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太子侍寝的她逃了》 第93章 完结 赵凛笑她,“还不如静静有力气,我的阿娴可成了小娇儿了。” 她这般,还不是拜他所赐? 她嗔他。 赵凛轻笑,拉着她走到了水浅些的檐下,坐到了池边的石台上。 他是不许她独坐的,将她抱坐在怀里。 池中温水荡着小波从两人身上漫过,水自然而然撩起两人的衣衫,程玉酌下意识想要按下来,却被赵凛捉了手。 赵凛眼中笑盈盈地问她:“阿娴是嫌弃这衣裳碍事了吗?”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扬得更高了。 “我帮阿娴褪了吧。” “嗯?” 程玉酌一下清醒了大半,只见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薄薄的衣襟。 她急急道,“六郎,别闹!” 赵凛可不是闹,人家是正经按照书上写的进行实战练习呢! 赵凛手如游鱼,程玉酌完全捉不住他,反而被他两下三下扯了衣带。 衣带扯开,衣衫更是在水中飘起来了。 中衣里月白色的小衣露了出来。 那小衣素素净净,只下角绣了一株水仙。 赵凛瞧得眼热,却不能吓她,装模作样地打量那水仙,笑着问她。 “阿娴自己绣的?可真好看!” 这种衣裳当然是自己绣的,程玉酌绣工寻常,这种简单的花样比较适合她。 可他们就这样坐在水中,讨论她肚兜上的修花,岂不是很古怪? 程玉酌方才被她挑弄的七荤八素,眼下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羞怯着不知如何回答。 赵凛却捏住了她肚兜边缘,低笑在她耳畔,“阿娴这衣裳我喜欢极了,送我吧!” 说完,径直含住了她的唇珠。 他晓得两人都到了时机。 声音嘶哑在她耳畔。 “这里,还是房里?” 这里星光璀璨,夜风徐徐,房中高灯闪耀,如同白昼。 不管是哪里,都不是曾经那个阴暗到只有一缕月光的寝宫了。 程玉酌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做了选择。 “还是房……房里吧……” “好!” 男人替她稍稍掩了衣襟,吻了她水汽朦胧的眸子,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从水中向房中走去。 此浴房连着的内室宽大,早已精心布置过了。 床榻置于中央,高灯齐明,没有一丝阴暗之处。 只不过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赵凛还是感到了她微微的颤抖。 程玉酌衣裳湿漉漉的,穿或者脱已经不重要了,她拉过薄被掩了自己,眸中的紧张惊慌仍是透了出来。 赵凛看得真切,想到任太医的话,心疼地要命,好像有谁掐住了他的心口。 只是他不敢再提,怕更是让她触景生畏。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压了身上滚烫岩浆,从床头拿出来一个檀木匣子。 程玉酌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匣子打开,竟然是根簪子。 花样罕见的木簪,程玉酌却一眼认了出来。 “我丢的那根?” 赵凛眸中温柔如水地看着她,轻缓地点了点头。 “我留了很久,想你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看。” 程玉酌的心思一下便被这句话占据了。 赵凛坐过去,将她和锦被都拥进了怀里,“阿娴,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你不相信我吗?” 赵凛看向程玉酌的眼睛,程玉酌也看了过去,在他清亮的眼眸中,已经看不到五年前的影子了。 她看向簪子,想到这些年他一直在寻她,堂堂皇子、太子至今已是皇帝,竟真的没有再碰过别人。 程玉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身上的锦被移开了去。 赵凛看到她的动作,心肝具颤。 “阿娴……” 程玉酌咬咬唇,抬手落在他的手臂上。 “六郎,我信你。” 这话音落地的那一瞬,赵凛只想将她拥进怀中嵌在胸前。 赵凛知道她也在尽力接受,每一个轻吻都在继续安抚,极富耐心地让她放松下来。 耐心安抚比书上所写的时间要长许多。 赵凛的耐心没有崩掉,直到她浑身松软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样紧绷,眼中满是柔和的水光。 赵凛柔柔笑了,握住了她的腰,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几乎与此同时,贴近了她。 怀中的人下意识地惊慌推他。 赵凛连忙抱着她柔声哄她,“阿娴,信我,别怕,我们相互熟悉,我会好好给你治疗的。” 按照任太医所言,治疗的过程每一步都必须小心无比,不然恐引发反效果。 赵凛想想五年前稀里糊涂做的错事,眼下只能加倍小心不畅。 “阿娴,别怕,我不会让你不舒服。” “嗯……” 她信他,攥着手低声应下。 赵凛扣住了她的手,与她十字相扣,慢慢与她相互接触…… 她绷紧又软下。 赵凛咬紧了牙。 这场治疗于程玉酌来说是难关,决定着两人的以后。 程玉酌几乎晕了过去,在赵凛怀中轻颤着。 赵凛心疼地抱着她,将她打湿的细发挽在耳后,算算自己的时间,也不算短。 书上说久别重逢的这一次很难守住,他倒是守住了,也晓得了到底有多难。 尤其是同自己心中爱的那个人一起。 他用薄被掩了她,目光流连,又有些不耐的躁动。 “阿娴,我们要不要……” 话没说完,她便撑起了最后的力气惊慌地看了过来,要推开他。 赵凛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弄你了,咱们下次再说。” 赵凛只怕让她有半分不愉快,心想下次也好。 春之图上的内容太多了,他得好好研习研习,今次可真是全胜,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翌日程玉酌下床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幸而赵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可是腿软?我抱你。” 程玉酌又羞又臊,咬了唇说不用,要自己来。 赵凛想到当年她受了自己一夜,第二日强撑着离去,心下疼得不行。 他不许她自己走,抱着她去用膳。 程玉酌见小棉子上了膳,便脚步飞快地不见了,羞得不行。 “快放我下来。” “不成!”赵凛不同意,抱着她坐了下来,“五年前你吃了那样大的苦,如今我岂能让你有半分不适?” 程玉酌苦笑不得,“那都过去了,我如今没什么不适。” 赵凛还是摇了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极了。 “你只当是我赵凛补给你的,但我今日补不完,我要用今生来补,这都是我的阿娴应该得到的。” 程玉酌愣了,鼻子有些酸。 “六郎……” 赵凛却笑了,吻在了她的脸庞。 “我喂你用膳。” 已为太后的皇后娘娘来的时候,赵凛还抱着程玉酌不肯撒手,恨不能同她粘成一个人才好。 太后亲自派人把他叫了出来。 “皇上今日怎么没上朝?” 赵凛也不心虚,“朕已经连续上朝一月有余了,就歇这一日有何不可?” 太后也不觉得有何不可,可他歇着却是因为女人,这就有点不成了! 太后倒没有不喜程玉酌,可自己的儿子三迷五道的,实在令她不适。 “皇上把后宫那两位才人散了,只宠她一人,如今还为她旷了朝,成何体统?” 太后瞪了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的赵凛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把她给哀家叫过来,哀家要亲自教教规矩!” 赵凛的心尖尖,岂会给她教规矩? 赵凛低笑一声,“她刚承宠,若是怀了龙嗣,太后娘娘也要教规矩?” 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天知道她儿子当和尚多久了! 太后在看赵凛,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今天眼角眉梢都挂着蜜了。 太后不由地也高兴起来。 不过刚才说的话不能随便收回,她心下一转。 “哀家说叫她规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提点一下程玉酌和江西乐平程氏认亲的事。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她早日认祖归宗,也好早日把立后的事情提上来么!” 太后看了赵凛一眼,“不过想来皇上也会提点,那哀家就不多事了,回宫了。” 说完,一点不耽误赵凛,留下一堆赏赐给程玉酌的补品,就回了宫。 程玉酌都快钻进地缝去了。 赵凛却乐得紧,大手覆在她小腹上,但他愣了一下,眼皮一跳。 若是他的阿娴果真要有身孕了,他岂不是又要歇着了? 当天就把春之图加紧学习了一遍,又找任太医弄了药膏给她涂了,任太医连连夸赞赵凛。 “老夫实在佩服皇上,这情志病总算是治好了!” 不过他也提醒赵凛,“皇上还是轻柔着些,不要勾起姑姑不好的回忆,便也就无事了。” 赵凛当然知道,让她没有半分不适是最要紧的。 春之图都快让他背下来了。 十八般武艺熟记心中! 到了晚间,赵凛使出浑身解数,半哄半骗地又同她闹了一回。 她毫无招架余地,倒也没有一丝不快和抗拒。 赵凛心满意足,更加信心十足了。 只是程玉酌是彻底下不来床了。 赵凛早间又抱着她用了膳。 程获突然求见。 赵凛昨日传信让他安排认祖归宗的事,难道事情有波折? 他见了程获。 程获却为了另一件事而来。 “臣请外放。” 赵凛愣了一下,“外放?你们姐弟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你走了,你姐姐定要担心。” 程获何尝不知。 他略略低了头,“但臣确实想要外放。” 赵凛指尖轻敲桌案,“你想外放何地?” “襄阳。” 赵凛明白了。 “多久?” “五年。” 赵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你去吧,同你姐姐说好便是,常给她写信。” 程获直起了身来。 “是。” 程获走了,赵凛转身便回去同程玉酌说了。 程玉酌果然面露担忧。 赵凛替她揉着腰。 “这也没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天高地阔,有些事情也就想明白了。” 程玉酌点点头,“阿获前面的十几年太难了,比我和阿姝都要难得多,如今他心上的人没了,没有五年也走不出来。我只盼他能慢慢走出来,还能拥有平安喜乐的一生。” 赵凛想到自己找她的那五年,心中的空旷,抱紧了她。 “幸庆我找到了你。” 程玉酌亦是抬手,拥住了赵凛。 “是。” 程获的调令很快下来了。 当天便在门前遇上了急匆匆跑来的赵心瑜。 赵心瑜得知他要去襄阳,想都没想便从宫里跑了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孝衣。 皇上死后贵妃殉葬,她一夜之间父母皆亡,戚之礼永不再用,戚家一族瞬间没落。 赵心瑜一天比一天瘦,孝衣松垮地挂在身上。 她跑到了程获身前,只怕他又像从前那样不给她一个眼神便关上门,她要喊他一声,他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在等她。 赵心瑜没想到,她怔了一下,才低声问他,“你要走了?” 程获行礼,“回长公主,是。” 赵心瑜还以为他方才等自己,或许看待她已经不同,没想到还是冷淡疏离。 “你去襄阳,是为了守着她吗?” 程获点点头,赵心瑜心沉了下去,明知道答案还是要问。 她忍着眼中的泪,还是不肯死心,“你要守她一辈子?” 只是这一次,程获没有点头。 他目光看向川流的街道,人来人往之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五年。”他声音不大。 赵心瑜愣了一下。 旋即眼中绽放了光亮。 “五年?你五年之后就会回来了是吗?” 她上一次在后山没来得及说的话,这次终于说出了口。 “我可以等你吗?” 她落了话音,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她想去抓他的衣袖,却又不敢有任何冒犯,怕他更加厌恶她。 “可以吗?”她祈求着问。 程获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略一停顿,又别开了去。 “公主不必等我。” 赵心瑜一怔,“为什么?” 程获目光仍旧在人潮如织的街道上放空着。 “五年,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将她小心藏在心底,也许能,也许还要再一个五年。长公主殿下这般大好年华,不应浪费在臣身上。” 他说到这里,目光回落,落在了赵心瑜脸上。 “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治,这些事和你都没有关系了。我不怪你,我也并不爱你,你年纪还小,应当去好好过你的生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再用尊称,赵心瑜听着这些话,滚烫的泪珠滚落不停。 程获说完,再次行礼,又恢复了那个冷淡疏离的程获。 “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 赵心瑜却在他身后攥紧了手。 “程获,我会等你,我不后悔!” 程获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却没有回头。 赵心瑜笑了。 她哭着笑着,直到看着程获的背影没在门后,才转身离去。 她会等着,她不后悔。 程获办完认祖归宗的事便启程去了襄阳。 程玉酌和程姝给他带了两大箱东西,程获哭笑不得。 “襄阳又不是穷困之地,两位姐姐何至于此?” 两人却又嘱咐了他一大堆话,才让他走了。 骑马行至城门,他感到有人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他回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那人向他招手,程获没有回应,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打马出了城门。 又过了一月,天冷了起来,立后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新皇之后出自乐平程氏,乃是程阁老的侄女,虽然不是嫡枝,可其弟年轻便立有战功,如今在襄阳领兵。 新后没有引起太多异议,除了一点,婚期竟然定在了年底。 这可是新皇大婚! 时间太紧了! 可皇上执意,谁都没办法,只能加紧筹办。 程玉酌已经提前进了宫。 赵凛自听说她有月余没了经事,便吓到了,虽还摸不出脉,但他已经做了好打算。 太后更是紧的要命,比赵凛还把她当成心肝,就差没亲手做膳给她吃了。 程玉酌受宠若惊,同赵凛问,“若是没有身孕,娘娘岂不是要生气了?” “怎么会?娘娘会给你堆更多锦衣玉食,盼你快快给她得个皇孙。” 程玉酌小小松了口气,又问赵凛,“六郎也想尽快吗?” 只是她的六郎纠结的不行,“孩子自然想要,可一想又要做那十个月的和尚,便吃不下饭。” 程玉酌差点被他呛着。 但一想到前些日,他换着花样做那事,便瞥了他一眼。 “皇上倒也不用愁,群臣会给皇上想办法的。” 赵凛一声嗤笑,捏了她的手。 “朕的后宫就是堆满了人,朕还不照样是个和尚?再说这些话,朕就吃了你,朕可翻阅了典籍,说孕期也不是全然不行的……” 程玉酌吓到了,简直要拔腿就跑。 赵凛见她那惊吓模样,哈哈大笑,“阿娴,咱们走着瞧!” 程玉酌腿都软了。 大婚在赵凛的亲自监工下,很快筹备完毕。 腊月,新皇大婚。 普天同庆。 第二年上元节那日,魏全清进了宫,求圣旨赐婚。 已经贵为皇后的程玉酌惊奇。 魏全清早已摆平了魏家,只等着把程姝娶过门了。 况且程姝有自己这个做皇后的姐姐,自然挺胸抬头,这会又要什么赐婚。 她见了魏全清。 魏全清老神在在,“多一道赐婚,对阿姝更好。” 赵凛自然答应了这个连襟。 程玉酌恍惚着,“阿姝可真是苦尽甘来,遇上了好夫君。” 从前那袁白彦,疼她时也只肯当她做小妾,如今魏全清可是魏氏嫡枝嫡孙,却肯为她费尽心思,迎她过门。 赵凛啧啧,“你可夸了他不是一次了,难道我不是好夫君?” 他把玩着她的手,“我若不是好夫君,难道你还想着韩平宇不成?你也是夸过他的!” 程玉酌见他无端拈酸吃醋,咳了一声。 “韩侯爷不是已经由皇上下旨,与马指挥使的侄女成亲了吗?” 当年老夏氏没看上的人,后来倒是与韩平宇处的不错,赵凛乐见其成,不用韩平宇提,便给他赐了婚。 赵凛笑,刚要说什么,程玉酌忽的干呕了起来。 一下比一下厉害。 赵凛吓到了,“快传太医!” 任太医简直是飞过来的。 他老人家喘着气给程玉酌把了脉,左手把完,又把了右手。 “任卿,如何?”赵凛急的不行。 任太医却露出了八颗牙笑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赵凛险些把程玉酌抱起来。 程玉酌连忙拍他,“皇上!” 赵凛不敢折腾她,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 “赏!全都有赏!” 晚间,御花园摆了花灯。 后宫一改往常的热闹,人少了不少。 可后花园里却一片欢声笑语。 静静在花灯之间跑跑跳跳,汪汪叫个不停。 赵凛小心护着程玉酌,替她挑着一盏鸳鸯灯。 “阿娴,明年,咱们再来看灯,就更热闹了。” 程玉酌笑了起来,“皇上说的是。” “你怎么又叫皇上了,这又没旁人,快叫六郎!” 程玉酌笑着无奈摇头,“六郎!” “这还差不多。”赵凛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手下轻抚她的小腹,忽的想起一桩事。 “阿娴,你可一定要叫我六郎,就算有了孩子也要叫六郎,叫六郎好听,听见没有?” 程玉酌迷惑地看向他,“不然呢?” 不然叫什么? 赵凛一脸郑重,“不许叫孩他爹,听见没!毫无诗意可言!” 程玉酌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花灯高高低低映的人脸喜气洋洋,远处飘来一段梅香,头顶的月又圆又亮。 程玉酌往赵凛怀中挤了挤,搂紧了他的腰。 “好,孩他爹!” 赵凛一怔,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叹气,“我的阿娴叫什么,都好听,这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心尖尖呢?” 他拥紧了她。 这是他用了五年才找回来的心尖尖呀!(全书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2章 “你说吧!” 赵凛想知道自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任太医看了他一眼。 “老夫事后去看过姑姑,约莫是那事后的第二日下晌,姑姑躺在床上下不来,老夫随着崔尚功亲自去了行宫给姑姑把脉。” 赵凛听得心下一紧,“下不来床?” 任太医点头,“下不来床,人也有些糊涂,着实是受了惊吓。” 赵凛心颤,“那她身子如何?” 任太医不免摇头,“崔尚功对外说是跌伤,老夫以为不止跌伤而已。老夫给姑姑开了三瓶去淤的药膏,后过了几天又补了三瓶,可想而知伤势多重。” 赵凛闻言,目瞪口呆。 怎么会用了六瓶祛瘀的药膏? 应对寻常摔伤,宫廷祛瘀的药膏,两瓶也就够了! 他半晌才说出话来。 “朕……朕打她了?” 任太医连忙说不是,“非是打伤。” 赵凛大松了口气,他如今连她皱眉都要心痛,若是当年动手打了她…… 他不敢想象! 任太医解释,“老夫不便给姑姑细细看伤,只瞧了手腕处。手腕处便有两种伤,一种是淤青,”他说到这里看了赵凛一眼,“……约莫是陛下当时力道过大留下来的。” 赵凛干咽了一口吐沫。 任太医说那种淤青据程玉酌自己说,身上还有许多,腰间腿上尤甚,“……所以姑姑确实下不来床。” 赵凛痛苦地闭起眼睛,想把自己掐死算了。 五年前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他张张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为难的字眼,“那……另一种伤呢?” 这回轮到任太医张不开嘴了。 “另一种伤是……吸允留下的红痕甚至……咬痕。” “啊?”赵凛只觉一阵血气上翻,差点把他顶死。 五年前那夜,难道是个月圆之夜? 他变成狼了? 赵凛头皮发麻,颤了声,“咬成什么样?” 任太医觉得皇上的目光有些恐怖,他很后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反正皇上自己都不知道! 可眼下,他不得不说了。 任太医一咬牙,用医者心态如实道。“陛下当时中的毒药十分凶险,也十分猛烈,有此举并不奇怪。据崔尚功所言,姑姑身上咬痕少说也有五十处,有轻有重,轻的约莫只是红痕,不过老夫看到手腕上那处, 是破了皮的……” 任太医一口气说到这,再看年轻的皇帝,只见年轻的新皇快要晕过去了。 脸色青白不定,呼吸都急促起来! “陛下?”任太医大惊,“陛下没事吧?” 赵凛强忍着惊吓深吸了口气。 “朕……没事……” 怎么会没事? 难怪她逃没了影,再也不肯搭理他了! 行宫。 程玉酌见天色不早,正要问赵凛还过不过来。 还没开口,他便到了。 程玉酌出门去迎他,刚走到廊下,就被迎面进了院子的男人止住了。 “阿娴不必过来,快快回屋歇着!” 程玉酌愣了一下。 她因何情薄中毒不都好了吗? 男人已经一阵风一样地卷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阿娴……” 他的声音是颤的。 程玉酌不知道他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她吓了一跳。 赵凛连道不是,“没事没事,你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她怎么不太信呢? 她撩了帘子,男人却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叫我六郎。” 这不是皇上还是六郎的问题,这是为什么突然抱了她的问题。 程玉酌还没弄明白,已经被他抱进了房中。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榻上。 轻的好似小心轻放一颗夜明珠。 “还疼吗?”他颤声问。 程玉酌懵,“哪里?” 他捧起她的手,细细去看她的手腕。 五年前的伤痕,如今已经消失无影了。 可痛意还在她心里。 赵凛低头埋进她手心里。 “对不起阿娴,我不知道伤你这么厉害,你一定很疼吧……” 程玉酌恍惚了一下,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她默了一默,“很久的事情了……” 赵凛却能察觉的她挥之不去的紧张。 他抬头向她看去,在她轻颤的羽睫下,柔声道。 “我以后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好不好?” 她眸中如水,柔声抚在赵凛心上。 “好。” 两人一道吃了饭,程玉酌恍然想到了她为什么会在行宫。 早间的时候他好似忍不下了,这才让她到了行宫来。 方才不知为何突然提起了五年前的旧事,来行宫的目的,他便不再提及了。 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怎么想,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 正好撞进了同样偷偷打量的赵凛的眼中。 她愣了一下,赵凛眼睛却发亮地眨了眨。 赵凛因为那件事,一时有些不敢碰她。 如今她还没说害怕,他已经先怕了。 他不敢开口,他小心打量她,谁知她也打量了过来。 赵凛一瞬间心跳加速。 “阿娴,你是不是想……” “我不想!”她连忙转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赵凛却看到了她泛红的耳珠。 “那我可不可以想?”他问。 程玉酌又轻咳了一声,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了。 本来今日来行宫就是为了治疗么! “这行宫虽然没有温泉,却有个相当大的浴池,天热,去洗洗吧。” 程玉酌的耳朵随着他这句话落音,腾地红了。 赵凛低笑连连,“想来阿娴也等了一日了。” “胡说!”她瞥他。 赵凛不反驳,笑着连道是,“是我胡说,是我等了一日了。” 可不是等了一日,是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但赵凛一丝一毫都不敢急躁。 他吩咐人先去布置,提醒道,“多些灯火。” 程玉酌不知他要这么多灯火做什么,可她不方便问。 他又笑嘻嘻地请她帮他挑两件换洗的衣裳来,说自己还有些事。 那不怀好意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事。 程玉酌就更不好问了。 她一走,赵凛就换了成彭过来。 “朕的图呢?” 成彭懵了一下,“皇上要什么图?” 赵凛瞪他一眼,“你说什么图?” 成彭一下子明白了,前几日皇上特特寻来研习的春之图啊! 成彭闹了个脸红,连忙去把皇上的图找来了。 赵凛上次得任太医提醒,便寻思着这个事,但那时觉得好似还有些进程,没想到今日进程加快,他得赶紧抱抱佛脚,临阵磨枪一下。 从前没在意这些,当然不晓得其中奥妙。 但今日听闻那夜他如狼似虎地吃人,他这心里只觉得怕。 这次若不抓紧机会,再吓到了她,指不定真要熬个三年五年的! 那他可就欲哭无泪了! 赵凛抱起他的图一通补习,正逢有那汤浴篇章,又细细研究了一番。 越是研究,他越是觉得其中奥义深邃。 自己从前一无所知,岂不是横中直撞? 赵凛又是一阵冷汗。 活该呀活该! 他又看了一阵,冷汗退了,身上热气涌了起来。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他沉了口气,上了考场。 水汽中,已经有女子站在浴池旁等着他了。 她也有些紧张,手脚好像都不知往哪放。 赵凛默念柔字诀,笑着走上前去,声音极其温柔地问她。 “阿娴怎么有些口干,要不要喝点水?” 程玉酌口干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她点了点头,准备去倒些水,他已经倒了水端过来了,动作极其轻柔,“我喂阿娴喝点吧。” 说着喂到了程玉酌嘴边。 程玉酌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好多了。” 赵凛柔柔笑着,“那就好。” 程玉酌却在他的柔情蜜意中越发紧张起来。 “皇……六郎你先洗吧?” 她还得在紧张一会。 谁知她的六郎却不着急。 “这水有些热,咱们不妨先在院中泡泡脚。” 这浴房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室内的浴池一直延续到室外院中。 暑热夜晚,室外自然比室内舒服得多。 赵凛牵着程玉酌的手,撩了帘子去到了后面的小院。 从廊下走过,已见院中池水映着灯火,天上繁星闪烁,银河流动。 鸟鸣虫鸣蛙鸣交错作响,偶有一缕夜风吹过。 赵凛明显感到手心里的人儿放松了些许。 嗯,很好! 他牵着她往池边坐了。 程玉酌脱下鞋子有些不好意思,又晓得今日可是紧要的一次治病,犹豫地看向赵凛,见赵凛干脆利索地脱了袜子,便也把心一横,准备脱掉袜子。 “阿娴,我帮你。” “诶?” 赵凛弯腰捞起了她的脚,程玉酌心跳扑通扑通。 “我还是自己……” 连药都喂不好的男人手脚麻利地替她脱了袜子。 赵凛看着那双洁白的小脚,手下握了握她的脚踝,她羞怯地想要缩走,赵凛偏偏在她脚心挠了一把。 “别闹!” 她被挠的笑了出来,嗔他。 赵凛也笑了,将她脚小心放在水中,“热不热?” “还好。” 她脸上还有未褪的笑意,赵凛心下砰砰。 伸手搂了她的腰。 腰儿有些软,却还不够软,书上说越软越好。 他手下慢慢在她腰间滑动。 “阿娴你比之前更瘦了,是我没养好你吗?” 程玉酌苦夏,她连道不是,“天太热,秋老虎厉害。” 时节已经入秋,可秋老虎盘踞不走,如夏日一般无二。 赵凛道那也不成,“早说苦夏,便让人多给你送些冰过去,又不是没有。” 他搂进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怀中。 她看过去,他也看住了她。 “我的心尖尖,便是要天上的月,我也给……” 他眸光波动,如水中映月,程玉酌被这句撩的越发脸红心跳。 她那羞怯模样更是触动了赵凛,他干脆将她抱到了身上来。 水花在她脚下四溅,赵凛已经将人抱在了怀里。 “阿娴,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你脸红了,我可就心下乱跳了。” 他口中软语不停,程玉酌被他抱在怀中,又被廊下挂着的灯火晃了眼,越发羞怯。 赵凛越发扣住了她的腰,一下轻一下重地捏着。 程玉酌呼吸急促起来,腰间更是被他捏的松软立不住了。 她轻咳。 “……六郎,我还是自己坐着吧……” 赵凛低笑,“你自己坐?还坐得住么?” 说着,不知如何找准了一块软肉,轻轻一捏,程玉酌没忍住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又娇又软,程玉酌都不能相信是从自己口中出来的。 赵凛更是被这一声嗯得浑身热流滚动。 书是好东西呀! 古人诚不欺我! 手下的腰肢更加软了,她还试着要自己坐,赵凛怎么能放过? “眼下不早了,咱们在池中泡泡吧?” 话音一落,直接抱着她下了水。 程玉酌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随着他没入了水中。 轻薄的衣衫,顷刻间浸了个透。 两人都只穿了中衣,眼下进入水中,这衣裳都在水中飘飞了起来。 程玉酌是好水性的人,可却被人捏的浑身发软。 这池水不深,尚未没过男人胸膛,可对程玉酌来说却不浅了。 赵凛揽着她的腰不肯松开,“阿娴搂着我。” 说着将她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上。 赵凛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犹如出战的擂鼓! 他不用回忆书上的内容,也晓得接下来该如何了。他抬手伸入了她的发中,托住了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1章 “你、你来了?” 赵心瑜不知所措。 他让人打听了程玉酌今日下晌回程家山庄的事,既然程玉酌回来了,程家定然团聚。 她想,她约莫不会碰到他,在戚婧姨母的衣冠冢前。 可他还是来了。 赵心瑜看过去,见他一如从前清瘦,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变化。 但她想到程玉酌在她的宴请消失那天他的神情,她却觉得如今这没有表情,反而算是另一种温柔。 好歹他没有再责怪她。 她见他没有回应,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可他躬身给她行礼。 “公主殿下。” 她下意识不敢接受,“你、你不必行礼,快、快请起!” 程获还是把礼行完才起了身。 赵心瑜想去扶他,却害怕自己的触碰让他不快,咬着唇纠结的不行。 程获开了口,“家姐的事情臣已经听说,多谢公主。” 赵心瑜最怕他说出这话。 上次传信她在行宫见到他,没敢同他照面,正是这个原因。 她脸色又白又红,“不不不必谢,本也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照看好姑姑……” 她想到是自己的母妃和父皇串通,更觉得难以启齿。 她怎么撇的清,那是她的爹娘…… 赵心瑜脸色难看极了,说不下去了,低了头。 程获看了她一眼,看向了她手中的扫帚。 衣冠冢前大半的落叶已经被她扫尽,只是看起来还有些凌乱,约莫是尊贵的公主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的缘故。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赵心瑜喜于从上一个为难的问题中出来,可这个问题也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向衣冠冢,低声说着,“我来看看戚婧姨母。” 她这样回答,程获沉默了一下。 赵心瑜以为他不相信了,连忙解释。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我真的是来看戚婧姨母的,我母妃她也说应该看看戚婧姨母,是她和舅舅对不起姨母……” 赵心瑜说到后面声音小了。 程获越多了一份注视过去,“戚贵妃亲口道对不起她?” 赵心瑜愣了一下,点了头,“是的,是我母妃亲口说的,我母妃昨日特特给戚婧姨母烧了纸钱,说她对不起姨母。” 山中一静。 程获冷笑了一声。 “昨日并非什么相关的日子,因为贵妃内心愧疚,便无端扰她清净吗?” 赵心瑜听了,局促不安。 他果然不肯原谅戚家人。 山风在两人之间呼呼吹过。 程获没有再看向赵心瑜,走到衣冠冢前拾起风吹落下的一片树叶。 树叶已经微微泛黄,秋日就快到了。 而她葬在了春天,不会回来了。 赵心瑜看向衣冠冢,又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眼中有茫然有悲伤,还有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温柔。 可如今她晓得了,那温柔轻易不会出现。 尤其对她,这个“仇人”的女儿。 赵心瑜念及此,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程获没有回头,再次开了口。 “荒山野岭,公主殿下早点回去吧。” 赵心瑜知道他必然要赶她离开。 她低下头,“对不起。” 他没有回头,她转头要离开,可又不禁顿住了脚步。 “你……要为她守着吗?” 山风轻了一时,在地上打着旋散了。 赵心瑜看到他轻轻点了头,“是。” 她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啪嗒啪嗒抵在了衣襟上。 “你要守她多久……一辈子吗?”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她看到程获愣了愣。 赵心瑜心中突然升起不该有的希望来,她手下紧攥了起来,想在他开口说出答案之前,鼓起最后的勇气说出什么。 忽然有人来了。 是程获身边的人。 来人低头在程获耳边说了什么,面色急切而凝重,程获听了,也怔了一下。 赵心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程获却向她看了过来。 “公主快回京吧。” 他说了一句,见她无有反应,低声补了一句,“京城要戒严了。” 赵心瑜一时没明白,可几息之后她忽的睁大了眼睛。 “是我父皇他……?” 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到了眼前,她还是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皇犯下了大错,可她长大这么多年,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 赵心瑜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茫然无措又后知后觉地哀伤着。 程获移开了目光。 “公主快回吧。”他再一次提醒,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赵心瑜抽泣着看向他。 “谢谢你,我走了……”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欠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赵心瑜咬唇,转头向山下飞奔而去。 山上又清净了下来。 山风继续呼啸着,吹走混乱的杂思。 程获拾起赵心瑜丢下的扫帚继续扫着落叶,又在某一刻,也放下了扫帚走到了衣冠冢前。 “阿婧,你听见了吗?” 山腰间无人回应,只有山风猎猎。 程获挥袖替她扫去墓碑浮尘。 “皇上没了,戚贵妃也要去了,戚之礼不会有好下场,你心里能舒服一点吗?” 仍然无人回应。 程获看着静默的衣冠冢,眸中含了多时的泪落了下来。 他声音哽咽,却勾起了唇。 “阿婧,我会守着你的。一辈子,好不好?” 山间卷起一阵狂风,程获衣袍翻飞,倚在树边的扫帚被吹倒,清瘦的人感到了风的推搡。 风不知从哪卷来落叶,从衣冠冢上掠过,拍打在程获身上。 他怔了一时。 不好吗? 山陵崩。 三万声丧钟之鸣响彻京城。 太子服孝以日带月,二十七日已经足够。 魏阁老程阁老等众位阁臣上表再三请求太子登基。 一切如礼进行。 这场国丧上至群臣下至百姓早有预料。 新皇登基更是万众期待。 京城在丧与喜之中转变着。 程玉酌见到赵凛,已经是一月之后了。 她晓得他忙碌,成彭说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是如此,程玉酌还收到了他几次信。 当然信中没什么正经言语,无非说些治疗不要忘记之类。 他为了提醒她,还将时常挂在腰间的荷包小坠送了过来,要求程玉酌每天贴身放着,睡觉也不能丢开,弄得程玉酌看见那些东西都有些脸红。 他又同程玉酌要了她的簪子过去,还让她亲手配了何情薄香囊…… 总归,没有一点正经。 直到今日,他得了闲,宣她进宫。 乾清宫还是从前的乾清宫,程玉酌回想起自己做宫女的年月,抬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宫殿无不紧张。 小棉子引着她进去了,里间没有人。 “姑姑稍等,圣驾马上就到。” 圣驾…… 程玉酌恍惚了一阵。 初初她为他侍寝,他还是六皇子;后来宫外再见,他是东宫太子;如今一月不见,他已经是皇上了。 程玉酌又是一阵下意识的紧张。 她深吸了几口气也没能缓和这紧张的情绪,直到她向里走了两步,闻到了隐秘而清淡的何情薄的香气。 她看到了她亲手配制的何情薄的香囊,安静地放在窗下台子上。 她深吸了一口,找回了些许熟悉与安心。 她正想着他不知何时才能得空前来,外面便是一阵拍手声。 “皇上驾到!” 程玉酌立刻转身看去,他竟然已经抬脚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明黄色彩云金龙朝袍,色泽晃了程玉酌的眼睛,她下意识要下跪行礼,仿佛在大明湖畔见到太子那会一样,但只一瞬,她又恍惚过来。 她没有行礼,抬眼向上看去,男人熟悉的面孔落进她眼中。 他剑眉不怒自威,一双眸子暗含笑意的光亮,高挺的鼻梁更衬着他器宇轩昂,薄唇勾起,又张开了来。 “不错不错,我的阿娴这次长进了,若你再一激动便叩在地上说什么奴婢,我可是要生气的!” 晓得他脾气大要生气,程玉酌才稳住了自己要跪下行礼的膝盖。 “太……皇上。” 她还是行了个礼,虽不是叩拜大礼,赵凛还是瞥了她一眼,连忙托了她。 “一月不见我,便这等生分,是不是没将我给你的东西戴在身上?” 他检查。 程玉酌在他熟悉的气息中,恍惚尽去。 他已经上手开始在她腰间翻找,“不是让你时刻随身带着,你带了没有?” 程玉酌能不带吗? 她无奈从袖中将他的荷包和小饰拿了出来。 但赵凛还是掐了她的腰一把,才把东西接了,然后替她拴在了腰上。 程玉酌被他弄得痒的不行,偏偏他故意捉弄她。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腰间也软了下来。 赵凛干脆抱了她坐在了贵妃榻上。 他低声在她耳边,“想我没有?” 程玉酌被他捉弄半晌,不肯理他,“这儿可是乾清宫,太……皇上端……” “端?端什么?端着些?”赵凛捏着她的手,“你何时喜欢端着的了?难道你还让我自称朕?” 程玉酌觉得并无不可,“皇上是该……” 话没说完又被他打断了。 “如今你叫我这般,怪别扭的,你自己不别扭吗?” 程玉酌也别扭,可皇上就是皇上,是万民之主。 赵凛却摇了头。 “对旁人,我为皇上,但对你,我就是我。你莫要唤我皇上。” “那唤什么?”程玉酌疑惑。 总不能还唤作太子爷。 赵凛却展颜一笑,贴近了她的脸庞。 “六郎,如何?” 他贴的那般近,这“六郎”又好似陈酒透着引诱的酒香。 程玉酌不自在起来,目光开始乱飘。 这可如何喊得出口呀? 偏赵凛深以为好,拉了她的手腕。 “好不好,阿娴?唤我一声六郎听听?” 程玉酌舌头都要打结了。 他越靠越近,她向后仰着,却又被他伸手抵住了后背。 “阿娴,唤六郎!” 他引着她,见她仍旧羞涩不肯搭理,使了个大招。 “你不唤,我可叫你姐姐了?”他啧啧两声,“我若叫你姐姐,你唤我六郎,倒也合宜呢!” 程玉酌简直要钻进地缝里了,偏他还继续道,“你之前不总是想让我叫你姐姐么?” 他勾了唇,“姐姐?” 这一声“姐姐”柔柔软软的,竟带着浓浓的撒娇的意味。 程玉酌心头软瘫的同时,半身也松了下去。 她嗔他胡乱称呼,他却一脸坏笑。 “你再不唤我,我就……” 程玉酌丢盔卸甲,认命了。 “六郎!” “唉!” 赵凛整个人都亮了,忍不住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半软的身子,看着她红透了的满是娇羞的脸。 清秀的眉柔柔轻蹙着,她眸中有清澈山泉,又在水汽之下云山雾绕得让他迷醉。 “阿娴,再唤一声。” 她越发羞涩,“……六郎……” 圆润的唇珠微颤。 赵凛心尖都颤了,忍不住轻轻含了上去。 唇瓣柔软,他轻轻探入,唇珠越发轻颤起来。 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放缓了动作安抚她,他能感到他怀中娇软的身子半软而不是紧绷,滚烫而不是发凉。 赵凛越发安下心来,慢慢轻挑着她。 腰儿越发软了,隔着衣衫赵凛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 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赵凛也热了。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乾清宫肯定不是个好地方。 他不忍心再吓她,慢慢撤了出来。 她脸色已经红透欲滴,羞涩地躲闪着他的目光。 赵凛连声叫着自己稳住稳住,一定要天时地利才好! 今日能有这番缠绵已经不易了,遵医嘱,一步一步来。 可赵凛这一步也不能等得太久。 “阿娴,你先去行宫好不好,晚上,咱们行宫见!” 程玉酌还在晕晕乎乎,顺着他点了头。 赵凛拉着她在殿内来回走,两人各自消停了一阵,赵凛才亲着她的耳朵,送她去了。 人一送走,赵凛大松了口气,连连灌了一整壶凉茶。 多亏面前一月没让她进宫,不然那般多的事情,他真要处置不完了! 赵凛摇头不已,出去站在风口吹了一阵凉风,又去了御书房。 一阵忙碌下来,天色已经暗了。 小棉子端了三次御膳上来,赵凛都无暇看一眼,直到将手头的折子批完,天快黑了,才把小棉子叫进来。 “她在行宫用膳了吗?” “回皇上,姑姑只吃了两块点心,看样子像是在等您。” 赵凛不免担忧又暗暗欣喜,“去行宫。” 路上,赵凛招了任太医伴驾。 赵凛将近来治疗的进程同任太医说了一番。 任太医听得老眼发亮,他捋着胡子。 “皇上这进度委实超出老臣预计,老臣还以为若是到这等程度,少说要一年半载呢!搞不好要三年五年的!” 赵凛心想,三年五年可就把他熬死了。 他问任太医,“朕与她这般,接下来可否能再进一步?” “那当然。”任太医目露笑意,“皇上年轻气壮,能快则快,姑姑这般治疗神速,多半还是心有皇上的缘故。” 这话赵凛听了开心,“嗯,朕亦如此以为,只是朕怕更进一步刺激到她,让她想起侍寝那夜的事……” 这是赵凛最担心的。 那夜他真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但任太医眨眨眼。 侍寝的事呀! 他记得他事后去给太子爷把过脉,也被崔尚功拜托,给程姑姑开过方子。 程姑姑当时……啧啧…… 赵凛一下就从他的老眼中看出了什么。 “任卿是不是晓得当年的情形?朕……她事后如何?” 赵凛一颗心悬了起来,他也去问过崔尚功,但崔尚功不肯说什么,他也不好继续问。 没想到任太医居然知道! 任太医是没想到,造成程玉酌情志病的,就是当年侍寝的事,但眼下想想,他为难地看了赵凛一眼。 “皇上果真要知道?” 赵凛心下一跳,攥了手。“你说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0章 第90章 “下来陪我!” 程玉酌顺着赵凛的指尖看到了荡漾的温泉,脑中立刻浮现了不该有的场景。 她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太子爷别闹了,快换了衣裳,别着凉了。” 但是静静在水里愉快地游着,它身上背的衣裳布袋早就湿透了。 赵凛见她不肯,板了脸。 “你果真不来陪我?” 程玉酌真不敢,正犹豫怎么劝他两句,他却起了身,走上了岸来。 “静静,走!” 赵凛唤了静静,不再搭理程玉酌一下,转身走了。 程玉酌愣了一愣。 这是真生气了么? 她看着静静一脸莫名地随着赵凛离去,不由地有些心虚。 这场治疗,他是主治的大夫,她是久病的病人,治愈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她应该努力克服紧张去配合的。 程玉酌想到这里,抬脚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赵凛,听见身后小心跟来的脚步声,嘴角高高勾了上去。 前面有一片竹林,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 赵凛干脆坐到了竹林间吹风,背对着程玉酌。 程玉酌见他停了下来,却还是不理自己的样子,只在林中吹风。 林中风大,便是炎炎夏日也经不得如此风吹。 她轻轻走过去,柔声问他。 “太子爷,此处风大,要不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吧?” 赵凛不理。 程玉酌没想到他真的生气了,也有些束手无策。 静静在赵凛脚下使劲抖着身上的水。 赵凛提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抱了起来。 一人抱着一狗坐在婆娑的竹影中。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湿漉的衣衫更加贴在男人身上。 男人看向远方。 程玉酌从侧后看去,竟瞧出了几分凄切苍凉之感。 这这这…… 她连忙走了过去,要将手中长衫披到他身上。 却被察觉的男人转头看来的目光定住了。 “太子爷……” 男人冷冷开口。 “别叫我,让我静静。” 静静:? 男人又回过了头去。 程玉酌的手还拿着衣衫,愣在半空。 这会她彻头彻尾晓得他是真生气了,陪着小心坐了过去。 “太子爷,是我的不是,可这儿风大,先换了衣裳再说好吗?” 她陪着小心柔声说着,说得赵凛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坏女人啊,用这招温柔道歉,来对付他的生气大法! 但是,遵医嘱的男人不能认输! 赵凛哼了一声,盯住了她。 “你若是答应我一道洗,我便换了衣裳。” 一道洗还要换什么衣裳,直接脱了衣裳跳进去就好了! 程玉酌脸上又笼上了热气。 “太子爷……这不太好吧……” 她脸色为难,但是语气有所松动。 赵凛道,“这有什么不好?难道还有旁人偷看?” 他说着瞧了一眼静静,“无非这不中用的狗子,且撵了它远远地就是了!” 说着,就已经拍了静静,将它扔到了地上。 静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被太子爷温柔抱在怀里呢! 静静呜呜地转了个圈,见太子爷没空搭理它,朝着程玉酌呜了一声跑了。 赵凛想去拉程玉酌的手,忍住了,见她犹豫为难,哼了一声。 “看来你根本不在意我换不换衣裳!” 说完扭头看向了一边。 他等着程玉酌的反应。 他晓得她一向面子薄抹不开,若是这一次还不行,他也是再舍不得勉强,也就只好慢慢来了。 他方才瞧见了她的脸色,为难的很…… 却有人轻轻地替他披上了衣衫。 “太子爷能容我缓一缓吗?或许几天?” 她的声音还是很为难,可她答应了! 赵凛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见她眉间笼着一层轻愁,紧皱的眉头好像为自己凝聚勇气。 赵凛心头一阵柔软,拉过她的手握进了手心里。 “好吧,好吧,就依你说的,那咱们下次。” 程玉酌朝他轻轻点头。 羽毛蹭在赵凛心尖上,他忍不住直接将她捞进了怀里。 她轻声惊呼,他低头咬住了她的耳边。 “可你今日也要替我更衣。” “嗯?” “嗯什么?不是你嚷嚷着让我换衣吗?那便由你来替我换吧!” 房中。 赵凛张开了手臂,看着脸色通红的女人。 “你可是应了我的,莫要犹豫了,不然我受了凉怎么办?” 程玉酌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陷阱里。 明明已经答应了他温泉的事情,怎么又来了个更衣? 寻常更衣就算了,这湿漉漉贴在身上还滴着水的中衣,可让她怎么下手。 关键是,解开中衣,里面是什么光景? 程玉酌心跳加快。 目光扫了一下他紧贴在身上的衣裳。 薄到透明,贴至紧密,勾勒出每一条弧线…… 程玉酌哪里敢再看。 赵凛却催促她,“愣着做什么?我要受凉了!” 程玉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他的催促中走上前去,手却不敢去拉开他的衣带。 谁知道拉了下是什么样呢? 赵凛却在她的靠近中有些耐不住了。 他干脆握住了她的手,“看来阿娴不太清楚这衣裳是怎么脱的。” 他握着她的手径直拉开了腰间的系带。 程玉酌连忙闭上了眼睛。 赵凛暗笑。 程玉酌下意识要跑。 赵凛因为她这招走为上计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这次可不成了,她稍微一动,他手下便是一拉,径直将她拥进了怀里。 只是这一次的拥抱,和从前都不一样。 她慌了,要去推开赵凛,“太子爷,不可不可!” 赵凛方才已经在深吸气按捺了,可有些事并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用力地去安抚,也去安抚程玉酌,“阿娴,我们只是抱抱!” 程玉酌能信才有鬼! 她使劲去推赵凛,“太子爷,不成不成,快松了我!” 她已经不是方才脸红心跳的正常反应了,赵凛立刻松开了她。 赵凛主动推开半步远,细细看着她发白的脸上,额头和鼻尖都冒出了汗珠,不用说也晓得定然是冷汗。 她红润的樱唇此刻也褪去了血色,在小巧下巴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无措。 赵凛心头丝丝地疼。 他找到症结了。 果然是那不安定的东西! 他苦笑,可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年做了什么,才让她怕了这么多年,怕成这个样子。 他转身倒了茶水给她,“喝口水缓一缓。” 男人还赤着上半身,程玉酌知道自己这般对他来说,只怕也难熬得紧,便道,“太子爷也喝杯茶吧,快些换了衣裳……” “好。”赵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身上的燥热稍稍褪了些。 他自进了内室三下两下换了衣裳,穿好了衣裳才回到了程玉酌面前,看见她偷偷松了口气。 赵凛拉了她的手坐了。 他小心觑着她,试探着问,“阿娴,当年我中毒,不记得事了,那夜……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想从她口中知道答案,可这是妄想。 话音一落,她神情又紧张起来,手下也下意识抓紧。 赵凛不用她来告诉了。 他连忙哄了她,“好了阿娴,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别怕。” 如是劝了几句,程玉酌才稍稍放下戒备。 赵凛是真的不敢说了,她稍稍有些紧张他比她还紧张。 两人扯开话题说了些旁的事情。 可赵凛心里却想,他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难道他是个野兽不成? 赵凛想不透,想透也没什么用,还得寻任太医问问下一步怎么办。 只不过赵凛未来得及寻任太医,京城便传了消息过来,道是皇上要不成了。 赵凛任他自生自灭,也算是再不相欠了。 只是皇上薨逝,太子便也结束了这一程。 赵凛不得怠慢,立刻吩咐人收拾回京。 只不过这一次,连着程玉酌一起带回去了。 “这一回,还不知要多久,阿娴病好了许多,还是回京吧,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程玉酌自然说好,又让赵凛不用担心自己,两人立时启程回京。 皇上早先已经糊涂了,赵凛并未克扣他吃食,只是再无医治,皇上倒是稀里糊涂撑了一段时间。眼下陷入了昏迷,醒或者不醒,都撑不了太久了。 程玉酌回了程家。 程姝因着盈盈不好,又重新搬回了山庄。孩子回到熟悉一些的环境,能时常出去跑跑跳跳,总归要好一些。 再加上魏丹菱带着梅龄也在魏家的山庄,小姐妹还能常常见面。后来韩平宇外出办差,将韩亭也送了过来,一院子孩子的欢声笑语,倒是热闹。 程玉酌刚到了山庄,就听见院中孩子们大笑的声音。 她快步走了进去,盈盈一眼就看见了她,“姨母!” 她跑过来,几个小孩子也全都跑了过来,惊得跟在程玉酌身后的静静汪汪一通叫。 可孩子们多半不怕静静,反倒合起伙来训它,静静夹着尾巴逃了。 只是亭儿不熟悉静静,有些怕怕的。 程玉酌放下盈盈,抱了亭儿问话。 “你爹爹可回来了?” 亭儿极其乖巧,“姑姑安好,爹爹回来又走了。” 韩平宇家中没有旁的主事的人,他没有再来问过程玉酌不切实际的话,却暂时也没有娶妻的打算,大概是要给这孩子挑一个更合适的母亲。 韩平宇在程玉酌心中,颇为君子。 只是这些都不能让某人知道。 程玉酌同亭儿问了问话,她能瞧得出来,这孩子没了老夏氏生拉硬扯的教导,反而自在了许多。 问过话,程玉酌就让亭儿跑去玩了。 一抬头,魏丹菱和穆弦闻讯而来。 穆弦养伤不便在外露面,魏家更是不便,程获倒是与他有些缘分,愿意将他揽到程家来,魏丹菱也方便过来照看她,两厢便宜。 两人刚到,程姝和魏全清也到了。 程姝脸上还挂着些不自然的红晕,魏全清眼角眉梢染着笑意,程玉酌看破不点破,笑着同她们点头。 她正要去问程获在何处,程获便也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气色都在好转,只有他暑热天气仍旧穿着黑衣,形容消瘦。 程玉酌心疼。 众人说了会话,程获一直在旁边静默听着,偶尔说上两句,与人群仿佛始终保持着距离。 程玉酌有心想劝他两句,都不知从何劝起。 她叹气,程获却瞧着天色不早了,说去外面走走。 程玉酌晓得他又要去后山了,没拦着,“早些回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程获笑着点头,看了程玉酌一眼,“姐姐不用担心我。” 他说完便走了。 后山今日风紧,猎猎山风吹来阵阵清凉。 程获加快了脚步,却在衣冠冢前看到了一个人,正拿着扫帚扫着落叶。 他愣了一下。 衣冠冢前的人也看见了他,也是一愣,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你、你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9章 第89章 夏日午后。 温泉中摆了水桌。 赵凛与程玉酌坐在石凳上,脚放于温泉中,和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而过,细密地轻抚着每一寸肌肤。 程玉酌自病后便在任太医的建议下,来小汤山行宫休养。 赵凛一连处理了半月朝政,才把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一一解散开来,有用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皇帝近臣亲军。 如今太子监国的大势,终于定了下来。 他才终于得闲来了小汤山。 两人坐在温泉中吃瓜。 赵凛递了一块不太凉的给程玉酌。 “你才刚好些,莫要吃太凉的吃食。” 程玉酌笑着接了下来,看了赵凛一眼,“太子爷瘦了。” “是吗?”赵凛自己并无知觉,“近来确实忙碌多事,要不然,也不会到了今日,才得闲来看我的阿娴。” “太子爷的事情都处置好了?” 赵凛说是也不是,“眼下是安顿下来了,不过皇上只怕要不成了,想来撑不了几日,人便……到时候可有的忙碌,也就眼下忙里偷闲一番。” 赵凛同程玉酌简单说了说皇上的事。 这何情薄的毒甚至凶险,程玉酌吸入不算太多,且治疗及时,问题不大。那近身伺候皇上的太监后面也出现了昏厥状况,这两日又有幻觉出现。而皇上更是厉害,人已经有些糊涂了,每日迷迷糊糊胡言乱语。 因着皇上尚未驾崩,后宫的人也都为处置。 贵妃倒是提前有了打算,她也晓得自己是别想得到皇后和太子的原谅了,干脆舍了自己,去求见了赵凛。 赵凛见了她。 贵妃跪地行礼便道罪孽深重,“我死了不要紧,心瑜她什么都没有参与,那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求太子不要牵连她!给她指一门相当的亲事,也算全了太子同她的兄妹情谊。” 赵凛看了贵妃两眼,贵妃披散着头发眼窝凹陷,眼中有担忧,却没有对即将到来的下场的恐惧。 赵凛问她,“孤若为心瑜指一门相当的亲事,她只怕不愿意。你晓得,她心里只有程获。” 贵妃一脸苦意地摇了摇头,“可程获心里没有她,程获恨不能戚家人都没有好下场,怎么能同心瑜在一起。”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吃了两斤黄连一样,低着头。 “是我们害了戚婧,戚婧占着程获,也不让心瑜顺心,是报应……” 赵凛冷哼了一声。 “是报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赵凛挥手,让贵妃离开。 “你走吧,孤会给你个体面,至于心瑜,选择的权利在她手上。” 贵妃恍惚了一下。 她宁愿选择的权利不再心瑜手上。 待她随着皇上离去,心瑜能一个人立起来吗?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贵妃自作孽,不可活,倒是报应到了心瑜身上。”赵凛让人重新沏一壶茶来,问程玉酌,“程获他如何想?” 程玉酌摇摇头,说不知道。 如今程获还是只穿黑色白色的衣裳,为了谁不言而喻。 赵凛见她皱着眉头目露惆怅,连忙扯开了话题。 “是我的不是了,让阿娴想这些。” 他替她打了扇,又搂了她的腰,凑在她耳边。 “听说魏全清暗暗再魏家试了试娶程姝的口风,魏家人不少反对的,要不,我下旨赐婚,堵了他们的嘴?” 赵凛与魏丹菱退婚的事提了上来,已经惹得魏家众人诸多不满了,要不是魏阁老和魏全清力挺,只怕要在朝堂上闹出来。 程玉酌连忙摇了头,“太子爷可莫要再插手魏家的事,不然言官该要说话了!” 赵凛低笑,侧着头瞧了程玉酌一眼,“阿娴怕我挨骂?” 谁都不想挨骂吧?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太子爷何须插手,魏探花想要娶阿姝,自然会为她扫平障碍,再说,我看魏探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约莫已经有了主张了。” 程玉酌说着,低头笑了一声,“不过魏探花也是有趣,他为何不先试一试阿姝的口风,也许阿姝不同意?” 赵凛可就笑了,“你都说他胸有成竹了,你妹妹怎么可能不同意?” 程玉酌觉得有些道理,也许魏全清是想先给阿姝扫平障碍。 她不由感叹,“阿姝终于苦尽甘来,遇到了良人。” 赵凛眨巴眨巴眼。 “你倒是看好他?” 他说着,将她搂得更紧了,唇瓣已经贴了上去。 “那阿娴你看不看好我呀?咱们的治疗也该有点进展了!” 程玉酌干笑了一声,推了推他。 “太子爷日理万机,还是好好歇着吧。” 大热天的,别折腾了…… 赵凛可不愿意了,“这话怎么说?上次你都先抱我了!你不承认了?” 他瞪眼。 程玉酌就知道他把这事挂在嘴上。 她低着头拿起瓜来吃,却被赵凛吃到了嘴里。 他吃了她的瓜,还瞪了她一眼,程玉酌真是无奈,只能伺候着他把瓜吃了。 他咬的十分用力,瓜水四溅,弄到了衣襟上。 “太子爷……” “哼!”赵凛不高兴,他可是好不容易从京城赶来的。 不过看到瓜水弄得衣襟上到处都是,他忽的灵机一动。 赵凛扯了衣襟,“被你害的,衣裳都脏了!” 程玉酌真是无力反驳。 “那我给太子爷洗好了……” 赵凛瞥她,“谁让你洗衣了?我也被这瓜水弄脏了,你洗我吧!” 程玉酌差点被自己的吐沫呛死。 洗他是什么意思? 上次药浴是看在他所谓中毒的面子上,这一次……程玉酌想想那水汽蒸腾赤体裸身的画面就有点脸耳发烫,头皮发麻。 可赵凛已经拉了她的手,贴到自己身上。 “是你把我弄脏的!” 程玉酌不能直视他说的每一句话了! 再看他可怜巴巴地模样,登时就想逃跑。 幸而静静来了,欢快地跑过来,对着两人一通叫。 赵凛扔了只瓜给它,继续对着程玉酌说奇怪的话。 “阿娴,你要对我负责任!” 可能程玉酌被他抓住,只能任凭他进行怪话攻击。 而被扔了瓜打发的静静,更不满意这个食物,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奔着两人就来了。 “静静!” 程玉酌一叫它,它立刻应了,窜上了程玉酌和赵凛腿上,冲着两人呜呜地叫。 赵凛被它搅合的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情绪散了一半,抬手去吆喝它。静静不肯走,赵凛提了它的后颈皮,嘴上责怪程玉酌。 “你说你把它叫过来做什么?” 程玉酌立刻就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凑准机会就从赵凛手下逃了出来,赵凛没来的及抓她就被她逃走了。 “太子爷自己去洗吧,我去给太子爷拿衣裳……” 说完,人就跑没了影。 “阿娴……!” 赵凛照着静静拍了一把,“狗崽子,没眼力见!” 静静可怜地呜呜叫。 不过赵凛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尤其在治病这方面,遵医嘱,要坚持不懈。 他看着温泉池中荡漾的水,来了个念头。 赵凛起身,往另一片池子去了。 水汽氤氲,这是一片颇深的温泉池,是个泅水。 赵凛在池边转了转,找到了一个颇为不错的位置,踢了鞋子,试了试水。 静静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跑过去转圈,脚底打滑,差点摔进了池子里。 赵凛见了,满意地点头,露了笑意。 他的阿娴水性那么好,在大明湖能救上来小孩子,若是见他落水,肯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救他。 待她下了水,这一片汤可就是两人的鸳鸯浴了。 赵凛想想就觉得浑身血液翻腾。 希望今日能有大踏步的进展! 赵凛想着,就叫了静静。 “乖静静,想吃什么肉?” 静静歪着头着实想了一下,答道,“汪汪!” 赵凛摸摸它的小脑袋,“只要你能把事给孤办好,想吃什么肉都有,如何?” 静静眼睛发亮,“汪汪!” 赵凛笑了起来,发布了命令。 “去把你主子给孤叼来吧!” 赵凛给静静指了程玉酌离开的方向,静静立刻明白了,欢快地跑去办差了。 赵凛静等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站到了方才踩好点的水边。 他用脚试了试,确实滑呢。 非常好。 接下来,只要听见静静的蹄子声,就可以了! 不过赵凛琢磨着,他最好提前掉进去一下下,在水中做出落水挣扎的姿态,他的阿娴肯定更心急地冲过来,就更顾不了这么多了! 为了防止冯效姜行等人碍事,他还用眼神嘱咐了一下。 姜行在附近的树上。 他得了赵凛的眼神,翻了个白眼。 太子爷真是越来越会折腾了。 伴君真累呀! 另一边,程玉酌亲自替赵凛拿了衣裳,衣裳刚拿好,静静就跑了进来。 “汪汪!” 静静朝着她叫。 程玉酌在想它这是做什么,便坐到了绣墩上招呼它。 “是不是饿了?今日却不能吃那么多肉,你都胖了!” 静静呜呜地表达不高兴。 然后叼住了程玉酌手里的衣裳,拉着她往外去。 它叼了赵凛的中裤,叼的卖力,快将程玉酌拉起来了。 “咦?这是做什么?” “汪汪!” 静静回应了一声,又叼住了衣裳往外拉。 程玉酌问静静。 “太子爷让你来的?你要帮太子爷拿衣裳过去?” “汪汪!” 程玉酌明白了。 只是她刚找好了中衣,还没有寻到清凉的长袍。 她转念一想,寻了个布袋子将中衣包裹了起来,直接绑到了静静身上。 “你先带过去吧,免得太子爷等急了。” 程玉酌见静静一副小马驹的样子,只觉好笑,拍拍它的屁股。 “去吧。” 静静转头看看自己身上绑的包袱,又抬头看了看仍然在寻衣裳的程玉酌,只好走了。 赵凛左等右等,心里有些焦急了,正准备使了个过去看一下,静静到底能不能办成事。 虽然上次火神庙的事情,让他觉得这狗子还挺靠谱的,但毕竟是狗子啊…… 正想着,听见了静静哒哒的蹄声。 来了! 赵凛晓得定是静静在前,程玉酌在后,他心下一阵跳,这鸳鸯浴能不能顺其自然地成行,就看眼下了! 他立刻脚下往后一划,扑通倒进了水中。 温泉池子立刻被他扑腾出来一大片水花。 周围霎时安静,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姜行在树上瞧着,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太子爷真是太拼了! 冯效立刻闻声跑了过来,姜行连忙喊了他。 “成爷别去!太子爷的安排!” 冯效长大了嘴巴,“太子爷安排自己落水?” 姜行摊手点头。 冯效下巴差点掉下来,目光穿过树丛紧紧盯着赵凛。 他不懂了,“这是为啥?难道太子爷在训练静静泅水救人?” “啊?” 姜行愣了,连忙转头看去。 之间那处哪里有程玉酌的影子? 倒是静静吓傻了眼,见太子爷扑腾起了水花,腾地一下跳下了水去! “汪汪!汪汪!” 姜行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 而落在水里的赵凛也傻了。 他不是应该听见他的阿娴焦急地喊,着“太子爷!太子爷!” 为什么是“汪汪!汪汪!” 赵凛正懵,好狗儿静静已经火速赶来救驾! 一口吊住了赵凛的手,拽着他往岸上游去。 赵凛:“……” 他四处去搜寻程玉酌的影子,一片衣角都没有。 “你主子呢?” “呜……” 好了,赵凛知道静静把差事办砸了。 他果然还是应该找个靠谱的人,而不是狗子。 他气哼哼地拍了静静,“松口,孤自己会站着。” 然后在刚被他扑腾的水花中站了起来。 只是他刚一站起来,眼角就扫到了站在小道边的人。 程玉酌听见水声快跑了过来。 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太子爷这是……?” 程玉酌看明白了,嘴角虽然极力绷着,但绷不住的已经弯了上去。 赵凛脸都青了。 好好一出戏演砸了,还被她看破了。 他恼羞成怒,“哼!你怎么才来!救驾来迟,该当何罪?” 躲在林子里看笑的冯效皮子一紧。 程玉酌忍不住笑,但见他生气还是顺着毛道歉。 “是我的不是,救驾来迟,还不如静静,静静是该奖的。” 赵凛心想不罚静静就不错了。 他给了静静一个眼神,静静立刻游远了。 只是他浑身已经湿透,衣衫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白色的中衣有等于无。 他的阿娴耳朵已经红起来了,目光乱飘不敢往他身上看来。 他心想这才哪到哪呢?心里又活泛了起来。 “且不说静静,就说你,该怎么罚?” 程玉酌愣了一下,目光从他半赤的身上掠过,看见起伏的胸膛因着湿漉更加凸显,她眼皮烫的不行,赶紧撇开。 她结巴了,“太子爷想怎、怎么罚?” 赵凛哼哼着眯了眼睛,指了这碧波荡漾的温泉池,嘴角斜斜勾了上去。 “这还不容易?下来陪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8章 终章 第88章 终章 程玉酌的早膳没吃完,提盒被提了出来,转了两圈,落到了四公主宫里。 赵心瑜连忙打开了纸条,上面用炭火写了一首诗。 贵妃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都瞧不出来。 贵妃看着哼一声。 “这程玉酌,端地是小心!” 赵心瑜连忙将纸条收了,亲自放好。 见她母妃一脸不快,低声道,“程姑姑这般小心谨慎,到底也是落入虎口。” 贵妃皱眉看了她一眼。 “你莫要乱说,那是你父皇!” 赵心瑜却道,“这样的父皇,我没有也罢!” “你……” 赵心瑜带着纸条回了寝殿。 “你做什么?”贵妃问她。 “我去将纸条送出去给太子!” “啊?”贵妃惊讶,“跑腿的事情你不必……” 赵心瑜面无表情换上了太监衣裳。 “我不去怎么让太子相信?” 她不去,程获更对她一丝一毫的原谅都没有了。 赵心瑜去了。 将纸条藏在胸前过了关。 …… 太子暂住的别院。 赵心瑜没有费很大功夫,便被允入内。 她被引了过去,在太子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清瘦如竹。 而后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更瘦几分。 今日再看去,他形容萧索地孤身立于风中,令赵心瑜心里钝疼。 可她不敢再上前了,她甚至连他名字都不敢喊。 她不敢想象他对她的脸色。 她像一个贼,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绕了过去,避开了他。 赵心瑜心痛难忍,更加快了脚步,去见了赵凛。 赵凛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赵心瑜亲自来了,不由眼睛一亮。 赵心瑜简单行礼后,立刻将纸条掏了出来。 “是程姑姑留的。她人应该没事的!” 赵心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她不敢瞒赵凛,“就是好像受了点小伤,不打紧的样子。” “受伤……” 赵凛捏着纸条的指骨发白。 纸条上用炭写了一首长诗,是她的笔迹,丝毫没错。 赵凛心口一疼。 只不过这一次,不用程获来解,她已经教给了他解法。 赵凛第一次尝试慢慢解开她的长诗。 她说她无事,请他放心,不要轻举妄动,等她明日消息。 明明受伤却说无事,最担心他耐不住急躁的性子,这些赵凛都料到了。 “阿娴……” 可他又看向最后一句。 等她明日消息? 她有办法? 赵凛想到她被命削发做姑子,转身就拿着信去了程访府上的事。 他的阿娴不是空口白话的人,她定是有办法了! 可他父皇春秋鼎盛,朝堂一切运转如常,宫中更是尽在他父皇掌控之中。 她能有什么办法? 赵凛只怕她铤而走险! 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又将赵心瑜喊了过来。 “明日可还能传信?” 赵心瑜连连点头,“太子皇兄尽管吩咐!” 赵凛稍稍放心,又细细问了她如何行事,怕她年纪小出了差错。 如今的赵心瑜似乎同之前的赵心瑜不太一样了,说话沉稳了许多,传输之法依托于贵妃在后宫多年的布置,倒也稳妥。 赵凛最后问起了贵妃。 “你母妃,能同意?” 赵心瑜低了头,“母妃是气的,可我已性命相要,母妃不得不从。” 赵凛看了她一眼,心想贵妃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两事凑在一起,才没让贵妃人脉为他所用。 不过他看着赵心瑜叹了口气,难得的同赵心瑜好生说了一句话。 “你的性命旁人都不能代替,你自己当珍惜珍重,你珍惜珍重了,旁人才会更加珍惜珍重。” 赵心瑜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赵凛没再多说,挥了手,“今次多谢你了,去吧。” “是。” 赵心瑜走了,赵凛又看向了那张纸条。 他又将胸前那张特特书了“莫急”的纸条拿出来。 小心展开放在桌案上。 他声音轻柔,“阿娴,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入夜。 程玉酌问了这宫殿里沉默做事的宫人。 “有火吗?” 宫人不解又戒备地看过去。 程玉酌笑笑,“若我没记错,今天是仁康太子妃的忌日吗吧?太子妃是我姑母,若有火,我便烧些纸钱给她。” 程玉酌已经在自己下榻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整箱纸钱。 宫中不许随意祭奠。 这里却又一箱,是给谁备下的不言而喻。 她这边话音一落。 皇上驾到。 皇上一眼看见了程玉酌手中拿着的纸钱。 “你倒记得。” 程玉酌低下了头去。 “奴婢并没有火。” 皇上没有理会她,看了随侍的太监一眼。 太监立刻将太师椅搬了出来,又置了火盆,竹筐盛了纸钱放在皇上手边。 火盆烧了起来。 皇上缓慢放进了一张纸钱。 “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就算记得,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是谁,他们不过是记得她的名号。只有朕记着她的人。” 皇上又放入一张纸钱。 程玉酌也将手中的纸钱轻轻放了进去。 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火盆中,又柔和了几分。 “你说,朕对你姑母好不好?她在天之灵,可能记着些朕的好?” 程玉酌心中不免冷笑,面上并无表情。 “奴婢不知。” “哼!”皇上投入多张纸钱。 “不知?后宫这些女子加起来,朕对她们的好,也不及对你姑母半分!” 程玉酌心想,这倒是。 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亦或是其他,在皇上眼里没什么区别,姬妾最多朝臣。 可想到于姑娘,皇上这些对仁康太子妃的所为的“好”,却建立在多少后宫女子的痛苦甚至身死上面…… 程玉酌也放入了多张纸钱。 皇上又看了她一眼。 “你与你姑母却有几分相像。” 程玉酌这次开了口,低声说了句。 “程阁老也是如是说,还赠与我姑母亲手所写的何情薄的香方。” “何情薄的香方?她亲手所写?在哪里?” 程玉酌说并未带在身上,她说着,见皇上一脸可惜,又补了一句。 “原本家父也有此香方,只姑母的香方对于何情薄还有另外用法,奴婢亦未想到。” 她说着,继续往火盆中放入纸钱。 星星点点的火星飘起,在风中打旋。 “另有用法?”皇上不知。 程玉酌手下纸钱放入不停。 “是的,姑母亲手所写香方最后,记着另一种用法,便是用火炙香。” “用火炙香?那是做什么?” 皇上放纸钱的手停了下来。 程玉酌深吸了一口气。 “姑母所言,炙烤何情薄会产生奇香,入夜燃烧,会令人更快沉入梦境,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皇上愣了一瞬。 “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是。” “你可试过?” “奴婢曾见过家父……” 皇上闻言默了一默,哼了一声。 “你爹不见也罢,小聪明,知道的太多,又不似程访嘴紧。不晓事的下场只有死。” 他说着,警告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朕容不得在朕眼皮子底下使小聪明的人。” 程玉酌低头听训。 皇上继续向火盆中放入纸钱,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有关仁康太子妃的事情。 一时深情,一时又愤恨。 或许持续时间过久,皇上犯了头风。 太监连忙端了药过来。 皇上还不欲喝。 “朕喝了此药,便要睡了,长夜漫漫,谁来陪她?” 皇上向天上看了过去。 繁星忽明忽暗。 程玉酌将手中最后的纸钱放到火盆中,起了身。 皇上却叫住了她。 “你今夜为朕守夜。” 程玉酌低着头应了,心下紧了起来,等着皇上后面的话。 皇上果然又开了口。 “今夜为朕焚烧何情薄。” 程玉酌吸了口气。 “是。” 是夜,宫中蝉鸣早已被摘除,只有零星蛙鸣。 按照仁康太子妃习惯布置的正房,皇上吃了药睡到了床上。 程玉酌小心翼翼地点起了房中放置的何情薄。 何情薄遇火立时就有了噼啪声,不多时声音消失,奇异的香在房中四溢。 床上的皇帝并未睡着。 “这香,端的是奇异,好似同她的人一般……” 程玉酌在外间与太监一道守夜。 奇香亦在程玉酌鼻尖环绕。 她试着屏气凝神并不能撑太久。 如同她同样身在船上,若是船沉,她亦是不能免除。 太监熄了烛火。 夜静了。 程玉酌掐住手腕上的皮肉,痛意让她清醒起来。 今夜无眠。 赵凛彻夜未眠。 天一亮便催促冯效去守消息。 很快,消息来了。 赵凛解除纸条上的消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难以置信,把程获叫来又解了一遍。 解出来的结果丝毫不差…… 皇上已中毒,请太子监国! 程获也惊诧得不行。 “太子殿下,这果真是家姐传来的消息?” 冯效在旁也忍不住出了声。 “太子爷,宫里还没有消息说皇上中毒,若是冒然进宫……” 赵凛却摇了头。 “皇上若是中毒,会让孤晓得?” “可是爷,毒从何来啊?” 赵凛立刻从胸前拿出了昨日的纸条,又看向今日的纸条。 难道是…… 赵凛突然心下大乱。 “她怎么能……?” 但同样被拿出来的最开始的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字,却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莫急。” 她的声音仿佛在耳畔,赵凛好像听见她轻柔地看着自己,说出这两个字。 “阿娴……” 赵凛深吸了口气,立刻吩咐了冯效。 “冯效!” “奴才在!” “上朝!” 上、上朝? 进宫上朝? 冯效傻眼了,却在太子爷的眼睛里看到,这不是玩笑! 朝堂。 一切如常进行着。 皇上总是有时迟来,众朝臣都晓得皇上近来头风越加厉害了,便是等到天已大亮也不无可能。 可今次天已经亮了,还没有皇上的消息。 众朝臣交头接耳。 魏全清以在朝臣之列。 他向前面的自家祖父看了过去,魏阁来微微颔首,魏全清便同周围官员道:“皇上今日是否又犯了头风?” 朝臣大都如此议论。 “想来是的,只是不晓得太医院如何施治,就不见好,却越加严重了。” 魏全清道是,“皇上一时不来,太子殿下也卧病,这可真是……若是太子能回来变好了,只可惜太子……” 他这么一提,众人渐渐把话转到了卧病在别院养病的太子赵凛身上。 “这个时候,还得请太子殿下来主持才好。” 呼声渐渐大了起来,皇上迟迟不来,后宫全无动静,开始有人提议去别院禀报太子。 正这时,外面传来了传呼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 传到殿内,众朝臣皆是一振。 “太子殿下驾到!” 赵凛大步流星地进了朝堂,众人齐齐行礼。 赵凛行至龙椅前。 “皇上还没到?” 众人齐齐说是。 赵凛面上尽是疑惑,“皇上身边的内侍呢?” 众人摇头。 赵凛立刻派人去寻。 “众爱卿久等了。”他安抚众人。 魏全清却上了前。 “殿下带病上朝亦是辛苦,只是这等情形甚是少见,殿下不若进后宫查看。” 他这般说了,众人也都道是。 赵凛已经许久不回宫,朝臣岂能不知皇家父子关系有变? 赵凛不回宫,宫中亲军便对他要有顾忌。 只有朝臣连番请他去,亲军才会碍于朝臣,有所顾虑。 魏阁老站了出来。 “请太子殿下入宫探看。” 魏阁老开了口,立刻有众多朝臣附议。 还有些人持观望态度。 这是,程阁老也站了出来。 众人皆看了过去。 “请太子殿下入宫探看。” 程阁老可是皇上的心腹! 场面立刻大动了起来。 赵凛向下看去,众朝臣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请太子殿下入宫!” “请太子殿下入宫!” 赵凛看向众人,终于点了头,嘴角扬起一抹笑。 “也好。” 太医连连扎针一个多时辰。 床榻上的人丝毫未见转醒。 皇上随侍的太监已经急得不行了,当下这种情况,还能寻谁? 皇上坐拥整座紫禁城,这等情形却无人可信? 他好像也中了毒一样,头昏脑胀。 黄尚服不请自来。 太监立刻把她请了进来。太监把事情一说,黄尚服吓了一大跳。 “这还了得?前朝太子应众臣呼声,已经进宫来了!皇上还不醒,太子就……皇上是怎么中的毒?” 太监亦是说不清,黄尚服却一眼看到了站在廊下的程玉酌。 “贱人,是不是你?” 她矛头这么一指,身后跟着的秦玉紫立刻上前扯住了程玉酌。 程玉酌淡漠地看着众人,沉默不言语。 太监看着她,又看向了房中,一阵眩晕。 “晓得了!是那何情薄的炙香!” 众人连忙涌入到了房中,太医立刻过来翻看。 “这香气味奇异,八成问题出在此处!” 而且这香放置距离皇上最近,守夜的太监和程玉酌都在外室,太监已经出现了头昏脑胀之感。 太监连道,“难怪今早一直头昏,眼皮沉的厉害,竟是……你怎么无事?” 程玉酌并不回应,掐破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疼。 此时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黄尚服恨恨瞪着程玉酌,令秦玉紫,“把这贱人绑起来!谋害皇上,抄家灭族!” 秦玉紫立刻哼笑着上了前。 黄尚服又去跪求太医,“太医快快让皇上醒过来吧!太子就要来了!” 这话话音一落,外面已经有了拍手清道的声音。 守门的人慌张而来。 “太子……驾到!” 皇上没醒,身边只有随侍的太监、太医和黄尚服等人。 而太子可是百官请命送进来的! 没有皇上口谕,亲军也不敢拦上分毫! 黄尚服比所有人都更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本想着皇上春秋鼎盛,太子再折腾能折腾到哪里去?最后还不是要废太子? 况皇上抓了程玉酌,太子必然大乱,拿下太子不在话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玉酌竟然蒙骗了皇上,给皇上下了毒! 她就不怕抄家灭族,千刀万剐吗? “贱人!” 黄尚服看着皇上昏迷不醒的脸,悲极恨极,两步冲到程玉酌面前,一巴掌打在了被绑的程玉酌脸上。 程玉酌结实又挨了一掌,却嗤笑出了声。 “黄尚服再打我,皇上也醒不过来,你更逃不过要被太子爷下狱的命运!” “你!” 黄尚服又要打,程玉酌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父皇可在?” 是太子! 程玉酌莫名鼻头一酸,眼泪也溢了出来。 “太子爷……” 绑她的秦玉紫闻言慌张了起来,连声去叫黄尚服。 “师父,师父,这可如何……” 黄尚服一下清醒了过来。 “慌什么慌!皇上没事,而且这贱人在我们手里!” 门外又传来了问话,连问皇上如何。 没有人回话,太子又开了口。 “父皇不开口,儿臣十分担心,父皇莫怪儿臣闯宫了!” 太子话音一落,下令打开宫门。 黄尚服挺身而出。 她喝令他们不许开门,大声道:“皇上在休息,太子爷突然闯宫是何道理?难道要逼宫?” 黄尚服这一气势,将院中太监之气也提了起来。 皇上随侍的太监也道,“太子爷还是请回吧,扰了皇上清净可不好!” 可太子岂会被他们二人哄住? “你二人不让孤来探看,莫不是挟持了皇上,假传圣旨?” 太子质问两人,无名宫中两人也质问太子。 双方对峙令宫中亲军侍卫一时紧张起来。 到底谁是谁非? 气氛说不出的僵持。 正这时,无名宫中便传来了一声大喊。 “太子爷快救驾,这两人挟持了陛下!” 程玉酌向外喊了一句,直接喊破了僵持的气氛。 赵凛心下一紧,立刻下令。 “快快救驾!打开宫门!” 话音一落,太子手下的人立刻涌上前去。 不到几息,宫门打开。 黄尚服与随侍太监都吓到了。 “太子竟敢逼宫!” 可宫门大开,皇上在殿内悄无声息地昏迷着,没有一个人能治罪太子。 随侍太监已经受不住了,哭着在黄尚服耳边,“事已至此……” 黄尚服却一下将他推开了去。 又将秦玉紫一把拽上了前来。 秦玉紫手里的银钗抵在程玉酌的脖颈上。 黄尚服哼哼直笑。 “太子爷既然不顾一切逼宫,可不就要怪老奴也用上狠招了!” 赵凛只见秦玉紫的银簪,已经刺到了程玉酌的白皙脖颈上,弄出一片红来,心头便是一疼。 他看向她的眼睛,她眼中尽是焦灼,她开了口,“太子爷要为大局着想!救驾要紧!” 只是她话音一落,黄尚服就把持着秦玉紫的手,向她脖颈刺了过去。 程玉酌忍不住闷声一哼,血已经流了出来。 赵凛眸色颤抖。 黄尚服低声笑了起来,“太子还要闯宫吗?还不快退下!” 太子几乎毫不犹豫,向后退了过去。 “太子爷……”冯效惊吓。 赵凛看着程玉酌脖颈的血越流越多,心下又疼又恨。 “退下!都往后退!” 黄尚服得逞了,正要再令赵凛继续退步,正此时,殿内传来两声咳喘。 “陛下是不是醒了?” 她喝令秦玉紫看紧程玉酌,转身向殿内跑去。 “陛下!” 程玉酌紧紧皱起了眉来。 这何情薄炙香药效如何,她亦是不得而知。 而是皇上醒了,太子就要落入困境了。 她看向投鼠忌器的赵凛,手下紧攥了起来。 秦玉紫却愉快地很,低声在程玉酌耳边,“你也有今天?” 程玉酌被她声音一提醒,忽的动了心思。 “是,我也有今天,那秦姐姐呢?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宫里一辈子?做个老宫女,老死宫中?” 秦玉紫刺向程玉酌的力道加大些许。 “你现在可是在我手里!休要再狂妄!” 她看向程玉酌,程玉酌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了一声,“我只是同姐姐说说话,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听说归宁侯韩侯爷来了京城,颇为得人看重,上门说亲的几乎踏破门槛。姐姐不是要嫁给他吗?怎么不嫁了?” 韩平宇简直如秦玉紫心头一根刺。 她越发使了力,“贱人!还不是你害得?我本来今岁就要成亲!” 程玉酌说是呀,“后来姐姐不是跟了袁白彦吗?没名没分跟了他月余,他如今这样了,姐姐怎么办?” 提到袁白彦更让秦玉紫怒火中烧。 她本以为袁白彦能青云直上,这才把身子给了他,没想到那死鬼经不起磋磨,被程家斗败了,人也受不住没了! 她却已经不是完璧了!这还怎么嫁人? 秦玉紫越想越愤怒,插在程玉酌脖颈的钗越发紧了。 程玉酌亦是疼得喘气粗重起来。 可她却忍着,指着沿着脖颈流下,沾染在衣襟上的血,又说了一句。 “姐姐看这血染的颜色,像不像嫁衣呀?听说你有一件做了三年的嫁衣,可惜这辈子都没得用了吧?” 鲜红的颜色如她那做了三年的嫁衣几乎一模一样,刺到了秦玉紫的眼。 想到韩平宇,想到袁白彦,想到三年的嫁衣这辈子都不能再用了,她永远都不能嫁人,要老死在宫里了,秦玉紫几近疯癫! “我要嫁人!都是贱人害我!” 她一下拔出了程玉酌脖颈的钗,高高扬起准备狠狠地再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程玉酌凑准几乎猛地一闪身。 秦玉紫一下插了个空,再想动手时,忽觉自己脖颈一阵冰凉,瞬间痛意传到了浑身,血从她脖颈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秦玉紫中了箭,她看到脖颈转瞬喷出来血来,血染在衣服上,如同鲜红的嫁衣。 “嫁衣……我要嫁人……不能等了……” 话没说完,轰然倒下。 没了气息。 “阿娴!阿娴!” 赵凛一步冲上前来,抱住了几欲倒下的程玉酌。 “阿娴!你没事吧!” 她的脖颈血不停渗出来,赵凛慌张地去擦去捂,血还是流个不停。 程玉酌虚弱地开了口,“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太医!太医!” 赵凛一把抱起程玉酌,大步向宫外走去。 而在他身后,黄尚服的尖叫挡不住持刀的侍卫。 “皇上快醒了!皇上快醒了!”她尖叫去喊皇上,“皇上快醒来呀!太子造反了!” 话音未落,冯效直接将她抹了脖子。 “你不必喊了,皇上不会醒了!” 黄尚服恍惚听见这话,捂着脖子向皇上爬去。 “皇上……” 可她注定爬不到了。 倒在了石板上。 事发后第二天,皇上终于转醒。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同他笑,说明白了他的好。 只是他仍旧回味着梦的时候,却发现身处异处。 “朕在哪?” 四面荒凉。 “朕在哪?” 无人回应。 院子里处处荒草,没有一个人服侍。 皇上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周围的一切过于真实。 他跌跌撞撞想要跑出门去。 门被紧锁。 他大力去拍门,引得自己一阵头痛不已。 半晌,门外终于有了脚步声。 门没有开,门外只有话语声传过来。 “这是先太子病逝的行宫,太子殿下吩咐,皇上就在此养病吧。” 皇上震惊,可头疼让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逆子!孽障!他篡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的人呢?朕的皇位呢?朕的天下呢?” 外面的人始终言语平淡。 “太子殿下让奴才给皇上传一句话。” “什么话?” 外面的人略略顿了一下,继而说道: “无药无医,自生自灭。” 皇上仿佛被射穿了头。 头疼得不行,他大叫着向后看去,荒凉长满了草的院子。 原来这是当年自己的长子先太子,无药无医、自生自灭的地方…… 赵凛听了封禁的行宫的传话,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评论言语。 他站在寝殿廊下,竹林里吹来的风有一丝丝清凉。 可赵凛还是静不下心来。 皇上都已经醒了,为何他的阿娴还没醒? 任太医说她同样吸入了大量的何情薄炙香,靠着痛惜才保持了清醒,可却因为受伤出了许多血,身子羸弱。撑不住了。 赵凛几乎不敢去想昨日的惊心动魄。 阿娴竟然铤而走险地与皇上一道熏了何情薄的炙香。 她又在被秦玉紫挟持的时候,言语激怒秦玉紫令其疯魔。 她比他想象的可要胆大多了! 赵凛一阵头晕,心想待她醒了,要好生数落她。 可她什么时候能醒? 赵凛叹气,转身向寝殿走去,给她打打扇,暑热委实过于厉害。 可殿内却传来了悉悉率率的声音。 赵凛一怔,连忙撩了帘子进了寝殿。 寝殿里有清幽几不可闻的何情薄的香气。 非是奇异的炙香,只是挂在床边的香囊。 可赵凛向床边看了过去,心神有一刻出窍。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 女子披散这头发,缕缕青色落在肩上。 她静静站着,沉静的面容上,眼眸如同一泓清泉,令人急躁的情绪尽去。 她嘴角微微上弯,看着疾步闯进来的男人,缓慢开了口。 “太子爷……” “阿娴?” 赵凛震惊着,不信她竟醒来且站在这里,脚步迟疑着向前走去。 女子越发弯起了嘴角。 她亦是向前走了过来,走得快极了,两步就到了他身前。 “阿娴?” 赵凛还有些恍惚,女子忽的张开了双手。 “太子爷!” 她抱住了他! 赵凛一瞬回了神来,顺势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女人。 “阿娴!” 紧紧相拥之间,床头挂着的何情薄香囊,散发出安静而恬淡的香气。 香气随风飘荡着,在两人一呼一吸中。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落下了两行泪。 赵凛连忙捧了她的脸替她拭泪。 “阿娴,是哪里不舒服吗?” 程玉酌摇头,“不是,我很好,没有一处不好。” 赵凛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目光轻柔如羽毛。 他嘴边靠近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来。 程玉酌这个吻弄得脸色发红了起来。 赵凛笑了,“阿娴怎么这么爱脸红,方才可是你先抱我的……” 话没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眸色变得震惊了起来。 “方才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也是一怔。 赵凛已经笑出了声来。 “我的阿娴主动抱我了!” 他大声吵着,一把将程玉酌抱了起来,令她双脚离地,紧紧贴在他身上。 “太子爷……” 赵凛笑得更大声了。 “你不许否认,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 好吧,这次是她主动的。 (正文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7章 第87章 贵妃脚下打晃,宫女连忙扶住了她,见她脸色惨白。 “娘娘!您没事吧!” 贵妃手下发抖着将信收了起来,将那药瓶也拿在手中。 “扶本宫回去。” 景仁宫。 宫女给赵心瑜用了安神香睡下了。 贵妃坐在榻上看着那瓶药。 她的儿子当年死的不明不白,小小年纪不晓事的时候,就没了。 儿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就那样凉在了她怀里。 太医说只是风寒,这怎么可能? 她不甘心,求了皇上封了皇子所连夜彻查,多亏皇上怜惜他们母子,查出了毒药来! 贵妃看着眼前那瓶毒药。 正是此物。 查出了这毒药,她心里又惊又恨,是谁害死了她儿? 她又去求了皇上继续查下去,皇上却不许她再查了。 贵妃惊愕,“皇上,那是皇上与臣妾的儿子呀!” 皇上只是叹气,“皇儿已去,让他安静去吧。” 贵妃恍惚。 皇上有不止一个儿子,可她就这一个。 贵妃不甘心,私下里继续去查,想到不知凶手藏身何处,就坐立不安。 她晚上噩梦不断,时而梦到皇儿被害,时而梦到后宫有吃人凶兽。 那时她听说黄尚服擅解梦,便常请了黄尚服解梦。 梦里的东西总有预兆。 她顺着梦,顺着黄尚服的解读,好像得到了一些启发。 没多久,她真查到了! 那毒药和皇后有关! 贵妃想过会是皇后,可皇后那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皇后有两个嫡子,稳居中宫,有什么必要害她的儿子? 可是越查线索越明确,丝丝缕缕与皇后脱不开干系! 却又在某一处,戛然而止。 贵妃想拿着这些线索去找皇上,可她想到皇上的态度,思索了一夜,作罢了。 皇上是夫更是君! 她罢了手,却从不曾甘心。 到后来她始终没有儿子,心里越发恨极了皇后,丧子之仇早晚要报! 再后来,襄王上了门,要与戚家联姻…… 她使当年的六皇子赵凛中过毒,也联手襄王推先太子下地狱。 皇后岂能察觉不出?两宫之间仇恨加剧,越演越烈。 贵妃以为她直到死都不能放过皇后。 她要让东宫倒台,让皇后倒台! 可没想到,竟有人在此时给她送了药瓶与信。 信上说,关于这药的来历,可以问一问黄尚服。 黄尚服? 给她解梦多年的黄尚服? 贵妃当年怕这药流出去被幕后之人切断了证据,一直未告诉任何人。 黄尚服就算给她解梦也不会知道。 那么这药的来历黄尚服为何会知道? 贵妃一阵一阵发寒。 又是静坐半晌,直到面上寒霜紧结。 “来人!” 近身伺候的宫女很快进来了。 贵妃将这药递了过去。 “给黄尚服送些……” 黄尚服收到药,惊得一愣。 “谁?谁送来的?” 她一巴掌打在秦玉紫身上,“你果真不知道?” 秦玉紫根本不清楚,她是来给黄尚服送茶叶的,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茶叶盒子里面,竟有此物? “师父,徒儿当真不知呀!徒儿这就回去查……” 她说着要走,黄尚服一声喝住了她。 “查什么查?看看你这茶叶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秦玉紫连忙翻看茶叶,却从茶叶里翻出来一个小人。 小人是木刻的,是个襁褓里的孩子模样。 那木人身上,涂着红。 红的刺目。 秦玉紫战战兢兢,连忙将木人递给了黄尚服。 然而黄尚服没有接下,一下打翻在地。 “处理掉!快处理掉!” 秦玉紫惊吓迷惑,“师父,这是什么呀?” 黄尚服怎么会告诉她呢? 这小人不就是贵妃夭折的儿子吗? 那皇子确实是偶感风寒夭折了,只不过皇上要制衡后宫,她便出了主意,在那皇子身边暗藏了毒药,并用解梦的方式引导贵妃去查。 贵妃果然中招,从那便于皇后为敌。 没人知道她与这件事有关。 现在,是什么人把东西送过来了? 黄尚服令秦玉紫马上立刻处理掉,然后再去查到底是什么人,还有没有下一步意向,给她这个是要做什么! 不过黄尚服没想到,给她这东西的人,并不是想要继续做什么,或者威胁她索要什么。 只是想要看清楚真相罢了。 贵妃看到了黄尚服的反应,连声冷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我这么多年,竟恨错了人……” 贵妃转过头来,看向窗外的天。 天灰蒙蒙的。 “路已经走错了,也没办法回头了……” 翌日,贵妃去看了赵心瑜。 赵心瑜呆呆坐着,不说不动毫无反应,好像没了魂一样。 贵妃吃了一惊,“公主这般多久了?” “回娘娘,公主昨儿半夜醒来便这般了!” 贵妃听得皱眉,“找太医来!” 宫女去寻太医,贵妃叫了赵心瑜,又拉了她的手。 “心瑜!这是怎么了?你能听见母妃说话吗?” 赵心瑜不理会。 “心瑜!”贵妃摇晃她,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贵妃吓得魂魄也跟着去了一半。 “这可如何了得?” 太医很快过来了,诊了脉,却说公主并无大碍。 “那公主怎么会这般?” 太医琢磨着,“公主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 贵妃立刻明过来。 她本以为赵心瑜哭一场闹一场伤心几日也就好了,哪里想到会像如今这般,三魂七魄尽去? 遣走了所有人,贵妃抱了女儿。 “我儿,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公主,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你要什么没有?那程获就是个奴,他根本配不上给你提鞋!” 赵心瑜睫毛微扇。 贵妃握了她的手。 “母妃给你看了青年才俊,哪个不比他强?再不济,你同你舅舅家的表兄亲近,让你表兄给你做驸马就是了!” 赵心瑜闭上了眼睛。 她眼角已经没有泪了。 可她还是不说一句话。 贵妃急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恨极了程获和程家,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你父皇出手了,程家要完了!待程家完了,母妃就把程获绑来给你可好!你要他日日在你脸前伺候都行!” 程获是当不成驸马的,最多最多,做个面首! 贵妃觉得这可是个好办法。 谁想赵心瑜忽然尖叫。 尖叫差点刺破贵妃的耳膜…… “你不要侮辱程获!” 贵妃一阵耳鸣,赵心瑜却跳下了床。 贵妃惊吓不轻,连忙去拉她,“心瑜你做什么?做什么呀!” 赵心瑜鞋子没穿,头也没回,径直往外跑去。 “我要救他姐姐!” “你!”贵妃惊愕,“那是你父皇要抓的人!你怎么去救?” 赵心瑜这才看了她一眼。 “你果然都知道……” 贵妃无言以对,看着女儿眼中的痛色,心中也一揪一揪地疼。 “皇上要处置程家,我也好,你也罢,我们都管不了!” 赵心瑜却只是摇头,继续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我弄丢了他姐姐,我要替他找回来。是我欠他的!” 贵妃拦了她一把竟然没拦住。 “疯了!疯了!”贵妃气得大喊,“都给我拦住她!拦住她!” 宫女们全扑上前去。 赵心瑜被围住动弹不得了,她回头向贵妃看去。 “母妃你尽管拦我。若是她姐姐出了岔子,我也没脸见他了,不如自我了断……” 贵妃闻言,一口气没上来,脚下晃了一晃。 “……这、这是造的什么孽!” 宫里有个从不向外打开的宫殿。 没人知道那院子是什么地方,只晓得那里宫墙不落,砖瓦常新。 有人说,里面有女鬼,亦有人说,里面供奉神女。 可谁都没去过。 程玉酌也没过去,从前听到也只是听听,不敢问也不想问。 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她被关到了这院子里来,倒是清楚了。 原来里面没有神仙也没有鬼,宫殿里如同寻常官宦人家的院子,一草一木都被精心打点,正房是女子的闺房,她进不去,只有宫殿里负责打扫的人,才能进去。 程玉酌在那房门前站着,闻到房中飘出来的幽幽的香气。 她愣了愣。 何情薄。 程玉酌睡在一旁的厢房,没人过多过问,直到第二日,宫门开了。 皇上来了。 程玉酌与这宫中为数不多的宫人一道行了礼。 皇上看了她一眼。 “你这般年纪,想必没见过她吧?” 程玉酌知道他说的是谁,摇了摇头。 “甚是可惜。” 皇上信步向正房而去,示意程玉酌也进来。 程玉酌随后走了进去。 房中的一切摆设彰示着屋主人的性子,只是这一切又过于一尘不染,好似特意画出来的假象,没有一丝真气,反而说不出的诡异。 程玉酌垂手而立。 皇上落在太师椅上。 “你说朕让你来是什么意思?” 程玉酌低了头,又摇了头。 “你不知?”皇上笑了一声,“那便不知吧。” 皇上说完,目光在房中转了一番,声音放柔些许,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朕不过是想借你找一找从前的感觉。” 程玉酌听得心下一紧。 皇上又开了口,落进程玉酌耳中阴恻恻的。 “你与她,颇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性子。” 程玉酌只是垂首立在旁。 皇上也无与她说话的意思,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姑母性子沉静,上至先帝下至满朝文武,都以为她是最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皇上说着,拿起手边的团扇,团扇上画着一副泼墨山水,素净让人心生清凉。 皇上扇了扇,神情越发柔和而沉醉了。 只是将程玉酌看得越觉诡异。 皇上继续道: “朕比仁康太子年岁差不太多,可仁康太子是嫡,朕是庶,那仁康太子才是东宫之主,朕什么都没有,也只能娶一个落魄的官家女。” 他说着,笑了一声,“朕这般说,皇后若是听见,该要青了脸了。可她就是就是落魄官家女,什么都不懂,比不得你姑母一星半点!她难道不承认?” 程玉酌不语。 皇上自顾自说个不停。 “你姑母是神仙妃子,只有东宫才配得她。可惜朕那时不是东宫之主……可这不要紧,仁康太子有疾,是母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朕知道他活不长的!只不过宫里有众太医在他身边环绕,他活不长,倒也死不了!” 皇上说着,眼睛眯了眯,嫉恨一闪而过。 “可若是没了太医呢?尤其最要紧的那一个?” 程玉酌心下泛起一阵凉意。 当年仁康太子薨逝,正是因为那位主治的太医突发病症,仁康太子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人没了。 先帝迁怒与太医,仁康太子妃还为太医求情。 那位太医确实冤枉,因为罪魁祸首根本另有其人! 皇上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得意地笑了。 “他死的很好。朕想,这下东宫总算空了出来,朕入了东宫,她若还是那东宫的太子妃就好了。朕连她的路都想好了,假死,冒名顶替,这些都可以,朕还会把皇后除掉给她让位,毕竟她才当得太子妃”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紧接着,皇上面上扭曲了起来。 程玉酌看着,也禁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皇上扭曲的脸上尽是痛色。 “她竟不肯!她宁投湖自尽也不肯!” 茶盅突然被砰地砸在了地上。 摔了个粉碎。 茶水四溅,程玉酌裙上落下了点点。 房中诡异宁静,只有何情薄幽幽飘荡。 半晌,皇上仿佛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了。 他深叹了口气。 “她不懂,因为她被仁康太子蛊惑了,那厮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占个先机又装了样子罢了!” 皇上说着,一阵冷笑。 “生,不能同寝,那就死同穴吧!” 程玉酌倏然想到了鞭尸的事情,可皇上所言不仅此。 “朕那先太子可不肯听话!朕稍稍提及不与他母后葬在一处,他便一通仁义礼智信来劝朕!朕看他,简直如那仁康太子一模一样!朕真是冷了心,如何生出这样的儿子,还立做了太子?” 所以,先太子没了。 程玉酌一阵哀伤,皇上却突然提及了让她心头一紧的名字。 “赵凛不一样!朕这么多儿子里,他最像朕!” 程玉酌手下攥了起来。 皇上却不再说了,呵呵笑了起来,看向了程玉酌。 “你说,太子赵凛是否一宿没睡,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找你?” 皇上说完,又摇了头。 “不对,老六聪明的紧,必是知道你在朕手里!朕听说他请了太医,看来,急火攻心了!” 皇上眼中露出了怜爱。 “可真是个痴情又心急的孩子,朕倒是想疼他……可惜,他知道的太多了!” 皇上又把目光落到了程玉酌脸上。 “你怕吗?” 程玉酌不言语。 皇上哼笑了一声,“朕说赵凛最像朕,可不是虚言,如若不然,为何他也看上了你,放在心尖上?” 程玉酌想到赵凛,想到他不知能不能沉得住气,心下更添忧虑。 皇上忽的站起来身来,向程玉酌走了过来。 程玉酌下意识往后退去,皇上皱起了眉,“你怕什么?我会对你好的!” 他说“我”,不是“朕”…… 程玉酌要紧牙让自己镇定。 她的神情让皇上也清醒了一时,自顾自摇了头。 “你不是她,谁都不是她……” 皇上站定了,程玉酌略略松了口气。 皇上一阵恍惚,又想到了旁的。 “朕是一定要与她死同穴的!赵凛知道这么多,必不能让朕如愿了!这太子,朕不能留了!他只有死!” 他说完,看向程玉酌,“他死了,你待如何?” 程玉酌抿着嘴。 “回答朕!” 程玉酌仍是抿着嘴。 皇上一步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说!” 程玉酌下巴生疼,被迫扬起脸来,她并没有开口,眼中是一片毅然决然。 皇上看到了答案。 “你竟也同她一样呢……” 皇上说着,忽的冷笑了起来。 “朕不会让你随便死的!朕可是答应了程访,要对你们程家人好一些!” 他说着,迫使程玉酌同他靠近。 程玉酌脊背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心里凉意一阵凉过一阵。 她听皇上问道: “你说,朕要了你如何?” 何情薄的幽香竟有一刻刺鼻起来。 被掐住的下巴痛意蔓延。 程玉酌攥紧了手强作镇定。 她终于开了口。 “皇上不会。” “不会?” 皇上哼哼笑了一声,“朕为何不会?朕要了你,告诉赵凛,看他还沉不沉得住气!待赵凛杀入皇宫,那些拥护之臣也没了办法,他只有死路一条!朕得了你,赵凛又死了,这不是挺好?朕多得是听话的儿子!” 皇上说着更笑了,迫使程玉酌离他更近。 “朕可是答应了程访不会让你做姑子,你也别想为赵凛守着了,你很快就是朕的女人了!” 话说到后面,人已经大笑了起来。 “你说,好不好?” 皇上松开了她。 程玉酌紧攥的手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手心的疼让她越发冷静下来。 “皇上不会。” “不会?朕为何不会?”皇上反问。 程玉酌在皇上冷厉的目光下更加冷静。 “皇上不会,是因为仁康太子妃在皇上心中神圣不可侵犯!长得越像仁康太子妃的女子,皇上越是不会碰,不是吗?” 话音一落,压迫气息陡然增加。 程玉酌极力稳住。 她在宫中十二年,皇上的妃嫔她几乎都见过,可没有哪个与仁康太子妃相似。 这座神秘宫殿没有人来过,是净土。 如仁康太子妃一样,是纯净的所在! 只有一个人与仁康太子妃相似。 于姑娘。 可是于姑娘死了,死在了侍寝第二天。 程玉酌翻看她的旧物,想起了那时的情形。 那天晚上,于姑娘带着何情薄在水边垂泪,恰巧遇上了醉了酒的皇上。 皇上幸了她,在草地上。 按规矩,于姑娘得了龙宠要册封。 可册封都未来得及,她便意外死去了。 死后,连名分都没了。 之后,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晦气的姑娘。 不是因为她真的晦气,是因为皇上不想记住她。 因为,醉酒那夜,皇上把她当做了仁康太子妃的替身! 这是莫大的侮辱! 程玉酌目光寸寸上移,顶住皇帝压迫的目光看了过去。 她看到皇上颤抖的眸光,冰冷阴鸷的神色,越发笃定了。 “奴婢与姑母同出一族,性子也颇有几分相似,皇上怎么舍得玷污了姑母?” “玷污”二字如匕首刺到了皇上的心头。 他浑身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程玉酌心跳飞快,极力忍着。 “况且,奴婢早已是太子的人,皇上不觉得恶心吗?” 话音一落,一阵疾风而至。 程玉酌似有预感。 啪! 她被掌掴在了地上。 耳鸣。 嘴里血腥味瞬间溢了出来。 “贱人令朕恶心!”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疾风。 可疾风去了,程玉酌听见了皇帝大步出了宫殿的声音。 她趴在地上大松了口气,出一口血来,抹了抹嘴角。 她猜对了。 皇上不会动她了。 程玉酌面上露出点点笑意。 只是想到宫外的男人,心头又是一阵痛。 他如何了? 可还能沉得住气? 程玉酌拿出帕子细细擦了嘴角,慢慢站起了身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件恍若人在的房间。 “多谢姑母。” 她走了出去。 外面有小太监提了饭食过来。 “程姑姑,早膳到了。” 这几日程玉酌倒是衣食不缺。 她谢过,提了提盒回了下榻的房间。 三样小菜一样粥水并一样粳米饭。 程玉酌无意多吃,可必须吃的饱才有力气继续周旋下去。 只有她在宫里沉得住气,外面的男人才能沉得住气。 程玉酌拿起了筷子,低声细语。 “太子爷也要好生吃饭。” 她吃了起来,只是吃了没几口,却在那粳米饭里戳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惊讶着慢慢拨开。 竟是一张纸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6章 第86章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七月在酷暑中悄然而至。 太子自潭柘寺祈雨而回之后,托以暑热卧榻休养,没有回宫,住进了京城别院,皇后娘娘心疼儿子,也搬过来照看他。 有传言是前段时日的废太子一事令太子寒心,所以才病倒了。 为太子抱不平者越发多了起来。 赵凛却好得很,与程玉酌在院中纳凉。 他将井里刚捞出来的瓜递给程玉酌。 “阿娴不必替我担忧,朝堂上,他废不掉我,我不在宫里,他也休想做什么小动作。你只管吃瓜便好。” 程玉酌接过来瓜来。 “太子爷总不能经年累月地就住在别院里。” 赵凛笑了笑,让人换了蚊香。 夜里虫鸣蛙鸣,蚊香袅袅,赵凛抖开扇子扇了扇。 “我父皇自然是春秋鼎盛,十年八年不会有什么事,若是等,可真是有的等呢。” 但赵凛并不为此惆怅,他替程玉酌也扇了扇风。 “眼下已经风起云涌,等下去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他只会越发老去,而我便在朝堂上立得更稳了。这样的时候,就看谁先出了差错!” 赵凛扇子一下一下地扇着,风吹起程玉酌鬓边的碎发。 赵凛笑着替她挽到了耳后。 “听说皇上今年的头风比往年还要厉害,酷夏时节,只怕他更是难熬。身子难熬,性子也就耐不住了……” 赵凛没有继续说下去,笑着看了程玉酌一眼。 “阿娴说我如今是不是沉得住气多了?” 程玉酌想想他之前总爱急躁,如今倒能同皇上拼定力了。 “太子爷确实不同往昔了。” “那是。” 赵凛得意洋洋拉了程玉酌坐到他身边。 “我能这般耐得住,还是阿娴给我磨练出来的,你说我是谢你呢?还是该生你的气?” 程玉酌连忙推了他凑过来的脸。 “太子爷,院中乘凉,莫要胡来。” 程玉酌是怕了他的。 赵凛倒是想胡来,可天儿这么热,人要是再热起来,那可有的受了。 他只好又坐定了,继续给程玉酌打扇。 “过几日乞巧节,街上尽是好玩的,我陪你去街上转转吧!有几家小铺子的吃食不错,藏在胡同巷子里的,甚是难得。” 只是程玉酌摇了摇头。 “乞巧节那日,四公主邀了我的。” “赵心瑜?她还嫌填的乱不够吗?” 赵凛已经知道,程玉酌的事情,就是因为赵心瑜提起程获,顺带着被提起来的。 赵凛不快,程玉酌连忙解释。 “公主也晓得给我们弄了些麻烦事,前些日两次登门想要道歉,都被阿获拒绝了。阿获说受不起,让她莫要再来,她竟在门外哭了许久。” 程玉酌那天并不在家,回来听说也吓了一跳。 赵心瑜到底是公主。 但她问了程获,程获的态度甚是坚决。 “不论是何缘故,我都不想同公主牵扯。” 程玉酌觉得同公主远些是好的。 但公主又上了门。 这次不巧程玉酌去魏家接程姝和盈盈回家,正好遇上了。 公主没提旁的,先赏了盈盈许多东西。 程玉酌以为公主又要找程获说话,可公主却邀了她们乞巧节去吃酒。 程玉酌和程姝连番推脱,公主又落了泪。 “我真想给你们道歉,哪怕程获再不理我,我道了歉好歹心安了!” 程玉酌和程姝面面相觑,没了办法只好答应了。 赵凛听得皱眉,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赵心瑜好,半晌吐出一句话来。 “只能说你们程家姐弟确实……香。” 程玉酌一口瓜呛到了嗓子眼。 赵凛连忙替她拍了后背。 “我说的不是吗?我听成彭说,魏全清如今邀了你二妹和盈盈上门,又把韩平宇家的姑娘也接了过去,他这是借孩子哄大人呢!” 程玉酌差点又被瓜呛到了。 “太子爷……” 赵凛哈哈笑。 “魏全清颇是过了一段好日子了,我也不能再让他闲着了,这几日就给他弄个差事做做。” 同在京城的魏全清,莫名耳朵热了一阵。 赵凛说完这话第二天,魏全清起复的事情就被人提了起来。 皇上自然是不答应的。 “虽是探花,却好歹不分,为那厌真生说话,如何能在朝中任职?” 魏全清是魏阁老的孙子,魏阁老不好说什么,可程阁老却站出来说话了。 程访以上次废太子风波罢黜了许多人为名义,提议补充人手。 程访颇为公允,提了名的人分布各大势力之中,立刻得到了众臣的认可,皇上竟也无话可说。 朝中总要制衡。 魏全清直接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御史。 这一批人入局,朝中又是一番涌动。 皇上头风越发厉害,乾清宫常驻三位太医服侍在侧。 赵凛仍旧以病为名,悠悠地在别院休养。 父子两人沉默着搅动着朝局。 京城面上一片安详,内里翻涌不停。 乞巧节。 各家各户的女人们都上了街来,城中一时人头攒动,香粉飘飞。 赵心瑜说摆酒道歉不是说着玩的,竟包了一家酒楼的独院请了程氏姐妹。 自然盈盈也是带着的,盈盈没见过这等漂亮的院子,满院子摆满了花。 赵心瑜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来迎接。 “程姑姑,程娘子,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便让人摆了一院子的花,盈盈喜欢吗?” 盈盈笑着说喜欢,赵心瑜也笑了起来。 程玉酌和程姝连连表示公主殿下不必客气,她们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 赵心瑜见两人也是客气,有几分尴尬。 但相比赵心瑜被程获拒之门外,见都不肯见,赵心瑜感觉这已经是极好了。 她邀众人落了座,还着人给盈盈特特安排了小娃娃的座位。 程玉酌和程姝对了个眼神。 程玉酌开了口。 “公主殿下其实不必道歉,这些事早晚要曝于人前的。我等前来,也是希望公主殿下不要再介怀。” 程玉酌说的很明白。 赵心瑜确实一脸难过,“还是……还是我对不住姑姑,差点害姑姑去了庙里。” 程玉酌只好再次安慰她。 程姝也道,“姐姐也已逢凶化吉,经了此事,倒与乐平程氏认了亲了,不算坏事。” 赵心瑜看向程姝,程姝同她笑笑,又看向程玉酌,程玉酌也和善地点了头。 赵心瑜心下松了松。 “多谢程姑姑程娘子宽慰心瑜。” 尴尬的气氛总算缓解了些许。 赵心瑜连忙招呼两人吃饭,还给盈盈特特准备了桃汁,盈盈喝了笑着叫“甜”。 赵心瑜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心瑜年岁不大,程玉酌和程姝看她也如同小女孩一样。 四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和缓起来,赵心瑜还拿出了果酒请程玉酌和程姝喝两杯。 酒一喝,更热闹了许多。 只不过赵心瑜酒量浅,喝了两杯就有些多话。 她拉了程玉酌,“程姑姑,真对不起,我知道姑姑宽宏大量,可姑姑原谅了我,程获他还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瘪了嘴哭了起来。 程玉酌和程姝都吓了一跳,两人连忙给她擦泪,赵心瑜却哭得更厉害了。 “程获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一句!” 程玉酌连忙在旁劝慰,见她哭了一阵,有些迷糊好似快睡着了,便叫了公主身边的宫女。 “给公主殿下洗洗脸,可有客房睡上一觉?” 谁料赵心瑜不肯松开她,非要她陪着。 程玉酌没办法了,只能陪着她去了一旁的净房。 净房里静悄悄的。 程玉酌和赵心瑜的宫女一道服侍了她一程,赵心瑜的宫女便准备扶赵心瑜下去睡去了。 程玉酌道好,送走了赵心瑜,自己也洗了把脸,准备同程姝一道离去。 正此时,突然有人从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接着向她后颈猛地一砍。 程玉酌眼前一黑,径直昏了过去。 程玉酌不见了。 赵心瑜的酒瞬间醒了。 “说什么?程姑姑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凛派在程玉酌身边的人急忙现了身,赵心瑜身边的侍卫也都现了身。 赵心瑜已经懵了。 还是程姝出了面,将这些侍卫全都叫过来问。 “这院内外有没有旁人出入?方才宫女说最后见到家姐是在净房,诸位可有在净房外见到家姐?” 都没有。 赵心瑜这才回过神来,“这不应该呀!” 她指了身边的侍卫,“不是让你们加派人手吗?程姑姑是怎么凭空没了的!” 赵心瑜只怕出了差错,特令自己侍卫加派了人手在此。 侍卫一脸为难。 倒是赵凛的人再次进了净房查询痕迹。 他们发现了惊人的地方。 “有地道!” 侍卫连忙跳下去追查。 赵心瑜站在院中恍惚,“怎么会有地道呢?” 不多时,程获和成彭赶到。 后者立刻派人在全京城搜人,而程获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道,脸色一阵青白。 赵心瑜见他这般,又心急又愧疚又生气。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酒楼还是我母妃提到的,说是好地方,谁知道怎么会有地道,还有人居心不良……” 程获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原来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地方!” “啊?” 程获这么一说,赵心瑜怔住了。 “不是吧……我母妃她……” 程获冷冷地看着赵心瑜。 赵心瑜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上前拉了程获的袖子。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就让人去寻姑姑,你别……” 程获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赵心瑜本就醉酒,脚下不稳,他猛然这一抽,赵心瑜一个踉跄。 侍卫立刻拔了刀。 程获冷笑。 赵心瑜气得尖叫,“退下!都退下!” 程姝连忙在旁给程获递了个眼神。 程获别开了目光,重重叹了口气。 赵心瑜眼泪哗哗落了下来,最后看了一眼程获,扭头就往外跑去。 “我这就去问我母妃!” 程获没有再看她,同一旁的成彭道。 “劳烦成侍卫,约莫在宫中……” 成彭自然明白,不用程获再说,立刻分派了人手。 只是若程姑姑真被掠去了宫里,可就麻烦了。 太子爷在程姑姑以及程家人身边都加了多倍的人手,谁能想到岔子出在了四公主这里! 太子爷还不知如何反应! 太子知道的时候,足足怔了几息。 “糟了……” 冯效只怕他急了硬闯皇宫。 太子和皇后搬到宫外本就是为了避开皇上,如今要是硬闯皇宫,只怕立刻就被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捉住! “太子爷,您可一定要稳住!姑姑定也想让太子爷莫急莫躁的!” 赵凛闻言,抬手摸到了腰间挂着的荷包。 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字迹清秀地写了连个字……莫急。 赵凛将纸条取出来拿在手中看了半晌,最后小心放在了胸前。 他深吸了一口起。 冯效看向太子,好像已经不同于方才了,方才他眼中一瞬的惊慌和急躁瞬间散去,在浓重的担忧下,冯效看到了沉稳。 赵凛开了口。 “眼下宫门落锁,消息必然封锁,宫中的意思,是想让孤自乱阵脚。孤不能乱,但要装作已经乱了……” 赵凛低声说了几句,突然叫了冯效。 “冯效!去请太医,多请几人过来!” 冯效瞬间明白过来,立时去了。 赵凛却往皇后下榻的院子去了。 皇后也已经得了消息。 “怎么好端端的人,凭空没了?” 赵凛重重叹了口气,“定是贵妃利用了自家女儿……贵妃自以为同皇上一心,只是她这般作为,赵心瑜还不晓得如何难受!” 皇后也对赵心瑜痴缠程获的事有所耳闻,闻言不由道: “戚氏甚是疼她这个女儿,用些手段怕什么?怕就怕赵心瑜不同她想的那般好摆弄!” 赵凛并不想过多讨论赵心瑜的事情,“阿娴被掠走,儿子实在不安心。” 皇后连忙道,“那你也不能乱了去!你在朝堂的声望堪堪,与你父皇分庭抗礼,在军中又难得因为襄王一战有了名望。这些都来之不易,若是你一旦乱了阵脚,你父皇必然抓你实处!到时候你声望倒了,可就任他宰割了!” 皇后看得一清二楚,她最怕赵凛心急做错了事! 她心急赵凛比赵凛还要急,只是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却见儿子只是轻笑了一声。 “母后不用担心,儿子岂能不懂?” 他这般说了,皇后仍是将信将疑。 “那程玉酌被抓,你待如何?” 赵凛指尖轻敲桌案。 “父皇也想知道我要如何?我同他如今在相互试探。” 皇后点头,“你明白就好,程玉酌是你父皇的人质,她又是程家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怎样!你先想好你该怎么办!” 赵凛心下确实一阵抽痛。 她是程家的人,又是仁康太子妃的堂侄女,这对皇上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赵凛也说不清楚。 皇上对仁康太子妃的情愫古怪不能以常理论之,程玉酌在他手上,赵凛真不觉得放心! 他叫了母后,“上次阿娴出事,母后便派人去查过黄尚服和她徒弟秦玉紫,可有消息?” 皇后连道有。 “这黄尚服与广东十三行的人从往过密,你还记得你被下了药的那夜,尚功局的人便从广东的贡品里发现一个瓶子,里面内壁里贴着一种药泥,这药泥与贵妃那儿子夭折有关。本宫后来着人查了并无下落,这次道想起这件事,往黄尚服身上一查,还真有些东西!那瓶子和药泥,约莫便是黄尚服派人送进宫中!” 皇后说着,又补了一句。 “说来也巧,当年发现瓶子有异的人,还是程玉酌。” “不亏是阿娴……” 赵凛一阵恍惚。 他当年被下药,皇后时候严查宫中,此事是与贵妃脱不开干系,可苦于并无证据,而贵妃又极其得宠,最后只砍了贵妃手下几人便罢了! 没想到当时黄尚服竟然想浑水摸鱼,是想再用此药,还是想诬陷皇后? 幸亏被他的阿娴发现! 皇后却是冷哼了一声。 “贵妃有宠,本宫也不希望她生下男孩,但本宫有两个嫡子,怎么会怕她生的庶子?全没有必要害死那孩子!如今想来,贵妃对本宫敌意浓厚,只怕这黄尚服在其中也做了手脚!不然黄尚服怎么会知道这药泥与贵妃之子的夭折有关!” 赵凛闻言,点了头。 “母后所言极是。” 皇后却面露阴郁与哀伤。 “贵妃以为我害了她的儿子,便向你下手,向你兄长下手,你兄长这才……” 皇后落了泪。 “纵贵妃是被人蒙骗,可她亦害死了你兄长,本宫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赵凛抽了帕子递给了皇后。 “母后说的是,只不过,眼下还要用一用贵妃。” “用贵妃?她可不是好用的!” 皇后不认可。 赵凛低笑了一声,“好不好用却不好讲,不是还有赵心瑜吗?” 皇后看了过去。 赵凛抬起了头来,面上一片笃定。 “阿娴那里,我总要知道她如何了,才能放心。贵妃是一定要用的!” 景仁宫。 赵心瑜扯着贵妃的袖子问她。 “母妃!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干系?” 贵妃任由她拉扯。 “程家人出了事便是本宫的事?是你这样想,还是程家人误导你这般?” 赵心瑜见她母妃反问,愣了一下。 “可是,程获他……” 贵妃直接打断了她。 “张口闭口程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还有那程获,人家就没把你当回事!你去倒贴什么?” 贵妃见女儿这不成器的样子,气得不行。 “母妃今天就告诉你!不管他姐程玉酌如何,程获都会把这些怪到你头上,你同程获不可能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贵妃说完,见女儿怔怔地流泪,好像灵魂已经离了体。 她心下一阵抽痛。 可她又硬起心来说了一句。 “程获心里只有戚婧!他不仅只在乎戚婧,更认为戚家人都是杀了戚婧的凶手!你觉得他会对你好吗?” 贵妃抽出帕子替赵心瑜粗暴地摸了一把眼泪。 “不中用的孽障!好好想想明白!” 赵心瑜仍旧怔怔站着,留着眼泪。 贵妃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了宫女来看着赵心瑜。 自己捂着胸口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花园凉荫布满,吹来阵阵清凉。 贵妃想到自己那个关于山崖的梦,只觉一阵头疼。 只盼这次,她能把女儿拉回来。 黄尚服让她安排地方与人手,自然是皇上的意思,对她来说可就是一石二鸟了。 皇上能借着程玉酌把太子除掉,她也能借程玉酌断了赵心瑜的心思。 至于程玉酌如何,那都是程玉酌的命。 同她可不相关! 贵妃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愿一切顺遂。 只是她刚一睁开眼睛,就有宫女上了前来。 “娘娘,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是个小匣子。 “谁送的?” 宫女不晓得,“没看到,人一溜烟跑没了。” 贵妃疑惑,着人开了箱子。 一个药瓶和一封信。 贵妃令人都打开来。 只是那药瓶一打开,熟悉到让人心痛的味道冲了出来。 那味道很浅,不时就散没了,可贵妃一阵心悸。 竟是当年害她儿夭折的毒药! 贵妃呼吸急促起来,“快快!看信里写了什么!” 说着,已经耐不住了,一把扯过了信,看了起来。 信看完,贵妃脚下晃了一晃。 “这是真是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5章 第85章 冯效被吼得心肝乱颤,他哪里敢再说一遍,皇上让程姑姑去剃了头做姑子的话。 程姑姑是太子爷的眼珠子,太子爷还不知道发什么疯! 冯效不敢再说了,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爷别急!姑姑留了纸条!” 他刚一拿出来,就被赵凛夺了过去。 程玉酌在纸条上写了两个字……莫急。 赵凛拿着纸条指尖轻颤。 清秀的字迹平稳地写下那两个字,便是在她被皇上下令剃发遁入空门,还能稳稳写下那两个字,按住他急躁不安的心。 “阿娴……阿娴……” 赵凛将纸条收了,细细贴身放在心口,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一旁的冯效瞧着大松了口气。 程姑姑这两个字比开了光的符还管用呢! 太子爷不用贴在脑门上,贴在胸口就成了! 冯效庆幸不已,真觉得程姑姑果然是有观音大士玉净瓶里的水,管太子爷三昧真火再厉害,两滴就能给他消下去! 他正胡思乱想着,赵凛已经抬脚向外去了。 “太子爷去哪?” 赵凛给了他一个眼神,“自然是回城!阿娴还不知道如何了,孤能在此隔岸观火?” 冯效心想也是,赵凛又安排了他。 “传孤的话,孤今日祈雨得了神仙指点,京畿所有寺庙,不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全部给孤关闭山门!没有孤的命令,都不许开门!” 冯效先是一愣,而后眼睛都亮了。 皇上让姑姑剃度,但寺庙全都关了门,姑姑又去剃哪家的度呢? “是!” 赵凛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刚一进京,赵凛便得了皇后娘娘传信。 皇后怕他心急闹出了事来,竟出了宫在京城私宅先行拦截赵凛。 赵凛去见了皇后,皇后连忙拉了他,“你可别去宫里!你父皇刚下了令,你这个时候去,你父皇该盯上你了!” 赵凛冷笑,见皇后紧张模样,也不吓唬她,“母后不必担心,儿子没得同他硬来。” “那你此番回来做什么?” 赵凛道,“儿子总不能看着我的人被他送去做了姑子!总要有些行动!” 皇后又紧张了起来,“你要如何?那头发剃了还能长出来,大不了过些年事情过去了,或者你登基了,再让她回来!” 赵凛就要气笑了。 “母后可真会说!儿子就这一个女人,母后竟让她做许多年姑子去!儿子怎么办?” “你……” 赵凛哼笑一声,“她是儿子的人,儿子可舍不得她受这个委屈!” 赵凛转头看向皇后,“儿子什么性子,母后当知道,儿子眼里只有她,母后思量的旁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当然打量着正好也借了这个机会,将魏丹菱太子妃的位置稳住。 可赵凛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明白吗? 谁能扭得过他? 皇后重重叹气。 “你这孽障!你待如何?” “儿子去一趟程阁老府上,且看他如何说?” 皇后一愣,“程阁老?你那宝贝眼珠子已经去了程阁老府上,程阁老如今已经进宫去了!你还去找谁?” 赵凛一路狂奔,哪里来得急听到消息,眼下听了这话,着实愣了几息。 “阿娴已经去了?程阁老进了宫?” 赵凛连忙叫了冯效求证,冯效也是刚得了消息,连连道是,“……姑姑是拿了信去的。” 赵凛捂着胸口里贴身放着的纸条。 “我的阿娴越发厉害了……” 冯效已经习惯了,皇后气哼了一声。 “太子!便是宠她也不能宠成这样!” 赵凛听见程阁老进了宫,心放了大半,让下面人换了茶来,同皇后正经说话。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分寸。” 皇后才不相信,瞥了他一眼,不过眼下的紧要事不在这里。 “我看你父皇对东宫要上心了,你可一定要小心!” “父皇怕是早就盯上东宫了。”赵凛看了皇后一眼。 “母后别忘了,兄长是怎么没有的……他从来就没放过东宫。” 皇后闻言目露哀伤。 “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 “他可是觊觎仁康太子妃,又将仁康太子拉出来鞭尸的人!谁知道仁康太子当年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皇后只觉一阵恐惧。 自己竟然同这样的人做了一辈子夫妻。 “那太子怎么办?你父皇春秋鼎盛,除了头风,旁的病症并无。” 要想等到皇上薨逝,太子登基,少说也得十年! 如今太子刚南巡回京,得了百姓认可,就已经剑拔弩张,往后十年该如何? 那到底是皇上,非是随便什么人。 赵凛目光向远处看去。 “儿子自然同他尽力周旋,就看谁更按捺不住了!整个时候,谁出了岔子,谁便输了。” 皇后恍然看向自己的儿子,他鼻梁高挺,目光坚毅,她似乎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儿子。 “凛儿……”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性情急躁,让她处处不放心的次子了。 他已入东宫当年,他是当朝的太子。 “母后放心,我会护住我身边的人,也会护住我的百姓子民。” 不多时,程访出宫的消息传了过来。 冯效禀道,“……皇上赦免了程姑姑,只是不许程姑姑此生再进宫。” 赵凛连声冷笑。 “母后你瞧,他这就是恶心我来了!便是碍于程访的面子赦免了她,也不许她同儿子一处!” 皇后皱了眉,“你父皇此番是真的盯上你了。他也怕你知道太多……” “呵!他行不正坐不端,以为捂住天下人的嘴和耳,就没人知道了吗?” 赵凛目露鄙夷。 “我不仅知道,还一清二楚,早在我晓得他害了我兄长那日,我与他便不能共存!” 皇后闻言更加皱紧了眉头,事情的发展早已脱出想象。 她总感觉要掀起大浪了! 程阁老府上。 天快黑了。 程玉酌静坐了许久,下面的人来上了两次茶和点心,她看着外面的天,算着程访应该就快回来了。 她略一想,程访竟就到了。 程访没有换衣裳,径直来了书房。 “大伯父。” 程访免了她的礼,程玉酌在他脸上看到疲惫的神色。 程访开了口,“皇上已经赦免了你,你不必做姑子了,只是此生不能再进宫。” 程玉酌没有太多意外,她默了一默,问程访,“让大伯父为难了。” 程访摆手,重重吐出胸中一口气。 “有什么为难?本就是我欠了你们的。” 程访压抑这么多年,胸口一团污浊之气遍布全身,仿佛要将他所有骨头腐蚀掉。 此番为程玉酌出头据理力争,虽引得皇上不快,可到底保住了这个孩子。 姐姐在天有灵应该会微微笑着点头,日后黄泉路上见了程谦,他也能抬起头来了! 程访吐出浊气,深吸了一口气。 心下定了定,他问程玉酌,“你已是太子的人了吧?” 程玉酌低了低头,“是。” 程访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你不易,太子也是不易,往后多加小心。” “多谢大伯父。” 程玉酌倒是想起另一桩事,“伯府可晓得有一香叫做何情薄?可是姑母仁康太子妃配制出来的?” 程访道是,想起了往事,“你父亲倒爱此香,从我这里讨了香方回去。有什么事么?” 程玉酌摇摇头,“此香罕见,侄女只是想确认一番来路,侄女也是惯用此香的。” 程访点了点头,“你这一点,与你父亲一样。” 他说着,转了身,从书架最上面,翻出了一本书,打开之后,拿出了一个信笺来。 他将信笺递给程玉酌,“这是你姑母曾经配香的原方与用法,你既然喜欢此香,便拿去吧,也是缘分。” 程玉酌连忙将这信笺收了起来,谢了程访。 天已经黑透了,程访不便多留,同程玉酌说待到多些时日安定些,让程获过来认祖归宗。 程玉酌再次拜谢,离了去。 程获先前已经被她打发走了,她出了程家的大门,程访府上的人要送她回去,只是她在门口瞧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巷子,便让程府的人回去了。 她笑着走到了巷子口,被伸出来的一只手一把揽了过去。 “阿娴!” 程玉酌瞬间腾空,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抱上了马车。 “太子爷……” “阿娴!吓到我了!我好端端的阿娴,怎么能去做姑子!亏那个人想得出来!” 赵凛快把程玉酌勒到无法呼吸了。 程玉酌连忙拍了他,“太子爷莫要急躁,我这不是没事吗?” 赵凛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那也不行!你要是去做姑子,我就把天下的庙都给拆……” 程玉酌可被他这话吓到了,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举头三尺有神明,太子爷不要胡言乱语!” 她捂得着实严实,赵凛真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她。 她发丝稍稍有些凌乱,想来是今日一日折腾,饶是她冷静拿出了办法,也仍是被闹得疲惫了些。 赵凛看向她紧张的眉眼,玲珑的鼻子,水润的唇和小巧的下巴,处处透着让他浮躁尽去的安静,他心里爱的不行。 他稍稍松开了她,将她耳边一缕碎发撩起,挽到了耳后。 程玉酌被他这么一撩,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捂了太子爷的嘴,连忙松了手。 赵凛却不许她松手了,拉过她的手轻轻亲了上去。 “果然是阿娴最疼我最在意我,你摸摸这儿……” 他拉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胸前,眼中盛满了笑意,“这是你给我的纸条,我放在怀中,你说的话我可严格遵守呢!比任太医的医嘱更紧要!” 他说话的声音轻而低,语调还有些求着表扬的意味,像是摇着尾巴的静静。 程玉酌心下软了下来。 “那太子爷一定莫急……” “那是自然,阿娴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赵凛莫敢不从!” 程玉酌被他这样说的脸都要红了,浅浅推了他一把。 赵凛却不松开她,只抱着她在自己腿上。 “这下你出了宫,咱们可怎么再进行下一步治疗?我还让人收拾了我那寝殿呢!” 事态都紧张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思治疗。 程玉酌瞥了他一眼。 但赵凛却眼中一阵光亮。 “阿娴有没有发现,我今儿抱你在腿上,你也全然没害怕呢!” 好像是这样。 程玉酌惊讶于自己竟能稳坐在他腿上。 可这更令她脸红了。 但这个人又将脸凑了过来。 “要不阿娴你试试主动来抱我。就像盈盈抱你那样,你也来搂我的脖子,咱们试试呀!” 程玉酌想到那场景,心下仍是一紧,那般主动姿态她真不行! 她立刻摇了头。 “不可不可!” 她连忙推了他,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太子爷莫要闹了,时候不早了!” 赵凛委屈巴巴。 程玉酌不去看他,免得又心软被他胡乱哄了去。 她跟他岔开话题,拿出了那个何情薄原方的信笺。 “是仁康太子妃的原方与用法。” 赵凛将车中的灯点了起来。 程玉酌拆开看了过去,同自己父亲给自己的那一份一般无二。 只不过在这香方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字。 “此香寻常用并无不妥,若以火炙之,则有奇香,吸入过量会致人中毒昏迷。” 程玉酌和赵凛都看到了最下面那行字。 赵凛立刻捏了程玉酌一把。 “你这坏人,之前在火神庙,还将何情薄的香囊故意扔到火盆里气我!若是中毒该如何?” 赵凛想到火神庙前,她骗他不遗余力,火神庙被他戳破,还嘴硬故意气他。 他还没找后账呢! 赵凛瞪着程玉酌,让她给个说法。 “你欺负了我,都不向我道歉!还是我怕了你,小心翼翼陪着笑!” 单听这话,好似什么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程玉酌轻咳了一声,见他着实可怜,只好哄着他。 “是我的不是,太子爷莫气了。” 赵凛拉了她的手,“那你抱抱我!” 程玉酌:…… 正此时,程获竟然寻来了。 赵凛一脸不情不愿,“好不容易你进宫了,还没多久,就又出了宫!真是苦了我!待我理清了这些事,定将你再带回宫来!” 程玉酌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太子爷千万莫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赵凛笑了。 “那是自然,他若是先沉不住气,必然要被我拿了把柄!” 太子名义上还在城外祈雨。 后面几日的上朝都没有参与,可朝上却有了个声音,说太子两次三番为江南读书人说话,有拉拢之嫌疑。 便是太子也不应结党营私,这在从前各位太子身上可甚少出现,言下之意,太子言行不善,不应为太子。 这话起初兵无人理会,紧接着却陆陆续续冒出来人应和。 赵凛听说了并不着急,只是哼哼笑了两声。 紧接着,朝堂的氛围猛然变得凌厉起来。 不少人站出来与那几人对峙。 有人质问提出问题的那几人,是不是想废太子? 这几人本来并未挑明,只是在废太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可竟然有人突然质问他们是否要鼓动废太子。 太子可是国本,想要废太子的意图何在? 这罪名可不小! 只质问也就罢了,当日就有众多官员上折子要把前几日蹦跶道太子结党的人贬黜。 这一提议不仅又许多官员支持,连书生们也都联名上书要严惩居心不良的几人! 这罪名还真就落到实处了! 皇上试图平息竟然按不下来,又扯出众位大臣上折子提醒皇帝太子不可废,不然朝内打乱,外族入侵。 毕竟太子以雷霆手段镇压了襄王造反,在朝内朝外都是震慑。 如今襄王之乱不到半年,废太子寓意何为? 皇上被逼无奈,只能亲手处罚了参了太子的人。 当天下朝之后,皇上便犯了头风。 太医开了方子没用,让贵妃上手来揉也没用,最后疼得不成了,吃了些安神的药,勉强睡了一觉。 这一觉糟心极了。 兄长仁康太子,长子先太子,以及如今的太子赵凛,竟齐齐出现在梦里。 三人围着龙椅走来,要逼他退位。 他大声喊人将三人拿下去,没喊来侍卫亲兵,却喊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 是仁康太子妃! 皇上看着仁康太子妃憎恶地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念什么咒语。 紧接着,他头忽的如炸开了一样疼。 他疼得大叫,从龙椅上跌了下来。 他甫一跌下来,那三位太子便提剑上前。 三人齐齐抽出剑来,一下刺在了他身上…… 皇上痛醒了过来,说不清是头痛还是身上痛,哪个疼的更厉害。 太医急着过来针灸,才稍稍有了些好转。 贵妃在旁替他擦汗,“皇上做噩梦了吧?怎地出了这么多汗?” 皇上被她提醒,想到这一场噩梦,只觉仿佛什么预兆。 龙椅……皇位……太子…… “朕记得你常让黄尚服解梦?” 贵妃道是,“皇上可要叫她过来?” “让她过来吧。” 黄尚服很快来了,皇上遣了所有人下去,包括贵妃。 皇上简单提了梦中的人。 黄尚服立刻明白了。 她掐指一算,“东方不稳,除之便可稳。” 皇上哼了一声,“你说的容易。当年仁康太子那会,你不也道东方不稳,除之可顺?” 黄尚服从前在钦天监做过事,说道行不是没有,可比钦天监差远了。 皇上不信,黄尚服面露为难。 “皇上,奴婢所言不虚,皇上病在东方,易经八卦不过是看个表象,心头病才是本。” 这话令皇上沉默了。 他看了黄尚服一眼,“这么多年,也只你敢在朕面前说这话。” 黄尚服半是荣幸半是哀伤地笑笑。 “皇上是奴婢的皇上,是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的天,奴婢这一生都从未有二心,是以敢于皇上说这话。” 皇上深吸了口气。 “嗯。” 黄尚服抬头看着苍老的男人,如同仰望着神祇。 “皇上若是为难,奴婢可为皇上排忧解难,就如同当年皇后势大,皇上不喜她,想要制衡后宫一样。奴婢也有一办法,能为皇上分忧!” 皇上不禁看了过去。 皇后与贵妃多年相互制衡,正是黄尚服出的力。 他不由地点了点头,“你说。” 黄尚服笑了,满脸的荣幸。 “这事其实就在于那一人,拿住此人,东宫就会出错,困境可解……”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4章 第84章 景阳宫。 程玉酌随着崔尚功进了皇后娘娘寝宫。 皇后刚从皇上处回来,倒也不觉得碰了满鼻子灰,反正也是见不到的,她不过去点个卯罢了。 夫妻不和多年,早已习惯,只要她儿子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便好。 皇后看着崔尚功和程玉酌,叫了师徒两人起身。 “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如此行礼。” 皇后让人赏了崔尚功座,上下打量了一番程玉酌。 “你倒比从前未出宫的时候,更显得水灵了,全然看不出是二十五的姑娘。” 程玉酌连忙低下了头去,崔尚功在旁替她说道,“找到了弟弟妹妹,看来是心中舒畅了。” 兄弟姐妹失散多年再团聚,皇后娘娘也道不易,看了程玉酌一眼。 “你是个好的。” 程玉酌道不敢,皇后却又开了口。 “太子也疼你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心下一紧。 崔尚功也不便说话了。 室内静默无声,只有院中似有鸟鸣。 如此静了几息,皇后叫了程玉酌。 “你过来。” 程玉酌只好向前走了几步,离着皇后还有一步的距离站定了。 皇后轻笑一声,“你怕什么?太子不许你近本宫的身?” 程玉酌道没有,眼角扫了一眼崔尚功,崔尚功给她使了个眼神。 程玉酌又向前走了两步。 她面前的人可是一国之母,是皇后,她说不怕怎么可能? 而且皇后对她的态度不明。 程玉酌略一向前,皇后便抓了她的手,程玉酌连忙跪了下去。 皇后却笑了。 “怎么还这般胆小?也不知太子为何喜欢你这样的?” 程玉酌愣了一下。 崔尚功在旁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皇后让程玉酌抬起头来。 “本宫自己的儿子,本宫能不知道吗?他本就找了你五年,这次,终于是找到了吧?藏在东宫,以为本宫瞧不出来?” 程玉酌见皇后眼明心亮,只能低头道是。 皇后轻叹一气,同崔尚功道,“你说,这是不是命中的姻缘?” 崔尚功笑了笑,“是太子爷垂怜她。” 崔尚功不敢乱说话。 皇后也不为难程玉酌,让人给她也搬了凳子。 “太子同你如何说?要封你做太子才人?为何稀里糊涂弄了个宫正当上了?” 程玉酌这下可不敢说实话了。 她半低着头,“回娘娘,太子爷只是让奴婢照管才人们,并没说旁的。” “真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 “太子不会是想让你做太子妃吧?” 这话将程玉酌惊得又从凳子上下来,跪在了地上。 崔尚功当然晓得厉害,连忙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太子妃?况太子妃已经定了,太子爷让她做了宫正,老奴都觉得是高看了她。” 程玉酌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后却想到了赵凛在朝堂里面提到的退婚的事。 “太子真没说让你当太子妃的话?” 皇后神情严肃了起来,“不许骗本宫。” 昨儿赵凛已经同程玉酌说好了,皇后娘娘问不要理会,就说太子没说过便罢了,皇后娘娘也不会如何。 但程玉酌还是被皇后后面这一句,震得心下快跳了一下。 她深吸口气,正要开口,突然外面来了人。 宫女进来回话,“娘娘,是皇上身边的人来了。” 皇后惊讶挑眉,皇上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后顾不得程玉酌了,程玉酌和崔尚功皆松了口气。 就在程玉酌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太监传了话。 “娘娘,听闻东宫司正程姑姑在娘娘处,皇上传程姑姑过去呢!” 皇上传她? 程玉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正好,本宫也要去看看皇上,一起走吧。” 乾清宫。 贵妃和赵心瑜已经走了。 程玉酌跪在泛着凉意的地板上,不敢出声。 皇后同皇上客气询问了两句。 皇上捂着头,不耐回应,“朕无事,只是总有人让朕不顺心罢了!” 他说完,直接叫了程玉酌,“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人缓慢将头抬了起来,皇上一眼看过去,怔了一下。 “你是程谦之女?” “回皇上,是。” 这话语声又让皇上怔了怔。 “你在宫中十二年?” “是。” 皇上没有继续问下去,端起茶盅,轻撩着茶叶喝了一口。 只是他眼角仍旧扫着跪在下方的人。 她身上那娴静的感觉同那人却有几分相像。 皇上有一刻出神,仿佛觉得那人还没走远,还在东宫。 她将东宫布置得如同寻常人家一样,处处透着安静而顺意的做派,不像阴沉着在暗中藏污纳垢的皇宫。 他在宫中长大,从未见过那样的宫那样的人…… “皇上?”皇后出声叫了他。 皇上回了神。 “皇后何事?” “臣妾方才正与程宫正在景阳宫说话,皇上叫了她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呀?这程宫正在宫中十多年,倒是个稳妥的。” “稳妥……”皇上看了程玉酌一眼,“皇后可知她父亲是谁,便说稳妥?” 皇上也不等皇后回答,立时道,“她可是胡言乱语被朕贬官的程谦之女,如何在东宫做了女官?” 皇上说到此处,又幽幽补了一句。 “太子看重她,只怕她日后不止东宫女官这么简单吧!” 这话让程玉酌一阵头晕。 皇后也默了一默。 “皇上以为她身份不妥?她倒也到了出宫的年纪,撤了她的官衔,仍旧放出宫去吧。” 程玉酌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是在保她。 然而皇上却摇了头,“皇后未免过于心慈,这程家已经出了一位将军,如何能继续向上攀爬?倒让世人以为朕说的话都不作数!这罪臣之女留下是个隐患,朕看,让她出宫倒是恩惠了,不若让她剃了头做姑子吧!” 话一出,皇后讶然,程玉酌更是耳边一阵轰鸣。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玉酌,见她面上闪过惊吓之色,眼皮又是一跳。 这般神情,更像那人了。 尤其那天夜里,他进了她的寝殿,她穿着一身孝衣,见他一步步走过来,眼中就是这般惊吓。 她当时便要在孝期之后,遁入空门做个姑子,为她死了的夫君守一辈子。 他怎么能舍得? 他劝她别去,“你留在我身边,我会亏待你吗?我也很快就是太子了!” 她却白着脸连连后退,失手打掉了桌上的茶盅。 没有人进来。 “你看,这皇宫已是我的,你也该听我的,我会对你好的。” 她却拾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滚开!” 他一阵惊讶,不敢再靠近了,心里却一阵阵翻腾。 “你好好想想,我真不会亏待了你!” 她没有说话。 他因为她能想通。毕竟她是那等聪慧的人。 可那日夜里,她跳了湖! 他不敢相信,她宁愿跳湖自尽,也不给他分毫机会? 他从那时起便患了头风,卧床十余日。 自那之后,头风一年比一年厉害,成了终身的病。 要是她那时没死,哪怕去做个姑子,干干净净的,也算是为他也守着了。 皇上又是一阵恍惚,却对自己这般处置更坚定了。 “就让此女做个姑子,一辈子干干净净的守着,朕以为好得很!” 皇后要求情,可皇上已经挥了手。 “皇后不让她做姑子,还想让她做太子妃吗?” 皇后愕然,闭了嘴。 程玉酌被打发出宫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押她出宫的太监提醒她,“程姑姑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同家人道个别,日后就在山上修行,难能见上一面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程玉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宫墙下的风让她有片刻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高耸的宫墙苦笑一声。 太子恐怕还没这么快得到消息,等他得了消息,自己已经遁入空门了。 程玉酌不怕遁入空门,但她怕他那急躁的拗脾气发起疯。 “姑姑快些回家吧!不要耽搁了!” 小太监说完,突然有人快马奔了过来,在程玉酌面前跳下了马。 “姐!” “阿获?你怎么来了?” 程获急急拉了她去一旁说话。 “是四公主让人告诉我的!我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晓得姐姐出宫了!” “四公主啊……” 程玉酌两句把事情说了,程获急了起来。 “这……姐姐怎么能去做姑子,太子爷那边……” 程玉酌摇头打断了他。 “太子爷在潭柘寺,还不晓得。皇命在上,不能久等了。” 程获更着急了,一旁的小太监催促。 “姑姑快随了程将军回家一趟,也算全了人世情分,日后遁入空门,便了无牵挂了!” 程获脸都青了。 程玉酌连忙拉了他的袖子,同那小太监道好。 “有劳公公了,那便走吧。” 程玉酌说好,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押她出宫的太监迷惑了一下,“姑姑家在这边?奴才不是记得在另一边?” 程获也迷惑了,但他并未言语。 程玉酌笑笑,“我家在程府,程阁老府上。” “程阁老?” 小太监晕了,“姑姑莫要糊弄咱们,姑姑何时成了程阁老府上的人?” 他看向程获,“程将军恐怕都不知道吧!” 程获虽不解,却未承认。 程玉酌更是不急,“是不是的,到了也就知道了。” 程玉酌快步往程访程阁老府上而去,小太监一头雾水地跟着。 到了程府,程家人果然是不识得程玉酌的。 小太监气呼呼地叫了程玉酌,“姑姑这般不服管教,奴才可要叫人来了!” 程获也拉了她去另一边问话。 “姐,程阁老府上就算与咱们家有旧,只怕也不会相认。” 程获两次上门,都被程阁老两句话打发了出来。 程获忧心忡忡。 程玉酌却从行李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程获不解。 程玉酌没有解释,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了程府的门房。 “就说程娴回来了。” 门房见她有信,又见她定定站在门口,不慌不忙,连忙进去通禀了。 小太监等着看笑话,不想程家的门却开了。 门房气喘吁吁。 “姑娘,老爷有请!” 小太监下巴差点惊掉! 还真是程阁老家的人? 程府书房。 程阁老程访在书房中拿着信,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出神。 是程谦的笔记,一点都没有错。 程谦的字写得好,自有风骨,正如他的人一样,清风朗月,敢作敢为。 程访自认从来都不如他。 两人是一起中举,又一起中了进士的。 程访是乐平程氏的嫡子,有族人提携,名师教导,能年纪轻轻中举不意外,可程谦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程访是秋闱那年识得的程谦,两人一见如故,本以为无甚血缘关系,谁想程谦竟就是他同出一门的堂弟。 不过是程谦父亲与家中闹翻出去单立门户,这才离了乐平程氏。 但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两人越发亲近,一起读书,一起进京会试,一起榜上有名。 程访一直最欣赏的,就是程谦的恣意潇洒,他每每有想不开的事,便于程谦诉说。 直到后来,他姐姐仁康太子妃出了事,程访无意间得知内情,脑子一片空白。 程谦来找他,他本不想说,可他无人诉说,闷在心中,人也快闷死了。 他说了,程谦震惊。 “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程访连忙捂了他的嘴。 “别胡说!你想死吗?你想程氏一门灭绝于此?” 程谦不说话了,只攥紧拳。 他们都知道,改变不了大局。 又过了几年,江南有人写诗祭奠仁康太子,更写了仁康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 皇上勃然大怒。 然而江南那些读书人恣意惯了,先下令抓了几人,反而引得他们越发祭奠仁康太子夫妇。 程访当时便道遭了糕。 可他不敢说,他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 程谦出手了。 程谦当时在扬州为官,他治下就有人呼应。 他立刻修书传给当地读书大族,隐晦地提醒这些人家,一定要避开仁康太子夫妇,不然招来杀身之祸! 程谦做了程访不敢做的事情,程访心里稍稍得到了平复。 可家中长辈却摇头,“程谦活不长了。” 程访吓到了,想要修书提醒程谦收敛,可当天就听说皇上下了命,寻了借口贬了程谦。 他心想贬官而已,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可没多久,程谦死在了被贬的路上。 程访懵了,浑浑噩噩许多日才打起精神。 他想着好歹替程谦料理后事,照拂子女,但家中长辈按住了他。 “程谦死了,你也想死吗?程谦一脉另立门户,他死了无关紧要,你要是死了呢?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大厦将倾!” 程访想想偌大的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多少人身在其中,又有多少人依附生存。 他是嫡枝嫡子,他不能自毁程家的长城。 然而没多久,程谦妻子死了,三个儿女被舅家所卖,程访愕然,想要寻人已经无处可寻。 从那时起,他将所有秘密封存心中。 他想浑浑噩噩地凑合完这一辈子,也算是交差了。 可皇上偏偏要重用他。 每一次升官,程访仿佛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恶鬼吞了一半。 待到他万丈荣光地迈进了阁老的行列,日后配享太庙,受子孙后代敬仰,他已经感觉自己没有了灵魂。 这阁老之位,是他姐姐的死换来的,是程谦的死换来的,是程谦妻离子散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文字狱里死的人换来的! 他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程访拿着程谦的信发愣。 程谦在信中拜托他照看自己的子女,可是信没有送出。 程访想,就算信到了他手中,他又有几个胆子去管? 也许程谦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将这封信压在了箱底。 程访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心中翻江倒海。 直到程玉酌被引了进来,程访拿着信坐在上首看着她。 她和比她弟弟程获更像程谦。 “大伯父。”她如是叫他。 程访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了桌案上。 “你都知道了?” 程玉酌说是。 “当年家祖父与家中不和,离家令立门户,大伯父与家父乃是堂兄弟关系。父亲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并未告诉过我们姐弟,直到父亲出事,给大伯父写了这封信,信没寄出,父亲便没了,我姐弟三人走散,至今方才得聚。” 程访早已认出了程获,可他不想再提当年的事了,尤其在这样的关头。 他两次拒绝了程获。 他看向程玉酌,看着她长着程家人的面孔,言语和缓了些许。 “你来何事?” 程玉酌行了一礼。 “侄女今次过来,是想告诉大伯父,皇上已经知道了侄女身份。” 程访愣了一愣。 “你弟弟已封了将军,皇上早晚要知道的。” 可程玉酌又道。 “皇上今日见了侄女,道罪臣之女不应在宫中做女官,命侄女削发剃度,皈依佛门。” 程访这次愣得时间久了些,程玉酌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好像有什么情绪压不住了。 程访心头大浪翻滚。 当年仁康太子妃便是想要皈依佛门,皇上不是不许吗? 如今这是做什么? “皇上真让你皈依佛门?” “是。” “呵!” 程访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说,让我这辈子干干净净地守着,这才好得很。” 程访闻言一阵战栗,面色扭曲起来,连连冷笑三声。 程玉酌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手暴起了青筋。 程玉酌见状暗暗叹气,却没有停止说下去。 “姑母仁康太子妃当年,也是想这样干干净净地守仁康太子一辈子吧?” 话音一落,程访砰地一下扫落了桌上茶盅。 他情绪再抑制不住了。 “是!我姐姐当年就想这样守一辈子!可他不肯,他三番四次骚扰我姐,以权势压迫她一个失了丈夫的弱女子,直到将她逼到半夜跳湖自尽!” 程访咬牙切齿间,眼泪砸了下来。 “他这算什么?再牺牲一个我程氏的女儿,弥补他的后悔吗?我程氏的人牺牲得还不够吗?他还要怎样?” 程访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小厮惊吓地在门外问询,“老爷?” “滚开!” 小厮迅速跑远了。 程玉酌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程访,重重叹了口气。 半晌,她慢慢行了礼,“大伯父息怒,侄女只是……” “你不用说了!” 程访打断了程玉酌,转头看向了那封程谦的旧书信。 “本就是我欠你们的,是我欠这世间太多死去的人的……” 他没有说下去,挥手让程玉酌在此等候,大步出了书房。 毅然决然。 “我去面圣!” 潭柘寺。 赵凛刚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传话的冯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3章 第83章 景仁宫。 秦玉紫将太子与程家姐弟的关系悉数告诉了贵妃。 她跪在贵妃面前。 “娘娘救救奴婢!先前太子的人便险些又将奴婢抓去,要不是师父庇佑,奴婢已死,如何说出这些事情?那程家姐弟三人都是狐狸精转世,娘娘万万让公主离着他们远些!” 贵妃听完秦玉紫的话,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狐狸精?本宫看是太子让那程获勾引我家心瑜吧?” 秦玉紫连忙道是,“是是是,奴婢眼皮子浅,还是娘娘看得真切!” 贵妃没有搭理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从宫外回来垂眉耷眼的可怜模样,想到那个吓人的梦,已经认定是真的了! 秦玉紫与一旁她师父黄尚服对了个眼色。 贵妃在宫里许多年,安排人手不在话下,几句话的工夫,就在景仁宫里给秦玉紫找了差事,秦玉紫大松了口气,拜谢贵妃,又去谢了她师父。 黄尚服道,“我早就说,你须得今岁成亲,不然没有好事,果然还是出了事了……便在此处与我通信吧,莫要想着出宫嫁人了,以后为师慢慢提拔你,在宫里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秦玉紫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她从前见着师父门下其他师姐都出宫高嫁,成了官家夫人,自己急的不行,可如今,她竟只能老死宫中! 秦玉紫如打断牙活血吞,谢了她师父,送她师父回去,心里却想着,不能让东宫顺顺利利,不然自己往后几十年的日子又如何过? 被人惦记了的程玉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赵凛让她捂了帕子再翻看旧物,指着从崔尚功处抱回来的旧匣子问程玉酌,“这些都是什么?” 他说着,念起了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何情薄的香方?” 程玉酌反倒不记得匣子里还有何情薄的香方,过来看了一眼。 “咦?” “怎么了?”赵凛拉了她问她,“这香方不是你的?瞧着字迹不像。我倒是忘了问你,这偏僻的香,你是从何得知的?” “我是从前在家中便知道这方子,我家中常用此香,家父尤其喜爱……” 程玉酌说完,看住了手上的方子,“可这方子不是我的,是于姑娘的。” 赵凛并不晓得于姑娘是谁。 程玉酌低声告诉了他。 “……本说要封为于选侍,可她无福,当晚就没了,没封选侍,更没有提上一等品级,我想,早已没有人记得她了。” 只是程玉酌念旧,还留有当年和于姑娘相交的旧物。 她看着那张何情薄的香方。 “于姑娘本不知何情薄,若是我没记错,好似是后来从一位宫里老嬷嬷手中得来的。她问我是否与我家中所用何情薄香料配比一样,这才写了一份给我……是一样的,只是不晓得这香从何而来。” 程玉酌又将香方收了起来,转眼却见赵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太子爷,怎么了?” 赵凛道,“当年为了寻你,我将宫中翻了三遍不止,后来冯效他们查到,有位荣养的老嬷嬷手里有何情薄,只不过那时我已有了你,便没有再问。阿娴可要问问?” 何情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程玉酌犹豫了一下,赵凛却将冯效叫进来,安排了将老嬷嬷送过来。 冯效领命去了,程玉酌问他为何这般着急,赵凛也说不出来。 “这何情薄我寻了许久,总好似披着一层纱一半,没有来路,没有去向,怪得很。” 她问程玉酌,“你家中这香又是从何而来?” 程玉酌摇头,“不知。” 赵凛说这便是了,“咱们还是寻了这老嬷嬷问个清楚吧!” 翌日,冯效便把人安排了过来。 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宫人了。 赵凛免了她的礼,问起了何情薄。 “何情薄?”老嬷嬷有些糊涂,“是什么?” 程玉酌连忙将香方递过去,替她念了几句香料配比。 她还是没听明白,程玉酌干脆将身上的何情薄的香囊取了下来,给老嬷嬷看。 那老嬷嬷恍然想了起来。 “原来是何情薄!” “这香从何而来?哪本书上所载?”赵凛问她。 老嬷嬷反应很慢,笑着摇了头。 “太子爷,没有书上记载,这是仁康太子妃配出来的香!老奴有幸曾在太子妃身边服侍,这才得了香方!” 话音落地,室内一静,只有程玉酌身上佩戴的何情薄的香囊散发着幽静而隐秘的香气。 又是仁康太子妃! 老嬷嬷却记不得太多了。 仁康太子妃配出了此香,只是为了自用,并未在宫中传开,老嬷嬷也是偶尔得了差事,帮仁康太子妃准备香料,这才记下来香方。 “这香过幽浅,并非所有人都能闻见,大多数人总是不在意记不住的,只有很少的人能记住此香,中意此香。十多年前,倒是有个小宫女到老奴这里,闻见了此香很是喜欢,老奴见她性情与仁康太子妃相似,便把香给了她,不知她如今还用不用了。” 她早就不用了,她早已去了。 程玉酌转头用帕子擦了眼泪。 赵凛握了握她的手,又问了老嬷嬷几句,老嬷嬷记忆多半混乱了,记不清事情,赵凛便让冯效送她回去了。 程玉酌看着香方上于姑娘的字迹落了泪。 “她被宠幸的事,不知和何情薄有几分关系?” 赵凛却慢慢将她拢在了怀里,手臂越收越紧。 “阿娴,我很后怕。” 程玉酌怔了怔。 两人在何情薄隐秘幽静的香气下,沉默了良久。 半晌,程玉酌同赵凛道。 “家父生前留下一封未能送出的信,是给程阁老的。” “程阁老?”赵凛挑眉。 程玉酌说是,“我看父亲信中所言,程阁老与我家中确实同出一脉,都是乐平程氏。” 赵凛惊喜了一下,“阿娴果真是乐平程氏的女儿啊!” 程玉酌有了这么个显赫的背景,最高兴的不是她,反倒是赵凛。 程玉酌半低了头,“太子爷莫要高兴太早,我想,我父亲当年能提前给江南读书人家预警,约莫是从程阁老处知道了许多事。只不过程阁老不想淌浑水,他不肯与阿获相认。” 赵凛“嗯”了一声。 “程阁老是仁康太子妃的弟弟,皇上又如此看重他,不断提拔,他是没法办说的。” 尤其皇上和仁康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谁都说不好。 仁康太子妃为何而死,更是只有当年的人才知道一些。 程阁老该怎么告诉世人这真相呢? 赵凛又想到了更多。 “皇上将仁康太子鞭尸,果然不是因为嫉贤妒能而已……” 程玉酌闻言不禁有些浑身发寒。 赵凛深深叹了口气,抱紧了她。 “阿娴没事,我们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程玉酌点头,将腰间的何情薄解了下来,“此香不能再用了。” 赵凛疼惜,“会有在用的一日的。” 厌真生吊在城楼的半月之后,《祸乱野史》再一次刊印传播。 这一次,新书重写了关于仁康太子妃的死因,几乎明确太子妃是被逼自尽,原因是宫中有压在太子妃之上的人对太子妃不敬,太子妃不愿苟且,宁愿自尽殉情,追随仁康太子而去。 此新版《祸乱野史》一出,朝内外一片哗然。 一来,书上所写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二来,厌真生已死,是谁代替厌真生改写此书,又迅速传播开来? 皇上终是发了滔天怒火,据传闻,看到新书的那日,御书房值守的人全都拉下去挨了板子,还有两人直接拉下去杖毙。 赵凛在东宫如常同程玉酌在寝殿里用饭。 外面风声鹤唳,东宫一片宁静。 程玉酌还是担心他。 “太子爷这般戳中痛处,明日上朝,朝堂一团乱,届时皇上与朝臣免不得又是一番恶战,又让太子爷表态,该如何?” 赵凛低笑一声,给她夹了片糯米莲藕过去。 “阿娴在担心我?阿娴莫不是忘了,我明日要去潭柘寺祈雨,本也不用去上朝。” 程玉酌想起来了,自己还给替他盘点了一般金玉之物。 “倒也是,看来太子爷提前算好了。”程玉酌笑着夹了一筷子羊肉给赵凛。 赵凛乐开了花。 “阿娴夸我又疼我,我可真是有幸极了!” 赵凛吃掉了羊肉,就放了筷子不吃了,拉了程玉酌。 “阿娴,咱们上次治疗到哪里了来着?浴房?” 程玉酌的耳朵倏然红了。 赵凛探了脑袋在她耳边,“咱们下一次在哪?你看我这寝殿如何?” 程玉酌连忙把他推开。 “若是被两位才人看出什么,我真是没脸!” 她说着又想起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很奇怪她为何回了宫做了东宫的宫正,让她明日随着崔尚功一道过去说话。 程玉酌道,“娘娘若是晓得,真不知什么情况。” 赵凛却笑了出来,“瞧把我们阿娴吓得,我母后若是能翻起浪来,还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 他打趣皇后娘娘倒是一针见血。 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程玉酌连忙又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 “太子爷别胡言乱语了,快吃吧!快吃吧!” 赵凛哈哈大笑,又圈了程玉酌在怀里。 “那你答应我,等我回来,咱们在寝宫治病呀!” 程玉酌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太子爷回来再说吧……” 下晌。 皇上病倒了,太医们全进了宫,皇后带着嫔妃,太子带着众皇子公主都去探望,被皇上挥手止了回去。 “朕有什么大病?让你们这般聚集前来?难道盼朕不好?” 皇上谁也不见,只让自己的心腹太医过去看了看。 皇后将赵凛叫去了景阳宫。 “你明儿就在潭柘寺多耽搁一阵,不必这么早回来,本宫以为,过上三五日再回,亦无不可!” 赵凛心想自己母后这个“避”字大法好呀,可宫里还有他牵挂的人,他怎么能走这么久? 只一天就很是不放心了。 他道,“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心。这些事又同儿子无关。” 皇后看了他一眼,“果然无关?” 赵凛说当然,“儿子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能将父皇惹成这般?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书上所写,母后以为真假?” 然而皇后娘娘亦是不知,“本宫与你父皇不睦许多年,还不如身边的宫人亲近,本宫如何晓得?只不过,仁康太子妃确实风姿卓越,如九天之女,宫中上下无人不赞啊。” 但皇后说不论真假,这件事情不在以前而在以后,“看你父皇这么大反应,这事还真就不好说的很,太子不要掉以轻心!最好能稍缓两日再回!” 赵凛没有应下,却托她照看东宫。 “儿臣明儿去祈雨,进来宫闱混乱,烦请母后照看东宫。” 皇后忧心忡忡地挥了手,“本宫晓得了。” 赵凛去了。 翌日朝堂果然是一场浩劫。 皇上怀疑城门楼上吊着的不是厌真生,或者厌真生还有团伙,要再次大兴抓捕,全国上下全部停掉书肆书局严查,一旦抓到,一律凌迟! 朝臣简直一边倒的反对。 之前只查江南就已经够乱了,如今两京十三省全部纳入彻查范围! 时节已经入夏,秋闱在即,这般闹得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可皇上比上次更是铁了心。 魏阁老带头请皇上三思。 满朝文武几乎全都跪了下来。 连程阁老都在最后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皇上看着座下朝臣,只觉千层大浪拍了过来。 这浪后面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推波助澜。 或许是一人之手,又或许是百人千人之手。 朝堂一片寂静,文武百官跪拜,但皇上心头浪涌,难以寂静。 他一把拍下龙椅,朝着下面连道三声“好”,甩袖离去。 待轿撵回了乾清宫,太医已经在此等候。 皇上支着头半卧在榻上,只觉一阵一阵头晕。 太医诊了脉。 “陛下还是当清心静养为主。” 皇上冷笑,“朕若能清心,也不会在此头晕了!去开个方子,莫要似昨日那般头痛不已!” 太医连连道是,快步去了。 皇上已经有了头疼之症。 他想到前朝文武百官,想到魏阁老领头带着众人跪拜,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魏阁老倒是德高望重,却越发同他对着来了! 上次太子要审问厌真生,便是魏阁老两番附议! 太医开了方子来给皇上过目,又下去煎药了。 皇后闻讯到了乾清宫。 皇上想到了太子年底同魏家女的大婚,就是皇后一手撮合的,直接摆手。 “不见!” 皇后走了,贵妃又来了。 皇上实在不耐烦见人,可想到了贵妃替他按头颇有几分手艺。 “让她进来。” 贵妃伺候皇上时间最久,皇上只要稍稍使一使眼神,贵妃便晓得替他换个按压的手法,不到一会,皇上这头痛便有所缓解。 皇上长舒了口气。 “还是爱妃手巧。” 贵妃笑了,在皇上耳边轻轻柔柔道,“臣妾伺候皇上多少年了,若是再做不好,可就真让人笑话了!” 皇上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说不然,“朕这后宫伺候朕年月比你久的不是没有,可能伺候这般好的,却只你一人!” 皇上拍了贵妃的手,贵妃连忙顺势倚在了皇上身上,情真意切的。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满心满眼都是皇上,自然倍加上心的,也是皇上看得起臣妾,一直宠着臣妾,不然臣妾便是想要把皇上伺候好,也不能呀!” 皇上懂她的意思,“只要你同你兄长老老实实不再犯错,朕岂能不宠你长久?” 戚之礼已经在家好几月了,总还有人揪着不放。 贵妃只怕皇上变了主意再问罪戚之礼,连忙挨得更紧了。 “臣妾是个蠢笨的,臣妾兄长又是个不会言语的,是皇上明鉴秋毫,这才让我们兄妹躲过一劫!” 皇上笑笑,“嗯”了一声,又拍了贵妃的手。 “这朝堂越发乱了,他们不过是欺朕仁善好言语罢了!这几日,朕就安排你兄长办差,替朕把差事办好,自然有他的好处!” 贵妃连忙问是什么好差事,皇上道,“那厌真生的事扑朔迷离,让你兄长去查明正好!” 贵妃闻言,脸上闪过尴尬。 这叫好差事? 皇上不过是找人挡枪罢了! 贵妃暗暗叫苦,还不如让戚之礼在家闲着。 但她转念一想,突然来了主意。 “皇上可真是为难了家兄,家兄虽然也是读书人,可天下读书人多半只识得几位阁老,尤其魏阁老那般德高望重之人,如今魏阁老要替厌真生说话,家兄再去查问,只怕要被天下读书人说嘴了!” 话音一落,皇上斜了她一眼。 “你不想让你兄长领这个差事?” “不不不!”贵妃连忙摇头,“臣妾的意思,是好歹让魏阁老说两句,家兄也好行事不是?” 这话更让皇上皱了眉。 “怎么?朕说话不管用了?要魏阁老开口,才能让天下读书人信服?” “哎呀!”贵妃吓得连忙跪下。 “臣妾说错话了!臣妾万万没有此意呀!臣妾不是觉得魏阁老是天下读书人之首吗?他身为阁老,孙女又是准太子妃,必然得人信重!臣妾蠢笨,不懂又乱说!皇上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 皇上垂眼看着地上的贵妃,想到魏阁老两次领众臣与他对立,心下越发不快。 贵妃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魏阁老已经占了读书人之首,又是朝堂重臣,再联姻皇室,果真是如日中天。 他本是没看中这门亲事的,如今越发看不中了! 皇上想到自己让人试探了给太子退婚的事,是有几声附和的,心下不由思量了一番。 贵妃还在地上叩头认错,皇上哼了一声。 “这家国天下事,你懂得几样?信口胡说,难道不知祸从口出?” “臣妾蠢笨!臣妾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日后最多操心公主亲事,旁的事可不敢管了!” 皇上见她梨花带雨,一副可怜模样,便让她起了身。 “你这次说对了,你也就能操心一番公主亲事。” 皇上看了她一眼,“朕想着宫中有些时日没有喜事了,正好该给心瑜选驸。” 贵妃自然在意这事,立刻推荐了几个自家看重的儿郎。 皇上听了可有可无,正此时,赵心瑜来了。 皇上宣了她进来。 “朕正同你母妃说为你选驸的事情。” 赵心瑜一听,整个人怔住了。 “父皇,母妃,为儿臣选了谁?儿臣还年幼呀!太子都还没成亲!” 皇上板了脸,“怎么又说太子?太子若是退亲再另行选妃,你也排在他后面等着?” 这话让贵妃眨了眨眼,心下一阵暗喜。 她嘴上却不提,只拉了赵心瑜,“你父皇说的是!你可不能等!女儿家哪有等来等去的?” 赵心瑜攥紧了手,“选驸也行,心瑜有一人选!” 皇上惊讶看了他一眼,又笑了出来。 “怎么?朕的四公主竟自己看好驸马了?这可是稀罕事!” 贵妃却笑不出来了,扯着着赵心瑜的袖子让她别乱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可赵心瑜根本不理会她,她攥紧了拳头。 “父皇,女儿要程获!我要程获做我的驸马!” 乾清宫陡然一静。 贵妃气得打了赵心瑜一下。 皇上看了过去,“你打她做什么?” 贵妃连忙低了头。 皇上又问,“程获?是襄王替身那个?” 赵心瑜挺胸抬头,“是!女儿中意他做驸马!” 皇上看着赵心瑜,默了一默。 贵妃却急了,“皇上,莫要听小孩子胡言乱语!她不过是被人蛊惑罢了!她懂什么?那程获是反王替身,长得可能颇有几分俊美,三言两语就把公主笼住了!这样的人怎么当得驸马?” 皇上倒是没有贵妃这般着急,问赵心瑜,“是这样?” 赵心瑜摇头,她想到在戚家的省亲别院,程获对戚婧温柔极了的样子。 “女儿喜欢他温柔的样子。” 贵妃要气炸了。 “皇上不可!这程获绝对不行!” 皇上问,“为何?公主这么喜欢,此人身份也勉强够得上。” 贵妃却直接说道。 “皇上不是说,反是文字狱定罪的人不能翻案吗?这程获是当年那因文字狱被贬官的程谦之子!太子就算因功让他做了将军,皇上又怎么能抬举他做驸马?岂不是换了个法子为程谦翻了案?” 贵妃把话说了,乾清宫的气氛忽然压了下来。 赵心瑜不知所措,“母妃你说这个做什么……” “你闭嘴!” 贵妃跪在皇上身前,又说了一句。 “那程谦一家已经很有体面了!其子程获做了将军,长女程玉酌也在东宫做女官呢!” 乾清宫静的吓人。 赵心瑜急着去拉贵妃的衣袖,被贵妃挥开了。 皇上眯了眯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 “东宫女官……程谦之女……程谦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2章 第82章 两位才人早就被太子赵凛吓到了,哪里敢在太子眼前乱转,此番见到赵凛,也目光闪躲,再听说太子爷是送了新的宫正过来,更是不敢动,不敢动。 两位才人不过十七八岁,程玉酌瞧着都不忍心说什么。 只赵凛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你二人日后谨遵程宫正教诲,不许惹得宫正生气,可记住?” 两位吓怕了的才人缩手缩脚地道是。 程玉酌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让两人走了。 两人如蒙大赦,看都不敢看赵凛一眼,快步跑没了影。 她们两人一走,赵凛就抓了程玉酌的手。 “阿娴莫要因这两人不快,只管训便是。” 程玉酌哭笑不得,“好歹是太子才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太子爷莫要如此苛待。” 赵凛瞪她一眼,“那要怎样?你难道让我雨露均沾不成?” 程玉酌无话可说,瞥了他一眼。 赵凛低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醋的很!” 程玉酌呛了一口。 她不想解释,转身走了,“我要去寻师父,师父还在等我!” 赵凛只能放她去了,“你可要早点回来,我想你!” 程玉酌红着脸去了崔尚功处,崔尚功不用她做任何解释,就已经明白。 崔尚功暗暗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拉着程玉酌的手,“有些事由不得人,却又都在于人,玉酌你是聪明孩子,既是到了这番境地,师父相信你能做好。” 程玉酌道是,“徒儿知道。” 崔尚功拍了拍她的手,“从前你要出宫,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不一样了,多知道些事,不是坏事。” 崔尚功让小宫女开了窗子,四处通透,与程玉酌携了手低声说话。 程玉酌晓得崔尚功要说要紧事了,凝神聆听。 “你入了东宫,第一桩便是要明晰皇后娘娘的为人。” 程玉酌神思一凛,皇后娘娘属意的太子妃可是魏丹菱而不是她。 崔尚功问她,“皇后娘娘与贵妃不睦许多年,你可晓得原因?” 皇后与贵妃的不和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而程玉酌二十年前还是个五岁的小姑娘。 她将最要紧的说了,“徒儿听闻贵妃之子夭折与皇后娘娘有关。” 襄王选择贵妃戚氏联姻,不就是因为贵妃无子,且儿子多半夭折在皇后娘娘手里? 可程玉酌这么说了,崔尚功又问,“这说法,你以为真假?” 程玉酌闻言,好生思量了一番。 半晌才道,“看贵妃的做派,像是对准了皇后娘娘的,但皇后娘娘……徒儿总觉得约莫不是?” “是与不是,我亦是不知。” 崔尚功看了程玉酌一眼,“但你要对自己的感觉有所相信,尤其你如今看皇后,非是一个小宫女看皇后,而是通过太子爷看皇后。太子爷的品行你应该了解了,皇后娘娘爱子,两位皇子都是娘娘亲手带大,品行相差不会太远。” 程玉酌点了点头。 崔尚功又问她,“那你可知道贵妃其人如何?” 程玉酌想了想答道。 “徒儿倒是晓得戚家那位王妃,她不过是被利用罢了。贵妃到了如今这般位置,只怕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了,贵妃娘娘是有几分心气的,却也不顾的太多。” 不然不至于助力反王。 崔尚功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在宫中多年,还算你有些眼力,有些人,多半是被别人架在火上烤的,贵妃如何先不说,架她的人你却要留意。总有人躲在暗处。” 程玉酌神色凝重。 崔尚功晓得她的性子,走这条路对她而言并不容易。 不过以太子那等性子,约莫也不会让她太为难。 崔尚功说完,留了她一人在窗前思索,去了房中拿来一只匣子。 “是你出宫前存于师父这里的东西,拿回去吧。” 程玉酌连忙接了过来,是些金玉玩意和留作想念的物件,当时因为要为照看太子替身,不便带走太多,便留了下来。 程玉酌翻开看了看,大多是旧物,还有当年她与于姑娘刚进宫的时候的旧物。 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她出宫回宫已是一个来回。 崔尚功不再多留她,不多时便让她去了。 不过半路上,程玉酌遇上了一人。 “四公主殿下。” 程玉酌要行礼,立刻被赵心瑜拦住了。 “程姑姑不用行礼!我没这么多规矩!” 赵心瑜歪着头打量程玉酌。 她和程获长得有几分相像,但程获约莫是在襄王处被做替身的缘故,又不是特别像。 赵心瑜想到这里,问程玉酌,“姑姑怎么进宫来了?程将军如何说?” 程玉酌便道自己年纪大了,在家清闲着不如找点事做,承蒙太子看得起之类的话,最后才道,“已于家弟沟通,家弟向来好说话,也是理解的。” 赵心瑜闻言眨巴眨巴眼睛。 “他、他很好说话吗?” 程玉酌不知道这话从何问起,“家弟性情尚算温和,公主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赵心瑜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仍旧好奇着问,“心瑜晓得姑姑温柔和善,程将军也同姑姑这样吗?”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是,家弟与奴婢性子相仿。” 赵心瑜立刻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回过神来,又连忙朝着谨慎看着她的程玉酌摆手。 “姑姑不用同心瑜这么重的规矩,心瑜也是温柔和善的!” 程玉酌没留神笑了出来。 “殿下说的是。” 赵心瑜也笑了两声,这便要拉了程玉酌去她宫里。 “姑姑,去我宫里吃茶吧!是江南贡上来的花茶,姑姑肯定喜欢喝!” 程玉酌被这位小公主的跳跃思路弄得有些懵。 连忙推辞,却推辞不过,刚被赵心瑜拉着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竟是太子。 赵凛两步走上前来。 众人皆行礼。 赵凛目光从程玉酌身上,落在赵心瑜抓她的手腕上。 赵心瑜感受到他压迫的目光,不得不松开了程玉酌。 赵凛一眼便看见,程玉酌的手腕好像被她攥红了。 他一瞪眼。 “公主这是做什么?怪不得东宫总缺了人!” “啊?” 赵心瑜被他一顶大帽子扣蒙了,“太子皇兄是说心瑜去你宫里偷人吗?” 赵凛冷哼一声。 “不是吗?那公主这是做什么?” 赵心瑜太委屈了。 “心瑜就是喜欢程姑姑,想要邀程姑姑去我宫里吃茶,不行吗?” 赵凛直接就告诉了她答案。 “不行!” 赵心瑜简直气哭了。 “太子皇兄怎么能这样?程姑姑又不是伺候你的宫女,她是宫正!” 赵凛面无表情,开口就要训她,被程玉酌连忙拦住了。 “太子爷,公主只是请奴婢去吃茶而已!东宫若有急事,奴婢这便回去!” 赵凛见她打了圆场,当然不能不给她面子。 “哼!” 也不再搭理赵心瑜,转身回东宫去了。 赵心瑜眼圈气红了,忍着眼泪给程玉酌道歉。 “姑姑对不住,太子不喜我,惹得姑姑也被连累了!” 程玉酌心想,这可是弄错了,是她连累了公主。 当下连忙劝了公主两句,说太子心情不好,才目送了公主,自己追着赵凛回了东宫。 刚一到东宫,赵凛就把她拉进了寝殿来。 “赵心瑜她想做什么?把你的手腕都抓红了!” 程玉酌只好解释是两人推拉的缘故。 就算这样,赵凛也没个好脸色。 “她竟说喜欢你,真个奇怪,上次追着我问程获,这次又喜欢上你了!她到底打什么主意?” 赵凛这么一说,程玉酌挑了挑眉。 公主喜欢她未必,想问程获才是真吧? 宫外,程家山庄后山。 下晌下了雨,地面有些湿,衣冠冢前被雨打落了不少落叶。 程获脱了外面的罩衫,将四周的落叶扫了个一干二净。 后山静静的,只有程获打扫落叶的声音。 两人都不是多话多语的人,程获在此静坐到天黑离去,便总像是与她说了话一样。 只是落叶扫到一半的时候,有了悉悉率率的脚步声。 脚步声时断时续,要想怕被人发现一样。 程获动作一停下,脚步便停下来,程获有了动静,便有人靠近。 程获干脆放下了扫帚。 “阁下不必躲躲藏藏,露面吧。” 这话落了音,才有人从树丛里探着脑袋走了出来。 赵心瑜看看程获,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衣冠冢。 “你在这做什么……这是谁的衣冠冢呀?” 程获只给她行了礼,“这里不是公主殿下该来的地方,殿下快请回宫吧。” 赵心瑜皱眉又噘嘴。 “我专门从宫里出来看你,你居然让我回去!” 她说着向衣冠冢走了过去,“这到底是谁……” 她看到碑上字,愣了一下。 “吾爱阿婧?” 程获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挡在了赵心瑜面前。 “公主到底来此做什么?” 他语气严肃极了,好似秋风刮过,带着凉意,脸色更是冷得厉害,赵心瑜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两个侍卫立刻跳了出来。 “不得对公主殿下不敬!” 程获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稍作平复。 “公主殿下,此处荒山野岭,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请回宫吧!” 他说完,行礼走到了一旁,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赵心瑜看看他冷漠的背影,又看看那块表述不明的墓碑。 挥手让两个侍卫退下,她走到了程获身旁。 “是戚婧姨母吧?” 程获手下一顿,又继续扫地并不理会。 赵心瑜噘嘴,又轻声问他,“所以,我上次在省亲别院见的人就是你,对吗?” 程获直接掠过她走到了另一边,继续扫了起来。 赵心瑜追了过去。 “你为什么之前不承认?为什么骗我?” 程获不理。 赵心瑜叫了他。 “程获!我在跟你说话!” 程获不能不理了。 “公主殿下说的话,恕臣一句都没听懂。” “你!”赵心瑜气得指着衣冠冢,“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承认?还骗我?” 程获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 清风吹起坟前落叶。 “公主殿下若以为那是旧人,是长辈,就不要用手去指,是对长辈不敬。” 他的声音很缓慢,赵心瑜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程获不再多言,将最后的落叶拢到了一旁的土坑里,准备下山。 赵心瑜见他面无表情甚至不看自己一眼,心里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 “程获,你怎么对我如此不待见?” 程获暗暗叹气。 “公主是君,程获是臣,没有待不待见的说法。臣要下山回家了,公主殿下自便。” 可赵心瑜根本不让他走,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说你不是不待见我!你都不看我一眼!你姐姐都说你是那样温柔和善的人,你做什么偏偏对我冷言冷语?我哪里得罪你了?” 赵心瑜又气又委屈,可程获并不想同她有任何纠缠,尤其在衣冠冢前。 他将胳膊收了回来。 “公主殿下请自重,臣要走了。” 程获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赵心瑜不甘心,但到底只是红着眼气得跺了脚,没有追上去。 程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中。 赵心瑜落下了泪来,她回头看向戚婧的衣冠冢,眼泪哗啦啦停不住了。 “姨母……” 赵心瑜面色复杂地在坟前站了半晌,哭着离开了。 两个侍卫为难得不得了。 “殿下,程获以下犯上,殿下可以治他得罪!” 赵心瑜瞪到了他们脸上。 “谁说要治罪了?” 两个侍卫立刻闭嘴了,赵心瑜哭得更厉害了。 回宫的时候,两只眼睛还是肿的。 贵妃不多时就闻讯赶来。 “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出宫玩去了?怎么有刁民要害你?” 赵心瑜不想说,眉眼垂着,“母妃,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贵妃惊奇,想到昨儿赵心瑜好像又同太子遇上了,但昨日没哭,今日出宫回来哭了。 她将赵心瑜送回寝殿,出去将两个侍卫叫了过来。 一问之下,赵心瑜竟然是在戚婧的衣冠冢前见到了程获。 贵妃不明白。 那小堂妹去了之后,她也觉得愧疚了一回,亲自在宫里冒着风险替小堂妹烧了一回纸。 她以为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被赵心瑜以这种方式遇上了。 那程获她晓得,莫不是从前在襄阳的时候,与戚婧有些关系? 可这又是怎么惹了赵心瑜哭起来? 难道是因为程获跟赵心瑜说了什么关于戚婧的事? 贵妃思虑了半晌,想到了突然回宫的程玉酌。 程玉酌的弟弟已是将军,她又做什么回了宫? 这程家姐弟也是古怪。 贵妃想着古怪的程家姐弟,当晚便做了个关于程家姐弟的梦,梦里还有戚婧。 程家姐弟同戚婧竟然将赵心瑜抓了起来,要将赵心瑜推下山崖。 赵心瑜拼命挣扎喊着“母妃救我”,可抵不住那些人拽着她往山崖去。 “心瑜!我的孩子!”她大喊着去抓。 戚婧突然挡住了她,“堂姐,我要走了,你让心瑜陪我去吧!” 贵妃惊恐,戚婧同她淡淡笑笑,“我的路都是你选的,现在你女儿的路我来帮她选,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不好!” 贵妃大叫,可赵心瑜已经被带到了崖边。 程家姐弟回过头也笑了,笑得狰狞,然后当着她的面轻轻一推。 心瑜倏然落崖。 “心瑜……” 贵妃腾地坐了起来。 烛火燃到了末尾,守夜的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娘娘!” 贵妃听见喊声浑身一松。 原来是做梦。 贵妃照常请了黄尚服解梦。 贵妃模糊着说了两句梦里的状况,黄尚服听了便道:“给娘娘解梦这许多年,娘娘还是第一次梦见山崖。” 贵妃说确实,“本宫根本没见过山崖,怎么会梦见这劳什子!是个什么说法?” 黄尚服犹豫了一下,贵妃让她但说无妨。 “回娘娘,周公有云,见悬崖,主有不吉。” 贵妃立时皱了眉。 “这般不吉吗?” 黄尚服看了贵妃一眼,“不过这也不好讲,娘娘也知道,便是再坏的梦境,若是逢上了特定之物,说不定便逢凶化吉,甚至变成吉兆。娘娘若是信得过,可说紧要的字与奴婢,让奴婢算一算。” 贵妃晓得黄尚服略通八卦,略略一想,说了一字。 “程,前程的程。” 黄尚服点了点头,沾着杯中水点化了一下。 半晌,黄尚服开口。 “奴婢以为,这程字,未必是前程的程,倒有可能是姓程的程!” 贵妃正经看了她一眼。 黄尚服也看了过去。 目光交错之间,香炉烟云缭绕。 贵妃端了茶碗,轻声问黄尚服,“尚服觉得此字可有转机?” 黄尚服低头笑笑,“有无转机并不好讲,看天意还要看人意,不过奴婢有个小徒儿近来刚回了宫,她约莫能为娘娘解惑。” “哦?哪位?” “秦玉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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