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人设又崩了!》 第1章 已知有一美人 “听说你和不归楼的碧音姑娘最近如胶似漆。” “是的,殿下。” “身为我南宁的国师,这样乱来可不好。”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最近殿下扣我的俸禄扣得太多了,臣实在心灰意冷,只有长醉温柔乡……” “那如果本殿让你在两倍的俸禄与碧音姑娘间作出选择呢?” “两倍俸禄。” “……?” 大皇女的寝宫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服侍皇女的侍从们都拼命地给国师使眼色,殿下昨日从烬王爷的接风宴上回来后就一直不高兴,国师还对殿下说这样薄情的话……不想要剩下的俸禄倒也罢了,万一让殿下以为天下男人都这样无情,心中再次怨恨起烬王,并因此发了脾气,那遭罪的可是他们。 “亏得大家还以为你对那花魁的情意有多深呢,”大红描金的纱帷重重轻掩,隐约能看到少女懒懒地靠在软榻上的娇媚身姿,“你们男人都这样薄情吗?” 候在帐外的玄衣男子温柔地笑笑,给自己斟了杯酒,也不辩解什么,只是打趣着明显被气到了的皇女,道:“倾凰,云烬又干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南宁倾凰烦躁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白玉镯,“过几日他又要离开了,听说是要带兵去西北赤水郡?” “近日离厥探子多次出现在赤水郡,想必是要开战。” 南宁倾凰低头沉思,片刻,她抬起眼,坚定地说:“那你去同父皇说一声,我也要去。” 这次轮到南宁华“……?”了。 隔着纱帐他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突然觉得这位皇女拿错了话本。 您不是胸怀天下,满脑子都是大业吗? 您不是说要低调做人,绝不沾染情情爱爱吗? 怎么云烬一回来你连脑子都不要了? 南宁华担忧地说:“且不说行军打仗刀枪无眼,你千金之体不坐垂堂,单说那满朝文武能同意吗?南宁自古就没有女子开这样的先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届时殿下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那又怎么样,本殿做什么难道还要考虑他们?”纱帐被人不耐烦地掀起,露出少女精致的眉眼,却是很冷漠的神色。 南宁华捂住自己操碎了的心:“殿下,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 少女皱眉:“什么话本?” “近日坊间说书人刚写了一本《眼前人》,一时间王城纸贵,百姓哄抢,恨不得人手一册。你实话与我说,是不是也看了这书?”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南宁倾凰耐着性子问:“没看过,这是讲什么的?” “讲一位行事霸道的王爷爱上了一位女子,”南宁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本书,一边翻一边啧啧称奇,“王爷非她不娶,女子也为王爷付出所有,甚至不惜一切跟随王爷上战场,一番惊险后,王爷怀抱着她凯旋归来,两人拒绝一切赏赐,终于得到了赐婚,最后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啪地一声合上书,随手把它放到书桌上,做出总结:“殿下,这话本分明就是瞎写的,书可以乱看,行军打仗可不能乱跟啊。” 南宁倾凰却看向了那本书,目光陡然炽热了起来。 这是个好东西啊!正是她所缺的! 南宁华看她反应不对,眼皮一跳,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南宁倾凰几步就走过去,把他手按着的那本《眼前人》抢走,厉声道:“身为我南宁的国师,你竟整日流连青楼歌舞,还将这类话本随身携带!你将大业置之何地?!这本就暂时扣押在本殿手中,你须好好反思一下!” “……”说得好有道理……但为什么话题又转到了我身上?南宁华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连个反驳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下了逐客令—— “别成天混在不归楼,趁着现在天色未晚,你还是早点去宫里把这事办妥吧!” 等南宁华从那义正言辞的训斥中回过神来,南宁倾凰早就抱着《眼前人》一溜烟地离开了大殿,徒留一地无奈的侍从和他干瞪眼。 国师大人默默地将杯中美酒喝完,唤来一个小侍女,和颜悦色地问:“小姑娘,昨日的接风宴上,你可曾看见到过烬王?” 小侍女怯生生地点头,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回大人的话,奴婢看见过。” “他长得好看吗?” “好、好看……” “听说是有名的美男子呢。” “是……” “那比起在下如何?” “……诶?” 小侍女懵了,后知后觉地向周围的人求助,却发现那些侍从也是一脸懵了的表情。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原来国师这么自恋不是…… 懵了的小侍女惶恐地跪下,声音都带了些哭腔,语无伦次道:“大人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大人与王爷自然都是……是……” 南宁华好笑地把她扶起来,柔声安慰:“别哭,我只是问问……瞧把你吓的。毕竟能让你家殿下欣赏的男人可不多啊,所以才会那么感兴趣。别紧张,把那时宴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我吧。” 小姑娘呜呜地哭着,断断续续地把宴会上的事讲了一遍。 原来昨日云烬回来后南宁皇照例摆了宴席以示犒劳,还没等他拿这位年纪已经不小了的烬王的终身幸福做文章,他的大女儿南宁倾凰便单刀直入,以震惊四座之姿从容走到云烬面前,问,你觉得我如何?够不够与你共度此生? ……于是云烬就果断地拒绝了。 国师大人听完后默默捂脸。天呐殿下像你这样简单粗暴真的是女孩子能干出的事么,我要是云烬我也不敢要你啊好不好?你这样除了证实了你对云烬的那点心思还能有啥用?就算南宁民风彪悍但皇室也要稍微收敛点啊!到底是谁乱来到底是谁弃大业于不顾啊?! 然而他已经没时间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没猜错的话现在那些大臣都要炸了,外面肯定也开始流传各种训斥大皇女有失德行甚至有失国体的风言风语了…… 这么一想就有点头疼。 ……总觉得有这么个主子自己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的只是迟早的事。 南宁华头疼地想了想南宁的现状。 南宁地处大陆南方,常年有大河自北而南流经,几乎整块国土都是肥沃的平原,故而百姓不愁米粮;又是东南临海,所以占尽鱼盐之利,这些都奠定了它千年大国的地位和实力。所谓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说盛世,大概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比较喜欢看别人的热闹,顺便八一八各种“背后的真相”,给自己弄点下酒的谈资什么的,比如说最新出炉的年度大戏…… ——震惊!娇媚皇女主动求婚,邪魅王爷为何果断拒绝?即将奔三的王爷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有何难言之隐?被拒的皇女殿下又该如何勇敢追爱?一切后续,尽在下回分解:追上战场的彪悍殿下! 国师倒抽一口凉气,明天有点不想去上朝。 但是没有办法,无论流言再怎么飞,国师再怎么抗拒,上朝也还是要照常上的。 南宁倾凰心不在焉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游天外,琢磨着话本里的女主角娇羞的眼神该是个什么样子。 其他人就没她这么闲了,不仅南宁的老百姓在热切关注后续发展,连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也窃窃私语,那劲头,比起街头的长舌妇不输半分。 “大皇女好像对烬王爷有些意思。” “是啊,听国师大人说,大皇女似乎还打算追着烬王爷去战场。” “是离厥人吧,山那边的异族,不知怎么的就打过来了,还抢了咱们不少东西……” “不过烬王爷的名号可是在战场上打下来的,只要王爷上了战场,一定可以给那异族致命一击!” “只是大皇女……” “毕竟是女子,虽说我国民风开放,但在战场上胡闹,实在是……” 朝堂上有些混乱。 皇座上的中年男子皱眉,面色不虞。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倾凰虽然是嫡长女,但皇后出身平民,她们母女二人并不受宠。 但她既然已经得到了站在朝堂上的机会,怎么还是如此不爱惜羽翼,竟然弄出这样的污名? 国师呢?眼下的言论自然对她不利,南宁华是怎么办事的? 南宁皇看向平日里那几个支持倾凰的大臣,却看见他们也是一脸不赞同,再看看闲得发慌站在一边发呆的南宁华,宽大皇袍下的手忍不住紧握成拳。 而那两个被当作皇储的三皇子和六皇子,更是整好以暇地看着热闹。 最可气的是这次事件的两个主角,烬王一脸淡然的事不关己,倾凰虽然也在走神,但随着几位大臣声音越来越大,她也回过了神,依旧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只是那继承了她父皇的凤眸中满是嘲讽,像看一场闹剧一样的看着那些争论的大臣。 结果为这个女儿操心的只有自己么…… 为了挽回事态,南宁皇凌厉地扫了正在走神的南宁华一眼。 大概是感觉到了帝王那几乎要掀桌而起的的气愤,怎么看都不靠谱的国师大人终于元神归位,然后轻轻地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诸位大人还是不要妄下结论的好。” 朝堂终于静了一刻。 南宁华微笑着说:“殿下并非坊间话本中的女子,断不会这样不懂事,把战场当作风花雪月的地方的。而且,”墨色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扫向倾凰和云烬那边,“殿下完全拥有不下于皇子的才能。” 气氛骤地一紧。 自从南宁倾凰打破千百年的陈规旧律站在朝堂上以来,不是没有人想过她也有可能参与这场皇位之争,但她是女子啊。 她可是最不讨南宁皇喜欢的女儿。 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下意识地看向三皇子和六皇子那边,又悄悄地抬眼观察起南宁皇的脸色。 云烬微微挑眉。 倾凰毫不意外地勾勾唇角。 三皇子和六皇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南宁皇松了口气,脸上却一片阴郁。 是啊,千年乃至万年以来,哪有女子参政参得这么光明正大的,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朝中议论声又起,只是在国师略带威胁的目光中,声音低了许多。 南宁皇佯怒,直接拂袖而去,吓得司礼监赶紧喊了退朝,众人这才悻悻地停止了讨论。 “做戏而已。”从头到尾都在围观的云烬冷冷地吐出四个字,转身就走。 “确实如此。”倾凰侧首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笑盈盈地跟了上去:“云烬哥哥,慢点走呀,等等人家嘛。” 云烬连头都没回,语气还是那样冷,和他今日穿的冰蓝色袍子非常搭。 “小皇女,不要试图做些没有结果的事。” 倾凰没有回应,心情很好地跟着他走出大殿。 国师扫了一眼周围噤若寒蝉的大臣们,也离开了。 只是有个疑问一直盘桓在他心中。 倾凰这两天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不沾情爱,国事为主吗? 怎么突然就云烬哥哥了! 哥哥个头啊!!! 云烬比你大十岁呢你个憨批! 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冷静一下。 反正都现在这样了,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跟离厥这一仗肯定要打的,不管南宁倾凰去不去都得打。 她到底能不能像话本里的女子那样成功随军上战场还得看她父皇的意思,这个问题可以暂时放一放,让南宁皇自己操心。 其他的……南宁华还是不受控制地跟随群众的脚步,开始思考大皇女和当今唯一异姓王爷之间的爱情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这两位第一次正面交锋,云烬到底哪点好了?这种眼看就要三十岁的大叔,虽然看起来是还很年轻很好看,虽然至今不曾娶妻,连妾室都没有,但光凭这几点就能让一向对情情爱爱嗤之以鼻的南宁倾凰惦记了这么久……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问题来了,谁来告诉国师这两个不省心的到底什么时候背着他有的猫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已知有江山如画 南宁倾凰在看书。 她看得很认真,很专注。 “……那少女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娇叱一声:你又是何人!” “王爷看她临危不乱,已然对她另眼相看,此刻见她这般娇憨模样,心都被柔化了。” 她合上《眼前人》,沉思着这眉毛该怎么倒竖,眼睛又该怎么圆睁,声音又该如何娇软,才能既保持娇俏的形象,又体现出这种单纯不做作的娇憨。 没等她琢磨出来,树下的侍女又在催了:“殿下,国师已经等您半个时辰了,您看……?” 南宁倾凰倚着大柳树粗壮的树枝,叹气。 想当个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家浪漫情怀的娇憨小媳妇真是好难,还是改天再学吧,正事要紧。 她把书收好,直接跳下大柳树,那一丈多高的距离吓得侍女都忍不住退了一步,随即又怯生生地迎上去:“殿下可有哪里摔到了?” 南宁倾凰摆摆手:“无事。国师在哪里等我?” “回殿下的话,国师在明心湖的画舫等您。” 明心湖的画舫? 也是个风雅之地了,就是不知道南宁华今天又来做什么。 侍女带她来到画舫就告退了,南宁倾凰独自走进去,正好看到南宁华在将一幅山河图挂起来。 她走过去,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坚定地说:“两倍俸禄是不可能给你的,这事免谈。” 南宁华:“???” 他还没开口,又听自家主子说:“我父皇那边,你劝得怎么样了?他同意让我随军没?” 南宁华手一抖,差点把画给撕了:“殿下,又不给人工钱,又要人干活,过了吧?” 南宁倾凰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人族,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直说吧,喊我来是做什么的?除了钱都好商量。” 国师就很气,他又不是人族,生气的后果也比较独特,只见他一挥衣袖,那副山河图陡然消失,与此同时,他们周围的景象也瞬间变幻成了一片白茫茫,南宁倾凰纵然有所准备,也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手给震到了。 多年以来,从未有人见过国师用出什么神仙手段,要不是他当初救下南宁皇有功,被赐国姓又授予国师之位,谁肯服他。 没想到今天居然被她给见识到了。南宁倾凰看着这周围一片白,真心实意地夸他:“没想到你还是个有真本事的,所以这是哪儿?” “山河图内。”南宁华走在她前面说,“这里没有别人,你是不是该好好地谈一谈自己的打算?近日你有些反常。” 打算自然是有的,但是说不说区别不大。 南宁倾凰跟着他走,这才发现这片白茫茫正是云层雾气,等他们走出云雾,脚下竟是大好河山。 山河渺渺,天地茫茫,这样的景色最容易激发人的豪情。 从未以这样的角度俯瞰这片山河的南宁倾凰惊叹了一声,假装没听到国师的问题。 南宁华回头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衣袖把她带向南宁的王城上方。 “你不说我就要猜了。”南宁华敲着一柄折扇,问,“你想借云烬办点事?” 南宁倾凰想了想,答:“一点小事。” “不借他的力办不到?” 南宁倾凰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不借他的手基本很难办得到。” 这回轮到南宁华翻白眼了:“你觉得自己做不到?” “我做得到,但是如果可以更轻松点,何乐而不为呢。” “……”南宁华诡异地打量了她一番,“是因为你是女子,所以你觉得这事只有借助云烬,自己才可能做得到?” 南宁倾凰想了想,点头,说:“不,恰好相反,正是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我才觉得借助云烬来办这个事会更顺利。” “比如说?”哪里顺利? 大皇女理直气壮,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比如说嫁给他啊,我在朝中没几个人手,嫁了人也许就好办多了。” 南宁华用折扇敲着掌心,开始反思,为什么眼看着自己就要养出来一个巾帼英雄女中豪杰那样的一代女帝,中途她却突然转了个弯,开始把心思放到男人身上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大概是觉得自己与以往的表现差太多了,南宁倾凰补充了一句:“我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些事本不该由我做,我也是要名节的。” 南宁华:…… 殿下您以前那么霸道帅气,宫里的侍女见你都脸红心跳,为什么这样霸气的你才看了云烬一眼就直接变成现在这样啊!!! 情之一字,到底是个什么害人不浅的鬼玩意儿! 南宁倾凰就很坦然:“我计划这次随军时接近云烬,你那儿还有多少话本,拿来我看看。” ?霸道王爷小娇妻那种话本吗? 南宁华眼前一黑。 “时间不多,我得迅速勾起云烬的注意。”南宁倾凰垂眸俯视脚下的大好河山,像是思考过无数次,“你得帮我追他,信我,这是为了大业。” 为了谁的大业啊!云烬手里的兵权已经够他造反了!你再嫁给他不是给他助势吗!到时候他大业可成啊!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南宁华还是没说出来,他带她进山河图,本来就是想用奇景震撼她的心神,让她明白爱情是个多么渺小的玩意儿,什么都是虚的,与其去讨好一个男人,不如把心思放到这片大好河山上。 但是南宁倾凰见过了这样的奇景,却还是选择继续追云烬。 她沉沉地看着远方,叹气,说:“你带我进来的苦心我也明白,但我到底是凡人,你们修仙的那套跟我没关系。凡人啊就是要讲七情六欲的,这七情六欲来了挡也挡不住。” 她把自己带来的那本《眼前人》递给他:“你拿去看一看,明天再来见我。” 南宁华皱眉,撤掉了幻境,带着书走了。 南宁倾凰站在他原本的位置,凝视着那幅山河图。 美不胜收,这就是处于高处俯瞰众生的感觉。 这也是……权力的感觉。 山河如画啊。 作为八卦主角的大皇女在宫里伤春悲秋地对着一幅画感慨人生,宫外的说书人都快忙疯了。 坊间谁不知道,大皇女自从年幼丧母被恩准破例站在朝堂上后,她可是一直都很努力,因为过于要强,性格也更像男子,这些年不是主动请命奔赴远方做事,就是时不时奉命去地方上剿个匪什么的,那一身风度,那一袭红色劲装,当年她剿匪回王城时,大街小巷的姑娘都把她当俊俏男子看,手绢鲜花扔了一路,至今仍是一段佳话,为多少说书人提供了谈资。 然而。 前天云烬王爷回来后,大皇女她,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真的太崩了! 并不知道后世管这个叫人设崩塌的说书人此刻忙得飞起,他是吃这八卦碗饭的,当然得根据大皇女这诡异的反应立刻编点什么吊大家胃口,反正风花雪月的事儿大家都爱听。 而且大皇女这反应,很明显就是因为爱情啊! 说书人两眼冒光,脑海里已经编出了十万字爱情故事,他立刻拿起笔,把自己的灵感记下来,管它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反正能赚钱! 对,今晚就去茶楼讲这段! …… 关于大皇女霸气人设突然崩塌这个事,满朝文武其实都很懵。 大家都是混朝堂的,谁还不知道她以前有多凶残啊,怎么就三天之内突然变了个人呢? 要不是没人跟国师关系好,他们都想派人去问问国师,这大皇女殿下确定是本人吗?她不会是被邪祟附体了吧? 云烬回王城的第四天,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满朝文武都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 这天的上朝也很准时。 只见国师上前一步,一幅仿佛被大皇女的爱情洗脑的样子,铿锵有力地说:“陛下,恳请陛下准许大殿下随军前往赤水郡,来日若与烬王爷促成一段姻缘,也算佳话。” 云烬:…… 满朝文武:…… 南宁皇:…… 你在搞什么!你不是应该拦一下自己突然傻叉的主子吗!为什么你也突然没有了脑子!爱情的力量有这么伟大吗! 南宁华抬眼看了旁边的南宁倾凰一眼。 两人心照不宣地会心一笑。 女追男,隔层纱,多简单的事儿。 不就是随军打仗吗,这些哪有殿下追云烬重要。 南宁倾凰也淡定地上前请命:“恳请父皇恩准!儿臣定不负所托!” 八卦的男主角·云烬:……? 这小皇女怎么回事? 国师又是怎么回事? 脑子都被吃了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那么问题来了 第三个突然失去脑子的当然是南宁皇。 作为当今五国中内政最乱七八糟的南宁,虽然富饶,但内政矛盾重重,也不知道南宁皇是不是被繁琐的政务闹得失了智,他居然同意了大皇女胡闹一样的要求,还特意准许国师随行,说是给赤水郡边境将士鼓舞士气。 在场的大臣们纷纷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陛下,您还记得自己是个帝王吗?居然跟着一起胡闹了? 这片大陆上四国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规矩,为皇者需舍弃名讳,王城同样需要舍弃曾经的名字,先贤立规矩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为了时刻让天下人和上位者自省,所谓帝王,一旦坐上这个位置,他们存在即是为了这个国家。 既然是为了这个国家,那就需要时刻以名提醒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国家的选择,不可任性妄为。 千百年来,无数为皇者都为天下舍弃自己的名讳,虽然不一定每个帝王都做到了毫无私心,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没人做出多少出格的事儿。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天陛下到底怎么了?于公于私把大皇女送上战场都不划算啊!这已经不是公私不分的问题了!这是突然失去脑子啊!!! 下朝后。 突然失去脑子的南宁皇在修剪自己书房前的一株辛夷树。 初春乍暖还寒,还远不到辛夷开花的时候,这棵树光秃秃的,无叶无花,看起来并不好看。 但他非常珍惜、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这棵树的枝叶,像是在对待爱人一样。 被南宁倾凰洗脑的国师来看他时,他还在看着这棵树出神。 国师轻咳一声,提醒他:“陛下?” 这位一国之君依旧在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树枝,等一个解释。 这父女俩端着的姿态简直如出一辙。 国师斟酌了一下,问:“陛下是想知道大殿下的打算?” 失去脑子的南宁皇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沉默不语。 是的,虽然他同意了自己女儿奔赴战场,但他并不知道女儿这是在搞什么鬼。 讨生活不易,国师叹气:“陛下,那什么……我直说吧,我也不知道大殿下在想什么,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且,这个猜测你肯定不想听,也不愿意信。” 南宁皇这才开了尊口:“孤大约知道你们在计划什么。” 国师说:“不行,虽然不可说,但你我还需对个暗号。” 南宁皇:? 国师:“大殿下的打算,并非什么阴谋。” 南宁皇回过头去看他的眼睛,定定地说:“……也并不算什么阳谋,顺势而为罢了。” 国师点点头,问:“今晚一起去不归楼喝酒吗?碧音近日新谱了个曲子。” 南宁皇:“喝。等会你用个易容术,我们一起去喝酒。” …… 此时带头失去脑子、人设全面崩塌的南宁倾凰还在苦心钻研那本《眼前人》。 虽然五日之后就要以监军的身份随军远行,但她并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等那天就是了。 她捧着那本书,像坊间的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专注,时不时还会为书中的霸道王爷忸怩一下,双颊微红,目光闪烁地幻想着,自己要是书中这位幸运的女子该多好。 能当个被人保护的幸运儿,谁愿意自己披荆斩棘。 巧了这不是,眼前就正好有这么一位可以供她考虑的王爷。 云烬。 她眼中的女儿家情思稍稍散去了一些,随后又捂脸。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她和这位云烬十年前是见过的。 俗套的英雄救美式开场,俗套的心动原因。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选美人还是选江山? 那是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倾凰八岁,云烬十八岁。 摸着良心讲,她这时候连爱情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必不可能心动。 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事物可以不分年纪大小,跨越时间撩动人的心弦。 通常来说,这种情况被称为:惊鸿一瞥。 十年前的大皇女还没有后来那样霸气侧漏引得王城无数姑娘心动的人设,她身处深宫,与无数宫中女性的命运所差无几,被困在那小小的地方里看着人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她比其他人聪慧很多,很早就能看懂宫里冷暖,那时她的母后还在,会温柔地给她讲人情世故,但她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我要留在宫中任人欺凌呢?仅仅只是因为父皇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母后吗?既然不喜欢,我和母后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我这辈子都要在这深宫中一直与那些同样可怜可笑的女人们斗下去,直到我成为下一个她们吗? 我的一辈子……就这样看到了头,如同死水,表面如何平静无波,内里却在腐朽泥泞,看不到其他可能,只能将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安安分分地走上一遍,也许日后有了女儿,还得迫使她也如自己一般。 年幼的大皇女痴痴傻傻,不愿意去学自己母后所说的人情世故,也不愿意搭理那些欺负她的人。 宫中的奴婢便都以为她心智有缺,皇后不在时,他们就仗着大皇女痴傻肆意欺负她,反正小傻子也没法给人告状,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会说话。 嫡长女又怎样!皇后自己不争气,连个儿子都没生下,又是平民出身,要不是南宁皇年少冲动力排众议,她怎么会成为一国之母,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 到头来还不是被人欺辱,真以为自己和女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日子本该这样过,那时南宁皇还在为自己大女儿将来该依附于哪个男人而暗自操心,南宁华还没有被坑来教导大殿下,他们都以为这个小姑娘这辈子就这样了。 然而南宁倾凰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云烬。 那天她依旧沉默着被宫人尖酸刻薄地指指点点,推搡地根本站不起来,母后给她做的小裙子被弄脏了,额角也被磕破了皮。 父皇其他妃子的宫人经常这样,她早就习惯了,但是那天不一样,那天……那些宫人们全部死于非命。 动手杀人的是云烬。 十八岁的,还会像个少年人一样冲动,不平则鸣的云烬。 八岁早慧的小女孩被他抱出那片被血溅满的阴暗角落,少年的手轻轻盖在她的眼睛上,但她却死死地看着惨叫声的方向,就像突然看到了不同的可能。 她被带到一处偏僻的画亭。 少年一声不吭地给她青肿破皮的地方上药。 他说:“这次有我帮你,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人,你自己杀。” 小倾凰小声地说:“好的。” 她又说:“大哥哥,你快点逃吧,等父皇回来,贵妃们肯定会向父皇告状的。” 少年替她把歪掉的发鬟重新扎好,神色冷淡:“没事,你父皇不会因此降罪于我的。” 南宁倾凰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从知人事开始,那几年都是在昏昏沉沉地活着一样。她的心突然跳的很快,血液都突然炙热起来,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都抗拒的命运突然有了转机,而她将得到这个转机的答案。 她软软糯糯地问:“为什么父皇不会责罚你呢?” 少年审视地打量着她,说:“他需要我替他带领军队驻守边关,于是给了我很大的权力。” 权力……小倾凰这时候还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东西,于是她又问:“有权力,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少年低头,遮去眼中的阴郁,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小皇女……你可真像曾经的我。” 小倾凰也对他笑了笑,赖在他怀里不肯走。 这其实并不是一场通常意义上的英雄救美,以后世的话来说大概只能算救场,而且还是那种用力过猛的救场,帮人打脸打得太过凶残,直接把打脸对象给弄死了。 云烬屠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宫人,所以他算不上什么英雄,但他让这个小姑娘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那是另一种活着的方式,也是另一个不属于深宫的世界。 他对于她来说,是唤醒浑浑噩噩之人的一束光,是信仰也是虚妄,事后南宁皇果然不曾降罪于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把他派去驻守边疆。 往事有如雪泥鸿爪,但却深深地烙在了小姑娘的心底,她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人,所以当她长大后,突然发现,也许自己可以试着将那束光抓住,可以将信仰变作是喜欢,反正大街小巷的话本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这个锅该由说书人的霸道王爷小娇妻来背。 扯远了。 总之用一句话来概括他们之间的往事孽缘,大概可以这么概括: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云烬长得好看,虽然还不至于被当做倾城之色,但时间会不断地美化人的记忆。 但事实上,提起十年前的云烬,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与美人两字挂不上钩。 那是他第一次班师回朝,少年人重兵在握,却又敛尽锋芒,眉眼间都是从沙场上磨砺而来的坚毅。 年少有为,鲜衣怒马,少年将军沉默寡言,回王城没过几日就离开这里驻守边疆,一晃就是十年时光。 十年后是他从军第二次回到王城。 也许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年少时遇见的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十年后居然…… 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云烬有点窒息。 他回忆了一下当初那个小女孩窝在他怀里的样子,觉得自己再年长几岁都能当她爹了。 “主上。” 云烬嗯了一声,垂眸看向自己的属下:“讲。” 对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主上……大皇女近日确实在认真研习坊间话本,举止之间并无作伪。” 云烬觉得更窒息了。 如果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哪怕是其他皇女或者哪家小姐都无所谓,反正她们一厢情愿也并不会影响他什么。 但是这个大皇女绝不在不会影响他女人之列。 作为千百年来第一位光明正大参与政务的皇女,她手里的势力绝不止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曾经他也不把这个小姑娘放在心上,认为她不过是深宫女子,就算给她更广阔的天地,她也没有办法走得更远,直到南宁华这个人突然出现,又猝不及防地成为南宁的国师,且不遗余力地开始对大皇女多加关注时。 他才迟钝地想到了一句话。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的一生,注定辉煌。 只要——不陷入什么奇怪的感情里。 云烬觉得自己头都开始疼了,他根本不相信帝王家出身的人会有感情,还是如此热烈又单纯的爱。 可如果不是因为爱,在朝堂中混得风生水起的大皇女,又是出于什么企图才会突然盯上他? 嫁人是很多女人一辈子的终点,这世上多的是传奇的姑娘,在嫁人后便不得不局促起来,她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抛弃脑子、像坊间话本里的痴情单纯又天真的姑娘一样开始追他? 烬王爷于公于私地想了半天,得出结论:对大殿下来说,追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这姑娘也许是被邪祟附体了,才会突然崩掉人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视若神明 南宁倾凰曾问过南宁华,什么样的人才是强者。 国师答道,能光明正大地保护住自己最珍爱的就算。 那时候刚刚及笄的少女讶异地挑眉,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答,问,那是不是身处高位,就可以算是强者了? 南宁华想起了她的父皇,按捺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说,也许。就看你能不能把那位子完全坐稳了。 他很擅长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偏偏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让人听着就想揪住他的衣服让他把话说请。不过南宁倾凰懒得跟他计较,毕竟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支持她大干一场的借口,至于这个借口到底合不合理,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于是南宁的皇长女在自己十二岁生辰那天,对还没成为国师的南宁华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把那个位子拿来坐稳好了。 南宁华还记得,她这样说时,那种明艳的美就像凤凰浴火一样震慑人心,却又带着一种淡淡的无奈。 不愧是传说中拥有朱雀血脉的南宁皇室。 南宁华在帝王为将士们举行的送别宴上再次感叹了一番。 南宁倾凰换了身简单的红色武装打扮,长发同样简单地只用发带束起,浑身没有多余的饰物。 这样的倾凰傲然与一身蓝衣的云烬站在一起,在气势上竟也不输他分毫。 凤凰一样的强大与美艳。 离宴并没有多么盛大,南宁皇授命云烬为主帅,又给了倾凰一个看起来徒有其职的参军。至于兵符,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反正大家都清楚,兵符自从云烬被封为烬王后,兵符一直都在他手里。 到底是子承父业,当年定国公去世时就把手里的权力都给了云烬,南宁皇虽有帝王之名,却也不愿意和手持重兵的云家硬来。 王城的护城河天澜江边,身穿皇袍的南宁皇站在临时搭建的三尺高台之上,缓缓的扫视着那些士兵。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难以望到尽头。 一国之主神色晦暗不明,这些军队用来守护国家自是绰绰有余,但同样的,用来攻打王城,更是轻而易举。 “陛下。” 南宁皇看向身侧,早已准备好了的南宁华笑盈盈地把酒递给他,用极低的声音说:“您还是少操这些闲心的好,要相信倾凰。你连自己苦心培育的女儿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 是啊,还能相信谁?南宁皇心里苦笑,脸上的表情却保持着一贯的沉着冷漠。他接过那坛酒,然后高举酒坛,借助内力高声向整个军队喊道:“诸位将士!今日汝等为家国远征,孤与万千百姓无以为报,今特效仿古人,倾千樽美酒于天澜江中,愿与诸位同饮!” 言罢,他举起那从江中取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台下,云烬、倾凰、还有其他副将纷纷举杯将所谓酒水饮尽,然后是数万士兵,最后连前来送别的百姓也受了感染,一同去饮天澜江水,万人同饮的决然使风也变得有些凄壮,场面十分悲恸。 南宁华同样随着众人饮下江水,却并不赞同地忧虑着,小声询问南宁皇,说:“你这样真的不会玩过了吗?这么悲壮的气氛只会让大家更舍不得离开吧?而且,你也不怕江水中被人下了药吗……” 南宁皇表情依旧悲怆,嘴里却冷冷地骂着:“大战将即,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好吧好吧,醉卧沙场君莫笑,古人征战几人回,这句怎么样?” “诅咒吗?” “……嗯。那祝云烬百战百胜,然后回来顺便把你架空掉得了。” “……” 倾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淡淡的扫过台上。 南宁华避开她询问的眼神,低声提醒道:“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该离开了,陛下。” 南宁皇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看了台下许久。 多么引人泪下的场面啊,万人高呼报国之志,万人同饮母亲河水,互相许下承诺来年一起荣归故里,可心里却都清楚,这场白骨堆积的战争里,能回来的人,都是把荣耀建立在战友尸骨上的。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南宁皇摆摆手,示意南宁华把剩下的仪式尽快举行完。 南宁华笑了笑,示意其他人开始准备祭祀之舞。 这时就不得不再提起南宁的历史了。 南宁的国土大半是朱雀神绫光带领人族从妖族手里硬抢来的,因此十分兴盛祭祀法术,每次出征前必会祭祀祈祷,虽然妖魔界被神族封印了千万年之久,但这个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 负责祭祀的是倾凰的好友,名为赫连月,她很小的时侯就以一曲《陌上桑》舞动全国,甚至引得百花齐放,因此被视为仙人转世,故而常常在这种庄重的需要祭祀舞蹈来调节气氛的场合出场—— 她可是从小被当作南宁的大祭司培养的,虽然现在没什么封赏,但好歹也是一直跟着仙人修习法术的,再加上有国师一力担保,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献舞了。 盛装少女笑着款款步入她的舞台,衣袖轻扬,白衣翩翩,优美轻巧的舞姿窈窕动人,古朴庄重的祭祀之舞如同献祭,再加上她使用灵力制造出的一点幻像,倒也真的像是神女降临,看得人心神恍惚,不由自主地虔诚跪拜—— 当然,如果云烬不忽然来上那么一句的话。 那个一向喜欢冷眼看着别人的热闹的家伙居然忽然抬手制止了那些乐师,莫名其妙的问了这样一句话:“南宁一向尊朱雀为祖先,负责祭祀之舞的女子服色应该换成朱红色才更好些吧,国师?” “……”人家穿什么颜色衣服碍着你什么事了?找茬也不带这么找吧? 南宁华有点看不太懂这个世界。 他看向在场唯一一个穿着朱红色衣裳的南宁倾凰,见她只是别有意味的看了云烬一眼便再无表示后,国师大人只能自己找回场子,面不改色胡编乱造: “朱雀虽属火,然战争用到兵器较多,兵器属金,因为白为金德,所以舞者应身着纯白,以期望将士们刀剑更加锋利,斗志更加昂扬。” 顿了顿,用眼神暗示赫连月要忍耐,然后斟酌着说,“不过确实是在下疏忽了,朱红为国色,以后的祭祀中,我会注意的。” …… 行军途中,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中,一脸委屈的白衣少女绞着衣角泪眼汪汪地扒着车窗向外面马背上的红衣少女诉苦:“呜呜呜……倾凰你看你家云烬!太可恶了!人家喜欢白色哪里碍着他了?居然那么要求我!太过分了!” 红衣少女唇角微翘,却又听见前面那辆马车中飘出国师揶揄的调笑:“别不懂事了,小月。云烬这是想看倾凰献舞呢,可惜当时殿下根本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白衣少女愣了半天,悲愤地捂住小心脏。 “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故意恩恩爱爱了好不好!我还没找到心上人,你们就这么炫耀,还当众不给我面子,丧不丧心病狂了!” 红衣少女大笑,扬鞭骑得快了些:“那就快找个情哥哥啊!我在这等着你炫耀回来呢!” “喂喂说找就能找到啊!” “那就是你的事了,要努力哦~” “这种事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吗!” …… 原本肃穆的军队里,少女们肆无忌惮的笑闹如同春风拂过一般,愣是驱走了军中的尴尬和沉默,平添了几分鲜活的亮色。 “云烬哥哥!” 骑马走在队伍前方的云烬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少女红衣策马向他冲去的场景,也许是正午的阳光太强,他的目光比平时也柔和了点。 虽然并不喜欢被人纠缠,但他对势均力敌的人向来有耐心。 云烬对身边与他并驾而驱的红衣少女露出极淡的笑意,一向冰冷的声线也带了点意味不明的试探:“殿下与以前相比,倒是变了许多。” “自你回王城后你一直忙着调查我,我忙着生气也没主动去找你……算起来你回来也有些时日了,但我们却一直没有叙旧。”南宁倾凰微微斜首,似乎叹了口气,“总觉得你一直躲着我似的……” “和你打交道得小心,谁都知道这兵符是有能者得之。” “啧,兵符如此,皇位何尝不是一样的呢。” “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遮掩地谈起这种话题,不怕被告发吗?” “军中都是云烬哥哥你的人,你都不怕,我没事瞎操什么心。” 云烬忽然勒马,轻声道:“我们应该有十年未见了。” 南宁倾凰也停了下来,挑眉:“难为你还记得我,拒婚时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只是没想到你会记得我。那时候你才多大?” 南宁倾凰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起来:“本来我只是想查查你是谁而已,不过关于你的传说实在太传奇……越调查就越好奇,最后一不小心就成了习惯,所以,就算十年没见到你,但这十年,我也一直在了解你呢——顺便说一下,那天你选择拒婚,真是太欠缺考虑了。” “说是想要联姻,其实只是在试探我。”云烬淡淡地说,“如果我答应,说不定第二天就被你毫不犹豫地谋杀亲夫吧。” “……”大皇女殿下震惊地看着他,眼角说红就红,受伤地说:“你,你竟然这样看待我……” 她想了想,眼中还闪烁着泪花,又补充了一句:“当年的你于我而言,就像神明一样,世上从来只有人将一切献给神明的人,没有叛神一说。” 云烬挑眉看着她,到底还是没逼太紧。 只不过……神明? 这话听起来也不太像表达爱慕的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同类 战场本来就不是风花雪月的地方,倾凰看上的又不是话本里那种包容又温柔的霸道王爷,就算有人竭力压着舆论,她也难免受到许多排挤。 比如说作为参军本该拥有直接向主帅提建议的权力,但她居然连参加一个小小的会议都得争取半天才能参与,递交上去的要改革军中一些陋习的建议也如同石沉大海,自打进了营帐里就毫无音讯了,估计云烬瞟都不带瞟一眼的。 比如说作为军中除了随行的还未出师的下一任国师赫连月外的唯一的女人,南宁倾凰虽然是皇女,但也没得到应有的尊重,军营到底是一帮大老粗的地盘,荤段子什么的自然也少不了,可不管走到哪里都听到有人兴致勃勃地在掉节操未免也太夸张了吧?纯粹是想给她难堪不是?觉得她女孩子家家娇生惯养不出两天就得哭着回去是吗? 诸如此类的事多了去了,像什么故意连夜赶路消磨人的意志、路上顺便打猎时故意让她们看见血淋淋的各种残忍场面、用什么殿下身份尊贵不适合与一帮男人共处一室的理由将南宁倾凰隔离到军事核心之外、时不时地把普通士兵吃的干粮拿错来给她吃…… 总之南宁倾凰基本上在军中就是处处受阻,碰壁无数,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如别人期待的那样知难而退,南宁华来给她送布兵图时询问她对那些阻碍的看法时,她正镇定地给云烬写着有关兵制改革后的一些残余问题,闻言连想都不想,扔下两个字——无聊。 南宁华觉得她完全是给云烬面子才没甩出幼稚这两个字。 南宁倾凰一个姑娘家能在这个男人的天下混到这个位置,又不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连夜赶路吃点苦算个什么,她获得随意出宫的权力后,特意花了好几年时间在各郡活动,很多时候为了赶时间她都可以连续三天三夜不停赶路,马换了一匹又一匹,连饭都顾不上吃,还有那普通士兵的难吃的干粮,她为了方便赶路时其实一直都吃的是这个。 至于荤段子……皇女殿下其实还在豆蔻年华时就已经可以随口拈来了,毕竟宫里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同理,对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她也无动于衷,人对同类的残忍远远超过对动物的残忍,这个道理她尚且年幼时就懂了。 而重中之重的问题看似是她代表皇权被排斥在军事核心之外,其实…… 她冷漠地接过图纸。 “拿到布兵图才是我们目的,参不参加那帮将领的会议都没什么关系,随便他们怎么刁难吧。” 夜晚扎营后,主帅的军帐中。 “虽然只是挂这一个参军的名……” 南宁倾凰把一沓纸放在正在翻阅地图的云烬面前,很有耐心地笑着,说:“但起码我的身份也是参军,我的意见你好歹也是的看看吧?这些东西都堆了几天了,你也不怕发霉?” 那沓纸上写着的字并不多,但字迹整洁有力,内容也清晰简洁,云烬大致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建议并非敷衍,而是句句针对关键的良言。 但是…… 他把视线又移回到地图上,语气平淡:“你父皇只是让你来监视我的,那你又何必费这些心思?舒舒服服的歇着不好吗?还是说……”他顿住,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俯身将双臂撑在桌案上的南宁倾凰,随手勾起她的一缕长发,声音刻意放低沉了些,把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你想染指我的军队?” “……” 你这么说真的很浪费这旖旎的气氛。 倾凰无语地看了他半晌,一把夺回自己的头发,然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本殿觉得,你本人对我的吸引力比你的军队要大多了。” 说完后她又从袖中取出几张纸扔在云烬面前,然后潇洒地离开了。 云烬不以为然地拿起她留下的那些建议看了几眼,神色一变,终于认真了起来,反复读了读,这才开始重视这个自己从不关注的皇女。 本来,在皇位的争夺中不应该会有女人的份,更别说一个原本就该安分守己的被自己父兄当作棋子联姻的公主。 所以在这场权势之争中,他从未关心过几位皇女的动作,就算南宁倾凰拥有皇城暗军又如何,到底是女人,她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说不定都只是哪个皇子暂时寄存在她手里的势力。 就算拥有民心又如何,作为女人,不过是给将来出嫁时添了几分贤德之名。 拥有朝中大臣支持又怎样,说到底她也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可依附的……夫家? ……不对。 这个小皇女,并不像是安于门宅的。 “你太小看殿下了,云烬。” 云烬仍然盯着手中的纸张,皱着眉。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国师依旧是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衣衫,手里握着那把折扇,半点国师风范都没有,自顾自地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安分守己,殿下自然还是心悦于你的。” 云烬抬眼,依旧是冷淡的语气:“国师认为,她将会成为怎样的人?” 南宁华说:“不论她怎么想,我是希望她成为一代帝王的。你们南宁……不,你们人族,向来就轻视女子,可你们谁还记得,南宁的开国帝君,便是女子。” 云烬终于有点惊讶了。 他打量着这位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国师,突然想起来什么。 人族之中,女子大多身体不如男子强壮,大多耽于感情,又要生育儿女,因而地位不如男子高。 但其他种族就没这个想法了,其他种族都是以实力论高低,国师并非人族,他看重南宁倾凰有情可原,但他竟然认为这位皇女可以成为帝王—— 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哪怕南宁的开国帝君就是朱雀神化形的女帝,后世继承神血的南宁皇室中,甚至四国皇室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女子执政,时间久了,人族都下意识看轻女子,认为她们难当大任,毕竟她们身体羸弱,又脆弱无比,还要肩负起人族对比其他种族最大的优势——生育。 她们渐渐失去了权力,也失去了地位,时间将她们的缄默化为理所应当,用礼法束缚着她们,即使天下四国中曾经有一国的开国帝君是女子,所有人也都下意识将女帝的强大归结于她神明的身份。 但南宁华,这个身份不明的国师,竟然如此笃定地认为,南宁倾凰她将会打破这个默认的规矩? 有点意思。 云烬稍一扬眉:“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讲开国帝君的故事?灵族的后人,你终究不是人族,不会明白这对她来说有多难的。” “当然不只是讲故事而已。”南宁华惊讶地说,“没想到调查得挺详细啊,虽然还是没说对我的身份,不过也很令人吃惊了。” “我以为你是三皇子或六皇子所属。”云烬讥讽一笑,“当年那个小皇女,真是给了我不少惊吓啊。” 南宁华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折扇,欣赏着那上面的精美镂刻,喃喃自语:“送我这把折扇的人说,他这折扇是用万年的合欢木制作的,又请了世间最善于造物的偃师一族雕刻的花纹,还特意为它用神族最好的香料熏制了九九八十一天,绝对是世间仅此一把的精品。” 云烬不耐烦地皱眉:“你今天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别急,就是想说说倾凰……”南宁华抚摩着扇骨,笑道,“她这样的人,不可辜负。虽然她不会像开国女帝一样在江山与美人间选择美人,但如果你愿意,相信她会为了你走上高位,然后世间再无阻挡你的人……她会很宠你的,也会只宠你一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云烬冷漠地说,“你在劝我放弃一切,支持她登上皇位,然后抛弃尊严,做一个整日在深宫中勾心斗角的男宠?”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个问题。”南宁华从容地笑了笑,然后在云烬对面坐了下来,“我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但万一你对她有情呢?虽然这是不大可能的。” “说完了就请离开这里。” “没说完呢。”南宁华合上折扇,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说,“我的折扇本应该可以是一把很好的法器,只要我的朋友想,它就能非常强大,强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但是现在它只是一把上了年份的古董而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云烬开口赶人,他又幽幽地自己回答了出来。 “因为他说,这样美好的东西,真是不忍心让它承担太多。” 就好像倾凰一样,本来她可以不用这样拼上一切去争夺皇位,不用承担那些自己不用承担的痛苦。 这些都是可以,但没必要的事情。 “所以呢?”云烬冷冷地说,“你说完了?” 南宁华沉默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云烬,给你一个建议,好好对待倾凰。” 然后他就走了。 云烬皱眉,没把国师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放在心上。 好好对她? 她需要么?当年被人欺凌的小姑娘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她有她的野心,不管她是为了哪个皇子弟弟或者是为了她自己,这都与他没有关系。 云烬心想,我要做的事情,并不只是与权势有关而已。 谁都无法阻止我,我也不想节外生枝陪你们演什么坊间话本里的故事。 只不过…… 他眯起眼,目光落在那几张纸上。 对待同类,他还是很有耐心的。 陪她玩玩也没什么不可以。 令国师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云烬居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也没献殷勤,不过态度也有了明显改善,比如说倾凰提出的建议优先,给各位将军们开小会也不避着她了,平常行军路上逮到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也送给她玩…… 倾凰面对他的改变也照单全收,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建议有时候做得太狠了些,跟着一帮男人开会听着他们谈论哪种女人更合男人胃口真的很没必要,而且云烬送的那只狼崽还老是乱咬人……不过,到底这根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冷酷王爷是对自己示了好的,这已经是惊人的进步了。 “云烬早就把路线和对策拟定了,按这个速度奔赴赤水郡,我们起码还要一个月时间,这些将军们能不闲得慌吗。”南宁倾凰窝在马车里逗弄着那只狼崽,漫不经心地说,“至于开会议论女人……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在给咱们难堪罢了,云烬带的兵,要真这么扯淡,他早就在战场上完蛋了。” “那倾凰你的意思是——云烬那家伙还是在刁难你喽?” 赫连月揉着狼崽的耳朵,惹得它频频回头要咬人。 “他在试探。”南宁倾凰出神地看着远处,幽幽地叹了口气,“他……不信我。” 赫连月理解错了她的意思,陷入话本的那些套路里无法自拔,捧脸,痴痴地笑:“在试探对方够不够资格做相伴一生的人?好浪漫哦~” “……但愿。” 旁边的南宁华听到她们的对话,不以为然地继续闭目养神。 算了,女儿情怀总是诗。 就不破坏小月的少女心思了。 反正殿下稳重的形象也被她自己毁得差不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不择手段 “条件?” “我们公主可以答应您两国交好,并且您要的兵权也可以到手。” “但一个赤水郡为代价,未免太……” “国师大人,这一仗我们离厥损失的可不少,还背了个师出无名的野蛮无礼之名,您总该拿出些诚意不是?” 赤水郡以西的青延山下,一场通敌叛国的谈判陷入胶着状态。 夜色掩护下,玄衣男子的神情看得不大清楚。 月光很难照射到的竹林里,身着奇异的离厥服饰的九位男女轻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南宁人,心里满是不屑。 这种出卖国土换取权力的行为,大概不论在哪里都会受人鄙视的吧。 南宁华不在乎被谁看不起,反正他又不是人族,卖国求荣?不存在的。 他只是奉命行事。 国师身边那位披着斗篷,浑身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也没有因为他人的轻蔑感到不适。 不串通离厥,也许根本不会有这场战争,边民也不会因此饱受离别战乱之苦。但如果不这样,云烬很快就会大权独揽,民心、声名、实力、魄力,他就是不篡位,那也足以架空皇权。 他们需要云烬的失败。 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并不介意与敌国合作,至于一个赤水郡的代价…… 国师抬头,向身后那个把自己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发出无声的询问。 “那就这样吧。” 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的人终于开口,声音故意弄得有些沙哑,却不难听出是男子的声线:“但丑话说前面,若是你们拿了这东西却还是没能从云烬手里抢下赤水郡,那就别怪我终止交易。” “这位倒是个爽快人!”一个面部刺有离厥部落图腾的男人生怕南宁华搅和,赶紧抢在他开口前把自家主人给的锦盒拿了出来,说,“这是我们公主持有的骨令,是我族神灵之骨,我王族象征,您看……您的信物?” 国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再看看那锦盒中色泽如玉的小小骨雕苍狼,只好也拿出了南宁的地图,并将南宁皇室的信物一同放在离厥早已准备好的木盒中,然后把锦盒取来,恭敬地递给自家主子。 他们的信物是一把匕首,同样是取自神明之骨,这把匕首普普通通,要不是与那骨雕靠近时发出短促的凤鸣之声,离厥那几人都怀疑这是假的。 “诛邪……您是南宁真正的储君!”查看信物的离厥女子惊讶地看着那把匕首,更加确定了这人的身份,态度也变得稍微尊敬了一点。 诛邪对南宁王室的重要性正如骨令之于离厥,他们这才安下心来。 东陆的四个大国也好,西陆的离厥也罢,他们的开国君主都是神灵,历代王室传承的信物都是神的骸骨,且信物只会传给真正的皇储。 既然确认了对方身份,离厥一行人也不想耽搁,谈妥了条件就向南宁华他们意思意思地行了一礼——这还是看在未来南宁君主的面子上行的礼——然后就粗略的掩饰了一下痕迹,匆匆离开。 南宁华他们并不急着离开,反正天色还早,长夜漫漫,相信此刻还有数百里才能到达赤水郡的云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此刻身在何方的。 月色朦胧中,一阵清风拂过。 国师仰头看着空中飘落的竹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为了上位者的一个决定,无数无辜的人就的跟着做出牺牲,所以他们必须赢。 不然也对不起这样的代价。 站在南宁华身后的人漠然转身,冷冷地说:“把骨令收好,接下来怎么做,你该知道吧?” 国师微微欠身:“自然。” 那人点头:“那就送本王回去吧。” “是。” 南宁华从怀中取出一张御风符,灵力稍一驱动,那符纸就被燃为灰烬,同时狂风大作,满地竹叶随风乱舞,风停后,那两个人也不见了踪影。 被刮到高空的竹叶再次纷扬飘落。 躲在暗处本该离开的那个刺着图腾的男人暗暗惊奇,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走到刚才南宁国师站的地方,细心翻找一番,终于在一堆竹叶中找到了那未被完全烧光的符纸。 他把符纸碎片小心地放在一个小小的石盒中,然后赶紧离开。 “……螳螂捕蝉啊。” 等那离厥使者的背影看不见时,本该空无一人的竹林中却飘来少女的声音。 “黄雀在后。” 显出身形的国师心情愉悦,他看着旁边已经把斗篷解下的主子,说:“他们想从南宁皇室内斗获利,接下来,我们就看戏好了。” “当然,就是不知道我那两个皇弟,哪个会倒霉地被你陷害了。”南宁倾凰把自己的斗篷扔给他,无趣地看着离厥使者离开的方向,“算了,以你的性子,当然是一个也不放过。不说这些了,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免得云烬起疑心。” 南宁华打开折扇,温和地笑笑:“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心狠手辣啊。” “心狠手辣这个词,未免有些低估你了。” “承蒙夸赞。我们该离开了,”南宁华随手揽住她的腰,“殿下准备好了吗?” “走吧。” 国师施施然地合上折扇,南宁倾凰还没回过神,眼前的竹林眨眼就被扭曲成了自己的帐篷,其速度之快,直接导致南宁倾凰起了疑心。 不是说任何法术都得先画符或念咒的吗?这家伙有那么厉害吗?居然只是画了个传送阵法,丝毫不见其他动作就成功了? “前段日子正想告诉你来着,今年是我在人界的第九年,灵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南宁华放开她,“当然,在你夺得帝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人界可没仙界好,你这么忠心,本殿差点就以为你对我有意了。”南宁倾凰把怀里那本《眼前人》掏出来,继续对着昏暗的灯光认真学习。 “我可没忘这里还有个云烬。倒是你,这些年来对我这么信任,我也差点以为你对我有意。毕竟人族不是老爱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南宁倾凰躺在榻上,合上话本,叹气:“我也不大清楚我对云烬是什么感觉,但他对我很重要。如果得不到……” 如果得不到?没有如果。 她凤眸微眯,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那是我的神明,他自然也应当是我的。我爱护他,敬仰他,我凭什么得不到他?” 国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家主子:“你都想得到他了,还能算是把他当做神明吗?” 大皇女殿下稍作思考,理智发言:“没事,渎神而已,小问题。” 国师:“……?” 随后他看到大皇女殿下立刻捂住嘴,目如秋水,羞涩地说:“哎呀……不行,不可以这样子说话。” 她立刻进入状态,忧伤又难过地看着地上的油灯,微微蹙眉,说:“可我只是想同他在一起,与他相濡以沫,共度此生呀。” 国师头也不回地告辞了。 无法直视。 另一边,主帅营帐。 云烬拿着离厥文字书写的书信,沉默良久。 果然,这次战争是皇室蓄意挑起,针对他手中兵权的一场阴谋。 只是,哪个皇子能有这样的手段呢? 南宁皇子嗣较少,除了三皇子六皇子外再无儿子,女儿么,南宁倾凰和宁妃的女儿南宁余珏倒是各有千秋,只是南宁倾凰此刻正与自己同行,就算有灵族的人使用法术帮她,按信中所说,这种名为御风诀的法术动静甚大,可最近营中并无狂风吹动。 至于南宁余珏,她只会仗着自己身份乱来罢了,是与她一母同出的三皇子一派的,本身并没有多大本事。 三皇子谦和低调,为人温和有礼,母妃又是世家大族的嫡女,可谓朝中支持者最多的皇子,南宁皇对他赞赏有加,如无意外,他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帝王的人,起码从表面来看,他没这个必要冒险。 六皇子倒是很不成器,他急功近利,浮躁不堪,张扬跋扈,但他母妃家中为官者众多,势力并不算小。 最让云烬想不明白的是,这两个皇子如果想要登基,为什么不试图拉拢他,反而要借助敌国之手除去他这个兵权在握之人呢? 除非……南宁王室认为,他云烬迟早会造反。 云烬皱眉,将信揉成一团,运起内力,眨眼就把信化成了粉末。 如果南宁倾凰真心实意地在支持他,那么不管对手是哪个皇子,都不足为虑。 只是这次的赤水之战,自己大概是不能打赢了。 起码不能赢得太轻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心甘情愿 通敌卖国都是小插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仗。 今夜月光不错,适合读兵书。 大皇女殿下破天荒地把话本搁在一边,勉为其难地偏离人设,开始读《兵法·始计篇》。 “战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她大概有些困倦,念的声音很低,近日忙着赶路,全军上下都身心俱疲,倒也难为她还有精力看书。 旁边的赫连月已经抱着狼崽睡过去了,国师也在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只剩她一个人对着摇曳的烛火认真读书。 “……” 认真读书的南宁倾凰心理不太平衡。 她把用兵书戳国师:“你对这场战争怎么看?” 国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说:“怕是赢不了,南宁现状你心里清楚。” 一曰道。南宁政治并不清明,各种官职间职能混淆,权力很难达到统一,又有多方势力牵制政令施行……南宁皇倒不是没有想过改革,可各种势力混杂纷纠,阻挠重重,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玩没,撇去皇室的顾虑不说,到最后因国家动荡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二曰天,论四时节气以及天地异象,他们抵赴赤水时正是春季,春寒料峭。那种薄雨浸骨的寒凉,恰恰是习惯南方温热的南宁军队最易得病的季节,占不着什么优势。 至于三曰地。比南宁境内那些低山要高一倍不止的青延山地势险峻,导致作战场地受限,易守难攻倒是没错,可他们这支援军来得太晚,纵使赤水郡驻军全力抵抗,青延山以北也已经被离厥不惜一切代价抢占了先机。 最后两个条件倒不用操心,云烬及他麾下一干将领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将,就算是年轻将领也能做到赏罚公正严明,深受下属爱戴,军威深重。至于法,云烬早在接手自己父亲的军队时就厉行改制,如今军法严明,各级将吏各司其职,军需物资输送畅通隐秘,也令人无可挑剔。 ……但是只能达到一半条件能打赢吗? 国师给南宁倾凰分析我方情况,表示自己十分不看好这场只能失败的战争。 南宁倾凰对此只是冷哼一声,然后就逐条反驳了回去: “离厥说白了只是西陆诸多部族的联盟,我们再一盘散沙,能有他们散?他们将领又大多是沙匪出身,杀人还行,谈到战法战略,哪个能比得过云烬?天时地利这种东西,作为国师你不能瞎掰点什么拯救军心已经是失职了!说到军中法令和武器是否精良,很明显两方都是差不多的……这样都打不赢,我们就可以自绝于天下百姓好么?” 国师:“……” 好像很有道理呢。 于是他默默地滚去准备做些祭祀之类鼓舞士气了。 好巧不巧,国师正准备去搞点事情鼓舞军心时,云烬来找他家殿下了。 开门看到他就一句:“劳民伤财的祭祀就不用准备了。” 国师又“……”了。 劳民伤财。 请问王城离宴上的祭祀你怎么不阻拦啊? 云烬半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他来的好像很匆忙,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南宁倾凰帐内的情况,然后就很自觉地进去挑了个座椅坐下,开门见山地跟她直切主题:“国师可懂得术法?” 国师还没琢磨明白为什么他不直接问自己,就听到自家殿下友情提供人话翻译: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懂得法术就别摆弄些没用的祭祀,还是为我们提供一些法阵符咒之类更靠谱些。” 解答完毕,南宁倾凰看向云烬,甜甜地唤了声“好哥哥”。 云烬听见那一言难尽的称呼也没提出抗议,只是依旧用那种很欣赏的眼神看着她,说:“上古战争中,修道之人的奇阵咒术曾在六界混战中发挥极大的作用,虽然后来人界内战后修道门派立誓不再参与战争,但既然国师身为一国之师,那在某种意义上就已经不再属于修道之流,想必参战也不是不可以。东阳自从得到大祭司巫沦后就一直试图称霸……” 顿了顿,他又想起了离厥方面密函中提到过关于各界的助力,继续道,“即使提东阳。北冥世代神权与皇权紧密相连,因国情特殊万年以来皆有神灵坐镇,这个倒可以根据他们与世隔绝而忽略。但医道之神身处西凉,到时战事一起,那医神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为免到时措手不及,你我也需谈一谈合作。” 国师听到云烬念出其余三国的那些底牌时神色恍惚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其实烬王爷是在怀疑在下的实力吧?” 的确,在那帮半神或神的衬托下,他这个每天只会在歌楼里夜夜笙歌看起来就不中用混的像个神棍一样,根本没展示过自己实力,只是疑似灵族后人,但真实身份仍旧待定的国师一点也不够看。 从头到尾都没把眼神分给国师的云烬抿唇,为自己倒了杯茶,实在懒得继续嫌弃他,反正决定这事的还是眼前的小皇女,国师?他不同意也没用。 天下人似乎都以为他想夺权,但夺权这样的大事,至少也得放在这个国家基本无外患时才能动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眼下局势紧张,得先捡要紧的来。 至于这些情报——不把严峻的形势点明,也探不出国师和南宁倾凰的底细不是? 然而南宁倾凰也并不知道国师的底细。 她在云烬身边坐下,笑盈盈地接话:“其实我也很好奇国师的来历。” 南宁华:?殿下,你到底哪边的? 南宁倾凰继续说下去:“九年前国师您尚有重伤在身,既然您这么惨,不知与其他几国的神灵有多少关系呢?” 算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国师按了按眉心,说:“行了,你们就这么想知道我的来历?这次军中需要怎样的法阵,我都可以给,只有这个事,不能说。” 他态度如此坚定,南宁倾凰不打算继续问下去了。她把话题引开,重新回到战争上来:“现在战争没有介入异界,我们万不能做得太明显,你听云烬吩咐就好,作为参军,我的建议是以防御法阵为主。” 南宁华听得出来自家殿下是在帮他逃避云烬的问题,心情多少好了些,云烬看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也就不再提起,面色如常地开始讲解自己大体布置。 虽然说兵不厌诈,但云烬也太不按常理来了。 为防敌军以逸待劳,他居然先发制人,南宁华以为他会用小股士兵偷袭,没想到他的计划却是用了七成兵力去正面攻打,目的是为了给敌方造成一种我方士气高涨,长途跋涉并没有消磨军心的震慑意味。 这是准备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之后的部署更加重要,南宁倾凰大致分析了一下云烬的方案,又提出要利用地形分散兵力打埋伏战,因为近日阴雨不适合火攻,所以又调整了细节,改火攻为飞石。竹木柔韧,是制作陷阱的绝佳材料,再加上离厥国土大多为沙漠草原并不熟悉丛林……就是一些小陷阱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行,反正都是震慑敌人。 接下来战况比较难以预计,云烬又和南宁倾凰一同商定了几种应急方案后表示,到时还必须与其他将军一同讨论,倾凰也表示谅解,从头到尾南宁华都处于看热闹状态,除了记了几个迷阵外啥也没干。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国师看了眼殿下帐内还在沉睡的赫连月,顺手地把她给拖走了。公事办完就是私事了,小月不适合留在这儿。 大皇女殿下顿时觉得自己没白让国师钻研《眼前人》,他终于学会看场合自觉离开了! 眼下就剩她跟云烬两个人,虽然不是花前月下,但也算是孤男寡女了。 她稍稍地往云烬身边挪了挪,有意靠在他身边,笑着问:“云烬哥哥?” 烛火摇曳,云烬侧首看向眼前的少女,一时间很难将她与十年前木讷的小姑娘当做同一人。 那个被欺负也不会还手的小姑娘,与眼前这位年华正好锋芒毕露的少女,仿佛是两个极端。 他看着她的眼睛,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所以十年前他鬼使神差地杀死了那几个宫人,十年后他没有拒绝她的靠近。 他应了一声,冷冷清清的,突然提起了兴趣,想看她接下来会怎么演。 南宁倾凰看得出他眼中的玩味,但她毫不慌张,她笑盈盈地揽住他的胳膊,歪着头靠在他的肩上,说:“云烬哥哥,你想不想玩游戏呀?” 云烬不为所动,但也没推开她:“游戏?” 然后他就看到大皇女殿下高高兴兴地从兵书下抽出一本《眼前人》,眉眼弯弯地笑着,地给他:“假作真时假亦真,好哥哥,赌一把?” “……” 云烬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将眼前的少女归入失心疯一类,而是接过那本书,沉声道:“小皇女,你并不了解我。” 南宁倾凰将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幽幽地说道:“是你带我走出混沌,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但我还是愿意把自己交给你,就像话本里的女子一样尽力帮你助你,尽我所能,心甘情愿。” 云烬觉得有些好笑,心甘情愿?这话她自己信么? 他将话本扔回去,站起身:“小皇女,你可知,心甘情愿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烛火因为他们这番动静跳了跳,话本带起的短促的风差点把它扑灭。 南宁倾凰看着那本被扔在兵书上的《眼前人》抿唇不语,等云烬已经走出了她的营帐,她才重新捡起话本。 “……算了,不急。” 将神明拖下神坛,变为自己的东西,总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