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也是真魔尊》 楔子 中州城,留仙客栈 头带毡笠,风尘仆仆的男人进了门,小二迎上,他手中递出一块灵石:“两壶灵粮酒,一碟炙狮火豚。” “好嘞!”小二麻利擦好桌子:“大人稍等片刻,您的菜马上就来!” 男人扫过空荡荡的客栈,叫住小二:“我记得三年一度的天山论道就在这几日,为何这中州城却没有往日热闹?” 小二脚步一顿,面露诧异,小声道:“客官,你不知天山已经封山了么?” “封山?”男人不解:“为何封山?千百年来从未听过天山封山。” “这个……”他隐晦地看了看左右,表情为难,等男人再次递上一块灵石,犹豫片刻,才接过灵石压低声音道:“天山掌教身陨,据说是被他座下关门弟子曜灵道君所杀,掌教座下大弟子九清道君前几日抓住了曜灵道君,将他关在天山大阵之中,自那之后天山便封了。” 男人一惊:“曜灵道君弑师?!” “可不是!”小二也不可思议,穿堂风吹过,他刚拉高的声音又迅速压了下去:“曜灵道君之前最爱吃我们这儿的炙狮火豚,每每来了都呼朋引伴,人缘好极了,不仅仅和那些师兄弟们爱笑爱闹的,待小人们也极和善,大伙儿都说再也没见过比他更接地气的小仙君了,哪知——” “什么曜灵道君,也不怕污了玉干道长给他取的道号,不过是个狼心狗肺的魔头罢了!”一群年轻修士踏入客栈,为首那人灵袍轻盈,衣袖领口绣满了繁复阵纹,见小二看来,他面色不善地撩袍坐下,斥道:“平日里装得和善些便让你们这些不辨善恶的都当真神仙了!殊不知他手上几百条修士人命,杀人之前还掳其亲人覌其临死前痛苦,何其丧心病狂!若再让我听到任何人说他一句好的,我便替那些含冤受死的同道报仇雪恨,当那魔头的同党处置了!” 年轻修士手心现出一把小旗,血光直冲两人,小二吓得面无人色,立即伏地求饶:“各位大人们明鉴,小的绝不是曜……那魔头的同党!” 年轻修士身后一人接话:“周师兄,要我看这小二也只是被蒙蔽了,时潜一副好皮相,别说这小二,不少仙子现在不也不信他弑师堕魔吗?我们何必跟一个凡人计较。” 小二连忙磕头:“求大人们饶了小的。” 年轻修士冷哼一声,让身后几人也坐下,漫声道:“时潜那厮确实有副好皮相,等我父亲他们商量出处置结果,我倒是想看看他剥皮抽筋之后的模样,还能否引得那些仙子为他求情。” “剥皮抽筋不过是凡人法子,要我说,直接将他丢入周家的祭棋杀阵里,既能养阵又能令其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分神期的神魂还能为周家所用,可谓是一举数得!” “你这法子倒是好法子。”年轻修士面色稍霁:“不过那魔头的尸体可有大用途,我周家想独占也是不行的。” “周师兄,这是为何?” “难道这时潜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话一出,不只是他身旁这几位修士的好奇,也引起了客栈内其他客人的注意。 然而年轻修士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像是在等待什么。 其他人再好奇也不敢多问,反而与他一样,一个个等在窗边,向上眺望,悬浮的群山隐于云层之间,隐约能看到磅礴的轮廓。 “天山啊……” 一个客人轻轻叹息,也不知是叹什么。 另一人便直接多了:“也不知这天山会封禁到什么时候,往日天山论道后一年便是收徒的日子,多少人盼这一日盼了一个又一个五年,哎……” 声声叹息里,客栈安静下来,偶尔有新来的客人,也都挑了靠窗的位置,朝上方眺望。 角落一桌,坐着对师徒。 徒弟清秀的脸上隐约担忧:“师尊,时知临真的没救了吗?” 师父面色冷肃,淡声道:“看九清真君如何处理。” 徒弟抿唇:“可明明就是那帮人欺人太甚,若不是他们垂涎时知临的鸿蒙秘境,又找了些莫须有的罪名讨伐时家,直接屠了时家满门,事后还恬不知耻地假做安慰,实则杀人夺宝,他哪会被逼到这般境地!当时他若不堕魔可还有活路?!” 徒弟越说越激愤,背后黑布包裹的长剑,剑气溢出,瞬间暴涨。 “孟春。”师父唤他一声,掐了一道清心符,见他平静下来,叹息一声道:“曜灵此前确实无辜,但此后所作所为也过激了些,若他没逼疯徐家人或许还有转圜余地,现在却只能认罚了,只看九清如何与世家门派周旋了。” 李孟春担忧皱眉:“九清道君会帮时知临吗?” 师父看了眼窗外,天山漂浮,平静如常,收回视线淡声道:“九清一向与曜灵关系亲近,会的。”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一声巨响,震动响彻天地,如移山倒海,客栈顷刻间倒塌。客人们各显神通,法器护体的、灵气外放的不一而足,连带着没有修为的凡人一起,全都逃到了客栈之外。 然而却无人关注眼前的一片狼藉,客栈里逃出来的人,街上的人,甚至自己屋子里的人,整个中州城的人都惊愕地看向上空。 ——天山,塌了。 应该说,是天山的峰顶,代表着无上荣誉的无垠殿被直接移平,爆成了无数碎石。这些或只有拳头大小,或遮天蔽日的碎石悬浮在天山的浮空阵法之上,也正是这层透明的阵法结界,保下了中州城数十万口性命。 “发生了什么!” 这是中州城所有人共同的疑问,逃过一劫的人们仰头看着上空,心有余悸的脸上透着好奇。 底下的人看不到云端上天山的状况,一直隐没在云端的大能们却看得清楚,他们看见无数天山弟子奔向无垠峰,有人悲恸有人大哭,也有人激动兴奋,更多人停在了原地,沉默地仰望着被夷为平地的无垠峰。 终于有人看了个明白,惊愕的嗓音忘了收敛,落入了整个中州城:“时潜自爆了?!” 话音一落,整座城都陷入了沉默。 然而短暂的沉默过后,城中爆发出欢呼,无数人拍手庆贺,叫好大笑,喜气洋洋间,一道沙哑的嗓音笼罩了整个中州城:“曜灵道君陨落,即刻起,天山封山七七四十九日,天山弟子只出不入,不得违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 前三天留言都有红包!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鞠躬~ 第一章 “……少爷。” 朦胧地叫唤伴随敲门声,惊醒了床上的人。 少年扯起被子捂住脑袋翻了个身,懒着嗓音开口:“希召,帮我和大哥说我要再睡一会儿。” 敲门声更大,“时少爷!起床了!” 时潜又往里缩了缩,下意识用灵力传递声音:“帮我和大哥……” 床上的少年倏地睁眼。 他怎么会睡着?而且他已经死了,哪来的灵力?又哪还有大哥? 时潜警觉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四周,看到陌生奇怪又隐约有几分熟悉的摆设时,怔忪了一瞬,再眨眼时,他的表情已经从怔忪到愕然再到平静无波。 门外的人还在说话,听着是中年妇女的声音,语气渐渐不耐:“时少爷?一家人都等您吃饭,赶紧开门吧。” 时潜看了眼门口,又毫无兴趣的收回了视线,纤细,白瘦,是他的手。 只是里面蕴含着的曾让无数人恐惧的力量消失了。 将攒皱的被子扔开,一跃而起,脚掌踩上了冰凉的木质地板,落地无声,门外却传来动静,时潜睫毛微动,看向门口。 门外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气息轻浮,但年轻力胜,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人。 根据脑海中骤然恢复的第一世记忆,时潜很快意识到了门外新来那人的身份,贺家老二,从血缘关系来说,算是他的亲哥之一。 “二少爷,我叫了一会儿了,时潜少爷还没起来……” “行了,下去吧。” 贺炎挥手让佣人离开,直接拿钥匙开了房门,见到房间中央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浮出几分嘲讽笑意,反手带上了门。 “起来了也不开门?”他嗤笑一声:“拿乔呢?” 时潜看清来人,对上了记忆里的脸后,还是忍不住打量起来。剑眉星目,本是正气阳光的相貌,却被眉眼间的浮躁破坏,平白多了几分轻浮。 他第一世与这个二哥没太多相处,为数不多的见面也往往不欢而散。 时潜懒洋洋一勾唇:“不敲门就进来,展示家教呢?” 骤然知道自己活了两世,脑海里多出了一世记忆,时潜也压根不需要经过什么磨合接受期,直接无缝衔接了上一世怼贺炎的状态。 贺炎听他这话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又不知想到什么,重新端起架子,抱胸嗤道:“你倒是能说出口‘家教’这俩字,你有吗?就算有,你配吗?” “眼巴巴回来,眼巴巴在我们家住下,眼见着我们都不搭理你,就闹离家出走,还找贺年麻烦,时潜,有意思吗?你说你这人什么事都做尽了,还想让人对你有家教呢?时潜,我就和你透个底,从你到我们家来到现在,爸妈都没说过要给你改名挪户口这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外宣布一下我们家多了个人,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吧。” 然而从贺炎开口后,就一直不知为什么在走神的时潜,听到后半段回过了神来,还点了下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省了桩麻烦事。 贺炎见他嘴角笑意,心下狐疑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怒意,但想到今天还有正事要做,就忍了气,直接道出找上来的目的:“今天是年年的演奏会,这场演奏会他准备了很久,我们全家都很重视,本来都没打算让你去的,是年年求情说要带你融入家里,我希望你识趣一点。” 时潜眼睫低垂,目光落在白皙的指尖上,眼眸弯起弧度,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贺炎越看越觉得他笑得别有深意,说不定会更加作妖,慢慢收了不屑的表情,先是看了眼他望着之前就一直望着的手指头,发现除了阳光落在上面更显得白皙修长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收回了视线,警惕道:“你在想什么?” 时潜抬眸,不知道是不是刚分了神,眼底还有点突然被叫到的茫然,无害极了:“什么?” 看起来似乎真的没听到他刚才说什么,或者说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发现被卸了力生气又打了一拳,结果棉花里藏着层铁板,疼得人立刻扒开棉花去看,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不仅仅是憋屈生气,还有被戏耍的愤怒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莫名其妙。 贺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时潜变得更加气人了。 时潜丝毫不在意贺炎在想什么,刚刚察觉到自己神识还在,虽然骤然缩减得连原来的万分之一都不到,也足够惊喜了,而且他刚才沉入神识时,发现体内神境虽然破败荒芜到连一平米空间都没有,但之前储存的木系灵气还剩了些,尽管这点木系灵气只能治点普通人的跌打损伤,但至少证明他神境内依旧可以储存灵气。 贺炎以为以时潜至少要反驳或者生气一下,谁知人一脸茫然,像是——贺炎一滞,“你没听我说话?” 时潜将指尖的木系灵气逼回体内,听到声音随意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让贺炎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正要说什么,就听楼下有人问:“小炎,小潜还没起来吗?” 贺炎狠狠瞪了时潜一眼,转身出了门:“年年的演奏会是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能在圈子里露脸让人认识你的机会,你要是慢了,我们家可没人会等你。” 说完,拉开门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只是关门的巨响,还是毫无保留地宣泄了主人的脾气。 时潜像是没有听到,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往床上一倒,深深陷入了柔软的被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活了两世,还能再次重生,这到底是老天的戏耍还是恩赐。 时潜将手搭在眉间,挡住了落下阳光,阴影下睫羽颤动,喉间哼出一声轻笑,似讥似讽。 …… 又有人来叫了两轮,时潜才起身洗漱下楼。 长长的餐桌上里已经坐了五人,主位男人相貌儒雅,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嘴角带着笑意,正在和左侧的少年说话。那少年相貌清秀,眉眼弯弯,不知说了什么,直接将主坐的男人和对面的女人都逗笑了,就连另外贺炎和另一个神色沉稳的青年,也都带了笑意。 这样一家五口的温馨画面,在时潜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主位的男人扫他一眼:“要叫几次才下来?” 右下座的女人也道:“小潜,妈妈昨天不是提醒过你早些起来吗?” 左下座的少年打圆场:“爸妈,时潜哥可能就是累了,听张婶说时潜哥昨天晚上回来得也挺晚的,睡迟了也很正常。” 贺炎嘲笑:“我刚上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人不下来就是不想下来,你看看你给他说话他领情吗。” 贺炎话落,贺家五口的视线都落在了时潜身上。 时潜本来没打算参与贺家的温馨早餐时间,然而下楼必须路过餐厅,这会儿被人叫住,见桌上菜色不错,恰好也感觉到了饿意,他就干脆停下了脚步,直接走到一个空位坐下,转头向躲在一边的一个阿姨笑了笑,“麻烦拿一套餐具,谢谢。” 阿姨下意识点点头,正要转身,又停下看主家脸色。 曾姞对阿姨点点头,看向时潜时,眼底带着不认同:“全家人都在等你一个人,这样很不礼貌,等下回来我们去买个闹钟,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贺炎嗤笑一声:“买闹钟?妈,这年头谁还用闹钟啊,想要早起手机上调几个都行。” 曾姞不言,目光看向时潜,似乎在等他说话。 时潜拿起阿姨送来的豆浆喝了口,放下:“嗯我知道了。” 曾姞收回了视线,贺炎却脸色狐疑,这话术他刚经历,耳熟得很。 他看向时潜,“你知道什么了?” 时潜拿了个生煎包,慢条斯理的吃着,没有说话。 贺炎一直在想着如果他再说一句“知道了”他就马上怼回去,谁知等得面前的咖啡都凉了,时潜那个生煎包还没吃完,更别提回答他什么了。 他放下刀叉,声音提高了些:“喂,时潜,我在问你话你没听到?” 时潜夹了跟油条,慢条斯理吃着,丝毫没有回话的意思。 贺炎脸色越来越难看,正要说话,就听主坐的男人道:“先吃你的,有话等下车上说。” 贺年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对时潜开口:“时潜哥,二哥刚才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他脾气就是这样,可能是想多和你多几句话才没话找话的,你别生气呀。” 时潜刚好吃饱,擦了擦嘴角,弯眸:“嗯我知道了。” 贺炎:…… 贺炎青筋暴起。 在他发火之前,贺年再次开口:“既然时潜哥也吃完了,我们就出发吧。”他看了看腕表,眼睛亮晶晶的,“这个时候过去,应该还有妈妈爱吃的清蒸鲥鱼。” 曾姞笑了起来:“放心吧,妈妈已经和周叔叔提前订好了菜,你爱吃的松鼠桂鱼也有。” 贺年挽着曾姞的手,“谢谢妈妈。” 曾姞眼底尽是宠溺,“和妈妈道什么谢。” 贺年笑容灿烂,脑袋一低就想要靠在曾姞肩膀上,然后上半身刚弯到一半,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僵在半空中,小心翼翼地看向时潜。 他怪异的姿势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目光从他身上忍不住也跟着他一起,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然而他们目光的集中点,却好似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少年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垂着眼若有所思,似乎察觉那边的视线,抬眸看来时,眼底还带着不知想到什么而生出的点点笑意。 贺年目光一顿,又迅速避开,但脑袋也没有再放在曾姞肩膀,而是直起了身子,像是有几分尴尬,道:“我们走吧。” 贺家其他人也收回了视线,前后出了门。 “时潜。”贺泽淡淡道:“你就和我坐一辆吧。”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贺年有些惊讶,忍不揪住了贺泽的衣角:“大哥……” 贺泽面色冷淡,目光却柔和了下来:“大哥有话和他说,你今天和二哥坐怎么样?” 贺年看了看贺泽,确定没有转圜的余地,才轻轻点头,乖巧地看向贺炎,露出笑容:“二哥,我和你坐。” 贺炎目光在时潜和贺泽身上转了圈,收回视线拉开车门,目光落在贺年身上时,多了调侃的笑意:“平时不是嫌我开车快,大哥不让你和他坐才想起我了?” 贺年直接转头:“妈,二哥欺负我。” 曾姞佯装生气地瞪了贺炎一眼:“开车开慢点,你弟弟晚上还要表演。” 贺炎抬手做投降状,然后将手贴在副驾驶的车门边,小心翼翼护着贺年上了车,关上车门,还笑道:“母上大人放心,您最爱的小儿子一定会被我这颗小白菜安全送到!” 曾姞抬手做出要揪他耳朵的样子,贺炎一溜烟已经上了车。 她转过头来时,眼底笑意也没消,只是落到时潜身上,就淡了下来,语气还是温和:“你和你大哥一辆车,他会照顾你。” 时潜:“嗯我知道了。” 曾姞点点头,和贺远照上了另一辆车。 时潜走到车边,正要拉开车门,余光发现贺泽没动,而且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看了眼黑色越野,疑惑地放下手,“不是这辆?” 贺泽收回视线:“是这辆,上车吧。” 砰地一声,刚才站在车边的人已经进去了,坐的是后座。 贺泽沉声:“时潜。” 时潜听到有人叫他,探出半个脑袋,仰头问:“怎么了?” 少年天生长了一双笑眼,不笑的时候就已经看似三分笑意,此时仰着头弯着眉眼看人,更是看得人心底发软。 贺泽到嘴边的训斥一顿,“没什么。” 时潜升起车窗,声音从窗缝里钻了出来:“那快上来吧,不是说贺年的演奏要迟了。” 贺泽一顿,演奏会一般都是晚上开始,现在才上午十点,哪里会迟。只是一家人都习惯在贺年每一场演出的当天全员出动,吃提前庆祝的午餐做造型然后再陪他练习等待上台罢了。 “时潜。”贺泽敲了下还没完全升上去的车窗,见车窗再次降下,车里的少年也探出头来,他语气柔和了点:“坐前面。” “我不习惯坐副驾驶。”时潜双手抵着下巴,趴在车窗上,仰头说话时,笑意流泻:“只有八个小时了,还有十八公里的路程,再不走就真的要迟到了,还是别纠结坐前面后面了吧。” 贺泽表情一变,目光对上气定神闲的少年,好不容易冒出的一丝柔软霎时消失。 他就没见过,比他这个刚找回来的亲弟弟嘴还要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防止眼花缭乱,贺家人物表奉上: 父亲:贺远照 母亲:曾姞(ji,第二声) 老大:贺泽 老二:贺炎 假少爷:贺年 真少爷:时潜 第二章 到达中午吃饭的饭店时,贺泽的脸色都非常冰冷。 贺年到的早些,却一直等在门口,曾姞本就宠溺他,也拖着丈夫和二儿子一起等了。 黑色越野在他们面前停下,贺泽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度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不用问就知道刚才车上应该不太愉快,想到贺泽的脾气,贺炎幸灾乐祸地看向副驾驶,想看时潜会不会被训得灰头土脸的出来。 谁知,后座门打开了,少年从车上跳下来,满是休息好了的意气风发。 贺年微微睁大眼,看了眼贺泽又看了眼时潜,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开口:“时潜哥,你怎么坐在后面呀……” 时潜好久没有坐过车了,上一世很长一段时间不是在剑上风吹雨打就是被寻常马车颠得骨头懒散,时隔几十年再次坐上越野车的后座,很是新奇地体验了一番。 他回头看了眼越野车,暗想自己也要买一台,回答得很敷衍,“我不习惯坐副驾驶。” 贺年:“可是……” 他话刚开头,就被迎过来的老板打断:“贺先生和贺总来了,快请进。知道小少爷今天演出,包厢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腆着肚子的餐厅老板满面笑容地与贺家人一一打了招呼,目光落在时潜身上时,先是顿了顿,然后语气变得谨慎起来:“这是哪家的少爷,之前从没见过,气质可真好!” 最后这句话夸奖完全是出自餐厅老板的真心,他这家餐厅并不像明面上看着普通,平时迎来送往的也都不是普通人,早已经练就了一双利眼,但就算如此也从未见过今天贺家人旁边这般气度的少年,打眼就知道来头不小。 然而老板满以为没有任何不妥的话,却让贺家人心思各异。 时潜确实气质好,刚把他接回来照面第一眼,贺家人就都能感觉到,可他这脾气也是真差,差到曾姞这个亲生母亲,第一天就将期待变成了后悔。 ——还不如不把他接回来。 他们将时潜接回来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些什么,就见时潜走到乖巧坐在一边的贺年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直接又平静地问:“你就是代替我的贺年?” 一句话,家里炸开了锅。 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全都不管用了,所有人都在想办法安慰忽然知道自己不是贺家亲生孩子的贺年——是的,贺家人并没有告诉贺年他的身世的打算,时潜虽然是被抱错,但也不是被人恶意调换,他小时候是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才被人收养。至于贺年,既然已经找不到亲生父母,又已经在贺家这么多年,何必告诉他这些事情? 贺年一直以为时潜是亲戚家接来的孩子,贺家对外界也打算是这么说的,谁知时潜回贺家第一天,就将贺家的计划整个打乱了。 最重要的是,贺年因为这句话大惊失色,一时间没能承受得住,惊得住进了医院。 曾姞本来还对时潜有几分愧疚,想着接回来之后好好补偿,可是心力交瘁地在医院忙前忙后,看着贺年惨白的小脸,看到他明明难过得噙了眼泪,却十分懂事地说“时潜哥一个人在家肯定会害怕,我们快回去吧”的时候,对时潜的心疼大部分就又转移到养育多年的贺年身上了。 更让贺家人不舒服的是,他们忙前忙后把贺年送到医院,贺年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了,想见见时潜和他好好谈谈,好让两人抛开误会重新建立关系,时潜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连几天不见踪影,贺家人又要照顾贺年,又要让人去找时潜,一家子兵荒马乱却发现他出现在了微博热搜里:#老公找到我的心路历程# 这是三张背景相同的照片,洲城的跨江大桥,下方火车呼啸,少年单手搭在桥栏上,懒散而立。 第一张照片里,少年垂眸看着江面,桥上的灯光将他优越的侧脸分成利落的明暗线条,长长的睫羽在略微下垂的眼角投下一片阴影,明暗交界沿着挺立的鼻梁和修长的脖颈往下,挽到臂弯的袖口褶皱都为他增添氛围。 第二张照片里,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眼眸,目光穿过江面树影,直直看向观光带上的拍摄者的镜头,黑眸极亮,映照这身后的星光,竟不输璀璨。 第三张照片里,少年或许是看到了拍摄者的惊慌,嘴角一勾,挑起眉梢冲人笑,隔着江面树影,被当场抓包的拍摄者或许抖了下手,画质变得有些模糊,唯有殷红唇角勾起的那抹笑,让人心跳加速想要避开视线,又舍不得眨眼,最后只能跟着会心一笑。 发布这几张照片的人估计也就是开个玩笑,配文:老公找到我的心路历程。 没想到这条微博被一个小有名气的电影导演看到,评论询问照片中少年的联系方式,然后直接就火了,并且不知怎么竟然被国内知名娱乐公司的星探发现了,星探本来只是私信博主想问是否有照片里的少年的联系方式,然而博主和好友聊天时,却将对话截图发了出去,好友朋友圈一发,又再次被人放到了微博。 无数网友转发同时带上了#老公找到我的心路历程#,本来只是小范围火的照片,瞬间就窜到了热搜前几。 贺家当时因为贺年的晕倒焦头烂额,一打开手机发现罪魁祸首竟然过得如此高调,甚至还有个和贺家关系不错的娱乐公司老总来贺家拜访时,碰上了回家的时潜,当下就开始试探时潜的身份,试探贺家是否让时潜进入娱乐圈。 鸡飞狗跳一阵,好不容易瞒住了时潜的身份,撤掉了热搜,也拦住了那些想找他的人,时潜呢?他又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去了,一转眼又是几天不着家。 想到这件事,贺远照夫妇都觉得时潜未免太过没心没肺,甚至认为,他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以后打算往娱乐圈发展,才设计了这样一场营销。 贺远照夫妇为此特意将时潜叫去书房,从长远发展以及他自身性格条件各方面是否适合进入娱乐圈和时潜讨论了许久,谁知他前一阵一言不发,等他们口水都说干了之后,一句:“说完了?”然后什么也没有,就走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油盐不进,目光短浅。 这是那次谈话后,贺远照夫妇对时潜新增的印象标签。从那之后,贺远照就没有再管过时潜,不论他是把贺家当酒店也好,还是想做什么也好,只要他不针对贺年,不再把这个家闹得不得安宁就行。 想到这里,曾姞不禁又想起自己那一次与时潜谈心,她好声好气让他不要再刺.激贺年,婉转提醒他希望他不要对心有怨恨妒忌,告诉他家里人会好好补偿他时,时潜说的话: 少年收了二郎腿,向前倾身,盯着她的眼眸里是不屑掩藏的嘲弄笑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与其提醒我,不如将这话说给你们的乖儿子听。”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困,随即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曾姞坐在客厅,一时无奈无语,一时又觉得胸口发闷,丈夫打算放弃时潜时,她还觉得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现在想来,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早已经长歪了。 不论她如何可惜,现在想要重新给他掰回来也太晚了,这个年龄的孩子性格已经定型了。 平时说话气人也就算了,还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贺年能嫉妒他什么?是嫉妒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被捡垃圾的老头收养?还是嫉妒他游手好闲不顾学业,平日里成绩一直倒数?或者说是嫉妒他为了几百块钱给别人当打手,欺凌同学? 贺年从小到大锦衣玉食,活得清白干净,哪里需要嫉妒他? 时潜就是对整个贺家都带着怨气,怨恨贺年抢了他锦衣玉食的生活,怨恨贺家没有早日找到他。 一个心中只有怨恨的孩子,无论如何也养不熟了。 明白这一点后,曾姞对这个本来还有些愧疚的亲生儿子也淡了。 她有三个儿子:老大沉稳、老二活泼、老三可爱。本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既然时潜自己不想要融入这个家里,贺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就这么养着等他大学毕业就是了。 不是曾姞这样想,贺远照也基本是这个想法。但时潜确实太容易动摇人了,不提性格的话,他的样貌气质无疑都是顶尖的。 若这是亲手养大的孩子,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他们的骄傲。 可惜的是造化弄人,这样的孩子怎么没有一开始就养在贺家。 餐厅门口沉默得有些久了,贺年余光瞥见父母的神色,嘴角柔和的浅笑微微有落下,他忍不住轻轻拉了下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手臂。 贺泽看了眼贺年,对上他水汪汪的眼睛,轻轻拍了下他的手。 他正要说话,周老板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了。 除了气质非凡,他还能从眼前这位少年身上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这才是他谨慎以对,想要结识一番的原因。 想到自己的推测,周老板几乎是有些失礼地越过了贺家人,直接看向时潜,伸出一只手:“鄙人姓周,人称周大胖,不知先生名字?” 少年精致贵气,看年龄和贺家三位小辈差不太多,称呼少爷似乎也没错,但是周老板却直到修道之人更乐意被人称呼道号尊号,若是没有尊号或者不知尊号,就直接称作先生最好,古往今来,先生也是对道士的尊称。 时潜倒是没注意称呼,握住他的手:“时潜。” “原来是时先生。”周老板笑眯眯道:“往日贺先生用餐都有固定的菜式,不知时先生有没有什么喜好或者忌口,我叫人去准备。” 周老板越过他们直接开口时,贺家人就已经有些不虞,等听到周老板对时潜的称呼之后,贺炎更是变了脸色。 刚才打招呼时,周老板唯一称呼先生的是贺远照,现在再加上了时潜,生生就将时潜提了一辈,而贺泽贺炎贺年三人则是平白矮了一辈。 贺炎沉不住气开口,语气不虞:“周叔叔,时潜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 他以为这么说周老板会改变态度,谁知周老板只对他点点头,然后又继续目光炯炯地看向时潜,像是等待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时潜压根没注意贺家人的脸色,听到有人问他口味,直接就道:“川湘菜最好,口味重一点。” 贺年似是提醒:“这家店是粤……” 周老板爽朗地一抬手:“正好刚请了个做川香口味海鲜的厨师,时先生来的正是时候!” 时潜没想到这么巧,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海鲜了,更别提川香味的海鲜,不由扬起眉梢,笑意流泻:“那就先谢谢周老板了。” 听到时潜对他的称呼,周老板眼底笑意更加真实了些:“不麻烦不麻烦,请——” 周老板亲自领着贺家人和时潜进了包厢,叫人送来了酒水,又和表情微妙的贺家夫妇寒暄了一阵才恰到好处地离开。 包厢门一关,贺炎就阴阳怪气道:“还先生,人家叫你也敢应,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应就直接和爸同辈了,你配吗?” 包间不小,待客的中厅两旁,分别是吃饭的区域和休息的区域。 时潜在休息区找了张看起来最舒服的沙发坐下,往后一倒,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柔软的沙发里,桃花眼里零散带着慵懒笑意:“你好像很希望自己配,但是人家叫吗?” “你!!!” 曾姞拉住贺炎,阻止了他朝时潜那边走,然后看向时潜,轻轻叹了口气:“小潜,你二哥虽然说话难听,但他说得也没错,刚才你不该答应周老板那样叫你,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没有什么,但如果在社交场上,别人听了就乱了辈分了。” 时潜倒是没想这么多,上一世他的辈分一直很高,别人对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尊称,所以刚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即使是现在曾姞提醒,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和贺家人一起出现在哪个社交场合,更不认为自己和贺家人是一家人。既然不是一家人,那什么叫法都没关系,何必去算辈分。 不过他暂时还要待在贺家,也就懒得和人掰扯:“嗯嗯我知道了。” 贺年也抱住曾姞的手臂:“妈妈您别说时潜哥了,他刚回来没接触过这些,很多东西不懂很正常的,你们慢慢教他就好了。” 曾姞看到贺年懂事的脸庞,心下柔软,再看向神色懒散敷衍的时潜,眼底的失望不言而喻。 贺炎冷哼一声:“也不能怪他,这不是没人教吗。” 贺远照皱眉:“贺炎。” 贺炎冷冷看了时潜一眼,去了餐厅区坐下。 贺家夫妇也跟着过去了,只有贺年和贺泽还在,贺年小心翼翼看了眼时潜,拉着贺泽的袖子,小声道:“大哥,要不我们在这里陪着时潜哥吧,他一个人在这里……有些不好吧。” 贺泽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神色闲适的少年,眼眸沉了沉:“不用,我们过去。” 贺年“啊”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时潜,才轻轻点头:“好吧。” 隔着中厅,餐厅那边说话的声音在普通人耳里或许模糊难辨,但以时潜的耳力,和直接在他边上说也没区别了。 “贺炎,以后这些话不要当着你弟弟的面说。” “怎么不能说了?他不就是没家教吗?而且我才不认这便宜弟弟。” “那是你亲弟弟……” 他听着这些不知是没能压低还是刻意让他听到的话,不知为何,久远到他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却浮现在了眼前。 上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真的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老头去世得突然,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接受,本以为以后都要孑然一身,却没想到自己还有亲人在,所以当贺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对家人也是有期待的。 两家都在洲城,贺家人已经来过一次,第二次说没时间去接他,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去贺家的前一天晚上,他看了不少“父母丢了孩子十年如一日寻找”和“得知抱错孩子,亲生母亲抱着孩子抱头痛哭”的新闻,为此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想了十几套话术来安慰他可能“抱头痛哭的脆弱母亲”,生怕到时候可能出现的水漫金山的场面。 然而,当他走到贺家藤蔓攀爬栅栏边,看见绿荫遮掩的凉亭里,那对气质优雅的中年男女的对话却是: “你都安排好了吗?记得不要让年年知道他不是我们亲生的,这段时间很敏感,你也知道。” “当时郑新没注意,可能透露了时潜是我们亲生孩子,不知道他听出来没有,到时候他回来了我们再问问。” “小郑怎么回事,出这么大的纰漏?而且再问,怎么问?他知道了你问以后这孩子心里肯定有隔阂,要是他不知道,你多问一句他就多一分知道的风险。” “不会的,时潜那孩子我见了,看着挺懂事,和他说说他应该能理解。” “他懂事就好。” 时潜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打招呼实在是来得冒昧,也后知后觉“水漫金山”的场景应该不会出现了,所以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想好新的场景演练了再来。 毕竟是和亲生父母第一次见面,他还是希望留下好印象的。 于是时潜悄悄来了又悄悄回去了,直到贺家派了保姆来接他,他才又重新返回了贺家的别墅。 当时站在门口,他脑海里是与亲身父母冷静会面的演习,却没想到还能听到更戏剧的一幕: 还是那个栅栏边上,还是那个凉亭,隐约能够看到一个文弱秀气的少年正在和一个中年妇女说话。 少年声音弱气,带着笑意:“我就算不是贺家亲身的,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顶替的,你看,他就算是回了他自己家又怎样,在外人看来他永远都只是一个来贺家打秋风借住的穷亲戚,而我,也永远都会是贺家正正经经的三少爷。” 中年妇女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少年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点头哈腰道:“小少爷您当然是贺家的三少爷,您的天赋在这,本就高人一等,哪家都是要供着您的。” 少年勾唇,想了想又不笑了:“还不够,我要确保我的地位不受影响,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大哥二哥,他们都是我的,一丁点我都不会让给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亲生儿子。” 中年女人连忙道:“先生和太太最宠您,大少爷和二少爷也一直都是对您捧在手心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子养出来的哪里能和您比呢?” 少年却是若有所思,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对中年女人道:“你去找我哥他们,这样说……” 最后那句话声音压低了,时潜没有听清,却对后续剧情十分期待,既有一种生活比电视更狗血看到八卦了的激动,又有一种八卦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该笑着看戏还是该哭着看戏的纠结。 只是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就见远处那扇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打开,陆陆续续出来了四个人。 除了上次他不小心听到墙角的亲生父母,还有两个青年。 这几人脚步匆匆,迅速到了凉亭里,这时候,时潜才发现,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了满面。 生活处处是舞台。 当时时潜脑海里之后这几个字,随后的剧情也因为可以预知,变得意味阑珊起来。 大概就是一家人安慰一个人,然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可能是因为自己心虚,就在安慰他的时候不自觉做出了无数保证,类似于: “不管家里来了谁,你都是爸妈最爱的孩子。” “他算什么,你才是我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还能越过你吗?” “放心,年年。” 年年没哭了,大概是放了心。 时潜却觉得无聊了,所以进门没忍住想让戏剧更戏剧化一些,给了他们一个“高.潮”。 开门见山对贺年道:“你就是代替我的贺年?” 然后,在贺家人惊愕得裂开的表情里,深藏最佳编剧的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  时潜,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编剧 第三章 多年不回忆,现在想起还是觉得有点意思,但此时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时潜缓缓闭上眼,摒除杂念,仔细感受了许久,果然在空气里捕捉到了极其微弱驳杂的灵气,他一点点将灵气中的驳杂成分排除,正要吸收就听到“唧呀”一声,他倏地睁眼回头看向窗外。 敲门声响起。 贺炎:“进。” 花园里一角闪过了一道白影,少年悄无声息地一跃而下,迅速追白影而去。 “翟总?!” 以为是上菜的服务员,本漫不经心的贺远照在瞥到来人后立即起身,贺家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翟总,快请坐。”贺远照脸上露出笑容,迎上去伸出手:“听说翟少爷得偿所愿,恭喜翟总。” 翟总看了眼贺年的方向,笑了下:“同喜。” 贺远照顿了顿,迟疑地看向翟总旁边不认识的中年人,“这位是?” 翟总立即错开半步,退到中年人身后,郑重的介绍道:“是接我儿入学的老师,殷先生。” “殷先生!”贺远照整肃表情,神色恭敬起来:“不知道殷先生到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然而中年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环顾一周,在贺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抬腿就往休息区走去。 贺远照一顿,弯着的腰却没有抬起。 直到中年人去而复返,似是见惯不怪般,屈尊降贵说了声:“不用多礼。”他才慢慢直起腰。 贺远照面不改色地笑道:“今天能够见到殷先生,绝对是我们贺家三生有幸。” 翟总:“过来就是想与贺总打个招呼,现在就不打扰贺董用餐了,过几天小儿的升学宴可务必要赏脸呀。” 贺远照立即答应下来:“这是自然。” 翟总又看向贺年:“小年,翟寅今天上午还在说想邀请你去家里玩,有时间来翟伯伯家。” 贺年笑容乖巧:“我也正打算明天去找他玩。” “好好好,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是要多在一起玩玩。”翟总看向贺远照几人:“那我就先告辞了。” 贺家人将两人送到了门口,等到门重新关上,才一起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断。 “爸。”贺炎忍不住小声道:“刚才那个殷先生是不是就是那边的……” 贺远照点点头,目光触及贺年瞬间柔和了许多:“都已经这个点了,快吃饭吧,别饿着了。” 贺年一脸乖巧:“我不饿,但是爸爸您胃不好,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您得赶紧吃饭,千万别胃疼了。” “你晚上还要演出,也多吃些。” 曾姞欣慰一笑:“还是我们年年关心爸爸。”然后拍了拍贺远照,“好了你们两父子哪里这么多话,知道都饿了还不马上去吃饭。” 一家五口进了餐厅,等上菜的服务员将汤分好之后,看到多的那一副碗筷才后知后觉少了个人。 贺年:“时潜哥还没过来。” 贺炎皱了眉头,音量大了些:“没听到吃饭的动静吗?不知道自己过来?”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人,贺年说:“我去叫时潜哥吧。” 贺炎看了眼中厅,没有人影,他啧了声:“还不来,难道还真的要去请?” 曾姞微微蹙眉,对屏风那边道:“小潜,快过来吃饭。” 无人回应。 贺年起身:“我还是去……” “坐下。”贺远照看了眼屏风,沉下脸淡淡道:“一家人没有三请四请的规矩,你吃你的,他要吃自己会过来。” 这话一说,贺年也不再动了,没人再往屏风那边看一眼,有说有笑下,渐渐也忘了他们一家已经多了个人的存在。等到吃完饭走出包厢时,贺年才恍然想起,转身回去叫时潜。 这一叫就发现:“时潜哥又不见了。” 听到“又”字,贺远照想起了许多事,脸色沉了下来:“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贺年也意识到自己的说错话了,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抿唇摇头:“不知道。” 贺炎注意到贺年表情,揉了下他的脑袋当做安慰,提起时潜时,语气却尽是讥诮:“这是我们没人去请闹起少爷脾气了?”少爷两个字加重,嘲讽显而易见。 曾姞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但神色也淡了下来:“他应该是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年年还要试衣做造型,我们先走吧。” “可是……”贺年小声道:“时潜哥等下回餐厅找我们会不会不知道回去呀,这里离家也有些距离了,要不我们还是等等吧。” 贺炎嗤笑:“等什么等,造型师已经在酒店等着了,他在不在能比得上你的演奏会重要?走吧。” 贺年被贺炎拉着出了包厢,包厢门关上之前,他转头看了眼休息区的方向,眼底尽是意得满志的笑意。 * 贺家选的饭店地处郊区,周围林木环绕,山水悠远,近观远眺,一目一景,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风景好看归好看,难走也是真难走,时潜追着那白影从花园到山水,奔过草地,跃过溪流石面,现在追进树林,连续的高强度运动下又是几公里疾跑,很快就追不动了。 他倚着树平缓呼吸,新奇的感受了一下这几乎毫无灵力的身体,抬头环视一周,找了根顺眼的树枝,三两下就爬了上去,曲起一条腿坐在树枝枝干上,双手垫在脑后,往后一躺:“算了不追了,还是树上躺着舒服。” 斑驳光影从枝叶缝隙落在脸上,瞳孔晃动重影,他抬起一只手挡了下,闭上眼,晃悠的腿也渐渐停了下来。 时间仿若慢了下来,虫鸣风声簌簌,像是穿越的了时光。 “子稚。” 半睡半醒间,他恍惚听到了脚步声,踩在草地上,只落得轻微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咫尺时,那人停了下来,似乎轻叹了声,语气有几分无奈:“果然在这。” 时潜倏地清醒,只一道声音,便让他无数积压的情绪炸开,大片记忆和情绪汹涌而至,他陡然坐起,看清来人,怔在原地。 青年面如白玉,眉眼沉稳,一言一行俱是优雅气度:“金长老说你偷溜进去炸了他的壹号炼器室,是想将永阳秘境融合到芥子空间里?你可知一个秘境所蕴含的灵气,即使是马上就要消散的秘境,其爆发所产生的能量,也远不是你目前能够抵抗的。”他顿了顿,上下扫他一眼,似是放心又像是还依旧担忧,“等下让医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不过一瞬,这放软的声音又重新严厉:“伤好了自去永泽谷禁闭三月,抄完《灵术》和《须弥篇》再出来。” 时潜伸出手,想摸摸眼前的人是不是虚影:“大哥……” 青年挑眉:“撒娇也没用。”但还是伸出一只手:“下来吧” 时潜连呼吸都不敢,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极轻地嗯了一声,扬起笑脸:“你接着我啊。” 青年挑眉:“平日里不都让我让开些吗,今日竟让我扶你。”这样说着,却还是扶住了跳下树的少年,似乎还想说教几句,但看他湿漉漉的眼神,又软下了表情,无奈摇头:“清夷和医师都在你院子等你,等会儿看完了伤记得和你嫂嫂报声平安。” “嗯。” “今日王相公会来家中拜访,可不要四处玩闹任性。” “好。” “舅舅送来的瑶光弩我替你收了,现在你还无法驾驭,等你及冠再用。” “嗯。” 青年看他一眼,微动眉梢:“今日怎这般乖巧?” 时潜盯着青年的脸,几次想要扯起嘴角,最终却只是垂下眼眸:“我从未乖过。” 青年脚步一顿,抬手摘掉他发间的树叶,“可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时潜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视线定在他指尖飘落的那片树叶上,忽然笑了:“今日是我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刻了。” “炸了炼器室还高兴?”青年敲了敲他的脑袋,收回视线,加快了步伐:“快些,你嫂嫂不知你在哪,还在到处找你。” 眼见青年越走越快,时潜立刻就想要追上去,然而无论他怎么加快脚步都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 “大哥……” 时潜脚下一滑,摔倒在枯木落叶之上,枝叶脆响,与似乎从很远处吹来的风声灌入耳里,带来重重幻听,重叠的时光在这声音中再现,少年面上的悲恸褪去,转为迷茫。 他看了看满手泥叶:“我怎么在这?” “子稚?” 少年惊愕抬头,“嫂嫂?”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饭已经好了,快来。” 时潜神色怔忪。 “愣着干什么,来呀。” “嫂嫂……” 少年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又似乎没有,有股冲动顶在胸口,催促他站起抓住眼前的年轻妇人,可他动作却又似乎不得章法,摔了好几次才终于爬了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泥污,朝笑容柔美的少.妇跑了过去。 “你这孩子,又弄得一身泥。” 妇人叹了口气,绣花的手帕按在他的脸上:“看你这模样,回去可要被你大哥罚了。” 少年满不在乎一笑,脚步已变得轻快:“大哥也就是说说,他舍不得罚我。” 妇人刮了下他的鼻尖:“就你最机灵。” 少年嬉笑:“懂子稚者,大嫂也。” 妇人被逗笑,“那你可知,今日晚膳是何菜色?” 少年心中又不祥预感:“……什么?” “苦灵瓜宴!” 少年像是已经将那味道吃进了嘴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嘀咕:“我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啊……” 妇人笑:“真的?” 少年一时心虚:“真的啊……”说完立即撒娇:“有您求情大哥肯定不让我吃那了,您发个话呗。” 妇人伸出一根手指:“我求情了。” 少年眼睛一亮:“只有一个菜是苦灵瓜?!” 妇人含笑摇头:“只吃一周。” …… 少年从时潜身体里走出,快活地跟上妇人脚步,渐渐离开他的视线范围,秋风刮起落叶,带走了一整段时光。 时潜失神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定定站在原地。 “时知临!” 时潜抬眸,锦衣玉冠的少年掠过树间,飞落在他身前。 “谢升。” “好端端的叫我谢升,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锦衣少年笑眯眯地展开一把折扇,悠然地扇着风绕着他踱步一圈,然后用扇面遮住半张脸,在他耳边悄声道:“是不是昨日赵姬说更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小公子?” 锦衣少年见他不为所动,惊愕挑眉:“你竟然不骂我‘放屁’,奇也怪也!” 时潜任由锦衣少年打量,分毫不动。 “时子稚?”锦衣少年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时子稚?时知临?时小王爷?” 风再起,卷起落叶,掀起草木浪潮,时潜目光微动,抬眸看向眼前锦衣少年。 锦衣少年扬眉:“终于理我了?” 时潜手指一动,手里的枯叶犹如利刃,朝一个方向飞去。 “唧呀!” 随着这声叫喊,锦衣少年笑意凝滞,随浪潮消失在风中。 时潜定定立在原地,好一会儿后,转身走向枯叶落地的方向。 荆棘草木之中,团着一个圆球,三条软乎乎的尾巴在左右上方炸着毛,几乎是这个小团子的三倍大。 时潜看清这小团子,惊愕片刻,沉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他神识里灵气还在,刚才也确实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灵气,这样一想,有妖族存在似乎也不足为奇。 不等他走近,小团子就冲他龇牙张嘴:“嗷唧!” ——一声惊雷骤响,白日闪电不显,却有雨花落下。 时潜手指接了两滴雨,伸到白团子面前,嘲笑:“你是想通过这两滴雨淋死我?” 白团子羞愤奶叫:“呜唧!” 更生气更凶了,看着也更蓬松了,三条尾巴太大,毛挤着毛,想连在一起的三座毛绒雪山,时潜上下将它打量一遍,啧啧两声:“看着毛茸茸的,怎么会是鸡的叫声?” “呜唧!嗷呜!” 时潜摸摸下巴,点头:“还是只会骂人的小鸡,不过我可不是鸡,我全家也不是鸡精,我看你这么胖,是不是一只长错毛了的肥鸡就不好说了。” “呜唧!” “不是?我看挺像呀。” “呜唧!” “要不我给你拿面镜子照照?小灰鸡。” “嗷——唧?”白灰球意识到什么,一僵之后忽然兴奋起来:“唧唧唧?” “我为什么能听懂你说话?我不告诉你,你猜呀。”时潜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刚开灵识形都没化的小妖就乖乖待在窝里吃奶,回去找你爹娘吧,别再到处乱跑了。” “呜唧!” 时潜脚步一顿,转身道:“还有,以后不要随便偷人灵气了,撞上我算你运气,换个人能扒了你的皮当围脖知不知道?” “唧唧唧!” 走不出禁制,白团急得打转:“唧!” 时潜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树林。 他刚离开没多久,枯叶落成的禁制便光芒一闪,失去了效用。 白团犹如一刻弹射的白球,一刻不等便追了上去,只是刚到树林边缘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全身灰白绒毛炸开,迅速躲回了树林里。 “妖畜哪逃!” 一道人影飞现,也入了树林。 * t恤牛仔裤上全是泥污,就连脸上都沾了灰尘,路人频频投来视线,时潜视而不见,悠然自得踱着步,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穿越之前,他从不知道修仙者和灵气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世界有这样一波人,就算是刚刚在饭店里感受到了一丝灵气,他也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修仙者。 ——那丝灵气太过驳杂,且微弱至极,即使真的被人吸收了也不会有任何用处,顶多让住在这里的人比常人强壮长寿一些,别说引气入体,就连以此炼体都不可能。 何况修士修仙靠的是灵骨灵根,驳杂的灵气一旦被吸收体内,想要排出就千难万难了,为了这么一丝微弱灵气损了道体,任何修士都不会这样做。 可时潜本来已经确定的这一切,在见到那只未成年的小九尾狐后又被他自己推翻了。 妖生灵智,非灵气浓郁之地不可。 如果现世有那样的小狐妖存在,就一定会有修真者存在。 只是……时潜感受了一番周围驳杂得只剩污秽毫无灵气可言的空气,又有些怀疑起来,一个世界若有灵气,必然每处都有灵气所在,只是强弱差异而已。 比如上一世他所在的世界,虽然修真门派瓜分了几大灵脉,修真世家占据了其余小灵脉,但凡人所处的城池也不是毫无灵气,只是灵气微薄不便于修炼而已。 时潜已经从郊区走到了市区,可不论钢筋水泥还是树林花木都找不到一丝灵气。 他不禁后悔:“早知道就不放了那只灰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九尾:你礼貌吗? 第四章 “前面这么回事?怎么多人围着?” “死了个孕妇,心脏跟还在肚子里的娃娃都被人挖啰!” “嚯!哪个丧良心的畜生做的?” 时潜现世的身体虽然没有修为,但灵魂本身的强大神识却跟了过来,即便他大乘期的神识被压制得连当初筑基神识初开的水平都做不到,但耳力对比常人也已经算是超人程度了,前面围了一堆人,就连窃窃私语也能轻易钻进他的耳里。 “我听说是情杀。” “情杀?老赵杀了她媳妇?!” “谁说的,老赵可是老实人,哪里能做这种事,是那女人的奸夫杀了她!” 两个男人的对话被一旁的阿姨听到,忍不住插话: “不会吧!我看那姑娘挺老实的啊,平日里见了人也打招呼,不是那种人啊。” “怎么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还隔肚皮呢,谁知道她肚子里那个是谁的,说不定就是那奸夫嫉妒她怀了她男人的崽才给她直接咔嚓了。” “是啊,不然你说那人干嘛不杀别人就杀她?” 一个男人越说越觉得觉得可惜:“早知道那女的这么不安分,前几天遇见她朝我抛媚眼那会儿我就该满足她,还没尝过孕妇的滋味呢嘿啊——” 几个男人正猥琐的互换眼神,畅快扭曲的笑意还未溢满脸颊,就被同伴的一声惨叫惊得跳出了几米远。 刚才说话最脏的中年男人被一脚踹进了绿化带里,腆着肚子扭曲两下,还没来得及从灌木中爬起,就被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 高大的青年双目猩红,用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目光盯着他。 男人刚刚升起的怒气,被他看得一怂,到嘴边的怒骂不由咽了回去。 “老钱你没事吧?” “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之前一起说话的几人围了上来,男人刚刚消失的安全感瞬间又用了回来,勇气也跟着上涨,眼见他虽然高大,可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不由就忘了自己领子还在人家手里,带着长辈特有的语气教训:“你怎么回事啊?随便在路上乱打人?你爸妈没教你吗?要不要我叫警察来教你?” 单看语气,还像个虽然生气但依旧理智的长辈。 不知情的围观人群也是茫然,不由想上去拉架:“小伙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啊。” 青年咬牙:“我要打的就是他!” 话落一拳将中年男人打得头一偏,根本不等男人和路人反应,疾风骤雨般一拳接着一拳,直到将人打掉了一颗牙,周围的人看到地上的血沫才反应过来跑上去拉人。 但青年仿若不死不休的狠厉十分骇人,三个成年男人都拉不住他。 “放开我!” 一人被青年身上戾气震慑,下意识放了手,青年迅速脱身,朝中年男人扑上去。 中年男人虽然不清楚这个青年为什么打他,但是拳拳到肉的痛苦和青年刚才真的想要他死的杀意已经将他吓破了胆,朝他扑来的青年在他眼里与索命的恶鬼没什么不同,顿时吓得屁|股尿流,爬起来就想跑。 围观的路人拦住青年追逐的脚步,刚才拉他的几个成年男人也迅速围了上来,重新拉住他。 “别打了别打了!” “你这样打人可是要坐牢的!” “不管有什么深仇大恨都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你这孩子……” 青年陡然回头,猩红着眼睛盯着说话那人,一字一顿:“死去的孕妇就是我姐,他造谣我姐不检点。”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刚才那男人说话声音不小,甚至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刻意加大了音量,能反应过来围住青年的都是些站得近的,自然也都听到了。 逃跑的男人见有人拦住青年才松懈了些,听到这个之后一愣,心虚恐惧转为恼怒:“死的是你姐那你去打杀人犯啊!打我做什么!” 青年眼睛更红,挣扎了又要扑上去,却被人稳稳拉住,只能红着眼睛盯着那个男人。 男人见有人拉着,底气也足了不少:“再说我刚才说的也不算错吧,不然这个小区这么多孕妇,怎么就你姐被人杀了别人没有?你应该让你姐反省一下——” 不知是青年突然有了蛮力,还是围观的人松了手,他很快就冲出人群朝男人追了上去,男人被他眼底的彻骨的杀意吓得脸色一变,煞白着连转身就跑,尽管吓得腿都是软的,却跑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渐渐竟然真的和青年拉开了距离——直到撞上一堵肉墙。 “滚开!!!” 后面有青年索命,男人本就吓得肝胆俱裂,现在多耽误一秒都是生命倒计时,将憋久了的怒意和恐惧都发在了拦住他的人身上,看似是推其实用尽了全力一击,狠狠一巴掌朝拦在他面前那扇去。 巴掌仿佛带着风,但在时潜面前却如同慢动作,他随手一抬,架住了男人的手腕。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男人打人的狠劲全在手掌上,却被时潜扣住了手腕,压力瞬间朝腕骨推回,咔嚓一声,直接断了。 男人脚一软跪在了地上,惨叫出声:“啊啊啊啊——” 围观的人也都跟了上来,见状皆是一愣。 时潜松开他,摊手无辜道:“这个大哥朝我撞过来,我就是挡了一下。” 大家都看到了刚才男人故意打人的场景,自然相信时潜说的话。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担忧道:“他刚才看起来好用力,小哥哥你没受伤吧?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时潜伸出手腕,当着女孩的面活动了一下:“小意思。” 女孩目光从他骨节分明的腕骨移到他舒展含笑的眉眼,悄悄红了脸。 之前的青年也追了上来,手里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捡了根棍子,男人吓得目眦欲裂,顾不得断了的手腕爬起来就想跑,只是还没站起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大哥。”时潜一脸担忧:“我看你蹲在地上好一会儿,你的手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放心我一定会负责的。” 时潜长得显小,相貌又精致,一看就没什么威慑力。 但男人看他时惊恐的表情堪比后面追来青年,使劲挣扎:“我放开我放开我!”边说着又要警惕时潜再折了他一个手腕,又要看后面的青年追没追上来,两股战战惊恐得打颤。 “啊!” 余光瞥见青年近在咫尺,甚至已经举起了手里的木棍,他吓得目眦欲裂:“啊啊啊啊啊——” 高分贝男高音骤然响起,时潜后退半步,捂住了耳朵。 青年的木棍一下下打在男人身上,他蜷缩在地,开始还有心去捂断了的手去护住被打的地方,后来左支右拙,只能爆头蜷缩着被打。 等青年出够了气,男人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一股腥臊味传来,围观群众一看,竟然是尿了裤子。 “噫——” 众人后退,也有人报警打120。 时潜抓住青年要继续的手腕,松松握着,他却挣扎不了半分。 青年现在看谁都像是仇人:“松开!” 时潜将他手中的木棍抽走,往前一扔,不知怎么就飞了挺远,径直掉入了对面建筑工地的垃圾堆里。 只是大家都在关注地上的中年男人,除了青年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你!” 青年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叫了声:“警察来了!” 围观人群三开,两个警察走了过来,看到死鱼一样蜷缩在垃圾桶边上的男人,一人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青年抽出自己的手:“我打的。” 警察还没开口,时潜就先一步道:“我是目击证人,确实是他打的。” 以为会帮自己说话的青年:…… 想要帮忙说话的围观群众:……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先把他送医院,你们两个跟我回局里一趟。” * 警察局里。 警察收起笔录本:“你是死者的弟弟,别人污蔑你姐你愤怒生气都是人之常情,但是把人打成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和你自己的前途?你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你想过你要是有了案底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没有?” 青年看着地上,没什么情绪道,“我姐都死了,我要前途做什么。” 警察看他这样,到嘴边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只起身叹了口气:“等验伤结果吧……” 笔录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白炽灯落下惨白光线。 时潜走到青年身边,递给他杯水,“喝点。” 青年眼也不抬,无神看着地板。 时潜将杯子放到桌上,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沉默了多久。 青年沙哑着嗓子开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时潜:“没地方可去。” 青年沉默了一会,说:“刚才谢谢你。” 时潜挑眉:“谢什么?” “就是刚才你帮我……”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动静,青年抿紧了唇:“没什么。” 之前做笔录的警察推开门,脸上有点笑意,看到时潜在里面愣了下,却也没有多说:“那人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以后记住不要冲动行事。” 时潜站起伸了个懒腰,青年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警察:“怎么可能?” 警察好气又好笑地嘿了一声:“你这反应是希望在这里多住几天?” 青年一把夺过警察手里的验伤报告,一目十行看完,落到最后的鉴定结果:右手手腕骨折。 他往后翻了翻,又重新往前看,都没有看到其他描述。 “只有手腕骨折?这不可能!” 刚才下手有多重他太清楚,尤其是用棍子抽打男人那几下,即使不能让男人肋骨骨折,至少也会有多处软组织挫伤。 “行了行了,这是专业的鉴定报告,难道还能作假?快走吧,我这笔录室还要用呢。”警察将他们送到门口,表情严肃下来:“以后再遇到问题不要用暴力解决,你还年轻,不要自己的未来和前途过不去。” 青年好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对警察道了声谢。 从警察局出来,青年茫然四顾,随意找了个方向走。 走了一阵,青年突然停下,转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时潜耸肩:“不是说了,没地方去。” 青年冷冷道:“别骗人了。”说完转身就走。 时潜长腿一迈,走到青年身边,扯个脑袋在他前面:“你为什么说我骗人。” 青年扭过头,加快脚步,时潜耸耸肩,慢悠悠跟着。 一人走得狼狈,一人背着手气定神闲,距离竟然没有拉开多少。 青年陡然转身:“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时潜很是无辜地摊开手:“这条路明明大家都在走,路人这么多,你怎么就偏偏说我。” 青年被他气得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跑了起来。 时潜啧了声,抬腿跟了上去。 青年不知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从天亮到天黑,已经黑了很久,久到他精疲力尽,腿软得只能跪倒在原地。 荒草地上,时潜找了块地方躺下,胳膊垫在脑后,曲起一条腿,优哉游哉望着天空。 青年捡起时潜刚才丢在他脚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嗓子哑得像是风箱:“你还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时潜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毛茸茸的绿尾巴晃晃悠悠:“你不是还有个姐夫吗?怎么不去找他。” 青年沉默了许久,看着少年仿若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侧脸,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倾诉欲:“你知道那个男的为什么娶我姐吗?” 也不需要时潜回答,他就自顾自道: “因为算命的说我姐好生养,绝对能给那个男的家里生个男孩。” “结果我姐嫁过去三年都没怀上,所以那男的一有不顺心就用这件事当借口打我姐出气。” “我想打回去但是我姐不准,因为我上高中的学费是那个男的出的,两万块。” “两万块……”青年颤抖着嗓音一声,“这他.妈就是我姐嫁给他的原因。” “现在,她就这么被人害死了,还被人随便诋毁。” “你去哪?”时潜坐起,看向往河堤走的青年。 青年没有回头:“别跟着我了。” 时潜:“你知道溺死前有多痛苦吗?” 青年脚步一顿,声音颤抖:“比我姐更痛苦吗?” 时潜抿唇,声音淡了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做的应该是找到凶手帮你姐报仇,而不是在这自暴自弃找死,她为了让你上学宁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如果看到你现在这样自毁前途,她会怎么想。” 青年陡然转身,猩红着双目怒吼:“你知道什么!” “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她死了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根本不懂也不可能懂这是什么感觉……什么都不懂却在这里用自以为理解的语气劝我,说得这么轻松——等你全家也都死了你再来劝我吧!” 青年声音爆发似的喊完最后一句,捂住脸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时潜脸上笑意一点点消失,他垂眸看向手里的狗尾巴,指尖被碾碎的支杆染上绿色汁液。 “我确实没资格劝你。” 他喃喃自嘲,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河堤。 青年哭声止住,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第五章 时潜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口腔里的血腥味消散才回过神来。 举目四望是一片坑洼不齐的菜地,蛙鸣声不绝,远处有星点灯光,像是农户,偶尔有两声犬吠,夜已经深了。 “无聊。”时潜一脚将路边的石头踢远,又找到那石头继续踢一脚,就这么沿着泥堆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 蛙声与犬吠渐渐远去,枯枝被踩碎,清脆又潮湿的声响惊醒了整个森林,窸窣风动如同匆匆掠过的小兽,树枝摇摆仿若残影飞闪,更远处偶有狼嚎鸮叫,若有若无传来,伴着冷风激起战栗。 时潜摸了下胳膊上被冷风吹起的鸡皮疙瘩,颇有几分新奇,上一世他自小锦衣玉食,精细养着,没有被寒风侵袭的机会,八岁筑基之后更是风邪无法近体了,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寒冷的滋味了。 他背起手,慢悠悠晃在黑暗阴冷的树木之间,不时蹲下逗逗灌木里藏着的野兔松鼠,捏开走错路窜过来的蛇虫,仿若闲庭漫步。 忽然有什么带着风飞来,时潜抬手去挡,手臂处却是一阵刺疼。 他捏着蛇的七寸令它松口,看到手臂上两个血洞,嘶了声道:“我踩你地盘了还是烧你老家了,咬这么狠。”又啧了声:“要是那群对我喊打喊杀的老东西看到我现在连层外放的灵气盾都撑不起应该笑死了。” 蛇嘶嘶叫着,扭动缠上时潜的手臂,用力蜷紧。 时潜一怔,像是想起什么,倏地一笑,眼底的淡漠和漫不经心散去,手用巧力,一抽就脱开了蛇的缠绕,拎着嘶嘶叫的白蛇晃了晃:“看在你是小白龙近亲的份上,今天不炖蛇羹了,走吧。” 蛇被丢到地上,飞快钻进了密林。 时潜拍了拍手,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脸上却浮起笑意。如果此刻小白龙在,一定会板着一张脸向他科普龙和蛇以及动物和未开灵智的妖有哪些不同了,他就从未见过如此正经守矩的妖,简直比天山上训诫堂最严苛的老古板还古板——这样的妖却是妖界皇太子。 “小白龙,你说要是以后你接管了妖界,是不是那些懒懒散散的小妖们也要站如松坐如钟了啊?” “否。” “那就好那就好。” “若论懒散。”小白龙一双清澈的眼睛倒映着时潜放浪形骸的坐姿:“你为最。” 时潜眨了眨眼,“也是哦。”他颇为骄傲的摸了摸下巴,“别处我不敢论第一,但若要说躲懒,我排第一,绝对无人质疑。” 说着半个人已经吊在了水里,倏地又拍水坐起,哗啦啦带起大片水花,将对面人一身白衣淋了个透。 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小白龙无奈地擦去脸上的水。 “别闹。” 时潜往水里一跳,扬眉道:“你要是弄这么多规矩,我可就不敢来你这玩了,本就是躲懒,怎的规矩一个地比一个地多。” “不会。” 不会什么? 时潜忽然想不起小白龙怎么回答的了。 他抹去伤口渗出的血液,突然又意味阑珊,不管怎么回答,他都不可能找小白龙问了。 深黑的密林里,渐有光线挤入。 微小的一丝落在少年的脸上,隐匿他眼底的落寞。 “去看看那小孩死了没吧。” * 贺家,客厅。 “小潜还没回来?” “没有。”贺年在曾姞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忐忑道:“妈吗,时潜哥这么久都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事了?要不我们出去找找他吧。” 曾姞摇头,眼底失望之色更重:“之前他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这也就一个晚上不见,随他去吧。” “可是这两天录取通知书就到了。”贺年看了眼曾姞的表情,语气有些担忧:“大学录取通知书一年也就一次,时潜哥这几天一直没有出去可能就是想等着通知书。” 曾姞脸上本来还有几分笑意,听到这里,就完全淡了,对贺年的语气也变了些:“你只等着你自己的通知书,他的是他自己的事。” “可是……”贺年求助般的看向贺炎。 贺炎拿着手机玩游戏,头也没抬:“别管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听到母亲和二哥都这么说,贺年只能点点头,“好吧。”脸上却还是不放心。 曾姞见他这样,安慰道:“现在家里最重要的是你的事情,你也要专心应对接下来的考核,不要再去操心别的事情了,知不知道?” 贺年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只是……时潜哥今天走得悄无声息的,电话也不接,而且周园毕竟偏僻,我担心他不知道路,不知道怎么回来。” “他不知道路不会打车?”贺炎丢掉手机,揉了下贺年的脑袋:“你就放一万个心,你丢了他都不会丢,这会儿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说着他冷笑一声,“在这里担心他还不如打开手机,说不定能在热搜或者他的超话里看到他粉丝偶遇他呢。” 上次时潜那几张照片上了热搜,虽然第二天贺家就已经压了下去,但是保存照片的网友过多,又有星探寻找,引起的热度一时间难以下降,刻意压了之后也有极大讨论量。 那些只看脸的粉丝找不到正主微博就自己搞了个超话,竟然还算有点人气。父亲的朋友都问过几次,尤其是见过时潜之后,更是几次想请贺家吃饭谈时潜进娱乐圈发展的事情。贺炎都听笑了,别说贺家能不能让时潜去丢人现眼,就时潜那性格,去娱乐圈得罪的估计就是人家一整个圈子的人了。 听到贺炎冷笑,贺年脸上也有一瞬间不自在。 时潜长得好这一点,他从看到时潜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但是他没想到他的长相会给他带来这么多红利,莫名其妙的热搜和别人的喜爱就算了,就连父母似乎对他也越来越软化。还有贺炎,看似是这个家里最厌恶时潜的,但是比起时潜刚来时爱答不理的态度,贺年很清楚,他现在这样吵吵闹闹成天找茬的样子,才是接纳时潜的开始。 想到这里,贺年心底升起危机和恐慌。 “二哥……”他垂下眼道:“你觉得时潜哥会去娱乐圈发展吗?” 贺炎还没有说话,曾姞已经微微蹙眉,“瞎说什么。” 贺年抬眸,勉强笑了笑:“就是……时潜哥好像很容易让大家喜欢他,上次上热搜他就有了很多粉丝呀,如果去娱乐圈发展,至少比起其他人更有基础。”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曾姞轻轻叹了口气,都说一碗水难以端平,做父母也是如此,在不知道贺年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之前,若要说最疼爱的孩子,她脑海里毫不犹豫浮现的就是贺年。老大老二小时候或许还有保姆和阿姨在带,贺年却因为身体弱,完完全全是她亲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对他的了解也比另外两个儿子更深。 现在看到他的表情,哪里会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年年,妈妈很早就教过你,比起外貌,实力和内涵更让人折服,这才是与人相处的长久之道。时潜现在讨人喜欢,吸引的也不过是一些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罢了,你能做到的讨人喜欢,得到的却是阶层和人脉,这两者根本就无法放在一起比较,懂吗?” 贺年眼底带着水汽,对上曾姞的视线,轻轻吸了下鼻子,抱住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嗓音有些颤抖:“我有些害怕,我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我只担心爸爸妈妈和哥哥们,我好怕你们也都喜欢时潜不喜欢我了。我这样说是不是特别自私,明明他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 曾姞听到他语气里的恐惧,哪里还会生气,软了声音,“你不自私,这是人之常情,妈妈已经和你说过了不是吗?血脉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相处的时间,你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我们爱他还是爱你吗?” 贺年抱着曾姞不说话,贺炎也笑了一声,用力揉了下贺年的脑袋:“我说你怎么搞的伤春悲秋的,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原来就担心这啊,放心吧,我就你一个弟弟,一直都是这样。” 曾姞微微蹙眉,正要说些什么,就见贺年已经抬起了头,他红着眼眶摇头:“时潜哥也是哥哥的弟弟啊,我不要二哥你这样说,只要你一直都把我也当做你的弟弟就好了。” 贺炎笑了,“知道了知道了,就你最心软。” 曾姞欣慰地看向贺年,微微笑了。 贺泽一回来,看见的就是母子相拥,贺年眼眶通红的模样。 他脱外套的动作一顿,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大哥你回来了!”贺年眼睛一亮,看到贺泽就站起来朝他跑去。 贺泽看见脸上的眼泪,神色沉了些:“怎么哭了?” 贺年摇头:“没事。” 贺泽视线越过他,见母亲和弟弟神色都很轻松,相信了贺年的话,搂着他到了客厅,扯了扯领带:“翟家不是请你去玩,去了吗?” “没有,后天就是翟寅的升学宴了,我和他打了个电话,到时候再去也行。” “那你都准备好没?” 贺年:“嗯,我准备了好久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曾姞也露出明显笑意:“这种事情主要看的还是天赋,也没什么需要太多准备的,年年休息好放平稳心态更重要。” 贺泽道:“还是需要慎重,这不是小事。” “我知道的大哥。”贺年说:“翟寅之前和我说过,老师过来考核的主要是灵根和灵力,灵根是天生的我没有办法在这上面努力,但是灵力却不一样,这几天我按照翟寅之前教我的方式用力感知丹田和经脉,已经有一点感觉了。” 贺泽这才颔首:“很好。” 几人说了会儿话,没多久贺远照也回来了,下午的一番谈心被曾姞说给贺远照听,贺远照无奈地摇头,摸了摸贺年的脑袋让他不要多想,贺泽听着脸上也多了点无奈的笑意:“放心。” 因此,晚餐的餐桌上,没有一人提起家里少了个人,氛围似乎也回到了时潜回来之前的和乐融融。 ——只是天不遂贺家愿,饭还没吃到一半,时潜就回来了。 “时少爷……”家里的阿姨惊愕地望着他身上的泥点,“你这是怎么了?” 时潜浑不在意:“不小心摔了下,没什么事。” 阿姨下意识看了眼餐厅方向,然后问时潜:“那需要我将饭送上去还是等会儿你换完衣服下来吃?” 时潜:“我去洗个澡,你给我送上来吧。” 眼见时潜径直就要上楼了,贺炎叫住了他:“喂,你去哪了?” 时潜身上不太舒服,压根就懒得搭理他,脚步不停直接上了楼。 贺炎咬牙切齿地吩咐阿姨:“不准给他送饭!” * 等洗完澡出来,时潜没发现晚餐也不觉得奇怪,随意擦了下头发,转身下了楼。 阿姨已经收了餐桌,看到时潜下来,动作停顿,表情有些尴尬:“时少爷……” 时潜没有问晚饭为什么没有送上来,语气平和:“还有吃的吗?” 阿姨点点头,然后又一顿:“都是些剩饭剩菜了。” 时潜不在意:“能填饱肚子就行。” “好的,您坐一下,我去帮您盛。” 时潜:“谢谢。” 阿姨进了厨房,将今天剩下的菜端了出来,看到冰箱里的高汤,想了想又将剩菜放了回去。 等了几分钟,时潜就见阿姨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面出来。 “这是?” “我自己下的。”阿姨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会不会合你的口味。” “闻起来很香。”时潜夹了一筷子,尝了口就眼睛一亮:“好吃!” 阿姨见他简简单单一碗面就能吃得一本满足,想起贺家的几个少爷,忍不住心酸地叹了口气。 可怜见的啊……但到底是主人家的事,她一个在这里做事的也没资格说什么,阿姨想了想,转身又去厨房煎了个鸡蛋,拿出几碟子凉菜放在时潜面前。 “多吃些。” 时潜欣然道谢。 等他吃完,阿姨又不知从哪里拿了几个罐子出来,笑道:“我见你好像喜欢吃酸吃辣,平时先生他们都吃得清淡,口味也偏甜,这是我自己腌制的泡菜,你放在房间里,想吃酸的辣的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 时潜有些惊讶,“这……” 阿姨见状略收手臂,“要是你不喜欢或者……” 时潜接过阿姨手里泡菜罐子,凑近闻了闻:“这里面有些什么,好香!” 阿姨一愣,瞥见他亮晶晶的一双笑眼,忍不住也笑了,放松下来:“就是些平常做泡菜放的东西,土豆莲藕这些。” 时潜举起透明的泡菜坛子在灯光下寻找:“有萝卜吗?” “没有,本来要放的,这次买的萝卜不好,就没放。”阿姨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主人家的少爷,可是几句话之间,就让她完全放松了下来,像是在和家里寻常的小辈在聊天,语气里都多了些宠溺笑意,见他听说没有萝卜时,亮晶晶的眼镜都没有那么亮了,忍不住道:“你先吃着,明天我去菜市场看看,有新鲜的萝卜就给你也泡上。” 时潜:“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阿姨摆手:“哪里麻烦了,我每天要去买菜,顺带而已。” 时潜欣然道谢:“那谢谢您了。” 眼见他珍惜地抱着坛子上了楼,阿姨不禁想到了之前不小心听到的主家夫妇的对话,她摇摇头,心里忍不住骂了句有眼无珠,可除了再次为这位成年之后才找回来的小少爷叹声可惜外,却也无能为力做别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萝卜的泡菜还算是泡菜吗?! 第六章 清晨带着花露香气的扑面,吹起少年乌黑的额发,却撩不动他平静无波的面孔。 两三只小鸟落在窗边,歪着头观察打坐的少年,叽叽喳喳交流一番,蹦跳着想要接近,刚跳至近前,一阵刺耳铃声破空而响,惊得鸟雀飞远,也惊醒了歪坐的少年。 时潜快速锁定了房间某个角落里打扰他清净的东西,过去捡了起来。 “是……时潜吗?” 时潜:“是。” “又死了一个孕妇。”说话的人声音压得极低,“我现在就跟在警车后面,打算跟上去看看。” 时潜挑眉:“你跟着警车?不是说回去了?” 昨天时潜原路返回,找了半天才找到之前那个河堤,辛南一身湿透了坐在河堤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 时潜见他没死,转身就想走。 只是刚抬腿就被他叫住了:“那个男的肯定被我打伤了,可是鉴定却什么都没鉴定出来,是不是你动的手。” 时潜脚步一顿,饶有兴趣地挑眉:“我怎么动手?” 辛南起身,坐的太久腿已经麻了,踉跄了几次才站稳:“你是不是让医院帮我改了那个报告。” 时潜匪夷所思:“大哥,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警方送去鉴定的人,哪里是他一句话报告结果就能改的。就算是之前他当小王爷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嚣张啊。 辛南却不相信,执拗地盯着时潜:“那为什么那个男的的伤口鉴定不出来,那条路上除了你没人会帮我了,只有可能是你。”最后几个字他掷地有声,十分坚定。 时潜:“我可是跟着你一起进的警察局,哪里能帮你做什么,小朋友,想象力丰富不是坏事,但还是收敛一下哈。” 辛南:“你之前说过,让我找到凶手为我姐报仇,你有方法对不对?” 时潜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方法?” “你有。”辛南笃定:“当时别人说我姐姐的死相有多惨时,所有听到的人都有反应,只有你什么也没有。” 时潜回忆了一下,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反应了,只能无奈:“所以呢?” “所以,你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最少你也肯定见过类似的事情!”辛南越说眼睛越亮:“你一定能帮我找到杀了我姐的凶手对不对!” 时潜定定看着辛南眼底燃气的火光,沉默了下来。 辛南说的这些东西没有丝毫信服度,换了任何一个人过来听到他这话都觉得荒谬甚至觉得可笑。 可是时潜知道,他这是在求救,他想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反正无聊也是无聊着,找找杀人凶手也挺有意思。 “猜对了。”时潜抬眸一笑:“那猜对的奖励就是——我帮你找到凶手吧。” 昨天分别前,时潜让辛南好好回去睡一觉,辛南口头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却是去警察局外面蹲点蹲了一宿,也不怕人家把他当可疑分子抓起来。 但他这时的执拗,谁劝也没用。 时潜没多说,只道:“行吧,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他换了身衣服下楼,刚进大厅,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昨天晚上他回贺家的时候,这一家五口还是温馨愉悦的,怎么一早上起来就直接降了八个度,一个个愁云惨淡,表情像是奔丧似的。 贺家人看到了时潜也没什么反应,时潜也正好落得清静,直接就往门口走去。 贺远照:“现在这个情况,升学宴肯定是不会办了。” 曾姞:“殷先生会不会直接把翟寅带走?这样的话年年怎么办?” 贺泽:“翟家不是第一起,前两天舟城区的锦园小区也有个孕妇被人挖了心,这可能是连环杀人案,这个时候殷先生在,翟家一定不会放过凶手,他留在这边的时间反而可能延长。” …… 时潜脚步一顿,掏出手机发了个“在哪”给辛南,也就是昨天那个少年。 辛南很快回复:【松雅湖牡丹园,保安不让进去。】 松雅湖是洲城有名的富人区,按照不同的花木名字分了几个区,绕湖而建,贺家就住在竹园,离翟家的牡丹园同属于松雅湖,但距离却算不上近,好在小区里有专门的游览车,可以在各个园区自由穿梭。 时潜到的时候,辛南穿着昨天湿了又干皱得和酸菜似的衣服正蹲在牡丹园的大门口,保安警惕的表情,与看路边的流浪汉没什么区别。 不过等时潜过来时,他迅速调整了表情,敬礼:“您好。” 时潜点点头,指了指门外的辛南:“他是我朋友。” 保安愣了下,上上下下将辛南看了一遍,才迟疑道:“这位是……您的朋友?” 这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时潜没在意保安的表情,手指点了点没动的大门:“让他进来吧。” 保安迟疑了一下,时潜气质不俗,又是从牡丹园里面来的,他就没有怀疑时潜的身份,但是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里面的业主,这么好的相貌他怎么会毫无印象,而且一般来这里拜访的人都会直接开车进去,如果不是,来接人的也一般不是业主本人,而是家里的佣人助理之类的。 他问道:“您能告诉我您住在几栋吗?” 时潜直接报了贺家的门牌号,然后道:“我来这边找人的。” 保安这才恍然,要是是这样就没错了。 竹园的业主平时不走这个门,他没见过也正常,而且别墅区里不同的业主互相认识也很正常,加上眼前少年的年龄看着不大,邀请个家境普通的朋友来做客也不是不可能。 保安道歉之后,连忙放了行。 辛南跟着时潜进来,走了一段冷不丁道:“你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时潜头也不回:“您又开始发挥想象力了。” 辛南:“……” 翟家的房子离大门有一段距离,独门独户就在湖边,说起来有趣的是,他们家正好与贺家的房子隔着湖遥遥相望。 时潜和辛南从车上下来,翟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现在是暑假,也不是工作日,警戒线外面围了不少人,有一身休闲也有西装革履,大多在议论着,看来不管有没有钱,看热闹都是人类的本质。 时潜和辛南过去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大多数人注意的是前者出众的样貌气质,也有人看到辛南皱巴巴的衣服之后皱着眉头让开了位置。 借着这点,时潜两人就这么一下子挤到了最前面。 铁门大敞,别墅门口,神色悲恸的中年男人扶着墙壁,正在门口和警察说话,似乎没有什么支撑着很快就会站不住。 时潜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辛南道:“走后面。” 辛南茫然:“哪个后面。” 时潜惊愕地看他一眼,想不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小白龙之外还有不会翻墙找后门的学生。 辛南皱眉:“怎么了?” 时潜压低声音:“这里人多进不去,我们往没人的地方走。” 辛南看了眼围得严严实实的看热闹人群:“没人的地方?哪里?怎么走?” 孺子不可教也,时潜啧了声,“跟我来。” 他带着辛南绕过围观人群,也绕过了警察,从另一栋房子的后院翻到了翟家的后院。 辛南站在翟家院墙底下,震惊又纠结:“我们真的可以进去吗?要是被抓住了怎么办?” 时潜坐在墙上,一边凝神注意里面的动静一边还要哄人:“不会被抓住的,快上来,你还想不想找到凶手了。” 辛南迟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终于还是爬了上来。 时潜见他动作利落,不由挑眉:“动作熟练,看来没少翻啊。” 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小白龙一个不会翻墙的学生。 辛南脸一红,却没有反驳。 两人摸着墙根到了一楼某间卧室外,时潜仰头看着二楼的露台,问辛南:“你能爬上去吗?” 辛南:“可以。” 时潜被他的音量吓了一跳,连忙竖起食指:“小声点。” 见辛南点头,时潜才重新观察墙面,边观察忍不住边叹气,这要是换在他灵力还在的时候,别说两层了,就是海拔几千米的高山,也不过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算了,英雄不提当年勇。 时潜搓了下手,对辛南道:“看着。” 话落,借助墙面上放置绿植的凸起,几个起跃翻进了二楼。 辛南看着他行如流水的动作,忍不住咋舌:这是爬了多少次墙才能如此熟练。 时潜趴在二楼露台朝辛南招手:“没人,上来。” 辛南点点头,刚要往上爬,就见时潜表情微变,换了手势,人也消失不见。 “……商场上的竞争一定是有的,但是我做生意一直与人为善,真的想不到会让谁对我妻子下这样的毒手,我真的……” 翟总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渐近,时潜找了个柜子躲了进去。 房门打开,翟总走进时潜视线范围内,从书桌里翻了个文件出来:“张警,如果一定要说结仇,我想只有这个人了。” 警察接过文件夹,翻看看了看,又合上:“我知道了,如果调查有了什么发现我会通知你的。” 翟总点点头,颤巍巍地坐下,整个人仿佛精气神都被抽了个干净。 警察也叹了口气,这种事谁也没法安慰,他拍了拍翟总的肩膀,退了出去。 时潜就这么待在柜子里,想等翟总出去之后再说,然而没多久他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先生,您一定要帮我找到这个凶手,多少钱我都愿意。” “我知道您不需要金银这些外物,我这里有一块十八年前拍下的血玉,有多少灵气我不好说,但我能确定这一定不是块普通玉佩。” “如果这块玉对您没用,我也一定会为您寻找搜罗您能用得上的法器。” 时潜暗暗惊讶,没想到来一趟翟家能听到与修士相关的消息,他正想听听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就感觉手下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掌流入了他的经脉。 他眼眸不敢置信地睁大,内观灵脉,之前一窍不通的经脉已经通了三个。 不会吧?千年灵乳? 时潜运转体内灵力,果不其然,已经直接突破练气初期,成了炼气期三层的修士。 第七章 翟总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步伐不稳地朝柜子走来。 时潜掐了个隐匿诀,摒气看着拉开衣柜的中年男人。 翟总看不见他,弯腰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文件之后,最后掏出了一个檀木盒。 时潜眉梢一动,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 盒子被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一块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翡翠放置其中。 时潜扶额,他就知道。 翟总也是一愣,拿出翡翠看了好几眼,甚至拿到了阳光下去看,都没找到一丁点红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翟总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碧绿的玉佩,又去取了盒子,在里面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另一块玉,他记得很清楚,放进去的时候这块玉绝对是红色的……想到自己没了可以付出报酬,可能永远无法找到杀死妻儿的凶手,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时潜脸颊发烫,不问自取是为偷,他就算再顽劣再落魄的时候,也没做过这种事情。 只是……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灵乳已经在他体内化为了灵气,就算将灵气全部注入翡翠之中也不能让翡翠变为灵乳石的红色了,不止颜色,灵气含量也无法如之前那样多。 他叹了口气,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几笔,伸手一指,符文便被刻入那块碧绿的翡翠上。 翟总不死心地捧着翡翠,对着光看了又看,倏然感觉眼前一花,碧绿的翡翠上有红光闪过,随即里面漾起粼粼波光,光芒上涌,逐渐覆盖整块翡翠,碧绿的翡翠再次转为红色,只是这次的红不似之前的血红,而是另外一种似深又浅,光芒隐现的红色,下方也多了一块肉眼无法看见的符文。 眼见符成,时潜再次掐了个诀,人已经出现在三楼的主卧浴室里。 虽然警戒线拉到了整个翟家的楼下,但真正要保护的现场其实主要在三楼,尤其是翟夫人遇害的卧室和浴室。此刻警察们就正在进行现场保护取证工作,还没有人移动翟夫人的尸体。 时潜刚一进入浴室,就拧了眉头。 ——这里气息太乱了,不仅有妖气,似乎还有似魔似邪的气息。 他目光一转,翟夫人心脏被剖开了一个血窟窿,那道撕裂一直向下延伸到肚脐处,由于她腰部挂在浴缸边沿,所以上半个身子是仰躺在浴缸里,腰部以下以及下半身却在地面,淋漓的鲜血往下蔓延,遍布了她的全身,包括头脸,若是有人从她覆面的湿发间隙撞上她被染得血红的瞪大双眼,绝对吓得一个激灵。 时潜余光瞥见一个年轻警察就被前辈扶了出去,惨白发青的脸色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凶手到底和孕妇有什么仇?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老子要是抓到了一定要……” 警察们也看不下如此惨烈的现场,一个个都面带悲戚和愤怒。 时潜却早见惯了更惨烈的场面,他面不改色地走近到孕妇的尸体看了一圈,看见她的心脏确实不在了之后,就微微拧了眉头,正要离开,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他表情微变,手掌悬浮于孕妇腹部上方,感受到里面的灵力残留后,他冷笑一声,眼底已经被冰霜覆盖。 这时,翟总的声音远远传来。 “殷先生,就在这边,请。” “翟总,您这是?” “警官,这是我请来的高人,殷先生。” “……这里是凶案现场,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这样请个……” “我已经和你们张警官打过招呼了,我带殷先生过来也只是看看,不会破坏现场的。” 翟总带着一个留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两人绕开旁边在取证以及阻止他们的警察,直奔浴室。 感受到来人身上的气息,时潜挑眉,练气二层? 翟总估计是无法多看妻子这惨烈的死状,将八字胡带进来就自己出去了。 八字胡也对现场接受良好,只是丝毫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直接走到尸体周围,弯腰就准备查看,只是摸着胡子还没看两眼就眼睛瞪大,一脸凝重地转身出去了: “这个我插不了手。” 时潜跟着出去,就见翟总一愣,追问:“为什么?” 八字胡看了圈四周明显对他破坏现场很不满意的警察,面露轻蔑,捏着胡子摇了下头:“你这来再多警察也没用,这不是普通人能查的。” 翟总皱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比之前的苍老还要灰败了几分。 “您的意思是……?” 八字胡点点头:“你们家也算是知道一点我们那边的事情了,我也就不瞒你,这事一看就是妖孽所为,看这掏心的手法八成是狐妖,而且灵力波动不止,修为一定很高,别说我帮不上忙,就算是我把我师兄叫过来也一样,你……节哀吧。” 一个年轻警察本来就对八字胡不满,听他这么神神叨叨说了一通,脸色怒意更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现代社会哪里来的什么妖啊鬼的,假道士骗人骗到什么警察面前来了,小心现在就把你抓进去!” 八字胡嗤笑一声,看向翟总,“殷某这就告辞了。” 翟总立即抓住八字胡的衣袖:“殷先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之前说的那块血玉还在,要不您看看再说!” 八字胡摆手:“翟总,您的血玉还是自己留着吧。” 翟总哪里肯放走这最后一根稻草,抓着八字胡不松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檀木盒,打开给他看:“求您再想想办法,血玉我现在就给您,我不要求您一定要抓到凶手,只求……” 翟总话没说完,八字胡就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玉佩。 他小心翼翼将那块玉捧了出来,眼珠子都差点粘了上去,嘴里喃喃念叨着:“神、神煞符?能能储存元婴真君灵识的神煞符?!” 翟总注意到八字胡的表情,心底微定,小心翼翼道:“殷先生,这个血玉……” “这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血玉!”八字胡捧着玉佩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小心翼翼将玉佩重新收进了檀木盒里,还嫌弃了一声:“元婴真君才能制成的神煞符怎能用如此毫无灵气的木盒来糟蹋。” 不过说完,他似是吃了灵丹妙药般,一改之前避之不及之色,满面红光:“这件事我们仰天宗管了。” 翟总一喜,“真的吗?” “既已收下了你的东西,因果便已经定下,我等修者自不会食言。”八字胡小心翼翼将檀木盒收进包里,才摸着胡子道:“不过此妖不简单,至少需得我练气大圆满的师兄过来才能解决,你得等上几日。” 时潜听到八字胡认出神煞符正诧异,就听到这样一番话,忍不住又惊又疑:“一只已经开了灵智的妖,若非上古大妖血脉就至少有百年修为,前者一般被那群老家伙护得严严实实,基本没有下山的机会,如果是后者……一个练气大圆满的修士过来难道不是给人家送菜?”他想起这几天新接收到的现代知识:“还是说现在修真界都内卷了?炼气期小辈都得有金丹的水平了?” “几日……?”翟总迟疑,看了眼周围的警察:“我夫人的尸体……” “正常收殓就行。”八字胡从包里拿出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转身又进了浴室,用瓶子在翟夫人胸口的伤口上晃了一圈才重新收起,“不过我需要提前告诉你,这妖道行极高,就算是我师兄来了也不见得能够抓住那只妖。” 时潜放下心来,要是炼气期的小弟子都到了金丹水平,那他就要重新审视这个修真界的水平了。 他跟在八字胡身后,慢悠悠地出了浴室。 “等一下!你破坏了现场,不能走。” 时潜脚步一顿,不过被拦住的不是他,而是八字胡。 不过他倒是赞同警察说的,查看就查看,既然是修仙者,灵力附在脚下就不会碰触到其他东西,何必破坏了人家的现场也打扰了死者的清净。 不过八字胡显然不这样想,他浮尘一扫,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时潜认出这是之前在书房里和翟总说话的警察,应该是姓张。 “张警官。”八字胡慢悠悠道:“你们这新来的愣头青还是得教教。” 张警官显然不太满意八字胡这个语调,但态度还算尊重:“刚入队的小孩不懂事,我代他给你道个歉。不过殷道,虽然您是驻洲城办事处的人,但您既并没有审批过的调查文件,我们这边也暂时没有申请调查,您这样过来算是违反规定了吧。” 八字胡冷哼一声:“翟家有我仰天宗的学生,我作为他的师长怎么能不管?” 张警官沉默了,他对另一边了解得也不多,但到了这个位置也听说过一些事,知道两边不论规则还是对某些关系的定义上都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学校与宗门,都是招收学生进入学习,看似只有叫法不同,但这边的学校绝对是管不到学生的家务事上的,但在那边依旧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管学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务事。 所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就是因此而来。 “既然如此,还希望殷道将手续补齐。” 八字胡甩了甩浮尘,直接出去了:“不必你提醒。” 时潜没再跟着,从三楼跳了下去,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躲在墙根灌木边上的辛南,也幸亏这时候翟家乱作一团,没有人来花园,不然他那躲法,十分钟没被发现都是他的运气。 辛南却被他从三楼跳下的举动吓了一跳。 “你你!” 时潜:“你你你什么你,还不快走,等着被抓啊?” 等翻了出去,辛南心底惊愕依旧没有消失:“你是从三楼跳下来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盯着,亲眼看到时潜跳下来,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够从那么高的地方如此轻盈的落下,一点声息都没有。 时潜在想“驻洲城办事处”是个什么组织在哪里,回答得也漫不经心:“我不是。” “可是我看见了。” 时潜:“哦,我是。” “你……” 时潜脚步一顿,打断了辛南:“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出去。” 辛南一愣,“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查到。” “谁说没查到。”时潜领着辛南上了观光车,往后一靠,懒洋洋道:“我现在有点方向,不过不方便告诉你,等查清楚了再和你说。” 辛南听到有了线索,一腔仇恨涌出,哪里还能等,急切拉住时潜:“我现在就想知道。” 时潜挑眉:“可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他手不带力,轻轻一推,将辛南稳稳推下了游览车,然后朝他挥了挥手:“拜了。” 辛南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下了车,正茫然惊愕时,就见游览车已经掉了个头,连带着时潜都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八章 时潜回去的时候,贺家虽然不再是那副乌云笼罩的模样,但依然气氛凝重,佣人工作时都会放轻手脚。 “时少爷。”之前给过时潜泡菜的阿姨拉住他,小声提醒:“你别从客厅那边走,绕下路上去吧。” 时潜一般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乖乖点头:“好。” 阿姨笑了笑,出门去买菜了。 只是时潜绕了路,却依然撞见了人。 贺年陪着一个陌生的少年坐在花园里,时潜经过时,他正在给那少年递纸,语气温柔的安慰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挺过去的。” 少年接过纸,似乎正要说什么,突然警觉地一扭头,“谁!” 时潜脚步没有刻意放轻却也不重,一般来说这个距离普通人是听不到的,被人察觉时一顿他也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梢,对上了贺年和少年的眼睛。 贺年看到是时潜,轻轻道:“时潜哥,你回来了。” 时潜目光扫过满面泪痕,目光不善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略一点头,往楼梯走去。 “喂!让你走了吗?站住。” 翟寅此刻心情不好,看什么都充满戾气,尤其是被时潜无视之后,这种急需找一个发泄口的暴躁情绪更甚,他语气嘲讽:“寄人篱下有点寄人篱下的样子,看见人不会打招呼吗?” 时潜脚步一顿,贺年想到他平日里根本不吃亏的性格,又想到翟寅这个更加不吃亏的性格,敛下眼眸,拉住翟寅的手臂,小声道:“翟寅,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翟寅见贺年似乎还很怕时潜的模样,眼底戾气更深:“我在这里,你怕他做什么。” 贺年:“我不是怕他,我只是……” 翟寅拉开贺年的手,三两步走到时潜背后,抬手就要捉住他肩膀,然而眼前的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随意一个侧身,就躲开了他的手。 翟寅不敢置信:“你……” 时潜倚在栏杆上,姿态闲散:“你好。” 翟寅一愣,脸上凶恶都少了两分,“搞什么?” 时潜歪头:“不是你说要打招呼?”说完他随意挥了下手,“打完了,走了。” 他身高腿长,没几步路就上了二楼,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翟寅滞了下,等人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脸色一下青一下黑,顿时更加阴沉。 贺年没想到翟寅都会在时潜那边吃瘪,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翟寅,别和他计较了,你……还难过吗?” 翟寅回过神来,就听到贺年最后一句话,刚才盯着时潜想找茬的时候,他差点都忘记了那些事,现在被贺年提起,巨大的悲恸霎时又重新笼罩在他身上,眼圈通红。 贺年脸上心疼的神色:“没关系,实在是忍不住,可以哭出来。” 翟寅摇摇头,他早已经哭过了,现在只想找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可那凶手……似乎是他目前根本无法撼动的强大,这才是他满腔戾气的原因。 贺年不知道翟寅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抱住他:“你在我面前可以哭的,没关系的。” 纤瘦单薄的少年与其说是抱着他,不如说是投怀送抱,翟寅僵硬起来,忍不住想要转开话题,他不想再提家里的事情了,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刚才上去的少年。 他撇嘴:“那个时潜在你们家住着还这么嚣张,泽哥也不管的吗?” 贺年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时潜哥只是脾气不太好而已,他没有恶意的,而且大哥在公司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哪里能什么事情都烦他呢。” 听到贺年这么说,翟寅直接就认为平时时潜一定是欺负过他了。 “你就是太心软了,平时好说话就算了,现在在你自己家里一个寄人篱下的也能欺负你。”他替贺年不平,“那个时潜……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平时硬气一点,泽哥忙的话你找炎哥啊,他不会不管你。” 贺年沉默了。 翟寅从他的沉默里似乎读懂了什么,难以置信道:“不是吧?难道炎哥会向着他?” 贺年连忙摇头:“没有,二哥对我很好,而且也表现得特别不喜欢他,可是……时潜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人,我平时也不会说话,性格也内向,我好担心他们都会更喜欢时潜呀。” “怎么可能。”翟寅不屑道:“他再讨喜也不过是个穷亲戚,你才是你爸妈的亲儿子,泽哥和炎哥的亲弟弟,他哪里可能越得过你去,再说了,他也不过是长得好点……” 从翟寅不否认时潜讨喜起,贺年的表情就变了,往后他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差一分。 听到后来,几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翟寅的话:“我好像听到你手机在响,是不是你家里打过来的?” 翟寅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连忙接了起来。 “师父。” “他在,我现在就在贺家。” “好的,我带他马上过去。” 贺年听着他打电话,似乎想到什么,清秀的脸上放出光芒。 贺年期待又忐忑:“翟寅,是……?” 翟寅肯定地点点头:“对,我师父,他现在就在竹轩,让我带你去见一面。” “太好了!我马上去准备一下。”他匆匆上楼,走了几步一顿,问翟寅:“我真的不需要给殷先生送些礼物吗?” 翟寅看着他兴奋得毫不掩饰的表情,心下忽然有些郁郁,虽然知道这是贺年期待已久准备了很久的一天,但想到自己的母亲刚刚横死,贺年前一秒还在安慰他,下一秒就仿佛抛到了九霄云外,还是有些寒心。 可这到底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他压下心底浮起的情绪,淡淡道:“我师父不缺这些凡物的。” * 时潜刚上楼没多久,就接到了辛南的电话。 “我查到一点东西了,我们能不能见一面。”不等时潜说话,辛南语速飞快接着道:“我就在你们小区不远叫竹轩的饭店里,‘玉干’包厢,你直接过来。” 电话被迅速挂断,时潜叹了口气,只能放弃睡回笼觉的念头,收拾一下出了门。 竹轩离贺家所在的别墅区确实很近,可以说就在竹园大门的对面,一栋小楼掩隐在一片竹林之中,叫这名字也颇为应景。 时潜报了包厢名字,直接就被带了过去。 “查到什么了。” 辛南“嘘”了一声,拉住他走到墙根旁,示意他贴着墙根。 时潜嫌弃地咦了一下,身体却很老实也很熟练地听起了墙角。 “……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咱就一个地球,不说开发遍了但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啊,要真有的话,那世界藏哪儿了?上级领导知不知道?知道了是个什么想法?” “刚刚那人看着就是个普通道士啊,虽然没穿那道士服吧,但看着也没多厉害,我觉得……” “队长您和我们开玩笑呢吧?” 那边沉默了一阵,一人难以置信地压低音量:“真、真的啊?” “你们几个听过就算了,那个世界和我们这边的规则完全不同,普通人也进不去,现在说给你们听是因为现在那边申请早晚会批下来,我们这边查案肯定会碰到那边的人,你们做事小心点。” “那您说的那个世界的人都会法术啊?” “大部分会。” “那他们是不是能移山倒海啊!” “我没见过。” “那到底是多厉害,咱们也有个底啊。” “我只听说过一次,五十个特警出任务,子弹没到人身上,直接落地,最远的隔着三公里,一阵风刮过去,同时被那人齐齐砍了头。” 一阵惊呼。 “我们这可是法治社会!” “那边不是。” “那那边世界的人到了我们这边也要守规矩吧,难道还无法无天了不成?!” “那边也有正邪之分,刚才我说的那个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邪修,后来被他们派来的人几招就制住了,所以我才说尽量不要得罪那边的人,他们的手段根本不是我们□□凡胎能够对付的。” “行了,不该你们好奇的东西就不要多问了,行了你们吃得也差不多了,走吧。” 凳子移动的声音,包厢门打开又关上,时潜伸了个懒洋站直身子,转头就看到辛南恍惚失神的模样。 时潜:“你怎么了?” “或许我一辈子也没法为我姐报仇了。”辛南满脸空白地抬头,眼底一片灰败:“之前还有一段你没听到,他们说……” 时潜挑眉:“说什么?” “他们说那很有可能是妖怪作祟。”辛南神情恍惚抬起头,喃喃道:“如果坐在我隔壁的不是警察,我听到了一定只会当做笑话……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还有另一个世界——你刚才听到了吧?他们说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规则也和我们不一样,时潜……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杀害我姐的凶手,又有什么办法报仇呢?” 时潜扯了张椅子,反身坐下,“没希望你就不查了?” “怎么查?”辛南看向时潜:“人对上妖魔鬼怪,不说力量悬殊,我连去哪里找那些东西都不知道,怎么查?” 时潜晃了晃手指:“错了。” 辛南:“哪里错了?” “首先,妖魔鬼怪错了。”时潜慢悠悠道:“这个世上确实有妖有魔有怪,却没有鬼。” 辛南一愣,“怎么会没有鬼,如果没有鬼,那为什么有妖魔怪?” 时潜:“酆都消失后,人便再无轮回,死即消散,三魂六魄无一能存于世,不然你以为这些人为什么修仙修长生。” 辛南怔忪:“那我姐……” 时潜沉默了片刻,继续道: “妖,天生地养也,以先天传承或后天修炼成就大道。” “魔,出灵识者也,只要是有灵识的,不论人或妖,都有可能生出魔来,或许是心魔或许是病魔,也有可能是疫魔等等,后两者修者见之即除。” “怪……” 辛南追问:“怪是什么?” 时潜似笑非笑:“怪,人也,非常人类之列,皆为怪。” 辛南一愣:“什么意思?” “‘人也’,就是说怪是人吧?那‘常人类’是什么?正常人?非常人类就是不是正常人?不是正常人的人……我都绕糊涂了,不是正常人的人是什么人啊?” 时潜懒懒一撩眼皮子:“不是正常人的范畴可大了,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有人觉得瘸了瞎了就不是正常人了,有人觉得畸形侏儒不是正常人,看各人定义。” 辛南心神不自觉被牵引到了这个全新的他从未听过的新世界知识里,“那你的意思是‘妖魔鬼怪’的‘怪’指的是不同于常人的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不都是人吗?” “是啊。”时潜伸了个懒腰,食指敲了敲桌面:“你都坐包间了怎么还不点菜,我都饿了。” “你点。”辛南将菜单递给时潜,一时间对新世界的好奇战胜了刚才的颓丧,忍不住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妖魔鬼怪’指的是除了人以外的东西,你这个怪指的明明就是人呀。” 时潜按了服务铃,随口敷衍:“对对对都是我编的……”他眉眼弯弯地看向进来的服务员,张口就来:“招牌鱼羹,翡翠烧麦、金沙脆皮鸡,鸡汁干丝……” 作者有话要说: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报菜名吸溜,我们是专业的! 第九章 时潜合上菜单:“就这些吧。” 服务员弯腰双手接过菜单,偷偷多瞥了一眼时潜的侧脸,不料被他捕捉到,四目相撞,少年支着下巴,冲人一笑,她刷地红了脸颊,抱着菜单匆匆走了。 包厢门关上,辛南欲言又止,脸上夹杂着难以启齿的尴尬和窘迫。 时潜目光从包厢门外一闪而过的博古架上流连,门关上才收回视线,没注意辛南表情:“有人请客怎么什么都不点?我弟弟可很有钱的。” 辛南一怔:“什么弟弟?你有弟弟?” 不怪他连谁结账这事都略过去了,只惊讶时潜有弟弟这件事,实在是从第一眼见面起,他就有种时潜要么是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要么就是娇惯的小儿子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他身上一股气质,说不清是洒脱还是底气十足,总之一看便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让人喜爱亲近,仿佛和他待在一起便能感到轻松。 像他这样从小就生活在自卑与阴影中的人,对于这样仿佛天生就与他处于世界两个极端的人感知极为准确,几乎从未错过。 就算是有弟弟,应该也是极为和谐有爱的一家吧。 辛南刚这么想,目光瞄到时潜似乎憋着坏的表情,又不太确定了。 “是呀。”时潜单手指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自己的脸颊,忽然一顿:“来了。” 辛南下意识抬眸,却只看到紧闭的包厢门。 过了一会儿,他疑惑道:“什么也没有啊。” “等下就知道了。”时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窗边,正撑着手看向窗外,回头一笑:“过来。” 辛南站起,还没过去,就被这房间里平地响起的声音惊得一跳。 “师父,我带贺年过来了。” “等我布个禁制。” “是。” “这、这是什么?”辛南前后左右四顾,“哪里来的声音?” 时潜指了指窗外,“那边。” 辛南快步走过去,看清时潜指的包厢,不敢相信:“那个包厢离我们这么远,怎么可能?” 时潜勾唇:“那你说是哪里来的?” 辛南答不出来,刚才听墙角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错,即使就是隔壁包厢的声音也不可能如此清晰,刚才响起的那两道对话就像是、就像是有人直接就在你面前说话一样清晰无比! 他想起刚才时潜提起“妖魔鬼怪”时仿若铭刻于心的熟稔,眼神惊异起来。 时潜是不是……是不是就是那边世界的人?! 这样一想,辛南又回忆起了之前时潜听隔壁包厢的谈话时的表情,当时他百感交集没多注意,这样回想才意识到不对,就连他心里充满了为姐复仇的怨恨都会为那新世界好奇惊愕,时潜却是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道的模样。 所以……即使时潜不是那边世界的人,他也一定也知道那边那个世界!而且他说不定真的 有办法帮他找到杀害他姐姐的凶手! 时潜正在细听那边包厢画禁制的方式,回过神来就见到辛南目光灼灼,一双眼睛几乎黏在他身上的模样,他往后躲了躲,“虽然这样看我的人很多,我也不是太介意,但你这目光……还是有点过分了。” 辛南被时潜捏着下巴强制移开了视线,人也回了神,立刻又把脑袋转了回来:你是不是……” 时潜食指抵唇,打断了辛南的问话。 下一秒,包厢里就响起了如之前一般清晰无比的对话: “好了。” “师父,这样是不是就没有人能闯进来,也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了。” “那是自然。” 辛南表情微妙,看向时潜。 时潜勾唇,目光看向那间包厢,对话还在继续: “师父您太厉害了。” “一个禁制而已,日后你也会学到,不过我设下禁制最大的原因你却没有说到。” “请师父解惑。” “之前我已在你面前用过一次,但你没系统学过,我就再讲一遍。其实是为了防止灵气散溢,要知道灵气可是修仙之人的立足之本,尤其是这样毫无灵气的贫瘠之地,更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弟子学到了。” “行了,贺年你过来,把手放在这个圆盘上,静心凝神,仔细感受四周。” 时潜合上双眼,神识蔓延,覆盖到了殷道士与贺年翟寅所在的包厢。 包厢里,殷道士左手持浮尘,右手托玉盘,贺年双手放在玉盘上,闭着眼站在他的面前。 过了大约两分钟,玉盘渐渐发出微弱光芒,紫色与绿色交织,偶有其他颜色显现,将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映出光辉。 一直紧张屏息等在一旁的翟寅看到这光才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 殷道士也点了点头,“不错。” 贺年睁开眼,看见玉盘散发光芒,眼底透出惊奇。 “不要睁眼。”殷道士道:“静心感受周围,尝试着吸引那些你感到亲和的灵气。” 贺年重新闭上眼,试图感受周围的灵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玉盘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直至将要消失。 翟寅忍不住了,看向殷道士,小声道:“师父……” 殷道士脸色微沉,“再等等。” 贺年虽然闭着眼,但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紧张起来,然而他越着急想要感受周围就越难进入状态,最开始还能隐约感觉到的东西,到了现在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最后一丝光芒熄灭,贺年缓缓睁开了眼睛,表情忐忑。 殷道士收了玉盘,摇头道:“你虽有灵根,灵气感悟力却太弱,或许不适合我们仰天宗。” 贺年虽然早在感觉不到灵气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此时真的被判了死.刑,依旧如同晴天霹雳,难以接受,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翟寅看得心疼,立即道:“师父,会不会是这边世界的灵气太弱了所以年年才感受不到,说不定到了高灵界他就……” “我布的聚灵阵灵气浓度虽然不如高灵界,但只要灵气感知力达标就一定能感知到,他却完全没感觉,说明他的灵气亲和力太低,不适合修炼。” “可是师父……” “今日答应你给你朋友一个测试机会已是为师看在你父亲为我宗门寻来重宝的份上,现在我已经偿还了这份因果,翟寅,在我收你为徒的第一天,我和你说得过的话你还记得不记得?” “记得……师父您说,修真之人最重因果,我做您的徒儿就是命中注定的因果。” “正是如此。”殷道士摸了摸胡子,淡淡道:“因果之说,不止于此,贺年没有修炼天赋,强求也没有用,说不定还会为他带来祸害。” 翟寅平时十分敬畏殷道士,此时却被贺年伤心的模样壮了胆,继续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师父如果我把他带入高灵界呢?是不是会有办法?” 殷道士定定看着翟寅,见翟寅脸色坚定,似乎偏执,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为师与你说则史事。” 翟寅看向脸色灰白的贺年,他不想听什么史事,但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在忤逆不好,只能坐下。 “千年前有位天赋绝伦的修者,八岁筑基、十岁结丹、十五便拜师于天山门下,被当时超然于天下的天山掌教玉干道长收为关门弟子,首次参与魁首之战便一战成名,下山历练后更是破了桩奇案,那桩案子还要从人妖由来已久的矛盾说起……” 时潜听到殷道士的开头还只觉得巧合,然而越往后听越是心惊,心神激荡之时,忽觉神识不稳,还没来得及运转灵力,便倏地被抓着坠入了一片无垠之地。 草盛碟飞的山谷之间,躺着个绯色锦袍、颈戴璎珞的少年,他双目紧闭,面容精致却稚嫩,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 草木被风吹成波浪,一只月白银狐在其中穿梭,很快到了少年面前,庞大蓬松的尾巴扫过少年的全身,又用脑袋顶了顶少年,见他不动,才化为人形。 白衣少年拍了下绯衣少年额头,留下一道红印,抿唇道:“真不听话。” 泛红的额头上金光微闪,绯衣少年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鸦色睫羽随着颤动,白衣少年便重新变为原型,消失在草浪之中。 时潜倏地睁眼:“时安!” 正聚精会神听故事的辛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草木虚幻着褪去,目之所及是眼熟的包厢,时潜恍惚的神色,在另一道声音里渐渐恢复清醒。 “……自那之后更是名声大振,加之其世家出身,又有皇室血脉,当之无愧成为了世家弟子之首。” “那位修者当年可谓是恣意风光,无人能出其二,天山的各位长老更是断言,若不出意外此子将会是九州最年轻的飞升者,前途无量。然而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这位惊才绝艳的修者便堕落成魔,殒命于弱冠之龄。” 殷道士很适合说故事,抑扬顿挫间轻易引得听者入了神,翟寅听到这里,急急追问:“为什么?!” 贺年本来心如死灰,可耳朵却不能轻易闭住,无意间有一两字进入耳里,后续就下意识集中了注意力。 听他停顿,也看向了殷道士。 殷道士一甩拂尘:“自然是因他破坏因果,才被心魔所困,从此堕落。” 贺年听到这里,想起了殷道士说这些的前提都是为了全翟寅不要再管他,他的情绪瞬间从故事里抽离,目光弱怜地看向翟寅。 翟寅没有注意到贺年的表情,他此刻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故事上,急急追问:“可他坏了怎样的因果?做了什么才会被心魔所困?” 殷道士摇头:“他的罪行罄竹难书,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其中最重两条,一是他杀师证道,二是他手下沾染修士人命数百条,正是因为造下如此重的杀孽,最终才被心魔所困,自绝于天山之上。” 翟寅好奇:“那他为什么要杀师?而是师父你不是说他师傅是什么天山的掌教吗?还说他超然于天下,如果这样应该很厉害吧,怎么就被他徒弟杀死了?” “那位掌教自然厉害,他虽未有尊位,但实力却可以位列当时的三尊,不过天山不参与天下纷争才不进入排名,至于他为什么会被杀死……这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后人哪知具体因由,史书上只记载千年前的人妖大战便是因他而起,人族仙尊与妖皇两败俱伤,一个闭关一个封山,直至今日已经千年,再也没有在人前出现过。” 见翟寅依然还是好奇,完全没懂他说这些的真正意义,殷道士沉声提醒道:“不论为何,你只需记住在修真界师者重于父母,一旦弑师便为天道天理天下不能容。” 翟寅立即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我有恩,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殷道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缓声音道:“为师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听故事,而是想让你知道,自古以来违抗天意不顾因果都会招来大祸……” 见那边话题已经转开,辛南意犹未尽道:“这经历放在修真小说里不是主角也应该是最大反派了,太酷了。” 时潜垂下眼眸,左手摩挲着右手腕骨。 辛南:“你说那个道士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那个道士说来说去,都没说那个人的名字啊。” 辛南话落,另一边的声音再次在包厢响起。 “师父,那人既然如此有名,为何你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不只是我不知道,早在千年之前那人的名字就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恐怕除了那几个活了上千年还未死也未飞升的尊者,整个修真界也就只有依然在闭关的仙尊和妖皇知道他的名字了。” 辛南:“不能提?听起来更厉害了……” 时潜:“厉害?” “是啊。”辛南说:“你来得晚没听到那个警察说的,他说那个世界现在筑基的人都不多,你想想那人八岁就筑基了,还不厉害吗?” 时潜扯了下唇角:“你没听到那些人说他杀师证道吗?” “听到了。”辛南想了想说:“可是我觉得啊,如果那故事是真的的话,那人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你想想,他出生那么好,天赋也那么好,可以说生下来就在罗马了,干嘛要想不开做这种事?要不就是他什么都有了所以觉得无聊产生了报社倾向,要不这里面就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且……”辛南低下头,自嘲一笑:“如果我有那人那样厉害,想找到杀害我姐的凶手给她报仇就不会这么难了。” 时潜怔怔出着神,没有注意这才注意到辛南表情语气。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转眸才看到神色低落的辛南,这时才想起他刚才语气虽然激动,但神色却十分低落。 他敛去眼底情绪,打了个响指:“那你可真是走狗屎运了,竟然一碰就碰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比他厉害的人!” 辛南狐疑:“谁?” 时潜跳下窗台,双手一背,踱步走到桌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辛南沉默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渐渐浮起希望:“你其实是想告诉我……” 时潜侧身,抬起下颚,视线略矜持地落在辛南身上,“孺子……” “——可以求我们刚才听到的那个道士吗?”辛南有些犹豫,“可是他会帮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时潜:嗯? 忘记设置存稿箱时间了呜呜呜 第十章 另一边包厢。 殷道士说完故事之后就撤了禁制,菜也渐渐上齐了,只是桌上无一人动筷,也没人出声。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两天后回来。” 翟寅:“师父您要去哪?” “青海。”殷道士阻止了翟寅接下来的话:“不要多问,也不要再提其他事情。” 翟寅看了一眼埋着头的贺年,嘴几次张合,最终还是没能在殷道士的视线下说下去。 囫囵吃了一顿饭,什么味道也没尝到,眼见殷道士起身,翟寅和贺年才连忙站了起来。 翟寅:“师父……” 殷道士收起浮尘:“走吧。” 正要开门之时,殷道士身后带着哭腔一声:“殷先生我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贺年紧紧捏着衣角,憋了许久的眼泪流了满脸:“您、您不是说我有灵根吗?既然有灵根的话是不是就有可能让我修炼?” 殷道士转身,看到贺年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有动容,冷漠道:“你没有仙缘,不可强求。” 贺年看他转身,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但听清楚他的话之后,眼底的光芒就再次黯了下去,他哽咽着道:“可是我有灵根啊……” “无法吸收灵气,再好的灵根也没有用。”殷道士本来不想多说,但是看到一旁眼巴巴的翟寅,只能多说了几句:“若是在千年前你或许还有机会,或是请元婴期以上真君用精纯灵气帮你冲击灵窍来引气入体,或是寻求天材地宝为你改善体质,然而现在灵气早已不如当年,元婴真君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是与你属性相当的单灵根真君,即便是你遇到了,条件也是苛刻无比,根本不可能有真君为你如此做,而大多天材地宝更是早已经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别说你找不到,你要是找到了才是真的要命。” 殷道士自觉已经苦口婆心,然而贺年和翟寅却好像看到了希望。 翟寅:“师父你是说还是有可能让贺年修炼的?” 贺年:“殷老师求您带我去高灵界,我不要求您让我进入宗门,我只希望自己去试试碰碰运气……” 殷道士久久没有说话。 时潜放下筷子,忍不住扶额低笑。 辛南早在那边包厢说话的时候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时候看见时潜笑,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时潜:“那道士要是有胡子现在估计已经吹天上去了。” 辛南不解:“为什么?” 时潜笑道:“他说这些就是担心贺年这事会成为翟寅的心结,可结果那两人听话都只拣着自己爱听的听,反而让翟寅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这下不把贺年带去高灵界是不会罢休了,你说那老道士是不是气死了。” 辛南:“可是那道士也说了,要是有元婴真君或者找到了天材地宝就能修炼啊。” 时潜:“你以为元婴真君是白菜啊?就算是千年前想要到达元婴期也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还必须得是单灵根的元婴真君,单灵根修士都凤毛麟角,一被发现就会被各大门派抢入内门,平时不是修炼就是历练,哪里是普通人想见就能见到的,除非碰到个……”他咳嗽一声:“爱去凡世间找乐子的,总之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想碰到元婴真君比大海捞针还难就是了。” 辛南狐疑地看着时潜:“你……” 时潜坐直了:“我什么?” 辛南:“你……” 时潜:“我不是我没有!” 辛南:“哦……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么多修仙界,不对,应该说高灵界的事情应该是去过呢,原来没有啊。” 时潜一僵:“你想说的是这个?” 辛南点头:“啊。”他想了想又问:“还有,你为什么叫那个人老道士啊,他看着也才四十多吧。” 时潜嗤了一声:“他最少一百多了,而且就算是四十多那也比我老啊。” 辛南难以置信:“他一百多了?” 时潜:“修炼之人面貌看着会比常人老得慢些,不过他也只是练气还没筑基,练气二层估计最多活到一百五吧,所以才急着收徒弟留下传承。” 辛南惊愕:“一百五?” 时潜:“到了筑基他就能活三百岁了,金丹六百,元婴一千,越往后寿数越高也越难修炼。” 辛南震惊:“一千!!!” 时潜矜持地抬起下巴:“是啊,要是到了分神期,那人就相当于有了两条命,只要元神不死就能重来。” 辛南难以置信地喃喃:“一千岁……两条命……” 时潜吃了几颗花生米,见他还在晃神,忍不住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别想了!走了。” 辛南倏地抬头:“那你说之前老道士说的那个不能提名字的人多少岁?就是那个八岁筑基十三岁结丹的那个。他死的时候是什么级别了?会不会已经分神期了,那他会不会其实还没有死?其实他还有一条命在?” 时潜调侃:“那仙君魅力这么大?就听了这么一点——还不是什么好事——就魂牵梦萦了?” 辛南受不了时潜调侃他,声音都提高了:“我一个男的干嘛对他魂牵梦萦!我就是听了他的故事好奇一下。” 时潜哦了声,听到那边包厢门打开的声音,站了起来:“走吧。” 辛南跟着站起:“去哪?” “当然是找人付钱啊。”时潜问:“不然我们吃霸王餐?” 辛南跟在时潜身后,出了包厢,边走边问:“找谁付……” 话还未落,就见之前带他们进包间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女生嗓音柔软:“两位是要结账吗?” 辛南脚步一停,有些窘迫地看向时潜。 时潜笑道:“正在找人结。”他转头对辛南:“你先过去。” 辛南点了点头,刚走没多远,就见时潜已经追了上来,抬手朝一人挥了挥,笑眯眯地叫:“年年!好巧啊。” 贺年现在心情奇差,本来想当做没听到,结果前面的翟寅和殷道士却停了下来。 殷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眼时潜,转身问贺年:“你和那个人认识?” 贺年立即点头:“他是我……亲戚家的一个哥哥。” 殷道士眯起眼,“你叫他过来。” 贺年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只是还没叫,时潜就已经过来了。 “这不是巧了?”时潜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折扇,手指轻轻一拨就打开了,缓缓扇着风笑道:“刚发现没带钱的时候还在想要要怎么办,没想到就碰到亲人了。” 翟寅从知道贺年没有希望了那一刻起就一直憋着一腔内疚和烦闷,对师父和贺年都不能发,看见时潜就忍不住了:“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在贺家蹭吃蹭喝蹭住就算了,到了外面来了还要蹭人家的,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时潜挑眉,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哦?难道你知道?” 翟寅皱眉:“知道什么?” “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时潜收了扇子,扬眉一笑:“我没上过学不知道,要不你拿支笔现场教我?” 翟寅:“……你! ” 本来是骂人的话,被人这么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接了,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就算了,气还得自己全闷着。 两人对话时,殷道士一直观察这时潜,等到确定了才缓缓道:“你身上有血腥气。” 时潜转头:“这位是?” 翟寅表情骄傲:“我师父。” 殷道士盯着时潜,冷声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翟夫人的血腥味。” 翟寅脸色一变:“什么!” 贺年也是一脸惊愕。 时潜无辜:“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殷道士目光森冷:“除非接近过翟夫人,不然不可能现在身上还留着她的血腥气。” 时潜依然无辜:“所以呢?” 翟寅脸色骤变,眼底猩红:“所以呢?!” 他想起贺年之前无意间提起时潜撞见过他的母亲,他母亲还因为维护贺年找了时潜的一点麻烦,如果是平时他自然不会多想,但此时此刻他正是神经敏感的时候,而且他师傅绝对不会判断错那血腥味来源,时潜和他在今天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也绝对不可能有近距离接触到他母亲尸体的机会…… 想到这里,翟寅看向时潜的眼神犹如找到了杀母仇人,握紧拳头就朝时潜扑了上去:“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妈身上的血腥味!你给我说清楚!” 时潜不紧不慢一避,折扇抵开他伸过来的手,好奇道:“令慈死了关我什么事?” 翟寅脑子里全是血腥味三个字,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用尽了狠力朝时潜挥出一拳。 时潜扇面一挡,悠然随意得仿若只是挡开一只调皮玩耍的彩蝶,脸上还带着浅笑。 翟寅一扑不成,再打三击都被化解,恨意和怒火直冲脑门,气得失去了理智,一手抽出拜师时殷道士送给他的见面礼就要朝时潜扔去。 殷道士看到时潜游刃有余地挡开翟寅时,脸色就已经沉重了不少,此时见他又直接用扇子抵住了翟寅的拳头,立即变了脸色:“住手!” 翟寅早就已经气昏了头,哪里还听得到别人说话,手里弹珠大小的血红色的圆珠脱手,在阳光下散溢出不详的光芒。 辛南吓得冲了过去,他知道时潜有些本事,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那个道士比时潜大那么多,肯定也比他厉害,这个东西丢过去肯定会出事。 然而一个普通人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注入了煞气的血色圆珠。 那东西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时潜的面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殷道士伸出的手、贺年期待的眼神、翟寅大仇得报的狞笑从时潜余光里晃过,他勾唇一笑,抬手捏住了血色圆珠,看向辛南:“别摔了。” 辛南根本刹不住车,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时潜摇头:“我都提醒你了。” 辛南顾不得疼,惊愕道:“你抓住那东西了?” 时潜晃了晃血色圆珠:“喏。” 翟寅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殷道士松了口气,表情也从凝重变为了忌惮,上前一把将翟寅抓到了身后,拱手:“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友?” 时潜捏着圆珠把玩,没有看他:“我倒是不知道现在还没筑基就能互称道友了。” 殷道士表情一变,拱手的姿势改为作揖:“前辈,小徒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见谅海涵。” 翟寅:“师父……” “闭嘴!”殷道士一把将翟寅抓了过来,摁着他的脑袋将他压成了九十度鞠躬的姿势,朝时潜深深作揖:“小徒确实冲撞了前辈,但请前辈看在他还未踏入仙门,不懂规矩也识不得高人的份上放他一马。” “这倒是好说,只不过……”时潜在其余几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下上下抛接着那红珠子玩了一会儿,慢慢开口:“只不过这小珠子看着挺有意思,你这小徒弟好像还有几颗,就留给我玩怎么样?” 殷道士立即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他直接从翟寅口袋里翻出剩下几颗红色圆珠连着装珠子的灵囊一起给了时潜,“请前辈笑纳。” 时潜接过直接抛给了辛南,离开前朝周围惊愕又不明所以的服务员弯眸一笑:“菜很好吃,后面那几人结账。” 等时潜离开,殷道士才长长松了口气,拦住要给时潜结账的贺年,先一步付了钱。 从饭店出来,殷道士转身看了眼贺年,再面对翟寅时,第一次彻底沉下了脸:“之前就知道你行事鲁莽,但此时还在现代社会,为师就想再给你几天自由时光,也想着在这里你再怎么也惹不出大乱子,却没想这次直接我眼皮下就招惹了这样的人物!” 翟寅从被殷道士摁着鞠躬道歉时就屈辱震惊的一张脸,直到此时此刻也没有恢复,听到他这么说,更是将心底的怨愤说了出来:“他算个什么人物!不过就是个到贺家蹭吃蹭喝的穷亲戚而已!” “穷亲戚?”殷道士早知道翟寅脑子不够灵活,性格也傲慢偏激,但他看中的一直是他的天分,也认为翟寅好好教导还有余地,但没想到这个地步了,翟寅还能自欺欺人,“这种修为的人别说是放在这个没有灵气的荒蛮之地,就算是在高灵界也绝对穷不了!不要用你们这边的黄白之物来衡量人家的实力,狭隘至极!” “现在说这些你也不懂,等你跟着我去高灵界待两天自然就知道了,不过为师今天必须和你提个醒,那边的等级森严,修为就是一切,千万不要再莽撞得罪人了,刚才那位算是脾气好的了,如果换个脾气差的,别说你,你师父我我不见得能走出这里。” 说到这里,殷道士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也终于舍得分了一点给贺年。 “那位是你家的亲戚?” 贺年脸色惨白,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下唇咬得已经渗出了血迹,听到殷道士的问话也没及时回神。 “贺年?”翟寅撞了下贺年的肩膀,贺年才惶恐抬眸:“什么?!” 殷道士皱了皱眉头,但想到贺年和时潜的那层亲戚关系,还是放缓了声音:“你家既然有那样的亲戚,何必舍近求远,但凡那位愿意提拔,将你们全家都带入上界也不是不可。今日之事我和翟寅太过失礼,麻烦你回去后帮我们给那位前辈再带一句道歉。” 贺年将攥得发皱的衣角松开,泛白的指节发出轻微细响,他勉强扯出笑来:“前辈的话,我一定会带到的。” 第十一章 “道士为什么叫你前辈?” “我比他厉害,他当然叫我前辈。” “那你是不是真能抓住杀了我姐的妖?” “杀你姐姐的不见得是妖。” “不是妖?”辛南脚步一顿,“如果不是妖的话是什么?” “人。”时潜见他表情变化,慢悠悠补充,“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如果是人的话,应该也是你们这种可以修炼的人吧。”辛南心下翻滚万千,他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压下,抬起仿佛含了无限期许和忐忑眼睛看向时潜:“你觉得我可能可以修炼吗?”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一面觉得自己自不量力,一面又觉得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心虚和野望翻腾之下,他一句话说得又快又轻,囫囵说完,眼睛紧紧盯了时潜几秒,又迅速避开。 时潜被他这莫名其妙看起来戏就很多的模样弄得茫然了一秒,随意回答:“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你应该可以。” 辛南眼底光芒乍现:“真的吗?!” 时潜:“真的真的。”余光里有辆出租车开过,他正要抬手,已经有人上了车,回头一看,辛南压根就没注意这些,修仙之后说不定他就能自己为姐姐报仇,想到这里,他之前的颓废去了大半,眼底有了神采。 “时潜。” 时潜脚步一顿,“又怎么了大哥?” 辛南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谢谢。” 时潜迟疑了一下:“谢什么?” 辛南摇了摇头,指着前面道:“我就在这里打车,你回去吧。” 时潜:“等你上车我再走。” 这边是别墅区,出租车很少走这边来,十几分钟后,辛南掏出了手机:“这边可能不好等车,我叫个车过来。” 时潜随意点了点头,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辛南想起了时潜和那服务生小姑娘待了似乎不到一分钟回来手里就多了把扇子,不由好奇:“这把扇子哪里来的?” 时潜展开扇面又收起,“之前给我们点菜那姑娘送的。” 辛南:“我上厕所的时候吗?” 时潜晃了晃扇子,但笑不语。 辛南望着他侧脸恍了下神,等时潜抬眸又收回了视线。 时潜挑眉:“怎么了?” 他垂下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倒影,过了会儿道:“我们真的能找到杀我姐姐的凶手吗?” “能。” “可那凶手可能都不是人类。” 时潜收扇,扇骨的空气中发出锋利声响。 “谁说不是?” 辛南惊愕抬头:“你的意思是……” 话音刚起,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辆黑色轿车朝这边慢慢驶来。 时潜抬了抬下颚:“上去吧。” 辛南没动,“刚刚你说……” 时潜打断他:“这件事还要继续查,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等我通知。” “收拾行李?” “可能要去趟外地……”时潜说着用扇子挠了挠下巴:“或许也不只一趟,总之多带点的东西,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带上——行了人家司机师傅等你这么久了,快上去吧。” 辛南只能上了车,车开之前,他降下车窗问:“你说……那个八岁筑基的仙君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时潜摇扇的手一顿,还没回答,车已经渐渐远去。 他收起折扇,低低一笑:“一千年前就死得不能更透了。” * 时潜神识尤在,五官敏锐于常人,隔了老远,贺家的欢声笑语就萦绕在他的耳边,欢笑声越来越大,直到他推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贺远照脸上还带着残留的笑意,眼底却淡了下来:“去哪了?” 时潜扫过被围坐在中间的贺年,见贺年视线与他对上就迅速避开,有趣地勾起笑意:“年年知道我去哪了啊,刚才还帮我付了顿饭钱,他难道没和你们说?” 贺年脸色一僵,在其他人看过来之前扬起笑意,大方地点点头:“刚才我和翟寅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到了时潜哥,他没有带钱我就帮他付了。” 贺炎顿时嗤笑:“脸皮可真够厚的。” 贺远照和曾姞却没觉得有什么,兄弟之间有些小困难互相支持一下,反而更容易拉近关系。虽说现在没有心思管时潜,但如果能看到他和其他三人好好相处,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但贺泽却蹙了眉:“你身上没钱了?” 时潜翻了翻身上几个口袋:“喏。” 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口袋,曾姞才后知后觉想起似乎从时潜来这里起,她就没有给过他生活费。 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 之前的资料为了安抚贺年被撕掉了,但资料是私人侦探整理的,她想知道什么开口问一问就行,所以也从那位私人侦探那边得到了时潜的部分经历:被捡垃圾的老头子养大,平日里不学无术,打架斗殴,翘课泡网吧,甚至找同学勒索钱财,可以说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做的坏事他都做全了。 这样的孩子平时肯定也没有什么正确的花钱观念,再说穷人乍富最容易变坏,时潜本来就品行有亏,如果不加以管理调整,拿了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来,到时候花多花少是小,被钱财迷了眼做了出格的事才是大。 曾姞考虑得很清楚,也想过观察几天再给时潜一些零用钱,不用太多,够他用就好了,只是后来贺年总是身体不好,又有翟家翟寅被另一个世界的长老收徒的事,他们一下子忙碌起来,就忘记了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曾姞有一丝愧疚。 “抱歉,是妈妈没考虑仔细。”曾姞道:“等下直接转账给你。” 时潜点了点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现在他确实身无分文,卡里的钱也全都用光了,从贺家夫妇这里拿些钱日后再还就是了。 经过这件事,贺家夫妇也难得地对时潜多了几分关心,曾姞想起:“还有一个月就是你和年年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 时潜好笑地勾了唇,没有说话。 他两世的出生日期都一一样,8月16日。然而这一世他的出生日期变成了贺年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他自己的身份证上的生日却已经成年,而他身份证上十八岁生日那天——恰好就是来贺家那天。 可惜,生日礼物没有,狗血倒很大一盆。 想起那天的兵荒马乱,以及一秒之内贺年从震惊不敢置信到眼珠子一转当机立断装晕的极佳表现,时潜嘴角的笑意加深,贺年想必很早就清楚自己不是贺家的孩子,就是不知道贺家这一家子要是知道这件事,场面会不会比那天还要狗血。 时潜嘴边的笑意逐渐加深,但没人会错过他眼底的嘲弄和兴味。曾姞本来愧疚的心情在他的笑意里渐渐消失,转为一种说不清又堵得慌的情绪。 “时潜。”贺远照沉声道:“你妈妈在问你话。” 时潜嘴角笑意尤在,但随着他眼睫扑朔,这笑就瞬间转换成了一种单纯又乖巧的神情:“我也不知道,之前生日的时候都是吃一碗长寿面,没有想过礼物的事情。” 听到他这么说,贺远照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你两个哥哥和年年之前都是自己挑的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爸妈说。” 见时潜实在是茫然,贺远照道:“你大哥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一只股票,你二哥是一辆车,年年……他每年都说我们陪他吃饭就好,所以我和你妈妈一般都会送他一块手表或者一些小饰品,你喜欢什么。” 时潜像是思索:“我没有驾照就不要车了。”不知想到什么,他真诚道:“能换现吗?我现在最缺钱。” 他话一落,贺家人又想起了时潜来家里这么久一直没给他零花钱的事情。 曾姞本来已经忘了,再次被提醒,心里也不好受,她扯出笑:“你的零花钱是另一回事,等下转给你,礼物是礼物,钱是钱,我们家一直是分开来算。” 贺远照神色缓和下来,本来这件事虽然是妻子理亏,但时潜毕竟是晚辈,亲生母亲做了错事,他提一提没什么,一直揪着不放还步步紧逼就有些过分了,好在妻子本身贤惠大度,不和孩子计较,给了个台阶给他。 然而时潜却完全没有顺着台阶下的意思,因为他最近确实会需要钱:“那什么时候算钱?” 曾姞抿唇,脸色难看起来来。 曾姞平时很温柔,对待三个孩子的教育也一向以讲道理为主,包括贺泽在内三人都很尊敬她,此时看时潜目无尊长的模样,接连变了脸色。 贺炎咬牙:“时潜,你最好给我放尊重一些,这是你.妈。” 贺年也道:“时潜哥,我知道你可能对大家有一点意见,但是妈妈对你一直很好的,而且之前一直没有给你零用钱一定是因为忘记了,妈妈马上会将在之前的零用钱补给你的。” 时潜不明白怎么换现提钱就是不尊敬了,不过他不在这些小事上和贺炎他们计较,只道:“既然是你们问我要什么,那我自然是说自己切实需要的东西,没有就算了。” 他很可能过两天就会要出一趟远门,本来打算做老生意赚点钱,现在贺家打算送他手里他自然不会不要,。 然而时潜这番话,对曾姞和贺远照来说却是切实的打脸了。 他们的三个孩子,从小到大都从来没有缺过钱用,甚至像是贺炎,成年了也依旧朝家里要钱,随便换一辆车就是几百万,与此对比起来,时潜这番坦坦荡荡的话反而他们脸皮发烫。 三个孩子并不一视同仁,甚至被人当场戳穿,没有父母能够心平气和。 贺远照:“礼物是礼物不能换现,你妈妈会给你零用钱,但如果你还想要钱,可以用其他方式得到,我们家一直有奖惩制度,像是年年和你两个哥哥,上学时得到金钱奖励一般是考试考得好或者拿了什么奖,你想要……” 这他擅长啊!时潜兴趣来了:“怎样算是考得好?” 贺炎嘲讽地掀起唇角,“平时的期中期末,中高考。” 时潜来了灵感:“高考?” “对。”曾姞脸上浮起笑意,从一边的小桌上拿起一张录取通知书,眼底尽是骄傲欣慰:“这是年年的通知书,他考上了f大。” 时潜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f大是哪个大学——似乎是洲城的一所211。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他只关心:“那他奖励多少钱?” 曾姞微微蹙眉,似乎很不高兴时潜开口闭口提钱,但还是淡淡道:“年年没有要钱,他想举办一场演奏会。” 时潜想起来了,就是他重新回来那天的演奏会。 时潜没经验,不知道准备一场演奏会是多少钱,但是贺炎冷笑着告诉了他:“一场演奏会场地规格还有当时的乐团,一起是五百万的样子,但那是年年考上f大的奖励,你要是有本事考个比他好的,你想换现爸妈肯定也会同意啊。” 曾姞点头:“你二哥说的不错,你要是考得好,我和你爸爸会奖励你更多。” 时潜:“多好是好?” 贺炎见时潜还敢继续问,想笑他痴心妄想又觉得他可笑至极,忍不住发笑道:“年年上的是211,你和他一样那就奖励你五百万呗,你要是985或者双一流就更多,可是钱放在那,你有本事拿吗?” 时潜:“帝都大学呢?” “帝都大学?”贺炎像是听到了多好听的笑话似的,捧腹大笑起来:“大白天你做梦呢!” “贺炎。”贺远照警告地看了一眼贺炎,转头对时潜沉声道:“不要扯得太远。” 时潜笑意不变,目光移向从说起“录取通知书”就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贺年,唇角愉悦的勾起,语气也温柔了不少:“年年,你觉得我扯得很远吗?” 贺年抓着抱枕的指节已经泛白,抬眸对上时潜的视线,顿了顿又移开,勉强笑了笑:“时潜哥你才回来没多久,我不太清楚你的成绩……” “得了。”贺炎不顾贺远照警告的眼神,嗤笑道:“你还给他留面子呢?这个家里谁不知道高三整个学期不是吊车尾就是缺考,就这还要意思问帝都大学,笑死。” “你们调查过我?”时潜恍然之后又疑惑:“调查资料不全?” 贺泽一直没开口,但看到时潜脸上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觉得有趣的笑意,不知为何眉头一跳,总觉得有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要发生了,他不禁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时潜正要说话,就见贺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贺泽注意到了,瞬间放下了时潜,走到贺年身边:“哪里不舒服?” 贺年勉强的笑都已经挤不出来了,他明明已经吩咐下去绝对不允许这个家里出现除了他的通知书之外的另一张通知书,可现在看时潜的模样,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时潜绝对拿到了他的录取通知书。 但在贺家人面前,他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嗯,有一点头晕,可能是中午出去晒到了。” 听贺年这样说,贺家人的注意力几乎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只有贺泽见他无碍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显然不着急的时潜,淡淡道:“如果你能考上帝都大学,我代替爸回答你,五百万。” 他话音落,其他人也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贺远照点头:“就按照你大哥说的。” 时潜:“五百万?” 贺远照以为他嫌少,掷地有声道:“只要你考上,不管是今年还是明年后年,不管你复读几年,我都奖励你一千万!” 第十二章 帝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包裹就很特殊,见过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所以当时潜出了去玄关转了圈又回来,拿出一封录取通知书时,贺家人一眼就看见了那邮件包裹上显眼的校徽。 “不可能!” 贺炎反应最大,不仅仅只是难以置信,甚至跳起来一把夺过了时潜手里的包裹拆开,往桌上一倒,倒出了不少东西,赠书、电影票、录取通知书……等等。 最重要的自然是录取通知书,贺炎一刻不缓地拿起通知书翻开: “时潜同学,兹录取你入我校计算机专业类学习。请凭本通知书来校报到,具体时间、地点见《新生入学须知》。” 贺炎不敢置信,甚至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贺远照先是难以置信,怔愣过后便是喜不自胜。 不管他和时潜现在的关系如何,也不管时潜是不是在他身边长大,他手里这份录取通知书就都足够让他骄傲,并且消除之前对他的大部分负面印象。 “好好好!”贺远照接过贺炎手里的录取通知出,仔仔细细看了即便,第一次情绪如此外露:“等下爸爸就把一千万打给你,你这录取的是计算机系?之前爸爸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计算机,早说的话我们就给你安排个书房,买台设备最好的电脑给你了。” 贺远照对时潜的态度天翻地覆,贺年自然感觉到了。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如同贺家会因为他有去神州的机会一样,贺家真正认同的,其实是可以给家族带来荣誉和发展的孩子,而且帝都大学和其他大学不一样,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帝都大学有一个极其神秘的学院,里面的学生身份保密,但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是修真者! 父亲野心勃勃,他可以去神州自然是全家的希望,可如果时潜他也能挑起大任,或者说……他知道时潜其实已经是修仙者了,那他和时潜在贺家的地位将会彻底颠覆,贺年越想越怨恨惶然,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时潜去帝都上学,也绝对不能让时潜有修为的事情被贺家人知道! 不只是贺远照,曾姞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她万万没想到,以为不学无术的时潜竟然能够考上帝都大学,这绝对是天大的惊喜。 至于为什么之前资料上时潜的成绩都是缺考或者倒数第一,她也不想去追究了。 时潜眼见着贺远照和曾姞对他露出慈爱笑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后退两步道:“相信贺总会言而有信,不过一千万就不必了,给我五万就行,半个月后就还给你们” 贺远照满腔澎湃的父爱被他这句话堵了回去,脸色一时卡在慈爱和惊愕的表情切换之间。 时潜根本不在意贺远照什么脸色,漫不经心地转了下手机,轻易地收入了外套口袋,同时从贺远照手里抽出通知书,“五万别忘了,最好今天就打给我。” 见他拿着通知书就想离开,贺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虽然眼见为实,他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时潜不可能拿个一个电话就能查出来真假的录取通知书来糊弄他们,但他还是不敢置信:“你高三一年的成绩,不是零分就是缺考,难道都是假的?” 时潜诧异地看着贺炎:“当然不是假的。” 贺炎告诉自己无视时潜看傻子似的眼神,追根究底:“那你怎么是这个成绩?” 时潜:“当时我爷爷住院,我在医院照顾,没时间就不去考了。” “那零分呢?!” 缺考可以解释,那零分总不至于是他觉得无聊故意在考场叫白卷吧? 时潜想了想,“因为年级主任说我已经保送了,就不需要参与排名,年级人数不能变,我的成绩就按零分处理了。” 实际上,当时年级主任也是他的物理老师说的更直白,他原话是:“你都保送了还排什么名,就高三一年了,那些一直被你压着的第二第三也该打打鸡血争下第一了,你在的话他们还有什么斗志?” 贺家人从时潜轻描淡写的解释里,没有听出被学神压制的第二第三的悲惨往事,却听出了时潜“高二就已经保送”。 “什么保送?”曾姞不禁问道,之前资料上有吗?那个私家侦探为什么不告诉她? 时潜也很疑惑,“你们不是调查了我吗?” 贺家人都不说话了。 如果是这样一个调查结果,他们将时潜接回来能是这个态度吗? 时潜无视这沉默的气氛里,在手头有钱了的轻快步伐里上了楼。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那一刻,贺远照眼眸倏地沉下,转头对长子道:“马上去查那个私家侦探,我倒要看看他和我们贺家是有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敢怎么糊弄我们!” 贺泽也脸色难看,他们之前虽然对时潜的到来并不在意,但不意味着他们可以被随意糊弄,而且这件事情,他怎么想也觉得没那么简单。 一个私家侦探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样得罪贺家的事情,何况如果调查的是商场上的资料,他还有可能是被对方收买利益驱使,而时潜一个刚刚被贺家找回去的孩子,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被人刻意篡改资料。 还是说,他的存在,阻碍了谁的道路。 贺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贺年,他面庞白皙,神色天真而带着几分担忧,似乎又有单纯的喜悦:“没想到时潜哥成绩这么好,这样的话,爸爸妈妈也不用为他的成绩担心了。” 曾姞勉强笑了笑,拍了拍贺年的手,没有说话。 是啊,他们是不需要担心时潜的成绩和前途了,可这样一个聪明不已的孩子已经和他们离了心,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珍惜后代盼望人才延续的家族都会扼腕叹息。 贺炎脸色是这里面最难看的:“之前我故意嘲笑他成绩的时候,他一次都没反驳,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是啊,正值年轻气盛的孩子,被人污蔑时怎么能忍?时潜却一声不发,甚至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他们或许都不知道时潜已经收到了帝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这样的滴水不漏,才是真正的令人心惊。 而且,在有五百万和一千万作为诱惑的前提下,他却只向他们要五万,这个数目只是贺年一个月的零花钱而已,即使时潜不要,他们也会给,可时潜却以如此形式来要,甚至明说了会还。 这意味着,一个聪慧、克制、隐忍而且还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孩子,已经彻底和他们离了心。 楼上。 时潜正在对着两件衬衣烦恼,压根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已经将他想成了七窍玲珑,善于隐忍的时·诸葛·勾践·潜。好一会儿他也没做出选择,大手一挥,将两件都丢进了行李箱:“都带算了。” 楼下。 贺远照已经离开,贺泽看了看两个弟弟和母亲,起身淡淡道:“我上去找父亲谈谈。” 贺炎眼看着他离开,看着母亲和弟弟一个伤神一个落寞,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时潜这段时间就是在故意看他笑话,故意涮他,气急上头,倏地站了起来。 曾姞转头:“小炎,你去哪?” 贺炎冷冷勾起一个笑:“我去和弟弟说说话。”弟弟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从齿缝里钻出来。 贺年一怔,抬眸看向贺炎。很显然,这个弟弟说的不是他。 曾姞似乎就默认了他口中那个前面没有任何代称,单是一个“弟弟”就已经可以确定身份的人:“你不要总仗着脾气和年龄欺负他。” 贺炎被她说的气笑了:“妈,你哪次看到是我在欺负他了?好,就算我真的想欺负他,可你见他被我欺负到过吗?” 曾姞闻言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于是点了下头:“好好说。” 贺炎冷哼一声,上了楼。 贺年看着脚步沉重带着怒气,却一心一意奔赴目的的二哥,心事重重明显带着些后悔的母亲,想到楼上不知道商量什么但绝对与时潜有关的父亲和大哥。 心脏一阵阵收紧,他感觉这一切好像渐渐超出了他的控制。 * “时潜,开门。” 时潜刚清完行李,正在合行李箱,随口问:“干嘛?” “找你有事。” “说吧。” “你开门让我进去。” 时潜将行李箱一合,发出沉重声响,他懒洋洋道:“睡了,懒得起。” 贺炎在门外虽然听不清确切动静,但也听得出来时潜的声音并不在床那边,而且刚才的声响他也听到了,就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也可以肯定他绝对没有睡觉。 想到这里,贺炎脸黑了:“开门!” 时潜提起行李箱放在一边,不紧不慢朝浴室走去,期间敲门声持续不断,越来越重,实木房门却纹丝不动。 他在心里为贺家的房门质量点了个赞,忍不住想起了天山上被他炸了无数次的壹号炼器室,以及器阁长老漆黑无比的脸,以及竖在器阁门口上书“时知临和狗不得入内”的巨石。 想到这里,时潜忍俊不禁,只是笑意没有持续多久,就缓缓落了下去。 后来他成了整个修真界共同的仇人,天山众师长兄弟也与他彻底反目,却只有那个之前时刻在他面前跳脚说要打断他腿的老头子站在他的前方,用穷尽一生炼制,平时别人碰一下就要跳脚的得意作品帮他挡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最后灵力自爆为他换取了一线生机。 ——砰。 贺炎重重锤了一下房门,似乎是终于放弃,恨恨留下一句狠话:“给我等着!” 他远去的脚步声不能进入时潜耳里,他低低敛着的双眸里有暗色闪过,垂落的手指微动,人眼不可察觉的灵力附着于指间,带着暴戾毁灭的光芒。 * 第二天早上,时潜收到了一张的银行卡。 贺远照说:“说给你一千万就是一千万,不过家里的流动资金暂时没法动用这么多,这张卡里有两百万,剩下的八百万下个月打给你。” 时潜收了卡:“我只会取五万。” 贺炎昨天被他关在门外,气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看他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五万块能买什么东西,到底是小家子气,看到这么多钱心里慌是吧?” 时潜目光扫过他拿勺子的手:“疼吗?” 贺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倏地将勺子扔进碗里:“你给我……” “贺炎!”贺远照声音沉怒:“你的餐桌礼仪呢?” 时潜支着下巴冲他眨了下眼睛,贺炎重新拿起勺子,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 贺年瞥了眼时潜,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抓住,时潜弯眸:“年年,你总是看我干嘛?” 贺年心下一惊,笑容无害又有几分羞涩:“我是觉得时潜哥能考上帝都大学太厉害了!我记得时潜哥家里没有电脑,应该学得很不容易吧。” 时潜,“还好。” 贺年语气难过:“怎么会还好,信息竞赛的话家里电脑肯定不方便,你之前是不是常常要借用别人的电脑……” 贺年语气未尽,但贺家人脑海里却勾勒出了一个贫苦少年一心向学堪比凿壁借光的故事。 时潜不知道贺年又卖什么药,不以为意的同时也觉得无趣,勾了下唇语气恹恹:“这些东西很难吗?” 贺年一愣,接下来要说的话突然被打了个岔,差点忘记要说什么。 时潜放下勺子,擦了擦嘴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高一就和帝都大学签了无条件一本约。” 明明是漫不经心地语气,每个字却都嚣张不已,彻底砸碎了刚刚才在贺家人心中塑造的小可怜形象,也彻底将贺年心底的戾气和不平尽数激起。 是啊,他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的东西,在时潜这里一文不值,他随手可得便算了,还要用自己的随手可得来嘲讽他,不过就是在暗讽他就算钻进了凤凰窝里也还是麻雀,而凤凰蛋去了哪里都能涅槃重生。 可真的是这样吗? 贺年无声冷笑,时潜真的就不在意亲人冷落无视吗?他如果不在意,当时为什么躲在围栏后不敢出来,如果不在意,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又怎么会像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落水狗。 既然他在意,那他就一辈子都不会让他得到。 凤凰窝他占了,那这个窝,时潜就一辈子都别想回来。 贺年脸上有了笑意,转头看向父母,道:“爸妈,我今天约了翟寅……” 曾姞心情复杂,没怎么在意贺年,摆摆手:“去吧,注意安全。” 贺年敛了神色,从贺家别墅出来,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响了三声之后,那边迅速接起。 “你上次发给我们家的资料有遗漏被发现了,你扫尾做好了没有?” “记住,这件事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明天转账给你。” 贺年挂断电话却没有离开贺家,而是转身走进了平时保姆司机们住的副楼。 “小少爷。” 贺年温和笑道:“王阿姨在哪里,我找她有些事。” “她今天病了请了假,现在在房间休息。” “好的,麻烦你了。” 贺年熟门熟路走到一个房间外,敲了三声门。 一个面容苍白,隐有白发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看见门外的贺年,表情瞬间从苍白转为了惨白:“小少爷……?” 贺年冷冷看她一眼,避开女人走了进去,开门见山道:“我不是和你说了这几天必须好好看紧快递,尤其是文件,除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其他任何录取通知书都要丢掉吗!” 女人一僵,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我一直看着的……只是昨天我肚子难受,实在是不舒服上了趟厕所,没想到老张买菜回来直接就取了,而且她也没告诉我们,不知道怎么就给时少爷了……” “不知道?!”贺年声音阴冷:“这么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好?你到底有什么用?” 女人立即鞠躬道歉:“对不起小少爷,绝对没有下一次了……” 贺年冷眼看她鞠躬鞠到摇摇欲坠才施恩一般道:“这次饶了你,但是你给我记住,绝对没有下一次。” 等贺年离开,女人仿若被抽干了般,整个人一松,直接坐在了地上。 第十三章 老城区。 白墙灰瓦石板路,窄窄的巷子只能容两三人并行,不高的围墙遮住了烈日,偶尔有风穿过伸出墙头的枝叶,簌簌作响。 时潜抬眸,远处围墙低矮,目光可以轻松越过墙头看到里面堆积整齐的报纸与废品,一只狸花猫趴在报纸堆上,尾巴悠闲摇晃,轻轻一扫,旁边的易拉罐便滚落而下,噼里啪啦响。 猫炸了毛,迅速跑开。时潜抬腿,进了院内。 吱呀一声,老旧的蚊帐门被推开,穿着背心短裤的少年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看到院里站着的陌生人先是一吓,随着睁大了眼睛,“你……你是时潜吗?” 时潜:“你是谁。” “我……我叫何杰。”少年手足无措地抓着蚊帐门,门被他拉得吱吱响,“你要进来坐吗?” 时潜目光扫过那些垃圾,没有说话。 何杰连忙道:“我是时老师资助的学生,之前时老师和我说如果以后没地方住就让我住到这里来,所以我就……” 时潜:“那些垃圾是你捡的吗?” 何杰点头,“我平时没事就去捡一些回来。” 时潜走到易拉罐堆前,随手拿起一个捏扁,然后放进一边的袋子里,道:“你这样堆着太占地方。” 何杰一愣,连忙走了过去,与时潜一起处理易拉罐。 两人都没说话,手脚利索地整理好之后,何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样整理一下果然空了好多。” 时潜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时潜哥!”对上他的视线,何杰有些局促:“我前几天在时老师房间里发现了一点东西,应该是留给你的,我一直想找你……” 时潜:“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何杰啊了一声,似乎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老实道:“时老师房间里有你的照片。” 所谓的照片,其实是一张小学毕业的合照。 当时还未长个的时潜站在第二排正中间,尤带着婴儿肥的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在一众紧张严肃的小学生里,他没心没肺地在校长光滑蹭亮的头顶上比了个耶。 翻到照片背面,他对应的名字旁边写了三个字:臭小子。 何杰说:“我之前总是听时老师说起你,他说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最好看最张牙舞爪的那个就是你。” 时潜摸了摸那三个字,勾唇道:“他倒是挺会总结。”说完又抬眉:“我刚在站在院子里张牙舞爪了?” 何杰嘿嘿一笑:“没有,但是你太好看了,我们学校那群女孩子评出来的校草还有电视里的男明星都没有你长得好看。” 时潜欣然竖起大拇指:“眼光很不错。” 何杰蹲下从床板下面掏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铁盒,递给时潜:“这是时老师留给你的。” 时潜目光落在铁盒上,嘴角的笑意一点点落了下来。 其实他和老头子的关系不算好。 老头子把他从孤儿院带出来那天,他刚跟人打了一架,那人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大哭,他得意的站在秋千上晃荡,顺便昭告整个孤儿院谁才是老大。 只是他这孤儿院一霸当上霸主还没有三分钟,就被老头子拎走了。 老头子带他回去第一句话就是:“以后你和我姓,你性格太跳得好好压压,就叫时潜吧。”然后拿着藤条抽了他一顿,告诉他以后不准打架。 时潜本就不满意自己从孤儿院一霸变成佝偻老头的孙子,更是不能容忍一进门就被下了马威,上蹿下跳地不服输,从进这个家里起就没安生过。 一爷一孙就这么吵着闹着,前者在外面捡垃圾回家当霸王,后者在外面当霸王回来当孙子,倒也是和谐。 直到老头子为了多救助一个失学的孩子,一天连一个馒头都换着花样啃,别人这个年龄晕倒都是高血压,他却是低血糖。时潜看不下去,于是放学之后也偷偷摸摸会去捡些垃圾回来,偶尔还会指使自己的小弟帮他捡。 这事没过几天就东窗事发了,那天老头子拿着藤条站在门口,等时潜回来就当头抽了他一顿,边抽边问他:“谁让你去捡垃圾了,我不是说过要你好好上学,你就是这么上学的?” 时潜边躲边顶嘴:“我怎么没有好好上学了,年年都是年级第一你还要这么着?我就想捡垃圾就爱捡,我卖了的钱也不给你用,你管我!” “我看看我管不管的了你!” 老头子年龄大了,背也更加佝偻,拿着藤条半天追不上时潜,自己却气喘吁吁。 时潜抿紧了唇走到老头身边,伸出手:“喏,打吧。” 老头子瞬间来了劲儿,一条子抽到他背上:“再让我看到你捡垃圾我就打死你!” 时潜一直不懂,为什么老头能捡垃圾,他却不可以,老头也从来不告诉他为什么。 直到看到这个盒子,里面是满满的奖状和证书,以及一张张附在奖状证书边的便签纸条: ——三好学生最重要是品德好,臭小子虽然皮了点,但是品性绝对值得这个奖状,以后每年都要拿回来。 ——得了冠军也不能心生得意。 ——奖金都帮你存着了,不要总是给我买这买那,我一个老头子不用这些东西。 ——竞赛赢了保送了也不能放下学习。 …… ——爷爷想给你最好的,但又没有能力,只能想办法让你避开不好的。时时会想如果当时不是我领养你,你肯定过得比现在好,小潜,别怪爷爷。 泛黄的白纸最下房,压着一个存折。 时潜打开来看,一笔笔零零碎碎的钱合成了五六页的纸,从几十到几千都有,最后的金额是78632.5,一个当时明明可以用来应急的费用。 ……如果当时他知道有这笔钱,老头子就不会死,而老头子明明知道有这笔钱,却到死了都不肯告诉他动用它。 “时潜哥?”何杰推了下时潜:“时潜哥?” 时潜回过神来,“什么?” “你……”他递过来一张纸,“我先出去,你自己待一会儿吧。” 时潜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巾,等门关上,才惊觉泪水划过了下颚。 他随手抹去,忽然嗤笑一声:“这算什么。” 他将存折丢进了铁盒里,哐当一声,铁盒边缘的缝隙中有个小纸片掉落。 时潜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合上盖子,拿起了那张纸条。 这张纸条很小一片,比起那些泛黄的纸也显得更加新,但边缘被撕得层次不齐,字迹也断续模糊,像是脱力之人勉力才能写出来的字迹: ——爷爷只有两个愿望,望你保持本性,愿你身体健康。 时潜攥紧了这张纸条,直到白纸上染上血迹才缓缓松开。 他轻轻叹出一声笑:“哈。” 血流成河,金陵时氏被灭满门,唯一留下的是一张平日里价值万千灵石,水淹火烧都无法损其一分的禅罗仙纸,纸上就写着这么一句话: ——为兄惟愿子稚不忘初心,放下恩仇,好好活着。 保持本性,不忘初心,身体健康,好好活着。 时潜太想笑了。 他们觉得他的本性和初心有多么的高尚向善?是高尚到知道养大他的老人要死了也不动用为他存下来的一分钱会感激涕零,还是向善到被灭了满门,亲眼看到兄长嫂嫂死相凄惨,看到未出世的侄儿被剖腹而出,抽出了灵根灵髓后背随意丢掷,还能一心向善,不留戾气吗? 他们可太高看他了,也太低估他了。 他只会将那些仇人抽筋扒皮,一个个让他们经历一遍他哥嫂侄儿曾经经历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发了疯地跪在他脚边只求一死。 那些人死前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让他们的亲人儿女好好看看,看清楚他们的卑微死状,他不杀他们的亲人儿女,但也要让他们的亲人儿女尝到同他如出一辙的痛苦仇恨,最后,他还要让那人清醒过来,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亲人儿女看到了这一幕,留一些时间给他们说说临终感言。 说不要报仇,说忘记一切,也说赶快逃远些,时知临就是个彻头彻头丧心病狂的疯子。 从那以后,丧心病狂就是他的本性,是他的初心,是修真界讨伐他的形容词,万人围剿,一次次追杀,健康与活着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奢求。 时潜一时觉得恍惚,又忽然觉得可笑。 一晃就是一世,他的仇人们都死了,他明明也死了,可上天却又一次将他拉回了这人世间,清醒接受注定的结局。 第十四章 时潜上了炷香磕了个头就带着铁盒离开了。 老城区的巷子四通八达,他漫无目的走了一路,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一条宽敞的大路旁,前方汽车鸣笛,盖住了旁边窄巷的打斗声。 时潜眸也不抬,朝大路走去。 “老子是不是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知道错了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可是时潜早就保送帝都大学了啊!我当初做的、做的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啊!” “你他.妈还有理了!” 时潜脚步一顿,转眸看向巷内,影影绰绰里,大约是几个少年。见到有人进来,表情先是警惕,看清人脸后倏地就转为了惊喜。 “潜哥!” “潜哥你来了!” 躺在地上的人露出的侥幸表情瞬间灰暗,重新缩回了角落里。 时潜扫他一眼,又看过几个少年,还没想起他们到底是谁,就听一人道: “潜哥我们都听说你考上帝大了,恭喜你。” “潜哥我也考上二本了!我有书读了!” “潜哥我妈说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吃饭,还说要去买锦旗来谢谢你对我的辅导,土死了……” 在少年们七嘴八舌的感谢里,时潜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他们的痕迹,“你们也帮我捡了垃圾,补课只是报偿。” “就捡了两次,你可是帮我们补了整整一年的课!” “光子说的对,要是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流呢。” 太久远的事,时潜不置可否,指着地上的人:“他怎么回事。” “当时让你帮他赶走孙旦他们,这小子转头就诬陷你收了他的钱,我们知道了不就得见一次打一次,谁知道他躲了这么久,今天又出来了。” 时潜茫然了一瞬,这几个人他能记起来已经不易,但是地上那人以及他们说的事情,他却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算了。” “可是!” 另一人拉住愤懑的少年:“听潜哥的。 三个少年丢下角落的人,团团围住了时潜,七嘴八舌问着: “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亲戚家待得怎么样?” “潜哥我听说贺家特别有钱,你是不是爽翻了?!” “那还用说!贺家那么有钱,肯定对潜哥好啊!是吧潜哥?” 时潜勾唇:“嗯,爽翻了。” 几个少年勾肩搭背拉上了时潜一起,喜笑颜开地走在阳光下:“我就知道嘛。” 时潜被贺家接走时,贺家的理由是:时潜是他们家亲戚的孩子,从小就走丢了才会被老头从孤儿院领养,亲戚找了他很多年直到夫妻双方先后离世也没找到他,贺家夫妇延续了亲戚的遗愿,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找到了时潜。 曾姞来接他那天,老头刚过了头七,时潜手臂上还戴着黑色布条,站在小院的门内,桀骜又沉默地与他们对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打开那张门和曾姞走。 那时的曾姞衣着华贵,身边跟着保镖和司机,巷子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纷纷劝慰时潜,好话坏话说尽,直到将他的班主任请了过来,时潜才同意回去,但也没有当时就和他们走,只是让曾姞留下地址,第二天才自己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时潜在老头死后,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以后过的也都会是好日子。 当时真正只有十八岁少年时潜也这样想。去贺家的前一天,他跪在老头的牌位前,问是不是他替他找来了贺家人,说他会像他希望的那样好好生活。 然而,悲恸之中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在靠近贺家的那一刻破裂。 “别怕,不管谁来了你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 “他算什么,你才是我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还能越过你吗?” “放心,年年。” 站在门口,时潜骤然得到了两条信息:原来他不是贺家亲戚的孩子而是贺家夫妇的亲生孩子,以及,原来有一个人代替了他在贺家长大,并且已经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真正的儿子。 带他进门的阿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里面的人依然温言软语,与门外的他无关。 当年十八岁的时潜就知道,他没有家了。 但是他没撒谎,在孤儿院他是一霸,和老头生活也天天斗智斗勇,在贺家不论明面上和私底下,时潜都没吃过亏。 而且,看着贺家人生气又气不过,端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气得跳脚也没法真的对他怎么样时,他确实很爽。 只是,爽的是只有十八岁的那个时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贺家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法引起他丝毫情绪波动,不离开也只是还没找到下一步往哪走的方向而已。 时潜与几个少年一起在老巷的小店里嗦了碗粉,站在巷口与他们道别。 他懒洋洋:“进了大学记得好好学习。” 少年们嬉笑着答:“肯定好好做人!” 随意挥了挥手,时潜走入川流不息的马路,少年们重新勾肩搭背进了小巷。 * 中心商贸,29楼。 “贺总,这是您要的资料以及录音,您要得仓促,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那边说如果还要更深入的资料的话,三天后可以给您。” “不用了。”贺泽接过文件夹,打开又合上,对助理道:“你出去吧。” “好的,您有事叫我。” 办公室的门关上,贺泽才打开文件。 文件夹打开的第一页是一张塑封的照片,如果时潜在,一眼就能认出正是他在时老头那看到的小学毕业照。 贺泽也第一时间就被照片正中央笑容灿烂的孩子吸引,他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这实在是一个样貌极其讨人喜欢的孩子。 其实时潜长得不像贺家夫妇任何一人,只能隐约从轮廓看出贺家人的影子。 粉雕玉琢的小朋友,鸦羽似的睫毛弯着,一双眼眸极有灵气,哪怕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也看得人心里发软。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在贺家长大,一切都会不一样吧……贺泽收了眼底的情绪,翻开了资料的第二页。 是时潜从小到大的成绩证明,甚至还有小学时期期末老师对他的批语,贺泽从一年级翻到六年级,发现没有一张是复制粘贴的套话,应该全都是他的班主任一笔一划写下的祝福和展望。 每一个字,都能看出用心和喜爱。 再往后翻,是时潜初中高中时期的成绩,年年都是年级第一,但有了两次打架记过又被消过的记录,里面甚至附了检讨书的复印件。 一张检讨书上写:我错了,我不该看到赵思远扯人家女孩的内衣肩带就去打他,更不应该发现一次打他一次,我应该向他学习,有事没事扯下他内.裤,让他以后都只敢夹着.蛋走路…… 贺泽看到这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算是知道这张检讨书上一个大大的叉是为什么了。 贺泽翻到下一章检讨书,上面写着:这次我真的做错了,孙旦并没有欺负同学,他只是在进行一场和平友爱的筹款活动,他280斤的病弱身躯真的很需要同学们的帮助,我打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超过两分钟没有吃饭了,难怪我一拳他就倒地不起,欺负这样一个可怜又虚弱的同学,我的良心也受到了强烈的谴责,从打他到现在我已经一个小时没能入睡了!我真是太后悔了!每时每刻都在遭受良心的谴责,我错了*279。 教导主任批语:你有本事就把那279遍我错了都给我写上,凑整了这一千字! 时潜在下面回:我没本事。 贺泽嘴角笑意加深,没一会儿又落了下去。 这样一个孩子,真的会霸凌同学吗? 他现在已经动摇了。 还有不少时潜的校园事迹,甚至他们高中的贴吧里有一个专门为他开的帖子,里面记录了许多他的日常以及偷拍,这个帖子在前段时间时潜上热搜时热度达到了巅峰,直到现在也每天都有人讨论,最新的话题是讨论哪些人会去帝都上大学,哪些人也考上了帝都大学或者帝都大学,可以继续和时潜同校。 资料里只是贴吧内容的部分截图,但贺泽已经可以看到时潜的欢迎程度。 再往后翻,是时潜竞赛的证书和名次,以及高二ioi夺金后保送帝都大学的通知。 再后面,是收养时潜的老人生病住院的证明,是时潜为了照顾老人缺考的请假条,以及他母亲嘴里时潜给别人当打手,欺.凌同学的真相。 贺泽合上文件夹,打开了录音笔。 “时潜呀,是我教书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不只是我,我们班的科任老师,只要教过他的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教导主任黄主任也一样,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才会一点小事就抓着他不放,就担心这孩子无父无母容易走错路。” “孙旦那件事,其实不是时潜的错,孙旦家庭条件很好,但一直有问低年级和平时比较内向的同学要钱的习惯,高三下学期的时候,孙旦找刘文要钱,时潜看到就帮了刘文一次,没想到后来又撞见了,这才打了孙旦。” “那天他爷爷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他可能心情不好下手重了些,孙旦的家长也因为这个找到了学校。” “刘文内向,被问到也不敢说话,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哭了,反口说问他要钱的其实是时潜,帮他的人是孙旦,孙旦家长因此要求学校给时潜惩罚记过,还让我们取消他的保送资格……” 那位女老师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学校怎么可能同意,再说时潜的保送是他凭实力走竞赛得的,哪里是我们说取消就取消的,但刘文认准了是时潜问他要钱,学校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写检讨书……” 听到这里,贺泽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放下资料和录音笔,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找到时潜时,贺家刚刚得知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并惊喜的发现了贺年有修炼的天赋,全家正是欢天喜地,派去调查的人交过来的资料也没来得及看。 他记得他们会看那资料,还是因为贺年好奇翻开,然后问了句这是谁。 那一刻,贺家鸡飞狗跳,全都忙着编谎话欺骗贺年,告诉他那只是他们家的一个亲戚,资料在混乱中掉到了地上,翻开在时潜高三成绩那一页,大多都是缺考,少数几次成绩还是全零分,还有打架斗殴的证明。 贺炎捡起资料,扫了几眼后不屑地嗤笑一声:“这种就是穷亲戚来家里打秋风,他成绩不好,人品也不怎么样,你以后少和他接触,我们也不会搭理他。” 贺年将信将疑:“贺炎哥说的是真的吗?” 贺泽看了一眼被贺炎重重合上的资料,摸了摸他的头发:“当然是真的。”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局面。 第十五章 从老城区出来,时潜直接打了辆车去了贺年演出那天吃饭的饭店。 也是碰巧,刚下车就碰见了送客人出门的周老板,周老板见到他眼睛一亮,瞬间笑着迎了上来:“时先生,今天厨房刚新进了一批海鲜,都是现捕现捞的,来得正好!” 时潜勾唇,“周老板,今天我不是来吃饭的,想找你问点事情。” 周老板一愣:“哦?”他伸出手,“里面请。” 两人直接上了三楼,穿过走廊又在一个转角再次上楼,到了一个类似阁楼,但比阁楼宽阔许多的休息室。 “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比较简陋,还希望时先生不要介意。” “这里很舒服,风水摆放也很讲究。”时潜目光看向周老板,语气加重了些许,“最重要的是,呼吸时格外神清气爽。” 周老板眸光微闪,笑眯眯道,“时先生说得不错,我这小店开在这么远的郊区,看中的就是这里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时潜不再和周老板绕弯子,弯眸道:“周老板,我来找你是想打听几个人。” “打听人?”周老板问,“时先生要打听的人是我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客人?” 时潜,“都不是。” 周老板笑容多了些为难,正要开口,就见时潜目光扫过桌上的已经茶壶茶具,笑道:“周老板看起来很爱喝茶。” 周老板自然而然地接上了时潜的话,“平生一点小爱好都在吃喝上,让时先生见笑了。” 时潜略一点头:“可否让我煮一壶茶。” 周老板:“当然可以。” 时潜起身净手之后,才重新回到茶桌。 落座时,他整个人的气质便沉静了下来。 周老板察觉到这前后变化,也没有多少意外,反而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时潜的身份不简单,只是不知是高灵界大世家门派中的人,还是那更上一层的存在。 心底存着疑惑,但周老板对时潜只有一个态度,那就是能交好就交好。 别看他的饭馆在这被高灵界俗称“贫瘠之地”的微灵界,可他其实是土生土长的高灵界人,只是他没有修炼天赋,也不像那些就算没有天赋也要留在高灵界试试以期望哪天能开窍的痴人,周老板从小的志向就是吃遍天下美食,高灵界的吃够了,自然就换了地图。 然而尽管他做好了要交好时潜的心理准备,在看到时潜挑选完茶具又挑中了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一罐茶饼之后,眉头还是一跳。 ——这这这可是他通过层层关系好不容易求到的一罐茶饼!这一辈子说不定也就能得这一罐子!从得到这罐茶饼开始他就一直在广寻茶师,直到现在也没有动过这罐茶饼是因为他知道点茶法已经几乎失传,哪怕是高灵界都不见得有人能够将这罐茶饼物尽其用,发挥出其水平。 可是再看时潜选的茶具,又疑惑起来,这确实都是点茶的茶具,难道他想用点茶法? 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他会吗! 周老板一阵肉疼,只想劈手夺回茶罐赶紧放入保险箱的最里面一层。 这个时候周老板都不想想什么交好不交好了,时潜就算是最上面来的世家大族大少爷他都不怕了,他只怕时潜糟蹋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这罐茶饼。 点茶法可是宋朝贵族大家之间流行的饮茶方式,这群人以“斗茶”为乐,能用一个“斗”字,寻常人就该知道其难度,当时能将这茶泡好的都是凤毛麟角,跟别提现在了,别提眼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成年了的毛头小子了! 可是……不论周老板内心多么抓狂,多想劈手夺回自己的茶罐,他都没有丝毫动作,没有原因,就是直觉控制了他自己,告诉他最好别动。 时潜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周老板心里已经从“时先生”变成了“毛头小子”。 他眼眸低垂,慢条斯理的将茶盏烤热。 这一步茶盏需要受热均匀,之后调匀茶末时才能事半功倍。 自离开时家的浮光榭,拜师时于天山门下,时潜就很少泡茶了。他性格向来跳脱,点茶法尤其需要耐心,他自然是不喜欢的,但他的兄长时正尤其爱茶,君子六艺虽是贵族世家子弟必学,但时正对此并不严苛,唯独茶道是他摁着时潜手把手教学的。 “泡茶最能养性,唯有耐心,静心才能调出透彻茶汤……子稚,可以调茶了。” 时潜眸光微颤,拿着的茶镊手却极稳,他放下茶盏,继而用长柄小勺从茶罐中舀出纯白的茶末,放入黑色茶盏之中,又用初时备在一边的开水将茶末调匀,才用长嘴茶壶注水,同时以筷子、长柄杓搅匀,开水初沸时再次注水,一切都恰到好处,行如流水*。 周老板开始还十分忍耐的表情不知不觉以及转变为认真,他仔仔细细盯着时潜的动作,眼睛也不眨一下,恨不得马上拿手机录下来,又深怕漏过一丝一毫,一动都不敢动。 时潜抬眸,眼底光芒与暗色齐匿,一片平静:“请。” 周老板恍然回神,几乎是虔诚地接过这杯茶,他先是看了一眼,然后表情近乎贪婪地细闻了一口,才小心翼翼地饮用。 鼻尖溢满茶香,茶水触到舌面,柔顺地滑入喉咙,每一刻每一秒都是极致的享受。 周老板闭着眼品味了许久,才放下茶杯,喟叹道:“‘上下透彻,如酵櫱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活了这么多年,周某一直以为自己在品茶一道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今天才知前几十年都是白活啊!” 他看向时潜:“时先生,就冲今天这杯茶,您的忙只要我能帮就一定帮。” 时潜一口将茶饮尽,指尖敲击着杯壁,空杯后壁,声响沉闷,他却一扫之前泡茶的优雅沉静,悠然且不羁:“周大哥,就冲今天这杯茶,你也不要再喊我时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周老板笑意更深:“行!” 两人又就茶道交流了一番,才聊到了正题。 时潜:“周大哥应该听说过最近这段时间的连环杀人案吧?” 周老板眉头一跳,看向时潜:“孕妇?” “是。” “这个……”周老板捧着茶杯舍不得放,脸色却为难起来,“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查,而是这个东西真不是我能插手的,这种事……要命啊!” 时潜:“我自然不会为难周老板,我想让您帮我查的不是案子,而是那几个孕妇的祖籍,最好能够查到她们家祖上有迹象以来的所有详细地点。” 周老板松了口气:“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查得清清楚楚。” 时潜,“那就麻烦周老板了。” 周老板一路殷勤备至地将时潜到了楼下,“时老弟,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又期期艾艾道:“以后多过来喝茶啊,我这罐茶就等着你了!” 时潜点了点下颚,“周大哥不用送了,我还想在这附近走走。” 周老板忙道:“我陪你!” 时潜直言:“恐怕不太方便。” 周老板这才失望点头,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道:“时老弟在这边遇到了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周大哥,能解决的周大哥绝对帮你解决。” 时潜表示有问题一定找他并且有时间就来一起喝茶之后,才在周老板一步三回头的不舍里,走入了上次吃饭时去过的树林。 林深叶茂,野花点缀,树林里和时潜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 他踱着步走在树林里,偶尔弯腰看看色彩艳丽的小花,如同踏青散步,自顾自地悠闲得趣。 “唧唧!” 时潜指尖点了点紫色小花的花瓣,露水颤动,一颗比上次见更加灰扑扑的白色圆脑袋钻了出来。 “唧!唧唧唧!” 时潜目光转走,看向另一朵花。 草丛簌簌响,下一刻圆脑袋就从那朵花后钻了出来,鼻尖正好拱在了花苞上,大约是吸入了花粉,唧了好几声打了个喷嚏,“阿秋”一声吓得自己尾巴炸毛跳了出来。 时潜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嗷呜唧唧!” 时潜咳嗽两声,蹲下用一根手指摁住了在他脚踝处跳脚,想要打他膝盖的胖圆球。 “喂。”他懒洋洋笑道:“你这小东西怎么回事啊,张口就骂人。” 小狐狸一僵,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唧唧!” 时潜捏住它后脖颈,一把将它拎起来放在掌心,在它浑身炸毛手舞足蹈之前,恶人先告状:“你太矮了,我低头低得脖子疼。” 小狐狸口出芬芳,唧了好久。 时潜掏掏耳朵:“你再骂一个字,我就把你丢下去了啊。” “……唧。” 时潜啧了声,嘲笑它的怂,随即一跃,跳到一个树的枝头,还没坐下就“嘶”了一声,一把将跳到他脸上,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他脑袋的胖狐狸撕了下来,“你谋杀啊!” 小狐狸被他扯下来后,虚弱地唧了一声就四爪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脑袋埋在他掌心里瑟瑟发抖。 时潜一愣,突然挑眉:“你怕高?” 小狐狸脑袋依旧埋在他的掌心,湿漉漉的鼻子蹭在他的手上,不吭声。 时潜啧了声,将小狐狸往怀里一塞,重新跳了下去。 “行了,没在上面了,松开我吧。” 小狐狸抬头了一秒,然后立刻怂唧唧地扒拉住他的衣领,不肯动弹一下。 时潜无语:“一米八你都怕?” 小狐狸唧了一声,时潜恍然:“也是,你个二十厘米不到的小东西,一米八确实挺高了。” “唧~” 时潜啧了声,往地上一坐,捏住小狐狸的后颈将它放在了腿上:“这样行了吧。” 小狐狸颤巍巍地左右看看,看到近在咫尺的地面,两条腿都夹不住的三条尾巴才翘了起来,小脑袋一抬,整只团子都神气了起来。 “唧!唧唧!” 时潜轻轻弹了下它的脑袋::“说吧,跟着我做什么?” 小狐狸高高竖起的尾巴又落了下去,趴在时潜膝盖上,露出一双紫葡萄似的圆眼睛,水汪汪地看向时潜,轻轻唧了几声。 时潜听着脸色微妙起来,“你让我帮你救人?不是,救妖?” 小狐狸立即点头。 时潜好笑:“你为什么想到找我一个人类救妖?而且觉得我会答应?” “唧唧唧呜呜嗷!唧唧……” 小狐狸说了一大堆,说完用鼻尖蹭了蹭他,又用眼珠子偷看,一副亲昵又试探的模样。 时潜更觉得好笑,这么小的崽子鬼机灵就这么多,倒是合他胃口,不过——“我不会帮你,妖族的事情人族不参与,这是共识,而且你找我就不担心我也抓了你那红狐姐姐回去?咱们才见了两面,你就能趴我怀里了,让你爹娘知道不得揍你?不知道你出来几天了,但我估摸着你爹娘也该来找你……” 不知道那句话惹恼了小狐狸,时潜话还没说话,它突然跳了起来,龇牙咧嘴地在时潜手臂上留下了几道印子,头也不回地跑入了树林里。 时潜摸着手臂嘶了一声,“这小崽子脾气还挺大。”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百度 第十六章 从树林出来,时潜没有回贺家,而是住进了离这里没有多远的酒店。 酒店建在山顶,站在露台往下看,一览山间风云,绿浪连绵,云雾隐隐,仿佛能见飞龙遨游于天际,又能见肩披各色狐裘的学子嬉闹下山。 “时知临,你走快点!” “师弟,周夫子的课还有半炷香就开始了。” “小师叔,山下云记新出了月灵草味道的云片糕,你能不能帮我们买一点上来?” “小白龙~和我们一起下山玩去呗!” 白龙于云雾中下落,化为肩披白色狐裘,面色疏冷的少年:“你又逃学?” “我……” “时潜?” 时潜凝滞的眸光微动,微风卷过手指,他垂眸看去,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时潜你在吗?” 他打开门,辛南正站在门口。 “怎么来这么快。” “都已经……”辛南脸色一变,伸出手想摸时潜的额头:“你生病了?脸怎么这么白?” 时潜皱眉,正要后退,就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些发黑,头晕乏力的感觉也随之一涌而上,他扶住门框,忍不住讶异,按理说他已经引气入体,普通感冒发烧这种小毛病不能找上他。 时潜运转灵力,身上的不适很快尽数消退,“进来吧,我不是让你两天后……” 他声音一顿,拿起茶几上手机一看,果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所以刚才难受并不是感冒发烧,只是饿得低血糖了而已,时潜随意拿了片饼干塞进嘴里,咬下去才发现已经不酥脆了。 也是,山上空气湿润,两天前的欢迎糕点肯定不能吃了。 这样想着,他嘴下却没有停,三下五除二将桌上几片饼干都吃了,又喝了口水才重新看向辛南。 “带了行李吗?” 辛南点头,“带了,在门口。”他出门把行李拿进来,“你房间外面显示的是‘免打扰’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敲了好久都没开门。”放好了行李又问,“时潜,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时潜却指了指门口:“你住隔壁。” 辛南一愣,“啊?”他看了看这间全景观的山景套房,踌躇着走到时潜面前,“这个房间很大,卧室和客厅也是隔开的,要不我就睡沙发吧,开两间房太贵了。” 时潜摇头:“我不能和别人睡一个房间。” “为什么”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看到时潜垂下的眼眸,辛南下意识咽了下去,“好。” 时潜将门卡递给他,“不早了,你去睡吧,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后天就可以出发。” 辛南点头,拖着行李走到门口,回头问道:“我们去哪?” 时潜耸肩:“不知道。” 辛南:…… 辛南:“你不知道?” 时潜理直气壮:“明天就知道了。” 辛南离开之后,时潜重新回到了露台。 天已经黑了,夜空中不见月光,只有黯淡星辰,落在黑黢黢的森林里,蒙上一层灰蒙蒙的纱。 他缓缓闭上双眼,驱动体内仅存的一点灵气运转。 不知几个周天,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天也再次亮了。 是周老板的电话,他的嗓音如同他本人一般豪爽,带着笑意从话筒里传来:“时老弟,你要查得那几户都给你查好了,地址发到了你微信里,你记得看。” 时潜:“谢谢周大哥。” “不谢!”周老板期期艾艾:“那……时老弟是马上就走吗?还是什么时候去?回来了找我喝茶吗?” 时潜:“喝。” “诶!那就好!”周老板笑得大声:“时老弟一路顺风,早点回啊!” * “我们来北海做什么?” 从机场出来,辛南就被热得冒了一头汗,一边招手打车,一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在飞机上已经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说了,带你回老家看看。”时潜嗓音慵懒,人像是晒化了似的,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拿着把折扇遮挡阳光。 “可是我老家真的不是广西的啊。”辛南道:“我们家是河南的。” 时潜站直,拉开停下的出租车,空调风吹来才感觉活了过来,声音也恢复了些活力:“那是你爷爷出去打工又和认识你奶奶和她结婚才去的河南,之前都在广西。” 辛南:“我怎么不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 时潜没说话,车子一动就从航站楼的荫蔽下落入了阳光里,七月中旬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只薄薄贴了一层防晒膜的出租车根本抵挡不了。 后背的衣服已经汗湿了,阳光只晒到他半面,车内空调开得也低,冷热之间颇让人不适。 除却身体上的不舒服外,时潜还颇有几分新奇和怀恋,忍不住想起了在天山求学的日子。 天山悬浮于云端之上,本该常年被冰雪覆盖,但是在阵法的作用下显示出了截然不同的三种状态:冰封万里、四季如春、四季分明。然而不论在天山的哪个小岛屿上,有护山大阵和天山心法的护持,学子们披着狐裘也不会感到半分严寒酷暑。 当时嫌弃狐裘累赘,现在才知道这法衣冬暖夏凉的好处,而且还是装.逼神器。 想到每次出门时,天山弟子霜白色的轻袍窄袖上是各色狐裘,明明简装的狐裘长度只到上臂中间,衣决轻盈浮动时却自带飘逸又威风的披风效果,尤其是年轻的弟子尤爱在喜欢的异性修士面前穿上这身衣服走动,好笑也可爱。 不过,穿上天山的院服,出行时确实能得不少便利,比如更友善的对待以及大部分不用花灵石就能借用的传送阵。 想到这里,时潜又忍不住怀恋传送阵和各种飞行法器了。 听到时潜的叹息,辛南转头:“你叹气做什么?” 时潜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海洋:“想下水。” 辛南还没说话,司机先开口了:“你们是来旅游的吗?” 时潜竖起大拇指:“是啊师傅,您看人真准。” 师傅笑了:“你这么白,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说着他又问:“你们往海边开是打算去涠洲岛?订票了吗?那船票还要提前订的。” 时潜:“我们不去涠洲岛,您知道辛家岛吗?我们打算去那。” “辛家岛?”司机一愣:“你们去那做什么?” 时潜笑道:“我听说那儿特原生态,我就想去没有人工商业开发的地方玩。”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少年俊秀白皙,一身衣服看不出价钱,但气质极好,不由就认为他是放暑假出来玩的有钱人家小孩,心下感叹越有钱的孩子越会玩:“那岛上可没什么好玩的,不过这北海都没几人认识那辛家岛,你们问我可是问对人了!” 时潜身体前倾:“您去过?” 师傅见他感兴趣的表情,不由自主打开了话匣子:“去过,不过都是十几年前了,那会儿我媳妇喜欢拍照,北海她都拍遍了,我为了追她找了好多人问了才找到那的,不过辛家岛别的不说,原生态是绝对的,拍出来的照片特别好看。就是去那平时没什么船,都是自己的渔船进进出出的,你们提前是联系好了吗?没人带着可过不去。” 时潜:“还没联系呢。” 师傅诶了声:“那可不好搞,别的船没去过那边都找不到的。要说也是奇怪,那岛一直说是在东边,但船过去有时候能看见有时候又看不见,我还听这边老一辈人说那岛上住了神仙呢,所以你们要过去啊,得联系好人。” 辛南想到什么,坐直问:“神仙?” 师傅误会了,道:“你们也不用的担心,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只要有船过去就能找到,我估计之前找不到是因为海上起雾,现实世界哪来的神仙,不过有点我得提醒你们,那岛上的人有些排外,你们去了也不见得让你们上。” 时潜问:“当时您过去是自己找的船还是?” 师傅:“其实我能找到那岛,是因为我朋友老家就是辛家岛的,当时让他带我过去也是废了老大劲,你们想要找到人,估计难。” 时潜道:“师傅还和您那朋友联系没?要不帮我们说说,带我们上去吧?” 师傅摇头:“他们那岛上去年还是前年起就不让外人上了,自己人基本都不出来,我就算帮你联系了他也不可能答应。”他看了后视镜一眼,劝道:“涠洲岛也挺好玩,你们就去那儿也挺好啊。” 时潜拿出一叠钱道:“您帮个忙,只要他答应,价钱好说。” 师傅目光从那厚度上移开,过了几秒,点头:“我帮你问问!” 时潜笑道:“麻烦您了。” 那边果然不同意,司机师傅好说歹说,直到在时潜的授意下,将钱加到了六位数才勉强同意下来,但是表示要见过人才能决定带不带他们过去。 时潜自然无不答应。 到了码头,时潜和辛南看到了人,那人是个渔夫打扮的中年人,他大概是真的很缺钱,再三确认两人去那边只是看看风景,而且不管如何都会给钱之后就收了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上船前,他强调道:“岛上的人很排外,如果他们不让你们上岛,那我也没有办法,不会退钱给你们。” 第十七章 时潜离开五天后,贺家才后知后觉他没了音讯。 贺泽:“你们打了他的电话没有?都打不通?” 曾姞面色担忧:“我们都打了,全都是关机。” 贺炎啧了声:“他不会拿了两百万就拉黑我们全家了吧,真够绝的。” 曾姞皱眉,“小炎。” 贺炎撇嘴,视线重新回到游戏机上,不再说话了。 贺年有些犹豫地抬起眼,神色纠结。 贺泽察觉到:“年年,你想说什么?” 贺年抿了抿嘴,眼圈有些红,小声道:“我刚才去时潜哥房间看了,他的行李少了一些,录取通知书也不见了……” 贺炎懒洋洋道:“估计刚拿了几万块出去玩了,爸给他那张卡里不是有两百万吗,说不定就是打算在外面玩到开学直接去帝都。” 贺泽皱了眉头,正要说话,贺年就开了口,他摇头道:“时潜哥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而且他说了他只用五万块的,离开学还有这么久,五万块他没办法在外面待那么久的,还有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呢,他一定会回来的。” 贺炎嗤笑:“也是啊,说是只用五万,说不定到底用多少,那里面两百万要是省着点花,他大学四年都不用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贺远照微微皱了眉头。 贺炎尤嫌不够,手机一放,道:“再说了,他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家里人,不然他为什么之前成绩瞒得那么死?不就是想玩忍辱负重,等通知书来了打我们脸吗?一直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我算是见识了。 贺年目光扫过贺家人的神色,垂下眼眸,“不会的,时潜哥他成绩应该一直都是很好的,之前只是和我们相处的不太愉快才没告诉我们,不会是诚心想看我们笑话,他不是那种人。” 贺年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就将他们之前冷对时潜,时潜也对贺家毫无感情的记忆全找了回来,想到时潜真可能一去不复返,贺家人神色各异。 贺泽起身:“我去查下。” 曾姞也反应过来:“小泽说的对,小潜就算是要去学校也应该会和我们说一声,到时候总得有个家里人送他,查查他现在在哪就安心了。” 贺远照没说话,显然默认了他们的说法。 贺泽不高兴:“爸妈大哥你们怎么回事,我发现时潜一考上帝都大学,你们这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不过你们转变这么快也没用啊,你们见人时潜愿意变吗?拿五万还说要还,这是巴不得和我们一家人撇得干干净净呢。” “贺炎。”贺泽沉沉叫了他一声,等他抬起头,才目带警告道:“注意你的言行,时潜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贺炎先是被他不虞的神色威慑了一下,转而不解:“哥你怎么回事,我发现从前几天开始你就特别留意时潜的事情,这次也是,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几天不回来,你也没多管啊,怎么就这次一定要把大家都召集出来给他打电话?他一成年人能出什么事,我倒是觉得你奇奇怪怪的的。” 贺泽唇角紧抿,目光和父母对上时想说些什么,但注意到一边贺年的视线,就又转开了视线。 “现在是特殊时期。”贺泽沉声道:“殷先生可能马上就会回高灵界,收不收年年这件事却没有给出准话,在此之前任何一环都不能出差错。” 这话倒是没错,之前翟家出事,他们就意识到贺年的事情可能要推迟,但是现在这么久了,翟夫人的尸体都火化了,可翟家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消息,让贺家人不得不着急起来。 ——贺年去高灵界,才是现在贺家一等一的最大的事情。 贺泽转眸,视线重新回到贺年身上,却只能看到他的发顶,本来想问问他之前和殷道士去竹楼吃饭的事,但看他显然不太想说的模样就又没问了,只道:“翟总昨天已经回公司了,正好我过几天要去和他谈个合作,到时候我问问这件事。” 贺年捏着裤子布料的手指泛了白,脑子里迅速转过殷道士说的话,还有他这几天百思不得其解的,时潜可能的身份和修为,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后,抬眸轻轻笑了下:“好,谢谢大哥。” 贺泽看到他轻软的笑就缓和了表情,摸摸他的脑袋:“不要太担心,这几天看你都没睡好,好好休息。” “哥你也是,这几天你总是加班,一定要记得多休息早点睡。” 贺泽随意点了下头,目光不经意落在贺年脸上,微微一顿,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贺年长相顶多算是中上,不说时潜,比起贺家两兄弟也是差远了,但他胜在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偏圆的眼睛,常常水雾蒙蒙,带着天真的色彩,让人看着便觉得柔软可亲,提不起防备之心,这么多年来,贺泽也确实从没有防备过这个不是亲弟弟的弟弟,但是此时此刻对上他的视线,他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怪异。 他忍不住想,他的弟弟不该是这种需要保护的兔子神态,他的弟弟应该像是一只小狮子,会张牙舞爪,也活力四射,能站在讲台上解出老师都头疼的难题,也能在打架之后写下“死不悔改”的检讨书。 他也会十分骄傲地告诉所有人他的弟弟有多么聪明,然后头疼地帮他解决他打架之后产生的小麻烦,可不论如何,他都一定不会厌烦,只会在他亮晶晶地叫他“哥”的时候,摸摸他的脑袋,无奈地叹气。 贺年敏感地注意到了贺泽的走神,雾蒙蒙的水光之下,渐渐有了冷意。 明明在这之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贺泽看向他的目光,不论是沉默还是宠溺还是无奈,只要这个人的视线在他身上,他就能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 时潜和辛南上了岛。 在登上辛家岛之前,辛南都未听说过这个岛,登上去之后,他也知道了这个岛名不见经传的原因——太原始了。 岛的外围围满了渔船,但正经可以上岸的港口却没有几个,下船的地点不对还得从湿滑的礁石上走,一不小心就能落进海里。 辛南心有余悸地弯着腰手撑着腿,急速跳动的心脏和轰隆的海浪声在脚滑那一瞬间融合,直到此刻依旧心如擂鼓,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前方什么事也没有的少年,他轻盈落在礁石上,脚一点地如同一只优雅地猎豹,下一刻就到了岸边。 再扭头时,就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捞住他将他带上了岸。 这就是修仙吗? 辛南心跳骤快,眼底光芒闪烁。 “你们是谁?” 一个皮肤黝黑,手拿渔网的老人,神色警惕地看着他们。 送他们过来的人拦在他们前面,用当地话和老人说了几句,老人听了不知为何十分激动,尽管时潜他们听不懂,但那破口大骂的架势却是看明白了。 将渔民骂得面红耳赤,老人才转头看向他们,用口音很重的普通话道:“我们这边没什么东西看,你们回去。”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甚至他的身后还走来了几个壮硕的年轻渔民,都是一脸警惕且略带敌意的看着他们。 渔民也转身对时潜他们道:“刚才我也和你们说了,这个岛不一定上得去,你们现在也看到了,这岛上真没什么东西可看的,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吧。” 时潜道:“您帮我问问,我们就上去转一圈看看行不行。” 渔民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老人,大概是看在钱的份上,硬着头皮重新转过头去和老人沟通,然而老人态度十分坚决,叽里呱啦再次将人骂了一通,甚至还举起了拐杖,再次看向时潜他们时,排斥和警惕溢于言表。 渔民也没了办法,对时潜道:“不同意,走吧。” 时潜眸光扫过岛中央的上方,越过渔民看向老人,道:“你们这边是不是常常有孕妇惨死。” 老人脸色大变,围在他旁边的男人们也瞬间拿起了手边的武器,敌意一触即发。 时潜让辛南掏出身份证,递给老人道:“老人家您别误会,我这个朋友姓辛,他家祖上就是你们这儿的,前段时间她姐怀孕后被残忍杀害了,我们顺着线索查到这里才过来的。” 老人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接过了辛南的身份证,看清他的名字后,说:“他不是我们这边的。” “他爷爷叫辛大志。”时潜说:“是96年出去打工的。” 老人一顿,眼底的敌意散了些,但警惕不减。 一个壮硕的青年大声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 看来他们确实认识辛大志,时潜放下心,眼眸一弯,就组成了一个无害可亲的笑脸:“大哥,我们真的只是过来调查的。” “你说是来调查就……” 老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辛南几秒,不知怎么,忽然改变了态度,用一句艰涩难懂的当地话打断青年,看向辛南时表情温和了下来,“辛南,孩子,你过来。” 辛南下意识看向时潜,见他没反对才走了过去。 老人拉着辛南左右看了看,脸上浮起一点和蔼的笑意:“你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像。” 辛南从上岸到现在都还是懵的,他不知道时潜怎么就知道他爷爷的名字,但他知道时潜带他来是为了找到杀他姐姐的凶手。 辛南垂下头,对老人道:“我没见过我爷爷,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去世了。” 老人愣了下,神色有几分恍惚。 过了一会儿,对他道:“来吧,我家里还有你爷爷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