算是类似，有男的唱的，有女的唱的……不一样。” “你还记得其他的吗？” “额，全部记得的，都注册过了，不过都只有歌词，没有谱子，我对音乐非常外行，基础的五线谱都看不太懂……”周洋老老实实地看着吴镇洪，解释道。 “你能随便写一首出来我看看？” “嗯，好！” “……” “……” 宋茜茜看着周洋拿起A4纸，坐在椅子上，刷刷刷地写着。 大概十来分钟以后，周洋把写完的稿子递给吴镇洪。 吴镇洪看完稿子以后，虽然表情很平静，但他拿A4纸的一只手却微微抖动了一下。 随后… “周导，你能哼这首《隐形的翅膀》吗？” “能哼，也会唱……”。 “哦，那……”吴镇洪下意识地看了宋茜茜一眼“抱歉，宋小姐，我和周先生要聊点东西，您能稍微回避一下吗？” “……” 第四十一章 烂片？ 一月二十八日凌晨。 “下雪啦！” “哇，下雪啦！” “……” 周洋背靠枕头，坐在单人宿舍的床上放下那本从办公室里带回来的《拍摄镜头艺术》，稍稍地看了一眼窗户。 他看到窗外，飘起了一阵阵鹅毛大雪。 鹅毛大雪在路灯下，显得特别漂亮…… 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子激动地大叫，甚至还拿着照相机，在路灯下，拍拍这拍拍那，还摆起了各种姿势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周洋想不明白下场雪有什么好激动的。 他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看了看时间以后，他知道自己到点该睡了。 或许是因为外面的女孩子太过于吵闹，又或许是因为时不时有鞭炮声响起的关系，总之关了灯躺在床上的周洋，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快过年了！ 周洋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当这个念头出现以后，周洋无端端地想起了春晚，想起了所有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想起了新年祝福…… 一些其乐融融的画面在周洋的脑海中浮现…… 最终，他又打开了灯，继续看起了那本《拍摄镜头艺术》。 看着看着，他终于有了困倦感，随后在迷迷糊糊间就放下书本，躺回了床上。 ………………………… 冯凯是在一月二十八日早上四点钟的时候离开公司的。 临近年关，他本来准备处理完《矿底》的情况以后，就好好地回燕京的别墅里休个年假。 《矿底》的拍摄确实把他累坏了。 他已经不想再干任何工作了。 然而，事与愿违，他并没有等来年假，反而等来了一个名叫《乌鸦》的剧组邀请。 《乌鸦》的导演是五代文艺导演中的王帅，是京圈一众导演里算是排得上号的老牌文艺导演。 京圈全名其实是燕京文艺圈，最早是由一批燕京部队大院的文化人士立起来的圈子，他们也被叫做大院子弟，每一个人的背景都非常牛逼，单独拉出来都能跺脚都能震三震的存在。 华夏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导演周艺林、沈长卫等人就是这个圈子里的著名的导演之一…… 当然，如果你有能力可以仔细深挖的话，你甚至会惊人地发现01年到06年百分之八十爆火的明星、崛起的新锐导演以及那些流量大咖多多少少都跟这个圈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圈子，代表着资源、金钱、权利…… 冯凯虽然在燕京里有套别墅? 家里也有一个不算小的上市公司，在一众新锐的导演圈里也名气不小? 但他并不是京圈里的人物。 这些年? 他一直靠着家里的财力疏通关系? 各种拜码头接触京圈的大咖剧组? 做梦都想融入这个圈子，完成华丽的蜕变。 可惜? 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融入就能融进去，冯凯至始至终一直混迹在这个圈子的边缘地带? 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融入过。 而这一次他突然接到《乌鸦》剧组的邀请，实在是太意外！ 意外得让他感觉到震惊? 难以置信? 甚至激动得都快疯了，差点就失去理智在华星门口大喊大叫。 当然，他又有些疑惑。 在他的印象中? 他跟王帅导演只是一年前的金马奖电影节晚宴上见过面? 他和一众人凑上去给王帅敬过酒? 王帅象征性地对着他点点头，连认识都算很勉强? 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深交。 按理说? 王帅根本不认识他才对。 怎么现在? 王帅会邀请他参加《乌鸦》剧组了？ 难道我的才华引得王帅王导的注意了？ 尽管有些疑惑，但这毕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在接到剧组邀请以后? 第二天收拾好行李? 急不可耐地买了票往剧组方向跑了。 过年？ 还过个鸡儿年啊！ 不过了！ 《矿底》剪辑审核工作？ 他迟疑了一下? 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周洋? 但随后又觉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周导，《矿底》的后期审核就交给你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不懂的话，你随时打电话给我，不过剧组里不一定有信号，你给我发短信吧……我看到短信了，立马就会找个有信号的地方回你的。” “剪辑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了！加油，周导！” “……” 早上六点钟。 周洋接到了冯凯的一通电话。 电话里，冯凯显得异常兴奋，言语中意气风发，仿佛马上就要起飞了一样。 周洋接完电话以后有些茫然。 冯凯在拍完《矿底》以后，不止一次说要休息，至少在正月十五之前，他不会接触有关于电影的任何工作。 他要好好过个年…… 但时间才过了一天，冯导又加入新剧组，开始新的征程了？ 这打脸来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周洋摇摇头倒不是很在意。 在公司的食堂里吃过早饭以后，周洋夹着书本，朝着《矿底》的后期剪辑部走去。 一部好的电影，拍摄是一方面，后期剪辑处理又是另一方面。 很多电影拍摄时期拍得很完美，但后期外包剪辑没处理好，等上映以后，就变成了一些乱七八糟让人看了脑壳痛的狗屎烂片。 06年的柏林国际电影节报名截止是在二月十日左右，所以如果《矿底》想参加电影节的话，他们必须要在十日之前，把拷贝样片正式送到柏林去。 虽然《矿底》这部电影的剪辑后期难度并不是很高，但时间也并不是特别充裕。 负责《矿底》后期剪辑项目的负责人名叫叫张磊，周洋看过他的履历，他算是国内比较顶尖的后期处理人员之一，冯凯对这个人简直是赞不绝口。 “张哥……” “哦，你是周导吧，周导你好你好……” “伟哥，你也在呢？” “嗯，周导，周导您坐……” “……” 周洋走进剪辑室，非常有礼貌地跟所有人打了一声招呼，随后打量着剪辑室里密密麻麻的电脑仪器以及自己叫不上名字的后期处理工具。 工作人员在看到他以后，脸上表情突然有些古怪。 特别是钱伟，钱伟在看到他的时候，表情一阵尴尬，目光不敢看自己。 张磊更是低着头，回应了一下就闷声不吭了。 “伟哥……《矿底》的剪辑样片，现在处理到哪个部分了？” “……”钱伟脸上尴尬的表情更加重了，迟疑了一会，犹豫了一下终于用一种复杂的情绪说道：“周导，《矿底》的剪辑还没开始……” “啊？”周洋一愣“不是说昨天就已经开始剪了吗？” “本来原计划是昨天开始剪的，不过……”钱伟看了一眼张磊电脑屏幕上的古装造型：“《战国》的后期处理很紧迫，我们都被拉过来帮忙了……” “啊？”周洋听到这的时候陷入了沉默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盯着钱伟：“伟哥，《战国》的后期处理，不是一个月前就开始做了吗？” 他有些纳闷的。 这是前几天钱伟自己说的。 钱伟低下头。闷声不吭，似乎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因为《战国》是报名柏林国际电影节，是要跟《英雄》一起争锋的，所以周导，嗯，周艺林周导对这部电影的后期剪辑非常看重，再加上《战国》本身就是大场面，有一些特效因素，所以后期处理会比较麻烦点，需要的人手也多一点，我们剪起来挺麻烦……”最终，张磊操控着电脑，一边工作一边回答着周洋的话。 “哦……张哥，我想问一下，那大概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战国》的后期呢？”周洋听完以后心中也表示理解。 “按照这个进度，晚上我们再加点班的话，可能到二月七日左右能剪完，具体要看周艺林周导的满意程度……” “啊？那留给《矿底》的时间只有两天？”周洋听到这个的时候呆住了。 “……” 没有人回答周洋的话。 钱伟头低得更厉害了。 他算是默认了。 周洋看了一眼剪辑室。 剪辑室里仪器的声音在不断地响着，后期组的工作人员全部都在忙碌着《战国》的剪辑。 “两天剪辑的电影到底能剪成什么样？”周洋见所有人沉默不语，就又看向钱伟补了一句。 “对不起，周导……” “……” 沉默…… 又是一阵很长很长的沉默。 就在沉默的时候，公司的剪辑室门又开了。 随后走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他走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瞧周洋，只是径直地来到张磊这边让张磊调出《战国》剪完的样片。 周洋站在旁边，听到这个人说了很多专业术语…… 他听不懂。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 “徐经理，如果这样剪的话恐怕《战国》的剪辑时间会延长，起码要到九号……” “九号来得及……” “那《矿底》这部电影我们可能就腾不出时间了……” “《战国》是要报名柏林国际电影节的！” “《矿底》也要报名……” “你们真觉得那部暴发户投资，哪里冒出来的傻小子拍的电影能入围柏林？能顺利拍完就算不错了，到时候，你们抽空随便剪个几小时应付一下就差不多了……”这个年轻人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以后，声音略有些不屑。 钱伟变得很尴尬…… 他突然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钱，好好帮忙《战国》的项目吧，我们剧组不会亏待你的，忘不了你帮忙，在《战国》上映前，我们后期处理会加上你名字的……我知道《矿底》你参与拍摄，有感情，但没必要再把时间花在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烂片上了，你的前途，可是掌控在你手中的……” “……”钱伟更尴尬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洋的方向，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然后，他发现周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转身离开了。 远处的门，依旧打开着…… 第四十二章 惊艳 一月二十八日。 吴镇洪本来打算将H56女团的所有艺人单独地聊聊天，然后为她们确定一个方向的。 不过…… 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 吴镇洪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写的作品会被自己揉成一团，然后扔进纸篓里，如垃圾一样被清理出办公室。 更做梦都想不到，从来都是晚上九点钟就准时睡觉的自己竟然会在办公室里工作一个通宵！ 窗外。 阳光照着屋顶上的白皑皑的雪花，映出了一个苍茫而朦胧的洁白世界。 他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周洋站在他面前，唱着《隐形的翅膀》、《挥着翅膀的女孩》。 周洋唱得并不好听。 很多部分都唱得带有破音，颤音、抖音，业余得让吴镇洪感觉到崩溃！ 当然，他的嗓音先天条件还算好的…… 先天性有一种磁性，同时声线音域与音色都很不错，能拉长，如果给吴镇洪去调教的话，他觉得至少能把周洋调教成刘天王那种类型。 甚至，吴镇洪觉得周洋经过一系列系统性的培训懂得一些特殊的唱歌技巧以后，他能当一个挺有特色的歌手。 至于上限在哪里…… 那得要看有什么匹配周洋的歌了。 毕竟一首歌能成就一个歌手，一个歌手也能成就一首歌。 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 当然，吴镇洪在周洋把歌唱完以后，注意力就没有放在周洋身上了。 他让周洋先离开。 周洋离开以后，他就沉浸在《隐形的翅膀》、《挥着翅膀的女孩》的旋律之中…… 这种旋律如潮水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的珍品一样，激动地拿着歌词，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 他拿起笔，在五线谱上勾勒出了一个个音符，并且反复修改，反复修改。 “咚咚咚！” “吴总，晚饭时间到了……” “没有我的允许，请不要敲门，也不要让其他人敲门，我只说一遍……” “……” 他没有晚饭。 当一个人沉浸在一个个如同精灵一般的旋律之中的时候，他已经全然感受不到“生理”上的饿了。 他曾经是香江时代的一代教父，缔造了一个个天王、天后，甚至是一个时代无法磨灭的人物之一。固然是他有惊人的才华，但更多的是他那种异于常人的专注力与对作品的苛刻精细。 草稿纸上涂满了一遍又一遍的音符，他皱眉? 揉成一团扔掉，然后继续写? 继续皱眉? 继续扔掉…… 有人说夜太漫长。 但对他来说? 夜晚实在是太短暂了? 短暂到一恍惚，就又看到了第二天的黎明。 …………………… 安筱来到公司里看到吴镇洪的助理周曦低着头坐在门口的板凳上发呆。 她注意到周曦的眼圈有些红红的? 泛着些许血丝，然后脚下放着一盆没动用过的盒饭与早餐…… 安筱很奇怪。 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安总? 您……能不能帮我敲敲门？” “……” “吴总从昨天的上午开始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没有吃晚饭? 现在也没有吃早饭? 我好害怕……” “……” “我不敢敲门，我怕打扰到他惹他厌烦，让他生气? 我只能在这里等着……” “……” “可是? 我好害怕? 我不知道怎么了，我当吴总的助理这么长时间了? 我从来都没有见到吴总这样过……你说万一……我该怎么办啊！” “……” 周曦说着说着就要流出眼泪? 握紧了拳头? 眼神之中尽是担忧和害怕。 安筱给小姑娘递了一张纸。 “你也在这里等了一晚上？” “嗯……万一吴总想吃东西了，我可以随时去买? 吴总本来胃就不好? 给他吃冷的东西? 他会受不了……”小姑娘低下头。 “你先去休息吧。”安筱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以后无奈地说了一句“我会找吴总聊聊的。”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 最终摇摇头。 她似乎想守在房间门口。 安筱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而是来到门口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第一次敲门，并没有回应。 在第二次敲门的时候…… “我说，没有我的允许，请不要敲门！” “……” 屋内传来一阵干涩的声音。 “吴总……吃饭吧！”安筱听到声音以后，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屋内沉默…… 沉默了许久以后，安筱听到了长长的叹息声，几分钟以后，门开了。 休息沙发上，办公桌上，地上…… 安筱看到散乱一地的稿子。 吴镇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有些蜡黄，不过注意里却至始至终都集中在两张稿子上。 安筱亲自端着还算热的早饭粥走了进去，轻轻地放在桌上。 “这两首歌，需要找两个合适的歌手来唱……” 吴镇洪没有看安筱，而是拿起粥，稍微地喝了一口，边喝边喃喃自语。 “吴总，我觉得你需要暂时休息一下……”安筱看到吴镇洪那模样以后摇摇头，微微叹息。 她从未见过吴镇洪这种认真模样过。 “我精神好得很，把最后一段谱子编完就好了……周洋这小子，居然给我出了这么大的难题，我怀疑这小子就是过来给我来下马威的……”吴镇洪一边笑，一边言语充满着无奈。 “这是周导写的歌词吗？”安筱一愣，纵然一向来很淡定的她，此时此刻也有些震惊了。 “还有谁？好了，安总，麻烦你先出去吧，我再琢琢整体的曲子……” “……” 安筱默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离开之前，再次看了一眼散乱在一地的乱七八糟稿子…… 然后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关上。 她有些震惊，同时心中很好奇周洋写的歌词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吴镇洪这种级别的人物这么认真地帮他谱曲。 但以她的性子，又不会多问什么。 她突然想到那天，从星彩公司门口，那个叫孙芳芳的女人急匆匆拿着稿子面对周洋时候的模样…… 她又想起了资料上，周洋一年前在星彩公司的遭遇…… 随即，脑海中又出现周洋编的剧本让公安局都震惊的情景。 或许！ 星彩直到倒闭了都想不到曾经有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他们公司门口苦苦等了一整天。 就在安筱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安筱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周洋的。 “安总……我想请两天假。” “怎么了？”。 “我报了一个电影剪辑的速成班……” “？？？” 第四十三章 怒 《矿底》在公司的权重，应该永远都比不过《战国》。 无论是投资，无论是演员阵容，导演名气都比不过《战国》。 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自己站在选择位的话，自己是选择前途光明一点的《战国》，还是会选择坎坎坷坷的《矿底》呢？ 得到的答案很残酷。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周洋自己都会选择《战国》！ 当然…… 周洋理解这一切，但并不代表着周洋不失望，并不代表着周洋没有情绪上面的波动。 在剪辑室里，他被那个突如其来的眼镜男当成是闲杂人等一样无视，然后，眼镜男高高在上用趾高气扬的语气说着《矿底》就是一部烂片的时候，周洋的内心深处还是汹涌起几分气愤的。 那是他的心血…… 长久以来努力下来的心血。 但是，气愤又有什么用？ 无能的人，才会狂怒，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随随便便发火。 他最终还是把这种气愤给压进了心底，只是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离开了剪辑室。 他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厚厚的蚕茧里。 周围充满着窒息、压抑与黑暗…… 孤独和绝望自然是常客。 破茧。 从来都是很痛苦的事情。 你要撕咬、挣扎，忍受着各种疼痛，拼了命地往外钻，拼了命地冲破一切，你才有机会变成蝴蝶。 否则…… 你只会死在蚕茧里。 永远都看不到光明，直至腐朽。 周洋感觉自己就是在破茧的过程。 走出剪辑室，离开公司被风一吹的刹那间，周洋内心深处的那种气愤一扫而空。 望着远方白皑皑的大雪与街，看着那一座座林立的高楼大厦以及忙碌的所有人，周洋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儿。 他脑海中回忆起一个月前，在矿上的时候，冯凯在闲聊的时候，曾聊过一些国外导演的往事…… 其中一位导演的往事让周洋印象深刻。 国外有一位开卡车的司机的外行人，突然脑子抽风了冒出一个当导演的想法，于是他写了一个剧本，到处拉投资准备拍电影。 在拉了几天投资，知道现实的残酷以后，这位卡车司机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他卖了车，卖了房东拼西凑了剧组的启动资金，然后自己一个人拉扯起了一支队伍，自学拍摄? 自学剪辑地拍出了电影历史上真正意义的第一部丧尸片。 这个导演的名字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号称好莱坞恐怖之王的詹姆斯.邦特。 而那部丧尸片名叫《活死人的黑夜》? 不但入围了当年的奥斯卡? 更斩获了第4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 最佳服装、最佳电影剪辑奖。 那是一段震惊全世界的传奇经历！ “我也? 试试吧！” “……” 天空中的雪花依旧在飘荡着。 周洋从回忆中醒来，脸上露出几分自我鼓励。 随后? 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报名了一家名为“信宏”的视频剪辑速成班? 并且交了一千块的学费。 …………………… 办公室里。 安筱挂完电话。 她仔细地回忆着周洋电话里面的声音。 周洋确实挺好学的，去学一下电影剪辑?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请两天假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 学电影剪辑? 为什么不能在公司里学，而要去外面花钱报班呢？ 外面的速成剪辑班能有多专业？ 安筱心中尽管有些疑惑，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是年底了? 公司目前工作非常多? 不但要准备去柏林国际电影节的申报材料? 还有各种电影的上映事宜会议，宣传事宜会议? 除此以外还有接下来06年的整体一年规划预测分析…… 从早上忙碌到中午十二点以后? 安筱这才稍微地能喘了一口气。 吃过助理准备的午餐以后? 安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 “安总。” 安筱看到吴镇洪略显疲惫地拿着两份A4纸走了进来，他的眼神充满着兴奋。 “吴总……你? 辛苦了。”安筱看到吴镇洪的时候眼神闪过一丝担忧。 他看起来很憔悴…… 他毕竟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年轻人熬熬夜倒没什么? 但是像吴镇洪这样上了年纪的人熬一次夜? 相当于丢了半条命。 “不辛苦不辛苦！我把《隐形的翅膀》? 《挥着翅膀的女孩》两首歌的曲子给编出来了，想找周导聊聊，但是周导似乎不在公司……”吴镇洪虽然很憔悴，但脸上表情却很满足，特别是那一撮小胡子随着说话一翘一翘的，仿佛有很多话想倾泻而出，但却一时间找不到人一样。 “周导请假了……” “请假了？去做什么了？” “他似乎报了个班，似乎是去学电影剪……”安筱本来很平静的，但随后，仿佛想到什么一样，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那绝美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愕然，随后这种愕然变成了一种冰冷感。 “什么？”看着安筱，吴镇洪有些奇怪。 “吴总，我先去一趟后期管理部门……”安筱低头，当翻到《矿底》剪辑计划表以后，她突然站了起来，高挑而又窈窕的身影在窗台的阳光下，似乎充满着压抑住的无言情绪。 “？？？” ………………………… “这个剪辑需要修改一下……” “这个部分，对，这个部分很不对，没有给人镜头的张力，我们剪出来的东西，首先要给人一种感官上的震撼，这一片还需要重新调整……” “还有后期处理部分，对，就是男主角的胡子……” “蠢货！你怎么能这样剪？柏林国际电影节那帮老外最喜欢看冲突，你把这个细节的冲突剪了，电影还怎么看？” “电影这些剧情不重要，一部好的电影，需要一定的艺术联想，观众看第一遍看不懂没关系，我们希望打造一种能回味的点，国外那帮家伙最喜欢看这些……” “钱伟，你是拍《矿底》这种三流电影拍傻了吗？你怎么能用纪录片的方式来剪？你他妈脑子坏了还是你有病啊？” “……” “……” 剪辑室。 徐晓明正在对着钱伟等人一通开炮。 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在周艺林导演面前像个男秘书一样，但在后期部门，他绝对是一个暴君。 各种难听的话在剪辑室内徘徊，而且是一遍又一遍。 他对《战国》上午的剪辑成果非常不满意，觉得这帮人压根就不懂艺术，剪出来像一坨狗屎一样。 钱伟，张磊等人脸色不太好看。 但他们还是忍受着，还是认认真真地按照徐晓明的要求，剪着电影。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阵嘎吱的声音响起，剪辑室里的门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所有人只感觉整个剪辑室里的温度突然就降了好几度…… “按照计划，这里现在不是应该剪《矿底》吗？” 一阵非常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磊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到门口边上。 他看到了一个高挑的绝美身影，正静静地看着所有人。 本来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唾沫星子横飞的徐晓明一愣，随后下意识就站起来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安总，咳，咳，您怎么来这个地方了？是这样的，《战国》这部电影的剪辑情况让周艺林，周导很不满意，于是我就想着请他们过来帮帮忙剪一下，毕竟这是咱公司要参加柏林国际电影参展的电影是不？咱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 “占用了《矿底》的后期处理时间，是你的意思，还是周导的意思？”灯光下，安筱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徐晓明。 “是整个剧组上下的意思……”徐晓明感觉情况有些不对，但还是舔着笑容。 “占用《矿底》的后期处理时间，是你的意思，还是周导的意思！”安筱再次复述了一遍。 “……” 徐晓明笑容呆滞。 面对安筱的直视，他突然抬不起头来。 整个剪辑室的温度突然更冷了。 钱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安筱的眼神如此骇人过。 第四十四章 让你委屈了 冷。 冷直刺骨。 仿佛渗进灵魂深处，让人忍不住就打哆嗦。 徐晓明脸色变得惨白，心中仿佛有万钧力量压住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安总，《战国》……《战国》这部电影，它……它和其他电影完全，不一，一样……” 他早已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也没有之前那种骂人时候的气势…… 甚至，莫名其妙的，他说话都开始有些结巴起来。 但他终于努力抬起头，让自己跟安筱对视，显得自己问心无愧，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可是…… 回应他的却只有一阵沉默。 安筱没有说话。 她的美眸依旧是充满着寒意。 她站在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在等待他的解释，仿佛是给他机会，又仿佛是一种审判前的辩解。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张磊至始至终都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脸色微微地变红…… 静！ 一阵形容不出来的寂静。 只有机器的运转的声音，以及门口的喧嚣声…… “安总，我们……要进柏林的，现在时间很紧，这一次是我们最有希望的一年……我们必须把握住一切能把握住的机会！” 徐晓明咬着牙齿。 他打破了这种沉寂。 他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充分！ 他没有错！ 可是，在说完以后，换来的是更加压抑，更加让他绝望的寂静。 安筱依旧沉默。 一眼看去，她高挑而又窈窕的身影在门外光芒的照耀下，宛如一尊美得让人窒息的雕塑。 徐晓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心跳声非常清晰。 最充分的理由在面对安筱的瞬间，仿佛完全破碎，崩塌，甚至于变成了齑粉…… 心虚，紧张、慌乱，同时又茫然与委屈。 各种情绪在这种窒息的气氛下，在徐晓明的心中环绕着。 他低下头。 突然变得非常不安…… 纵然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做得完全没错，但那种不安感却越发凝重。 这种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很久很久。 墙壁上的适中一秒一秒地移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滴答滴答”声音。 他感觉自己背后都冒出了丝丝的凉意。 不知道过了许久，就在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情绪都崩到极限的时候…… 他终于看到安筱的身体动了动。 她拿起手机。 “喂，周叔！” “……” “我个人觉得徐晓明先生无法胜任目前的岗位，您觉得呢？” “……” 徐晓明震惊地抬起头。 他怔住！ 他难以置信，骇然地看着安筱。 他做梦都想不到，沉默了这么久的安筱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 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脸色煞白，顿时感觉到天旋地转。 “周叔? 具体怎么样您自己安排? 我不插手? 不过……”她顿了顿“我不想看到他……” “……” 钱伟心中也是震惊。 大脑空白得可怕。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周艺林是华夏五代表导演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更是京圈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 安总…… 她怎么能这样说话。 “安，安总? 你……安总，我……你……你不能……这样！” “……” 徐晓明张了张嘴? 眼神无比复杂，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哽住甚至连话都已经说不完全了。 他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眼镜也跟着肌肉在上下抖动。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不被人尊重过。 “具体什么原因? 您亲自问他吧……”安筱说完以后就挂掉了电话。 当挂完电话以后，安筱转身就离开，并且轻轻地关上了门。 剪辑室内。 电话响了起来。 徐晓明接了一个电话。 “小徐? 你到底做什么事了！你要详详细细? 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一个字都不能漏！” 徐晓明听到电话那头似乎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我……周导，我?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啊……” 徐晓明的情绪终于绷不住? 眼圈泛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整个人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委屈！ 真的很委屈…… …………………… 夜晚。 周洋拿着视频剪辑的书从出租车上走下来。 他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数据以及快捷键? 当然? 不可避免的? 还有各种剪辑方法与视频的矛盾冲突…… 速成班的老师讲课讲得很快。 很多内容周洋听不懂? 他只能强行记住，然后一遍一遍地仔细回忆并且琢磨老师所讲过的内容。 他倒没有灰心丧气。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他一个门外汉听不懂这些很正常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事情不是吗？ 他打算晚上回去躺在床上的时候好好地重新复习一下讲的内容，如果实在是不懂的话，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剪辑室内实地琢磨一下。 自己不影响，不耽误其他人工作，自己用一下公司电脑总没问题吧？ 周洋感觉自己在这个茧里已经慢慢地破开了…… 小巷子里，灯光忽明忽暗。 周洋绕过了一个弯，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周洋呆住。 “周导……你回来了。” 那个高挑的身影朝着周洋走过来，随后用一种歉意的声音，复杂地说出了这句话。 随后…… 目光放在周洋手中夹着的书本上。 然后，仿佛在压制着什么东西。 “安，安总？”周洋呆呆地看着安筱。 他的脑子一时间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安筱的身影，和这里的环境，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对不起，是我工作失责，让你受委屈了。” 安筱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一个付出了很多心血，对电影非常认真的人，怎么会在电影剪辑的最后关头，突然说请假去报名学电影剪辑？ 如果不是受了很大委屈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安总……我没什么委屈。”周洋面对安筱，又不太敢看她。 他摇摇头。 “周导，接下来，请好好地剪辑《矿底》，放心，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会配合你完成这部作品，不会有任何人阻碍你的！” 周洋从来都没有听过安筱说出这么多话。 他突然很感动。 五味杂陈，鼻子感觉酸酸的。 “嗯，安总，要上去坐坐吗？”周洋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耽误你了，你晚上好好休息吧！”安筱摇摇头，再次看了一眼周洋，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哦，安总你也早点睡……”周洋点点头。 他琢磨了半天…… 也只琢磨出这句话。 “周洋！” “嗯？” “以后请把公司当成一个家，在这个家里，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你有什么梦想，有什么才华，请尽情地发挥出来！” “……” 路灯下，安筱停下来，平静地留下这句话。。 随后，她高挑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昏暗的灯光下。 而周洋则怔在当场。 第四十五章 让他过来试镜！ 燕京城的雪停了。 但鞭炮声却没有停。 噼里啪啦的，响得让人睡不着觉。 直到凌晨的时候，这种鞭炮声才轻了下来。 周洋放下《视频剪辑入门》，伸了伸懒腰躺回了床上。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今天学过的内容，做过的事情，以及有什么地方需要反思，需要强化的地方…… 而今天晚上，不知怎的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个逐渐远去的窈窕身影，以及那一句“以后请把公司当成一个家，在这个家里，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平日里她清冷如雪，但是那一刻的她很温柔，又很温暖。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黑暗孤独的蚕茧里突然不再是寂静与绝望，已经多了一丝鼓励与陪伴，让破茧的过程充满着力量。 周洋睁开眼睛，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空。 看了许久许久，许久…… 随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憧憬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 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周导，明天有空吗？曲子已经编好了……” 周洋看了一眼短信，只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在拿出公司的通讯录稍微比对了一下以后，他发现这个给自己发短信的人竟然是吴镇洪！ ………………………… 距离过年越来越近了。 燕京城迎来了浩荡的返乡潮。 走在大街上，你随时都能看到很多提着大包小包的人匆匆地赶着公交车，打着的士车…… 各种交通工具的票价一度涨到了让人非常无语，却依旧一票难求的地步。 华星公司也一样。 除了必须留下的值班人员与燕京本地人以外，很多工作人员都提前领了奖金，脸上带着急切的喜悦离开了公司。 偌大的公司突然有些安静了下来。 曾经H56女团组合的人员却是一个都没走，所有人都留在公司里，静静地等待着公司对她们未来的规划安排。 “我们要解散了吧？” “否则呢？继续这么下去？看着老大和老二斗法？” “……” 女团的姑娘们在训练室里吵吵闹闹，其中不乏有一丝火药味和讽刺声。 女团内部确实不合。 星彩曾经将几人选出来的时候，她们都是在同一个起跑线，同一片屋檐下训练，并承诺每一个人公司都会妥善安排，没有主角和配角之分。 但是，后来不知怎的，有人就变成了主唱，各种资源和MV镜头都往主唱上面投，有的则变成了绿叶，在伴舞和偶尔几句副歌中，逐渐在镜头中淡化? 随着人气越来越不平等，主唱变成了女团的代表? 而其他人则渐渐沦为无名无姓的陪衬。 这个世界总是这么残酷? 特别是在娱乐圈也一样。 但?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想法? 谁都觉得自己能当主唱，谁都不愿意当绿叶。 于是? 女团内部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背地里撕逼、明争暗斗，各种镜头下的手段层出不穷? 等到女团人气不再的时候，这种明争暗斗甚至到达了台面上? 变成了当面的嘲讽。 宋茜茜和胡冰卿两人无疑是女团目光的焦点。 胡冰卿和往常一样? 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她厌倦了女团之间的争斗，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好好地看会书。 宋茜茜也坐着。 不过? 今天的她? 却是一反常态地文静。 她默默看着窗外的白雪，眸子充满着恍惚? 仿佛等待着宣判。 女团解散了…… 她们所有人都单飞了? 那么? 她该何去何从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穿着朴素的青年…… 自从那天在吴镇洪办公室里出来以后? 她就开始查起来那个年轻人的相关资料。 相关资料非常有限? 而且非常神秘? 神秘得让宋茜茜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在今天早上? 曾经的经纪人孙芳芳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孙芳芳很卑微? 至少，她从未见过孙芳芳如此卑微地恳求自己，让自己跟新公司的管理层说说话，让她继续担任自己的经纪人…… 她甚至和宋茜茜说起了很多往事，说起了女团刚成立时候，她在为自己东奔西跑的情景，说起了她接代言时候的情景。 宋茜茜询问了一句周洋的事情。 她只是询问，没有其他意思。 但是，电话那头孙芳芳的情绪突然就激动了起来，甚至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以为他当时给我投的东西是粉丝给你的信，而不是歌词，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把歌词交给你了……” 哭腔中，宋茜茜突然懂了。 一年前…… 这个年轻人曾经给自己写过歌，但很遗憾，被挡在了公司外。 就在宋茜茜回忆的时候，女团训练室的门开了。 吵吵嚷嚷的训练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随后…… 吴镇洪吴先生的私人助理周曦走了进来。 “姑娘们，我们这里有两首歌，嗯，经过吴老师和周洋先生反复商量以后，最终决定把这两首歌分给你们之间的两个人唱……请诸位调整好最好的状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以最好的状态来争取这两首歌……” ………………………… 冯凯终于到达了《乌鸦》的剧组。 到达剧组的当天，冯凯来不及休息就第一时间就提着礼物往王帅的房间里跑。 他的情绪很激动，脑海中想起了很多恭维的话，在车上想到了很多次两人见面时候的场景。 不过…… 屋子里的导演王帅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东西放下……” “剧本在执行导演毕阜南那边，明天早上这个时候你跟我聊聊你对剧本的看法……” “……” 王帅是70年后，今年刚好三十五周岁，在京圈的一众老牌文艺导演中算是比较年轻的存在。 他对冯凯的态度比较冷淡，冯凯与他见面的时候，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自己遇到周洋时候的感觉。 那是一种源自于骨子里的轻视。 他跟自己说话的方式，完全是一种上级命令下级的方式，不带任何感情。 冯凯觉得自己很憋屈，很压抑，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曾经的周洋…… 是不是也产生过类似的感觉呢？ 离开导演房间以后，冯凯心中却是这么想着。 随后…… 冯凯到了剧组的执行导演毕阜南那边，毕阜南是个高大的胖子，剃着板寸头戴着眼镜，站在他面前犹如一座小山一样，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他面对冯凯时候是居高临下的。 在得知冯凯的身份和来意以后，并没有奇怪，也没有惊讶，只是将复印好的剧本递给冯凯，便忙着自己的活。 面对冯凯的搭讪和攀谈，毕阜南只是皮笑肉不笑，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潜意识里就有些不耐烦，对自己的礼物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冯凯觉得这个剧组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似乎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表情都挺冷淡。 不过，他还是回到房间里认认真真地熟读剧本里面的内容。 《乌鸦》这个剧本是一部讲述女大学生被拐卖的故事，内容很沉重，充满着压抑感和绝望感…… 讽刺味很足。 冯凯看到这个剧本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剧本实在是太写实，实在是太惊人了。 他认认真真地把剧本看了好几遍，然后闭上眼睛，把剧本反复琢磨了好几遍，得出了一些中心思想。 第二天…… 他拿着剧本去找王帅。 很认真地跟王帅说了一大堆关于自己对剧本的理解。 王帅起初还是在认真听，但是越听越皱眉，最终，王帅打断了他话。 “我不是要拍一部电影，我是要拍一种思想的冲突……” 当听到这个声音以后，冯凯愣住，心凉了半截。 他发现自己很难理解这位文艺导演的话。 “这样……你给我看看你以往拍摄的，或者辅助拍摄的电影吧，有带着过往拍摄花絮吗？”王帅表情很失望，不过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您，没有看过我以前拍的电影？”冯凯一愣。 既然没看过拍的电影，为什么会邀请他进剧组？ 王帅没有其他表情，而是点燃一根烟，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着他：“有人说让我邀请你，我拒绝不了那个人，这是人情。”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冯凯瞬间就感觉自己心脏被人狠狠地闷了一拳一样。 难受得不行。 特别是人情这两个字，让他脸上感觉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一样。 他低下头。 不过，他最终还是把自己以往拍摄的电影，用笔记本的行驶播放给王帅看。 他怀揣着希望地看着王帅。 但换来的却是越来越皱眉，还有一阵无奈的叹气。 仿佛在看一堆垃圾一样。 “还有吗？” “这些都是，口碑还……”这一刻的冯凯，感觉自己曾经的骄傲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甚至还被唾了一口。 “这些电影都缺少思想，特别是你独立完成的那两部电影……既空洞，又没有灵魂，如果你只有这点水平的话，那么你还是走吧，我们不耽误你。” “……”冯凯低下头，只觉得脸有些火辣辣的。 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一样。 他失魂落魄。 “还拍过一部电影，不过，只有样片和一些拍摄的花絮，电影在剪辑……” “哦，那看看吧。”王帅声音有些失望，仿佛应付一般点点头。 “在笔记本的文件夹里，那部电影的名字叫《矿底》……” “嗯。” 王帅点开《矿底》样片。 本打算默默地看几眼就关掉的他，突然认真了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 王帅突然眼神复杂，然后不断地点头。 随后，他关掉笔记本。。 “我想找这部电影的编剧聊聊，还有，这个名叫周洋的演员，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可以的话，你顺带帮我联系一下，让他过来试下镜……” “啊？” 第四十六章 我亲自打电话！ “是你们根本看不懂这部电影的艺术创作形式！” “曾经港台有一部电影，名叫《西游》，他上映以后，票房惨淡，但是现在……它就是不可逾越的经典！” “这个时代，你们不懂，但不代表着接下来的时代，那些有知识，有艺术细胞的年轻人们不懂！” “《天极》是我付出最多精力的一部电影，我宁愿觉得这是一个超前时代的艺术产物，你们看不懂精髓，我也绝不允许更不承认它是一部烂片！” “我把话放在这里！” “五年！给我五年时间！” “五年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今天站在这里，说这些话的意思了！” “柏林？我当然会带着这部电影去柏林，我不但会去柏林，而且，我还会向全世界展示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三月份，我们柏林见！” “……” “……” 距离春晚还有九天的时候，陈恺被记者堵在家门口。 面对着镜头，陈恺像一个被激怒了，并且怒不可遏的斗士，甚至扬言会在接下来好好地处理一下这些无良媒体，让他们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乱说！ 在放下狠话以后，他不顾记者的追问，愤怒地冲进别墅里。 05年下半年的华夏电影圈仿佛被下降头一样，不但被好莱坞大片打得喘不过气来不说，还连续出了十多部国产烂片！ 影迷们对国产电影的信心一落千丈，而“国产大片”这几个字，更是被网友们当成是一种贬义词的笑料来嘲讽。 首当其中的，就是《天极》这部曾经被给予厚望的三亿大投资电影！ 三亿投资诶，什么概念？ 国产第一部大投资电影，不输于好莱坞任何电影好吗！ “这是一次国产电影的反击！” “吹响国产大片的进攻号角！” 从05年的6月份到十一月份上映期间，类似这种宣传几乎是铺天盖地的。 地铁口，网上论坛，各大综艺节目，各大院线的电梯广告等等几乎全部都是《天极》的宣传海报。 这种宣传把影迷们的胃口吊到了极限，在开放预售票的时候，更是预售金额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惊人数据！ 所有人都想着看到这部电影抗衡好莱坞，就算不行，也至少能为颓势的国产大片亮一亮指路灯吧？ 首映当天绝对是陈恺最风光的一天。 然而！ 上映三天以后，《天极》的口碑就如雪崩一样，呈现龟裂，数不清知名媒体和网友更是把这部电影从十二月份喷到了今年的一月份，而且越喷越凶? 甚至网络上很多视频网友还剪出一版名为“一块疙瘩引发的血案”。 在这种环境下，大导演陈恺的《天极》不可避免地被媒体拉上了热搜? 各种负面新闻一股脑儿地刷爆? 甚至他曾经拍过的《霸王》? 《大时代》? 《黑土地》等几部经典电影都被质疑是否是陈恺亲自拍出来的！ 还有一些好事的媒体有理有据地深扒这些电影剧本，并从各个角度分析离开了副导演兼编剧曹安民的陈恺就是一个二流导演。 神话陨落? 贬为平民，真相揭露? 认为的造神…… 这是很多人都喜欢看的剧情。 “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帮我联系柏林官方！” “我们把样片送过去！” “草！” “……” 别墅。 陈恺在疯狂大叫！ 媒体们听不到陈恺在别墅里的咆哮声，更不理解陈恺的愤怒！ 他们只会将陈恺的豪言壮志扩大了放在各大版面上? 并且狠狠地宣传陈恺的豪言壮志…… 同时顺带着星彩公司的老总倒霉蛋韩绍平也被媒体围追堵截? 被记者围堵的没办法的韩绍平气得当场宣布“星彩公司正式破产！”的内容。 “星彩公司与我们公司无关！” “H56组合的合同已经全部转让给了华星！” “请不再问了！” “我不知道组合解散不解散，从现在开始H56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在混娱乐圈了！” “……” 韩绍平面对着七嘴八舌的记者? 气得差点就动手打记者！ …………………… “陈恺也准备拉着电影参展了！” “好像是《天极》国外特别剪辑版……” “虽然在国内《天极》的口碑不太好? 但是在国外? 特别是在柏林这种艺术流为主的地方，搞不好还真能获奖……” “陈恺急于证明自己? 国外版的剪辑? 肯定会迎合国外的那批小众观众……” “同时? 还有《英雄》这样的劲敌，这一次? 我们不知道入围的名额到底够不够……” “……” 安筱办公室里。 分析师许瑞拿出了分析报告递给安筱? 目光充满着凝重。 《天极》各方面数据确实很糟糕。 但是? 他是陈恺的作品。 陈恺曾经的《霸王》几乎横扫当年的戛纳? 一时间成为了整个华夏五代导演的神话级人物。 在国际上的影响力? 更是达到了华人导演最牛逼的几个人之一…… 人的名，树的影。 许瑞总有种不安感，以陈恺在欧洲的影响力，《天极》大概率是会入围柏林国际电影节的。 《天极》加入战场了，那么他们公司的两部电影入围的难度就更大了。 “我个人建议还是优先侧重《战国》！” “稍稍占用一点《矿底》的后期处理时间，多剪几个版本，再从中挑选优秀版本参展，这会让我们的赢面增加……” “一碗水端平，在大环境下，不太现实。” “……” 许瑞自然是知道《战国》占用了《矿底》剪辑的时间，并知道了安筱罕见地发了一次火。 但作为公司的分析师，许瑞觉得自己必须要将自己心中的权衡给说出来。 很多时候，我们肯定要牺牲胜率低的一方，来换取胜率高的一方的权重。 这是任何公司都会选择的事情。 “不行，这件事不用再提了！”安筱却是摇摇头，直接驳回了许瑞的意见，随后放下资料，示意许瑞继续忙其他的事情。 许瑞迟疑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安筱的眼神以后，他终于点点头。 在许瑞离开以后，安筱目光看着窗外…… 窗外，此时此刻已经白雪消融，透过玻璃的阳光灿烂而又温暖。 不管是剧本，还是吴镇洪见到周洋的歌词时候的态度，都证明着周洋是一个有才华的人…… 只是，曾经的他因为生活的各种苦难而被埋没了。 她觉得他需要一个机会！ 只要有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不管《矿底》的结局到底怎么样，安筱觉得自己都必须要给周洋这样一个机会。 想到这的时候…… 她站起来离开办公室。 “安总！” “安总……” “安总！” “……” 当她走到楼下的训练室的以后，她听到了几个工作人员跟她打招呼。 同时…… 她又听到了一阵阵歌声。 随后默默地看着训练室的窗户，她看到周洋和吴镇洪正并排坐在一起，都在听着这些姑娘们唱歌。 吴镇洪老神自在，听到歌声以后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跟周洋偷偷聊上几句，似乎在交换意见。 在安筱的认知里，在吴镇洪这个老前辈从来都是一个很高傲的人，从来都没看到他对一个年轻人这么重视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认可。 看来，周洋写的那两首歌确实很厉害。 周洋表情很奇怪，似乎在走神，又时不时眼神闪过一丝茫然，仿佛又有些恍惚。 最终，目光似乎在两个女孩子面前徘徊。 一个是宋茜茜，而另一个似乎是姜舒舒。 “就你了！” “姜舒舒小姐！” “我觉得姜舒舒小姐的声音更有味道，吴老师，《挥着翅膀的女孩》要不，让她来唱吧，您觉得呢？” “……” 安筱看到吴镇洪看着姜舒舒迟疑了一会。 然后点点头。 ……………………… 散场以后。 姜舒舒很兴奋地拿着《挥着翅膀的女孩》的歌谱离开了，而《隐形的翅膀》直到最后都没有选中让谁去唱。 吴镇洪做不出决定，而周洋，似乎也在不断摇头。 看样子所有人都不合格。 宋茜茜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离开的时候，情绪很低落，再也没有之前那风风火火的样子了。 刚才周洋的目光在她和姜舒舒之间徘徊，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姜舒舒。 她突然很失望。 心情沉到了低谷。 这个时候……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是孙芳芳，她以前的经纪人。 孙芳芳的目的还是一样，就是希望她能在新公司跟领导说几句话。 她突然没了心情。 “孙姐，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看吧！” “他是导演啊，我就不信他随随便便写的歌能火！” 电话那头的孙芳芳似乎愣住，下意识就反驳。 “我听到他写了十首歌！但是只给吴镇洪老师看了两首，就是这两首歌，这两天时间里，吴老这样的身份，能废寝忘食地熬夜为这两首歌谱曲，你觉得会是垃圾呢？” “就算如此，歌也不一定能火，吴老帮忙谱曲的歌，也不一定都火……” “……” 电话那头继续反驳，似乎在强撑着什么，依旧在嘴硬。 但宋茜茜最终还是默默地挂掉了电话，不再理会对面任何东西。 不管那首歌到底火不火！ 但至少，那首歌曾经应该是我的！ ………………………… 傍晚。 《乌鸦》剧组里。 冯凯终于打通了周洋电话。 但是在接完电话以后，冯凯面部肌肉略微抽动了一下。 然后站在导演办公室门口，站了许久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看到王帅推门出来。 “电话打了吗？” “打了……” “那个人什么时候过来？” “他，过不来了……” “你说什么？” “他，要忙着剪辑电影，同时，要帮忙弄新专辑……” “帮忙弄新专辑？他是做音乐的？”王帅本来略微冷漠的表情突然一愣。 “他曾经给星彩写过歌，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还懵着……”冯凯说这句话的时候，人也是处于茫然的状态，似乎思维有些跟不上电话里周洋的声音。。 “算了，我亲自去打电话向安总要人吧！” “……” 第四十七章 拒绝 “周老师，晚上有空吗？我听说有一家特别好的咖啡厅……” “周老师，您喜欢音乐吗？你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啊？” “周导，您喜欢宠物吗？” “……” 人有时候很奇怪。 在你不被人认可，被人看不起的时候，你会感觉到憋屈，总想证明自己什么让别人看得起你。 但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你，都对着你露出讨好、谄媚的表情，甚至不乏美女暗地里目送秋波，红唇轻启，充满暗示地希望能邀请你一起喝杯咖啡聊聊人生的时候，你又会觉得很不安，觉得不习惯。 或许这个就是贱？ 贱人就是矫情？ 女团们对周洋很热情，从训练室出来以后，就一直围在周洋周围叽叽喳喳的，很多长相姣好的女孩子不断地往走样身边挤，甚至整个上半身都要朝周洋贴进来，特别是那软绵绵中夹杂着各种香水的芬芳的味道侵入鼻息，令他实在是不知所措。 他从未被这么多女孩子围起来过！ 也从未被这么重视过。 “没喝过咖啡。” “没有其他爱好……” “还好，还好。”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先失陪一下，抱歉……” “……” 周洋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略显发烫，他的回答也很简单，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在回答完一些问题以后，周洋就在女孩子们的包围下，抱着《视频剪辑入门》这本书匆匆闪人。 不远处的吴镇洪看到以后忍不住露着笑容。 “还真挺纯情的……” “该不会是个处男吧？” “……” 安筱则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清冷的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他说他对音乐一窍不通，为什么能写出歌词，并哼出曲子？就算是天才，也没见过这样的天才吧？”看着周洋身影消失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吴镇洪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 他在音乐圈浮浮沉沉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另类的人。 五线谱都看不懂的人，怎么能写歌？ 以往有人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简直是扯淡。 可是，现实却硬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 等等！ 这臭小子该不会懂是音乐，却装作不懂，让我白白给他打工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以后，吴镇洪脸色突然就变了！ ………………………… “周先生? 我是顾兮兮，是H56女团的伴舞? 希望你能存一下我的号码……” “周导? 听说你之前拍过电影? 如果以后有适合我的角色? 能麻烦引荐一下吗？我想朝这方面发展，我是H56女团的胡冰卿……” “谢谢周老师? 我会努力唱好这首歌，不会让您失望的！我是姜舒舒……” “……” 吃晚饭的时候。 周洋的手机被一波波短信不断地轰炸着。 周洋一边吃饭? 一边回复着女团的姑娘们。 在回完以后，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王帅导演看完你《矿底》的样片以后? 似乎对你的气质很欣赏……” “周洋? 我觉得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放下《矿底》工作，你得见一见王帅导演……” “王帅很厉害，他后面代表着京圈? 京圈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别人求都不一定求得来的试镜机会！你这样放弃? 就太可惜了……” “……” 电话定格在冯凯的短信上。 冯凯似乎苦口婆心地在劝周洋。 周洋迟疑了很久? 最终回了一句：“对不起，替我跟王导说声对不起? 我? 我真的过不来……” 他再次拒绝。 他对华夏五代导演没有概念? 同时，他对京圈也没有什么概念。 他的性子很执拗? 心理方面又有点古怪? 他忍受不住这件事没有完成? 又去忙下一件事…… 他现在不能被其他东西给纷扰? 现在他需要做的? 就是沉下心来，好好处理《矿底》的后期工作，顺便好好地学一下电影剪辑。 而且，他答应了帮忙参与《挥着翅膀的女孩》的专辑的审核录制，他真没时间…… 至于其他的…… 他都选择放弃。 吃完晚饭，洗完碗以后，周洋关掉手机，匆匆忙忙地朝着剪辑室走去。 《矿底》的剪辑，真的不能再拖了！ ………………………… “王导，你说什么？” “……” “问我借个人？” “……” “谁？” “……” “周洋？” “……” 晚上八点钟。 安筱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她接到电话的时候，清冷的脸上有些错愕，一时间感觉自己听错了一般。 她轻轻蹙眉陷入沉思。 在她的印象中，娱乐圈里有一些导演是很难搞的。 特别是那群五代的文艺导演。 而最难搞的那群文艺导演里面，王帅绝对算一个。 事实上，在华星刚开前，他也是安筱的投资并重点拉拢对象之一。 “小侄女，不是我不愿意挂靠你的公司，是我实在是自由惯了，不喜欢框框道道的束缚，而且《乌鸦》这部电影本身就不需要多少投资，我是独资的……” “当然，如果你公司有合适的演员，你倒是可以推荐给我……” “这点我们倒是可以合作。” “……” 安筱亲自登门拜访邀请，换来的却是拒绝。 安筱被拒绝以后倒没有死心。 她继续请人去当说客，毕竟一个文艺领域这么牛逼的五代导演挂靠在公司里，对公司的形象绝对能提升不少。 她请的人是一个长辈，在圈子里分量很足，也挺有威望。 可惜，那个长辈也被很没面子的拒绝了。 被拒绝以后，长辈的脸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的，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有才华的人都这驴样！” 安筱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是死心不再想其他东西了。 “如果你想让冯凯在这个剧组呆下去并参与这部电影的话，就让周洋明天就过来见我……嗯，这样，如果我觉得周洋不合适的话，回程的票我包给他，冯凯也可以继续留在剧组学习，你觉得呢？” “……” 电话那头，传来王帅这么一阵声音。 安筱的表情很精彩。 她做梦都想不到，周洋竟然变成了一个交换的筹码。 她挂掉电话。 实在是想不明白王帅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看上周洋，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么有戏剧性。 不过…… 清冷的她却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还挺爽？ ………………………… “安总。” “我。” “现在正是年关，到处都在堵车，听说剧组在山上，来回在路上的时间，搞不好要耽误三四天。” “距离柏林国际电影节报名截止已经越来越短了，如果让我说实话，心里话的话，我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离开《矿底》剧组。” “我心思全部都在《矿底》的后期和电影上。” “安总，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那我，那我过去吧！” “……” 剪辑室内。 所有的工作人员震惊地盯着周洋的方向。 他们看到周洋站了起来，低下头，用一种很无奈，又很妥协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钱伟感觉脑壳嗡嗡声直响，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妈！ 什么情况？ 我没听错吧？ 王帅啊！ 那是王帅啊！ 五代文艺导演里赫赫有名的导演王帅，竟然亲自打电话过来邀请周洋去试镜，而周洋却拒绝了？ 而且，好像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没事，周导，你认真剪辑吧，我只是过来询问一下你的意见……没有一定要去的意思。”安筱看着周洋，平静地点点头。 随后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似乎略微抖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 周洋有些茫然地看着那惊鸿一瞥！ 安总似乎没有生气，反而…… 笑了？ 这是错觉吗？ …………………… “王叔……” “很抱歉，周洋是我们公司重点导演之一……” “他很忙，不但要和吴镇洪吴老一起帮女团的姑娘们出专辑，还要负责《矿底》这部的后期工作……” “王叔叔，最近我这里来了一批好茶，要不，您抽空过来尝尝？” “……” 王帅接到了安筱的回应。 王帅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无语感。 他突然有些郁闷！ 他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拒绝过？ 随后他又看了一眼《矿底》。 他沉默了很久。 “你的意思是，让我来你公司聊？”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声音有些说不出来的冷淡。 “其实，我们公司的电影《矿底》正在剪辑与后期处理中，如果有空的话，我希望您可以过来指点一下我们，这部电影我打算报名柏林国际，您是大咖，如果有您的莅临指导，我们会更有信心一点……” “周艺林呢？” “周导他得忙自己的电影，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我稍微考虑一下，但不保证有空……” “好的。”。 终归是挂掉电话。 他在考虑这个周洋是否值得他过去燕京一趟。 第四十八章 你要高冷一点 《乌鸦》剧组在陕南城的一座小村庄里。 这是一个相对而言比较落后的地方，大家都住在黄色土坯房里。 看着一排排有历史的土坯房，冯凯有些难以置信。 他本来以为《矿底》的那些临时房质量算是堪忧了，但没想到，《乌鸦》的土坯房质量似乎更堪忧。 剧组的条件很苦，冰冷消融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有热水，躺在床上，全身瘙痒，经常能看到一粒粒跳蚤…… 有一首歌，叫《山路弯弯》，里面描绘着一条封闭的小村子，拖拉机得走很长很长的山路，才能将粮食运出去，然后换一些最基础的生活物资。 剧组上山时候并不是坐面包车，而是坐着老旧的电动山轮车，剧组设备都放在一辆辆山轮车里，让人轮流拉上来。 没有没有石板路，没有水泥路，更没有泊油路，全程都是泥泞不堪，甚至山间周围稍稍往边上一望就是悬崖俏皮，让人抖得鸡.儿都发凉！ 这种苦不是因为投资的关系，完全是王帅要求的。 他们不但要经常走山路，甚至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村庄里，硬生生地住上一个月，期间下山的时候，村民用什么东西，他们就必须用什么东西。 导演王帅要求的。 他要求那种真实感，他觉得真正的真实感并不是演出来，而是发自内心的身影。 冯凯上山以后，整个人吐得死去活来，折腾得精神恍惚，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可是，剧组里的所有人都斜眼看着他，偶尔会露出一阵阵鄙夷和充满不屑的私下嘲笑声音。 冯凯知道他们看不起他。 打心眼里看不起！ 他们觉得他精神层次不够丰富，对艺术没有领悟，更没有对电影的虔诚感。 嗯，像一个绣花枕头。 冯凯真的很难忍受这种感觉? 第一天在山上失眠了，身上被跳蚤咬了不知道多少个包以后? 他觉得很痛苦? 又很孤独！ 他曾经是一个众星捧月的人。 而现在…… 王帅也跟着上山了。 虽然拿了冯凯的笔记本整天呆在导演室里? 但却很少搭理冯凯。 偶尔在茅坑里相遇? 王帅也只是对着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冯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局外人? 充满着自我怀疑与绝望。 不过…… 在王帅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中，冯凯意识到《矿底》这部电影可能很牛逼！ 没有剪辑好的电影? 都让王帅整天拿着看，似乎陷入琢磨? 偶尔间跟着剧组人员一起看? 那么剪辑好的电影，也许…… 真他妈能入围柏林？ 但是…… 那电影明明是他跟着拍的！ 大部分镜头也是他帮忙的，周洋根本就不太懂摄影技巧！ 为什么这帮人还他妈看不起他？ 凭什么！ 这种情绪一直在冯凯心中回荡着? 好几次? 他都想直接找王帅摊牌解释自己在《矿底》的重要性? 解释如果《矿底》没有他，根本就拍不出来…… 然而…… “王导? 要不? 让这草包走吧？我瞅着这家伙整天呆在这里啥也不懂? 这样的拖油瓶放在这里做什么？塞人也不是这样塞的吧？” “再等等吧……” “王导，我觉得不能再等了? 如果《矿底》这部电影真是这个家伙参与的? 那为什么剪辑人家都不让他参与剪反而还要在电影的关键时候塞到我们剧组来？我觉得这家伙就是地地道道的关系户? 过来刷资历的? 而且人家自己也承认说了? 这部《矿底》的导演是周洋、编剧是周洋、主演也是周洋……我不否认这部电影就算是素材也拍摄得很有水准，但这水准跟他有什么关系？” “……” 冯凯听到了土房旁边絮絮叨叨的声音。 他突然心态有点崩了。 ……………………………… 沉浸于剪辑和学习中的周洋根本就不会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海绵一样，疯狂地在吸收各种水分和营养。 每天起床吃过早饭以后，他就蹲在剪辑室一遍一遍地看着样片，不断地琢磨着镜头，回忆着曾经《盲井》的剧情。 在工作人员剪辑的时候，周洋会拿起一个小本子，把视频剪辑软件的快捷键和操作方式全部记在本子上，如果稍微碰到一点自己不懂的问题，他都会第一时间进行询问，如果工作人员也解决不了的话，周洋会将问题记下来，等忙完了一天工作以后，躺在床上继续翻阅着相关书籍找答案。 其实…… 学软件，学各种剪辑基础和后期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正难的是剪辑的艺术。 艺术这玩意，真的非常难以理解，根本就不是你多用心多努力就能达到的。 这玩意讲究地就是纯天赋！ 不可避免地，周洋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挫败感。 他已经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艺术天赋，甚至越学这些繁琐的镜头艺术，他就越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知的蠢货，非常的不适合电影这一行！ 甚至…… 连最基本地剪辑视频，他都不适合。 他只知道剪的技巧，但是他根本就不懂这么剪到底能表达什么意思，到底会给观众什么样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很羞愧。 自信心开始有点被打击到了。 当然…… 虽然自信心被打击得不行，但《矿底》剪辑的过程并不繁琐，时间也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久，毕竟在拍摄的时候，周洋已经严格到苛刻的抠细节，再成片雕琢以后，就没那么多屁事了。 二月七日，年二十九。 “就这样吧！” “……” 当最后一版的样片剪完以后，张磊非常小心翼翼地看着周洋。 当看到周洋皱眉许久，终于点点头以后，张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解脱了！ 虽然《矿底》提前完成了剪辑工作，但周洋的严苛程度让他的神经一度陷入崩溃，而且每天都忙到晚上九点钟，更重要的是，周洋甚至都不会让他好好睡觉，每天一大早就敲开了他宿舍的大门，敲开大门进来以后，总会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跟周洋合作，那绝对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 不过…… 终于剪完成片了！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周导，您，确定不回家过年？” “不了……” 周洋拿到样片的时候反复看了几遍，终于绝的自己挑无所挑以后，也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随后，又觉得自己剪得特别扭，到底哪里别扭，他又说不上来，而张磊钱伟等人也说不上来…… 就在离开的时候，张磊不经意间的提问，竟让他内心深处略微一颤，冲淡了那种别扭感。 家？ 公司就是他的家啊吧。 ………………………… “咚咚。” “进来！” “安总，《矿底》已经剪完了，您稍微过目一下把。” “好的。” 周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安筱了。 再一次见到的时候，周洋仍旧觉得惊艳。 安筱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微卷的秀发随意披在肩上，柔柔顺顺的，身上是套米色的小香风套装，最上面两个扣子没有扣，露出里面蕾丝打底…… 此时此刻，她正低着头看一份报表，两缕发丝垂在耳边，风一吹，微微一动。 周洋垂着的手不由勾了勾，视线偏到边上咖啡机。 “来了。”看到周洋，安筱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放下文件，抬手轻轻一撩，垂着的发丝被勾到了耳后。 “喝咖啡吗？”说着起身，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光滑细腻，就是…… 她不冷吗？ “不、不了。”周洋越发手足无措：“安总，这是剪好的电影。” 周洋伸长手，远远把U盘递给她。 “噗嗤。”安筱笑了声，插上U盘以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坐，别这么站着，不然我看你都得仰望……”当意识到周洋傻杵着的时候，她露出几分无奈“不用这么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哦，好。”周洋点点头，坐在安筱的对面，却依然不直视她。 “嗯……有一个地方要修改一下。” “什么地方？” “导演这一栏你不能加上冯导……” “啊？为什么？” “冯导自己强烈要求的，而且包括电影后续会播放的片花或拍摄纪录里面，你也得把冯导剪掉……” “也是他要求的？” “是，这是他之前执导这部电影时候的协议要求，我给你看看一眼。” “哦，好”周洋看了一眼安筱拿出来的协议要求，看到第一栏就是不准以任何方式，任何形式加上自己的姓名，也不得以任何出镜。 “可是，冯导有角色……” “那没关系，只要是他同意的就没关系。” “哦，好的！”周洋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并把修改意见全部记在本子里。 “我继续看看。” “好。” 就在安筱准备再次认真看电影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当接了电话以后，她略微清冷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惊喜。 “您到了！好！我就在办公室！” “……” “周导，王帅王导等会会进来，你不用紧张，自然一点……嗯，最好表现得高冷一点……”。 “啊？”周洋茫然。 高冷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九章 王帅自从看了《矿底》样片和拍摄花絮以后，又看了一遍冯凯拿出来的剧本。 他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复杂了起来。 这是一种形容不出来，却仿佛咽哽在喉咙里，想吐却吐不出来的触动。 那是一种底层人的悲哀。 在贫穷下，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曾经被各种艺术形式歌颂的“高贵生命”，在一些人眼里，就是一堆冰冷的数字与几万块人民币。 人如草芥，命如蝼蚁。 除了形容不出来的吃惊，还有种让人脊背发凉的真实感。 镜头下《矿底》的零碎故事仿佛就是用一个个片段，把一个惊天的案件，披上了电影纪录片的伪装，呈现在自己面前。 放下剧本以后，他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矿底》里每一个角色的形象。 每一个形象都非常立体！ 无论是阴冷潮湿的巷子，无论繁华大街上，穿着各色衣服找工作的忙碌人群，甚至是矿上的每一个人，你甚至找不到任何刻意去演的痕迹。 它没有任何过度的修饰，更没有其他多余的点缀。 但是，无可时刻都在嘲讽着这个时代的悲哀。 在看完许久以后…… 王帅心情都久久不能平复。 作为阅片无数，经过大风大浪的五代导演，已经很少有电影能触动他的内心了。 当然…… 他又有些遗憾！ 这样的电影，为什么不是他来拍？ 如果让他过来拍的话，他能拍得更好，会展现得更加的淋漓尽致。 ………………………… 王帅其实对娱乐公司一直瞧不上眼。 娱乐公司在他看来很俗。 在这个市场化经济为主的社会里，所有人都普遍很浮躁，拍出来的电影要深度没深度，要艺术没艺术，都在追名逐利。 越来越多的文艺电影被资本裹挟着以后，就开始歪曲到刻意迎合市场的氛围里，变成四不像了。 而娱乐公司，无疑是浮躁世界的帮凶。 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天极》王帅也看过。 在看完以后，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陈恺的《天极》在他看来确实有失水准，他有很强的表达欲，但表达欲全部放在了富丽堂皇的特效和画面里面，然后开始把一个故事给讲得支离破碎。 他前几年的时候跟陈恺有聊过几次，但是，聊的内容很不愉快。 两人开始逐渐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自从《霸王》以后，陈恺开始陷入一种困境里面，充满着倾诉欲与艺术表达方式，同时还夹杂着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升华自己的思想！ 然后这些东西相撞，最终又开始偏离了一个故事的根本。 所以《天极》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 他能理解。 在他看来，陈恺的这些变化? 绝对是受到了那些娱乐资本的影响? 然后开始在这种影响下? 丧失了方向? 多多少少开始变得浮躁了起来。 但是今天！ 他最终还是踏入了“华星”公司的大门，敲开了安筱的办公室。 “您终于来了！” “嗯。” 他看到安筱见到他以后站了起来? 看起来很高兴。 而不远处，则是一个站得笔直? 看起来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周洋！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只是…… 周洋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违和感，和电影里那个“张凤鸣”似乎完全不一样。 穿得衣服很怪异? 一件洗得发白的羽绒服? 一件破洞牛仔裤，像一个刚大学毕业的穷学生，但站得却很笔直? 笔直得甚至是僵硬? 仿佛就是一根没有感情地木桩。 “王导? 您好！” 他看着自己，跟自己打招呼。 声音听起来并不重? 夹杂着些许晚辈面对前辈时候的尊重感? 但声音和目光? 却在扫了自己一眼以后，就又不自觉看向别处。 “嗯? 你好。”王帅面对这个怪异的人以后? 他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坐在了椅子上。 看到自己坐下? 那个如木桩一样的年轻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王帅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坐下来的模样实在是太端正了? 挺直着背? 双手放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竟让他产生一种这家伙是不是机器人的感觉。 安筱给两人泡了一杯茶。 王帅抿了一口，紧接着，他看到周洋也中规中矩地双手拿起小茶杯，也跟着抿了一口。 接下来安筱跟他聊起了电影行业的一些事情，也询问了一些关于柏林国际电影节的一些注意事项。 王帅回应了几句，然后，总感觉自己坐在这个地方不太对头。 他旁边的周洋至始至终木讷地喝着茶，目光认真地在他和安筱之间徘徊，看起来非常闷，但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随后…… 仿佛意识到什么一样，周洋似乎轻轻摇头一叹，随后又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从怀里拿出纸笔，开始边写边记，态度相当的虔诚与认真。 看到周洋突然之间的变化，王帅更怪异了。 这家伙是不是人格分裂？ “你在记什么？”他看了一眼笔记本地内容，下意识问道。 “王导，我在记你和安总的聊天内容……”周洋的眼神不再是木讷，而且是非常诚恳并认真地看着自己。 “记我们的内容做什么？”王帅疑惑。 “嗯，我觉得你们的聊天里能学到很多东西，但是我一时间却记不太住，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我的记性，不太好。”周洋露出了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他刚才。 其实在努力装高冷。 但是，装了半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怪异，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感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最终，他发现自己真的很不适合装逼摆谱，索性干脆放弃算了。 而且！ 他发现王帅导演跟安筱聊的那些在柏林国际电影节，包括电影一行里的很多认知是自己非常匮乏的东西，很多书本上根本就学不到，最终，他选择了拿起本子把能记的全部记下来。 他始终觉得无知不丢人，丢人的是明明自己很无知，但是却偏偏不去学习不懂装懂。 “哦？能给我看看？” “嗯。”王帅拿起本子，他发现本子里记了许许多多的名词，随后他又往本子前面稍稍地翻了一眼，他发现本子前面有很多拍摄时候的专业性的名词，甚至还有剪辑时候的注意事项，很多地方都打着问号，这个本子的角角落落被写得满满的，但字迹却非常工整，非常有条理，可见其用心程度。 但随即，王帅又有些奇怪：“你记这些基础的东西做什么？这些没什么用吧？” 他发现很多基础的简单内容，周洋也做了笔记与专业的解释后，他觉得很奇怪。 “王导，我对电影非常无知，就是，你想象不到的那种无知……” “你毕业是什么学校？老师在课上没有讲这个？”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 “你说什么？” “浙江工业职业技师学院，电子信息技术工程专业……” “那你怎么跑来拍电影？这跨界，跨得也太凶了吧？”当王帅听到周洋认真的表情重复了一遍以后，他表情有些精彩。 “我其实……本来就是想帮忙修好器材的，但是修着修着，就拍起了电影……”周洋回顾之前的那段经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实话实说。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我他妈一个电工，怎么就拍完了一部电影了？ “……”王帅看着周洋，终于把本子递给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矿底》剪辑得怎么样了？” “啊，我剪完了，王导，您帮我看看，指点一下我？”周洋本来诚恳地眼神之中突然变得很兴奋。 “嗯。”王帅点点头。 “王导，在这里，您看着指点吧。” 随后，安筱把电脑转到了他面前。 她看起来很平静，有些淡然感，但美眸却不断地在周洋和王帅之间轻扫。 特别是看到周洋那认真而又诚恳模样，而王帅尽管掩饰得很好，却依旧闪过些许震惊以后，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自豪。 当然，表面上她依旧是那么的平静。 …………………… 大概半个多小时过后。 “剪辑是你一个人剪的？” “嗯，张磊先生帮忙剪的，不过是按照我要求剪的，怎么了？” “距离柏林报名还有几天？” “还有三天……” “这样吧，我帮你再剪一下这部电影吧……” “……” 王帅看着屏幕上的成片以后，心中五味杂陈。 他实在是很震惊一个门外汉，竟然能写出这样的本子，并拍出这样水准的电影。 但是…… 唯一觉得让他极度不舒服的就是剪辑。 剪辑剪得很一般，很多地方有瑕疵，甚至缺乏一些镜头上面的暗示感，艺术氛围还是稍显欠缺…… 在他看来，这部电影还能剪得更好，要剪就要完成剪成纪录片拍摄的形式，这样才够震撼！ 三天时间！ 应该还来得及！ 一部好电影，去国外展示的好电影，绝对不能就这么被剪辑给毁了！ 他表面上很平静，但心中却充满着跃跃欲试。 “不过，我有要求……” “什么？” “我给你看《乌鸦》的剧本，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你得告诉我你对这个剧本的想法！你对《乌鸦》的想法，决定了我是否会帮你找柏林的关系，要不知道今年柏林的入围，可不是那么容易……” “那个，王导，我能复印一份吗？”。 “什么？” “我怕在剧本里涂涂写写，会弄脏剧本……”周洋拿到剧本，稍微看了一眼以后脑海中略微一愣，仿佛想到什么一般稍稍地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我阅读的习惯非常差，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涂涂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