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为夫》 第 1 章(大吉) 隆冬时节,夜深人静。 素净的寝房中烧着地龙,也难以抵挡腊月初的寒气。 傅知宁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丫鬟走上前来,轻轻为她盖好被子,看到她睡得不甚安稳,便想上前询问,却被婆子拉到一旁。 “小姐已经几日没睡好了,不要打扰她。”婆子低声叮嘱。 丫鬟心疼地看向傅知宁,视线落在她的眉眼上时,又有了短暂的失神。 “又看痴了?”婆子好笑,“都伺候这么多年了,怎还未习惯。” 丫鬟脸颊一红:“谁叫咱们小姐好看呢。” 不是她夸张,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比傅知宁更貌美的,唇红齿白、乌发浓密,一双眉眼清澈黑亮,肤色更似雪缎般白皙滑腻,一举一动更是惹人怜惜,病西子都要逊色三分,自及笄后便是这京都城第一美人,一连多年都无人能与之争春。 “咱们家小姐,就是这京都城……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美人。”丫鬟说着,脸颊更红了。 婆子笑了一声,随即又叹息:“若非因为太过美貌,也不至于遇到这种磨难。” 丫鬟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 婆子口中说的磨难,正是京都城近来发生的一件大事—— 郡公夫妇的老来子钱毅前几日遇刺身亡了。 郡公家公子死了,本该与他们傅家无关,偏偏钱毅死时,手里还攥着一只耳环,而耳环的主人,正是他们家小姐。 此事一出,小姐便被锦衣卫带走,只半日便因为证据不足就放了回来,按理说已算洗清嫌疑,可郡公夫妇却认定她是凶手,派了一群人堵在傅家门口,非要傅知宁偿命。 如今傅家大门还被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堵着呢。 “锦衣卫都说咱们小姐是无辜的了,郡公夫妇还要纠缠,真是好没道理。”丫鬟嘟囔一句。 婆子苦涩一笑:“谁叫他们手中有小姐的耳环呢。” 丫鬟眉头紧皱:“那日奴婢跟着小姐去徐家做客,谁知路上被那登徒子给拦了,他欲轻薄小姐,奴婢才赶紧护着小姐离开,谁知耳环就掉了一只,定是被他捡去了。” 说完,她心疼又气愤,“多好的珍珠耳环,就被他捡走一只,再也不能戴了……再说他当晚就遇害了,要奴婢说,根本就是恶有恶报,跟咱们小姐有什么干系,真是莫名其妙。” “你说得对,也不对。”婆子微微摇头。 丫鬟不解地看向她。 婆子见她不开窍,只好提醒:“你忘啦,外头关于小姐的传闻……” 提醒点到即止。 丫鬟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不成他们觉得,是小姐克死了他们公子?” 婆子摇了摇头:“别管是因为什么,他们如今认定小姐是凶手,我们又能如何,老爷不过是礼部正六品主事,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丫鬟又想辩驳,可想起这几年亲眼见过的许多蹊跷,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到底没说出来,最后只能艰难地问:“那就让他们这么堵着门口?” 婆子也不知该如何,索性不说话了。 寝房里静了下来,床上的傅知宁侧了下身,乌黑的秀发顿时瀑布般倾泻,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净透。 许久,丫鬟嘟囔一声:“若夫人还在,定舍不得叫小姐受这样的委屈。” 婆子闻言,表情严肃了些:“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切不可出去胡说,更别在小姐面前提及,徒惹小姐伤心。” 自从夫人三年前遇害身亡,府中便没人敢在小姐面前提过她了。 睡梦中的傅知宁似乎隐约听到有人议论母亲,纤秀的眉顿时蹙得愈深,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愈发可怜动人。 “奴婢也就在您跟前说,”丫鬟吐了吐舌头,生出一分惆怅,“若是夫人还在,就算不赶走那些人,也会揽着小姐好好安慰,哪像如今这位继夫人,只会称病躲起来,生怕连累到她。” 婆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没有应声,却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咱们小姐,的确孤苦。” 寝房里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婆子起身将灯烛一盏盏吹灭。 丫鬟见状忙道:“小姐睡前吩咐了,亥时唤她起来沐浴更衣。” “她难得睡个好觉,还是别打扰了。”婆子说着,便将她拉了出去,小心在外头将门关上。 寝房里彻底静了下来,与黑暗融为一体。 傅知宁一人睡在房中,越睡越不安稳,到后半夜时,更是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头痛欲裂。可即便这般难受,她也无法醒来,仿佛落入无尽的黑暗,任凭她如何走,都只有空旷与黑暗。 许久,黑暗化成了母亲的身影,站在院中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小淘儿,又跑哪去了?你再晚回来会儿,糍粑可就不香了。” 傅知宁怔怔看着她:“糍粑……”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母亲说着便朝她走来,抬手擦了擦她的脸,“怎么脏成这样,又去钻书院的狗洞了?” 傅知宁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笑了,仿佛又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快乐地往厨房跑:“糍粑好了!” “慢点!没一点姑娘的样子,日后哪个敢娶你!” 身后传来没好气的声音,傅知宁却只是笑着往前跑:“不娶就不娶,我要一辈子跟着母亲……” 话音未落,四周一片黑暗。 傅知宁愣了愣,再回头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嗓子是火烧一般干疼,傅知宁难受得厉害,却无法从黑暗中醒来,只能无力地唤一声:“母亲……” 寝房一片安静,无人应她。 傅知宁睫毛颤了颤,慢慢静了下来,任由自己一点点被黑暗淹没—— 然而下一瞬,一股熟悉的檀香夹杂着一点汤药的淡淡苦味,携裹着夜晚凌冽的气息迎面扑来,她嘴唇动了动,接着后背便靠上了坚实的胸膛。 再之后温水入喉,缓解了沙漠般的烧灼感,傅知宁试图睁开眼睛,却被梦境来回拉扯。挣扎之间唇齿被轻轻撬开,苦涩顿时从舌尖蔓延开来。 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哼,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对方衣角:“母亲……”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纤瘦的后背,指尖的冰凉轻易穿过里衣,落在细腻平滑的肌肤,檀香和药香混合的淡淡气息让她不安,也带来了别样的安稳。 她终于睡熟了。 房中愈发静谧,月亮升至中空,又从西方落下。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房中只余傅知宁一人。一对崭新的珍珠耳环置于枕边,在初晨的寝房泛着幽幽光泽。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 章(天煞孤星) 天刚蒙蒙亮,傅知宁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后感觉精神不济,仿佛刚大病一场。 她疲惫地坐起来,无意间瞥见枕上一点晶莹,看清是什么后微微一愣。 “小姐,您醒了?”丫鬟忙迎进来,看到耳环后惊呼,“好漂亮的耳环!小姐何时置办的?” 这样成色的珍珠满京都城都难见,就是哪位贵夫人偶得一颗,也是珍之重之小心存放,只偶尔设宴时拿出来赏鉴一二,还未见过哪个舍得做成耳环的。 傅知宁不多解释,只是交到她手中:“收起来吧。” 丫鬟应了一声,小心捧着耳环到梳妆台,打开妆匣刚要放进去,便疑惑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傅知宁抬眸。 丫鬟对上她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脸颊又红了红,再开口声音都小了些,生怕惊扰了佳人:“小姐,您先前的珍珠耳环不见了。”说着,她又在妆匣里找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她所说的耳环,便是被钱毅捡走了一只的那副,因为仅剩一个,便一直放在妆匣里,还是她亲自放的。 可眼下却凭空消失了。 傅知宁眼眸微动,停顿一瞬后回答:“被外男碰过,便丢了。” 丫鬟恍然,放好耳环后回来伺候她洗漱:“小姐昨晚睡得太好,奴婢便没舍得叫您起来,没耽误小姐的事吧?” 傅知宁闻言试图回忆昨晚,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若非凭空多了副耳环,她甚至以为他没来过。 傅知宁疲累得厉害,简单洗漱后便要继续睡,丫鬟连忙劝说:“小姐,您还是用些早膳吧,免得再难受。” 傅知宁身子不算太好,不用早膳时常会心悸恶心。 她知道自己的毛病,便没有再坚持,只是刚拿起筷子,外头便传来一阵号丧声。 “这些人定是瞧见老爷上朝去了,才故意大声恶心人。”丫鬟顿时气恼。 傅知宁沉默一瞬:“我爹出门前,可有交代什么?” “回小姐的话,老爷说了,随他们闹去,切勿理会,等他们气消了估计就走了,”丫鬟说完,忍不住嘟囔一句,“可这都两天了,什么时候才会消气啊。” 话音未落,婆子便急匆匆进来了,瞧见傅知宁后忙屈膝行礼:“小姐,郡公爷来了,现下就在门外,说要见你。” 傅知宁顿了顿,轻抿红唇放下筷子。 丫鬟忙拦住她:“小姐,老爷叮嘱了……” “我若不出面,他们只怕会一直闹下去。”傅知宁缓缓开口。 丫鬟着急:“您不能出去,您忘了昨日郡公夫人前来,说了多少难听的话吗?” 郡公夫妇也算京中名流,可唯一的儿子丧命,也带走了他们所有体面,昨日郡公夫人站在门前怒骂,比市井泼妇还不如,今日郡公来了,只怕也不会好到哪去。 “放心,郡公爷不会冲动行事。”傅知宁说罢,便直接朝门外走去。 丫鬟见拦不住,只好追了过去。 傅家庭院不算大,从后院到前门不过片刻,傅知宁走到门前,小厮们犹豫着对视一眼,到底还是开门了。 紧闭了三日的大门缓缓拉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郡公阴沉着脸站在门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傅知宁走到门槛前便停下脚步,外头围观的百姓瞧见她的真容,顿时一阵惊叹。傅知宁垂着头,对着门前一身华袍的男人妥帖地福了福身:“郡公爷。” “傅知宁,”旁人都在赞她貌美不似凡人,郡公却对这张脸恨极,“我劝你认罪。” “我不是凶手,”傅知宁平静的与他对视,“如何认罪?” “我儿身死时,手中是你的耳环,他一向温良有礼,若你并非凶手,他又为何死攥你的东西?”郡公质问。 说罢,不等傅知宁回答,便突然情绪激动,“定是你害了他,你必须认罪为我儿偿命,否则我要……” 说到一半,意识到附近不少百姓围观,当即压低了声音咬牙道,“要你傅家老小一并陪葬!” “郡公爷是拿傅家威胁我?”傅知宁蹙眉反问。 她没用早膳,站了这许久已经开始不舒服了。 “是又如何!”郡公猛地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说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慌乱报信声—— “老爷!老爷!锦衣卫那边来了消息,杀公子的凶手已经抓!” 傅家门前所有人为之一愣,还未反应过来,报信的人已经冲到郡公身前跪下:“凶手、凶手已经伏法,是平日跟公子交好的李生,因为公子与他妻子私通,他便生恨报复……” 一桩丑事突然暴露,郡公恨得眼前发黑,一脚踹开了报信人,然而周围百姓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捂着嘴偷笑郡公方才夸自己儿子的那句‘温良有礼’。 郡公老脸火辣辣的,咬牙切齿地看向傅知宁。 傅知宁胃里难受,面上仍旧不显:“既然凶手已伏法,还请郡公爷早日将这些人带走。” 说罢,她借着丫鬟的搀扶缓步往院中走。 郡公恨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话脱口而出:“傅知宁,即便你不是凶手,难道我儿的死就与你无关了?若非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克了他,他又如何会死!” 傅知宁停顿一瞬,垂着眼眸继续往前走。 大门关上,将郡公怨恨的眼神和百姓的议论一并关在外头。 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回屋,赶紧为她冲了碗糖水。 一碗糖水下肚,傅知宁脸色好了些。 “……小姐,您别听他瞎说,您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丫鬟小心翼翼地安慰。 傅知宁点了点头:“嗯。” 丫鬟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以为她在强忍悲痛,顿时急了:“奴婢说的都是真的,您才不是天煞孤星,那些人都是欺负了您才会遭报应,要奴才说,您分明是有福星庇佑,才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福星庇佑么?傅知宁无奈一笑。 她近来清减不少,愈发弱柳扶风,此刻一笑如春风化开湖面,清澈中又透着朦胧疏离,美得不似凡人,丫鬟一时间又看痴了。 傅知宁轻抿一口清茶,抬眸看向萧瑟的庭院,心想哪是什么福星庇佑,不过是母亲被奸人所害后,她明知凶手是谁,却因找不到证据,只能与魔鬼做了交易—— 他为她报杀母之仇,佑她安稳,她每逢初一十五焚香沐浴,以纱遮眼,静候他的到来。 钱毅的死,枕上的耳环,都是他的手笔。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3 章(保护) 不知不觉,傅知宁和那人的交易已经维持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为她报仇,为她撑腰,为她消灾解难,却不要求回报,甚至在最初一年,并未碰过她的身子,只是初一十五来她房中,一坐便是一夜。直到后来某天晚上跌跌撞撞闯进房中,才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他做到了承诺的一切,却又不求回报,即便越了男女大防,大多数时候来了,也只是像以前一样在房中坐着,只每隔上一两月才碰她一次。在这场交易里,他付出远超过得到,按理傅知宁如何也不该称对方为‘魔鬼’才对。 然而他的手段太过极端,像极了话本中没有良知的邪魔,贼人害她母亲性命,他便杀贼人九族,连三岁稚童也不放过,浪荡子随口戏弄她两句,翌日便横死街头,就连府中下人伺候不尽心,都能‘不小心’断胳膊断腿,落下终身残疾。 她从未见过他的脸,也没听过他说话,只有情难自抑时,才能听到他压抑的低喘,算得上对他一无所知,然而他却知晓她的一切,仿佛一双无形的眼睛,盯着所有对她不敬之人,然后千倍万倍报复回去,手段之阴寒毒辣,已经远超正常人能接受的范围。 傅知宁感激之余,也不免胆寒,所以这两年尽可能深居简出,不与任何人打交道,以免什么人又因为她没了性命。她倒不是菩萨心肠,只是觉得那些人罪不至此。 自从看清了他的手段,她便一直小心翼翼,结果如今眼看着交易还有两个月就结束了,还是又出事了。 “小姐,小姐……” 傅知宁回神,对上丫鬟担忧的眼神,停顿一瞬后开口:“我有些乏了。” “那小姐快些休息吧,您今日精神头瞧着就不大好。”丫鬟说着,赶紧扶她到床边坐下,放下纱帘后便离开了。 傅知宁躺下后,反而没了睡意,翻来覆去许久才疲惫地闭上双眼。 这一睡便是一天。 再醒来时,房中已经昏暗,她仿若大梦一场,许久才回过神来。 睡了一觉,精气神顿时足了不少,心情也不似先前低落了。她简单洗漱一番,问清时辰后便往前厅去了。 等她到时,傅通已经在主位坐定,‘病’了几日的继母周蕙娘也在他身侧,瞧见她后连忙笑着点了点头:“知宁。” “母亲。”傅知宁颔首。 “我这身子太不争气,前些日子被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气病了,一时也顾不上管府中事务,近来真是委屈你了。”周蕙娘笑得有些心虚。 她是母亲走后良妾扶正,虽然小心思多了些,但早些年母亲在时,一直相处得还算和谐,是以傅知宁也没拆穿,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没说话,傅通倒是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可委屈的,要不是她成天往外跑,成天没个姑娘样,又如何会落了耳环,惹出这一堆祸事?” 傅知宁安静吃饭,假装没听到,傅通顿时不悦。 周蕙娘忙打圆场:“好在凶手已经抓到,日后算是清净了。” “清净什么!你没听外头传言吗?个个都说是她克死了钱毅,还说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沾之便不得好死,”傅知宁不理他,他便对着周蕙娘发火,“本就二十余岁无人提亲,日后恐怕更嫁不出去了!” “是……”周蕙娘讪讪。 “嫁不出去就罢了,好歹我仕途无碍,总能护你周全,”傅通再次看向傅知宁,“可如今得罪了郡公,日后只怕连我都要出去讨饭了!” “不必,女儿可以卖艺养您。”傅知宁吃得差不多了,便出言哄爹。 爹却被她气得脸都成酱色了。 傅知宁见状,立刻找个借口溜走,周蕙娘也假装身子不适,捂着胸口哎哟哎哟离开,最后只留傅通在厅内发脾气。 发完火,他深吸一口气叫来管家:“叫人备马。” 管家愣了愣:“都这个时候了,您要去哪?” “自然是收拾烂摊子!”傅通憋着气道,“此次若不能叫郡公爷舒坦了,只怕我轻则丢官,重则家破人亡。” “可、可郡公爷如今一门心思觉着,是小姐克死了他儿子,他心里能就此作罢么?”管家皱眉。 傅通深吸一口气:“我去求李成大人帮忙,他就算不给我面子,也总要给李家面子,再说了,知宁又不是真的杀人凶手。” 可钱毅确实是同小姐说过话后才死的。管家心里嘟囔一句,到底没敢说。 傅通亲自去了库房,将大半家产都带上后才出门。 郡公爷痛失爱子的事,如今已经满京都都知道了,李成一听傅通来了,便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也没有绕弯,收了礼便代他去问了。 傅通独自一人坐在李家偏厅等消息,一个时辰过得比一年还漫长,终于等回了打探消息的李成。 “傅大人呐。”他一脸为难地开口。 傅通心下咯噔一声:“怎么说?” 李成叹了声气:“郡公爷说了,生出这般不祥的女儿,也并非你所愿,只要你肯叫她偿命,傅家便无事。” 傅通脸色一白:“不、不行。” “傅大人别忘了,你家中不止知宁一个女儿,还有知文这个儿子,你总不能叫他也无辜受牵连吧?不过是舍弃一个女儿,便能换来傅家平安昌盛,说起来也不算什么赔本买卖,郡公也不算苛刻,还特意给了您三日时间……” 李成接下来的话,傅通已经听不清了,僵坐许久后失魂落魄离开,连招呼都忘了打一声。 等他回到家时,已接近亥时,一只脚刚迈过大门门槛,便看到傅知宁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昏昏欲睡。 已是腊月初,早梅开始绽放,月光与梅花瓣一同飘落在她身侧,为她镀上一层清辉,鬓边散落的碎发慵懒随意,愈发衬得她不像凡人。 他这个女儿,当真是生得极好。 傅知宁若有所觉,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后沉默一瞬:“爹。” “怎么没回屋睡?”傅通板起脸。 傅知宁懒散起身:“听说你出去了,便出来瞧瞧。” 傅通轻哼一声往屋里走,傅知宁立刻跟上:“是为了我的事?” “不然呢?”傅通没好气地反问。 傅知宁脚步渐缓,最后慢慢停了下来。 傅通一回头,便对上一双皓月般清澈的眼眸。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不耐烦道:“回去睡觉,事情已经解决了,也不知上辈子犯了多大罪,这辈子才会有你这么个不孝女!” 嘴上骂着,转头回屋去了。 傅知宁独自在院中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傅通越来越提心吊胆,却始终没舍得将女儿交出去。三日一过,郡公府和其他几位大人的弹劾奏折,便上呈到了司礼监。 司礼监内,秉笔太监孙志看了几封说辞相似的奏折后,不由得轻笑一声,眼角褶皱顿时挤到一处,笑呵呵的透着慈祥。 一旁服侍的见状殷宫女勤上前:“孙公公可是瞧见什么有趣的了?” “确实有趣,郡公爷几人弹劾傅通贪墨银两,”孙志说着,又笑起来,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透着尖利,“他不过一个礼部正六品的主事,平日做的都是杂事,哪来机会贪墨银两?” 这般说着,却还是在奏折上写了‘真’字。 宫女不解地看向他:“不是说六品主事,没机会贪墨吗?” “是啊,六品主事,”孙志重复一遍,原本慈祥的眼神突然狠戾,“可如今状告他的这几个,最低却是从三品。” 宫女一愣,后背一阵凉意。 孙志看着批注好的奏折又笑一声:“郡公爷也是爱子心切,咱们做奴才的如何不成全他,傅家上下四十七口,能换郡公爷展颜也算功德一件了。” 世家贵族、平民百姓,世上大小事,无一不在四司八局十二监的监督之下,京都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宫女听着他谈话间便要了朝廷正六品管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又一次为如今阉宦的势力之大感到心惊。 孙志看到她颤颤巍巍的样子,眯起豆子大的眼睛:“扶公公去如厕,伺候得好了,将来叫你去皇上跟前服侍。” 宫女看着他凸起的肚子,顿时一阵恶心,但还是讨好地扶上他的胳膊:“那奴婢的将来,可就全然托付给公公了。” 两人出门将近半个时辰,孙志才一个人哼着小曲儿回来,擦了粉的脸颊上还蹭了一点口脂,愈发衬得他白面虚胖。他自得地踏进司礼监,下一瞬便对上一双淡漠冰冷的眼眸。 “掌印大人!”看清来人是司礼监之首百里溪后,孙志连忙下跪,头抵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司礼监内一时静极,只余下纸页翻过的声响。 百里溪垂着眼眸,一页页翻看奏折。 他模样好,肩宽腿长,挑了金线的腰带扣住锦袍,衬出劲瘦腰肢。肤色净白如瓷,下颌没有半点胡须,长长的眼眸里是冰封万里的山河,不辨喜怒、没有慈悲,即便有些女相,却不显阴柔,更不像其他太监一般涂脂抹粉。 可模样再好,也无人敢多看一眼。 孙志跪得膝盖都疼了,咽了下口水小心瞄了一眼上方,便看到他手中所拿,正是郡公弹劾傅通的奏折。 孙志犹豫一下小心开口:“掌印大人,这是新呈的奏折,此类琐事交给奴才便好,不必劳您亲自过问……” “郡公府中所种红梅,据说价值万金。”百里溪缓慢开口,声音凌冽情绪莫辨,却不尖利,与寻常太监不太相同。 孙志愣了愣:“您的意思是……” “正二品月俸,也不过六十一石。”百里溪垂下眼眸,语气不喜不悲。 他没有多言,每一个字却都犹如冬夜狂风,肃杀与压迫扑面而来,高台楼宇顷刻间覆灭。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4 章(偶遇) 郡公贪赃枉法一朝落罪,郡公府一夕之间败落。 郡公死罪,家产充公,家眷仆役流放宁古塔,古朴厚重的大门上贴了封条,昔日辉煌的门庭瞬间冷清,一时间京中权贵人人自危,傅知宁也暗自心惊。 不必想,郡公府的倒台,必然也与那人有关。尽管这三年来,傅知宁已经习惯了他的手眼通天,可看他轻而易举毁掉一个二品大员,还是不由得胆寒,忍不住猜测他的身份,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世上哪个男人,能与他的势力相较一二,除非是如今的司礼监之首…… 可那人分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权贵自危,傅知宁不安,唯有一人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报应!活该!”傅通骂了两句,将请辞的奏折撕碎了丢进火盆,身心舒畅地将管家叫进来,“今日天寒,叫厨房买只羊回来炖,阖府上下一同暖和暖和。” 管家闻言笑了:“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高兴事?” “可不就是高兴事。”傅通大笑三声。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皇城根下局势多变,阉宦百里溪一家独大,又有世家锦衣卫争权,不管多位高权重的人,今日宴宾客明日塌高楼,于京都百姓而言,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所以郡公府的覆灭并未带来多少谈资,反而将议论的重点,放在了傅知宁身上。 “郡公家公子拿走了傅小姐的耳环,隔日便被害死,郡公夫妇在傅家门口堵了三日,郡公府直接没了,这位傅小姐果然是天煞孤星,谁若是娶了她进门,只怕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家破人亡啊!” “杀郡公家公子的另有其人,郡公也是因为他自己贪赃枉法作茧自缚,他们都是自己作死,与傅小姐有何干系。”一个书生不满反驳。 “你还是太年轻,”先前说话的人笑了一声,“郡公也好,郡公家公子也好,都作恶多年仍平安无事,怎就与傅小姐产生干系后出事了呢?” 书生愣了愣,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巧合罢了。” 他声音极小,众人没有听见,继续探讨傅知宁的天煞孤星命数。 傅通听说后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傅知宁禁足家中,再不准她出门乱跑。 好在流言传了没几天,京都城便有了别的新鲜事,百姓也不再热议傅家,只是傅知宁天煞孤星的命格愈发深入人心。 转眼过去四五日,傅知宁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中正无聊时,表妹徐如意从安州城回来了。 她是傅知宁舅舅家女儿,与傅知宁如亲姐妹一般,这次陪父亲去安州赴任,待了小半年才回来。两姐妹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徐如意如今刚一回来,拜过母亲便来傅家了。 “这段时日在安州过得可好?”傅知宁见到久违的亲人,语气都活泼了些。 徐如意横了她一眼:“还有功夫担心我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写信告诉我,害得我回到家才知道。” 傅知宁笑笑,摊着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好好的,都过去了。” “也就是你心大。”徐如意无奈,拉着她到屋里坐下。 傅知宁给她倒一杯清茶,两姐妹刚要说几句体己话,便听到外头一阵哄闹,隐约夹杂着傅通的怒骂。 傅知宁顿了顿,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丫鬟:“出去瞧瞧。” “是。”丫鬟急匆匆离开。 姐妹俩耐心等着,不多会儿丫鬟就回来了,对上两位小姐的视线后,一言难尽地咧了一下嘴。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徐如意是个急性子,“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有媒婆来提亲了。”丫鬟艰难道。 徐如意不解:“提亲而已,不喜欢拒了就是,有什么可气的?” “提亲的是……柳主事家二公子。” 柳家二公子幼时害过一场大病,之后便没有再长高,如今二十有三,却与七八岁的孩童身量差不多。 徐如意愣了愣,回过神后拍桌而起:“混账!欺人太甚!你就是嫁个书生士子,也绝不会嫁给他家那个侏儒!” 大郦如今重世家、轻文臣,科考而来的学子最好前程,也不过是在朝中做点杂事,或者给世家做个门客。她们这样的世家小姐若是嫁了书生士子,简直是辱没门庭,徐如意也是气极,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傅知宁无奈拉住她:“我爹已经气过了,你就别气了。” “你不生气?”徐如意不可置信。 傅知宁十分淡定:“猜到了。” 当今圣上热衷求神拜佛,连带着下头的官员百姓都十分信命理之数,以她如今的名声,稍微好一些的人家都不可能前来提亲。 徐如意深吸一口,半晌憋出一句:“都怪郡公府那群人!” 傅知宁笑了,不紧不慢地安慰她,徐如意听着她软糯温柔的声音,再看她如画般眉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别听这些人胡说,你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嗯。”傅知宁笑着答应。 徐如意孩子心性,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与傅知宁说了几句话后,便要拉着她去东山寺烧香。 “就当是去去晦气了,你近来也忒倒霉了些。”徐如意叹气。 一旁的丫鬟忙道:“可老爷吩咐了,不准小姐出门。” “他软禁知宁?”徐如意不可置信。 “没有的事,只是不想我出去闯祸。”交易没有结束前,傅知宁自己也不想出门。 “闯什么祸?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天煞孤星了?”徐如意直接将人拉起来,“现在就走,今日寒梅节,东山寺定然很热闹,你就当陪我去了。”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着人往外走。傅知宁见她坚持,只好戴上帷帽随她一起,结果两人刚走到大门口,便撞上了傅通。 “干什么去?”傅通皱着眉头看向傅知宁。 徐如意立刻挡在傅知宁身前:“姑父,我许久没回京都了,想让表姐陪我出门走走。” 自从傅知宁母亲被贼人所害后,傅通面对徐家人便底气不足,此刻听到徐如意这般说,心中虽然不乐意,却还是只能答应。 “早点回来,不准摘帷帽。”傅通对傅知宁反复强调。 傅知宁还未应声,徐如意便直接将人拉走了。 多日没有出门,此刻坐在马车上,通过车壁上小小的窗口往外看,便能看到万里无云的蓝色穹空。傅知宁安静昂着头,一张小脸挡在帷帽轻薄的白纱后,如一缕烟雾遮掩,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徐如意欣赏美色片刻,这才将她帷帽摘下:“等到了再戴也不迟。” “还是戴着吧。”傅知宁说完,又重新戴好,系紧后还反复确认几次。 徐如意叹了声气:“这便是美人的烦恼么。” 傅知宁隔着薄纱嗔怪地看她一眼,徐如意顿时捧着脸怪声怪气:“哎哟哎哟,半边身子都酥了。” 傅知宁笑着打了她一下,眼底是多日未见的轻松与愉悦。 姐妹俩闹了一路,很快便到了东山寺。 今日寒梅节,东山寺香火鼎盛、人声沸腾。徐如意虽然爱闹,却也知道分寸,见这里人太多,便直接拉着傅知宁去了后山凉亭。 “不是说要烧香么?”傅知宁说话时,手中还持着三柱香。 徐如意笑了笑:“心诚则灵,不必拘泥于形式。” 傅知宁对烧香也没什么执念,闻言便直接在凉亭坐下了。后山青松环绕、怪石横生,即便是寒冷的腊月,溪流也不曾结冰,溪水清澈见底,散着幽幽寒光。 徐如意是个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儿便觉无聊了,看一眼四周无人,便扭头看向傅知宁:“我去前头看看,若是人少了,咱们便去烧香。” “去吧。”傅知宁还持着香,戴着帷帽坐在石凳上,说不出的乖巧可人。 徐如意对她笑笑,转眼便消失在路口。 傅知宁一个人安静地等着,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香柄。 等了许久,徐如意都没回来,傅知宁渐渐有些急了,起身在凉亭里满满踱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闷哼,声音不大分明,傅知宁心下一惊,连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声音距离凉亭不远,可路上石草众多,傅知宁走得极为不顺。 正要忍不住将帷帽摘下时,一个女人突然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傅知宁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下一瞬,傅知宁身后响起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接着一柄匕首擦着帷帽刺向女人。傅知宁隔着薄纱,只看到鲜血从女人脖子喷涌而出,尽数撒在她的帷帽上,原本洁白无瑕的薄纱顿时染了鲜红,手中所持的三根香也溅了点点红梅。 傅知宁怔怔睁大了眼睛,呼吸都有些慢了。 “来者何人,竟敢打扰东厂办案!” 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呵斥,说话间拐角处又冲出几人,看到傅知宁后连忙下跪。 不,他们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之人。傅知宁猛地回神,僵硬地转过身去,隔着被血液染得斑驳的薄纱,对上一双冷漠的双眼。 昔年无意间瞥见的内狱惨景倏然浮上脑海,傅知宁颤了一下,艰难地福身行礼:“……小女乃礼部六品主事傅通之女傅知宁,参、参见掌印大人。” 百里溪垂眸看向她,眼底经年未消的雪山一片漠然,没有半点起伏。 许久,视线落在她手中被鲜血染红的三柱香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5 章(今日十五) 傅知宁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凉亭的,只知道回过神来时,日头已经升至中空。 徐如意被东厂的人拦在后山入口,急匆匆赶回来,看到她染血的帷帽与衣裙后脸色一变,急忙冲过来拉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我没事,”傅知宁脸色不太好,却还是出言关心,“你怎么才回来?” “一刻钟前我便回了,可进后山的路被官兵堵住了,我进不来,”徐如意说罢,小心地看她一眼,“听说是东厂办案,百里溪也来了。” 傅知宁勉强扯了一下唇角,仍有些惊魂未定。 徐如意长叹一声:“我就知道,你定是遇见他了。” 说罢,拉着她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确定血不是她的后松一口气,这才有功夫问一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傅知宁强打精神,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惹得徐如意阵阵惊呼:“你也太冒失了些,东厂的热闹你也敢凑?” 傅知宁无奈:“你迟迟不回,我以为那女子是你。” 徐如意顿时愧疚:“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的。” 傅知宁安慰了她几句,便又开始发呆。徐如意见状叹了声气,去溪边绞了手帕为她擦手。 冰凉的触感贴到手上,傅知宁这才回神:“我自己来便好。” 徐如意将手帕交给她,盯着她苍白可怜的脸看了片刻,又是一声叹息“你这人胆子不算小,心也大,多难听的流言都奈何不了你,怎就每次瞧见百里溪,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傅知宁顿了顿,不认同地看向她:“不可直呼他名讳。” 当今圣上沉迷求神拜佛,百里溪作为四司八局十二监之首代帝批红,手中握着滔天的权势,就连几位皇子都要忌惮三分,尊称一声‘内相’,她们这样普通的官家小姐,除非是嫌命长了才能这般无礼。 徐如意虽大大咧咧,却也意识到,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知道了。” 帷帽是彻底不能要了,衣裙也沾了血,不宜再出现在人前,两人只能顺着小路偷偷摸摸下山,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傅知宁还是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百里溪那双眼睛。 徐如意看到她这副样子,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待回去之后,叫人给你熬一副安神药。” 傅知宁勉强笑笑。 徐如意无奈:“我虽比你小三岁,可也记得百里家还未获罪时,你最喜欢的便是他,整天哥哥长哥哥短的,他进宫为奴后你还偷偷去看过他,说起来是有兄妹情分的,即便如今生分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那时候百里家和傅家是邻居,傅知宁整天跟着百里溪,她可没少吃这位百里少爷的醋。自从百里家一朝倾覆,百里府便荒废了,后来几年不知被何人买走,夷为平地种满了各种花木,一年四季皆有不同花景绽放。 想到这些年的物是人非,徐如意又有些惆怅:“也不知你十二岁那年究竟在宫里瞧见了什么,回来之后就大病一场,再也不提这位百里哥哥了,还落下个看见他就恐惧害怕的毛病。” “他如今是掌印大人,本不是什么哥哥,”傅知宁提醒,“上次有人在酒楼议论当年旧事,转眼便举家覆灭,我们虽与他幼时相识……如今到底陌路,你日后切不可在外头胡乱说话。” “……知道了。” 接下来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马车到了傅家门口后,徐如意没有下车:“我就不进去了,你切记要喝安神汤。” 傅知宁答应一声便回府了。 傅通去上值了,周蕙娘也不在,府中极为清净。傅知宁回到寝房第一件事,便是将溅血的衣裳换下,交代丫鬟偷偷去洗,又叫婆子给自己熬安神汤。 一碗热腾腾的安神汤下肚,傅知宁心下稍定,很快便开始犯困,倚着软榻眼皮越来越重。 大约是今日见了百里溪,她刚睡着,便做了关于他的梦。 是她十二岁那年,百里溪已经进宫两年,从浣衣局调到了内狱。 她悄悄从父母身边溜走,独自一人沿着空旷的宫道一直往前走,迎面而来的风夹杂霜雪,打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小心避开宫人和巡逻的禁军,用小小的脚丈量皇宫每一寸土地,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内狱。 太暗了,还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小小的她不知那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血腥气,只是忍着反胃一步步往里走。 然后,她便听到了百里溪的声音。 两年未见,他说话的速度慢了许多,声音也添了一丝莫辨的阴鸷,她却还是瞬间听了出来,当即笑着冲过拐角:“清河哥哥……” 话音未落,一颗人头轱辘轱辘转到她脚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隐隐还在转动。她脑子空白一瞬,再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冷漠阴沉的眼眸,他本该拿笔的手上,如今正拿着染血的刀,而她脚下人头的主人,此刻就倒在他的身前。 “不要!” 傅知宁惊醒,猛地坐起身后许久都没平复呼吸。 一旁昏昏欲睡的丫鬟连忙上前:“小姐,您做噩梦了?” 傅知宁怔怔抬头,对上丫鬟的视线后略微冷静了些。如徐如意所说,她胆子不算小,今日看到了杀人的场景,也只是害怕片刻,可唯独梦中这个场景,每次想起都要心悸许久,看到百里溪也会紧张发颤,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改善。 ……不过是梦而已,都已经过去了。她长舒一口气,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的话,酉时了。” 傅知宁顿了顿:“晚膳时候了。” “小姐莫急,今晚老爷和夫人都去东湖赴宴了,您不必去厅中用膳。”丫鬟温和道。 傅知宁不解:“为何突然去了东湖?” “小姐您忘啦,今日寒梅节呀,每年这个时候,李家都会在东湖设宴的。” 傅知宁一愣,这才隐隐想起晌午徐如意似乎也提起过,今日是寒梅节。 寒梅节,腊月十五……她险些将此事忘了。 傅知宁打起精神:“早些用膳吧,再叫厨房烧些热水,我用完膳便沐浴。” “这么早?今日难得热闹,小姐不打算同徐小姐一起出去走走吗?”丫鬟忙问。 傅知宁微微摇头:“今日不行。” 长辈都不在,家中又没什么事绊着,丫鬟不知为何不行,但还是低着头照做了。 夜色渐渐深了,整个京都城都静了下来。 傅知宁沐浴更衣之后,坐在梳妆台前擦头发,铜镜中的她不施粉黛,肤色却细腻如瓷,一颦一动都楚楚动人。 头发擦得半干后,她细细画眉,又在唇上点了些许口脂,原本就嫣红的唇色愈发诱人,清纯的眉眼也添了几分柔魅。 收拾妥当后,她起身走到门口,将房门反锁后回到床边,吹熄灯烛轻纱遮目,静静等候他的到来。 夜过子时,门窗发出一声轻微响动,接着便是熟悉的檀香与苦味混合的凌冽气息,只是今日又添了一分腥气。 这样的腥气,傅知宁十二岁那年曾在内狱嗅到过,今日那个女人死在她面前时,她也嗅到过。此刻气息靠近,傅知宁指尖一颤,随即放松了身子。 只是他并未碰她。 傅知宁顿了顿,心底松了口气。 相处三年,虽从未看到过他的脸,不知他的身份,却对他也算了解。他不是重欲之人,更多的时候,他只安静地坐在自己旁边,一坐便是一夜。 傅知宁曾经也好奇过,他每次坐在那里时都在想什么,渐渐的被他阴鸷手段骇到,便知他不是她可以了解的人,是以再也不敢窥探他的内心。 夜越来越深,寝房内静悄悄的,傅知宁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尽管依然紧绷,眼皮却越来越重,束了白纱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终于整个人都朝前倒去。 她倏然惊醒,却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都径直往地上栽。 傅知宁惊呼一声闭紧双眼,却在下一瞬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她下意识揪住对方衣袖,好一会儿才小心开口:“谢谢。” 他一如既往的不说话,有力可靠的双臂直接将她抱起,妥帖放到了床上。 ……要做了吗?傅知宁抿了抿发干的唇,默默揪住了身下被褥。都三年了,她对那种事不算排斥,只是每回都不大习惯,眼前的黑暗始终让她难以放松,尤其是对方身上总是带着些许血腥气。 不过按照约定,他若是想要,她也该好好配合的。傅知宁努力软下身子,眼睛闭得愈发紧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他始终没有碰她的意思,傅知宁等了许久都没等来他的抚触,终于撑不住在天光即亮前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天亮,面上的白纱不见了,应该是被他收入了柜中。 傅知宁轻呼一口气,刚要下床洗漱,便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她顿了一下走上前去,盯着看了半晌后才伸手。 当包裹解开,一方帷帽映入眼帘,而帷帽之下,则是一套新衣裙。衣裙颜色和她昨日出门时穿的那套一样,都是素净的烟青色,料子和做工却更加精巧,显然是用了心思挑选的。 可他越用心,傅知宁便越害怕,昨日后山之上,分明只有她和东厂的人,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那种无时无刻被未知窥视的滋味,叫她只觉遍体生寒,再看眼前的‘礼物’,她突然产生一分怀疑—— 两个月后,这场交易当真能如约结束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6 章(傅家那位小姐...) 傅知宁盯着桌上崭新的华衣锦裙正出神,丫鬟便从外头进来了,看到她已经起床,便笑着迎上去:“小姐您可算醒了……这衣裙好漂亮,小姐何时得来的?” 傅知宁回神,对上了丫鬟好奇的眼神。 这丫鬟名叫莲儿,从前跟在母亲身边服侍,母亲去后便一直跟着她,是她在这宅子里最亲近、也是最放心的人。 知道她心性单纯不会多问,傅知宁便只是说了句:“刚得来。” “小姐总能寻到这些好玩意儿,”莲儿果然没有多问,笑呵呵将衣裙和帷帽收起来后,才扭头看向她,“小姐快快更衣吧,徐小姐如今正在偏厅等您呢。” 傅知宁一顿:“何时来的?” “也是刚来,听说您还睡着,便没叫奴婢打扰。” 傅知宁闻言,当即快快地洗漱更衣,片刻之后便出现在偏厅,结果一踏进门,就看到徐如意正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既然这么无聊,就该早点叫我起来。”傅知宁好笑道。 徐如意听到她的声音,眼睛顿时亮了:“你可算醒了!”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对彼此都很了解,傅知宁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又是从哪听了些小道消息,大清早赶来与她分享了。 “又听到什么趣事了?”她直接坐下。 徐如意擦了擦手,这才拉住她,一脸神秘地问:“你知道东厂昨日杀的那女人是谁么?” 傅知宁顿了顿:“谁?” “东蛮来的细作,还偷了咱们的要塞布防图!”徐如意激动地拍了下桌子,随即意识到自己太张扬,又连忙压低了声音,“幸好杀得及时,否则真被她带着图跑了,大郦的百姓可要受苦了。” 东蛮与大郦边塞接壤,虽是大郦属国,却是亡郦之心不死,他们一旦悄无声息地拿到布防图,大郦边塞真是要生灵涂炭。 傅知宁听到这个消息也属实震惊,随即又意识到不对:“布防图一向放在兵部,周围有重兵保护,她是如何偷到布防图的?” “那你就得问荣国公了。”徐如意意味深长。 傅知宁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见她没想明白,徐如意补充一句:“她在京都的身份,是荣国公新纳的小妾。” 傅知宁恍然:“原来如此,这下荣国公怕是要不好过了。” “岂止是不好过,听我爹说,圣上大发雷霆,直接叫人将他拖下去打板子,五十几岁的人了,还是一品大员,面子简直被扔到地上踩,”徐如意摇了摇头,“不仅他受罚,连皇后娘娘和大皇子也受了牵连,被怒骂一通罚俸半年。” 皇后是荣国公一母同胞的妹妹,大皇子又是皇后嫡出、是荣国公的亲外甥,他们会一起被罚也不意外,傅知宁只是不懂,东厂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徐如意的解释倒是简单:“如今百里溪手眼通天,京都城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圣上无心朝政,百里溪代帝批红,权势和威望都是独一份,连锦衣卫和世家都要退避三舍,能查到这件事也不意外。 傅知宁不知想到什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徐如意叹了声气:“这百里溪也确实是个能人,当初百里家满门抄斩,他以戴罪之身入宫为奴,从最低贱的浣衣局做起,竟也能一路走到今日的地位,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早就不想活了。” “他曾经也有过自戕的念头。”傅知宁垂下眼眸。 他刚进宫时,她刚满十岁,曾央着舅舅带她去了一趟浣衣局。那是她第一次在宫里见他,昔日矜贵自持的眼眸泛着死色,能写锦绣文章的一双手也生满了冻疮,那时的她虽年纪小,却也看得出他生了死志。 傅知宁声音太小,徐如意没听清:“你说什么?” 傅知宁回神,轻轻笑了一声:“没事。” 细作这事儿,由于牵连了荣国公府和大皇子,一时间被压了消息,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三日还是闹得满城风雨,气得圣上又骂了荣国公一通,也愈发器重百里溪,百里溪风头愈发无两。 ***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 年过七十的圣上赵益手持狼毫,盯着桌上抄到一半的经书看了许久,突然将笔摔在地上。 嵌了玉石的笔在撞击下断成两截,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吓跪了书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一旁服侍的秉笔太监孙志哎哟一声,急忙跪着将笔捡起来:“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切勿气坏了身子。” 赵益深吸一口气:“二皇子呢?” “回圣上的话,二皇子昨日去了东山寺,为您祈福挂幡去了。”孙志说着,将断了的笔小心放到托盘上,再换了一支新的奉上。 赵益闻言面色好看了些:“他一向体贴。” “可不是嘛,二皇子恭敬孝顺,乃天下子女之典范。”孙志讨好道。 赵益冷哼一声,脸上的褶皱随之一颤:“可惜也就他一人恭敬孝顺。” 孙志讪讪一笑,识趣地转移话题:“再过两日高僧便要进宫讲经了,还差十一遍经书没抄,圣上可要继续?” 赵益看一眼经文,顿时心烦气躁:“不抄了!” “那奴才帮您抄。”孙志忙道。 赵益不悦:“抄经一事讲究心诚,你一个奴才代抄算怎么回事?” “奴才是圣上的狗,想圣上所想,诚圣上所诚,即便代抄佛祖也不会怪罪。”孙志一边说,一边为他捶腿。 赵益被恭维得心中妥帖,便没有再说什么,孙志赶紧拿了纸笔,跪在地上开始抄。 赵益把玩手串,片刻之后突然问:“百里溪呢?” 孙志分神回道:“回圣上,掌印去东厂查理案综了。” 赵益轻嗤一声:“当初设东厂,升你为秉笔太监,便是要你为司礼监分忧,你倒好,还是只做些杂事,连东厂事宜都丢给了他。” 孙志讪讪一笑,垂眸掩盖眼底嫉色:“奴才无能,只能请掌印能者多劳。” “那你就多学着点,日后用你的地方还多。”赵益随口说了句。 孙志眼睛一亮,强忍着喜悦连连答应。 御书房里渐渐静了下来,赵益看了几本奏折,不多会儿就觉得无聊了。 “近来可有什么稀罕事?”他突然问。 孙志手一抖,一滴墨顺着笔尖滴了在纸上,污染了整张经文。他心中暗骂一声,放下狼毫殷勤地提起宫内最近发生的趣事,从宫妃到宫人提了许多件,赵益百无聊赖地听着,突然似笑非笑地打断:“宫里的事,你倒是了解。” 孙志顿时激起一身冷汗,好在他反应快,连忙答道:“奴才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认识的人多了些,这才知道许多事。” 他这话半真半假,倒也算坦诚,赵益没与他一般见识:“宫里反反复复就这些诨事,听多了也腻歪,如今宫外可有什么趣事?” 被赵益突然点了一下,孙志哪还敢多嘴,只能绞尽脑汁想一些所有人都知道、不会显得他手伸太长的趣事,可想来想去,只有一件符合…… 孙志想起郡公弹劾傅通、却反被百里溪摆了一道的事,顿时心中一动,清了清嗓子说道:“若说宫外的稀罕事,还真有一件……” 赵益打起精神,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孙志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讲得嘴都干了:“如今人人都说,这傅通之女是天煞孤星,沾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家破人亡,是个天生的不祥之人呢。” 说完,又特意添了句,“也不知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对国运有无影响。” “一个小姑娘,能对国运有什么影响,”赵益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拿起狼毫继续抄佛经,“朕倒觉得是个有福之人,这么多年方能次次逢凶化吉,至于那些被克死的,不过是承不住她的福气罢了。” 孙志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神闪烁一瞬后讨好奉承:“圣上说得是呢。” 御书房里渐渐静了下来,只剩下轻微的研墨声。 日头西去,余晖为皇宫镀上一层金光,将宫墙的影子拉得极长,每一片砖瓦都透着肃穆。 百里溪在黄昏时回宫,早就在宫门等候的正三品掌事刘福三连忙迎上来,递上一方还热着的手巾:“掌印。” “宫中如何?”百里溪接过手巾,一寸寸擦拭双手,直到瓷白的手擦得泛红才作罢。 刘福三习惯地接回手巾:“倒是一切如常,只是孙志那小子又去圣上跟前献殷勤了,哄得圣上煞是高兴,还说将来要委以重任,掌印,咱们是不是得防着点?” 百里溪微微颔首:“圣上心中有数,他掀不起什么风浪,随他去。” 刘福三应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他今日跟圣上提到了傅通之女傅知宁。” 百里溪停下脚步。 刘福三见状,忙详细解释了几句,又道:“这老小子也是阴毒,竟说此女命格或许影响国运,好在圣上英明,傅家小姐这才保住性命。” 百里溪静了片刻,抬步朝前走去。刘福三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追上后正要仔细询问,余光便扫到不远处拐角有人来,他登时闭了嘴。 “四皇子殿下。”百里溪也瞧见了对方,停下脚步颔首行礼。 来人笑了一声,一派风流不羁:“听闻内相又立大功,真是恭喜了。” “四皇子客气。” “孤也觉着太客气,既然内相不需要,那孤就不废话了。”说着话,他便与百里溪错身而过。 刘福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他步伐散漫慵懒,没有半点皇子威严。 “四皇子与那两位皇子相比,到底是差了些,难怪圣上不喜。”他感慨一句。 百里溪扫了他一眼:“不可妄议王储。” 刘福三一惊,顿时不敢再多言。 临近过年,天儿愈发冷了,皇宫内院更是料峭风寒。 腊月二十三的时候,京都城下了一场大雪,皇宫的红墙黄瓦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远远看去犹如撒了一层糖霜。 御书房内,赵益又在抄写佛经,百里溪站在一侧,垂着眼眸研墨。 一遍佛经抄完,赵益揉了揉手腕,突然想起了什么:“孙志呢,这几日怎没见他来伺候?” “回圣上的话,孙志前日夜间饮多了酒,跌进荷花塘淹死了。”百里溪缓声回答,声音犹如玉石碰击清悦好听。 赵益闻言顿时皱起眉头:“晦气。” 百里溪表情未变,只是又往砚台中添了些清水。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7 章(见过掌印) 年关将近,京都城里一片热闹,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在家门口挂了两只红灯笼,一到晚上满城灯笼如点点星光汇聚成河,和迟迟未化的积雪相互辉映,美得不似凡景。 可惜京中礼教颇严,闺阁女子想看这样的景致,只有等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其余时候只能白天出门走走,看一看没有点灯的灯笼。 “咱们这个年纪的男子,能做官能行商,还能夜间随意外出游玩,怎就一换成女子,便要时刻猫在家中绣花弹琴了?”徐如意抱怨着,一脚踢飞路边石子。 傅知宁好笑:“你平日绣花弹琴了?” “就是打个比方,你以前不也喜欢骑马射箭,后来被姑父逼着不准玩这些了么,应该懂我的意思,”徐如意叹了声气,“听说东湖那边昨日就有庙会了,知宁,我好想去凑热闹。” “等到正月十五就能去了。”傅知宁笑道。 徐如意蹙眉:“那还得二十多天。” 傅知宁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徐如意深吸一口气,又高兴起来了:“算了,好不容易把你拉出来赏花,就不说这个了。” 傅知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牵着她的手慢慢散步,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路边一棵棵梅树紧密相连,一阵寒风吹过,梅花纷纷掉落,被风携裹着在半空中打圈落下。 徐如意松开傅知宁的手,笑着去抓半空的花瓣,傅知宁笑着叮嘱:“小心点。” 话音刚落,迎面便走来几个姑娘,认出她们是谁后,傅知宁叫住了徐如意,徐如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来人显然也看到了她们,带头的姑娘衣着华美、打扮得珠光宝气,当即冷哼一声:“真是晦气。” “你说谁呢?”徐如意发飙。 傅知宁拉住她:“我们去别处看看。” 说罢,便牵着徐如意往前走,结果与这几个姑娘擦肩而过时,珠光宝气的姑娘再次开口:“知道自己不祥就少出门,别又坑害了谁。” 徐如意脸都黑了:“李宝珠,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女子眼底满是不屑,“也就只有傻子,才总跟这种不祥之人厮混。” “你说谁傻?”傅知宁眼神一冷。 女子对上她的视线后瑟缩一瞬,下一刻又为自己突然的胆怯感到愤怒,咬着牙便要再出言羞辱。 可惜没等她开口,傅家家丁便急匆匆跑了过来,看得傅知宁时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气:“小姐,小姐!中宫的王管事来了!” “谁?”徐如意刚问完,就看到家丁后方一个体型圆润的宦官朝这边走来。 在场的都是朝臣之女,对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不陌生,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管事太监,连忙一同福了福身。 “哟,今日真是热闹,各位小姐不必拘礼,”王管事说着,伸手虚扶了一把傅知宁,“早就听闻傅小姐美貌倾城,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区别对待让众人惊讶不已,尤其是李宝珠,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傅知宁面色如常,并未因他的偏重生出自得之心。 王管事心中赞了一声,面上笑呵呵道:“皇后娘娘在宫中无聊,便想着叫傅小姐去宫里说说话。” “皇后娘娘叫她?”李宝珠一脸震惊。 徐如意虽然也惊讶,但还是立刻反唇相讥:“不叫她难道叫你么?” “你……”碍于王管事在,李宝珠只能憋住。 王管事无视两位姑娘的拌嘴,只是笑着同傅知宁解释:“娘娘如今就喜欢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如今听说了傅小姐的名头,指名要您去面见呢。” 李宝珠脸色难看,咬着牙轻哼一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傅知宁耳中,她眼眸微动,对着王管事又行一礼:“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小女乃是不祥之身,只怕不好进宫面见。” 李宝珠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时紧张。 “胡说,连圣上都夸您是福星,您怎会是不祥之人。”王管事假意轻斥。 众人皆是一愣,徐如意最先反应过来:“圣上夸我表姐了?” “可不是么,还说傅小姐福气大,寻常人承不了您的福气呢!”王管事笑道,“谁若再说你是不祥之人,那就是跟圣上作对。” 九五之尊突然夸一个六品官家的女儿,此事怎么听怎么离奇,可由王管事口中说出,便不可能是假的。李宝珠面色渐渐苍白,先前与她亲亲热热的几位姑娘,也默默离她远了些。 跟圣上作对这罪名,若真计较起来,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王管事是个人精,瞬间便看出气氛不对,于是故意问了句:“李小姐这是身子不舒服?” “没、没有……”李宝珠说着,颤巍巍看向傅知宁。 傅知宁一派淡然,在她恐惧的视线下缓缓开口:“既然娘娘不介意,那小女定准时进宫。” 王管事笑着应和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梅树林里一片死寂,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李宝珠才跌坐在地上,先前差点与她撇清干系的小姐妹们,又赶忙亲亲热热地去搀扶。 徐如意居高临下地警告:“日后管住你那张嘴,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便拉着傅知宁走了。 两个人经此一事,已经没了赏花的兴趣,便坐上马车往家赶。因为走之前狠狠下了李宝珠的面子,徐如意一路上都很高兴。 “那个李宝珠,仗着自己爹是礼部侍郎,是姑父的顶头上司,便处处都要压着你,容貌上比不过,便总拿天煞孤星的命格出言羞辱,这下好了,连圣上都为你撑腰,看她日后还怎么跟你比。” “嗯……” “明日就要进宫了,时间紧迫,咱等回去就得立刻做准备才行……你可有合适的衣裙?头面呢?现下去买已经来不及了,不如先去我家,找嫂嫂借一套。”徐如意提议。 傅知宁微微摇头:“不必,我穿什么都一样。” “知道你模样好,穿什么都好看,可若穿得太素净,怕是会有好事之徒说你没礼数,”徐如意说着,见她还不放在心上,一时间十分无奈,“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你怎么这么激动?”傅知宁也无奈。 徐如意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傅知宁痛哼一声捂住额头:“没大没小,我是你姐。” “姐姐怎么了,不知轻重一样要挨打。”徐如意抱臂。 傅知宁揉了揉脑门,端起茶杯慢慢喝,等一杯水喝了大半才缓缓开口:“不论我明日以何形象出现,皇后娘娘都不会为难于我,你就宽心吧。” “为何?”徐如意不懂。 傅知宁抬眸:“我且问你,娘娘为何会突然召我进宫?” “王管事不是说了,因为你好看,娘娘又恰好喜欢好看的姑娘。”徐如意回答。 傅知宁微微挑眉,一向端庄的眉眼透出一分孩子气:“你信?” 徐如意噎了一下,半晌迟疑开口:“因为圣上夸您有福?” “荣王府出了奸细,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想来都不好过,如今正是迫切需要与圣上缓和关系的时候,恰好圣上夸了我……”傅知宁将最后半杯水也喝了,这才轻轻叹了声气,“虽然不知圣上为何突然夸我,但我俨然已经成了皇后娘娘讨好圣上的工具,所以不论明日我作何打扮,是否讨喜,娘娘都会以礼相待。” 说完,她缓缓看向徐如意,“因为重视我,便是重视圣上的话,加上多年夫妻情分,不信圣上不动容。” 徐如意没听太懂,索性也什么都不问,继续拉着傅知宁叮嘱明日该穿什么不该穿什么。傅知宁听得头疼,好不容易坚持到家门口,徐如意见她一副不上心的样子,索性跟着下了马车:“我亲自去你屋中挑选衣物头面,若没有合适的,咱们直接回我家。” 傅知宁无言一瞬,正要说不用了时,傅通和周蕙娘就急匆匆出来了,看到她后立刻迎了上来。徐如意见状,打过招呼便朝傅知宁寝房溜去,只留傅知宁一人应对二人。 “大小姐真给傅家长脸,如今连圣上和皇后娘娘都对你青眼相加了,日后若是发达了,可别忘了你那在外游学的弟弟。”周蕙娘说起话来酸溜溜的。 傅通无视她,径直看向傅知宁:“随我去书房,我给你讲些进宫拜见的规矩。” 傅知宁:“……” 半个时辰后,傅知宁头晕脑胀地从书房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周蕙娘。 “这是我新得的翡翠镯子,种老色翠是个不可多得的,你明日记得戴上装点门面,免得被人轻视了去。”周蕙娘虽然冒酸气,可一荣俱荣的道理还是懂的,只是攒了许久的私己才买下的镯子,说送就送还是有些不舍。 傅知宁沉默一瞬,还是从她手上接过:“多谢夫人,待明日回来,便完璧归赵。” “……你留着也行。”一听她这么识趣,周蕙娘眼神闪烁了,说出的客气话也没什么底气。 傅知宁笑笑,福了福身便捧着手镯离开了。 被傅通荼毒太久,她简直只想尽快回屋静静,结果刚踏进寝房,就听到徐如意的连连惊呼,傅知宁愣了愣,才想起表妹大人刚才没走。 傅知宁无奈一笑,一进门不出意外看到一片狼藉。 徐如意在满屋子的衣裳首饰里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后激动道:“知宁,你怎么偷藏了这么多宝贝,平日竟也没见你穿戴过!你看这珍珠、这发钗,还有这织工细腻的锦缎衣裙,只怕哪一样都价不便宜……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小姐……”莲儿可怜兮兮地看向她,表示自己也拦不住徐小姐。 傅知宁将手镯交给莲儿,又把徐如意从衣裳堆儿里拉出来:“我娘去前,给我留了不少家底。” 徐如意看着咋呼,对珠宝也没什么研究,闻言便直接信了。 傅知宁眼眸微动,刚要松一口气,徐如意便挑出一套衣裙递给她:“你明日穿这套。” 傅知宁低头一看,是那日后山衣裙溅血后,那人送来的一套裙子。 虽然这些年那人送了不少东西,但傅知宁一次也没用过,只想着等到交易结束如数奉还,因此便要拒绝。 徐如意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登时便捂住了她的嘴:“不准拒绝,我今晚住下,明日必得盯着你穿上衣裙。” 傅知宁:“……” 徐如意见她放弃反驳了,这才又从妆匣里挑出一整套珍珠头面:“配这套头面。” ……也是他送的。傅知宁轻叹一声:“这套不行。” “为什么?多好看啊!”徐如意皱眉。 傅知宁无奈:“太贵了,你想害死你姑父吗?”穿一套华衣锦裙就算了,缎子再贵也贵不到哪去,可这样一套价值连城的头面,只怕她这边进宫,锦衣卫那边便来搜家了。 徐如意懂了,只是还舍不得放下。 傅知宁叹了声气,取了一套母亲留下的珊瑚头面:“戴这个便好。” 珊瑚珠圆圆润润,红通通的透着喜庆,只是价值上低了些,是寻常小户人家也能咬咬牙买的物件。徐如意不太喜欢,可见傅知宁坚持,只能妥协:“那你明日要穿我选的衣裙。” 说罢,未免傅知宁不答应,她当晚真就留宿了,翌日一早和傅通夫妇一起,将她送到了中宫派来的马车上。 傅知宁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心中隐隐有些忐忑,索性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看一看早晨的市井,顺便也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临近皇宫时,她放下车帘坐直了身子,安安静静垂下眼眸。 马车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紧接着明显一晃。 应该是驾车的宫人下去了。傅知宁轻呼一口气,正要跟着下马车接受进宫前的检查,便听到车帘外面响起一声淡淡的声音:“来者何人?” 傅知宁躬着的身子瞬间僵住。 “回掌印,是傅家小姐傅知宁,今日奉皇后娘娘之命进宫面见。”车外的宫人恭敬回答。 傅知宁听到自己的名字咽了下口水,强行稳定心神后掀开车帘。 她本想下去之后行礼,谁知驾车的宫人只顾着给百里溪行礼,还未给她准备脚凳,而马车离地面将近一米,她今日这副打扮总不好直接跳下去吧…… 正当她为难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傅知宁看着这只有些苍白的手,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扶,而对方也没有退回去,傅知宁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没、没有脚凳……” “有咱家在,不会让傅小姐摔了。”百里溪声音无悲无喜,连起伏都少有,只是视线在她的衣裙上停留一瞬。 傅知宁心中叫苦不迭,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没直接跳下去。 “傅小姐。”百里溪再次开口。 ……再拖下去,就真要得罪人了。傅知宁心一横,颤巍巍将手覆了上去,百里溪握住她半只手,拇指轻轻扣住她的手指。 他的手很冰,握紧的瞬间便激得傅知宁一颤。她脑子瞬间空白,僵硬地借着他的力道从马车上跳下来。 平安落地,不算狼狈。傅知宁忙松开百里溪,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参见掌印大人。” “傅小姐客气。”百里溪淡淡回应。 一人拘谨,一人淡漠,全然看不出曾做了十年邻居。 一旁的刘福三见已经扶完,便要为百里溪递上手巾,结果被百里溪一道不轻不浅的眼风制止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8 章(为你引路) 从马车上下来,就要搜身了。 傅知宁上次进宫还是十二岁那年,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这道程序,此刻看到两个太监靠近,心里顿时有些别扭。 正当她忍不住后退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傅小姐是皇后娘娘的客人,这一道便免了。” ……他怎么还没走?! 同他出言相帮比起来,她宁愿被搜八百次身好么!可惜这种事想想就算了,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傅知宁一边心中叫苦,一边老老实实回头:“多谢掌印大人。” “时候不早了,傅小姐请吧。”百里溪说着,一脸平静地侧身让路。 傅知宁愣了愣,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 一侧的刘福三见她发呆,赶紧出言提醒:“掌印亲自送您去坤宁宫,傅小姐还不快谢谢掌印?” 预感成真,傅知宁心如死灰:“……谢谢掌印。”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怔愣抬头,就看到百里溪面色平静……如果刘福三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肯定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走吧。” 百里溪转身朝偏门走去,傅知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刘福三的提醒下猛地回神,低着头匆匆跟了过去。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傅知宁依然觉得宫道漫长,尤其是百里溪亲自带路时,这条路更显得无穷无尽。 其实现在回忆当年内狱所见一切,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颗新鲜人头滚到她脚边罢了,这些年圣上无心朝政,世家贵族争权夺势,她身为朝廷官员之女,听过多少比这还恐怖的事情,可转眼见了始作俑者,也不会太过恐惧,实在没必要怕百里溪怕成这样。 嗯,她实在没必要怕……傅知宁正思忖,袖口突然被轻轻拉了一下。她顿了顿回头,撞上了刘福三暗示的眼神。 傅知宁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下一瞬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快,此刻都快贴百里溪后背上去了。 她心中一震,赶紧慢了下来,刚才做的一切心理建设瞬间崩塌,继续畏畏缩缩地跟百里溪保持距离。 刘福三见状默默叹息,心道好容易有个掌印另眼相待的,胆子却太小了些,日后只怕也难成气候。 他眼下跟着,本是想提点几句送个人情,将来也好攀攀关系,此刻看到傅知宁小心谨慎的样子彻底没了兴致,向百里溪行礼之后无视傅知宁眼底的紧张,直接独自离开了。 此次同行的总共就他们三人,刘福三一走,顿时就只剩下两人了。傅知宁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跟在百里溪身后。 两人一路走完宫道、穿过御花园,又绕了两趟弯之后,终于来到了坤宁宫门前。 傅知宁默默松了口气,对着百里溪屈膝行礼:“多谢掌印大人。” 她行礼时低着头,耳边的珊瑚耳坠也跟着下垂,一颤一颤的说不出的小巧可爱。 傅知宁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说话,忍不住偷偷抬头,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他的视线。她下意识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勉强到不能再勉强的笑容。 “傅小姐。”他平静开口。 傅知宁心里咯噔一下:“……嗯?” “到了。” 傅知宁:“……”她知道到了。 王管事早已在宫内等候,看见百里溪后先是一愣,接着赶紧殷勤地迎上来:“掌印怎么有时间来了?” “咱家来送皇后娘娘的客人。”百里溪看向他。 王管事哪顾得上傅知宁,只连连同百里溪客套,直到百里溪走了才与傅知宁见礼。傅知宁也不介意,笑了笑便跟他进去了。 坤宁宫内十分素净,除去竹子几乎没有旁的植卉,正厅前也只摆放了几块怪石做装饰,十分符合皇后节俭贤德的传闻。 可惜竹子是南湾特有的蛇形竹,单是从南湾运到京都,一棵都要花费上千两,平日养护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几块怪石亦像是玉坑出物,每一块都价值连城。傅知宁默默跟在王管事身后,视线没在这些东西上多做停留。 随王管事进了殿内,她低着头走到正中央,郑重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你便是傅通之女傅知宁?”上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傅知宁默默看着地面:“回娘娘的话,正是小女。” “快快赐坐,”皇后笑了一声,等她坐下后才继续道,“抬头叫本宫瞧瞧。” 傅知宁闻言,乖巧抬起头来,只是眼眸还垂着,没有直视上方。 “果然生得冰肌玉骨,模样可人,也不喜奢爱俏,比其他官家小姐不知好了多少,”皇后盯着她打量片刻,接着笑问身侧之人,“鸿儿,你觉得呢?” “儿子也觉得甚好。” 傅知宁从进殿就没抬过头,虽隐约看到皇后身边坐了个人,却没看太真切,此刻听到皇后与那人对话,她才发现是大皇子赵良鸿—— 皇后召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大皇子在这儿做什么,总不会是凑巧遇上吧? 见傅知宁看过来,赵良鸿笑了笑,与皇后有三分像的眼睛看向她:“傅小姐。” “参见大皇子殿下。”傅知宁起身行礼。 “今日都是自家人,傅小姐不必拘礼。”赵良鸿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的笑意更深。 ……她一个外人,怎就成皇后和大皇子的自家人了?傅知宁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皇后从她坐下起,每与她聊上两句,话题都会拐到赵良鸿身上,母子俩一唱一和,看起来好不和谐。傅知宁坐立难安,只能低着头小心应对。 “都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连圣上都道你是有大福气的,也不知京都城有哪户人家,将来能有资格娶你进门。”皇后笑着看向她。 ……这京都城里,还能有比天家更有福的人家?傅知宁听出她的潜台词,手心都快出汗了,只能假装听不懂:“能有幸生在大郦,做圣上的子民,都是有福的人家。” 皇后没想到她会这么答,顿了顿后微笑:“你倒是嘴甜。” 傅知宁讪笑一声。 艰难熬到晌午,本以为可以回家了,谁知皇后又留她用膳,傅知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在坤宁宫,好在大皇子临时有事离开了,她不用再忍受他看似和善实则无礼的视线。 只是大皇子走了,还有皇后在。 “鸿儿是圣上嫡长子,平日颇受圣上器重,一忙起来时常像今日这样,饭都顾不上吃一口,”皇后叹息,“若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每日督促他好好用膳休息就好了。” ……大皇子府上有一位正妃三位侍妾,丫鬟小厮无数,还想要什么样知冷知热的?傅知宁腹诽一句,面上一派天真地偏了重点:“大皇子受圣上器重,这是娘娘的福气。” 皇后无言一瞬,突然没了继续聊的兴致。 接下来一整顿饭,傅知宁都十分清净,吃完便以不打扰皇后休息为由离开了。 她跟着引路太监走出坤宁宫,默默长舒一口气,正觉得天空一片晴朗时,很快就被齐贵妃宫中的管事太监拦住了去路。 “贵妃娘娘听闻傅家小姐来了,便着奴才在此候着,想请小姐去承乾宫用午膳。” 傅知宁:“……回公公的话,小女刚在皇后娘娘宫中用完午膳。” 管事太监恍然:“懂了,傅小姐用过坤宁宫的午膳,便瞧不上承乾宫的饭菜了。” 傅知宁:“……” 皇后娘娘,得罪不起,贵妃娘娘,同样得罪不起。傅知宁没有权衡的机会,便跟着管事太监去了承乾宫。 与坤宁宫比起来,承乾宫富丽堂皇,满园鲜花盛开,全然不像数九寒天的京都城会有的景象,每一处都美得十分张扬。 而齐贵妃,也同她所住宫殿一般美得肆意,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全然看不出已经四十出头。 看见傅知宁后,她没有多废话,直接叫人赐座赏菜。 傅知宁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肴,心中一时叫苦不迭,却依然只能谢恩用膳。 “傅小姐如今还未定亲吧?”齐贵妃单刀直入。 傅知宁手一抖,刚夹起的鹌鹑蛋险些掉了。她赶紧放下筷子回答:“回娘娘的话,还未定亲。” “嗯,”齐贵妃点了点头,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评价,“模样是好,只性子无趣了些,不过毅儿好美色,想来也不会在意。” 傅知宁:“……”这位贵妃娘娘,倒是比皇后直接得多。 面对委婉的皇后她尚能装傻,可面对直来直去的齐贵妃,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齐贵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颔首示意:“用膳吧。” 傅知宁:“……是。” 她拿起银箸,缓慢且艰难地开始用膳,尽管胃里已经撑得难受,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是默默吃着眼前精致的菜肴。 用膳用到一半,齐贵妃突然问:“比之坤宁宫,本宫这儿的饭菜如何?” 刚才说她看不上承乾宫饭菜的管事太监顿时看了过来。 傅知宁艰难咽下甜藕,讪笑着回答:“小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都好吃。” 齐贵妃啧了一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傅知宁默默低头继续用膳,把桌子上的东西吃个差不多了才停下,刚一放下筷子,宫人就来报二皇子来了,齐贵妃一派淡定,显然是她特意将人叫回来的。 傅知宁胃里撑得难受,起身对刚进来的高大男子行了一礼:“参见二皇子殿下。” “你便是傅知宁?” 低沉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双锦靴出现在眼前。距离太近了,傅知宁隐约不适,默默后退了一步。 二皇子赵良毅继续盯着她,阴沉的双眼泛起点点兴趣:“看来传闻也并非夸大其词,的确有倾城之色。” “本宫都说了,你会喜欢。”齐贵妃慵懒道。 赵良毅闻言,对齐贵妃拱了拱手:“多谢母妃。” 这母子俩一来一往,仿佛已经将傅知宁的未来定下,从头到尾都没征询她的意见,仿佛她只是一样物件,随意他们如何处置。 傅知宁心底隐隐反感,却因为二人身份只能忍下,赵良毅却得寸进尺,突然伸手来挑她的下颌。 泛冷的手快要碰到时,傅知宁心下一惊,连忙后退几步:“二皇子……” “毅儿。”齐贵妃蹙起眉头,语气却暴露了她的无所谓。 赵良毅却不甚在乎:“不过是瞧一眼,傅小姐不会介意吧?” “小女不敢。”傅知宁忍着厌恶与惊慌,抿着唇答话。 她低着头时,垂下的睫毛像一把羽扇,颤巍巍的说不出的可怜,叫人无端生出一股毁灭欲。赵良毅盯着她看了许久,正忍不住要上前一步时,刘福三突然从外头进来了,屋里的三人同时朝他看去。 “参见贵妃娘娘、二皇子殿下,”刘福三俯身行礼,“圣上请您二位去御书房一同听经。” 赵良毅兴致被打断,皱了皱眉才淡淡开口:“知道了。” 齐贵妃和赵良毅突然被召见,便不好再留傅知宁了,于是叫她先行回去,也没说派个引路太监送她。 傅知宁此刻巴不得赶紧离开皇宫,被慢待了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急匆匆从承乾宫出来,独自一人走了一段后,确定身后没人跟来,她才彻底松一口气,下一瞬没忍住打了个嗝。 ……果然吃太多了。 傅知宁揉揉肚子,没忍住又是一个小嗝。 她学着民间土法深吸一口气,憋着气准备将嗝压下去,却在下一个拐角,遇见了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傅小姐,咱家送你出宫。”百里溪抬眸,眼底一道不明显的波光流动。 傅知宁:“……”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天煞孤星,但确定自己命里与皇宫犯冲。 百里溪见她迟迟不语,缓缓开口询问:“傅小姐不想叫咱家送?” 这句话的杀伤力,无异于管事太监那句‘瞧不上承乾宫的饭菜’,傅知宁连忙张嘴想要辩解:“小女不敢嗝……” 傅知宁想死的心都有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9 章(味道) 傅知宁两只小手同时捂住嘴,心如死灰地看向百里溪。 百里溪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看来宫里的饭菜还合傅小姐胃口。” 傅知宁肩膀颤了一下,勉强把涌上来的嗝压回去。 “忍着不好。”百里溪提醒。 “没嗝……事。”傅知宁不敢说话了。 百里溪轻笑一声,突然朝她伸手,傅知宁吓了一跳,正要往后退,就听到他淡淡开口:“别动。” 傅知宁不敢动了。 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了小腹上,傅知宁大气都不敢出,脑子也跟着空白,等意识到他的举动不妥时,一股热气已经渗入小腹,原本撑胀难言的滋味突然缓解不少。 傅知宁惊讶地看向他:“这是……” “一点内力,叫傅小姐好受点。”百里溪回答。 他进宫时已经十七,那之前从未学过武功……这是在进宫之后学的?傅知宁不敢问,只是福了福身:“多谢掌印大人,的确好多了。” 百里溪没有多言,转身朝外走去,傅知宁轻呼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打嗝了,也不知是他内力的作用,还是纯粹被他吓的。 不管是哪种原因,都是他的功劳。傅知宁偷偷抬头,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认真打量他。 长高了许多,肩膀也宽了许多,后背像她记忆中一样挺直,不像她见过的那些太监,即便做到了掌事之位,后背也总是下意识地躬着,与常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他呢?可曾有过躬着身子的时候?傅知宁这才发现,自己尽管在他刚进宫的前两年,给他去了无数封书信,却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也难怪后来内狱再见,他眼角染血,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 “滚出去。”他道。 她呆站在刑房门口,脚下是一颗眼珠还在转的头颅。极端的惊恐之下,她仍下意识找寻至亲的庇护,于是颤巍巍上前一步,迈过人头看向他:“清河哥哥……” “这里没有你的清河哥哥。”他面无表情,语气冷漠,眼底的阴郁就像一把刚开刃的刀,单是寒光就能刺得人皮开肉绽。 后来她大病一场,昏迷了三天才醒,醒来便落了惧怕他的毛病,一连这么多年都没好转过。 现在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与没进宫前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自己要不要趁这个时候攀谈两句,好好治治自己那没出息的毛病?刚冒出这个想法,百里溪就停下了,傅知宁顿时蜗牛一般缩回壳中。 “再往前一段便是宫门,咱家就送到这儿了。”百里溪缓缓开口。 傅知宁求之不得,连忙福了福身就往外走。百里溪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直到她在眼前彻底消失,才独自一人转身回重重叠叠的深宫。 傅知宁迈出宫门那一刹那,只觉得天清气朗、风和日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愉悦。 “知宁!” 不远处传来徐如意的呼唤,傅知宁回神,看到她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正热情地向她招手。傅知宁笑了笑,立刻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徐如意笑着掀开车帘,伸手接她上去。 不等傅知宁坐稳,她便迫不及待地问:“今日如何?” “我将事情想得简单了。”傅知宁叹了声气,将今日的事简单说了。 徐如意听得睁圆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的意思是……皇后和贵妃都想你做她们的儿媳?” “大皇子三年前便娶了正妃,二皇子也早就定下了左将军之女,待到年后就迎娶了,不论是皇后还是贵妃,都有自己的儿媳,我又算什么。”傅知宁摇了摇头。 徐如意不在意:“侧妃也是正经儿媳,她们既然争得这么厉害,总不能只叫你做个侍妾吧?” 傅知宁默默看向她。 徐如意一愣:“……总不会真叫你做侍妾吧?” “那倒不至于,可做侧妃又如何,我虽没什么出息,却也不想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傅知宁叹了声气,“更何况皇后也好贵妃也好,都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家儿子,是圣上口中能承得住我福气的人,并非是真瞧上了我这个人。” 就算瞧上了,她也无意嫁入皇家、搅进争储的乱局。 徐如意闻言,顿时褪去了最初的欣喜:“这可怎么办,答应一家势必要得罪另一家,可都不答应的话,会不会都得罪了?” 那可是皇后和贵妃,后宫中最位高权重的两个女人,就是傅家和徐家加起来也得罪不起! “容我仔细想想,”傅知宁也十分头疼,“在我想出对策之前,你记得帮我保密。” “我知道,怕姑父和周蕙娘瞎激动嘛。”徐如意说着,给她倒了杯温水。 傅知宁这会儿虽然不撑了,可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见状赶紧摆了摆手。 她回家的路上便想好了,在没想到解决法子之前,此事先不告诉傅通,谁知刚进家门,皇后和贵妃的赏赐就前后脚到了。 赏赐将院子摆得满满当当,坤宁宫的管事太监和承乾宫的管事太监,还争先恐后地向傅通和周蕙娘道谢,就差直言两位主子看上傅知宁的事了。 傅通和周蕙娘晕晕乎乎地送走两位管事,一回府便叫人将大门关上,直接拉着傅知宁进了书房。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傅知宁十分冷静,“但齐大非偶,父亲和夫人最好还是想法子,打消二位主子的念头。” “什么齐大非偶,能嫁到皇家是你的福气,你父兄也好沾沾你的光,”周蕙娘激动地看着她,“知宁你可别犯傻,错过这次机会,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傅通相对冷静些:“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如今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你不论嫁谁都是高嫁,是于傅家和你而言,天大的好事。” “是啊是啊,你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你爹和知文日后可全靠你了。”周蕙娘忙附和。 傅知宁无奈:“父亲和夫人就这么确定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周蕙娘下意识回答,傅通虽未说话,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傅知宁无奈,只能出言提醒:“父亲,如今储君未定。” 傅通一愣。 “滔天的富贵,也不是想谋就谋的,若是父亲能豁得出傅家老小的性命,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只是父亲……你真豁得出么?”傅知宁淡定与傅通对视,清澈的视线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什么意思?”周蕙娘不解。 傅通猛地回神,犹豫着开口:“万一呢……” “是啊,万一呢。”傅知宁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没有多言便离开了。 周蕙娘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叫住她,只得缠着傅通追问,傅通被问得心烦意乱,皱着眉头出门了。 傅知宁回到寝房,第一件事便是摘下耳环首饰,解开衣带往床上一倒,这才彻底放松。 莲儿笑着放下床帐:“小姐出门一趟,回来总要躺床上歇歇的习惯真是一点没变。” “我休息会儿。”傅知宁叹了声气。 知道她不喜欢休息时被打扰,莲儿便识趣退下了,从外头帮她把门关紧。 傅知宁翻个身,脑子里全是今天在宫里的大小事,皇后,贵妃,两个皇子,和吃不完还得硬吃的饭菜……想着想着,就只剩下百里溪了。 他扶她下马车,为她引路,还用内力帮她缓解了难受的腹胀,但傅知宁心底清楚,他并非为了过往情谊,只是单纯因为她是皇后的客人,否则当初内狱之后几次见面,他为何没有释放善意? 虽然有些惆怅,但不得不承认,年少时的感情早随着他进宫为奴,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今日再见,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傅知宁轻叹一声,双手轻轻覆在他按过的地方,思忖该如何解决眼下困境。 想了许久都没想出答案,反而越想越困,傅知宁索性先不想了,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她一直睡到傍晚才醒,刚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外面一阵热闹。 傅知宁停顿一瞬,将莲儿叫了进来:“外头什么动静?” “小姐,您可算醒了,夫人派人来催了几次呢,都让崔嬷嬷打发回去了,”莲儿从外头进来时,肩头上落满了雪花,呼出的气也很快化作白烟,“李夫人和孙夫人,知道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重赏小姐的事,特意来给您道喜了,如今夫人正陪着在园子里赏雪呢。” 傅知宁一愣:“我受赏一事,她们是如何知道的?”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奴婢今日去买针线,还听见有百姓议论,都道小姐有福,”莲儿说着,眼眶都快红了,“小姐,您若真能做了哪位皇子的侧妃,日后就算是熬出头了。” 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一颗心脏却缓缓下坠。 受赏一事,知道的人不多,父亲和如意绝不会出去乱说,周蕙娘也不敢,那传出消息的,只能是皇后或者贵妃了。 不论是谁做的,目的之一都是向她施压,之二恐怕就是为了昭告天下,她被皇家看上了。 傅知宁先前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先随便定门亲事,如今怕是此路不通了,毕竟京都城还没有哪个权贵,敢跟皇家争女人。 一想到自己的命运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傅知宁便生出一股无力的厌烦。 “小姐,夫人请您出门见客呢。”莲儿又提醒一句。 傅知宁沉默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知道了。” 虽然如今被逼进了死胡同,可日子还是要过的,该顾及的面子还是得顾及,剩下的,就再想辙吧。 她到园子里时,周蕙娘殷勤地迎了上来,拉着她向两位夫人说话。 “知宁来迟,还望两位伯母莫要怪罪。”傅知宁温声道。 “哪的话,你两位伯母最是疼你,又怎舍得怪罪。”周蕙娘刚才被恭维得很是愉快,这会儿春风得意地挽上傅知宁的胳膊,姿态宛若亲生母女。 两位夫人果然笑着附和,全然没了从前对傅知宁的嫌弃,甚至还透着一分小心,直到发现傅知宁面色如常,并未计较她们从前诸多过分言语,这才默默松一口气。 雪越下越大,炭盆已经不够温暖,几人便去了烧着地龙的正厅。这二位夫人平日没少笑话周蕙娘是良妾扶正,碍于几家往来周蕙娘都忍了,这回还是第一次如此得意,一时间过了头,叫人将皇后和贵妃的赏赐都抬进了厅里。 傅知宁知道她早就憋坏了,如今难得有点可以扬眉吐气的机会,自然不舍得轻易放弃,便没有出言制止。 只是虽不制止,却没兴致和她一起炫耀,于是陪坐片刻后便提出了告辞。 “那你回去吧,待你二位伯母欣赏完,我便叫人将东西送去你院中。”周蕙娘笑道。她虽高兴,却也有自知之明,她不是傅知宁生母,自然没有资格代为保管这些东西。 李夫人和孙夫人对视一眼,刚才被周蕙娘炫耀到差点失衡的心态,此刻又突然平稳了。也是,傅知宁再有出息,也不是她亲生女儿,终究是隔着一层的,所以她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傅知宁虽然与这二位夫人不熟,可也知道她们的情分如何浅薄,只一眼就瞧出她们对周蕙娘的不屑,而周蕙娘还沉浸在被捧着的喜悦里,全然没发现自己先前的炫耀,此刻已经变成了笑话。 傅知宁心里轻叹一声,道:“知宁年轻气盛,唯恐慢待了皇后与贵妃心意,烦请夫人代为保管,日后知宁需要时,再向您讨要。” 两位夫人愣了愣,又开始泛酸了。 周蕙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好,那那我就先代你保管。” 傅知宁笑着福了福身,正要离开时,李夫人突然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不大的木盒,略为惊讶地看向傅知宁:“这里头所盛,可是东山寺所产的木檀?” 傅知宁只得停下,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老实回答:“知宁也不知道。” 周蕙娘也一脸茫然。 李夫人似有所料,笑着将东西递给傅知宁:“此物乃是东山寺的静和师父所制,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每年产量极少,唯有圣上常年用此香,就连后宫分到的都极少,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也是前些年得过圣上赏赐,才知道有这样的好东西,你闻一闻,看味道是不是能叫你心旷神怡。” 言语间都是见过世面的优越感,周蕙娘不服气,却也只能忍着。 傅知宁对香料并不感兴趣,但李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不闻也说不过去,于是只能拿接过来举到面前,本想随意闻一闻敷衍过去,然而在闻到味道之后彻底愣住。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0 章(偷闲) “味道太淡,嗅不出来是吧?”李夫人一脸‘我懂’的表情,“木檀虽由檀香木混合了上百种香料所制,味道却极为清淡,养人修心于无形之中,唯有长期使用,身上才能熏染部分气息,可若不凑近闻,一样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傅知宁怔怔看着手中木盒,眼底是掩饰得极好的震惊与仓惶。 李夫人看着三个没见识的,后背挺得更直,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周蕙娘突然开口:“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赏了此物,咱们知宁真是讨人喜欢。” 李夫人的优越感瞬间没了大半。 眼看着她又要开始炫耀,二位夫人嘴角抽了抽,敷衍几句就赶紧离开了。周蕙娘笑眯眯地送她们离开,一回来就看到傅知宁还站在原地,顿了顿后有些尴尬地上前:“我待会儿就叫人将东西送去你那儿。” 她反应慢,但也回过味了,刚才傅知宁那般说,只是为了帮她挽回颜面。 傅知宁回神:“不必,放在您那儿就好,我……只要这盒香料。” 周蕙娘闻言,自然连忙答应。 傅知宁捧着两盒香料心不在焉地回屋,遣退所有下人后郑重打开盒子—— 的确是他身上的味道,不过香料没有混合他身上独有的血腥和凌冽苦味,只有极淡的檀香味。 刚才李夫人说,此物难得,只有圣上常年使用,后宫分到的都极少。 李夫人还说,只有长期使用,身上才会熏染淡淡气息。那么问题来了,普天之下哪个男人,可以一直用这极为珍贵的香料? 圣上,大皇子,二皇子……太可怕了,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哪一个,都太可怕了。傅知宁呼吸困难,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不可能是他们。圣上年迈,绝不可能是他,至于两位皇子,大皇子面慈心苦,二皇子好色风流,心机手段与他相比,是拍马也赶不上的程度。除了这三人,配用此香的就只有四皇子赵怀谦,可圣上对他的不喜,连她这个闺阁女子都知道,又怎会赐他长期用木檀? ……那还能有谁呢? 傅知宁脑海闪过一张淡漠阴沉的脸,随即自己都觉得无语了—— 与她交易的那人,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这两年夜里的温存和热烈都骗不了人,而百里溪十年前就已经净身了。 大约是突然冒出的想法太荒唐,傅知宁整个人都松懈下来,无法专心思考不说,还生出一股自暴自弃来。 管他是谁呢,交易一个月后要按时结束,她也绝不会嫁进皇室,这两点不会因为任何意外改变。 傅知宁轻呼一口气,抬眸看向窗外。 窗外大雪还在簌簌地下,廊檐下所挂红灯笼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远远望去像戴了一顶小帽,煞是滑稽可爱。 傅知宁突然想起徐如意说过的,下雪的庙会如何好玩,夜间灯笼如何漂亮,许久未动的心突然乱了一瞬。 然而只是想想,便放弃了。 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皇后和贵妃的赏赐一件一件往傅家送,傅通这辈子都没如此风光过,可惜被傅知宁提点之后,再看这些赏赐,犹如在看什么催命符。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宫里又传了信儿,要傅家老小明日进宫共度除夕。 往年能有此殊荣的,至少从二品以上官员,或当年立了大功之人,什么都不占却还能受邀的,这么多年以来似乎只有傅通一人。 傅通却高兴不起来,直接将傅知宁叫到书房训斥:“你若不招蜂引蝶,不四处乱跑,圣上如何会听说你的名号,两位娘娘又如何会执意要你!如今傅家陷入两难境地,都是你害的!” 傅知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傅通越训越气,再看她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顿时要黑着脸请家法。 一听要动家法,傅知宁吓一跳,正要劝他冷静,书房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一道身影猝不及防滚了进来。父女俩同时看去,便看到一个眉眼清俊的少年。 正是刚游学归来的傅家二公子,傅知文。 “无意路过,你们继续。”傅知文讪讪一笑,默默往后退。 傅通的怒火当即冲他去了,傅知文只当没听见,一溜烟地跑了。 被傅知文一闹,傅通什么情绪都没了,长叹一声看向傅知宁:“实在不行,就趁早选吧。” 傅知宁愣了愣,蹙眉看向他。 “两位娘娘执意要在你身上较劲,你趁早选,尚能讨好一方,若是一直拖下去,只怕……”傅通又是一声叹息,“只怕两方都得罪了,轻则嫁过去也不落好,重则会危及性命。” 那二位,可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 傅通说罢,眼神逐渐坚定:“我虽无用,可你只要做了决定,无论选哪一家,我日后都会举全家之力给予支持,若真赌输了……就当是傅家时运不济吧,总好过现下被两方逼迫。” 傅知宁怔怔与他对视,许久之后轻叹一声:“可是父亲,我不想嫁入皇室。” “现在是你想不嫁就不嫁的吗?!”傅通刚表完决心,就听到她来了这么一句,登时就毛了,“若不是你招蜂引蝶四处乱跑,傅家又怎会……” 眼看他车轱辘话来回说,傅知宁赶紧找个理由逃出书房。身后骂声震天,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直到跑进园子里才停下。 傅知宁拍拍心口,回头看了眼书房方向,确定没人追来后猛地松一口气。 下一瞬,一个雪球砸在了她脚边。 傅知宁眯了眯眼眸:“还不滚出来?” “你平日对谁都挺温柔,怎就对我这么凶?”傅知文不高兴地从墙沿上跳下来,拍拍手看向她,“要不是我,你刚才就挨打了。” 傅知宁斜睨他一眼,笑了:“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她与周蕙娘虽然不亲,可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却自幼很亲近,就像世上大多数姐姐一样,一看到他便总想问话几句。 “你这次回来,我还没同你好好说过话,游学半年书读得如何了?可作了什么文章?我见你回来时带了不少书文,可是这半年做出的笔记?” 傅知宁连续几个问题,傅知文顿时头大如斗,赶紧求饶作揖:“我好不容易清净会儿,你就饶了我吧!” “看来这些问题,夫人已经问过你了,”傅知宁了然,“所以,你是如何敷衍她的?” 周蕙娘不通文墨,却对傅知文的学业极为上心,可偏偏傅知文是个半吊子,整日除了糊弄还是糊弄。 傅知文闻言咧嘴一笑,少年人的眉眼一片清澈:“我同她说,这回真好好学了。” “你就说瞎话吧,”傅知宁嗤了一声,转身朝自己的别院走去,“不学就不学吧,反正有爹在,你不必科考也能进礼部。” “我才不要靠爹的余荫,那跟我最看不上的世家子还有什么区别?我要堂堂正正科考入仕。”傅知文跟在她身后抗议。 傅知宁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傅知文叹了声气:“姐,你知道么,我这次出门游学,认识许多朋友,他们都有经世之才,却因为出身不好,科考入仕也只能打杂,根本无法施展抱负,那些世家子不学无术,却能占据各大要职,真是太不公平,若有朝一日我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定要……” 话没说完,险些撞上突然停下的傅知宁,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定要什么?”傅知宁面无表情地问,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冷硬。 傅知文愣了愣,半天也没说出定要什么。 傅知宁意识到自己失态,沉默一瞬后淡淡开口:“你是不是忘了,百里伯伯一家当初是如何获罪的?” 傅知文猛地睁大眼睛。 “你过完年十七,不是孩童了,日后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才行。”傅知宁看他一眼,转身进了院子,只留他一人怔怔站在原地。 因为傅知文几句胡言,傅知宁一晚上没睡好,翌日起床后推开房门,就看到地上放了几支红梅。她轻笑一声,突然不想与他计较了。 转眼就到了除夕,傅知宁为了避开宫宴,提前一天泡了两个时辰的冰水,非常争气地起了高热。她病了的消息一传到宫里,宫里先后派了两个御医来。 傅通干笑着迎来送往,将所有御医都送走后,才擦着汗来傅知宁床边:“幸好你并非装病,否则今日怕是不好交代了。” 傅知宁脸色苍白,闻言只是勉强扯了一下唇角:“今晚便要进宫饮宴了,爹早些回去做准备吧。” “我留下陪姐姐吧。”傅知文探个头进来。 随后跟来的周蕙娘顿时急了:“那怎么行,你是要进宫面圣的。” 傅知文无语:“我爹这品阶,只怕要坐在门外头,圣上哪瞧得见。” “那你也得去!”周蕙娘虎着脸训斥,随后看向傅知宁,“知宁,我、我留下陪你吧。” “多谢夫人,不过不用了,我没什么大碍,”傅知宁缓声说完,警告地看向傅知文,“进宫之后要守规矩,不该说的别乱说。” “知道了。”傅知文讪讪。 周蕙娘闻言,默默松了口气,拉着傅知文看向傅通。 傅通叹了声气,皱着眉头与傅知宁对视:“那你今晚好好歇息,我们饮宴之后会立刻回来。” “好。”傅知宁答应,闭上眼睛又睡了会儿,等再次醒来时,傅通三人已经进宫了。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京都城内开始响起阵阵炮竹声,炸裂之后的火1药味混合着冰凉空气,形成了特有的年味。 傅知宁已经退热,身体还懒洋洋的,简单用了点吃食后就去软榻坐下了。 窗外再次下起大雪,她一点睡意也无,干脆搬个小凳坐在廊下看雪。 莲儿抱着红梅进来时,便看到她穿戴红色披风,手里抱着一只手炉,坐在屋檐下正专注看雪。披风的帽子上有一圈兔毛,毛绒绒的绕在她的脸侧,衬得她一双眼睛如葡萄般清澈,肤色好似漫天飞雪。 莲儿看得一阵恍惚,回过神来赶紧跑过来:“小姐,您身子还未好全,怎能跑出来吹风!” “我没事,”傅知宁看向她怀中红梅,“从哪摘的?” “隔壁园子,奴婢瞧着花开得实在好便摘了些,想给小姐摆在寝房里。”莲儿回答。 傅知宁盯着红梅看了片刻,突然有了赏花的兴致。 皇宫内,圣上笑呵呵地同朝臣闲聊,视线扫到傅通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傅爱卿,今日进宫怎没带你家女儿?” 傅通连忙起身要答,一旁的贵妃便先开口了:“圣上不知,知宁那丫头病了。” 皇后听到她亲热的称呼,脸上笑意不变。 “除夕夜生病也是可怜,叫人赐一道山药排骨汤给她养养身吧,”圣上说罢,又补充,“给百里溪也送一道去,跟了朕这么多年,难得见他病得起不来床。” 傅通愣了愣,一抬头,果然发现百里溪不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1 章(夜间) 烟花盛放的深夜皇城,几个太监喜气洋洋地抬着一个食匣来到司礼监,刚要进门道喜,刘福三便将人拦了下来。 “不好好伺候圣上,跑这儿来做什么?”他不耐地问。 带头的太监忙答话:“刘主管,奴才们奉圣上之命,来给掌印赐菜。” “原来如此,”刘福三微微颔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扔过去,“菜就放这儿吧,咱家会亲自给掌印送进屋去。” 太监接过沉甸甸的荷包赶紧跪下:“这这这……奴才们能给掌印送菜,那是奴才们的福气,又怎敢领掌印的赏。” “少废话,日后好好办事,少不得你的。”刘福三说着,端起食匣转身往司礼监走。 一只脚迈进门槛时,他又想起什么,于是回头看向要走的几人:“等等。” “刘主管。”太监应声。 刘福三打量几人一眼:“待会去回圣上话,知道该说什么吗?” “知道知道,掌印感激万分,即便身在病中也三叩九拜,还叮嘱奴才们小心伺候,切不可出现纰漏。”太监答道。 刘福三见他还算机灵,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端着食匣进了正院,招呼几个正在值守的亲信过来吃饭,亲信犹豫一下怯怯开口:“刘主管,这是圣上赐掌印的,奴才们享用……只怕不太妥吧?” “掌印病着,哪有胃口吃这些,你只管吃,就当是为掌印分忧解难了。”刘福三说着,随意看了眼主寝黑漆漆的窗户。 与此同时,傅家也受了同一道赐菜。 将赐菜太监送走后,莲儿赶紧掀开食匣,随即惊呼一声:“山药排骨汤!” 傅知宁失笑:“怎么,没见过?” “没见过御膳房的,奴婢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莲儿说着,为她盛了一碗,“刚好小姐晚膳没用太多,还能再喝一些。” 傅知宁高烧刚退,也没什么胃口,但想到这是圣上所赐,也只能接过来尝尝:“味道不错,你也喝一碗吧。” “我?”莲儿震惊之余连忙摆手,“不行不行……” 傅知宁笑笑:“圣上既然赐给我了,那便是我的,你只管吃就是。” 莲儿这才拘谨地小盛一碗,默默品了一口后笑道:“真好喝。” 傅知宁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再好喝也是麻烦,只怕今日赐菜之后,皇后和贵妃更抓着她不放了。 主仆俩一同用完膳已是亥时,傅知宁独自一人回房,却还是惦记赏花的事,翻来覆去许久后,到底还是认命起来了。 知道莲儿总是大惊小怪,傅知宁便没叫她,穿戴好披风后便独自出门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莲儿傍晚折红梅的地方,也是曾经的百里府。 傅知宁挑着灯笼从自家后门出来,没走几步便瞧见了大片红梅。她轻呼一口气,嫣红的唇呵出如雾白烟,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自从百里家覆灭,这里便被人买了去,铲平整座府邸种了花木。因为一年四季有花开,所以平日还算热闹,傅知宁却从来只是远远瞧一眼,这么多年都没进来看过。 “也不知今日发哪门子的疯……”她轻叹一声,提着灯笼走进盛开的红梅丛。 她已经十年没踏足这里了,昔日府邸成了种花木的荒地,她却丝毫不觉得陌生。 因为是冬季,盛开的只有梅花,傅知宁便没往别处去,站在最大的一棵梅树下挑起灯笼,仔细观看枝上梅花。梅是红的,灯笼也是红的,映衬得她的脸颊也跟着泛红,在这满是炮竹声的除夕夜里,平添一分喜庆。 傅知宁在梅树下站了许久,直到灯笼灭了才回过神来。她这才感觉到冷,赶紧将两只手递到唇边,轻呵一口气试图保暖,却好像更冷了,最后只能拎着熄灭的灯笼回府。 回去的路上没有灯笼照明,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拎着裙边看路,生怕哪一步踩错了会跌倒。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她刚走出梅树丛,一只脚便踩空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时,右脚脚踝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嘶……”傅知宁疼得汗都下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咬牙起身,却在发力时再次跌坐,然后彻底站不起来了。 太疼了,好似断了一般。傅知宁呼吸正急促,一片雪花突然落在了手背上,转眼便化作一点晶莹。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抬起头果然看到好不容易晴了半天的天空,又开始飘雪了。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日算是见识了。傅知宁看了眼黑黢黢的四周,默默叹了声气。 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她就不一个人悄悄溜出来了,这下好了,想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也至少要等到翌日一早才行。 傅知宁无言坐在地上,凉气从地底往上涌,很快将她冻个通透。正当她认真思索自己会不会冻死在这个除夕夜时,一双手突然从后往前扣住了她。 傅知宁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回头看去,脸颊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紧接着嗅到了熟悉的木檀味。 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放松,只是凭空多出些不自在。 “我脚扭了……”她讪讪开口。 话音未落,兜头一件披风落下,将她整个人都包严实了,驱散了点点寒气。帽檐太大,落下时直接挡住了她半张脸,只余红唇还露在外头,傅知宁极为乖顺,并未将帽子摘下。 披风给她后,他有一瞬间似乎离她而去。傅知宁独自一人坐在梅花树下,眼睛被帽檐彻底挡住,却丝毫不慌,仿佛笃定他不会远走,亦不会将她一个人丢下。 他虽然极端、恐怖、阴狠,可只要她守规矩,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他就会护着她。 傅知宁安静坐在地上,正等得无聊时,受伤的脚被突然握住,她顿时因为吃痛闷哼一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揉按,冰凉的手指撵过皮肤,带来一阵痒意。傅知宁下意识往后缩,却又被他不由分说地拉回去…… “疼疼疼……”她连忙求饶,下一瞬便听到一声轻笑。 这声笑太轻太短,她还没来得及听清,便已经飘散在风雪里,紧接着而来的是揉搓带来的疼痛感。傅知宁咬紧下唇,才不让自己痛出声。 他却似乎不满她这般虐待自己的唇,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傅知宁抗议地轻哼一声,接着嘴里被塞了一块东西,甜意瞬间在舌尖蔓延。 她愣了愣,试探地问:“你方才离开,是去拿糖了?” 理所当然地没听到回答。傅知宁噙着糖块,只觉得脚都没那么疼了。 一块糖吃完,脚好像没那么疼了,雪花落在莹白的脚趾上,她没忍住躬了躬脚趾,正要开口说话时,袜子便已经套了上来。 是温热的。傅知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方才要么将袜子揣进了怀里,要么塞在袖口,一直在用体温焐着。 相识三年,两人鲜少有这般温情的时候,傅知宁吸了一下鼻子,心情突然有些复杂。这一刻,她突然很想掀开帽檐,看看他长什么样,可惜指尖刚动了动,理智便回来了。 鞋袜依次套上,隔绝了冬夜的寒气,下一瞬他将傅知宁抱起,大步朝着傅家走去。 傅知宁默默缩在他怀中,贴着他胸膛的耳朵能听到不甚清晰的心跳。 她今日没有蒙眼,只有深深的帽檐挡住了视线,垂下眼眸时,能看到他宽大的手和分明的骨节。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青筋清晰,越看越……眼熟? 刚冒出这个想法,傅知宁便无声地笑了笑,再次确定自己今晚格外不正常,否则怎会觉得第一次瞧见的手眼熟。 夜已经彻底深了,炮竹声渐歇,整个京都城都安静下来。 回寝房后,傅知宁自觉将眼睛蒙上,像从前每个他来的夜晚一样坐在床边等待,识趣地没问今日为何提前来了。 因为她大病初愈,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格外足,暖和和的催人入梦。傅知宁等了许久都没见他有动作,便知道他今晚不想碰她。 这小半年,他似乎都没怎么碰过她了,也许是腻了吧。 说不定他也跟她一样,都在等着交易结束的那一刻。傅知宁迷迷糊糊中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杯盏碎裂声中惊醒。 睁开眼睛的瞬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愣了愣后才想起自己还蒙着白纱。 “……你还在吗?”她试探地问。 无人回应她的话,只有略重的呼吸声。 傅知宁咽了下口水,摸着黑朝他艰难挪步。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指尖触碰到他的衣角,傅知宁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突然被拽了过去,整个人都撞在他的胸膛上。 “唔……”她痛得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堵住了唇齿。 他的呼吸急促灼热,几乎要将她融化,双臂如生铁一般将她强硬桎梏,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傅知宁吃痛,只能放软了身子,求饶般揽上他的脖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2 章(春风醒) 傅知宁揽上来的那一刻,他似乎僵了一瞬,片刻之后动作轻缓了许多,抱着她径直往床上走去。 傅知宁知道他这是冷静下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默默揪住他的衣角,闭上眼睛任由他处置。 然而他却没再碰她。 当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一点暧1昧动静,傅知宁睫毛颤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心底不免愕然。 虽然早就料到他已经腻了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腻,方才坐在他腿上时,分明感觉到他已经情动……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要自己解决? 傅知宁怔愣起身,莫名生出一分不安:“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对方呼吸一停,接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的手平日总是冰凉,只有这个时候才热得厉害,手心贴上她的脊骨,傅知宁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被烫伤。 察觉到他情绪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傅知宁这才略微放心,乖顺坐在床上等待。 寝房里安静至极,他的呼吸声清晰可辨,犹如一束火把,将屋里的空气烧得愈发热了。傅知宁脸都热红了,红唇更是无意识地轻抿,度日如年地等待着。 可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结束,反而听到了他不悦的闷哼。虽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傅知宁还是轻易想象出他眉头紧锁的样子,犹豫半天还是默默朝他身边挪去。 当两个人的衣衫紧紧挨着,他呼吸一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帮你吧。”傅知宁小声说完,不等他给出回应,便红着脸握住了他的手。 窗外大雪纷飞,为屋宇庭院覆上一层白霜,屋内空气湿热,汗意与挣扎交融。 许久,傅知宁摸着黑洗了洗酸软的手,这才小小声说一句:“新年吉祥。” 他给出的回应,是握住她有些泛红的手。 除夕过后,便是大年初一。 傅知宁醒来时,右脚还在隐隐作痛。昨夜摔倒后不久便被遮住了眼睛,她还未来得及看伤势,这会儿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掀开被子。 还好,只是有些红肿,没她想象中那么厉害。 傅知宁松了口气,一扭头便看到枕头上放着一小盒药膏。 他平日留下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傅知宁没有多想,直接打开盒子剜了一些,轻轻涂在泛红的脚踝上。冰凉的药膏顷刻间融入肌肤,疼痛感愈发轻微,只是走路还有些痛。 初一是一年伊始,新的年份新的盼头,连空气里都透着喜意,傅知宁心情也挺不错,尤其是脚受伤后,便有理由不用出门拜年了。 她在家舒舒服服地躺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总算修养好了,便早早起床准备去徐家拜年,结果刚走到院里,就听到周蕙娘在骂傅知文—— “叫你多出去走动交友,是让你跟世家公子多来往,你倒好,成天往书斋客栈钻,跟那些不入流的书生士子来往,你这样日后能有什么出息!” 周蕙娘越说越气,抄起藤条便要打人。傅知文吓一跳,看到傅知宁后赶紧往她身后躲,周蕙娘一看更气了,拿着藤条就要绕过傅知宁:“知宁你让开,我今日非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姐你千万别让,我可不想大过年的挨打。”傅知文忙道。 周蕙娘气笑了:“不想大过年挨打,为何要在大过年时做蠢事!” 说着,又要抽他,傅知文赶紧拉着傅知宁给自己挡着。 他虽然过完年才十七岁,却已生得高大挺拔,拉傅知宁时稍微不知轻重,差点把人从地面薅起来。傅知宁发髻都要乱了,当即板起脸:“傅知文!” 傅知文瞬间站直了身子。 傅知宁看向周蕙娘:“夫人,你也别气了。” 周蕙娘不好驳她的面子,忍了忍后板着脸放下藤条,却还是对傅知文不依不饶:“待会儿李公子他们要上门拜年,你同他们一起出门走走,若再叫我知道你中途溜走,我定不会轻易饶你。” “我不去!他们都是一群下三滥,不学无术就罢了,还不拿人当人看,昨日竟商量着给王会元下春风醒……”傅知文说到一半,意识到傅知宁还在,顿时不敢继续了。 周蕙娘蹙眉:“什么是春风醒?” “就……一种不好的药。”傅知文含糊其辞。 傅知宁也有些好奇,正想追问时,便瞧见莲儿站在大门口招手,便随意说了傅知文两句便离开了。 周蕙娘目送马车离开,扭头就呵斥傅知文:“平常我说话就是耳旁风,她说什么都管用,你这么听她的,怎不见她去外家也带着你?” “你也说那是她外家了,我又不是先夫人所出,去了也不招人待见,”傅知文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姐姐这是疼我,才不带我去呢。” 周蕙娘一瞪眼又要抽他,傅知文赶紧躲走了。 大年初三,是京都走外家的日子,大街小巷满是拎着东西的百姓,马车走到一半就堵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到徐家。 徐家老小早就在府中等待了,尤其是徐如意,直接在门口等候,一看到傅知宁来立刻迎了上去:“你可算到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路上太堵了,还是换了条路才走动。”傅知宁笑着握住她的手,随她一起进院向长辈请安。 舅舅还在任上没回,舅母也在年前去找他了,如今徐家就只剩下徐如意和外公。傅知宁进屋后,陪外公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外公倦了,才同徐如意一起到园子里散步。 “外公身子愈发健朗了。”傅知宁笑道。 徐如意颇为得意:“还是我照顾得好。” “辛苦你了,”傅知宁握住她的手,“等过完正月,我日后会常来家中,陪你一起照看外公。” “真的假的?你舍得出门了?”徐如意惊讶。 傅知宁笑笑。 她一向舍得出门,只是每回出门都会闹出些许麻烦,渐渐的便不外出了,如今过完正月交易结束,她便不必再担心这些了。 两姐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同一架秋千上坐下,闲聊之时徐如意提到傅知文,当即轻嗤一声:“我昨日见那小子了,跟几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在一块,脸臭得跟什么似的,我嫌他们丢人,便没搭理他。” 傅知宁眼眸微动,突然想起傅知文先前的话,于是问了句:“如意,你知道什么是春风醒吗?” 徐如意愣了愣,随即冷下脸:“谁同你说的这个,还是有人要往你身上用那下作玩意儿?”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傅知宁忙道。 徐如意再三追问,确定没人要害她才放松,确定无人偷听后,略带嫌弃地回答:“是春1药。” 傅知宁一怔。 “说是春1药,却也不是春1药,药效要比春1药厉害,且只对男人有效,据说发作起来必须行房,否则便会药入骨髓、逐渐发疯……”徐如意还未成亲,说到这里脸颊红了红,还是继续道,“此物无药可解,平日用汤药可压制,但每隔半月还是会发作,每发作一次药性便轻一分,单是彻底解除都要花上一年多的时间。” “等等……什么叫每隔半月就要发作?难不成下一次药能持续许久?”傅知宁不解。 徐如意点头:“没错,不然怎么说此物下作呢。” 傅知宁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如此,难怪知文不喜。” “傅知文?跟他有什么干系?”徐如意不解。 傅知宁看向她,将听来的事简单说了,徐如意气得站了起来:“这群混蛋,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惜他们有家族庇护,即便真下了药,寻常读书人也无法奈何他们。”傅知宁脸色沉沉。 徐如意冷笑一声:“读书人奈何不了他们,可东厂和司礼监却不会坐视不管。” 傅知宁一愣,不解地看向她。 徐如意眨了眨眼,惊讶:“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百里溪两年前曾被三皇子下过此药,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徐如意压低了声音,说完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当时在孝期,不知道也正常。” 徐如意叹了声气,“三皇子性子矜傲,又最受圣宠,喝多了便拿百里溪取乐,想试试太监用过春风醒,会不会和正常男人一样药性大发,幸好百里溪不是男人,只是病了些时日,只是后来东厂便严查此药,再无人敢用了。” 傅知宁怔愣地看着徐如意,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三皇子不是……” “是啊,那事之后半年死的,说是患了重疾,实则是因为谋反被发现,”徐如意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还是东厂搜集的罪证。” 傅知宁听完,后背一阵凉意。 徐如意跳下秋千伸了伸懒腰,笑着看向她:“不说这些陈年旧事,你近来如何了,听说大年初一那日,皇后就送了赏赐来,贵妃初二也送了?” 提起此事,傅知宁苦涩一笑:“不止她们,两位皇子也送了礼。” “看起来,他们都势在必得啊,”徐如意皱眉,“你想好怎么办了没?” 傅知宁叹气:“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过些日子就是元宵节,圣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寺里听经,少说也要去一个月,到时候贵妃和皇后都随行,等回来说不定就将她忘了。 她想得很好,可惜事与愿违—— 当天晚上,圣上便下了旨,今年要在宫中听经,且要召集八字相合的女子进宫抄写经书,傅知宁和徐如意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又要进宫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3 章(宫内再见) 进宫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六,也就是三日后。 傅知宁接旨后简直心如死灰,一脸哀怨地看向傅通,想与他商议个躲过这次差事的法子来。 傅通脸一黑:“看我作甚!若非你整日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置傅家于危险之中……” 傅知宁扭头就走。 “你先前已经借病躲了一次,若是再躲,就真要得罪人了!”傅通在后头跳脚。 傅知宁加快了脚步,很快将他的声音彻底抛在身后。 独自一人进了园子,本来想清静清静,结果就看到傅知文正站在池子前打水漂。傅知宁停顿一瞬,扭头就往外走。 “姐!”身后传来傅知文不满的声音,“你分明看见我了。” 傅知宁被抓包,只得转过身:“这么晚了,怎么不回房?” “娘不让我回,说让我在这儿罚站。”傅知文回答。 傅知宁无言片刻,到他旁边的亭子里坐下。 傅知文拍了拍手里的灰,也跟着坐下了:“爹方才在吵什么?” “吵我不该整日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置傅家于危险之中。”傅知宁看向他。 “我知道,是进宫抄经的事吧,”傅知文说完,顿时皱起眉头,“听说宫内祈福一事是由皇后提的,召八字相合的大臣之女进宫抄经是贵妃提的,她们如此费心,该不是为了你吧?” 傅知宁眼眸微动:“你怎知道得这般详细?” “都说我好友遍天下了,这点消息还是能打听到的。”傅知文颇为得意。 傅知宁挑眉:“既然这么厉害,为何又被罚站?” “因我整日抛头露面招蜂引蝶,置傅家于危险之中,”傅知文苦下脸,将她的话还给她,接着又补充一句,“她说的蜂蝶,是宿在书斋那些等候科考的学子。”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声气。 夜凉如水,月光倾泻一地,姐弟俩默默看着平静的池面发呆。 傅知宁静坐许久,直到寒气上涌才起身:“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可是……” “夫人最疼你,舍不得你受冻的。”傅知宁笑笑。这才坐了多久,主院伺候的丫鬟已经悄悄来了三回了。 傅知文闻言,这才起身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园子,走到岔路要分开时,傅知文突然道:“姐,我新得了一枚丸药,服下可使气息微弱,药效十日不散,你若不想进宫,可以服药应付。” 傅知宁蹙了蹙眉:“哪来的丸药?” “一个朋友给的。”傅知文回答。 傅知宁无奈:“你平日都交些什么朋友。” “我朋友很正派,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药,你相信我。”傅知文急急道。 “没说不信你,”傅知宁扫了他一眼,“只是先前已经病了一波,若是再病,只怕会激怒二位娘娘。” “那你真要进宫?”傅知文皱眉,“这次祈福要到正月十六,足足十日你应付得来吗?” “如意也去,能和我有个照应,不必担心。”傅知宁随口道。 傅知文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叹息。 转眼便到了初六,一大早,徐如意就坐着马车来傅家了。 傅知宁与傅通和周蕙娘道完别,正要上徐家马车时,傅知文急匆匆赶了过来:“姐!这东西你拿着。” 说完,往傅知宁手里塞了个荷包。 “在宫里定要事事小心啊。”傅知文担忧地叮嘱。 傅知宁看着他清俊的眉眼,不由得笑了一声:“知文真是长大了。” “我看看,”徐如意从马车里探出头,“啧,是长大了,长得都快比姑父还老了。” “你才老!”傅知文当即炸毛回怼。 这两人一向不对付,吵起架来八匹马都拉不住,傅知宁赶紧上马车,吩咐车夫快走。 “走这么急作甚,我还没骂回去。”徐如意果然不满。 傅知宁无奈:“你先招惹他的,少骂一句也不亏。” 徐如意轻哼一声,随即想到什么:“他刚才给了你什么?” 傅知宁顿了顿,从怀中掏出荷包,打开之后便看到一枚小小的丸药。 此次抄书,一共有十位朝臣之女入选,傅知宁和徐如意赶到皇宫时,有六位已经到了,其中一位正是和她们合不来的李宝珠。 李宝珠显然早就知道她们也在名单之中,看到二人也不惊讶,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与其他人亲热聊天。 “阴魂不散。”徐如意啧了一声。 傅知宁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提醒:“进宫之后切记谨言慎行,即便她挑衅在先,也别与她一般见识。” 徐如意不太情愿,却还是答应了。 不知不觉时至晌午,人已经到齐了,偏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两位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端着架子缓缓开口:“贵妃娘娘仁善,特意交代由奴婢等亲自为小姐们亲自搜身,小姐们还请这边排队。” 听到不用太监搜,尚未出阁的姑娘们同时松了口气,齐齐朝着偏门去了。 徐如意和傅知宁也一同往偏门走,刚要站定排队,李宝珠就抢先一步挤到了她们前面。 “你……” 傅知宁拉住她:“谁先谁后都一样。” “听见没,谁先谁后都一样。”李宝珠挑衅。 徐如意气得脸都红了,正在忍与不忍之间纠结时,最前头的嬷嬷突然道:“傅家小姐呢?” 傅知宁扭头,与嬷嬷对视后福了福身:“小女在。” “还请小姐上前一步,贵妃娘娘吩咐了,凡事以小姐为先。”嬷嬷殷勤笑道,与先前端着的样子有了明显区别。 傅知宁:“……”这种事都放在明面上说,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果然,嬷嬷说完后,其他小姐表情都有些微妙,只有李宝珠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绷着脸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徐如意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暗地里推了推傅知宁,压低声音提醒:“快去呀。” 傅知宁默默叹了声气,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徐如意愣了愣,回过神后笑得愈发真心实意。 “还请嬷嬷代小女多谢贵妃娘娘。”傅知宁福了福身。 嬷嬷笑了笑:“今日起便要同住宫中了,傅小姐有的是机会亲自道谢。” 傅知宁:“……”这是威胁吗? 搜身很快结束,一众朝臣之女跟在嬷嬷身后往宫里走。都是十几岁活泼好动的年纪,走着走着就开始三五成群闲聊起来,傅知宁和徐如意牵着手,慢吞吞地跟在最后面。 “听说御膳房的糕点最好吃,不知这次进宫有没有机会尝尝。”徐如意压低声音道。 傅知宁笑笑:“应该是有的。” 徐如意顿时心生向往:“除了糕点,我还想吃冰糖酿肘子,从前在宫里吃过一次,这么多年了都念念不忘,可外面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 话没说完,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疑惑抬头,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不远处的荷花池旁,有一人正在以棍为剑肆意挥舞。 “是四皇子!”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赶紧红着脸躲到同伴身后。 徐如意赶紧拉了拉傅知宁:“快看快看。” 傅知宁抬眸看去,只远远瞧着他身姿潇洒,翩若惊鸿,一招一式都透着风流。 “舞得很好。”傅知宁礼貌评价。 徐如意看她一眼,恨其不争:“谁叫你看剑招了,让你看脸。” 傅知宁:“……” “如何,是不是生得极为英俊?”徐如意追问。 傅知宁只好在身影灵动的招式中,努力分辨他的脸,可惜她眼神不太好,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最后只能一本正经地敷衍:“是的,极为英俊。” 话音未落,周围便静了下来,以至于她最后一个字格外清晰。傅知宁面露尴尬,正试图假装不是自己说的时,便看到众人略带惊慌地看向她—— 不,准确地说是看向她的身后。 傅知宁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众人的视线下僵硬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淡漠的双眼。 傅知宁:“……” “奴婢参见掌印,掌印今儿怎么有空到御花园来了?”带头的嬷嬷殷勤上前。 百里溪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奉圣上旨意来请四皇子。” “原来如此……” 趁这二人说话,傅知宁默默退到人堆儿里,低着头尽可能缩减存在感,假装刚才随意评鉴皇子相貌的人不是她。 徐如意默默牵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安慰:“没事,他离得远,未必能听见。” 傅知宁勉强扯了一下唇角,也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肯定没听见,肯定没听见…… “本来这会儿就该到倚翠阁了,只是小姐们瞧见四皇子舞剑,便多停留了会儿。”嬷嬷便笑着说了在此逗留的理由,小姑娘们顿时面露窘迫。 百里溪抬眸看向众人,视线却只落在某个人的头顶,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四皇子的确英俊。” 傅知宁:“……”嬷嬷说舞剑,你便接着说舞剑就是,突然说什么英俊不英俊,是针对她那句‘极为英俊’说的吧?是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4 章(他现在肯定不会打你了...) 因着御花园那一出,傅知宁一路心不在焉,不知不觉中便来到了未来十日要住的地方——倚翠阁。 倚翠阁内事宜皆由皇后安排,嬷嬷走到门口便识趣止步了,只笑着同傅知宁说一句:“傅小姐,贵妃娘娘对你甚是思念,待安顿下来后,切记要去承乾宫请安。” “……是。”傅知宁在一众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中,垂着眼眸福了福身。 嬷嬷没有多言,直接离开了,片刻之后两个宫人从倚翠阁出来,和煦地招呼众人进门。 倚翠阁是宫里专门用于招待女客的地方,庭院内多用花木布置,再佐以各种精巧装饰,视线所及之处皆琳琅。 “倚翠阁只有五间寝房,只能委屈诸位小姐了。”宫人缓缓开口。 众人福身:“但凭公公安排。” 宫人笑了笑,突然看向傅知宁。 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的傅知宁心里咯噔一下,默默低头假装没对视过。 “傅小姐。”他开口了。 傅知宁心下绝望,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小女在。” “你可有相熟的玩伴或好友,想一同住的?”宫人温声问。 徐如意立刻探出头来:“公公,我!” 傅知宁讪讪一笑。 宫人了然:“那便请二位住在倚松房吧。” 倚翠阁五间寝房,分为杨、松、柏、楠、贞五房,其中倚杨房为主寝,倚松房和其他三房为次寝。 听到自己没被分到主寝,傅知宁默默松了口气:“多谢公公。” 宫人看向其他人,笑问:“各位小姐可有想一同住的?” 他没像承乾宫的嬷嬷一般只关注傅知宁,这让各位天之骄女好受了许多,纷纷找到自己最要好的玩伴,再经由宫人按照出身和家世排了寝房。 分完屋子,宫人又叮嘱:“各位小姐今日且在倚翠阁中休息,明日卯时再去清风台,与皇后娘娘一起为圣上抄经祈福。” “是。”众人答道。 宫人离开,倚翠阁里顿时散漫起来,众人说笑着,打量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傅知宁身上。傅知宁只当没看到,拉着徐如意就往寝房去。 李宝珠看着二人背影,不屑地说了句:“小人得志。” 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整座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顿时引起一阵意味深长的轻笑。 眼下院子里的十个人,有一半是正二品以上官员家的嫡女,平日到哪儿都是被捧着的,今天却处处被傅知宁这个六品官的女儿压风头,心里早就不舒服了,只是碍于皇后和贵妃的颜面,不敢出言嘲讽,现在有人做出头鸟,她们自然也乐于坐山观虎斗。 最好是闹起来,闹到皇后和贵妃那里去。 可惜傅知宁无意理会李宝珠,闻言直接将门关上了。 “关这么快,怕我跟她斗嘴?”徐如意挑眉。 傅知宁失笑:“没有,我知道你有分寸。” “我当然有分寸了。”徐如意说着,看到桌上放了糕点,赶紧跑过去拿了一块,“唔,好吃……你若有心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选一个,我必然要回嘴的,可你不想选也不会选,我就不便说什么了,否则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借皇后和贵妃的势,将来你不嫁进皇家,只会被她们加倍取笑。” “如意妹妹真聪敏。”傅知宁说着,又递了一块糕点给她。 徐如意嗔怪地看她一眼:“就别笑话我了,眼下皇后和贵妃都来势汹汹,你可想好怎么办了?” “且熬着吧,等过了这十天,我便称病躲出京去,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到时候她们想来也该将我忘了。”傅知宁缓缓开口。这十天结束,她与那人的交易也快结束了。 徐如意顿时来了精神:“那去安州吧,我与你同去,省得留在家里要一直相看夫家。” “好。”傅知宁笑着答应。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用糕点,一下午很快便过去了。 晚膳是各自在寝房用的,吃到一半时徐如意才想起来:“贵妃娘娘不是说要你得空就去拜见吗,你今日为何没去?” “中宫那位还没见,如何去见她?”傅知宁反问。 徐如意了然,接着啧了一声:“你现在算不算,有了和圣上一样的烦恼?在皇后和贵妃之间周旋什么的。” 傅知宁:“……”圣上可没她烦恼。 一夜无话,转眼就是天亮。 二人被宫人叫起后,便赶紧洗漱更衣出门,等走到院里时,其他几屋的小姑娘们也出来了,一个个发髻繁复妆容精致,一出来整个院子都亮堂了。 相比她们,徐如意和傅知宁就显得素雅许多。 “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不是赐了你许多珠宝,傅小姐此次进宫怎么没带?莫非是看不上?”李宝珠突然咄咄逼人。 傅知宁温婉一笑:“二位娘娘所赐皆是好物,我舍不得戴,便只能供在家中悉心保存。” 李宝珠轻嗤,刚要反驳,徐如意就皱了眉头:“李宝珠,这里是皇宫,不是你家后院,想吵架斗嘴就回家去。” “你……” “各位小姐既然已经准备妥当,不如这就随奴才走吧?”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宝珠的发作,李宝珠不甘心地看了徐如意一眼,黑着脸不作声了。 一行人跟着宫人往外走,傅知宁和徐如意照例走在最后。 “她究竟是怎么平安长到现在的,竟敢在宫里说你看不上皇后和贵妃的东西。”徐如意不可思议。 傅知宁牵上她的手:“好在你出言呵止了。” “她蠢成那样,不会领情的。”徐如意轻哼。 傅知宁笑笑不语。 一行人很快到了清风台,按照出身排列鱼贯而入。她们所在是清风台的正殿,两侧分五排摆放十张桌子,上面已经搁置了笔墨纸砚,而上方正位亦有一张桌子,皇后已经坐在桌后。 众人俯首行礼,皇后笑着请众人起来,挨个关心问话之后,才叫傅知宁到自己右下方坐。 那是殿内除了正位之外,最为尊贵的一张桌子。 傅知宁要是坐了,只怕会招来更多敌意。她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跪下:“小女出身低微,只怕配不上此位,不如让吴小姐落座。” 她说的吴小姐,是吴阁老的孙女吴芳儿,亦是十人里出身最好的。 吴芳儿闻言眼眸微动,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皇后做惯了好人,她既然提出了,便不会拒绝,只是脸上的笑意淡了一分:“如此也好,大家不必拘礼,只管选自己喜欢的位置就是。” “多谢皇后娘娘。” 她说了随意选,却没人敢真随意,都老老实实按照出身坐了位置,傅知宁在右方最后一个位置坐下,徐如意便去了倒数第二个,与她相邻。 众人落座,皇后缓缓开口:“这段时日所抄经书,皆用于元宵节祈福,所以不止要心诚,还要文墨尚可,虽然你们出身大家,字写得不会差了,可本宫也要先确认一番,字迹漂亮的,就多辛苦些。” 言外之意,就是抄经之前还是要考察一番,字如果太差,可能抄了也不会被选上。被选进宫里抄书是何等风光的事,若是最后上呈的经书没有自己的,那所有的风光都会变成丢人。 众人顿时打起精神,准备迎接这次考察,只有傅知宁淡定如初。 皇后见她们愈发恭敬,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正要开口说话时,王管事突然走了进来:“皇后娘娘,百里溪来了。” 淡定的傅知宁瞬间不淡定了,默默坐直了身子。 皇后顿了顿:“请他进来。” “是。” 片刻之后,百里溪从殿外缓步走来,余光扫见他挺拔身影的傅知宁,默默盯着面前柔软的宣纸,用尽力气维系淡定,却依然显得紧张。好在百里溪声名远扬,紧张的不止她一个,她在众人之中不算显眼。 百里溪缓步走至殿中,微微躬身行了半礼:“参见皇后娘娘。” “掌印不必多礼,今日怎有空来了?”皇后前所未有的慈祥。 百里溪垂眸道:“奉圣上之命,送几例金丝碳来,给娘娘和诸位小姐暖身。” 自荣国公府出了个细作以来,圣上还是第一次赏赐东西,皇后心情大好,笑容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掌印辛苦了。” “娘娘客气。”百里溪说完便站到一侧,等金丝碳送到殿上便要离开。 “掌印何必着急走,”虽然自己受冷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东厂查了荣国公府,可皇后也没有与百里溪为敌的意思,反而处处示好,“你的字是圣上都夸过的,不如留下帮本宫瞧瞧姑娘们的字迹,顺便再指点一二。” ……这是什么噩梦?千万、千万别留下!傅知宁默默屏住呼吸等待。 许久,情绪莫辨的声音响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傅知宁:“……” 一旁的徐如意悄悄扭头,用气声偷偷问傅知宁:“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字是他教的?” 傅知宁默默点了点头。 “……写得不好,他还打你手板?”徐如意努力回忆。 傅知宁心如止水。 徐如意无言片刻,安慰:“没关系,他现在肯定不会打你了。” 傅知宁:“……”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5 章(不好) 百里溪给面子,皇后心情更好,噙着笑看向早已等待的众人:“如此,便开始吧。” “是。” 众人起身答应,一旁等候的宫人们立刻上前研墨,大殿之上瞬间只剩下纸张轻翻的声响。浓郁的墨香和纸页声,勾起了傅知宁极为久远的回忆。 那时候母亲忙着打点铺子田产,父亲忙于仕途,谁也顾不上教她读书识字。她亦野生野长一般,成天跑去打扰百里溪读书,百里溪大约是被她吵烦了,干脆给她寻了些话本,要她自己打发时间。 “可是我看不懂。”七岁的她说。 百里溪当时也不过十四,闻言愣了愣:“你家没为你请先生开蒙?” “没有。” 百里溪顿时蹙眉,许久之后斟酌开口:“不识字可不行,日后我教你读书写字吧。” 她当时年幼无知,当即就答应了,于是接下来三年,每一天都要练字,每个月都要被打几次手板,捱完打不长记性还要去找他,找了他又要练字。傅知宁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手心隐隐作痛。 而现在,自己竟然又要在他面前写字了。傅知宁只觉头脑空白,僵坐在那儿连笔都没碰一下,在一众开始忙碌的小姑娘里格外显眼。 于是皇后和百里溪同时看了过来。 “知宁!知宁……写字!”徐如意冒死提醒。 傅知宁回神,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动笔后,赶紧在笔架上选了支笔。 皇后一直看着她,看到她选的笔后轻笑:“你要用这支?” 傅知宁顿了顿,发现其他人用的都是玉节细笔,唯有她拿了一支竹节粗笔。这种笔虽然好看,却极为难用,书法稍微差些,写出的字都惨不忍睹,敢用此笔的要么书法极好,要么便是文墨不通的半吊子,而后者显然比前者要多。 皇后一说,其他人也看了过来,对面的李宝珠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 傅知宁尽可能忽略百里溪的视线,低着头起身答话:“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用惯了粗笔。” “那便开始吧。”皇后温和道。 大殿之内再次静了下来,傅知宁抿抿发干的唇,轻呼一口气翻开手边佛经,看了眼内容郑重落笔。 第一笔写在纸上,幼时养成的习惯使她快速沉下心来,无暇再顾及文墨以外的事宜。她坐得笔直,头微微低着,垂下的睫毛如细细密密的扇子,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 皇后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噙着笑看向百里溪:“姑娘们面皮薄,掌印指点时切记口下留情。” “自然。”百里溪垂眸。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时间差不多了,百里溪便缓步往台下走去,按照座位尊卑依次点评,虽然点到即止,却也言之有物,小姑娘们紧张之余,不由得按照他指点的去改,果然好了许多。 傅知宁抄到最后几句时,心里渐渐开始发慌了,因为百里溪此时已经来到如意面前,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徐小姐的字……”百里溪看向纸上个头略大的簪花小楷,秉持只说好话的原则款款夸道,“字如其人,活泼灵动,只需落笔时力度再重些,便能多一分风骨。” 徐如意闻言连忙尝试,果然好看了许多,她连忙抬起头道谢,百里溪却已经去了傅知宁面前。 傅知宁正在写最后一个字,听到他对如意这样客气后松一口气,想着他说话这么客气,自己应该也能轻松过关。 可惜想是这样想,真当他来到跟前时,她的指尖还是不由得一颤,一撇当即撇出好远。 “慌什么。”他淡淡开口。 傅知宁又一颤,墨迹干脆撇到纸外去了。 这可真是……厄运偏找苦命人啊。傅知宁硬着头皮放下笔,起身向他施了一礼:“掌印。” 百里溪不言,拿起宣纸看了许久都不发一言。 大殿上一片静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傅知宁冷汗都快下来时,百里溪淡淡开口:“傅小姐这几年,想来没怎么练字吧?” “噗……”李宝珠直接忍不住笑了。 百里溪点评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这般直接,其他人也都在忍笑,只有徐如意一脸担心。 傅知宁脸颊泛红,半晌才尴尬回话:“的确是……没怎么练。” “心不够静,笔迹慌张飘浮,落笔的重点也有些偏了,”百里溪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笔触太生疏了。” 傅知宁低着头,一句都不敢反驳。别人看来,她是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只有她心里清楚,百里溪这三言两语,成功勾起了她初学写字时的恐惧。 徐如意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解释:“傅家近来事忙,表姐为帮家里分忧,这才耽搁了。” “听说傅小姐八岁家中才请先生教导,如今能写成这样,想来也是难得了。”李宝珠突然接了句,换来徐如意一记瞪视,她当即不服气地瞪回去。 大殿之上静了一瞬,皇后这才笑道:“世上哪有万全人,掌印不必太过苛刻。” “是。”百里溪放下纸张。 “那么依掌印之见,今日谁可拔得头筹?”皇后转移话题。 她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默默等待他的答案。 百里溪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傅知宁。” “……嗯?”傅知宁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看他,与他对视的瞬间,才意识到并非在叫自己。 其他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他说的是何意后,顿时出现一片小小的骚乱,皇后眼神微讶:“什么?” “今日头筹,当是傅小姐。”百里溪面向皇后,双手合叠行了一礼。 李宝珠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傅知宁怔了怔,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皇后哑然:“可你方才不是说……” “皇后娘娘看了便知。”百里溪没有多言,便有人收了所有纸张呈递上去。 皇后仔细翻看,片刻之后笑了:“的确是知宁写得最好。” 现下连皇后都认同了,众人更为惊讶,李宝珠忍不住道:“娘娘可否开恩,让我等一同欣赏?” “怎么,你不信娘娘和掌印的眼力,要亲自检查?”徐如意现在烦透了她。 李宝珠被怼得心下一慌,正要反驳,皇后便笑道:“那便都过来瞧瞧吧。” “是。” 众人鱼贯而来,皇后便叫人将十张字摊平了任她们去瞧。只见十张字九张是小楷,唯有傅知宁一人行书流畅笔锋锐利,颇有气吞山河之势,虽然后面明显慌乱,却瑕难掩瑜,在一众字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一对比,再不服的人都要服气了。尤其是李宝珠,认真所写的字正摆在傅知宁的旁边,显得小气又拘谨,直接被比到泥里去,再想自己刚才口出狂言,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原来掌印是出于欣赏,才会多加指教,“”皇后含笑看向傅知宁,“知宁可要领情才行。” “是。”傅知宁勉强扯起一点笑意,屈膝福了福身,只想这个环节快点结束。 而皇后也不负所望,直接总结陈词:“既然第一毫无异议,那今日起就多辛苦你了。” 傅知宁一愣,这才想起能者多劳的规矩,心里不由得叫了声苦。 不过她没太头疼,百里溪便开口了:“只怕不行。” 众人一同看向他。 “傅小姐的字颇具锐气,与经书相比,更适合抄兵书,倒是吴小姐的小楷,更适宜做主抄人。”百里溪不紧不慢地解释。 皇后恍然:“你说得有理。” “多谢掌印。”吴小姐红着脸施礼。 百里溪微微颔首,又定了两人并列第三,算是敲定了主抄人,其余人等只需交一两份便可,这样被选中的人风光,没被选中也一视同仁不算丢脸,算得上皆大欢喜。 百里溪功成身退,没有久留便离开了,快走到门口时,听到殿内皇后问傅知宁:“你字写得这样好,可是师承哪位大家?” “回娘娘的话,是幼时一位兄长所教。” 百里溪脚下一顿,面色平静地往外走去。 傅知宁回答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门口方向,确定百里溪已经离开不会听到后,这才松一口气。她无意与百里溪套近乎,可也不想在这种事上撒谎,只能尽量敷衍过去。 考核结束,皇后留了三位主抄人说话,其余人等都回倚翠阁。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步伐轻松,还有几个主动与傅知宁搭话的,傅知宁笑着回应了,和徐如意一起渐渐放慢了脚步,走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这个百里溪也真是的,玩什么欲扬先抑的手法,害得你一开始那般丢人。”徐如意小声嘟囔。 傅知宁还心有余悸:“这已经算客气了。”换了从前,那是当着外人也要打手板的。 “这还算客气?”徐如意惊讶,“他以前是有多凶。” 傅知宁讪讪一笑没有回答。 两人不知不觉落下一大截,等走到倚翠阁时,其余人都已经进去了,院子里热闹轰轰,似乎有什么兴事。 傅知宁和徐如意对视一眼,一同迈过门槛走进院中,就看到院里支起了几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糕点。 徐如意看见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凑热闹。负责送糕点的太监笑呵呵道:“掌印说今日奉命行事,才多说了几句,怕各位小姐介怀,所以特意叫奴才送些吃食来赔罪。” 没想到百里溪会如此客气,众人受宠若惊,连忙道谢。傅知宁十五岁之后,就对糕点不感兴趣了,对百里溪送的糕点更不感兴趣,但为了显得合群,也只能走到桌边,准备随意拿两块就回屋。 “咸口的,”徐如意尝了一块芝麻酥点,惊呼一声后又去拿别的,“也是咸口。” 其他人见状也各自试吃,结果桌上二十一样精致糕点,只有三四样是甜食。 “都是你喜欢的口味,”徐如意一手一块糕,凑到傅知宁耳边小声问,“他是不是专程给你送的?” 傅知宁愣了愣,失笑:“怎么可能。” 与他还未生分时,她是只吃甜食的。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6 章(很多笔) 虽然百里溪这些糕点,不是专程送给她的,但因为味道太好,傅知宁还是多吃了两块,以至于午膳都没用太多。 因为没被选为主抄人,十日内只需抄出一两份即可,任务实在轻松,皇后便允许众人不用整天去清风台点卯,只需上午去一趟就好。下午不用去,傅知宁乐得清闲,用过午膳便回屋歇息了。 徐如意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便老老实实坐在软榻上看话本,看得无聊了就独自出去溜达。 傅知宁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醒,醒来时徐如意恰好进门,两人无意间对视一眼,都笑了。 “我都回来两趟了,你可算是醒了。”徐如意笑着迎上来。 傅知宁揉揉眼睛:“去哪儿玩了?” “院子里转转,也去了御花园,皇宫不愧是皇宫,每一处的景致都美不胜收,”徐如意感慨一番,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方才出门的时候见天有些阴,怕又要下雪降温,所以去了偏门一趟,让丫鬟回去取两件斗篷来。” 她们这趟进宫不能带下人,为免生活不便,皇后特准各府派一名下人在偏门候着,随时可供她们差遣、添衣置物。 傅知宁闻言微微颔首:“确实要冷了。” 徐如意笑笑,又想到什么:“还有还有,我方才出去时,还听到有宫人议论你呢。” “议论我?”傅知宁不解。 徐如意点头:“是啊,都说你不仅容貌好性子好,书法还出神入化,简直是才貌双全。” “……太夸张了。”傅知宁哭笑不得。 徐如意不认同:“连百里溪都夸你写得好,怎么就夸张了?” ……他那是夸吗?傅知宁想起百里溪不留情面的点评,莫名觉得嗓子发干。 徐如意独自说了半天,才发现傅知宁兴致不高,顿了顿后疑惑地问:“都成宫人口中的香饽饽的,怎么不见你高兴?” “饽饽越香,就越引人垂涎。”傅知宁叹了声气。 徐如意愣了愣,这才想起还有两位主子正对她虎视眈眈,一瞬间对她同情不已:“你真是辛苦了。” 傅知宁苦涩一笑,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外有人高声问:“傅小姐在吗?” 声音耳熟,似乎是坤宁宫的王管事。 徐如意和傅知宁对视一眼,赶紧整理衣衫跑去开门。 “公公。”二人行礼。 王管事虚扶一把,将身后小太监拿着的木盒双手托起,笑呵呵地递到傅知宁面前:“傅小姐虽未入选主抄,却也是今日头筹,皇后娘娘特赐竹节笔一支。” “多谢王公公。”傅知宁行礼接过,又递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给他,“还请王公公笑纳。” 王管事笑得愈发开心:“那奴才就不客气了,皇后偏爱小姐,赐的是坤宁宫最好的一支笔,明日晌午小姐若能用此笔抄书,定会如有神助。”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明天带着这支笔去清风台了。 傅知宁噙着笑将人送走,门一关上顿时松了口气。 “……连你用什么笔都考虑到了,皇后娘娘真是无微不至。”徐如意啧了一声,对她愈发同情。 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是啊,无微不至。” 两人对视一眼,再没了聊天的兴致,于是吃吃糕点看看话本,将一个下午打发过去。 因为一不小心吃多了百里溪送的糕点,傅知宁直到傍晚还在发撑,正准备放弃晚膳出门散步消饱时,承乾宫的嬷嬷突然来了。 “傅小姐,咱们贵妃娘娘请您去用晚膳呢。”她笑着说。 傅知宁:“……” 两刻钟后,她又一次坐在上次吃撑的位置上,面前摆了八道精致菜肴。 “知宁可真是大忙人,本宫都等一天了也不见你来请安,只好亲自派人去请了。”大约是因为有皇后这个竞争对手,齐贵妃这次对她客气了许多,只是言语里仍然难掩倨傲。 傅知宁温婉一笑,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用娘娘请,小女今晚也是要来请安的,只是出来时恰好遇到嬷嬷,便一同前来了。” 齐贵妃闻言看向嬷嬷,嬷嬷忙道:“老奴到倚翠阁时,傅小姐的确正要出门。” 齐贵妃这才面露愉悦:“看来我与知宁,真是心意相通呢。” 傅知宁讪讪一笑,随口敷衍过去。 两人又聊几句便开始用膳,傅知宁看着一桌子美食,默默揉了揉发撑的肚子,拿起筷子慢吞吞吃了些便要放下筷子。 齐贵妃抬眸扫了她一眼,道:“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很合胃口。”傅知宁真是怕了‘坤宁宫膳食与承乾宫膳食孰美’这种问题了。 齐贵妃笑了笑:“那便多用些。” 傅知宁只能硬着头皮再吃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夜幕彻底降临,傅知宁才提出告辞,齐贵妃清浅应了一声,待她快走出去时突然开口:“等一下。” 傅知宁停下脚步,一旁的嬷嬷立刻拿着一方长盒走上前来。 “听说你擅用竹节笔,本宫这儿恰好有一支不错的,你且拿去抄经吧。”她不紧不慢地说着。 傅知宁怔怔看着递到面前的长盒,抬头的瞬间两人对视了。她脑中电光火石,立刻意识到这并非巧合。 她厌倦了等待,在逼自己做选择。 “明日本宫会去清风台,你可要准时到。”齐贵妃又说了句。 “……是。” 从承乾宫出来时,傅知宁只觉得手中木盒重如千斤,偏偏她在全是眼线的皇宫,即便走远也不敢怠慢,只能规规矩矩地双手捧着。 她从倚翠阁来承乾宫时,是由嬷嬷带路,回去时却孤身一人,加上夜深了视线受阻,走着走着便迷了路。 当意识到自己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时,傅知宁心里有些着急,脚下的步伐愈发快了,结果刚走出一条小道,下一瞬便绊到什么摔倒在地,手里的木盒也因此掉在地上,摔开后露出里面的竹节笔。 傅知宁坐在地上歇了许久,才撑着地面起身后去捡,然而手还未碰到木盒,一只修长的手便将木盒捡了起来。 傅知宁怔愣抬头,月光下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傅小姐?”他勾起唇角,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惬意。 傅知宁连忙福了福身:“参见四皇子殿下。” “你认识孤?”赵怀谦略为惊讶。 傅知宁垂着头:“回殿下的话,不认识。”但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宫里的男人也就只有三位皇子,而其中两位她已经见过。 “你不好奇我如何认识你的?”赵怀谦又问。 傅知宁闻言,眉头蹙了蹙,正以为他要对自己的容貌评议一番时,就听到他说了句:“以前出门游玩时,无意间见过。” 傅知宁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愣了愣后意识到自己小人之心了,讪笑一声低头:“原来如此。” 赵怀谦笑笑,取出盒中笔举向半空,眯起长眸借着月光仔细瞧了瞧:“镶了金玉的竹节笔,笔身重笔头轻,贵妃娘娘真是一如既往的华而不实。” 傅知宁不敢接这话。 宫里似乎永远都藏不住秘密,她才从承乾宫出来多久,连路过的四皇子都知道这笔是贵妃赏的了。 赵怀谦将笔装进木盒,阖和后交给她:“看来傅小姐的书法真是天下无双,这才一日时间,便得了百里溪的夸奖,和皇后贵妃的赏赐,孤若不赏点什么,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不用……” “阿福,去将孤房里那支笔取来。” 赵怀谦直接吩咐,傅知宁这才看到不远处还有宫人在,静了静后勉强继续道:“四皇子不必客气。” “相逢即是缘,是傅小姐不必客气才对。”赵怀谦说话间,宫人已经将笔取来了。 还是竹节笔,相比皇后和贵妃送的要素净许多,笔尖也多有磨损,应该是用过一段时日的。 “是孤用过的,”赵怀谦倒是坦然,“傅小姐不介意吧?” “……小女不敢。”傅知宁讪讪回答。 赵怀谦笑了一声,周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随性:“时候不早了,傅小姐还是快回去吧,出了这个园子,再往前走百十步右转,便是御膳房附近。” 而倚翠阁就在御膳房不远处。 他只是指了路,没叫身边伺候的人去送她,傅知宁着实松了口气,拿着竹节笔福了福身,低着头匆匆离开了。赵怀谦看着她着急的身影,不由得又笑一声。 傅知宁听到他的轻笑,顿时有些尴尬,再看自己手中多出的毛笔,不由得叹息一声。 按照赵怀谦的指路,她很快到了御膳房,再沿着御膳房往前走,只需穿过一片竹林就能到倚翠阁。 傅知宁松了口气,一只脚迈进竹林的瞬间,迎面遇到了正要从竹林出来的百里溪。 傅知宁:“……”她今日未免见了太多人了。 百里溪显然也没想到她在这里,对上视线后停顿一瞬:“傅小姐不是去承乾宫了,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话音未落,便看到了她手中木盒,以及木盒之上一支用过的竹节笔。 傅知宁下意识抓紧手里的东西,努力镇定之后回答:“小女从承乾宫出来时迷路了,这才走到这里。” 百里溪抬眸,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傅知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正忍不住要说些什么时,百里溪突然走上前来。 “掌印……”她忍不住后退几步,却又在百里溪的视线下生生停下。 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傅知宁半边身子都僵住了,好看的眼眸也睁圆了,平添一分娇憨。 在两人还有三步远时,傅知宁颤巍巍开口:“掌印……” 百里溪停下,从怀中掏出一支竹节笔:“傅小姐,好好练字。” 傅知宁:“……”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7 章(才貌双全) 是夜,门窗紧闭,四支竹节笔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徐如意拿起其中一支金镶玉竹节,研究半天后看向傅知宁:“所以,你是怎么做到出门一趟,拿了三支笔回来的?” “……说来话长。”傅知宁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勉勉强强把事情说完了。 徐如意听完沉默许久,最后将笔放回原位,一脸认真地看向她:“实在不行,明天就装病吧。” 傅知宁:“……” “你说这四皇子和百里溪是怎么想的,竟然送的都是旧笔,尤其是百里溪这支,漆色都掉了,未免也太寒碜了些。”徐如意说着,拿起百里溪的看了看,顿时嫌弃地丢到桌上。 傅知宁看她一眼:“竹节笔与其他笔不同,用得越旧就越好用,价值也更高,百里溪这支,少说也用上五年了。” “就像核桃越盘越贵?”徐如意瞬间懂了,随即又不是太懂,“既然这么珍贵,为何轻易就送给你了?” “我也不知道。”傅知宁想起百里溪说的那句‘好好练字’,思绪有些发散。 徐如意见她心不在焉,突然生出一种猜想:“他是不是还念着曾经的兄妹之情呢?” “怎么可能,”傅知宁失笑,直接否定了,“我与他,早在八年前就陌路了,若是这八年来从未见过,如今再见他会念情也有可能,可这八年里,我与他哪一年没见过面?这么多次都没念旧情,今日又如何会念。” 前不久东山寺后山相见,他不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可是……” “他应该是觉得眼下这形势,我势必会给哪位皇子做侧妃,才给些好处缓和关系罢了。”傅知宁不紧不慢地分析。 徐如意不觉得百里溪需要讨好哪位皇子的侧妃,但见她不愿聊他,便也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明日你打算怎么办,带哪支笔去?皇后和贵妃的肯定不能带了,带了就等于站队,可一支不带又有怠慢主子之意,搞不好两个都要得罪,那……带四皇子或者百里溪的去?” 傅知宁看向两支没有礼盒的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夜深人静。 赵怀谦独自一人坐在池塘前,静静看着水波不兴的水面。 许久,他若有所觉地回头,直接与一双淡漠眸子对上了。 “内相大半夜的不睡觉,怎有空来孤这儿了?”赵怀谦笑问。 百里溪面色平静地走到池塘边,不紧不慢道:“我方才路上遇见傅家小姐。” 赵怀谦抬眸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手中还拿着一支笔,似乎是殿下惯用那支,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百里溪说着,垂眸看向他,“可要我替殿下取回来?” 赵怀谦不甚在意地笑笑:“送出去的东西,如何能要回来。” 百里溪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暗了下来。 “明日抄经,她就能用上了。”赵怀谦随意捡起一块石子丢进池中,听池水发出咚的一声后才满意起身,慢悠悠地往寝房走。 月凉如水,倾泻一地寒霜。 百里溪突然开口:“未必。” 赵怀谦挑眉,颇为意外地回头看向他。 一夜再无话。 翌日天刚蒙蒙亮,倚翠阁里便热闹起来。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活泼的时候,昨日晨起还彼此生疏,今日就开始相互借衣裳首饰了。 一片热闹中,唯有倚松房始终安静,仿佛还在沉睡中。 “她们是睡过头了?我去叫醒她们吧,迟到了多不好。”有小姑娘担心道。 李宝珠看她一眼:“人家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护着,迟到有什么,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话音未落,徐如意便从院外进来了,直接白了李宝珠一眼,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话。 “如意,大清早的你去哪了,”有关系还算不错的开口,“傅知宁呢,怎么没见她?” “她身子不适,咱们先走吧。”徐如意直接道。 李宝珠嘲讽:“才来多久就身子不适,怕不是恃宠生娇吧?” 徐如意继续无视她,笑着招呼其他人一起离开,李宝珠顿时被气个不轻,冷哼一声便往外走。众人见状也纷纷外出,不多会儿原本热闹的院子就静了下来。 不同于倚翠阁的寂静,御花园内甚为热闹,才清晨而已,便已经响起了诵经声。 百里溪润了珠串递到赵益手中,赵益闭着眼睛一边听经,一边转动手上佛珠,身后几个近臣也同他一样,在蒲团上坐着念经。 几乎每隔几日,御花园里就要上演这一幕,烟熏火燎的泛着一股寺庙味儿。 赵怀谦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后面的蒲团上,正是昏昏欲睡时,余光突然扫到一道身影闯进园子。他抬眸看去,看清是谁后立刻摆摆手,示意她快些离开。 傅知宁原本想穿近道赶去清风台,没想到会碰到圣上和大臣诵经,看到赵怀谦的示意后,赶紧点了点头离开。赵怀谦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 百里溪听到声音回头,便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衣角。 清风台内,小姑娘们刚到不久,皇后和齐贵妃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众人连忙屈膝行礼。 皇后笑着吩咐众人落座,看了一圈后问:“怎么未见知宁?” “皇后娘娘当真是关心知宁,一来就赶紧过问。”齐贵妃笑了一声。 皇后温婉如初:“自家孩子,是要多关心。” 齐贵妃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徐如意忙答话:“回皇后娘娘,知宁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二位娘娘,便打算吃过药再来,还望两位娘娘恕罪。” “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就今天突然不适,”皇后笑了一声,抬眸看向齐贵妃,“莫非是因为与谁八字不合?” 徐如意顿时一身冷汗。 “皇后娘娘说得是,八字不合的人见一面就罢了,若是次次都见,少不得要被克着。”齐贵妃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两人视线相交,一个慈眉善目,一个嚣张跋扈,却谁也没有先移开。正僵持时,傅知宁急匆匆从外头进来,走到殿内赶紧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这么快就用过药了?”皇后温声说着,视线落在她手中两指宽长形木盒上,而贵妃也注意到了,不由得蹙起眉头。 这盒子,似乎不是她们任何一人所赠。 傅知宁小心回答:“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所用是早就制成的药丸,只需温水送服即可。” “虽然已经用过药了,可若身子不适,还是要多休息的好。”齐贵妃敷衍地关心一句。 傅知宁讪讪:“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小女已无大碍。” “既然无事,便坐下吧。”皇后又道。 “……是。” 傅知宁低眉敛目走到桌前,刚一坐下,便察觉到上位二人的视线同时扫了过来,她垂眸看向手中笔盒,默默深吸一口气。 这盒子打开后,就没有回头路了,要么平安过关,要么就两个都得罪了。傅知宁捏着盒子的手指逐渐用力到发白,许久才勉强打开一条缝,正要心一横彻底打开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 “圣上驾到!” 殿内所有人都愣了愣,正专心抄经的小姑娘手指抖了一下,一张好好的经书便全毁了,只有傅知宁默默松了口气。 皇后起身走至殿中,贵妃紧随其后,其余人等跟在后头依次站定,在赵益一只脚踏进殿内时,一同屈膝下跪:“参见圣上。” “都起来吧。”赵益缓缓开口。 傅知宁跟在人群后头起身,抬头偷偷瞄一眼,便看到百里溪和四皇子都来了。 “圣上。”皇后起身后,温柔地看向他。 赵益看到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到底还是缓和了脸色:“嗯。” 皇后唇角顿时上扬,正要迎上去,贵妃便已经抢先一步:“圣上今日怎有空来了,可是要检阅姑娘们经书抄得如何了?” “有皇后与贵妃在,朕自然是放心的,今日前来,不过是因为高僧方才说,昨晚夜观天象,清风台有佛光降下,所以打算在此小住几日诵经清修。”赵益这会儿因为佛光一事心情极好,对皇后也多了三分好颜色。 皇后见状忙道:“那臣妾这便带着姑娘们离开,去隆阳居继续抄经,免得打扰圣上清修。” 傅知宁正猫在人群后,本来还因为要走高兴,一听皇后说换个地方继续,顿时心下一紧。 好在百里溪突然开口:“圣上,隆阳居房顶塌陷,如今正在修葺。” 一直没说话的赵怀谦闻言,顿时多看他一眼。 赵益顿了顿:“那便再换个地方。” 皇后为难:“可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去哪……” 齐贵妃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参与这种话题。 赵怀谦突然开口:“近来倒春寒,正是冷的时候,不如就叫姑娘们在倚翠阁抄吧,也免去了清晨奔波之苦。” “如此甚好。”赵益虽不宠爱这个儿子,可该听的还是会听。 皇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答应下来。 就……这样过关了?什么都没发生,所有的说辞也没用上,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傅知宁一直到从清风台出来,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圣上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福星,就该逢凶化吉万事顺遂,”徐如意走到无人处时,终于忍不住了,“早知道我就不担心了,我回去得补个觉,昨天真是一晚上都没睡……” 话没说完,她突然噤了声。 傅知宁若有所觉地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 她微微一怔,拉着徐如意行礼:“四殿下。” “不必多礼,”赵怀谦慢悠悠地走过来,“孤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好奇你这笔盒里,究竟装的是哪支笔。” 徐如意闻言,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傅知宁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既然问了,便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于是轻轻打开笔盒。 咔哒。 是一支笔身微微破损的竹节笔。赵怀谦看清后,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是小女用惯了的一支笔,平日就供奉于香案上,知道要为圣上抄经祈福,进宫时便特意带了来。”傅知宁不紧不慢地回答,带了些糯甜的嗓音说出话来却是清晰有礼。 赵怀谦无言许久,视线渐渐从笔移至她的脸上,第一次认真正眼瞧她:“你来时,还特意带了笔?” “是。”傅知宁面不改色。 赵怀谦盯着她看了许久,笑了:“傅小姐当真才貌双全。”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8 章(下雪时别惹掌印...) 赵怀谦得了答案后没有纠缠,直接转身回清风台。 他不过出去片刻,再回来时,清风台内的桌椅已经移走,摆上了佛台与蒲团。百里溪垂着眼眸静站在香炉前,安静看着众人忙碌。 赵怀谦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地朝他走去:“内相。” 百里溪抬眸看他一眼,回礼:“殿下。” 赵怀谦到他身边站定:“孤近几日一直住在宫里,怎不知隆阳居房顶塌陷?” “殿下事忙,这等小事不知也正常。”百里溪面色不变。 赵怀谦轻笑一声,百无聊赖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往年用于谈论国事的清风台,眼下已经初具佛堂模样,承重柱上纹刻的四书五经百家精言,与新挂的黄幡经文形成鲜明对比,亦衬得整个大殿都不伦不类。 赵怀谦看了许久,突然轻嗤一声:“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殿下慎言。”百里溪眼眸平静,似乎并未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 赵怀谦自觉无聊,伸了伸懒腰看向他:“内相赢了,她那盒里装的,的确不是孤的笔。” 他这句话没头没尾,百里溪却听懂了,撩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瞧他。 赵怀谦与他对视片刻,突然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亦不是这宫内任何一人的。” 百里溪眼眸微动,没有接话。 赵怀谦也不需要他接话,说完笑了笑兀自继续:“她今日迟到,想来是去了偏门。” 皇宫六道出口,最偏的那一道门,自从正月初六便一直开着,各府下人皆在那儿候着,随时听候自家小姐调遣。她那支笔,应该就是叫候在偏门的奴才紧赶慢赶送来的。 “孤难得好心一回,想替她破了此局,却不成想,人家傅小姐早就想好了对策,根本不用孤帮忙,这样也好,省得有人认出那是孤的笔,将来牵扯不清,”赵怀谦侧目看向百里溪,“内相你说,这傅小姐是不是冰雪聪明?” 百里溪面色未变,安静看着殿中蒲团。 倚翠阁。 回到房间后,徐如意立刻将门窗关紧,这才惊魂不定地看向傅知宁:“他不会猜到了吧……” “猜到又如何,我既然敢给他看笔,就不怕他去查。”傅知宁十分冷静。她天不亮就去了偏门,却这么晚才回,正是因为没叫下人跑回去取笔,而是在傅通早朝之前见他一面,再由他想法子将笔藏进装丸药的盒子里,假借送药之名送到她手上。 从头到尾,这件事只有自家人知道,连奴才都防备着,绝不可能泄密。 “我不懂,既然你不愿拿皇后和贵妃的笔,为何不直接空手去,还要大费周章让姑父从家里给你取一支。”徐如意嘟囔。 傅知宁看她一眼:“若你给我买了条镯子,千叮万嘱要我生辰时戴上,我没有拒绝,却到那日素着手腕,你当如何?” “肯定会生气。”徐如意想也不想地答话。 “若我戴了母亲生前送我的镯子呢?”傅知宁又问。 徐如意愣了愣,好半天憋出一句:“莫说是姑姑送的,就是姑父随意买的,我也不能有意见。” “这便是了,”傅知宁叹息一声,“皇后和贵妃的笔,便是你要送我的镯子。” 徐如意似懂非懂,理了半天才问:“那你为何不带四皇子和百里溪的去,就说是从自家拿的不就好了?” 说完,她思绪顿时顺畅了,“以他们的身份,怎么也不该送旧笔,如今送了,应该就是为了帮你吧?” “可他们为何帮我?”傅知宁反问。 徐如意噎了一下,迟疑许久才回答:“因为……好心?” 傅知宁笑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 徐如意也不怎么相信,捏了捏鼻梁第一次发愁:“一支笔罢了,都闹得如此惊心动魄,接下来这几日该怎么过啊!” 傅知宁抿了抿唇:“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先前想得极好,一直装傻到祈福结束,再寻个理由离开京都一年半载,等到两位娘娘忘了此事再回京—— 可这才进宫两天,两位娘娘就已经开始逼她做选择了,她再拖下去,只怕会越来越麻烦。 傅知宁抬头看向窗外,只看到高高的院墙和极低的天空。 “似乎又要下雪了。”徐如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喃喃一声。 没过多久,外头就下起了大雪,到傍晚雪停时,院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不用去清风台点卯,也不用抄太多经文,清闲的小姑娘们在无聊了一天后,总算找到了更有趣的事—— 堆雪人。 管事的嬷嬷一退下,倚翠阁的大门一关,院子里便渐渐聚起了人,不多会儿就热闹起来。 徐如意听到外头的吵闹声,也拉着傅知宁出去玩,刚走到院子里,便被一团雪球迎面砸中。徐如意惊愕地看去,就看到李宝珠一脸得意。 “怎么,玩不起生气了?”她昂着下巴问,“要气回屋气去,这里可没人惯着……” 话没说完,一团雪不偏不倚地砸进她嘴里。李宝珠噎了一下,当即愤怒地看向罪魁祸首:“傅知宁!” “玩不起就回屋,这里可没人惯着你。”傅知宁慢条斯理地拍拍手上的雪。 徐如意眨了眨眼睛,高兴了。 李宝珠顿时更气,当即弯腰去抓雪。徐如意和傅知宁对视一眼,也赶紧团雪反击,李宝珠的小伙伴怕她吃亏,顿时加入了战局,原本老老实实堆雪人的小姑娘们被殃及,顿时气不过地加入进来。 人在游戏时,多偏帮自己相熟的伙伴,傅知宁和徐如意平日又不怎么出门交朋友,很快就成了弱势。傅知宁被砸得四处躲,连连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谁,她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一双轻蹙的眼眸。 “吴小姐?”傅知宁说完,又被砸了一下,身后的徐如意也在喊救命,她顾不上什么,赶紧抓了把雪塞她手里,“快来帮忙。” 吴芳儿愣了愣,看了眼手中的小雪球,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傅知宁殃及被砸了两下。她当即不再犹豫,将手里的雪球砸了出去。 有了吴芳儿帮忙,其他两个姑娘也赶紧换了阵营,傅知宁和徐如意开始占上风,李宝珠成了四处躲避的那个。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她一边闪躲一边叫嚣。 徐如意冷笑一声:“刚才你追着我们打的时候怎么不说以多欺少?” 说着话,又一团散雪砸过去,淋了李宝珠满头满脸。 李宝珠尖叫一声,直接将花圃围栏上的雪都搂起来:“我跟你们拼了!” 徐如意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就跑。 傅知宁本来还在对付另外两名‘悍将’,一回头就看到李宝珠抱了个硕大的雪球,也赶紧逃走。李宝珠见这两人认怂,再次得意起来:“把门堵上,别让她们跑回屋了!” 小伙伴得令,当即拦在门口,傅知宁和徐如意被识破了,只好再次各自奔逃。 李宝珠追着傅知宁不放,誓要将比花灯还大的雪球砸到她身上,结果乐极生悲,追到大门口时没注意阶梯,一不留神滑了一跤,直接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雪球也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团散雪。 没了威胁,傅知宁顿时停下脚步。 “知宁!趁她病要她命!”徐如意说着,将自己逃窜之时辛苦团出的雪球丢给她。 傅知宁赶紧接住,想也不想地砸过去。 当雪球越过李宝珠头顶时,傅知宁便知用力过猛了,可惜没来得及遗憾,紧闭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当看到熟悉的衣角,尖锐的风声、小姑娘们的尖叫声,仿佛在一瞬间远去,时间也无限延长,片刻生生拖成永久。傅知宁眼睁睁看着,雪球灵活地从刚开了一掌宽的门缝中挤过,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到一张英俊的脸上。 雪球四分五裂的同时,时间恢复正常流速,院子里的人们却直接僵硬静止。还坐在地上护着脑袋的李宝珠,察觉到气氛不对后小心回头,就看到百里溪站在门外,眉眼轮廓上满是细雪。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李宝珠震惊地看向傅知宁。 傅知宁回神,连忙屈膝行礼:“小女冒犯,还请掌印大人恕罪。” 众人闻言纷纷反应过来,连忙屈膝行礼。 百里溪面色不变,平静地看向傅知宁:“傅小姐。” “……是。”傅知宁吓得都快站不稳了,低下头的瞬间已经想到了上百种死法,一时间胆战心惊。 “圣上召见,请随咱家去一趟清风台。”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傅知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浑身僵硬地跟了出去。 “知宁……”徐如意担心地叫她一声。 傅知宁单手背到身后,颤巍巍朝她摆摆手,很快便跟着百里溪消失在拐角。 倚翠阁内,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有人说了句:“她不会再也回不来吧?” 徐如意脸色顿时黑了。 同样有这个想法的,还有傅知宁本人。 夜幕降临,一路只有灯笼照明,傅知宁默默跟在百里溪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没死,是因为圣上召见,等从圣上那里出来,只怕他就要跟她清算了。 他会怎么做?是各种刑罚用上一遍,还是看在他们曾是邻居的份上给她一个痛快?又或者…… “傅小姐。” 傅知宁皮一紧,立刻睁大眼睛看向他。因为太过惊慌,一时间忘了克制情绪,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哪里冰雪聪明。”百里溪勾起唇角,眼眸似笑非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19 章(不像好话) “什、什么?”傅知宁没听懂,艰难地询问。 百里溪面色如常:“地滑夜深,傅小姐小心行路,莫要分神。” “……是。”傅知宁看着他眉上发间的细雪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出言提醒。 ……嗯,等走到殿前,说不定就化了。 傅知宁一边祈祷,一边默默跟在百里溪身后,然而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园林、走过小桥,他头上的雪还没有要化的趋势。 雪早就停了,他却顶着一抹白,若是圣上看见,轻则询问提点,重则治他个殿前失仪之罪,无论哪种可能,都必然会害他在主子们面前丢脸,而她刚才已经害他在大庭广众下丢过一次脸了…… 眼看着快到清风台,他的眉宇细碎的白雪依然顽固不化,傅知宁心中愈发焦灼,终于在他进门之前忍不住叫住他:“掌印大人!” 百里溪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回头,殿内暖色的灯烛在他身后,照得他半张脸明灭不定。 “那个……”傅知宁怯怯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百里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继续看她。 “有雪……”傅知宁说完,意识到这句太简略,乍一听像是‘有血’,便赶紧补充,“刚才的雪,没弄干净。” 百里溪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看不出半点情绪。 “掌印……”傅知宁干巴巴地开口,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讪讪闭嘴,小心翼翼看着他,越看越怕,偏偏又没勇气偏开视线。 许久,百里溪放过了这只惊吓过度的小鹌鹑:“哪里?” “这里,”傅知宁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顿了顿又点了点自己的眉毛,“还有这里。” 百里溪抬手轻拍两下,顿时有细雪纷纷落下。 傅知宁咽了下口水,又一次干巴巴提醒:“还有……” 百里溪顺着她手指的指引,轻拭清峻的眉宇。 没碰到。 身为罪魁祸首的傅知宁,已经没勇气提醒第三遍了,只能眼巴巴地与他对视。 百里溪沉默一瞬,抬脚朝她走了一步。 傅知宁顿时吓得后退两步。 “傅小姐,咱家是毒虫猛兽?”百里溪心平气和。 傅知宁都快被吓飞了,却还只能僵硬地回答:“……自然不是。” 百里溪闻言,又朝她走了一步。 傅知宁咽了下口水,再不敢后退。 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傅知宁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正要说什么时,他突然俯下身来。 傅知宁吓得屏住呼吸后退半步:“掌印……” “麻烦傅小姐了。”声音冷静平淡。 傅知宁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帮忙擦…… 她站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门前,艰难从怀中掏出帕子,颤巍巍帮他擦拭发间细雪。抬起的袖子散着幽幽的脂粉香,泛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甜味,百里溪垂着眼眸,任由她随意作为。 傅知宁为他擦过头发,随即又看到他眉上的细雪,犹豫一下还是伸手过去。百里溪却以为已经结束,她伸手的瞬间直起身来,傅知宁反应慢了半拍,手指猝不及防按在了他的下唇,两人同时一怔。 指尖传来绵软的热意,傅知宁不敢细想,连忙收手后退一步:“小女失礼了。” 百里溪看她一眼,转身朝殿内走去。 傅知宁刻意忽略指尖还残留的温热湿润,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清风台内,炭火烧得极旺,大殿之内暖得发热,百里溪眉上那点细雪,没到进正厅就化了,只留下一点不明显的水痕。傅知宁懊恼不已,心想早知如此,她方才说什么也不提醒他。 可惜为时已晚,她不仅砸了掌印大人雪球,还戳了人家的嘴,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只怕她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傅知宁心如死灰,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比现在更糟了,然而下一瞬迈进正殿,就看到正上方坐着圣上,左右两侧是皇后和贵妃。 方才百里溪来请时,她就预料到这二位也在了,因此没有太惊讶,一脸镇定地挨个见了礼,便规规矩矩站在殿内,等候主子们问话。 年逾七十的圣上两鬓花白,面上皱纹却是不多,看向她时扬起唇角:“早就听过你容貌倾城,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皇后和贵妃念念不忘。” 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皇后和贵妃同时一惊。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微笑着解释:“圣上都说知宁是个有福气的了,臣妾自然心生好奇,便叫进宫来瞧一瞧,谁知一见如故,便喜欢了。” “臣妾也是呢,这孩子能合圣上和姐姐的眼缘,自然也合臣妾的眼缘。”贵妃笑呵呵道。 赵益只是笑笑,并未责怪什么,毕竟这两人费尽心思,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讨他欢心。 既如此,就没什么可责怪的。 皇后和贵妃察言观色,这才松了口气。 “你如今年岁几何?”赵益又问。 百里溪看向被问询的小姑娘。 傅知宁低头答道:“回圣上的话,按照老家习俗,小女过完年就二十一了,不过要再过几个月,才是二十岁生辰。” “那便是二十,可有许配人家?”赵益又问。 傅知宁头低得更深了:“还未。” “同旁的小姑娘比,已经耽误了不少,还是要尽快定下了,”皇后笑吟吟地看向赵益,“圣上觉得鸿儿如何?” 傅知宁汗都要下来了,百里溪垂下眼眸,不露半点情绪。 贵妃闻言笑了一声:“大皇子如今府中正妃侧妃一应俱全,年初还刚纳了侍妾,如今正热闹着,姐姐何必贪心。” 皇后笑着看向她:“二皇子府中不也热闹得紧?” “至少侧妃之位还空着,”贵妃勾唇,“不会委屈了知宁。” 傅知宁:“……”不,很委屈。 “侧妃而已,多立几个也无妨,又不像正妻之位,只能容纳一人。”皇后慈眉善目,面色不改。 “你……” “好了,”赵益不悦打断,“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圣上,”贵妃年过四十,撒娇卖痴却毫无违和,“那您说,知宁该许配给谁。” 听着他们随口闲聊,便要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傅知宁默默攥紧了拳头,又一次生出浮萍般萧瑟之意。 赵益蹙起眉头,正认真思索时,百里溪突然开口:“圣上,言参法师今日说了,要您近来少做决断,顺其自然。” “对,你不说朕差点忘了,顺其自然……”赵益敲着桌面,仔细回味几遍这句话,最后看向台下的小姑娘,笑了,“与其你们两个争辩,不如听听她的意见,傅知宁。” “小女在。”傅知宁低声应答。 “你是怎么想的?”赵益问完,皇后和贵妃同时看了过去。 傅知宁默默跪下:“小女不敢欺瞒圣上,小女……只怕会辜负二位娘娘美意。” 百里溪垂着眼眸,静默如雕塑。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一分,贵妃直接问:“这是何意?” “小女曾在庙中遇匪,有一大侠舍身相救……” 百里溪眼眸微动。 “……小女虽不知他姓甚名谁,可当时许下诺言,只要他愿意,三年内上门提亲,小女愿以身相许,如今三年之期未完,救命之恩大于天,小女不敢提婚嫁之事。”傅知宁早在意识到逃避不能解决麻烦之后,便开始思考如何拒绝婚事,想了许久还是决定编个故事。 为了让故事像样,她特意掺了自己和那人的往事,比如第一次相遇是在庙中,她遇到贼匪,而他将她救下……半真半假,真真假假,也省得有漏洞。只是在她原先的设想中,这个故事只需讲给皇后和贵妃听,眼下又多一个圣上,她压力实在很大。 ^磕磕绊绊说完后,傅知宁俯身磕头:“是以小女只能忍痛拒绝,还望圣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恕罪。” 贵妃脸色不怎么好看:“你先前怎么不说?” “……小女愚钝,先前只知道两位娘娘偏爱小女,不知娘娘有这方面的意思”傅知宁怯怯抬头,一双眼睛灵动无辜,“若是早知道,定不敢欺瞒两位娘娘,早早就说了。” 她难得利用这张无害的脸,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百里溪深不可测的眼神。 傅知宁:“?”被他识破了? 正当她疑惑时,赵益突然大笑,傅知宁赶紧低头,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宣判。 他是圣上,视她为蝼蚁,轻易便能决定她的后半生。可也正因如此,他或许会比那两位更容易放过她。 “你做此决定,傅通可知道?”赵益笑问。 傅知宁不敢抬头:“父亲不知。” “朕就说么,若是知道,他怎会容你如此胡闹。”赵益似笑非笑。 傅知宁心下一沉。 赵益摇了摇头,看向许久没说话的百里溪:“清河,你觉得如何。” “傅小姐深明大义、知恩图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百里溪缓缓开口,语气难得透出些许玩味。 傅知宁:“……”明明每个词都是好的,可为什么听着不像好话?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0 章(送你回去) 百里溪在赵益身边多年,每一句话都极有分量,此刻一为傅知宁说好话,赵益瞬间笑了:“能为一个单方面的承诺,拒了皇家亲事,的确是正直心善。” 这句话一出,傅知宁彻底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贵妃便轻嗤一声:“别不是为了拒亲,自个儿编的故事吧?” “……小女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圣上、欺骗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傅知宁忙道。 贵妃还想说什么,皇后直接笑了笑:“谅你年纪轻轻,也没有这样的胆子,” 说罢,她看向赵益,“可见臣妾眼光不错,能挑到这样的好姑娘,若是不能成一家人,还真有些遗憾。” 赵益笑了一声,低头看向傅知宁:“你的三年之约还有多久?” “半年。”傅知宁谨慎地挑了个合适的期限。 赵益微微颔首:“若期限到了那人还未登门,你亦没有心上人,那朕来为你赐婚如何?” 这便是半年内都不会逼她的意思了……不对,应该是只要她半年内寻好了夫家,皇家人便不会多说什么。 这可是一道无形的免死金牌,傅知宁连忙谢恩:“多谢圣上隆恩。” 皇后和贵妃对视一眼,贵妃轻嗤一声别开脸,皇后笑容未变,当着众人的面取下镯子:“知宁,过来。” 傅知宁一脸受宠若惊:“这、这……娘娘不可啊。” “这有什么不可,你只管过来。”皇后笑道。 傅知宁忍不住看了眼赵益,见他没说什么,便低着头走上前去。皇后笑着为她戴上镯子,通透的翡翠泛着细腻的光,素雅又不失高贵。 “真是好看,”皇后慈祥夸奖,“圣上你看呢?” 赵益闻言扫了一眼:“的确不错。” “多谢皇后娘娘。”傅知宁垂下眼眸,只想尽快应付过去。 贵妃闻言也不愿落了下风,当即从头上取下一支珠钗:“皇后娘娘都赏了,臣妾若是不赏,岂不是显得小气?” “贵妃娘娘不必破费。”傅知宁没想到这也能挑起她的胜负欲,顿时有些头疼。 “拿着吧,本宫有圣上宠爱,不至于缺了珠钗戴,”贵妃说完,还不忘同赵益撒娇,“是不是啊圣上?” 赵益顿时被哄得哈哈大笑。 傅知宁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将东西接了,然后规规矩矩后退三步,又是一阵奉承后,总算被特赦回倚翠阁。 从大殿出来的一刹那,凌冽的风扑面而来。傅知宁打了个激灵,心底却是欢欣异常,下台阶时一个没忍住,并起双脚一下一下往下跳。 跳到第三格时,身后传来夹杂着风雪的声音:“地面湿滑,傅小姐当心。” 声音凌冽莫辨,如兜头冷水将她浇个透心凉。傅知宁僵着后背,慢吞吞地回头看去,对上如远山般深邃的眼眸时讪讪一笑:“掌印大人……” 刚唤了他的名字,余光就瞥见一道熟悉身影,她愣了一下看去,猝不及防看到了四皇子赵怀谦,此刻正从小路往大殿走。 对视的瞬间,赵怀谦微微一顿,接着将食指印在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这就走了?那他来是干嘛的?傅知宁不明所以,不由得看得久了些。 “傅小姐?”百里溪的声音响起。 “嗯……嗯?”傅知宁一回头,瞬间对上他古井不波的眼眸,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连忙又低下头去,“掌印大人。” “咱家送傅小姐回倚翠阁。”百里溪不紧不慢道,似乎并未发现小路有人来了又走。 傅知宁忍不住偷偷瞥一眼小路,确定无人后这才讪讪开口:“怎么好麻烦掌印……” “走吧。”百里溪接过宫人的灯笼,缓缓朝着夜色走去。 傅知宁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还是跟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思绪无法自控地发散。她这段时间见百里溪的次数,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要多,大部分时候都像现在这样,跟在他的身后,随他从宫殿这头,走到宫殿那头,看到的永远都是他的背影。 ……背影挺好的,至少不用太紧张。傅知宁默默舒了口气,紧张感稍淡后开始注意周围……这条路似乎不是他们来时的路。 傅知宁一瞬间又紧张起来。 他要带自己去哪?内狱还是司礼监私牢?是终于报被砸雪球之仇了吗?傅知宁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手和脚都冰冰凉,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百里溪突然回头,她顿时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时脚一软,百里溪伸手去扶时已经晚了,她已跌坐在地上 “嘶……”傅知宁压到脚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百里溪沉默许久:“傅小姐很怕我?” “……不怕。”傅知宁睁眼说瞎话。 百里溪没有多言,将灯笼放到一边后单膝跪下,伸手便要去抓她的脚。傅知宁赶紧往后撤了撤,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傅小姐是为抄经而来,若是在宫里受伤,可就不吉利了。”百里溪抬眸。 傅知宁讪讪老实下来,被他抓住脚腕时也只是轻轻一颤,没有再挣扎。 百里溪垂着眼眸,隔着袜子仔细检查是否伤了骨头。傅知宁大气都不敢出,屏住呼吸怯怯看着他。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生得极好,眉眼骨相皆是一绝,即便如今时过多年,再看他心境已经与从前大不同,可依然不能否认,他真的很好看。 若当年百里家没有出事,他早该娶妻生子了吧,也不知道何人能配得上她的清河哥哥。傅知宁思绪发散的瞬间,他的手指突然用力,傅知宁轻哼一声,刚要说什么,突然觉得这力道和触感都很熟悉—— 除夕那晚,她在梅树下扭伤了脚,那人也是这样给她按的。 傅知宁怔怔看着他,心底生出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太过荒唐,她竟然觉得可笑。 “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他缓缓开口。 傅知宁后背一紧:“嗯?” 百里溪抬起眼皮看向她,漆黑的眼眸在灯笼的照亮下隐有流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置起气来,可不是你一个故事能劝退的。” 傅知宁干咳一声:“……小女方才句句属实。” “真要以身相许?”百里溪反问,一向无喜无悲的眼底透着些许玩味。 傅知宁直觉这个问题有诈,可事已至此只能认真回答:“真的。” 百里溪为她整理好裙摆,挑着灯笼站起来:“没有扭伤,许是鹅卵石咯了一下,涂些药膏就是。” 傅知宁还在呆呆地看他,盈盈眼眸仿佛泛着微光。 百里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要咱家扶您起来?” 傅知宁回神,连忙站了起来,接着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 没有哪个刽子手,会帮死囚检查小伤吧?更何况他还提醒自己不要高兴太早……虽说这句有点像威胁人就是了。 傅知宁犹豫许久,还是决定问出来:“掌印大人……不怪小女?” 百里溪面色平静,为了配合她的步伐刻意放慢了脚步:“为何要怪傅小姐?” “就、就今日傍晚之事。”傅知宁小心谨慎,尽可能不描述清楚。 百里溪垂着眼眸,看灯笼的萤火之光:“不过是一场意外,傅小姐不必介怀。” “那……我们怎么没走先前的路?”傅知宁绕了几个圈,还是决定直接问。 “因为先前那条路上的污雪已经结冰,为免摔跤只能走这条已经清理干净的路,”百里溪颇为意外地看向她,“傅小姐以为呢?” “……小女也是这么以为的。”傅知宁硬着头皮回答。 百里溪唇角微扬:“可惜,傅小姐还是摔跤了。” 傅知宁假装没听到。 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地往前走,花费许久的时间才走到倚翠阁门口。 “傅小姐,进去吧。”他说。 傅知宁应了一声,低着头往院中走,快走到倚松房门口时,她若有所觉地回头,就看到他还挑着圆圆的灯笼站在门房下,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灯笼散着昏黄的光,灯下是一小片圆圆的黑,而他整个人在光与暗之间,即便有点点火光,也无法将他与黑夜分割。 傅知宁心口一疼,倏然想起他连中三元骑马游街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身着红色状元袍,高坐于汗血宝马之上风光又英俊,就连旁边的探花郎都要逊色三分。她挤在人群中笑着与他招手,看到姑娘们朝他丢手帕,虽不知是什么意思,却也学着给他丢东西,没有手帕就丢糖块,糖块丢完丢荷包,就在要拔头上的绒花砸他时,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看过来。 “回家去,练十页字。” 一晃眼,竟也这么多年过去了。 傅知宁无声地笑了笑,对着还站在门前的人福了福身,扭头回了房间。 百里溪面色平静地看着房门关上,看着窗上亮起烛光,又看着烛光覆灭,许久才转过身去,拿着已经快要熄灭的灯笼彻底融进黑暗。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1 章(受人所托) “所以,你为了不嫁皇家,谎称自己许了人?”徐如意不可置信地问,“你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就知道你会大惊小怪,昨晚才没同你说的。”傅知宁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昨晚她回房之后,徐如意还没休息,不断询问她发生了何事,她当时身心俱疲只想休息,这才拖到早上才说。 徐如意着急:“不是,女子声誉大于天,你怎能如此胡闹。” “我只说自己单方面许下承诺,并非与人私定终身,怎就是胡闹了?”傅知宁见她真急了,只好放下杯子安慰她,“再说此事我只同圣上和两位娘娘说了,他们那样的身份绝不会碎嘴,顶多是同我爹提两句罢了,我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那你也不该……”徐如意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直接压低了声音,“不该撒谎啊,这可是欺君之罪!” “是呀,所以你得为我保密才行。”傅知宁无辜地看着她。 徐如意哪抵得住她刻意卖乖,当即头疼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也不知谁才是姐姐!” 傅知宁笑笑,又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徐如意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茶,继而想起另一件事:“对了,百里溪……” “应该不与我计较了,”傅知宁不太确定,“否则昨日也不会好好地将我送回来。” “那也未必,太监心眼儿最小了,实在不行还是送点礼吧,就当花钱消灾了。”徐如意拧眉。 傅知宁不觉得百里溪是那种看重银钱的人,可人都都是会变的,当初的他还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她认真思索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去偏门,同父亲说一声。” 徐如意见她上道,顿时松了口气。 姐妹俩之间的气氛轻松起来,两人简单用了早膳,便准备开始抄经。 徐如意这边将桌子收拾干净,一回头就看到傅知宁拿着五支竹节笔,顿时没忍住乐了:“你都能去摆摊卖笔了。” “哪个敢买这些。”傅知宁看她一眼,挑出自己的笔置于案上,正要将其他四支收起来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昨晚还遇见了四皇子。” “四皇子?”徐如意好奇。 傅知宁点了点头,将昨日偶遇的事说了:“你说他怪不怪,明明都到清风台了,却又突然转身离开,难不成是不想被看到?” 徐如意也跟着沉思,片刻之后生出一个想法:“他会不会是为你而来?” “为我?”傅知宁惊讶。 徐如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大半夜的,他突然来清风台做什么,来了还没进门直接回去,肯定是听说你被圣上召走了,担心你才来的,结果刚到地方就看到你平安出来,这才直接回去的。” “怎么可能,”傅知宁失笑,“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他没事帮我做什么?” 徐如意挑了挑眉,直接拿了块小镜子举到她面前。 傅知宁无语:“……四皇子身份尊贵,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至于看了我一眼,就眼巴巴地上来帮忙。” “京都城美人是不少,可有谁美得过你?更何况,他身份也没多尊贵,”徐如意说着压低了声音,“你忘啦,他可是宫女所出,十三岁才正名,之前一直被养在行宫来着。” 傅知宁沉默一瞬,不知该说什么了。 连她一个不懂朝政的都知道,其他皇子都从‘良’字,名字不是鸿就是毅的,只有他叫什么怀谦,其不受待见程度可见一斑,如果不是年岁大了,甚至都不会被接回宫里。 “不过虽不受宠,以后总归是个王爷,人生得也好看,”徐如意看着傅知宁的脸会心一笑,“人虽风流了些,府中却是干净,听说后院连个通房都没有,他若真喜欢你,能给你正妻之位,也不失一桩好姻缘。” “算了吧,我刚拒了皇后和贵妃,转眼就惦记四王妃的位置,是嫌自己命太长?”傅知宁敬谢不敏。 徐如意撇了撇嘴,随后叹了声气:“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彻底过去了吧?” 傅知宁点了点头,接着又想起百里溪的提醒,犹豫一瞬后还是道:“只是暂时清净了,待从宫里出去,还是要躲上一年半载。” “那咱们就去安州找我爹。”徐如意道。 傅知宁笑了一声。 接下来两日,果然如她说的那样清净,姐妹俩早早将自己那份经文抄完,便整日待在屋里吃糕点看话本,日子过得比在宫外时还惬意。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傅知宁又被皇后召去了。 “本宫一个人实在无趣,便想着叫你来说说话,你不嫌本宫烦吧?”皇后娘娘依旧慈祥。 傅知宁福了福身:“能得娘娘召见,是小女的福气。” “走吧,随本宫去园子里走走。”皇后说着,朝她伸出手。 傅知宁连忙将人扶起,后退一步小心搀扶,一同往园子里走去。 “立春之后天儿愈发变幻无常了,前两日还下大雪,今日便艳阳高照,越是这种气候就越要当心,冷热不均最易生病。”皇后叮嘱。 傅知宁低眉善目:“是。” 皇后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处凉亭坐下,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傅知宁垂着眼眸,被问到了就答一句,没被问也不主动挑起话题,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木讷。 皇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话也不如一开始多,开始频繁往外看。傅知宁心里隐隐不安,思索片刻后还是提出告辞:“小女突然想起还有经文未抄,可否先行告退?” “你又非主抄人,何时抄不一样,再陪陪本宫吧。” 皇后都这么说了,傅知宁只好继续坐着。 不多会儿,有宫人上前:“娘娘,该诵经了。” 皇后微微颔首,继而看向傅知宁:“你且在这儿等上片刻,本宫诵完经便来。” “不如小女先回去吧。”傅知宁又要起身。 皇后抬手制止:“不必,在此等着。” “……是。”傅知宁只能再次坐下。 皇后转身离开,凉亭里很快只剩下傅知宁一个人。她垂着眼眸,思索皇后为何将她留下。 正想得认真时,视线突然被一双锦靴阻隔。傅知宁顿了顿,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温和的眸子。 “傅小姐。”赵良鸿扬唇。 傅知宁瞬间知道了皇后留她的目的,连忙起身行礼:“给大殿下请安。” “不必拘礼。”赵良鸿说着,便要扶她。 傅知宁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赵良鸿也不介意,笑着与她闲聊:“母后还要在佛堂多待一会儿,不如孤陪傅小姐赏景吧。” “……不敢烦扰殿下,既然皇后娘娘事忙,不如小女先行告退。”傅知宁福身。 赵良鸿笑笑:“你是母后的客人,孤若让你失望而归,母后可是会怪罪孤的。” “可是……” “傅小姐难不成想让孤挨骂?”赵良鸿一脸为难。 傅知宁忙低头:“小女不敢。” 赵良鸿笑了一声,直接在先前皇后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傅小姐在宫中可还住得惯?” “回殿下,住得惯。”傅知宁答道。 赵良鸿微微颔首,又问了几句话,接着看到她腰上荷包:“傅小姐的荷包很是别致,可是自己亲手所绣?” 傅知宁看一眼荷包:“是小女在铺子里买的。” “这样啊。”赵良鸿本还想着让她给自己绣一个,闻言有些遗憾,“姑娘家还是要戴自己绣的荷包才好。” “是。”傅知宁敷衍一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傅知宁越来越焦灼,正思考要不要装病脱身时,园子里突然出现了第三人—— “大哥好没义气,与美人游园竟不叫上臣弟。” 听到来人的声音,傅知宁竟然松了口气。 赵良鸿看到来人蹙了一下眉,但很快笑了起来:“四弟这是哪里话,仔细慢待了人家傅小姐。” 傅知宁趁机福了福身:“大殿下与四殿下叙旧,小女不便在侧,便先行告退了。” 赵良鸿闻言忙要制止,赵怀谦便笑了一声:“兄弟在一处,总爱说些混不吝的,傅小姐请回吧。” “是。”傅知宁答应一声,连忙转身离开。 赵良鸿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只是面上还是笑呵呵的:“许久未见,听说你近来一直住在宫里?” “我啊,”赵怀谦也跟着笑,“前段时间刚因为流连酒楼,被父皇罚了半年俸,日子实在窘迫,便只能进宫住一段时日了……” 说着话,他扫了眼傅知宁离开的方向,已经没有人了。 赵怀谦继续与赵良鸿闲聊,直到赵良鸿都烦了,才慢悠悠离开。 出了园子,正准备回住处,结果还未走几步,便遇到了熟人。 看到本该早就离开的人站在面前,赵怀谦挑了挑眉:“傅小姐还不走?” “小女有一事不明,只能留下等您。”傅知宁缓缓开口。 赵怀谦勾唇:“何事不明?” “殿下为何要帮我?”傅知宁直接问了出来。 赵怀谦思索一瞬:“你就当孤是受人所托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2 章(救你) “受谁所托?”傅知宁更不解了。 看着她满是无辜的眼眸,赵怀谦笑了一声,掏出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是只有一事不明,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 “殿下。”傅知宁揉了揉额头,不太认同地看向他。 赵怀谦啧了一声,像是妥协一般说出名字:“傅知文。” “知文?”傅知宁这回是真惊讶了,但惊讶之后又觉合理,毕竟自己进宫前与他闲聊时,就发现他对为何今年在宫里祈福的事,比自己和爹还清楚,而且…… “那颗药也是你给的?”傅知宁突然想到什么。 赵怀谦似真似假地叹了声气:“那小子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孤不过是与他喝过两次酒,就被他给缠上了,孤实在没法,只好答应对你多加照看。” “……知文是小孩心性,殿下不必将他的话当回事。”傅知文没个轻重,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跟着臊得慌,“不过也谢谢殿下今日解围。” 若他没来,她独自和大皇子在园子里待这么久,日后传出去就真说不清了。京都女子最重声名,皇后这把软刀子,实在捅得人苦不堪言。 赵怀谦不甚在意:“不过举手之劳,傅小姐不必在意。” 说完,他停顿一瞬,“孤给知文的药,傅小姐可带来了?” “回殿下的话,带了。”傅知宁回答。 “那便用上吧,”赵怀谦说罢,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毕竟孤也不能整日盯着傅小姐,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傅知宁:“……” 一刻钟后,傅知宁回到倚翠阁,盯着进宫前傅知文塞给她的荷包不停地看。 “真要吃?”徐如意皱眉,“我怎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他没理由会害我。”傅知宁说完,直接将药吞了下去。 徐如意急了:“你还真吃啊!” “酸甜口的。”傅知宁眨了眨眼睛。 徐如意:“……” 两人悉心观察半天,只见傅知宁面色略微苍白了些,脉搏也似乎弱了,别的倒没什么改变。 “不难受?”徐如意紧张地问。 傅知宁摇了摇头:“不难受。” “可你看起来病怏怏的。”徐如意蹙眉。 傅知宁伸了伸懒腰:“但我自个儿感觉与先前没什么不同。” 徐如意松了口气。 这药似乎维持的时间还挺久,翌日一早傅知宁起床时唇色泛白,徐如意吓了一跳,看到她精神极好后才意识到是药物效果。 晌午时,皇后果然又派人来请,正和徐如意谈笑的傅知宁立刻到床上躺下,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表姐昨日吹了风,如今病得厉害,只怕不能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徐如意红着眼眶看向来请的嬷嬷。 嬷嬷狐疑地看了屋内一眼,傅知宁虚弱一笑,不施粉黛的模样愈发清纯可怜。 嬷嬷见状,只好回去复命。 “昨日无风无雨,怎就病了?”皇后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派太医去瞧瞧吧。” “是。” 嬷嬷领命,请了太医再次回到倚翠阁。傅知宁心跳如鼓,但还是坚强地继续装病,徐如意默默在一旁守着,趁所有人没注意擦了一把汗。 “傅小姐脉象虚弱,应该是有些虚寒,只需静养加药补,几日便好了。”太医温声道。 傅知宁轻咳几声:“多谢太医。” 说话间,一缕碎发垂落,病态十足。 徐如意赶紧将太医和嬷嬷送出去,回来后无声地对傅知宁竖起大拇指。 傅知宁苦涩一笑:“这次只怕还是得罪皇后了。” “你又非装病,如何就得罪了?”徐如意不解。 傅知宁叹了声气。 坤宁宫内,皇后听了太医回话静默许久,最后无奈一笑:“竟是真病了,可见……八字与我儿不合,恐难成良缘啊。” 太医闻言不敢接话。 宫墙之内没有秘密,皇后的话虽未大面积流传,承乾宫却是知道了。 齐贵妃轻嗤一声,眼角眉梢都挂上愉悦:“大皇子是个无福的,自然是娶不了有福之女。” 周围宫人将头低得更深,半点反应都不敢有。 两位娘娘心思各异时,傅知宁正在屋里病怏怏地招待客人。阁内的小姑娘们听说她生病后,都来看了看她,就连平日眼高于顶的吴小姐,也叫人从宫外送了支山参给她,只有李宝珠空手而来,还阴阳怪气地说话,徐如意气得将人撵了出去。 接待完客人,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傅知宁长舒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心‘养病’了,皇后和贵妃也没再召见她,只是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日头东升西落,一天又一天,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明日就是元宵宫宴,宫宴之后的第二天,就可以出宫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要熬到头了。”徐如意简单收拾了一下衣物,长长地舒了口气。 傅知宁也表情轻松:“是啊,就快到头了。” “佛经都抄完了,大家都很轻松,圣上和皇后都赏了许多好东西,贵妃娘娘今日还特赐我们去泡温泉,可惜你还要装病,只能待在房间里,不能吃也不能玩。”徐如意有些遗憾。 傅知宁却笑笑:“能平平安安就很好了,哪能什么都想要。” 徐如意撇了撇嘴:“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你可千万别,”傅知宁忙拒绝,“你都陪我在屋里待这么多天了,赶紧出去透透气吧。” “可是……” “我又不是真病了。”傅知宁眨了眨眼睛。 徐如意闻言,只好答应了。 晚膳后,小姑娘们陆陆续续到院子里等候,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便一同往温泉去了,偌大的倚翠阁瞬间静了下来。 傅知宁一个人无聊,便去床上躺着看话本。没有徐如意陪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灯烛时不时响起哔剥的声音,她趴在床上,眼皮越来越重,手里的话本也不知不觉掉到了床上。 吱呀—— 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睡眼朦胧地看去,却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谁?”傅知宁瞬间惊醒。 那人上前一步,露出阴郁的一双眼:“是孤。” 傅知宁下意识抓住床单,喉咙动了几动后才艰难开口:“……二殿下怎么来了?” “方才走到御花园,听奴才说其他人都去温泉了,倚翠阁只剩你一个人,孤来瞧瞧,”赵良毅说着又往前一步,“傅小姐可好些了?” 傅知宁赶紧下床行礼:“多谢殿下关心,小女已经好多了,只是眼下还有些乏累,只怕不便招待殿下,殿下请回吧。” 赵良毅没有说话,阴沉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视线经过起伏的胸脯时,不由得多停了一阵。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傅知宁恶心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殿下,倚翠阁是女客住处,殿下贸然拜访只怕不妥。” “你威胁孤?”赵良毅看向她的脸。 傅知宁默默揪住衣角:“小女不敢……只是孤男寡女不太合适,殿下还是请回吧,小女过几日痊愈了,定亲自赔礼道歉。” 赵良毅静静盯着她,眼神如毒蛇一般。 许久,他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孤男寡女确实不合适,可若是一家人,便也没什么不妥了。” “殿下……” “孤要纳你为妾。”赵良毅直接打断。 傅知宁猛地看向他。 “你那劳什子的三年之约,骗得了父皇却骗不了孤,”赵良毅慢慢逼近,“孤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殿下自重!”傅知宁声音猛地高了起来。 赵良毅却不在乎:“你放心,孤今日还有事,不会动你,只是来向你讨个信物,省得你将来脑子糊涂,看上孤那没出息的大哥。” 说着话,他朝她伸出手去,傅知宁急忙后退,避开之后想也不想地往外冲,却在跑出两三步后,直接被赵良毅攥住了手腕。 “这般有力,倒不像是病了。”赵良毅低沉地笑了一声,眉眼间皆是狩猎的愉悦。 傅知宁再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序,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惜男女体力悬殊,任由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赵良毅。 赵良毅勾着唇角,便要将她往床上拖。傅知宁脑子轰地一声,想也不想地咬上他的胳膊。 赵良毅没想到她敢咬自己,火气蹭地上来,想也不想地伸手便要打她—— “二殿下。” 清冷淡漠的声音突然响起,赵良毅举起的手一僵。 傅知宁趁他分神,急忙挣脱跌跌撞撞跑到门口,想也不想地躲到了来人身后。 门口,百里溪神色莫辨,无喜无悲地看着赵良毅。 赵良毅整理一下衣衫,无所谓地看向百里溪:“内相怎么来了?” “咱家奉圣上之命,前来取傅小姐抄写的经文。”百里溪缓缓回答。 赵良毅恍然:“如此,便不多打扰了。” 说着话,他缓步朝外走去,经过门口时扭头看向百里溪身后的傅知宁,傅知宁低着头,脸上神色莫辨。赵良毅笑了一声:“傅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百里溪闻言,侧目看了过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第 23 章(你怎么才来啊...) 赵良毅很快离开,院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傅知宁双手攥拳,紧了松松了紧,最后朝百里溪福了福身,哑声道:“小女这便给大人拿经文。” 说着,她低头走进屋里,将自己和徐如意抄好的经书整理妥当,低着头双手呈上:“掌印大人。” 百里溪垂眸看向她手中经文,仿佛没看出她在颤抖:“傅小姐,你还病着,需要休息。” 傅知宁怔愣抬头。 百里溪一向如雪如雾的眼眸里,似乎出现一丝温度:“去躺着吧。” 傅知宁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艰难开口:“小女先送掌印……” “傅小姐。”百里溪平静地看着她。 傅知宁指尖一颤,拒绝的话在嗓子眼里滚了几遍,最后还是化为一个字:“……是。” 她僵硬地放下经文,腿脚发软地朝着床铺走去,再当着他的面躺下,将被子高高拉过头顶,最后默默在被子下蜷成一团。 被子阻隔了所有烛光,视线所及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之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子冰凉、不停颤抖。 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攥住的疼痛,窒息感无时无刻将她包围,傅知宁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腿间,无声地掉眼泪。 百里溪看着床上的小鼓包不停颤抖,清俊的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只是安静站在屋里。 傅知宁哭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直到她不知不觉睡着,他才缓步上前,将被子掀开。睡梦中的傅知宁犹自不安,湿漉漉的眉眼暴露在空气里,顿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醒来。 百里溪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将眼泪一点一点擦干,直到她再次沉睡才离开。 翌日天不亮,傅知宁就醒了,睁开眼睛发现徐如意还没回来,抄好的经文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一切都如她睡前一般,只是房间里少了某个身影。 傅知宁独自发了许久的呆,起床洗漱时,已经不见昨晚惊慌失措的模样。 上了妆,独自用过早膳,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徐如意等人就回来了,叽叽喳喳的,给冰冷的四方天空带来了一丝温度。 “昨日在温泉玩得久了,贵妃娘娘索性就留我们住了一晚,我本想回来陪你的,娘娘却说会派人来照顾你,”徐如意拉着傅知宁的手笑问,“你昨日睡得如何?有人照顾你吗?” 傅知宁静了一瞬,笑答:“还好。” 徐如意点了点头,接着想到什么:“对了,我们回来时遇到了皇后娘娘,娘娘特意交代,一个时辰后的祈福你也要去,不可让一年一次的祈福有缺憾。” 傅知宁轻轻答应一声。 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来宫里十天了,住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的元宵祈福。祈福时间定在巳时,事关重大,虽说一个时辰后才开始,但众人也不敢卡着时间去,简单收拾一番便出门了。 小姑娘们赶到时,清风台上又换了一种景致。高高的台阶上站满了文武百官,一眼望去便知是谁的父兄,台阶两侧的围栏上挂满经幡,上面写满了经文箴言,再往上的高台之上,则坐满了一十八位高僧,赵益坐在高僧前方,一侧站着他的妃子与儿子。 小姑娘们被气势所慑,规规矩矩低着头顺着台阶往上走,傅知宁与当官的父亲对视一眼后,又重新看向越来越近的高台。 诵经声和鼎盛的香火相辅相成,该忧心国事的君王和百官虔心祈福,而昨晚刚轻薄过她的二皇子,此刻正人模狗样地站在高台上。 傅知宁置身人群,仿佛在看世上最荒诞离奇的戏码。 仪式开始,傅知宁等人作为抄经人,在多日辛苦抄出的经文送进香炉后,整齐跪在佛前为大郦乞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傅知宁看着昨夜刚挪来的佛像,注意到佛身因为搬挪造成的细微损伤,心想佛祖未必愿意保佑这群疯子。 经文烧完,她们便退到了一旁,看着高高在上的赵益疯子一般磕头烧香。 冗长的仪式在巳时开始,在午时准时结束,百官各自散去,抄经的姑娘们依然留在宫里,等到翌日天亮方能离开。 圣上烧完最后一炷香便往外走,皇后紧随其后,经过傅知宁时突然停了停脚步:“身子可好全了?” 她突然一问,众人同时看了过来,傅知宁垂下眼眸:“回皇后娘娘,已经大好了。” 皇后微微颔首,视线落在她敷了粉的眼眸上:“眼睛怎么了?” 人群中顿时有一道阴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傅知宁一顿:“……昨晚睡得太晚,有些红肿。” “原来如此,”皇后轻叹一声,“若是哪里不舒服,定要及时告诉本宫才行,本宫与你相处这几日,早就将你视为亲生,日后出了宫也莫要生分才行。” 傅知宁眼眸微动,半晌低低地答应一声:“是。” 皇后还想说什么,贵妃突然不耐烦:“姐姐,圣上可还等着呢。” 皇后笑笑,轻轻拍了一下傅知宁的手,这才抬步离开。随侍的众人紧跟其后,赵良毅经过时,特意多看了傅知宁一眼。 傅知宁面色平静,待众人离开后突然冲到角落,捂着嘴阵阵干呕。 “知宁!”徐如意惊慌地去扶,其他人也赶紧凑过去关心。 百里溪跟着赵益走到殿外,还隐隐听到里面传来的响动。他神色漠然,仿佛与自己无关。 傅知宁扶着墙勉强平复,半天才借着徐如意的力量直起身。 “你怎么回事?”徐如意着急地问。 傅知宁抬头,看到众人或紧张或好奇的表情,半晌哑声回答:“没用早膳。” 徐如意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斥责:“明知自己气血两亏,怎能不好好用膳!” 傅知宁勉强一笑,眼底泛着淡淡的红,徐如意见状再不忍说什么,叫来宫人要了碗糖水喂她喝下,待她好转之后两人才回倚翠阁。 傅知宁跟徐如意走了一路,等回到寝房时已经面色如初。 “你还难受吗?”徐如意一进门就忍不住问。 傅知宁笑笑:“已经好了。”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徐如意长舒一口气,到桌边灌了两杯茶后才看向她,盯着她的脸不住打量。 傅知宁有些莫名:“看什么?” “我在看你的脸,”徐如意又凑近了些,“才发现你敷粉了,仔细瞧瞧,眼睛是有点红,我先前竟然都没发现,皇后娘娘是怎么发现的?” “皇后娘娘观察入微,被发现也不意外。”傅知宁也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徐如意笑笑:“也是。” 说完,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了,傅知宁心不在焉地看她忙活,倒好的茶也忘了喝。 徐如意将包袱收拾好,一回头就看到她正在发呆,一时间有些无奈:“明日清晨就要走了,今晚还要参加宫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你就不能赶紧收拾?” 说完,不等傅知宁接话,便又做了决定:“算了,我帮你收拾吧,指望你这个四肢不勤的,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傅知宁失笑:“真的不急。” “你不急我急,我可等着出宫呢。”徐如意是个自由惯了的,在宫里实在憋得厉害,恨不得今晚就走。 傅知宁叹了声气,起身要自己收拾,却被徐如意推回桌边坐下。 “不准动,我来。”她强势道。 傅知宁只好老实坐着,看着她一个人忙来忙去。 徐如意收拾完两个人的行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再过不久便是元宵宫宴。 虽然每年宫内都会做几次宴请,可只有元宵宫宴才是最盛大的一场,所有人都极为重视,午膳后不久,各府下人便陆陆续续送来了行头,傅家和徐家也不例外。 因为是表姐妹,又是一个屋住,两人的头面直接装在一个箱子里,只用字条做了标记。徐如意拿到包袱便回了寝房,当着傅知宁的面直接解开了。 她的是绣了大片金花的紫色衣裙,傅知宁的则是红色石榴裙。 “……这一看就是我娘准备的,”徐如意拎起两条艳色长裙,无奈地看向傅知宁,“也就只有我娘,才会喜欢这种大红大紫的衣裙。” 傅知宁也是一阵无奈,许久叹了声气:“我真是鲜少穿红色。” “凑合穿吧。”徐如意也是一阵叹息。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认命地换上。徐如意动作快些,换好之后到镜前照了照,发现没有想象中难看,顿时满意许多。 她在镜前照了半天,都没见傅知宁从屏风后出来,不由得开口催促:“知宁你快点……” 话没说完,傅知宁一袭红裙映入眼帘,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美人乌发如瀑、肤白胜雪,红裙映衬得眉眼愈发明艳,腰间一缕系带更是勾勒出纤瘦腰肢。盈盈一握,倾国倾城。 徐如意一直都知道自家表姐很美,可每次瞧见她精心装扮,还是忍不住为美色所惑。 而现在,美人看了眼镜中的自己,顿时微微蹙眉:“太招摇了。” 徐如意回神:“好看,太好看了,就穿这身,我给你梳发髻。” 傅知宁闻言想要拒绝,却被徐如意拉到了梳妆台前坐下。两人对着镜子摆弄许久,直到宫人来催才出门。 其他小姑娘也是精心打扮,早早就围在院子里相互奉承,瞧见傅知宁从屋里出来,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太美了……” 也不知是谁嘟囔一句,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人性如此,若她只比自己美出一点,必然会生出比较之心,可若对方比自己美了太多,便连比较的心都没有了。 小姑娘们心思各异,只有李宝珠冷哼一声。 徐如意懒得理她,拉着傅知宁往御花园走。 今日宫宴定在御花园,受邀的朝臣皆已就座,小姑娘们一进场,便受到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傅知宁出现时,更是引起一阵小小的轰动。高台右下方的三个皇子正在闲聊,听到动静朝台下看去,便看到有美人立于灯火阑珊处。 “这位傅小姐,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貌。”赵良鸿笑道。 赵良毅捻着手指,半晌缓缓应了一声:“是啊,确实美貌。” 赵怀谦轻笑一声收回视线,朝二人再次举杯:“大哥二哥,臣弟敬你们一杯。” 两人回神,各自端起了酒杯。 高台之上,皇后噙着笑看傅知宁到傅通身边坐下,回过头时就看到贵妃也在盯着她看,顿时脸上的笑意更深:“知宁今日难得装扮,倒有几分妹妹的影子。” “臣妾年纪大了,比不得小姑娘貌美。”贵妃轻笑一声,似乎在沉思什么。 皇后扫了眼下方,便看到赵良毅还在盯着傅知宁看:“二皇子看来是真心喜欢知宁。” 贵妃顿了顿,失笑:“是呀,所以姐姐要忍痛割爱?” “本宫祝妹妹早日如愿。”皇后说着,向贵妃举杯。 贵妃蹙了蹙眉头,也跟着举起了杯子。 距离开宴还有段时间,赵益一直没来,皇亲朝臣便各自叙旧寒暄。 傅通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又因为女儿大出风头,这会儿正被几个同僚拉着说话。周蕙娘更是春风得意,不断与李宝珠的母亲李夫人攀谈,唯有傅知文觉得无聊,黏着姐姐哪也不肯去。 “宫里的膳食不是最养人么,怎么你进宫十来天还消瘦许多,莫非是过得不好?”傅知文担忧地问。 傅知宁失笑:“怎会过得不好。” “是吧,我觉得也不会不好,”傅知文说着,神秘兮兮地看了前方一眼,“毕竟我交代了朋友照顾你。” 傅知宁鬼使神差地,也朝那边看了一眼,结果直接对上了赵怀谦的视线。她尴尬一笑,默默收回视线,余光再次瞥见赵良毅阴沉的眼眸,心里又是一阵膈应。 “怎么突然皱眉?”傅知文不解。 “……没事。”傅知宁勉强一笑,正要说什么时,一个宫女上前奉茶,却不小心将茶浇在了她身上。 傅知宁惊呼一声连忙擦拭,宫女也吓坏了,赶紧跪下帮着擦。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高台之上的注意,皇后正要开口,贵妃突然道:“翠儿,带傅小姐去更衣。” “是。”她的心腹宫女连忙往台下去了。 皇后沉默地看过来,贵妃假笑一声:“姐姐不会怪罪臣妾捷足先登吧?” “自然不会。”皇后面色不变,垂眸安心品茶。 宫女翠儿很快来到傅知宁身边,傅知宁不太想去,可今晚的茶是加了雪梨蜂蜜熬制而成,泼在身上又黏又湿,且殿前失仪总是不好,最后只能起身跟着离开。 宫宴虽然还未开始,御花园里却已经开始歌舞升平,傅知宁跟着翠儿越走越远,渐渐的将热闹抛至身后,最后进了一间偏殿。 “傅小姐还请等候片刻,奴婢这便去为您取衣裳。” 傅知宁点头答应,等翠儿走后便在偏殿坐下。殿内极静,御花园的丝竹声隐隐传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傅小姐。”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傅知宁吓了一跳,抬头的瞬间一股带着异香的粉尘扑面而来。她猝不及防,直接吸进一大口,等想起屏气时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御花园内,三位皇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个小太监突然走来,在赵良毅耳边说了什么。赵良毅意外地看向高台,贵妃正与皇后闲聊,并未发现他的视线。 赵良毅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跟着太监离开了。 “二弟急着做什么去?”赵良鸿颇为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 赵怀谦放下酒盅,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 热,很热,还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燥意。 傅知宁不是未经人事的白纸,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千防万防,还是遭了算计。 必须要尽快离开,只是身子软得厉害,脑子也愈发不清楚……傅知宁颤着手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狠心刺进掌心。 疼痛让她精神一震,她撑着一口气跌跌撞撞起身,没有去开大门,而是找了一扇不明显处的窗子,打开之后艰难地翻了出去,落地的时候还因为身子不适,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不敢歇息,扶着墙勉强站起来后将窗子关上,这才转身往外跑,只是没跑几步便听到偏殿的门开了,接着就是赵良毅不悦的声音:“人呢?” 傅知宁脚下一软,再次跌倒在地,响声似乎引起殿内人的注意,赵良毅的影子渐渐出现在窗户上:“傅小姐?” 窗外无人应答。 赵良毅没等到回答,皱着眉头打开窗户,然而窗外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无。 另一边,赵怀谦沉着脸,将意识不清的傅知宁打横抱起,直接避开人群送回倚翠阁:“坚持住,孤这就去给你请太医。” 傅知宁呼吸起伏剧烈,掐着手心的伤口才能保持清醒,见赵怀谦要走,她撑着一口气拽住了他的袖子。 赵怀谦愣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睛。 “我自己……能坚持。”她一字一句认真道。 赵怀谦蹙眉:“药性太烈,你必须得看太医。” “不要……”傅知宁依然坚持。 赵怀谦定定看着她,许久之后抿着唇朝外走去。傅知宁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门外,这才闷哼一声,挣扎着到床上躺下,将自己紧紧蜷成一团,忍受越来越烈的药性。 情潮汹涌一波胜过一波,如漫天大火几乎将她燃烧殆尽,汗水很快浸透衣衫,裙子上的茶渍愈发甜腻。傅知宁双眼紧闭,眼角沁出点点泪意。 正当她整个人要被折磨疯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覆在她的眼上。傅知宁昏昏沉沉中后背一紧,随后贴上坚实的胸膛。 当闻到熟悉的檀香味,她几欲落泪。 “你怎么……才来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