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作品相关 几句闲话 番外 早春之寒(作者冷笑卿) 番外 序章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一章 信长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章 少年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章 猴子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四章 邀请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五章 柴田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六章 信光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七章 奖赏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八章 三分之二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九章 初阵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章 背叛与忠诚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一章 激战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二章 战后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三章 封赏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四章 少女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五章 铁炮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六章 家臣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七章 萧墙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十八章 主与客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章 守山之弑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一章 失败的策划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二章 又见名人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三章 千金市骨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四章 寻医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五章 问诊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六章 故地重游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七章 反间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八章 嗣位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二十九章 兄弟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章 暗流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一章 偶遇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二章 刑讯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四章 计连环(上)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五章 计连环(下)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六章 使命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七章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八章 落幕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三十九章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四十章 旧事重提 第一卷 尾张的少年 第四十一章 信长的心思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一章 平安京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章 山科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章 公方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四章 剑斗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五章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六章 佑光的企图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七章 浅井备前守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八章 利家的麻烦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九章 群策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章 远江来客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一章 冲突/男童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二章 少女与另一个少女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三章 特殊的信使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四章 乐市(上)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五章 乐市(下)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六章 欲加之罪(一)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七章 欲加之罪(二)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十九章 山内一丰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章 松井友闲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风雨同舟(又是冷MM)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四章 土田御前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五章 矛盾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八章 合子的认知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十章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十二章 秋风满楼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十三章 浅井军议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十四章 夜战(一)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十五章 夜战(二)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十八章 蜂须贺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最终决定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一章 初见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二章 酒屋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三章 重臣(一)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四章 重臣(二) 第二卷 再世的监物 第五章 贵“客” 番外(冷姑娘专场) 我看历史上的泛秀(自以为还不错的短文) 番外(冷姑娘专场) 成政探泛秀(冷姑娘的微腐文,慎入!)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八章 变故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七章 第一个家臣 番外(冷姑娘专场) 那一天(作者孔特里亚诺)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章 信任与狡辩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一章 心态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一章 心态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二章 遇劫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三章 绿林豪杰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四章 惊闻(上)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五章 惊闻(下)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五章 惊闻(下)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六章 旧事(一)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八章 解密(三)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九章 解密(四)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章 谜底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一章 准备工作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二章 稻生の血枪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三章 封赏(上)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四章 封赏(中)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五章 封赏(下)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七章 领主的生活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八章 仁政的代价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九章 名奉行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十一章 秋狩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十二章 巧合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十三章 态度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十四章 风雪中的出阵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十六章 新年礼物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十八章 岩仓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三章 落魄名人的聚会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四章 试探与决定 番外(冷姑娘专场) 精彩书评(感谢读者波尔金) 番外(冷姑娘专场) 本周有些杂事,暂不更新了,下周一恢复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五章 京都的人物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六章 东隅与桑榆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七章 并不偶然的偶遇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八章 夜谈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九章 浅井(上)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章 浅井(下)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一章 事关己否?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二章 儿女姿态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三章 变故与交情 番外(冷姑娘专场) 或许会恢复更新?不知该不该说的话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五章 天意弄人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六章 海上来客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七章 今川袭来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十九章 剑拔弩张(二)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一章 剑拔弩张(四)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二章 风雨前的宁静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三章 五千贯 番外(冷姑娘专场) 第二十四章 秋夜 VIP卷 本书书友群 VIP卷 本书书友群 VIP卷 第二十六章 错觉 VIP卷 第二十七章 影响历史的小人物 VIP卷 第二十八章 织田出阵 VIP卷 第二十九章 夜袭,战国的最强音!(码这一章的感觉不错) VIP卷 第三十章 终曲(今天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 VIP卷 第三十一章 余波(对前面略作了修改) VIP卷 第三十二章 初论门阀 VIP卷 第三十三章 开门立宗(一) VIP卷 第三十三章 指点 VIP卷 第三十五章 开门立宗(二) VIP卷 第三十六章 人事变动 VIP卷 搞了个投票,看到的人给点看法吧! VIP卷 第三十八章 治国齐家 VIP卷 第三十九章 军制起源 VIP卷 第四十章 航海者 VIP卷 第四十一章 遇刺 VIP卷 第四十二章 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VIP卷 第四十三章 动与静 VIP卷 第四十五章 谁是黄雀 VIP卷 第四十六章 枭雄少年时 VIP卷 第四十七章 恩威并济 VIP卷 主角的家人 VIP卷 第四十八章 新春 VIP卷 第四十九章 送上门的人情 VIP卷 提一句,关于庆次 VIP卷 第五十章 长戈又起 VIP卷 第五十一章 雨夜(过渡性章节) VIP卷 第五十二章 噩耗 VIP卷 第五十三章 逝者已矣 VIP卷 第五十四章 平手家的人们 VIP卷 第五十五章 一计可用 VIP卷 第五十六章 诡道 VIP卷 第五十七章 未来名将 VIP卷 第五十八章 姬武士 VIP卷 第五十九章 调解内部矛盾 VIP卷 第六十章 名医 VIP卷 第六十一章 三河之行 VIP卷 第六十二章 一向宗的背后 VIP卷 第六十三章 本多(感觉状态有些下滑) VIP卷 第六十四章 隔岸观火 VIP卷 第六十五章 幕后的人物 VIP卷 第六十六章 清扫 VIP卷 第六十七章 战略与战术 VIP卷 第六十八章 这就是政治 VIP卷 第六十九章 主次之分 VIP卷 第七十一章 VIP卷 第七十二章 与武田的接触 VIP卷 第七十三章 冬狩 VIP卷 第七十四章 复命 VIP卷 第七十六章 自荐 VIP卷 第七十七章 庆次的觉悟 VIP卷 第七十八章 奇袭与一骑讨 VIP卷 第七十九章 天下布武 VIP卷 第八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VIP卷 第八十一章 互相试探 VIP卷 第八十三章 子女教育工作 VIP卷 第八十四章 多方会谈 章节目录 第一章 枭雄会 章节目录 十二月八日,今天来不及更了 章节目录 第三章 坚城之下(下) 章节目录 第四章 不偶然的偶遇 章节目录 第五章 盗贼与剑客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海面下的暗流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混乱的新时代 章节目录 第八章 大盗的传说 章节目录 第九章 杂贺党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刺客(上)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刺客(中) 第三卷 升龙之章 关于更新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二章 刺客(下)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三章 女忍者的来历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四章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五章 大盗之心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六章 笼络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七章 诱敌之道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八章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十九章 御下之能 第三卷 升龙之章 第二十章 设置诱饵 人物卡 人物卡格式 人物卡 人物卡第一弹,主角篇(不断更新中) 人物卡 人物卡第二弹 魔王魔将篇 人物卡 第二十一章 三好逆袭 人物卡 第二十二章 若江城合战(上) 人物卡 第二十三章 若江城合战(中) 人物卡 第二十四章 若江城合战(下) 人物卡 第二十五章 战后 人物卡 第二十六章 软硬兼施 人物卡 第二十七章 斗争与妥协 人物卡 第二十八章 幕府群英 人物卡 第二十九章 念两句诗 人物卡 第三十章 人事决定 人物卡 第三十一章 归心似箭 人物卡 第三十二章 偷闲不易 人物卡 第三十三章 家长会 人物卡 第三十五章 赴任 人物卡 第三十七章 秘密行动 人物卡 第三十八章 军制设想 人物卡 第三十九章 界町暗流 人物卡 第四十章 知己知彼 人物卡 第四十三章 背叛者的心思 人物卡 第四十四章 不止一个叛徒 人物卡 第四十五章 三好政康 人物卡 第四十六章 豪杰末路 人物卡 第四十八章 入主和泉 人物卡 第四十九章 军役免除税 人物卡 第五十章 奸佞 人物卡 第五十一章 胜利的滋味 人物卡 第五十二章 南部隐患 人物卡 第五十三章 小西和木下 人物卡 第五十四章 三道考题 人物卡 第五十五章 三个回答 人物卡 第五十六章 软弱的神佛 人物卡 第五十七章 寺社自治 人物卡 第五十八章 商业纠纷 人物卡 第五十九章 火速破案 人物卡 第六十章 印花税 人物卡 第六十一章 人物卡 第六十二章 竞拍会 人物卡 第六十三章 平手家的权力结构 人物卡 第六十四章 中秋月见祭 人物卡 被河蟹的章节可以进群查看 人物卡 第六十五章 膛线技术的用途 人物卡 第六十六章 铁炮竞赛的提议 人物卡 第六十七章 脆弱的敌人和更弱的友军 人物卡 第六十八章 渔翁之意 人物卡 第六十九章 意料之中的暴乱 人物卡 第七十章 刀狩令与带刀状(上) 人物卡 第七十一章 刀狩令与带刀状(下) 人物卡 第七十二章 迷之少女 人物卡 第七十三章 赤尾清纲的遭遇 人物卡 第七十四章 平手汎秀的奇思(上) 人物卡 第七十五章 平手汎秀的奇思(下) 人物卡 第七十六章 箱中佳人 人物卡 第七十七章 双重保险 人物卡 第七十八章 改元经费 人物卡 第七十九章 四方捷报 人物卡 第八十章 主从关系的变化(上) 人物卡 第八十一章 主从关系的变化(下) 人物卡 第八十二章 座次和称谓(上) 人物卡 第八十三章 座次和称谓(下) 人物卡 第八十四章 辨若悬河(上) 人物卡 第八十五章 辨若悬河(下) 人物卡 第八十六章 御前试合(上) 人物卡 第八十七章 御前试合(下) 人物卡 第八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人物卡 第八十九章 全靠演技 人物卡 第九十章 春田和三鹿 人物卡 第九十一章 齐人之福(上) 人物卡 第九十二章 齐人之福(下) 人物卡 第九十三章 小儿辈的恩怨 人物卡 第九十四章 去留选择 人物卡 第九十六章 晴空中的乌云 人物卡 第九十六章 我的海军 人物卡 第九十七章 人渣名言与内助之贤 人物卡 第九十八章 榻上定策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一章 事必躬亲的筱原长房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章 一个共同的小目标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章 若大将安宅冬康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章 若大将的觉悟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章 软文和鸡汤,以及节操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章 内外有别 第四卷 破浪之章 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双更补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章 月下登陆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三章 以智克智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四章 取信不易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七章 攻其必救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八章 毛利家的身影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九章 扭捏的请降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章 反戈相向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一章 焙烙玉击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二章 淡路吕布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三章 第三类人 第四卷 破浪之章 二十五章 已入毂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六章 重获自由的三好长逸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七章 岩成友通的话语权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八章 攻守易位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九章 图穷匕见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章 急转直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一章 故人相见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二章 海上的不速之客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三章 坚船利炮(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四章 坚船利炮(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五章 坚船利炮(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七章 四国的新局势(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八章 四国的新局势(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章 筱原长房的忠义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二章 御寒有术(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三章 御寒有术(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四章 加官进爵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五章 名盛愈谦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六章 以退为进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七章 人心向背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生老病死,世事无常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八章 缓称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十九章 迁移转封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章 大米本位(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一章 大米本位(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二章 大米本位(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三章 民意代表(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四章 民意代表(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五章 顺势收网(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六章 顺势收网(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七章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八章 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十九章 损公济私(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章 损公济私(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一章 损公济私(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二章 节外生枝(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三章 节外生枝(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四章 节外生枝(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五章 乐极生悲的伊势贞兴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六章 各怀心思的佐久间与一色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七章 沉稳早熟的佐久间信荣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八章 狐假虎威的山内一丰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十九章 大煞风景的林秀贞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章 忠实可信的本多正信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一章 第五次上洛(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二章 第五次上洛(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三章 第五次上洛(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四章 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五章 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六章 两路并进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七章 织田奇妙丸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八章 真实战力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十九章 你有女儿吗?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章 不是女儿是堂妹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一章 是家臣也是长辈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二章 奇袭的提议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三章 戏说初阵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四章 不同的关注重点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五章 人间地狱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六章 艰难的决定 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七章 艰难的决定 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八章 艰难的决定 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十九章 趁势落篷,见好就收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十章 三喜临门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十一章 醉人醉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十二章 来去匆匆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十三章 再入和泉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十四章 雷霆雨露 第四卷 破浪之章 九十五章 流水无意 第四卷 破浪之章 九十六章 签运不祥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一章 死亡flag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章 意在二鸟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章 得道多助……吗?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四章 蝴蝶效应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五章 求为客将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六章 草木皆兵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七章 兵不血刃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八章 金崎开城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九章 琵琶湖奉行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章 意料之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一章 情理之外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二章 金崎撤退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三章 谣说天变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四章 山崩石裂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五章 谁挽天倾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六章 生机何在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七章 败而不亡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八章 何以取信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十九章 附加条件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章 汤武旧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一章 日月新颜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二章 命运迥异(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三章 聚散迥异(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四章 激战摄津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五章 激战摄津(二)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六章 激战摄津(三)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七章 激战摄津(四)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八章 激战摄津(终)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二十九章 幕后赢家(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章 幕后赢家(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一章 幕后赢家(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二章 谁执牛耳(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三章 谁执牛耳(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四章 赐刀(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五章 赐刀(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六章 借您项上之物(上)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七章 借您项上之物(中)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八章 借您项上之物(下) 第四卷 破浪之章 第三十九章 稍作奉还 主角家臣团 列一下主角的主要家臣和子女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章 台下功臣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一章 双管齐下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二章 敲山震虎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三章 退求其次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四章 空头支票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五章 横恩滥赏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六章 正气凛然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七章 离愁别绪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八章 皆不可取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九章 分身乏术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章 平纪三策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一章 政略联姻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二章 远离旋涡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三章 再临四国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四章 只诛首恶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五章 意在立威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六章 走狗的野望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七章 忠臣的烦恼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八章 今切川合战(上)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九章 今切川合战(中)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章 今切川合战(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一章 坐观成败(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二章 坐观成败(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三章 高举轻落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四章 但求一死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五章 马不停蹄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六章 临敌庙算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七章 无心插柳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八章 土居与一条(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九章 一条与土居(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章 被外派的副将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一章 伊予国的连横合纵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二章 五字将旗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三章 幕府暗流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四章 伪钞风波(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五章 伪钞风波(中)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六章 伪钞风波(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七章 津田宗及身后之人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八章 真伪难辨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九章 招贤纳新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章 暂归平静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一章 蓄势待发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二章 足轻组头的忧郁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三章 远山村事件(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四章 联名上诉(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五章 联名上诉(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六章 阿波法难(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七章 阿波法难(中)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八章 阿波法难(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九章 小西行长的功名心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章 不知所措的小人物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一章 迫降的守军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二章 闷声发大财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三章 噤若寒蝉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四章 纪伊检地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五章 乱象又生 主角家臣团 九十六章 南近江之变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七章 土桥氏讨伐战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八章 军事外的因素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九章 借刀杀人与大筒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章 破城在即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一章 刀剑无眼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二章 真真假假的派系斗争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三章 入不敷出也要扩军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四章 整軍備戰 主角家臣团 第一章 流言蜚语岂当真 主角家臣团 第二章 妄议国事需谨慎 主角家臣团 第三章 抓错人也无妨 主角家臣团 第四章 刑部大人在看着你 主角家臣团 第五章 混进幕府的织田旧臣 主角家臣团 第六章 火上浇油 主角家臣团 第七章 攘外与安内 主角家臣团 第八章 主次取舍 主角家臣团 第九章 上下三策 主角家臣团 第十章 武田的大义名分(上) 主角家臣团 第十一章 武田家的大义名分(下) 主角家臣团 第十二章 松永家的野望 主角家臣团 第十三章 平手刑部怒斥武田 主角家臣团 第十四章 幕府三大勇将 主角家臣团 第十五章 御所城下的激战 主角家臣团 第十六章 穷寇难追 主角家臣团 第十七章 古刹山前需谨慎 主角家臣团 第十八章 冬日休战 主角家臣团 第十九章 三人的请求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章 漫长冬日(上)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一章 漫长冬日(中)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二章 漫长冬日(下)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三章 独当一面的家臣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四章 故人新面(上)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五章 故人新面(中)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六章 春干物燥需防火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七章 关于火的谣言与真相(上)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八章 关于火的谣言与真相(中) 主角家臣团 第二十九章 关于火的谣言与真相(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章 被顾全的大局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一章 欺人太甚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二章 围攻信贵山城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三章 风评被害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四章 取易守难(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五章 取易守难(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六章 温柔陷阱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七章 失意谱代的新工作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八章 真假劫狱(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三十九章 真假劫狱(中)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章 真假劫狱(下)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一章 弄巧成拙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二章 泥足深陷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三章 损失惨重(上)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四章 损失惨重(下)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五章 善后难题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六章 不是钱的问题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七章 福祸相依(上)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八章 福祸相依(中) 主角家臣团 第四十九章 福祸相依(下)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章 沧海横流(上)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一章 沧海横流(中)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二章 沧海横流(下)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三章 沧海横流(终)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四章 独占风头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五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一)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六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二)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七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四)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八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三) 主角家臣团 第五十九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五)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章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信心(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一章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信心(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二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六)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三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七)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四章 武田胜赖与德川信康(八)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五章 智者千虑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六章 甲斐之虎的反击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七章 飞骑救场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八章 辞锋逼人 主角家臣团 六十九章 谁足言勇(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章 谁足言勇(中) 主角家臣团 第六十章 谁足言勇(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二章 纸面上的胜利(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三章 纸面上的胜利(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四章 武田信玄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五章 进退之势再异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六章 毒士之谋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七章 当然是为了天下大义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八章 日行16公里的驰援 主角家臣团 第七十九章 强弩之末(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章 强弩之末(中)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一章 强弩之末(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二章 片甲车,百裂炮与国崩(上)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三章 片甲车,百裂炮与国崩(中)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四章 片甲车,百裂炮与国崩(下)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五章 武田终退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六章 穷寇追否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七章 一将与万骨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八章 痛击残敌 主角家臣团 第八十九章 分进合击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章 追兵中伏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一章 胜赖逆袭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二章 虽败犹胜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三章 笔胜于剑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四章 风林火山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五章 多事之秋(上)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六章 多事之秋(下)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七章 京都群情激愤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八章 幕府军大胜之后 主角家臣团 第九十九章 彼此的义理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章 将军的执念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一章 舆论的分化引导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二章 论功行赏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三章 猎鹰与家犬的区别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四章 剑指九州 主角家臣团 一百零五章 经略阿赞(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六章 经略阿赞(中)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七章 经略阿赞(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八章 幕后大佬(上)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零九章 幕後大佬(下)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章 四征四国,以及木下秀长的忧郁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兄弟再会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至圣先贤的为君之道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本能寺三杰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扩军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苦肉计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牛弹琴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指点江山 主角家臣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忠诚赞歌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章 幕府办事,闲杂回避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章 计划与变化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章 细川藤孝的选择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章 鸡鸣狗盗者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章 明修暗度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章 犬妖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章 中立派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章 调虎离山与美人计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章 落难公方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章 忠奸易分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一章 神奇药物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二章 早去为妙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三章 转危为安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四章 战无可避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五章 信长的野望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六章 望之不似人君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七章 岐阜城之火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八章 秀吉的大志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十九章 德川的家事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章 东军西军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一章 竹中的回礼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二章 退避三舍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三章 隔河对峙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四章 水来土掩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五章 兵来将挡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六章 孤注一掷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七章 进击的信长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八章 精锐之师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二十九章 狭路相逢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章 当机立断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一章 久违的失利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二章 木下秀吉参上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三章 未尽全功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四章 德川家的空便当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五章 各怀心思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六章 胜利在望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七章 泰极生否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八章 正义在西军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三十九章 急转直下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章 公方与刑部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一章 落日的余烬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二章 那人便是织田信长!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三章 怅然若失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四章 先祖的官衔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五章 奖惩办法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六章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七章 主次分明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四十八章 治国与齐家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第四十九章 后继有人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章 各显神通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一章 商贾的布局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二章 农人的打算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三章 武士的职责所在 第六卷 逐鹿之章 五十四章 少主的判断 第六卷 逐鹿之章 五十五章 父与子的试探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六章 储君的部队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七章 新时代的立场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八章 围城演习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五十九章 伊势割取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章 立威与树敌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一章 本愿寺的求助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二章 水患的解决方案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三章 僧侣的想法与领主的想法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四章 请施主放心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五章 听取民意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六章 已有行动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七章 谈判桌上的少年天才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八章 最该反省之处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六十九章 父子的差距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章 北陆危机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一章 上杉的借口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二章 冒昧的请求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三章 钱实在是太多了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四章 上杉谦信的骄傲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五章 《六国论》不可不读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六章 磨刀霍霍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七章 另有安排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八章 将将之道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七十九章 夜幕下的船队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章 上杉出阵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一章 武田军议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二章 御敌之道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三章 吓退武田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四章 先锋本多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五章 十河存保的奋战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六章 斩将退敌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左手为轴,右手稍稍发力,将抢柄向前一转一递,直攻出去,前方那个悍不畏死,但却不注意保护颈部的足轻正好被扎中靶心,立扑。接着收身举枪,护住正中,以剑刃根部的小枝缠住迎面而来的刺击,以急速的垫步往边上退了二尺,卸下力道,再一抖长柄,将对方武器荡开,然后骤然暴起,“蜻蜓切”的枪尖当作刀用,狠狠转了半圆,即将划开另一名敌人疏于防备的腰腹。 忽然侧面破空风声起,一把薙刀出其不意地斜插过来。 幸好本多忠胜耳聪目明,看在眼里,放弃了进攻,侧移两步,将将闪躲过去,趁对方招式已老,不及收变,把手里长枪猛然递了过去,将其逼退。 没有立即莽追上去拼杀,而是稍稍喘了口气,利用左右友军的掩护取得调整呼吸和身形的机会,准备好了状态,再重新上前。 武者固然应该淡漠生死,勇于牺牲,但那应该在有价值的时刻再体现。如无必要,在普通的战场上绝不贪恋斩敌首级的机会,先以自保为上,留得命在,才能更好的杀敌破军。 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天下悍勇善战的斗将自古不少,如此既无畏又冷静的却是罕见。 在他的带领下,身边最早的五十名家臣,都是经验丰富,懂得进退策略的稳重老兵。论冲锋陷阵的本事未必天下第一,但在各种突发状态下保持长久作战的能力很强。 两边看似都是不要命一般的短兵相接,刀刀见血,步步要命。 但打着打着,本多忠胜这边的士兵总能借着队友的掩护,步伐的变化,地形的微妙影响,将必死的攻击转为受伤,将重伤的可能性转为小伤,尽力保全自己。 而对面那些敌人,就是当真硬着头皮铁了心的搏命,不惜以伤换伤,同归于尽。 打着打着,阵线虽然还是僵持,战损比却渐渐失衡。 今日本多忠胜率数千兵来到越前国的丰原乡,本来按照命令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筑好了阵地等人来攻。 结果,中路和右翼的防线都挺好,唯独左边的工事没有修好,战前忽然倒塌,不仅无法成为防守的屏障,反而压伤了百十个自己人,搞得军心大乱,士气低落。 此时去责怪中根平右也是无济于事——那家伙也不是故意捣乱,实在是不习惯这种阵地战的打法,没掌握土木工程的技术。人家自己也站在坑里,现在八成……已经被压死了吧! 对面的身份已经大致搞清楚,是沟江氏为代表的朝仓家旧将。 他们一伙人心怀着对平手家的强烈不满,以及与本愿寺一向一揆众的刻骨仇恨,不愿接受越前被平手汎秀掌握的事实,倒戈杀死了朝仓景健投靠上杉。 可想而知,能有魄力做这种事的,不会是懦弱之辈。 这些朝仓旧将本来见了防守阵地之后颇有犹疑,不敢贸然冲锋。但旋即看到本多军一翼的工事自行崩塌,顿时大为振奋,直取此处漏洞而来。 幸得本多忠胜亲自带了部队及时支援,堵上阵脚。 双方都已冷兵器为主,缺乏足够的铁炮和强弓,在这全无遮掩的战场上,只来得及对射两轮,便已开始白兵。 于士气充足的部队来说,两轮射击造成的杀伤是不足一提的。 越前人不知为何,士气极高,高呼着各种听不懂的口号就嗷嗷叫着往上猛冲。 然而本多忠胜自元服起,战织田、战今川、战武田、战东海道国人众,战三河一向宗,从十五岁到三十岁,不是在跟人拼命,就是在跟人拼命的路上,对刀光剑影尸山血海,早就习以为常了。 甚至不如说,呆在家里享受和平的时候,反而有点不自在。 有的人上了战场会畏惧,有的人上了战场会紧张,有的人上了战场会兴奋……而本多忠胜,只觉得像是回到住了十年的家中,见到结婚十年的发妻一样,异常熟悉,毫无波澜,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做了。 双方厮杀一番,攻方丝毫没见到便宜,反而被连连逼退,毫无建树。 虽然出现了一点波折,本多忠胜仍然是轻车熟路地就挡住强袭。 先亲自带了一二百人,堵住缺口,后面的预备力量,就能从容地批次跟上,形成牢固的阵型,不至于仓促应敌。 双方数量几乎均等,都已经接近充分展开的程度,不存在包抄挟击的可能性,便只是简单的比较军事素质了。 在本多忠胜看来,面前这批越前的朝仓旧将,士气虽然不错,战力却算不上顶尖,比之织田、武田的精锐部队,尚且有些距离。仅论斗志的话,又无法与当年三河一向一揆的门徒众比拟。 殊死较量一番,守方倒下了三四十个英勇的郎党,攻方则失去了上百个最敢战的兵丁。阵线开始松动,反推。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顶住气势最盛的一波进攻,接下来就越来越后继乏力了。 过了片刻,主动权渐渐易位,忽然越前军中,有一着半月金兜,黄系胴丸,持长刀的武士,怒吼道:“我沟江景逸,今得上杉弹正厚信,已立下军令状,死战不退!诸位随我上前!须知舍生则生,畏死则死!毗沙门天在上!” 这一鼓舞,许多士兵大叫着回应,士气稍有回复。 听了这话本多忠胜却眼前一亮,心道原来有一员敌方大将在后指挥,听这话是即将带头冲锋了!刚才还没意识到呢。既然说什么“死战不退”,不妨就遂了你的意吧。 话音落地,那金盔黄甲的沟江景逸呼啸而出,顷刻以猛力直劈,打得一个守方士卒仓皇逃窜,狼狈招架,继而收刀横斩,取下性命。 另一名士卒上前支援,挺枪疾刺,沟江景逸侧首用肩甲硬顶住,反手以刀还击,又斩一人。 这气势一下子旺盛起来。 本多忠胜却看明白,此人武艺姑且还算上乘,但脚下缓慢,身形不便,纯以蛮力作战,并不足为惧。 于是一声不吭,悄然持着抢柄,借着己方士卒掩护,弯腰疾步接近。 他全身甲胄是专门改造过的,十分适合灵活行动,全无普通当世具足的沉重滞涩之感,轻巧踩在地上,真如一头矫健的雄鹿在奔跑。 沟江景逸连斩二级,不禁热血沸腾,放声大吼,气势正盛。 此时忽然听人说“小心!” 然后是一道寒光如雷霆闪电般迅疾而来。 却哪里闪躲得了? 只能下意识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强行欲格挡。 本多忠胜手中“蜻蜓切”长逾二丈,取的是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但这时忽然一变,双手分别握住枪杆的中端和前端,将长枪作为大剑使用。 巧妙一转,小枝格住对方的刀刃,枪尖沿着弧线划向对方面部。 沟江景逸从手中感受到的深厚力道与灵巧战技之中体会到敌将的高明之处,自知不如,但并不露怯,双手使劲,长刀硬推出去,借势退了两步,勉强拉开距离,对左右喝到:“此人定是名将,我们一同取了他——” 话没说完,凝在半途。 因为本多忠胜的枪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他的面甲下垂,伤了咽喉。 刚才明明是持着柄的中前端,当作双手剑使用,才能完成灵活的招架与攻击,瞬间却又不知如何一收一发,变成挺枪直刺的姿势,真是猝不及防。仿佛已经提前料想到对方会拉开距离。 “敌将已被我本多忠胜所讨取!” 喊声震天,地动山摇。 鲜血顿时如喷泉般狂涌,沟江景逸立即倒地毙亡。 死前唯一想法却是:“惜哉遇上杉弹正太晚,前半生庸庸碌碌,到死才有展现武人壮志的机会。” 便扑倒在地。 “沟江殿死了?” “是那个本多!那个可怕的本多忠胜!” “无耻贼子,给我纳命来吧!” “撤吧,撤吧,没希望赢的啊!” 朝仓旧将组成的军队一片哄然,少数人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猛冲求死,大部分士卒转身就往后没命逃跑。 本多忠胜抓住机会,又杀一阵,见了满地狼藉的尸体,远望敌军鼠窜身影,郑重吩咐道:“不用贸然追击!守住此处,即是完胜了!趁此机会,让刚才没有作战的士兵上来,抢修左侧阵地,准备迎接下一次进攻!斥候保持警戒,不要松懈!使番将这次战事火速向后回报!” 麾下将士尽管有些跃跃欲试的心情被打击,不过全部都没任何讨价还价,完全服从命令。 像这种武艺绝伦,身先士卒,又头脑冷静,能打胜仗的将领,在沙场上的威信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最具说服力。 接着本多忠胜没有丝毫沉浸于方才的战绩当中,只是派了一个近侍去割取首级,自己则找了处敞亮显眼的地方席地而坐回复体力。 没多时,一名刚才被派出去警戒的家臣,急匆匆赶到,带来令人不安的消息:“好像是趁着我们卷入奋战的时候,上杉家的一路人马突袭了织田长益殿所部!战况好像不妙,就在侧后方三十町(3公里)处!我们是等候命令,还是赶紧支援呢?” 家臣有此疑问,是因为平手宰相中将事先明言:“未得命令,断然不可擅自浪战。” 本多忠胜眉关紧锁,此事需要他短期内做出决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七章 尴尬的功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十河存保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清明的星空和月影。 接着体会到了身下的颠簸摇晃,以及边上四周的琐碎人声。 然后才是胸口处让人喘不过气的剧烈疼痛。 至于一身的泥巴、血渍、污痕,倒是没什么感觉,起码没那么深刻。 他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搁在一辆车子上。 旋即回想起被武田军大将土屋昌次两三招打得吐血晕倒,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状。 身为“鬼一存”的儿子(虽然是义子),真是丢尽了父亲的脸啊……难道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无法继承神武的勇力吗? 先不考虑这个——士兵们如何了?辛辛苦苦带来的兵,主将一倒,那岂不是尽数要不妙?能自觉拼死作战的可能性大概不高。 话说我现在是被擒住,还是被救回来了?战事究竟如何?原本想的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大概是没戏了,少受责难就不错了! 都是鄙人无能,拖累亲友啊……希望笑岩殿(三好康长)能利用长袖善舞的本事,为我们三好家争取一点空间吧。 十河存保情绪激荡之下,正欲翻身起来看看情况,却是全然无力,只感到胸口气血翻腾,喉咙发痒,忍不住闭目大声咳嗽。 下意识用手一档,睁开眼,竟然见到一滩混合了殷红色的口水! 咳血了啊……这么严重的咳血? 他心中一阵,复又立即瘫倒下去。 武家男儿,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担心功业未立,声名未张,到了九泉之下,被祖先问起来的时候,无颜作答啊!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十河赞岐,请稍安勿躁!刚才随军的医官大夫已经替您看过了,说是伤了脉络,胸腹间积累淤血,咳出来反是利好的。” 那是个态度恭敬的中年武士,容貌从未见过。 但一旁飘扬的旗帜上,绘了平手家的家纹,这就足以说明身份。 十河存保稍微安心,看来战事应该还算顺利,否则平手家的武将应该没有心情如此安宁的进行对话。 马上礼貌地出声询问:“不知您是……还未请教姓名?” 嗓音十分沙哑,中气不足,说话时胸口隐隐作痛,吓了自己一跳。 但如此场合,该讲的话,还是得讲。 那中年武士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微微躬身施礼道:“在下乃是平手家亲卫众的一个小小番头代理,微末小将,不足一提,名唤铃木秀元,您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 竟然是宰相中将身边的人! 十河存保知道其中利害,贵人身边的亲卫、侧近,都是位卑职重。 看面前这人口口声声自称什么“微末小将不足一提”,脸上却挂满了骄傲自豪的神情,显然只是故作姿态。 于是不敢轻忽,强撑着要回礼。 被铃木秀元挡下:“您受伤不轻,休养要紧。” 十河存保面露急瑟,还要张嘴。 又被拦住。 这次铃木秀元难得聪明一回,脑子转了一转,主动开口道:“十河赞岐大人,您一定心忧战事吧?这倒不需要担心。我们几支部队联合出击,消灭武田军足足上千人,更讨取了名将土屋昌次的首级。” 虽然自己的伤亡、失散人数是好几千,只因为某些场外因素,敌军主力不可能回身反扑,才被我们靠数量优势硬堆赢了——这一点就没必要说,反正明白人日后自然能弄明白。 弄不明白更好,毕竟不是什么太光荣的事。 闻言十河存保感情复杂:“唉,平手军真是英勇善战,令我们阿波、赞岐的士卒无地自容了啊……” 铃木秀元讶然道:“何出此言?需知您的部队斩杀了土屋昌次的数十名亲兵呢!少主……中务大人说过,这些都是以一当十的猛士,如此战绩堪比讨取数百人了!” 闻言十河存保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味道来。 带了三四千人出去,杀了几十个人,居然成了值得表扬的功绩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方便直接问铃木秀元,只能暂时憋着。 根据经验和尝试努力进行估算和推演,始终疑窦难消。 没多时,铃木秀元被别人叫走到一边去了。 然后一个苍老忧愁的面孔出现。 三好康长杵着抢柄当拐杖急匆匆走到近前,眼中隐有泪光:“太好了!孙六你还能睁眼实在太好了!否则三好家只剩我这个老头子,可如何是好?” 真情流露之下,叫出了十河存保小时候的幼名。 十河存保亦颇有感慨。 以前三好长庆刚死的时候,留下那么大家业,结果一门众和重臣们彼此矛盾重重,相互争斗不休,甚至多次大打出手,白白让织田霸占近畿。 后面一路败退,又出了三好长治这种混蛋主君,安宅清康那种看不破美人计的傻缺,偌大的三好一族,有的横死,有的边缘化,只剩下在场这一老一少,还算靠谱,艰难相互扶持着支撑局面。 然而十河存保没有太多精神感慨,轻叹一下,捂着胸口叫了声疼,便急忙询问合战的经过。 三好康长表情复杂地长吁一口气,酝酿了好久,才缓缓道来。 结合了推测和见闻,说出一番不见得全部是真相,但也自圆其说的解释。 最开始,按平手宰相中将的安排,“中务大人”(义光)来此坐镇,大概只是捡便宜,养声誉的。但二代目少年心性,可能并不感到满意,又恰逢武田那边局势复杂,出现卖主求荣之人——也可能是武田胜赖想媾和——三好康长对此不能确定,总之是敌方的军事安排泄露了。 于是平手义光与不甘寂寞的德川家康共同达成了追击的默契,抽出一些的部队,在了解武田军动向的情况下,分别出动。 十河存保、三好康长这一支部队,也立即由疑兵变成正兵。 原本计划中,各路人马追上去,应该是瞄准对方战力较弱的外样,欺负软柿子的。 可没想到,理应已经到达骏河边境的土屋昌次,得知消息后,居然私自行事,只带了少量亲卫,绕回来想要搞个大新闻。 正好碰上了。 当时十河存保这支队伍,在雨中行军士气不高,队形又拉得太长,居然被耻辱性的一击及溃。 十河存保被打晕,三好康长无力节制部队,一同行路的浅野长吉更是只能抱头鼠窜了。 具体数字,根据三好康长的说法:“我家死者约四百,失踪者六七百,伤者难计其数。杀敌总计……大概有七十吧,也可能接近一百?” 这个比例实在让人不太好意思。 而另外出发的一两路人马,倒是如愿衔尾抓住了武田军战心不足的外样,骏河众和远江众,取得大胜。 那为何又说十河存保算是立功了呢? 因为土屋昌次毕竟人数太少,虽然在遭遇战取胜,仍有过半伤亡。但这家伙竟不死心,没有撤退反而又设计了一次伏击。 那次伏击是冲着平手家的军队去的。 接近两千人,被几十人偷袭,一开始也阵脚大乱,后来才在数名少年将领的合力奋战下扭转局势,以伤亡三百的代价全歼敌兵。 土屋昌次连斩十余人,终究力竭,被加藤虎之助、平野权平联手弑杀,据说死前痛呼:“若非浪费兵力时间在四国竖子身上,就有机会干掉平手小儿,震动天下,可惜可惜!” 其实,平手义光深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在后面得到了重重保护。 但代替他指挥前队的井伊虎松倒是着实挨了两刀,受到不算轻的伤势。他一贯是被视作半个公子看待的,也可属于“贵人”的行列了。 平手义光见了战场的景象,感慨于土屋昌次的无双勇力,便觉得颇为庆幸,嘉奖了十河存保“杀敌七十,自损一千”的战功。 本来是准备派人收尸的,结果一看好像还活着,就救回来了。 这个事情,不知道听了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按说,虽然没有立下什么殊功,但取得了二代目的好感,也算大成功了。 只是中间过程,说出去都嫌丢人啊。 以后万一事情传扬,到底是会被人笑话呢,还是羡慕嫉妒呢? 真不好说。 十河存保感慨了半天,心里五味陈杂,不知是什么滋味。、 唯一一个坚定的信念是——将来在治兵,行军,列阵的各环节一定要精益求精,不懈努力,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出现,几千大军被敌人一个勇将冲散的情况了! 否则百年之后没法去见义父大人(十河一存),也是浪费了士兵们的牺牲,对不起死者的家属了。 他仔细思索,总结此战经验教训,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连忙发问:“对了,那土屋昌次!就算是武勇无双,也没有这么打仗的吧,难道?” 没说完又猛烈咳嗽。 三好康长连忙按住,嘱咐:“您先养好伤,这些话可以日后再讲,就不必急了。土屋昌次的行为确实十分诡异,像是主动找死一样,我猜武田家的内部情况肯定十分复杂了……” 本想仔细阐述自己的见解,却被人中途打断。 熟悉的身影大步接近。 伴随着调皮的嗓音:“赞岐殿!笑岩殿!嘿嘿,这次二位在少主面前可算有光了,嘿嘿,咱们日后,大有一道展露宏图的机会!” 正是浅野长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八章 北陸激战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听闻侧后方的友军受袭,本多忠胜只思考片刻,就做出决断:“平手宰相中将虽然特意交代‘不可浪战’,然而之所以要我们逐次进军,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互成犄角,彼此掩护。如果友军遭遇危机,自然应该救援。但不可轻易就投入全军,以免阵型混乱。” 说完,他吩咐各部队立刻将骑马武士集中起来。 麾下不敢质疑,立即执行命令。 此次从家里带出来的五千人,分别来自三河、尾张、伊势,都不是什么产马的良地,所以携带战马的比例很低,仓促之间,只筹集到三百四十骑。 本多忠胜毫不觉得兵少,当即跨上自己的坐骑,顾左右曰:“骑者随我前去谈谈究竟,其余人由河合又五郎暂时负责,坚守此处,严阵以待!” 河合又五郎惊呼:“您只带三百人就出击,岂不是太过于危险了吗?” 听了这话,本多忠胜不以为意:“无需担心!我自元服以来十五年,每次都是如此作战,何时出过问题?兵贵精,不在多,三百勇士,足以纵横。” “可是……”河合又五郎皱眉忧虑道:“今日的敌人,乃是越后上杉啊!都说他们勇猛善战,悍不畏死,怕是比以前的敌人都要可怕……” 本多忠胜抚枪莞尔道:“越后上杉的将士,难道就不是肉体凡胎了吗?难道就是铜头铁臂了吗?枪扎在脖子上,就不会流血,不会死人了吗?” 这话引得一众士兵哄堂大笑。 紧张的情绪瞬间消失。 于是三百四十名骑兵,便循着本多忠胜所指的方向,策马扬鞭,呼啸而去。 行得千八百步,就开始看到散落在地的旗帜、刀枪与成堆的尸体,略一分辨,显然包含了交战双方的战损。 具体数目来不及清算,大致印象是上杉一方伤亡较少,平手一方伤亡较多。 但本多忠胜瞟了几眼之后,却宽慰从容而笑,对士兵们说到:“无须惊惶!各位看友军的阵亡士兵,皆是正面受创,仰倒而死,说明是在作战之中英勇战殁,而非逃跑过时被人追上后背的。友军虽退,却并未溃。” 说完稍加整肃,继续向前奔驰。 这临时凑成的骑兵队伍,无论马的毛色,武器的样型,还是旗帜盔甲的颜色,都全然没有整齐划一的编制。跑起来也是阵型散乱零落,无法形成齐头并进的墙式冲锋——当然这也是本时代的正常画风。 但有本多忠胜带队,匹马当先,不避雨矢,又能用三言两语鼓舞起士气,寥寥三百余人也有了一往无前的势。 未多时,忽然与不明身份的游骑遭遇。 对面遥呼:“这边是上杉家足轻大将安中忠政,那里是什么人?” 本多忠胜拍马迎上,同时回应:“德川家本多平八前来取你性命!” 敌将闻言大怒,提枪来战。 二骑相向,各举抢柄,顷刻交错。 只见寒光一闪,本多忠胜眼疾手快,枪长马驰,抢先一步刺中对方当胸,一击挑落马下,翻滚几圈,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上杉游骑中另一武士立刻吼着“还我大哥命来!”便接着杀了上去。 本多忠胜刚刚发力杀人,来不及回气再战,却并不硬拼,只双腿一夹,腰身一拧。胯下战马似有悟性,心有灵犀,随之忽然转向,饶了圈子斜着跑了出去。 敌将心浮气躁,哇哇大叫,什么都不管不顾,拍马来追。 本多忠胜已经侧过身子,以背相对,忽然双手一转,蜻蜓切一扫一撩,恰如“回马枪”一般,削中对方坐骑脖子上未被甲片覆盖的地方。 那匹白马哀嚎一声,四蹄无力跪倒在地。 上面的骑马武士反应不起,被甩下马,摔了个天旋地转。 此时本多忠胜复又上前,轻松补上一击,取下人头。 上杉家其余十几名游骑见之尽皆惊骇丧胆,纷纷抱头逃窜。 还能听到一阵惶恐的议论之声: “不想越后之外,也有这等神武大将!” “绝不是我等可以应付的啊!” “快去,快去请柿崎景家大人来教训这小子!” 此时本多忠胜勒马止步,道:“这等游势,追之等于浪费体力,不如放任离开,让他们将我军的英姿传扬下去!” 有个骑兵道:“那不是就让敌方意识到我等的行动,从而有所防备吗?” 本多忠胜从容笑道:“正欲如此!今天我军人多势众,不需要什么诡计袭,用正兵作战就可以了!” 三百余骑,原地下马,稍事休整,饮了些水,继续前驱。 约一刻钟后,仍未见敌方主力,却有山本寺定长、长尾景当、安田显元等人,似乎是领着别动队出来阻击。 仍旧按照方才的战法,本多忠胜上前讨教敌将,余者一哄而上。 但这支上杉家的嫡系部队显然与外样国众截然不同,处惊不乱,镇定自若。第一线的士卒们张弓搭箭,待骑兵进入百步之内,才一齐发射,只此一轮,立即弃弓,举起刀枪迎敌。 三百余骑,只有一二十倒霉蛋中箭落马,余者继续冲锋。 顷刻许多上杉家士兵被冲击践踏而死,但后面立即有人补充上来,毫不畏惧地拿命来填,以素枪、薙刀与高头大马对抗。 本多忠胜连杀二人,却并未蹴散敌阵,反而感觉踏入泥沼一般,觉察到隐含的危险,于是果断命令全军拔马回身,不可恋战。 拉开距离,粗粗清点,大致折损了六七十骑。 而上杉的别动队,显然也抛下了大批尸体,猜测应有近二百之数。 这时本多忠胜不由得对敌军的战力有了更清楚的认识,立刻转变思路道:“看来越后人果然勇猛,一时难以力敌,我们此刻能做的,就是四处袭扰,打乱对方布置,先保住自身,再尽量帮助友军牵制更多敌兵!” 说完,调转马头,从面前之敌侧面绕了个圈子,于弓箭射程之外,将其甩开,继续向南。 随后能见到的狼藉和尸体更多了。偶尔有不明身份的散兵游勇出没。 本多忠胜仔细辨认,发现落单之敌,才会上前捡漏。否则就只策马作势,不肯真的冲锋。 没多久,终于觑到双方大兵团作战的场面。 只见织田长益所筑的阵地,已经失陷了三分之二以上,大部分士卒似已阵亡或者逃散,但仍有最后一个角落,高高亮着织田的家纹,尚在依托最后的工事,拼命抵抗。 周围一圈上杉家的军势,几乎已经成了围殴之态。 一眼瞟去,有柿崎、斋藤、中条、色部、甘粕等许多名将的旗帜。 唯独不见上杉谦信的毘字旗与乱龙旗。 本多忠胜想到些什么,停在马上,陷入沉思。 但现实并没给他留下太多想问题的时间。 忽然南方旌旗招展,喊声震天,两支部队气势汹汹杀了出来。 有人高呼:“平手宰相中将的援兵到了!” 定睛一看,确实是拜乡家嘉、加藤光泰二部,各延左右两侧展开包抄。 那织田长益的营帐里,尚有人在坚持抵抗,还未放弃,而后方又出现增援的生力军。反观上杉家久攻不下,气势渐渐转衰。 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撤退!” 洪亮得十里之外都听得见。 随后鸣起金石之声,上杉家各部开始转向调头,朝后方转进。 见状本多忠胜也不犹豫,立刻命令士兵上前迎战,不惜牺牲也要尽量拖延。 刚才命令“保身”,现在却又“死战”,看似朝令夕改,实则并不矛盾。一切都是为了最终战局考虑,不该牺牲之时就要尽量爱惜士兵,必须牺牲之时则虚谨记慈不掌兵的道理。 各方遭遇,一番混战厮杀,良久才分出胜负。 色部显长拼命拦住拜乡家嘉、加藤光泰,战至最后一人,所部数百兵,几乎全员覆没。 柿崎景家、斋藤朝信、甘粕景持撤了出去,但中条景资落在后面,被本多忠胜缠住难以脱身,陷入重围最终授首。 阵斩上杉家重臣二人,众人尽皆欢欣。 诸将会面,拜乡、加藤考虑到裙带关系,纷纷恭维道:“织田长益殿遭受袭击,孤军奋战,坚持半日,堪称首功!” 但织田一方,出来的却是个陌生的面孔。 织田长益的家老冈山右近尴尬回礼道:“战端一开,鄙主就身中箭矢,重伤无法作战。接替指挥,坚持作战的,乃是这位副将——岛清兴殿!” 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拜乡家嘉才回忆起,此人原本是大和筒井氏家臣,后来护送公主去岐阜城“和亲”,才留在了美浓,没想到阴差阳错,今日大大出了风头! 岛清兴似乎是沉默寡言不近人情的人,只简单施礼,便肃然不语,让人连上前寒暄一番的念头都没有。 此时本多忠胜赶来,没心思顾及人情世故的事,径直说道:“倘若我所料不错,对面上杉弹正亲率的主力,大概正在鄙人的阵地,倘若我们及时援助,里应外合,必可再接再厉,取得更大的胜果!”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八十九章 甲州内纷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三月中旬,武田胜赖回到甲斐时,已经彻底明白自己中了疑兵之计,过早撤退,以至于土屋昌次徒然战死的事情。 却已经追悔不及了。 因为进入了春耕时节,财力受创的武田家,短期内无力是再次发出动员了。 乃至于坊间开始出现“武田大膳不敌平手宰相,武田左京不敌平手中务;父辈不及,子辈亦逊”的说法,令人气得牙痒。 稍后,听说北陆上杉作战好像也不怎么顺利。 接着北条氏政就再次谴使而来,劝说:“何必要与宿敌上杉为伍,硬碰硬与平手氏对抗呢?不如我等协力,共取越后。” 对这种毫无大局观的行为,武田胜赖只能悲叹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 其实仅从战术角度,拿下了远江高天神城、美浓白鹰城之后,武田氏仍然可以说是收获颇丰的。只是耗费的资源太多,略有些性价比不高的遗憾。 但武田胜赖悲观性地认为,若不能在三五年内打垮平手,就等于是慢性死亡。或许只有极少数深具长远眼光的人可以赞同他的观点。 他牢记着先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教训。 可是没想到,有时候就算你有了远虑,依旧会有近忧啊! 大军返回甲斐之后,穴山信君提出了“重新审视与平手氏的关系,仔细考量东美浓、北三河诸地的价值”这么个看法。 随即武田信丰表达了一定程度的赞成。 当时武田胜赖心下是不认同的。 不过穴山信君身为准一门众兼独立性高的家老重臣,倒也不至于因为说出某种言论就受到什么斥责。 毕竟只是个建议而已,这是无罪的。 ——至少武田胜赖是这么想。 不曾料,这话说出没几天,忽然马场信房、高坂昌信如临大敌,煞有介事地双双来到踯躅崎馆的本丸御馆,上表了令人惊讶不已的建言: “穴山信君、武田信丰等一门众,显然已经有里通外敌,卖主求荣的嫌疑!请主公即刻将他们拘禁起来,详细调查吧!若有必要,恐怕不得不大义灭亲。” 武田胜赖当即瞠目结舌,惊惶万分,愣了好半天才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然而马场信房、高坂昌信坚持说:“这是生死存亡相关的事情,容不得犹豫,必须马上施行!” 这就在御馆对峙起来,相持不下。 搞得武田胜赖饭都没办法吃。 然后事情不知为何也没有保密下去,穴山信君、武田信丰正在三之丸办公,好像也听到了风声,急急忙忙都赶到本丸来求见,反过来指责说:“马场信房、高坂昌信这些落后于时代的家老们,只知沉溺于旧日荣冠而完全不看现在的实际情况,他们才是武田家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必须罢免!” 两边这就等于撕破了脸,当即唇枪舌剑大吵起来,争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 马场信房、高坂昌信认为穴山信君有私下通过德川联系平手的行为痕迹,显然是通敌,是十恶不赦的罪。 而穴山信君、武田信丰则拿出旧日的状纸,指出当年穴山氏向武田称臣之时,被特许保留了独立于他国守护交往的权限。 马场、高坂则进一步斥责说“条目规定,这些交往,必须在不损害武田家利益的前提下进行!” 穴山则坚持:“与德川,乃至平手的交涉,才是的对武田有利的!相反尔等的顽固不化才是令人头疼!” 这成为争论的核心话题。 这个过程中,武田胜赖的心思已经来不及判断谁是谁非了,而是震惊于穴山信君居然坦诚了有委托德川联系平手的事情。 更震惊于,居然存在一份泛黄的状纸,承认了他们穴山家有这项权限! 而且马场、高坂他们对此心知肚明,丝毫不意外…… 只有他武田胜赖,由于并非嫡长子,自幼在信浓长大,后面是出于意外成了继承人,才不了解这段尴尬历史。 甲斐的一元化,集权化进程当中,居然存在这么一个“开倒车”的例子! 知道了这个,武田胜赖既惊讶,又恼火,险些要吐血。 但身为现任家督,只能无奈地按捺住情绪,装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沉着冷静地命令长坂光坚、迹部胜资两名亲信家臣过来协调。 然后武田胜赖觉得自己不适合过早涉入,而要保留最终决定权,才更有余地,因此就离席去吃饭洗漱了。 并且明确发令,在场所有人解释清楚之前,不得私自离席,也不得动手。 小半个时辰之后,武田胜赖迤迤然回来。 发现气氛骤然变了。 马场信房、高坂昌信与穴山信君、武田信丰现在达成一致,化敌为友了——他们四个齐声表示:“长坂光坚、迹部胜资都是佞臣,主公应该将他们驱逐出去,不能留在身边!否则我家是无法振兴的!” 而长坂光坚、迹部胜资脸都成了难看的猪肝色,他们的态度是:“无论一门众,还是家老众,皆有尾大不掉的势头,他们的存在,是对主公权威的极大影响!这才是我们武田家最大的隐患!” 简直是预料不到的神展开。 这特么的,不是叫你们两个调解的吗? 难道调解的方式,就是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来,然后原本关系紧张的两方,就由于共同的敌人而和平了? 那倒是某种程度上的大成功…… 现在好了,除了还有军务没整理完的内藤昌丰、坐镇奥三河的山县昌景、守备东美浓的秋山信友等人之外,武田家的最高层领袖们,几乎都站到了这间屋子里,而且吵成了一锅粥。 总而言之,武田胜赖原地愣了足足一刻钟,半句话说不出来,然后真的吐出一口鲜血,连退几步瘫倒在墙边上——幸好,还没有晕过去。 如此一来,六个家臣倒是不好意思再争论了。 但是矛盾还是没解决啊! 彼此之间,恶狠狠地互相瞪着,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武田胜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极度疲惫,精神无限委顿,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什么也不愿意去做。 干脆把面前六个混账都杀了算了! ——当然这个念头也只能想想,真这么搞,武田家恐怕明天就完蛋了。 片刻后,医师被小姓带了上来,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表示主公身体还是很健康的,纯属心火过度发作,才肝气升腾,血脉倒涌,只要安心休养,就不会有事。 武田胜赖闻言苦笑:“哈哈,安心休养,说的简单,哈哈哈哈……” 小小医师,可不敢掺合进上层斗争,开了几幅凝神静气的药方子,赶紧逃跑。 如此僵持,足足半日,终于救星来到。 内藤昌丰整好军务,入城求见。 武田胜赖这才松口气,他牢记父亲说过,内藤是眼光最远,心胸最广,公而忘私,忍辱负重的第一纯臣。 连忙叫了进来。 内藤昌丰入内,扫了一眼,并不意外,似乎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 他环视在座六名同僚——包括两个一门众,两个家老宿将,两个侧近重臣,正好三组——然后从怀里,缓缓取出一张用血水写满字的白布,慨然道:“此乃土屋昌次殿,委托家臣交给我的绝笔!各位皆知,上个月他受命为大军殿后,不幸战殁沙场。但诸位可曾知道,土屋殿本来是可以安全回来的!但他察觉到这几年家中内部重重的矛盾,决心用一死,来唤醒各位的忠义之心!相比起他连生死都可以不顾,各位却不能暂时搁置意气之争,门户之别,为了我们武田家的共同前途而相互容忍吗?人即是城,人即是墙,这句话希望你们还没有忘掉!” 马场信房顿时眼眶泛红,挥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俯首向西一拜:“土屋兄弟,我真是太惭愧了!” 高坂昌信面色没怎么变,默默伸手接过内藤昌丰手里的血,静静地看,一言不发,手却不住在颤抖。 武田信丰早已无力瘫倒,痛哭流涕,不成人声,不住念叨着“对不起先父教导”之类的话。(其父武田信繁) 穴山信君也跪倒在地,连连悔恨自责不已,目光却不自觉地悄悄闪动,向在场其他人身上瞄来扫去。 长坂光坚双手握拳,抱在胸前,眉关紧锁,咬着嘴唇,脸上全是不依不饶的神色,只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迹部胜资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站在角落里,连连摇头,喃喃自语轻声说着“吃枣药丸”什么的。 主座上的武田胜赖舒了口气,又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现在的情况。 感念于土屋昌次的取义成仁,庆幸于内藤昌丰的老成持重。 更多的,仍是挥之不去的浓浓忧虑。 武田胜赖姑且也是性情中人,但并不缺少理智。他深切知道,今天这种办法,确实可以姑且平息争端,压制矛盾,但是持续有效时间是不会太长的。如果不能从根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这种互相攻讦的场面,没多久又会重现的。 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今年有个土屋昌次,拿自己的鲜血来换取武田家的一时之安。 将来还会不会再有一个土屋昌次? 一共能有几个土屋昌次? 甚至于——我这个家督,真的配得上,真的值得土屋昌次做出如此牺牲吗? 武田胜赖对此并无充足的信心。 恍惚间,他抬首望向御馆之外,越过在场的诸位家臣。 目光穿过云间,透过天空,仿佛也同时穿透了时空。 到达了那个他还是“诹访二郎”,而非“武田胜赖”的世界。 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章 上杉却兵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当面之敌虽勇,却仍不及越后铁骑,只需再有一二次冲锋,即可破阵。 ——远眺着本多势的部队,上杉谦信凭借经验,做出这样的判断。 可惜,时机已经没了,此刻就算破阵,亦无用耳。 柿崎景家、斋藤朝鲜满面羞愧地跪倒在侧,无颜抬头面见主公。他们几员将领,率数千精兵攻打了许久,几乎击溃了织田长益全部,却始终拿不下岛清兴带着五百人所把守的最后一道防线。 等到拜乡家嘉、加藤光泰等人支援过来,情势便再难挽回了。 原本平手氏的军队人数就占了绝对的上风,摆出步步为营稳健推进的姿态,上杉家则以外样国众为掩护,集中精锐力量,企图从正面压倒对方先锋,然后形成连锁效应。 “越后之龙”并不习惯在战场上玩弄计,从来只是瞄准时机,在最恰当的关头派上最勇猛的部队,以战术层面获胜。 本来今日上午已经达到目的。 沟江景逸拖住了本多忠胜,温井景隆吸引了织田长益,然后柿崎景家获得了绝好的攻击机会,摧枯拉朽,一举得手。 没想到,下午开始战局就陷入大大的不利。 本多短时间击败了沟江,柿崎却迟迟无法拿下岛清兴,拜乡、加藤的援兵来得也很迅速。 此时,就算令旗本众打垮本多忠胜所留下的部属,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了,平手军的后续已经跟上,马上就可以支援。 考虑到身后能登、越中等地的实际情况,或许现在已经到了该班师回朝,暂时收缩,以图再起的阶段。 倘若贪图面前这些敌人的首级,反倒耽误时间,被人追了上来,岂非得不偿失吗? 一般人可能是这么想的。 也可能有人存了侥幸心理,想着“敌方援兵未必来得那么快”,一定要再尝试几次攻击才肯走。 上杉谦信的心性,却与常人截然不同。 他此时面上全无表情,既无贪念,亦无犹豫。 只是伸手一指,用平静的语气唤出了身边一直默默随侍的家臣:“太郎左,请率领亲卫,进行最后一次冲锋,这与此战的胜负已经不可改变,但关乎到越后武士的荣誉。” “是!属下明白!”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伏身领命,然而拔刀而出,挥手呼唤士兵们一道前行。 “请随我千坂景亲来!” 除了这句平淡的话以外,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与激昂的词汇。 但其他同僚看着他的背影,却充满了激动的情绪。 上杉谦信三千旗本军势之中,每战必为先手的,是怪力无双的豪杰,小岛弥太郎贞兴,总能以绝伦惊世的悍勇冲锋陷阵。 而千坂太郎左卫门景亲,则是一直安静低调地扮演着亲卫的角色,守在主君身边,充当最后一道屏障,轻易不会拔刀上前。 一旦需要动用他参战,就一定是“最后一次冲锋”。 是那种“不管拿不拿得下来,战争都必须暂时休止”的场合。 因为他的角色是亲卫。 把亲卫拉上去,就足以展示主将的意志了。 在如此压力之下,千坂景亲并不一定每战都可取得理想的结果,但一定是投入最大的斗志去拼命厮杀。 无论是柿崎景家,还是小岛贞兴,都不敢说同等条件下可以做的更好了。 随着法螺吹响,军旗舞动,千坂景亲杀了上去。 前方作战的松本、香取、小国等部,本已渐渐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程度,差不多该替下来缓一缓,换另一波上去了。 但见了千坂景亲领着亲卫队上前冲锋了,却纷纷如同将要熄灭的火焰,被浇上热油一样,剧烈重燃起来,嗷嗷大叫着充满了力量。 数百亲卫,是极少数服装同色,武具统一,编制严谨的部队,每一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的强兵。 此刻就如一柄钢刀,沿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阵地,笔直杀了进去。 以木栅、沟壑、拒马所组成的防线,终于无法再坚持。 一点被突破,就有攻方的士兵能杀到后面去形成包夹,就马上兼带着形成滚雪球的连锁反应,顷刻间一条线就不存在了。 失去工事的掩护,两边士兵的战力差距开始显现,阵脚大乱的守方不断像稻草一样被割倒。 但并未到崩溃的程度。 付出许多条性命和前方半个阵地的代价之后,守方回缩到另一些土木工事后面,继续抵抗。 那明显只是备用的第二阵地,没有来得及外出壕沟,竹子扎得没那么紧实,木桩也不够粗硬坚挺。 但仍能提供心理上的巨大安慰。 让士兵们可以稍微喘一口气,返身再次投入作战,而不至于丧胆逃散。 一名武将十分活跃,居中指挥,大声吆喝,支撑着全军。 上杉谦信远远见了,啧啧称:“听尔等回报,那本多忠胜领骑兵脱阵,并不在军中,没想到还能有如此中流砥柱的副将。” 话毕,他忽然猛地一甩马鞭。 胯下的白驹立即心领神会,嘶声长鸣,迈开四蹄,全无畏惧地向前狂奔而去。 主将亲自冲阵了! 周围的举着旗帜、指物、马印的士兵们愣了一下,赶紧拼命跟上。 包括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这些败退归来,羞愧跪地俯首的家臣,也是毫不犹豫翻身捡起武器,跨上战马,重燃战意,紧紧跟随。 只一瞬,就越过千百步距离,冲到前线了。 “御馆大人来了!” 上杉家的士兵见到敬若神明的熟悉符号出现眼前,全都陷入了癫狂可怖的状态,似乎是获得了无视伤痛的能力一般,就算中刀中枪,也能拖住躯体往前飞冲。 “越后之龙来了?” 平手方的众人不能不为之震惊。斗将冲锋陷阵的事情常见,主将一骑当先的事例却罕闻。尤其这种领兵数万的大名,冒着雨矢作战的情况大概只有上杉谦信了。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慌的,具体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很慌。 包括河合又五郎也一时不知所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那白马黑甲的敌方主将宛如天神一般高高跃起,长刀若流星挥过,划破天空,降落于地。 不知是过于疲劳还是气势被慑,河合又五郎来不及阻挡,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脖颈下喷薄而出。 本多忠胜留下的军势,终于难以为继。 然而,上杉谦信看着哄然逃散,士气崩溃的敌兵,却并不追击,而是看着西南的方向。 他敏锐看到,平手军的支援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了。 那是可以与柿崎景家、斋藤朝信正面作战取得胜利的军队,质量即便不如上杉家旗本,大概也差距不会太远。 而主将冲阵,鼓舞士气这种事,只可一,不可二。 毕竟士兵还是人,是肉身凡胎,不是真的只要有士气就所向无敌的。 此战,不可继续了。 然而气势不可衰! 上杉谦信环顾左右,按刀慨然曰:“诸将请引兵回撤,我亲自殿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一章 无法拒绝的“恩赏”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元龟八年(1575)初,发生在北陆丰原地区的激烈合战,最终落下帷幕。 平手汎秀采纳泷川一益“步步为营”的战术,又接受了竹中重治“迫敌决战”的思路。正面部队互相掩护,间换进击,筑营拔寨,以守为攻,两侧则是派了三云成持、荒木村重分别联系越中、能登的势力起事。 再加之北条氏政在另一战线动作,上杉谦信没有良久对峙的条件,不得不主动出击。虽然一度利用外样的掩护取得先手,但终究无法扩大战果,反被拖入正面鏖战的泥潭当中。为避免损失过多动摇基本,只得后撤。 本多忠胜连斩数将、岛清兴力拒强敌,二人表现活跃。拜乡家嘉、加藤光泰支援亦十分及时。诸军并力同心,先后取下越后名臣色部显长、中条景资的首级,士气空前高涨,大有一举打到春日山城之下的气势。 然而上杉谦信亲率三千旗本殿后,法度森严,殊无可乘之机,双方战至傍晚,仍不分胜负,各怀忌惮之下,就此别过。 接着越后军急速折返,两边再未有大型交战。 事后清点,畿内联军的折损约有四五千,主要是织田长益部崩溃,本多忠胜部受重创。上杉军的伤亡,估算起来应该是三千到六千之间,其中有一半左右是嫡系部队消耗。 从数量看,只能说是不分高下了。 但战略上面,则是平手汎秀占了上风无疑。 四五千的折损对他来说不算伤筋动骨,完全还有余力继续向前,深入加贺、越中、能登各地。 反观上杉谦信,却是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途,径直去了春日山城,显然需要好好消化一番才可重整旗鼓。 毕竟二者的本钱差距甚远。 于是,北陆那些依附于上杉家的国人众就很狼狈了,要么抛弃祖产跟着逃回越后,要么潜入山林吃野菜打游击,不敢公开露面。 而以平手家为靠山的诸势力,纷纷扬眉吐气,重新回到舞台之上,竭力展现各自的存在感。 三月下旬,拜乡家嘉在一向宗门徒的配合下,攻克了加贺的大胜寺城。数日后,加藤光泰又取下金泽城。 荒木村重走了水路,联系能登畠山氏余党,占据轮岛、门前等地。三云成持翻山越岭,与越中神保家后裔搭上头,夺得井口、庄河数城。 四月初,平手汎秀领本部大军到加贺国津幡城,于俱利伽罗峡谷附近休息,此刻北陆数国似乎唾手可得。 加之从东海道传来,二代目“吓退”武田胜赖,讨取土屋昌次的事迹,真可谓好事成双,捷报频传。 平手义光带着浅野长吉、十河存保、三好康长以及德川家的酒井忠次、板仓胜重等人,浩浩荡荡走了接近二十天,来到阵前,汇报了详细的经过。 包括可以公之于众的,与不可以公之于众的。 一时平手家的武运昌盛到了极点。 不少战将信心勃勃地认为,今年有机会直接打到春日山城,或者至少有机会拿下越中的富山、鱼津,能登的末森、七尾等重镇。 但平手汎秀没有那么急于求成。 从和泉运粮到加贺已经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了,再拉长补给线,就会对奉行众的工作能力造成严峻考验。 平手汎秀注意到一件很关键的事情,对麾下诸辈提问:“我挥师六万,将敌人驱赶回越后,为何北陆并无几家国人众前来归附呢?难道他们对上杉弹正的忠诚之心十分坚决吗?” 这个问题令一众武将茫然不知所措,唯竹中重治答曰:“上山氏经略北陆,已有三四年功夫,而您却是初来乍到,一时之间土豪地侍们难免还来不及认清形势。尚需二载花费,恩威并施,方可安定人心。” 平手汎秀点头称善,又道:“如此说来,举兵杀入越后的时机,恐怕还不成熟。因为越中、能登尚未得安,就无法保证粮道的稳妥。那么大军六万,长期留在北陆便是突然浪费钱粮罢了,不如选择良将留守,逐步奠定基础,日后再寻机会进攻。” “良将”一词,惹人心动。 近日来有所斩获的旗本大将拜乡家嘉、加藤光泰,与外样重镇荒木村重、三云成持,这四人都跃跃欲试。 但平手汎秀却一眼扫过,首先提起的是:“此战的谋划之功,是源于泷川、竹中的智慧。这份勋绩,我会单独亲笔写下来,向朝廷上表奏报的。二位不愧为军师之才,正宜随我到京都共理国事。” 话音落地,泷川一益面上顿时喜忧参半,然后连忙躬身施礼遮掩住表情。竹中重治却是正好连连咳嗽,脸色惨白,就没有显示出任何值得一提的反应。 此举究竟是否明升暗降或者羁縻幽禁,恐怕很难说清楚。然而这两年一番温水煮青蛙的折腾下来,就算真有什么不利的想法,二人也无力抵抗了。 接下来平手汎秀方才徐徐道:“与越后上杉军作战,各位都十分英勇,战果斐然,理应有所奖赏,这是不必说了。诸将之首,当推本多忠胜,其次,则是岛清兴,对此可有谁存在什么疑虑吗?” 众人听闻此言,皆有些惊讶。 此二将确实表现不俗,英勇身姿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他们分别隶属于德川、织田两家,并非平手氏的直参,甚至连外样众也说不上,勉强只能算个陪臣。 为何偏偏要把两个陪臣单独拉出来讲呢? 没有道理。 除非是为了…… 这时,京极高吉、武田元明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无关人士,以及平手家的河田长亲、本多正信等人,却纷纷表示“宰相中将说得太对了,两名有功之臣,一定得要好好表彰一番,才能天下人信服,显示执国政者的器量”云云。 纷乱的议论声中,各方武将们身份各异,有的稍有嫉妒,有的心悦诚服,有的冷眼旁观,有的热心起哄。 但唯独正在被谈论的主人公——本多忠胜本人,忽然一跃而起,大步出列,对着主座盈盈下拜,正色道:“鄙人一介三河愚者,能得平手宰相中将青眼有加,实乃无上荣幸,倍感惶恐不安。然而家祖、家父世代效忠于德川氏,无论遇到何种艰险,从未有过一丝动摇。传至今日,我断然不敢不遵循先人的教诲,即便您有恩赏赐下,鄙人也只能以德川氏家臣的身份领受,先要征得鄙主的意见,万不敢逾越。” 他深深伏下身子叩倒在地,言辞恳切而又坚决,完全心意已决,不容动摇的姿态。 接着,另一被论及的岛清兴,也从容而出,并排拜倒于地,粗犷的声线响起:“素闻三河本多忠勇堪为武士典范,鄙人不才,亦有见贤思齐之心。吾岛清兴先仕于大和筒井,后奉命护送主公之妹至岐阜城,如今那位夫人已有子嗣,于是降世的少主就理所当然成为我应该侍奉的人。因此平手宰相中将的奖励,万万不敢轻易领受。” 此人开口,铿锵有力,话音传开,有金石落地般的响动,令人印象深刻。 平手汎秀目视此二人,面无表情,眼神来回徘徊,忽而放声大笑,抚掌曰:“两位忠勇之士,这是什么姿态?莫非以为我是那种用高官厚禄来诱惑别家重臣的无耻之徒吗?真是令人寒心啊!” 本多忠胜、岛清兴大为窘迫,连忙口称不敢。 心里却不知是否在腹诽“不就是如此吗”。 接着在众人注视之下,平手汎秀又道:“恐怕要让二位失望。我所要会给出的,并非什么令人艳羡的待遇,而是常人避之不及的难题!实不相瞒,这次赶走上杉之后,我将集中力量于其他战线,至少有一年不会再来北陆,这段时间需要有人坚守越中、能登,抵御上杉弹正的攻势!如此职位,虽然可以说是职高权重,广受瞩目,但恐怕并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位子吧?” 此语一出,众皆默然。 京极高吉立即帮腔,长吁短叹,一脸惊恐地说:“老夫年纪大了,肯定不敢承担如此重担。那是年轻人才能胜任的事情了。”武田元明也连忙点头,满是惧怕地补充道:“虽然是立功的大好机会,但我要在后无支援的境地下,与越后之龙对阵,宁愿不要这机会。” 平手汎秀捋须胡须笑而不语。 加藤光泰回过神来,立马开口竖起大拇指,说到:“在战场上已经证明,本多忠胜殿和岛清兴殿两位是有胆量与上杉弹正较量的人,如此重担,我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担任了。” 话说到这,岛清兴的身份连续变了几变,似乎终究是热血与荣光的念头占了上风,一拍大腿,慷慨道:“既然如此,鄙人便多谢宰相中将的信任了!” 本多忠胜皱了皱眉,感到无法推托,只能跟着表态:“如果鄙主德川三河殿没有其他事情差遣的话,在下就全无异议了。” “如此甚善。”平手汎秀果断做了决定:“便拜托本多忠胜殿镇守越中,岛清兴殿镇守能登了!” 接着似乎想到些什么,又补充道:“加贺便如约,继续交给一向宗处置。至于越前一国,原守护朝仓家已经死伤殆尽,无从继承,理应拿出来封赏有功之臣。但除此之外,近来战乱连续不断,急需有老成持重的人来主持大局,恢复秩序,这种事河田新九郎以前是最擅长的,姑且就托付给你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二章 一转攻势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北陆事务就在平手汎秀谈笑风生之间抵定了处理方针。 本多忠胜去了越中,主要任务是联合反上杉的神保氏余部,依托南部山区的复杂地形,坚守城池,伺机扩大影响力范围。目前境内三十五万石领地,大约可以覆盖到十万石左右。 岛清兴来到能登,负责招揽沿海一带的畠山旧党,利用水路的补给优势设法搞些活动。因此他得到了一些造船的资金和人才。能登二十万石,估计能勉强掌握个五六万石在手里。 他们的职权都远远不能波及全境,不过在北陆范围内上杉家的实际力量其实也就这个级别,大部分土地处在混乱当中,双方都没法有效控制。 贸然提拔陪臣到这个级别多少是有点横恩滥赏的意思。本多忠胜声名在外倒也罢了,岛清兴难免要受人诟病。 可是,平手汎秀一句话能堵死所有人的话柄,那就是——愿意取而代之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报名。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普通人哪有胆子领着三五千人去前线跟上杉谦信当邻居?真有这份胆识和才能的往往都出人头地也就不嫉妒了。 这重担子,还真就没多少人挑得动。 本多忠胜依然坚持着身为德川家臣的立场,岛清兴也依然坚持着身为织田家臣的立场。可是受限于地理条件,显然无法与名义上的主家取得有效的沟通,自主性越来越高几乎是必然的现象。 而平手汎秀一手控制着后勤物资的补给线,另一手握着京都朝廷的授官渠道,则是可以充分对北陆施加隐性的影响。 随着时间推移,情况一定会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 加贺依然交还于一向宗的门徒众,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完全是没有组织度的乌合之众,但平手汎秀佯装不知道这一切。 顶多就是提醒本愿寺显如早日派个得力的坊官来主事。 至于石山究竟能不能找出合适的人才,这个外人就不方便过问了。 事实上,本愿寺的和尚虽然过得也算锦衣玉食,终究“职业前景”的上限比较有限,大大不如武士,很难从外界吸取到什么高等人才,反而是流矢的可能性更大。 七里赖周已经是显如上人少有能打出来的牌了,结果到了北陆依然是一团糟糕,搞得民怨沸腾,离心离德。 前段时间崭露头角的大谷平马,倒是值得一提。然而年纪还不到二十,资历也太过浅薄了,弄上去怕是会让世家子弟们不满。 总之这个事需要显如好好头疼。 而越前呢,定位为支援能登、越中的军用周转基地,也有了很巧妙的布置。 领地作为恩赏,分别封给了竹中重治、泷川一益,荒木村重,三云成持、拜乡家嘉、加藤光泰等众多功臣。 然而竹中、泷川被半强制地拉到近畿去陪着喝茶聊天;荒木在摄津、三云在甲贺,都鞭长莫及,无法兼顾;拜乡、加藤作为直参家臣更是必须接受奉行代管的方案。 这样一来,理论上只拥有一万五千石知行的河田长亲,实际就等于是一国代官,能充分将意志贯彻下去,而短期内又不至于有尾大不掉的势头。 这与平手秀益在大和,岩成友通在河内,中村一氏在南纪伊的模式类似。 乃至也可以说,跟平手义光在南近江的地位也很相像——只是这话说出来就很别扭了,家臣跟二代目之间显然没有可比性。 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不测,中枢权力持续衰败下去,那么代官们肯定迟早会鸠占鹊巢自行其是,不过体制总不可能是完美的,真到那一步就是亡国灭族的危机,也没心思考虑这些层面了。 越前一国经过长期战乱,堪称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历次争斗中几乎所有值得一提的国人地侍,乃至寺社势力,都已经被打死了或者打得快死了,民间秩序亟待重建,正是进行“检地”的大好机会。 目测有望达成一场比和泉、北纪伊更为通透干净,堪与淡路等量齐观的彻底检地。 为此,伊奈忠次、长束正家、平手季胤、增田长盛他们这一帮子奉行们早已摩拳擦掌充满了斗志,而小西行长则是厚着脸皮,不顾外界视线,反复推荐新朋友石田佐吉,甚至不惜说出“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您,我是说此人筹划测算之才在你们所有人之上”这种严重得罪人的话来。 他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捞政绩和扶植党羽,不过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可以说是真的够朋友了。 顺带着这些年来机缘巧合到处折腾的老朋友沼田佑光终于又混出了点名堂,“琵琶湖奉行”的名号得到平手汎秀确认,计入直参家臣行列。 回想昔日种种,不知是否会喟然感慨。 由于本多忠胜和岛清兴都是陪臣——严格来讲其实陪臣都算不上——北陆的处理方案难免要与德川、织田商量。 平手汎秀于五月初,在南近江安排了会面。 这本来会是一次略显尴尬的接触。 然而,平手汎秀抛出一句话,就令德川、织田感激涕零,喜不自胜——至少表面上是感激涕零喜不自胜,无暇顾及什么“挖角”的问题了。 “我准备在年底之前,将武田氏从美浓、三河、远江驱逐出去,恢复二位的领土完整。” 此言一出还哪好意思讨价还价呢? 现在织田信忠被占据的是美浓最东部两个半郡,加起来七八万石领地不算太多,可是最近处离岐阜城仅有两日路程,这种情况无疑很不利于军民情绪的稳定。 而德川家康就比较惨淡了,总计有七个郡超过二十万石沦陷!须知三河远江两国加起来才五十万石,加上新割的尾张半国也就七十万石,等于是三分之一丢失。 他们两家这么多年新仇旧怨可谓比山高比海深,为什么非要捏着鼻子当朋友精诚合作呢,无非是武田太厉害了呗! 信玄就不提了,换了胜赖上台,内政外交好像不太行,打起仗来完全不比其父逊色,让尾美远三的武士们昼夜寝食难安。 拼命巴结着宰相中将大人,盼的就是今日。 平手汎秀理所当然从两家的使者那里,收到了无数不要钱的赞颂和马屁之声。不过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织田信忠设法与信浓的木曾义昌取得了聊胜于无的联系,同秋山信友也存在若有似无的沟通。 德川家康就厉害了,同武田重臣穴山信君勾搭到很深的程度,已经达成了初步的默契关系。 看来甲信人民也不是个个悍不畏死,总有几家担心后路的。 乐观估计,只要在正面对武田家造成足够的打击,就有机会顺着内线,抽丝剥茧,策反调略,不战而胜。 唯一的疑虑可能是资金。平手汎秀虽然在北陆取得了进展,但掌控力度暂时还不够强,无法通过区域专卖权的租售来进行短期套现。 不过这个年代,大家普遍觉得,只要你手上握紧了刀,钱的问题,终究来看还是小问题。 如果成了大问题,那只能说明,刀握得不够紧。 某种程度上讲,这种想法也不算错。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三章 人心气运所向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五月初,进入盛夏,平手汎秀凯旋回到京都,数万大军招摇过市,耀武扬威,在洛中洛外盘旋延续,队形一望无际。成群的旌旗之后,骑兵、长枪兵、弓兵、铁炮兵、战车、大筒等等军种分门别类,逐次行进,浩浩荡荡,络绎不绝。 狩野永德、长谷川等伯都被邀请到场,用画笔记载这伟大的盛况。 京中各方热烈庆祝,夹道欢迎。 力主让朝廷允许平手汎秀割取兰奢侍的山科言经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事情发展证明了其先前的判断无误,投资准确,为皇族公卿们争取了很好的人情分。廷内已有议论,让他升任“从二位权中纳言”。 左大臣九条兼孝、内大臣一条内基、权大纳言西园寺实朝,这三名门第显赫,少居高位的年轻公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希望得到财政方面的支持,恢复已经停办多年的旧有宫廷节会礼仪,举办相扑、射箭、赛马三项“天览试合”。 依规模大小区别,估计需要两千至一万贯不等的花费。 而平手汎秀呢,由于具有“左近卫中将”的衔职,恰好是到了门槛,有资格代替陛下,担任各项比赛的裁判官。这可是大出风头的机会。 花钱也不算很多。 而且全程绕开了幕府这一点尤其微妙。 平手汎秀颇有兴趣,还询问了一下是否可以添加刀剑、长柄、乃至铁炮等其他赛项——这让公卿们听得满头大汗,连忙解释说,如今的相扑、射箭、骑马比赛,经过多年演化,已经是礼仪的讲究越来越多,竞技的成分日渐稀薄,所以不适合添加内容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 对此平手汎秀本就没什么特别的执着,于是轻易答应了。 根据神圣和古老的传统,这个节会理应在七月初七那天举办,现在五月份,正好可以着手准备。 达成一致之后,九条兼孝又传达了其生父二条晴良(时任关白)的提议,让白川、五辻、锦小路三家低级公卿,在保留原地位的情况下,成为平手氏的家臣,以“两属”的身份,成为沟通桥梁。 此事令人欣然接受。 平手汎秀不禁赞叹二条晴良“高瞻远瞩,国之柱石”。 接待完了公卿,又轮到和尚出面。 临济宗、净土真宗、真言宗,皆已与平手家保持了和睦的关系。现在日莲宗、法相宗、曹洞宗的僧人亦纷纷表示了友好。 甚至包括切支丹也通过南蛮商人,试探性询问传教之事。不了解当地国情的葡萄牙人、荷兰人,用了许多五花八门的怪称谓来做抬头,什么“扶桑副王”,什么“日出之国护国公”,什么“皇家宫相”,什么“近卫军元帅”之类种种,不一而足。 看上去不禁让人发笑,不过也从侧面展示了深入人心的威势与公仪。 外国人心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包袱,反而对“究竟谁说了才算数”这个问题最为敏感,他们的评价往往是更客观的。 宗教界首屈一指的大事,是曾与近卫前久、武田信玄交情莫逆,对比叡山纵火事件耿耿于怀的天台宗座主,觉恕法亲王他老人家,无疾而终,不幸圆寂。 徒子徒孙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一些“鸽派”的僧侣,如延历寺分支的三千院、妙法院等,间接找上门来,寻求彻底和解,再兴山门的机会。 而京都以外的天台宗寺庙,如摄津境内具备“别格本山”资格的水间寺,则是私底下隐约表现出,对“天台座主”地位有争夺之意。 这对平手家来说,成为一张可以在关键时刻打出的牌。 寺社事务永远是扶桑民政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各种历史渊源的讲究实在太多,处理起来犹需谨慎。 相较之下,反倒是跟商人打交道,令人比较愉快。 平手汎秀最早扶植了“玉越屋”“春田屋”“三鹿屋”这三大御商,沿濑户内海铺设络,推广“兵粮券”“印花税”“竞拍会”的政策。后来认为御商缺乏忧患感,效率日渐低下,引入以津田宗及、长谷川宗仁为首的界町商人来分割利润。 津田宗及的妹妹和侄女陆续成为侧室夫人,其中年轻的那个更是诞下麟儿,于是地位和权职都有了后来居上的势头,几年之间影响力是席卷近畿列国,取得数不胜数的极多特权,同时供奉的军资金以十万贯计,有力支持了历次战争。 现在这个圈子又进一步扩大了。 北陆方向,川舟屋的道川家,和组屋的中岛家,由于承担了讨伐上杉时的海路运输业务,完成情况十分理想,进入高层视野,被指定为专门负责若狭湾、富山湾的奉行官员。 这算是没有影响到任何既得利益者的决定。 另外,在京都、近江各地豪商受到织田信长起兵之牵连而遭遇打击之后,四个新兴商户渐渐崛起。 分别是与德川家关系密切的从事服装业务的“茶屋”,近日得到织田青眼的精通土木工程的“山形屋”,细川藤孝举荐的物流大亨“角仓屋”,以及小西行长介绍的金匠世家“桥本屋”。 这些人进献礼金之后,获得“允许自主持有,但不可以任何形式转让”的特许权,相当于是一半的御用商人身份。 变相其实是对界町众的利益稍有影响的。 却也因此得到了“玉越屋”“春田屋”“三鹿屋”这几个老牌御商的友谊。 局势便是如此有趣。 平手汎秀渐渐舍弃了与足利义昭联名的方式,开始用单独自己的印鉴来发布各项命令,包括奉行代官的任免,领地的安堵,寺社的禁制,商家的经营权等。 尤为重要的是,要求各地严查“本能寺三人众”的余党,特别是柴田胜家、木下秀吉这俩首犯,生死尚不能确认的明智光秀也绝不轻忽。 半推半就“抓”回来的两位“客人”,得到别出心裁的待遇。 泷川一益右迁兵部少辅,被任命为“茶头”,专门管理茶会,有机会与千利休、大林宗套等人谈笑风生,品茗养性了。对他这个一贯喜欢附庸风雅的武士而言,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行当了。 竹中重治授官扫部头,聘作“策师”,担当阴阳、观星、占卜、风水等超自然层面的“重任”,另外也兼带普及礼法仪典知识。这是考虑到他身体一向不太好,专门安排利于健康的闲职。 访客熙熙攘攘,法令频频发出,形势似乎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 这类事情,谁都不敢乱说,但哪怕想一想,就会下意识觉得慌乱可怕。 面对一些流言蜚语,平手汎秀命人特意着重强调,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虽然病重不能理事,然已经有合法男性子嗣诞生了,即便只有三岁,地位也不容置疑。就算将来出什么不幸的意外,室町幕府也是后继有人,不容他人窥测。 如此一来,倒又显得足利氏气数尚有存。 人心和气运,究竟在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四章 取次的权限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在七月初七,举办“天览相扑”的日子尚未到来之前,平手汎秀停留京都,不断接见和会晤各方来客。 其中包括了列国大名派来的使臣。 首次迎来陆奥方向的访者,是值得欣喜之事。 安东爱季的态度非常积极友好,送过来的亲笔信遣词造句相当谦卑守礼。伊达辉宗也还比较恭顺,大体表达了对中枢的服从,措辞有所保留。 但是,总体来说这些人并不像京都周边的本地势力那么“识时务”。 他们无一不是先强调幕府,强调征夷大将军,而把平手汎秀视作管领、执权一类人物,与细川政元、三好长庆等同。 考虑到距离遥远,消息不同,如此行事倒也无可厚非。 平手汎秀以一种非常淡然的心态同东北奥羽的使者们打交道,反正在短时间之内是不会有任何利益关系的。 另一个方向,九州却不同。 长宗我部元亲奉命助岛津讨大友,前前后后已着手了两年左右,历经波折总算取得一些成就,在日向国占据了一二郡的桥头堡地点。 此时他也从前线派遣使者,传回信,却是提出一个十分郑重的问题。 原文很长,先是恭贺“北伐”的进展,再是通报九州的作战情况,然后是私人层面的问安致敬,到了最后,才抛出真正的意图。 长宗我部元亲的问题是:“宰相中将威名远播,偏鄙如日向国者,士民闻宰相中将之名,亦有如雷贯耳。有豪族米良氏、福永氏慑于天威,不敢抵抗,有意拨乱反正,弃暗投明,在下惶恐,不知该如何处理。” 读这封信的时候,平手汎秀正仰卧在海外进口的躺椅上,与家眷呆在一起,见了文字,哈哈大笑,随手递给身边的长子义光。 十五岁的义光见信若有所思,却又一时难以理清思路, 身边是继承了畠山之名的次子,十一岁的夜叉丸,尚未元服,正是学习政务的年纪,好地凑巧看过来,义光有些紧张,抬头递来一个征询的目光。 汎秀并未阻止,微笑示意可以传阅。 夜叉丸生得五大三粗,十分健壮,才十一岁只比长兄矮不到一个脑袋,估计约有五尺三寸(约160公分),体重则是已经成功反超了。 耳目看来也是极为清明敏捷的,远远扫了一眼,便撇着嘴摇头不解道:“原来只是这么点事情啊!那个什么米良氏、福永氏,都是小势力吧!随便处理一下就好了,父上和兄上是做大事的人,哪来功夫理会呢!” 义光不置可否,拍了拍二弟的肩膀,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汎秀笑道:“夜叉丸才十一岁,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才正常嘛!不如说,能认清这么多字,读懂其中意思,我已经十分满意了!” 听到这话,夜叉丸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摸起了后脑勺,羞涩道:“学字真的很难啊!不过汤川殿教得可严厉了,义父大人说没所谓,可是拗不过汤川殿……” 他口中“义父大人”指的是畠山高政,“汤川殿”则是畠山家宿臣汤川直春。 也就是这小子的实际教导者。 义光倒是有些不悦似的,难得地反驳了父亲的话:“弟弟他并不是笨蛋啊,只不过天赋在其他方面,刚才您没看到,他射箭中了两次靶心,连秀益殿都大加赞赏了。” “不不!”夜叉丸对此连连摇头:“大哥您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力气很大的笨蛋,这一点还是知道的。义父大人反复说过,笨不要紧,知道自己笨,就能扬长避短,别自作聪明就好。” 顿时义光无言以对。 汎秀微微讶然,略一思索,不禁感慨:“畠山老金吾……也就是你的义父,可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物……” “我也觉得啊!”夜叉丸像是自己受到表扬一样开心,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义父说,父亲您的智慧,是他的十倍。” “呵呵……”汎秀笑了笑,心思回到正题,有心开口考教:“义光,你来看看,长宗我部这个要求,该如何回复呢?” “有些麻烦!”义光也集中精神,皱起了眉头:“这种不知名小势力,如果不允许长宗我部家自行收纳,那就显得很不近人情,而且也会对前线造成没必要的束缚。然而一旦开口同意的话,不就等于允许他借着我家的名义调略九州国人地侍了吗?甚至可能发展为代替我家行使权力的情形,日后或许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场面。” “说得对。”汎秀点头予以认可:“随着地位权势的上升,将来势必会越来越多碰到这类问题。一些次要战线不可能派直属军队常驻,势必需要命令从属于我的大名独当一面,此时就需要划清权限才好。” 说着,汎秀命人取来地图,在九州岛的部分画了一个圈子,将日向、丰前、丰后等地包含在内。 两个儿子看了过来。 义光立即思索起来,夜叉丸则是一脸茫然。 接着汎秀说到:“因此我会采用‘取次’的手段。现在就任命长宗我部元亲为九州事务的‘取次’,尤其是联合岛津,讨伐大友这件事,在不违背大政方针的前提下,可以灵活采用一切合适的方式来取得进展。但状中会讲清楚,这并非是常设,而是非正式临时职务,一旦有何变动,就有可能免除,或者更替人选。” 义光缓缓地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样的话,一来身为‘取次’的人,与被‘取次’的对象,不存在没有上下关系,只是协同工作而已;二来是可以随时撤换的,主动权始终握在中枢。不过整个九州都委托于长宗我部,是否有些……” 汎秀从容一笑:“放心吧!九州豪杰如云,就算‘姬若子’有我给予的名分优势,依然不可能一帆风顺的,迟早需要强力支援才站得稳。” 义光沉默一会儿,疑道:“但是现在大友家已经是江河日下,四面受敌的情况,很难想象怎么翻盘啊。除非,父亲大人您说的,会对长宗我部元亲殿造成困扰的,并非是大友家,而是其他的势力?” 汎秀笑而不语。 这时夜叉丸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兄长,抬头打量了一会儿屋顶,俯首又琢磨了一下地板,感觉刚才听到的这些话,每个字单独拿出来知道什么意思,连在一起就如同天了。 六岁的修罗丸和明美,五岁的梅若丸,不知何时开始站在旁边围观起来,一个个眨巴着稚嫩的小眼睛,连声惊叹道: “好厉害呀!” “老爹和大哥好厉害啊!” “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但是好厉害呀!” 汎秀哈哈大笑着,起身伸双手,将修罗丸和明美揽到身边。 梅若丸顿时委屈地嘟起小嘴,直到义光把他拉过去,才转身扑倒在怀里,念叨着:“哥哥我的木刀断掉了,可以再给一个吗?” 义光随口答了句“没问题。” 之后立刻抬头追问到:“如此说来,北陆的诸位驻守将领,是不是也需要发给权责的说明?还有即将到来的武田征伐之中,德川、织田的位置,又如何呢?” 汎秀点头:“这正是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五章 相扑节会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元龟八年(1575)七月初七,由于战乱和贫瘠而停办多年的“天览相扑节会”得以重生。 考虑各种因素,只将开幕、颁奖、赐宴的各项仪式置于宫中,正式比赛选在洛外的一处宽广平地,平手汎秀派了一千亲卫士兵维持秩序,平民百姓经过彻底搜身,确认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则允许围观。 这项悠久而又神圣的传统,严格来说已经断绝了有三百个春秋! 确切地说,是“承久之乱”当中,皇室与公卿彻底败给武士之后,就再也没有足够的财力和精力去维持祖上的“体面”了。 这数百年来,断断续续也偶尔有一些掌权的武士愿意花钱买政治资本,延续一下“古老传统”的,但始终没有能稳定下来,形成惯例。 毕竟武士之间的权力斗争也是相当激烈的,远的不提,就说细川政元、三好长庆,无不都是人死政消。现在平手汎秀看起来很厉害,十年后,二十年后,谁知道会是怎么个程度呢? 多年断层,导致的最大问题就是,那些以相扑礼仪作为家传学问的公卿世族们,如今仅仅具备本上死记硬背下来的知识,完全没有任何实际操作经验,执行过程中相当紧张,不时出现疏漏错误,或者忽然忘了下一步之类的。 评价胜负的环节之上也产出了诸人意见不统一,各执一词的情况。纸面上的规则落实到赛场当中确实存在困难,比如大家都知道有“不得使用外物”“不得恶意攻击要害”之类讲究,然而如何去界定就需要经验积累才行了。 除此之外,参赛者层面也闹出不少令人头疼的现象。 数百年前的相扑节会,除了礼仪文化上的意义,也代表了各大氏族争抢风头的竞争关系,以及左右两个近卫府之间相互较劲。当时会有很多贵人花钱豢养一批职业运动员,平时什么工作都不用干,只要专心练习技艺就能锦衣玉食,一旦在比赛上夺得佳绩则有大批金银赏赐。 这年头,显然已经不存在“职业运动员”了。 相扑运动倒是在各界发扬光大,主要分为寺社为了祭祀典礼而举办的“神事相扑”,武士为了锻炼身体和提高搏斗能力而进行的“武家相扑”,民间靠卖票盈利重视观赏性话题性的“劝进相扑”三种。 因此选手还是不缺的,提前两个月把消息通知了出去,然后陆续来到京都的参赛者有数百上千人,不说云集精英,也算不乏强者。然而各地规则和习惯似乎都有所区别,认知上十分混乱,加之裁判又没什么经验,全凭纸上谈兵,争议之处很是不少。 所幸这年代不需要讲究什么“公平公正”,什么“天赋人权”之类的。人家堂堂近卫府官员做出的判决,你一介黔首敢反驳吗? 就算有少数勇者不在乎地位差别,总得在乎场面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啊,人家手里的刀绝对不是摆设。 总体情况,热闹且混乱。许多远距离赶来的选手,怀着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被判负或者罚出场外,围观的百姓经常发出意义不明的喧哗声。 不过平手汎秀只当是看了场热闹,觉得花的钱也不多,没怎么过分苛求,反而表态说事情办得还不错,以后可以考虑常态化,至于一些短板,就总结经验教训,慢慢改正嘛! 顺便还提了一些与时俱进的改良建议。 公卿们大体上表示赞同,只要“天览”这个性质没改就行。这两个字就意味着皇室和朝廷的存在感。 平手汎秀也认可这一点。 毕竟从实际情况看,在扶桑各界消除皇室和朝廷的影响是不可能的,不如加以引导,使之释放在安全的渠道,而不至于引发什么危险。 过程当中,须发皆白,年近花甲的正亲町天皇龙颜大悦,笑得像个吃到糖葫芦串的孩子。五十岁的藤氏长者准三宫关白二条晴良也甚为欣慰,背部的佝偻和脸上的沟壑似乎都稍有缓解。 特别是检阅打入正赛的选手,接受参拜之时。 他们两位理论上站在权力巅峰的君臣,实际能体会到权力滋味的机会,却并不太多。 事后山科言经向平手汎秀透露:“朝廷认为您在‘参议’一职上贡献卓越,任官以来忠公体国堪称典范,有意进位‘权中纳言,领左近卫中将如原’,不过兹事体大,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讨论,也不敢说肯定能行。” 真是皆大欢喜,花了没多少钱,却令各方都很高兴。 现在名义上天下武家之首,足利义昭的身份是“从三位,权大纳言,领左近卫中将”。 倘若平手汎秀再进一步,成为“正四位上,权中纳言,领左近卫中将”的话…… 两者的差距可就微乎其微了! 大纳言、中纳言都属于是位高权重的太政官,由于历史原因,目前原则上是不设立“正官”,只设立“权官”的。 原本足利义昭得到过内大臣官位的承诺,不过他现在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承诺肯定是不会兑现的了。 一旦有其他武士——而且正儿八经的普通武士,并非高家门第的半公卿半武士——出现这种人在官位上追平,乃至反超了堂堂幕府将军的话,无疑是个显著的政治信号。 平手汎秀则答曰:“鄙人打算一个月后,于京都誓师启程,讨伐不臣的武田氏,若能在此之前,获得朝廷恩荣,想必定会十分有利于军心士气了。” 山科言经进一步回应:“您说的太对了。其实不仅是战前需要激励,战后更需要表彰嘛!如果能战胜武田家,我建议您修上表朝廷,替有功之臣争取官位。” 平手汎秀稍一讶然,立刻反应过来,笑道:“我看德川三河、织田左近两位都是厉兵秣马积极备战,一定会在此次征伐过程中立下勋绩的!其实,我已经向他们提出了委托,划定了二者的攻略目标。” 山科言经等的就是这个,迅速跟上话题:“那么就烦劳您老人家操心一下,如何为他们加官进爵的事情吧!唉,有句话只能在私下聊聊,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自从足利家武运衰落之后,各地豪杰都是绕开了室町幕府,直接找到我们这些公卿。如此一来,礼金倒是比以前收得多了,但麻烦也很大啊!经常有互相为敌的两家大名,都向朝廷讨要官职和名分,或者一方希望我们出面调停,另一方又不愿意接受,出现这种事,就很难办。万一不落好……” 他忽然欲言又止。 平手汎秀不解,追问:“万一不落好,会如何?” 山科言经犹豫再三,缩着肩膀怯道:“若是鄙人说出什么没道理的话,还请见谅。” 平手汎秀哈哈大笑:“家父与令尊,乃是知交好友。犬子与您的义女,更是结为秦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呢?” 山科言经缓了口气,稍稍直起腰杆,小心翼翼道:“那我就大胆一次了。上任关白,近卫前久大人,曾经受迫于三好家的压力,给予足利义荣征夷大将军宣下,以至于当今公方上位之后,遭到清算追究,避难逃逸在外。其实当时纯粹是刀加于颈,不得已而为之啊!天下,早就不是我们公卿说了算的,大家对他,都觉得十分同情惋惜,能否……能否考虑……” 平手汎秀不置可否,抬头看了一会儿天,才缓缓道:“立足利义荣之事,可以谅解。但是,您还记得三年前,他曾经协助武田信玄上洛的事情吗?” 山科言经身子又不自觉缩了回去:“这个确实不容辩解!是他犯下了极大的错误!嗯,不过……不过,也许,也许现在有机会,弥补其中的过失也未可知……当然前提是您的看法。” 平手汎秀抬了抬眉毛,疑道:“请问,他能如何弥补过失?” 山科言经小声道:“取决于您的看法,对武田氏,究竟是必须讨灭,还是可以接受降伏。若是前者,则不必再说,若是后者,那么近卫大人或许帮得上忙。” 平手汎秀作恍然状:“这样啊……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如果武田家归还非法侵占德川、织田的土地,再交出足以表现诚意的人质,事情总是可以商量的。我也不愿意看到堂堂源氏名门绝嗣的嘛。” 山科言经点点头:“我认为您的要求十分合理。若是做不到的话,那只能说武田氏冥顽不灵,不值得谅解。近卫大人既然想要戴罪立功,得返京都,当然需要做一些有难度的贡献才行。” “嗯……”说到这,平手汎秀忽然起身,岔开话题道:“刚才那个事情啊,引发了我一些联想。不瞒您说,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总觉得对于天下的武家,对于源氏各支同族,鄙人应该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才算无愧于朝廷的信任,您觉得如何呢?” 这话其实等于是在询问“源氏长者”与“武家栋梁”的称号了。 山科言经闻言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平手汎秀心下倒也早知会如此,只微微一笑,并不强求对方有何回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六章 东进开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看上去,山科言经办事越来越靠谱了。 正好在八月初二,聚兵于京都,准备征讨武田这天,朝廷带来了宣旨,晋升平手汎秀为权中纳言,令左近卫中将如原,阶级依然是正四位上。 这令军心士气大为高涨。 绕过了幕府,直接从朝廷那里取得大义名分,这一点是相当珍贵的。下层士兵可能体会不到,或者只是隐约感受到一点不同,而上层武士们多半都明白其中分量。 总之是让人浮想联翩,展望到无量的前景。 此时听到消息说,越后上杉谦信在武田胜赖的多次催促下,派出一支人数约有五六千的偏师,沿着北陆道给予压力。 然后平手汎秀大手一挥,宣布若狭武田元明、北近江京极高吉、能登岛清兴,越中本多忠胜都不参与对武田的征伐,而是统一在越前河田长亲指挥下应对上杉,并且要求加贺一向宗门徒众提供必要的支持。 这个阵势,若是指挥得当,反推到越后都不是没可能,只是坚守的话,更是绰绰有余,不知道怎么输了。 有行事稳健,心思细密的河田长亲坐镇,又有本多忠胜、岛清兴这等猛人,就算是上杉谦信亲至,也未必讨得到好处。 更何况并不是。 北条氏政得到了室町幕府正式给予的“关东管领”任命御,接着就果断发布了动员令,宣称要调集三万大军于武藏过河越城,秋收过后即攻入西上野,直取越后腹地。甚至还积极联系会津的芦名、扬北的本庄、新发田。 因此,上杉谦信在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敢离开春日山城的。 相应的,武田胜赖就得不到任何的援助了。 北条氏政表态中立,半真半假地建议他退还美浓、三河、远江土地,以求议和。 这个明显是令人无法接受的。 就算武田胜赖能接受,家臣们也断然不能。到时候踯躅崎馆搞不好弄出一个“废除昏君另立新主”的戏码,岂不等于全家老小原地爆炸。 那么,北条氏政也能做出心安理得的姿态了——作为累世盟友和曾经亲家(自从信玄攻打骏河今川之后已经离异了不再是亲家了),我已经提了办法,你不肯采纳,这就完全不能怪我了。 没有跟平手氏一起瓜分甲信,便可算厚道。 因此武田胜赖心里再委屈也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憋在心里不说,最多暗地诅咒一下“唇亡齿寒”之类的。 否则北条氏政当真分个一两万人在后方背刺,那乐子就大了。 现在单独面对一条战线,看起来还有得打。 无论是出于本心,抑或被逼无奈,武田胜赖摆出的姿态是,东美浓、奥三河、北远江,全都不肯放弃。 秋山信友,山县昌景、马场信房分别作为军团长,各领数千人,独守一面。 高坂昌信留守踯躅崎馆,防止意外。 武田胜赖则聚集甲斐、信浓、骏河、西上野、南飞驒的部队,驻扎于饭田城,随时准备往三方前线支援。 由于平手汎秀已经渐渐实现了“士农分离”,可以赶在秋收前的时机出战。 而武田家就只能命令领内农民。尽可能地提前就把稻谷给收割了。 这对农业收入肯定是会产生不少影响的。 没办法,眼前的压力太大,顾不了那么多了。 整个过程中,武田胜赖只是听说了平手汎秀誓师动员的消息,就马上布置了防线,完全没有出境迎敌,或者以攻代守的想法。 家臣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 平手汎秀的大军才走了三天功夫,到近江与尾张的边境,已经了解到武田家的布置。 其实在这之前,经济领域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受到指示的商人,早从五月份开始,就故意大肆地购买,哄抬东海道的粮价,把玄米由每石六百文,生生炒高到了一贯三百文左右。 这对于金矿萎缩、财政乏力的武田家来说,乃是难以承受的噩耗。 正是需要采买物资,准备守城的时机,却遇到狠毒的盘外招。 令人绝望的是,平手家搞这项工作的花费,倒并不算很大。近畿的粮食本来就昂贵一些,在八九百文左右。 走海路把远江、三河的米运来界町、石山、岸和田城等地卖掉,算上流通费用,按照正常价格仍然是可以保本的。 就算是不断炒作之后东海道粮价越来越高,近畿越来越低,亏损也不至于太过分,截止到八月中旬,前后拿出七十万贯资金来采买和运输,买到七十三万石的玄米。其中五十五万石陆续在濑户内海卖出去,赚得了四十一万贯回流,剩下十八万石,正好作为大军的口粮。 如此大手笔,其他大名实在没法学得来。 众奉行负责此事期间,石田佐吉据说表现相对出色。 小西行长各种友情吹捧不足为信。可是一门众平手季胤的话就很有说服力了:“佐吉此人,兼具伊奈忠次殿的筹划调配,与长束正家殿的测量算术,才具确实在所有人之上,而且为人方正严谨,知达礼,毫无徇私和疏漏之处,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 因此,这人改了个大名叫“石田三成”,并且被正式列入门墙,破格授予三百石的“厚禄”。 大军至长岛时,平手汎秀身边,计有亲卫一千五百,旗本一万,山城众二千,南近江众三千六百,南纪伊众四千,河内众三千五百,大和众四千三百,大和筒井家一千五百人,四国十河军三千,摄津荒木军五千,甲贺三云军三千二百,伊势诸势联军八千,总计四万九千七百名士兵,浩浩荡荡,人多势众,挥师东向。 织田、德川更是都尽量发起动员,两家都说要出动一万五千以上,以图收复失地。 总计战斗力会在八万到九万之间。 这么大的规模,肯定也不可能投放在同一区域。 平手汎秀并不想玩什么花活,策略很简单——既然武田胜赖是前方三处固守,主力在信浓随时增援,那么我也采用对应的布阵就好。 战线分得越散,越能体现出人数的优势。 织田信忠的专心负责东美浓,德川家康全力攻打北远江,平手秀益作阵代指挥大和、伊势、甲贺三地部队一万七千,取奥三河。 每个方向上,守军都只有三千到五千人,而攻方都是一万五千到两万人,保持四倍以上的数量优势。 然后平手汎秀还能带着三万两千人,驻扎在冈崎地带,随时驰援。 武田胜赖由于还得留着骏河、甲斐的守备,他在南信浓的主力,再怎么动员,恐怕也很难超过两万,支援三方战场,都是两天左右的路程。 而平手汎秀在冈崎坐镇的话,离各个前线的距离,也不超过三天。 也就是说,不管武田胜赖往哪个方向增援,平手汎秀都可以及时派兵迎战,只要仔细盯好了。就不会留下任何局部以多打少各个击破的机会。 其实就算武田胜赖全力投入到某条战线上,他的人数优势也不会太大,充其量是十比七的比例而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七章 长围久困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战争是一项很妙的运动。 当双方急于求战,不愿等待之时,几个时辰可能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就改变了天下的归属。但有时候两边各有计较,都想以静制动,可能一年半载都按兵不动,互相对峙,刀剑都用不着出鞘。 平手汎秀派人分为三路,先后围下了美浓的白鹰城、三河的长筱城、远江的二俣城,但并不急于发动强攻,只是隔绝了内外交通,坐等敌方援军来战。 背后三万二千大军,位于冈崎一带,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出发。 然而武田胜赖,好像也不怎么着急。 白鹰城有秋山信友,兵约三四千,被织田信忠一万七千人所围困。 长筱城有山县昌景,兵约四五千,被平手秀益一万八千人所围困。 二俣城有马场信房,兵约三四千,被德川家康一万五千人所围困。 比例上,隐约应和了“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兵法要旨。 此时武田胜赖的主力,人数大概在一万五千到两万之间,坐镇南信浓,驻扎在距离三个战线都只有两日左右路程的地点上,却是按兵不动,引而不发。 听任各城被分割阻断。 秋山、山县、马场在数量如此悬殊,攻方态度谨慎,而后方又未得到接应的情况下,显然不会贸然搞什么突围反击的。 就这么原地坐下来,大家每天对峙互骂,回去吃完睡觉,第二天再重复。 根据军令要求,攻方离城墙保持了三百步远。 这个距离上,本世代绝大部分远程武器都失去了用场,几乎不存在能有效命中造成杀伤的可能性。 能打一两千步的大筒,平手军营中倒有二十具左右,武田军却没这个条件,缺乏研发投入,完全造不出,也没地儿可买的。 汎秀借给德川、织田各三门,调给平手秀益五门。 攻守双方隔着城墙,例行公事、按部就班地对射着,除了大筒队能造成一点杀伤,其他的弓手、铁炮手需要有爆棚的运气才可能有一二斩获。 而就算是大筒队,面临大规模的石制城垣,威力也是比较有限的,主要起到听个响个效果。正面轰击能刮下浅浅一层墙皮,仰角射进城里那就只有鬼知道打中了什么,纯属碰碰运气。 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 从八月下旬,一直围到了年底,依然没有打起任何大仗来。 平手汎秀命人统计,得知一百二十日以来,共有八十几人不幸丧生,三四百人陆续受伤,一千余人先后生病,八成属于非战斗减员。 三座城里的敌兵估计也是这个比例,高不到哪里去。 双方如此静坐对峙,主要做的事情是吃喝拉撒。 把德川、织田都算进去的话,平手汎秀这边的士兵总数有八万三千之巨,每月粮食耗费,高达二万七千六百五十石。 然而早已预备了十八万石存货,足够支应大半年。 现在四个月过去,又让伊奈忠次、长束正家及新入伙的石田三成筹划调配,运来五万石新鲜的近畿大米,让士兵们改改口味。同时筹集大量的冬衣和柴火,应付寒冬。 财大气粗,就是厉害。 同时各项情报显示,武田守军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由于事先东海道的粮食市场被平手一方的奸商人为搅乱了,白鹰城、长筱城、二俣城都很难临时囤积足够的大米,只能以杂谷代替。 然后,足智多谋的“中纳言中将”大人赶在八月初发动征伐,武田领内的奉行们不得不强令农民提前收割,征收了一大批尚未彻底成熟的谷子。 一边吃新鲜大米,一边吃陈粮、杂谷、没熟的谷物,差别还真是挺大的。 这其中发生了一个未经官方确认的逸话。 据说长筱城守将山县昌景,派人用弓箭射了一封信出去约战,大意是说你们要算是个男人就来刚正面,靠粮食拖补给算什么本事,难道有钱就了不起了吧? 然后平手秀益以同样的方式回信:“不好意思,有钱就是了不起!至于我是不是男人这个问题,你要有疑问的话,让你老母来体验体验如何?” 虽然只是真假不知的逸话,但也侧面展示了双方处境的不同。 可是,武田胜赖依然不急着救援任何一路。 甚至由于补给问题,让一半士兵退回了甲斐,大大拉长了增援战线的距离,似乎根本没有战意。 他仍然抱有侥幸心理,寄希望于上杉、北条停止争端,一致对外。 不敢出兵对阵,反而不断派遣使者两处恳求。 不过,北条氏政始终不肯放弃“关东管领”这顶帽子,在武田胜赖厚着脸皮连日游说之下,终于做了三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第一是给踯躅崎馆送了两千贯礼金资源。 第二是派板部冈江雪斋到平手家那里调解。 第三是调出三千人陈兵伊豆半岛做增援姿态。 反正就是尽量表达个心意,但坚决不与平手家正面冲突。 而北条氏政本人,亲自率了三万主力,向北发动猛烈攻击,数月之内,连灭梁田、小山、结成等多个“关东钉子户”。 进一步杀入上野,侵袭上杉家势力范围。 关东管领的名分优势显然起到了一定作用。 倒是上杉谦信,比北条氏政稍微更将“义气”一点,面临如此攻势,仅亲率一万余人到上野作战,着力于安抚扬北众,拉拢芦名氏,又联络安房的里见家在南面牵制。 这么一顿操作,生生匀出八千兵力,让样子上杉景胜名义挂帅,交给斋藤朝信、本庄实乃等人,侵入越中、能登。 结果有些让人诧异,这一招看似软弱无力的缓手,差点搞出了大新闻。 起源是留守能登的岛清兴为人过于刚直缺乏变通,与当地国人众产生矛盾。据说一名叫做“桶口兼续”的人趁机会煽风点火,制造了混乱。以至于上杉军走水路火速进击兵临轮岛城下之时,岛清兴身边仅仅只有五百卫兵可用。 形势一度非常危急。 继而岛清兴奋发作战,坚守不怠,寝食都在墙头寸步不离,以五百对八千,顽强抵抗七日连外城都没有丢掉。 终于等到河田长亲、本多忠胜援兵赶到,上杉连日强攻之后兵乏,不敢应战无奈退去。 事后清点,守军战死二百,重伤百余,岛清兴身边仅剩一百九十四人可以作战,如此惨烈,仍意气不衰,战心昂然,令人肃然起敬。 此事传回,一向被认为善于识人的平手汎秀也不禁十分惊讶。 岛清兴处事不当,引发冲突,导致了五百对八千的局面。 但五百对八千的局面他硬是给守住了! 以结果论,或者以武家的价值观而论,还是该赏赐的。 况且,代官与当地国人关系险恶,从某种意义上讲,也不一定是坏事吗! 如此,北陆的节奏就算是先抑后扬,结局令人满意。 岛清兴受到赏赐,河田长亲、本多忠胜口头表彰,受桶口兼续蛊惑的豪族地侍给予眼里处罚,能登局势再次稳定下来。 那么平手汎秀就有了继续采取围困战术的资本。 北条不愿出动,上杉有心无力,西国浅井、宇喜多、毛利战作一团更是没有忽然调转枪口的理由,其他更远的势力都鞭长莫及。 武田胜赖是实在找不到靠谱的盟友了。 长期对峙僵持下去,守城的一方迟早会陷入绝境的。 粮食的消耗是根本性的问题,除此之外,城内的环境会因为战火不断恶化,伤员得不到理想的医疗条件,疫病发生的概率变大,不了解外界情况所带来的紧张情绪,无法获取过冬取暖的柴火,士气军心越来越难维持,诸多的麻烦接踵而来。 按照大众的经验,不管是多么精锐的部属,一旦被断绝内外联系,坚守六个月左右就有可能出大问题,坚守一年的例子则在扶桑史上极为罕见。 要么突围,要么解围,势在必行。 否则便等于是放弃那些孤军奋战的忠臣良将了。 平手汎秀居于冈崎,安心等待着,想要看看“甲斐之虎”的继承人会如何决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八章 野有遗贤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隶属于真言宗智山派的小松原寺,位于尾张春日井郡境内,原本是一座有八百年历史的古刹,又曾受到过平大相国之子,正二位内大臣平重盛的大力关照,鼎盛时香火旺盛,声名远播,誉满内外。 但后来在承久之乱中,被兵灾波及,遭到烧毁。 这个时候,真言宗智山派由于失去了平氏政权的支持,势力范围萎缩到仅限于高野山一带,于东海道影响早已衰微,凑不出修复所需的耗费了。 直到文明年间(15世纪70至80年代),有位高僧,法号曰“全庆”,乃德高望重,明辨法理之人,说动了附近的大名和商人们纷纷给予布施,才成功筹集到足够的钱财物资,在原址废墟之上,将寺院庙宇重新建了起来。 接着二度开基立庙,一番励精图治,勤勉筹划,大有宗派中兴的势头。 不过好日子也就保持得了一代人的长度。 后面历任住持,大概才干都比较平庸,自保便已费劲精神,更无力谈什么进取,经营情况江河日下,渐渐只剩二百反(约300亩)土地的僧产,衰亡危机复现。 与武田的战事未歇,平手汎秀抽空至此,纯属偶然。 本来是叫上虎哉宗乙,想去“政秀寺”祭拜亡父的,到了才知,泽彦宗恩和尚出去访客,并不在家中,也不知道几天才回。 汎秀心想着这位故人值得见面,便问请地址,上门拜访。 距离倒是很近,步行只需一个时辰。 初一见,唯觉寒酸可怜。 这寺院远远望去很不起眼,占地面积狭小,并未单独据有地基,而是同邻近的八所神社、熊野神社共用了一座天然高地,四周只围了稀疏的木栅栏,用绳子连接圈起来姑且算是防御。 也不知泽彦宗恩和尚,到这个籍籍无名又非属同宗的庙里是串的什么门。 然而走近,却见山门似是刚翻修过一般,华丽崭新,漆色光亮,擦拭得一尘不染,无半点旧损痕迹。 院内还有正在动工到一半的现场,看上去好像是要平地起一座新佛塔的样子。 不禁让人生疑——这庙里,到底是有钱,还是穷困啊? 平手汎秀入内之时,泽彦宗恩早已闻讯,恭恭敬敬赶来迎接,另一个老和尚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来拍马屁。 见面寒暄之后,泽彦宗恩介绍说:“平手中纳言中将,恐怕不需要多言,今日多半是来政秀寺祭拜的。这位法友,乃是小松原寺六代住持,唤作‘庆意’,是贫僧新近结交的好友。” 于是相互见礼。 庆意住持大约是个老实和尚,面对如此贵人显得十分害怕,大气不敢出,话也说不利索,但并不什么谄媚之色。 不像某些无耻恶僧,在平民老百姓面前大义凛然口诵佛法,见了有钱有势的人恨不得变成哈巴狗。 平手汎秀随口向泽彦宗恩询问了些“政秀寺”的情况,忽然好心发作,朝着庆意住持开口疑道:“来的路上,听说小松原寺如今颇为困难,只剩僧产二百反(约300亩)。但我看山门刚翻新过,又在额外建筑佛塔,看来经营是颇为得力的了?” “啊……是……是!”庆意住持紧张不已结结巴巴,想要努力作答却更加说不了话:“上个月,两个月……买了……买了,又卖出去……” 见此泽彦宗恩帮了一把,解释说:“小松原寺最近确实是运筹有术,借着今年夏秋两季,东海道粮价出现极大波折的机会,几手买卖,赚了不少。” 闻言平手汎秀眉毛一扬,扫视左右,“噫”了一声,问到:“二位难道都不知道,那次东海道粮价波折的原因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实不知。”泽彦宗恩毫无心理负担地摇了摇头。 “……”庆意住持满头大汗,一脸茫然,什么都没说,显然也是摸不着头脑。 平手汎秀见此开始产生一点兴趣,笑着吩咐道:“既然如此,小松原寺实际管理粮食库存和银钱账目的,究竟是哪位呢?不妨请出来见一见。” “这,应该并无不妥吧?”泽彦宗恩心中不解,不过没理由拒绝。 “……是,是!”庆意住持则是慌张忙乱地,不敢拒绝。 没多久,一个脸大眼小,鼻粗嘴短,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的年轻僧人,从容赶来,伏地施礼,道:“小僧玄以,拜见平手中纳言中将,拜见宗恩师傅、庆意住持。” 平手汎秀“嗯”了一声,问到:“听说是你,在今年夏秋利用粮价变动,发了小财?” 玄以和尚淡定答曰:“正是。” 平手汎秀又道:“你可知,粮价变动的原因?” 玄以和尚从容应对道:“虽然不知,却可猜到,是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您要用断粮饿杀之法对付武田家。” 平手汎秀追问:“具体策略是什么?” 玄以和尚道:“六月份,发觉有炒作米价的迹象,便找了附近的领主和富农,签订以七百文收购秋粮的合约。” 平手汎秀笑道:“秋粮出来的时候,价格已经涨到一贯以上,看来你是赚得满盘锱铢了。” 玄以和尚摇头:“不然。那些合同都没有执行,全部以十分之一违约金做补偿,而撤销了。如此既小赚一笔,又没得罪人。否则可能就成了为财舍命了。” 平手汎秀闻言仰首大笑,语中含威:“好手腕!居然有胆略乘我的便车,你还敢如此冷静同我对话?” 玄以和尚下拜道:“小僧只是借机会赚取一点改善寺庙的资金,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的大计划,所以不需要害怕。” 旁边,泽彦宗恩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庆意住持则是面色苍白。 平手汎秀沉吟片刻,忽然又问:“玄以和尚,这个法号,略有些熟悉的样子,请问你究竟是何来历?” 玄以和尚不明就里,答到:“小僧本是尾张前田氏支流出身,与织田氏的前田利家大人算是隔了五六代的远亲。幼年由于家境贫寒难以养育,被叔父带到京都,于比叡山出家修行。后来由于相貌问题,广受捉弄嘲笑,一怒之下潜逃回来,改了宗派,在这小松原寺挂单。” 前田家出身,法号玄以? 这个履历,应该是“丰臣五奉行”的前田玄以无疑。跟增田长盛一样,在关原合战时做了墙头草,内通德川的人物。 以前平手汎秀心里很忌讳这种事,现在渐渐觉得不算什么了。 岁月是一把杀猪刀。 此时,平手汎秀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直言不讳道:“玄以和尚,既有筹划测算的本事,又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堪称难得人才,在这寺庙里住着,未免明珠蒙尘,可有意随我一道,到足以施展才华的地方呢?” 玄以和尚闻言一愣,小眼睛用力睁开——虽然还是不及正常人的普通姿态——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小僧得到堂堂中纳言中将大人的赏识,真是受宠若惊,但这些年在小松原寺也是受了颇多照顾……” 平手汎秀二话不说,伸出左三右二五个手指:“就以三百贯香火钱,作为延请挖角的价格,送个小松原寺吧!至于玄以和尚,姑且受领二百石知行,以‘前田玄以’之名,在我侧近候命。” 泽彦宗恩闻言道:“大人真是慷慨!” 庆意住持亦满脸喜色,依旧紧张难以吐字。 玄以和尚整了整衣襟,直起腰杆,郑重其事伏拜下去,五体投地道:“属下拜见主公!作为进仕之礼,今有些关于武田家的重要信息奉上。” 平手汎秀闻言眨了眨眼睛,侧目看去。 泽彦宗恩看懂意思,连忙拉着不明所以的庆意住持下去回避了。 接着前田玄以开口:“禀报主公,今年夏季,在下于东海道四处活动,布局经营时,偶尔打过交道,根据猜测,白鹰城的粮食应该只够五个月左右,就算节省着用,也不会超过八个月。而长筱城中的情况,大约也于此类似。详细估算的过程,请容小僧演示一番……” 平手汎秀挥手打断:“暂且不必,不妨说些别的。” 这个存粮的信息,并不算是特别隐蔽,也体现不出太高价值,仅此而已,那是对不起“丰臣五奉行”的名字了。 “遵命。”前田玄以毫不意外,下拜继续道:“除此之外,小僧发现附近一带的武田家士卒,大半都对前路抱有深深的不安,他们在甲信援兵是否会出现这一点上深深存疑。甚至连白鹰城守将秋山信友殿,都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山县、马场亦有所动摇。如此心态是可以利用的。” 平手汎秀面色淡然不变,继续问:“如何利用?” 前田玄以前倾回答:“那要看……您究竟是打算全歼当面之敌,还是更重视城池的得失了。” 平手汎秀又道:“有何区别?” 前田玄以说:“倘若中纳言中将大人,您必得敌将而后快,那就需要用上兵卒,小僧恐怕帮不上多少忙。如果并不以此为甚的话,或许有办法凭借寺社的关系,逐一劝服敌将,使之献城离去也未可知。” 平手汎秀这才微微一笑:“若要耗尽敌兵粮食,恐怕还需四个月,未免太过麻烦。而且,多送些兵将返回甲斐,也未必是坏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九十九章 智取二城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前田玄以得到许可之后,开始联络附近的寺社,对美浓与三河的武田军进行交涉。 这是时隔四个月以来,双方第一次站到谈判桌上。 此前因为各种原因,两边都找不到合适的接触契机,就压根没有往这方面想。 北条家的板部冈江雪斋,虽然装模作样地“居中调解”,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全是一副应付交差,敷衍了事的态度,大家都知道是假的。 平手汎秀特意吩咐,围城各军要着重注意绕后切断,建起不允许任何人通过的隔离带,并且向下挖土来对付可能出现的地道,严防武田军内外产生任何形式的沟通。 保证三座被围困之城,得不到丝毫有效信息。 这本来就是一直在做的事情,格外强调一次是为了再行加强。 除此之外,趁着武田胜赖补给不足返回甲斐,擅长山地作战的三云成持,作为先锋,绕过坚城,深入南信浓边境,后面岩成友通和中村一氏的军队依次跟上。 进一步为敌方的联络增加障碍。 武田军非常谨慎,收到弓箭射入城内的信之后,白鹰城的回复是只允许按照约定让中立的僧侣进城,人数不超过三个,而且必须经过严密的搜身,不能带任何武器和危险品,也不能有任何武士隐藏身份参与其中。 二俣城要晚一些才给出回复,要求大致雷同。最后是长筱城,条件也相差不远。 前田玄以对此表示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他对平手汎秀说出了一番令人可信的巧妙方略。 首先瞄准了意志最为薄弱的东美浓白鹰城秋山信友。 顺利进入之后,开门见山提出:“踯躅崎馆的援兵是无望了,对此您肯定心知肚明。阁下的军队,显然已经凶多吉少,前途无望。但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不愿意看到太多死伤,允许尔等降伏弃城,并且可以宽恕守军性命,请好好考虑!” 白鹰城中,已然是一片穷困潦倒,惶恐不安的气氛,沿着墙壁堆满了破损废弃物,士卒们身上普遍被脏污覆盖。 杂乱无章,死气沉沉。 即便攻方只是进行最低限度的射击与炮轰,历经百二十日依然有超过三百名守军阵亡,被草草裹起来掩埋在二之丸的角落,完全不能算是得到了良好的安葬。 粮仓、武库和井的位置看管起来不让访客靠近。守着门的兵丁或是麻木呆板或是唉声叹气,毫无军容可言。 唯一保持正常状态的,看上去唯有主将身边那一小撮,只占总人数的一二成。 因此秋山信友对议和提议有些意动,但又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作答,反复催促之后,才开口:“我会认真考虑平手中纳言中将的态度,然而一时之间,无法做出这么重大的决策。” 前田玄以表示理解,恭敬说:“那么几日之后再来叨扰。今天就请您提供一件信物,以及回信让小僧回去好交差吧!” 秋山信友想了想就同意了,给了一柄刻有复杂铭文的家传宝刀,写了一封措辞暧昧的信。 会晤如此结束。 接着前田玄以消失在视线之中,立即轻车快马赶到远江二俣城,依旧是那番话:“踯躅崎馆的援兵是无望了,对此您肯定心知肚明。阁下的军队,显然已经凶多吉少,前途无望。但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不愿意看到太多死伤,允许尔等降伏弃城,并且可以宽恕守军性命,请好好考虑!” 区别在于,拿出了秋山信友的佩刀,加上一页被巧妙涂改的信函,宣称“白鹰城的秋山殿已经达成了协议,劝您也能见贤思齐。” 马场信房的二俣城,情况比白鹰城略强一些。但听说竟有同僚已然放下武器退城,颇受震动,虽然不肯马上屈服,也同样送上信物和信。 然后,前田玄以马不停蹄,赶到态度最死硬的长筱城,拜访了山县昌景。 开场白仍然不变:“踯躅崎馆的援兵是无望了,对此您肯定心知肚明。阁下的军队,显然已经凶多吉少,前途无望。但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不愿意看到太多死伤,允许尔等降伏弃城,并且可以宽恕守军性命,请好好考虑!” 此次附带的,是两件信物,以及两封被巧妙涂抹的信件了。 山县昌景的城防和军队完整度,是三者最强的。 但他看到秋山信友和马场信房的信物与信之后,极为惊讶,使劲瞪圆了双目久久不能恢复,最终咬牙切齿地拍案决定道:“既然如此,鄙人就不需要做作了,请您代为禀报,我愿三日后,退城率兵返回甲斐。” 前田玄以大为欣悦,讨了一个山县昌景的侄子作人质,出了城。 然后赶紧回去上报,严肃对平手汎秀说:“敌将山县昌景,性情刚烈,人所皆知。今日如此轻易屈服,颇为异常。小僧观其颜色,似有决死之意,三日之后,恐怕退城是假,借机突袭是真!” 平手汎秀立即做了安排,命令前线的秀益“相机决断,便宜行事”。 三日后,围攻长筱城的部队让出空间,供山县昌景从容出城列阵。 中纳言中将大人的亲女婿佐佐秀成,领着伊势兵前来迎接会晤,级别可谓很高了。 但山县昌景并不上前交谈,反而忽然命令士兵发动猛攻。 佐佐秀成措手不及,大惊失色,落荒而逃。 山县昌景嗤笑道“狮虎之女,嫁于鸡犬”,旋即亲自领了精锐赤备,乘胜追击,大破伊势联军,斩首无数,所向披靡。 可是半个时辰后,忽见前方出现栅栏与沟壑,左右两边杀出伏兵,后方亦有人包抄。 平手秀益、岩成友通、中村一氏、三云成持、织田信孝、津川嘉俊、筒井顺庆……诸多部队组成天罗地。 八百赤备,在主将带领下,凌然不乱,死战不降,造成过千杀伤之后尽数受诛,一个不留。 混乱之中,山县昌景被数人围攻,乱枪戳死,头颅不知道该算作谁取下的,众人一合计,认为佐佐秀成示弱诱敌的表演非常完美,十分逼真,首功应该给他。 可儿才藏吐槽说:“他那不是佯装示弱,是真的……”,没讲完嘴巴被左右堵住。 中村一氏忽然想到:“雪千代大小姐知晓了今日的作战方案,会有什么想法呢?”这把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童子庆次”吓得满头大汗。 总之,皆大欢喜。 其余武田旗下的三河国人,如奥平氏、管沼氏等,瑟瑟发抖四散而逃,已成坐以待毙。但平手秀益展示出宽仁姿态,告诉他们只要以后效忠于合法的三河领主,即可得到中纳言中将的赦免,保全性命与部分领地。 对此德川家康当然是欣然从命,不会有什么意见,即便得知消息时嘴角抽搐了两下,那也一定是太高兴太激动的缘故。 战后,前田玄以携带者山县昌景的首级,第二次来到白鹰城,径直呈现了过去,曰:“山县殿可谓忠勇无双,纵然是弹尽粮绝,外无援兵,依然拼死一战,可歌可泣。” 秋山信友大为失态,眼眶湿润,脸色又红又青,吇嗟良久,满面苦涩,艰难吐出一句“便依平手中纳言中将的意思来吧!” 由是退城。 东美浓当地豪族,以远山氏为首,大川、小里、马木、久保、须渊、泽中……共计二千人,宣誓效忠岐阜城之后,原地解散。 织田信忠的反应与德川家康不一样,他很诚实地对前田玄以诉苦说:“平手中纳言中将主张宽恕,鄙人是绝对不敢违反的。可是,这些国人众多年前倒戈投敌,如今却未加惩罚,轻易得到原谅,以后怕是不好治理了啊!” 也不知道是真诚实,还是故意这么讲。 而秋山信友的部下,共计一千五百名甲斐将士,放下武器之后,允许自行离开。 平手汎秀特意嘱咐严令,必须遵守承诺,不得伤其一人。 如此拿下了二城,前田玄以再次赶到远江二俣城,企图故技重施。 孰料,马场信房得知山县昌景之死,反而燃起巨大的斗志,慨然道:“我甲州男儿,岂独山县兄一人而已?未知此事则已,今知此事,唯有死战了!” 于是交涉失败。 前田玄以未尽全功,颇为沮丧回来报告。 平手汎秀宽慰道:“助我连克白鹰城、长筱城,已经是功殊绩,何必再作苛求呢?” 命令授予知行一千石,为本多正信贰副,共掌佑笔文之事。 至于剩下一个远江的二俣城,实在没法智取,那就索性强攻吧! 平手汎秀在三河留下一万人,同东美浓的织田信忠并力,向信浓给予压力。 其余四万,除少量留守长筱之外,尽数向东,前往远江战场。 正巧在这时,传来消息,按兵不动数个月的武田胜赖,终于忍耐不住,亲率大军,离开踯躅崎馆,出阵向西南方向进发。 看来是连丢两城之后,无法接受坐视第三城沦陷。 劝说北条、上杉罢兵共同对付平手的奢求,大概已经不做侥幸的指望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章 德川的坚持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原本,元龟八年(1575)的冬季没有冷到冰风彻骨天寒地冻的程度,尤其是在临近海域的骏远三地区。只要保障了棉衣和柴火的供应,就不会有太多非战斗减员。 但十二月底,东海道仍是飘下了连天不绝的鹅毛大雪。 感受到的气温倒不算很低,然而脚下踩到的积雪也是真实的。 这给行军和运输造成了不少的困难。 畜牲拉动的车辆,轮子会深深埋进积雪当中,受到阻碍。牛马的健康也会遭到考验,还存在防水的隐患问题。 人力就更不靠谱了,区区直立猿无论是力量还是耐性都不值一提,用在这种恶劣条件下搬运的话,每运一百斤粮食,可能物流人员就得吃掉七十斤。 已经从船上卸货,堆放在三河沿岸的大笔粮食、柴火,不能顺着往下传递,真的是非常尴尬。 强行运输其实也不是不行,充其量人力物力的消耗翻个五倍十倍罢。只是,毕竟此战打击武田胜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最后一处据点二俣城,对德川家来说可能很重要,但对大局而言,就未必值得做出牺牲了。 平手汎秀总之还是放慢了节奏,让士兵沿着海岸缓缓移动,以便于能接受来自水路的后勤补给。 织田信忠得到白鹰城后,难以令士兵踏雪在山间前进,只能止步,向南信浓施压的计划无法达成。 德川家康艰难地保持着对二俣城的围困,不过显然无法在如此气候下支撑太久。 在如此情况下,前田玄以智取二城的功勋就尤其显著了。要不是有他在,现在各处战线可能都围不下去了。 这个身材矮小相貌滑稽的年轻和尚,一时被平手汎秀大肆嘉奖,以至于引发了嫉恨的地步。 恶劣天气对守军将领马场信房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只会让士卒的惨淡程度进一步恶化。 可是于踯躅崎馆的武田胜赖而言,却等同于得到珍贵的利好。甲斐、骏河未被大雪波及,道路和野外的情况相对比较良好,大体上可以正常行军。 也就是说,获得了一丝难得的主动权。 然后,大概由于已经丢了两座城,武田胜赖实在没脸不去坚守第三座,终于果断了一会,亲自带兵,出甲斐,越骏河,转眼便来到了京丸山下,距离二俣城,已经在咫尺间了。 而平手汎秀只能望着长达四十公里的雪路兴叹。 自己不打算贸然出兵,同时还建议德川家康索性撤回,不要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弄出什么不好的大新闻来。 …… 二俣城是东海岛上的交通枢纽,方圆数十里丘陵地区的门户所在,也是附近唯一便于人口聚集的场合。 武田信玄掌握了此地,就断绝了德川家康向远江国北部施加影响力的渠道,于是天野、山内、松井等豪族地侍,没有任何选择,不得不卖身投靠。 是所谓兵家必争之地。 大家都知道,武田氏一向是比较善于驾驭外样的,法度森然,令行严苛,但也会物尽其用,根据实际情况安排合适的任务,晋升机会当然是劣于甲斐谱代,却也不是一点没有。 直接来说,可以看到的结果是,最近二三十年来,信浓、骏河、上野各地几乎没有出过国人众反叛或者被调略的例子。 因此德川家康对于收复二俣城是非常急迫的。万一再拖下去,怕是当地的土豪地侍们与武田渐渐接下深厚的关系,那就难以收拾了。 顶着大雪封路,三河远江的一万七千兵,硬是不肯撤围。 新入伙的平手氏侧近家臣前田玄以,亲身近距离观察了德川家的补给队伍之后,向中纳言中将回报说:“以这个效率,前线大概有五分之一的士卒难以饱腹,四分之一的人无法得到充足取暖。” 两个令人忧虑的数字。 平手汎秀与德川家的板仓胜重进行了沟通,后者的态度却是:“鄙主正在考虑,解除对部分家臣的动员,撤回一半的部队,尽量以直属精锐保持攻势。我家虽然处于窘境,但二俣城中的守军肯定也是奄奄一息了,再坚持数日,必可制胜!” 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 此心态,倒也值得理解。 二俣城不仅是由南向北的必经之道,也是由北向南的门户。这个据点掌握在武田胜赖手里,就等于说对方随时可以派人偷袭滨松,等于德川家臣民头上始终悬着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利剑。 前几年是因为数量质量都劣势,野战实在打不过,更没办法围城。 现在机会来了,又如何肯放弃呢? 德川家康亲自在风雪之中坚持不退,还派人给平手汎秀传回一封慷慨激昂的亲笔。 内容令人不禁嗟叹。 信函中主要说了三件事。 第一是表达了平手中纳言中将的感激之心,同时承认,此时建议撤兵乃是常理,自己不敢怀有丝毫抵触情绪。然而为了德川家的利益,只得一意孤行,十分惭愧,但身为武人,此时亦有绝不后退的义理所在。 第二是说,已经对家臣们通知过,今日若战死于此,纯属自取灭亡,怪不了他人。今有庶子二人皆尚幼弱,唯有长女已成年,如果当真不幸,就拜托中纳言中将大人,为德川家物色一个合适的婿养子,继承家业。 第三,则是建议了一套以德川家康自身为饵,险之又险,悬之又悬的克敌制胜方案,请求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采纳。当然如不采纳,也没有任何抱怨。 通篇读下来,只觉得一位百折不挠、坚毅果决,而又深明大义、知恩图报的武士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看完,平手汎秀没有发表意见,唤诸位重臣过来商议。 老资格一门众平手秀益草草读过,半是赞赏半是唾弃地评价说:“这位德川三河大人,演技是越来越厉害了!” 新贵侧近前田玄以却是评价说:“此语不尽然。倘若说是演技,那德川三河大人恐怕已经演了五年十年。倘若能演上五年十年,那就也不能算是演了。” 闻言平手秀益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独善其身从无党羽的本多正信,却不知那根筋被触动,忽然轻叹道:“玄以殿所言甚是!真真假假,哪能分得清楚呢!”旋即反应过来,收敛这一抹罕见的情绪,恭敬进言:“无论如何,现在恐怕只能同意德川三河的建议,完全找不到否认的理由。” “对方越是声称毫无怨言,我们越是不能弃之不顾啊。”中村一氏说了一句大家都懂的话,之所以说出来只是为了显示一下存在感。 或许也不是大家都懂。有些人可能并不懂,或者懒得去懂,比如平手秀益、拜乡家嘉等。 一旁的浅野长吉皱眉摇头道:“四国的十河赞岐、三好笑岩,包括美浓织田,大和筒井……我看,他们就不会做出这种令人头疼的事情来。” “但这便是德川三河不同凡俗之处。”此时平手义光昂然挺立,走进帐中,慷慨下拜道:“父亲大人,既然德川三河有如此令人敬佩的斗志,我们平手氏,也不能居于人后了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一章 武田的平衡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冬日的傍晚,气温降到冰点以下,虽不至于彻骨冰寒,却也令人瑟瑟发抖。 武田军停留在了离前线只有半日路程的距离上,明日一早就能驰援至二俣城下,若是顺利即可解围。 然后从容驻营休整,为明日做好准备。 非常巧的是,二俣城差不多正好是降雪区的边境,武田军一路之上最多吹点风,没感受到什么致命的影响。 而平手一方,就必须踩着深度达到接近一尺的积雪,跨越两到三日的脚程,才能到达前线,堪称艰难困苦。 这是武田上下还能保持较高战意的最大原因了。 经历了整整一天的劳累,除少数值夜人员外,大部分将士都已早早爬到营帐里面去呼呼大睡了。 但武田胜赖,却一个人盘腿坐在枯黄冰冷的野外草地上,望着天空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丝毫不觉得冷。 侍从仆役们不得不辛辛苦苦地把柴火扛过来,在湿冷的环境下艰难点燃,以防止总大将出师未捷先受风寒而倒。 还要拼命扇跑烟火气,怕不小心熏到了。 始终武田胜赖就仰首向上盯着看,偶尔嘴角泛起诡异的笑容。 不知道的还以为疯了。 确实有侧近过来试探了一下,被不耐烦地斥走,才放下心来,告诉大家,主公只是心情不佳,并没有失去心智。 中下级的家臣们无法了解上层的事情,不过某些心思敏锐的人,还是能猜测得出总大将如此失态的原因。 武田胜赖一坐就是一个半时辰。 决定回去睡觉的时候,双腿都已经麻木不堪了,靠着两个健壮男仆左右扶着,才勉强能走动。 不过冷风一吹,安静半天,心绪反而好了起来,还有闲工夫笑几声。 终于能抛开杂念专心思考问题了。 白天被各位一门众和重臣家老的连番轰炸,吵得脑子都要快开花了,到后面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最后又是内藤昌丰站出来,一句“真不希望土屋兄弟的鲜血白流了”才镇住场面,终止了争执。 表面上回到不计前嫌,相忍为国的程度,暂时服从了命令。 现在武田胜赖可以好好捋一捋那几个敏感问题了。 首先,秋山信友弃城撤兵的事情,确实存在争议,既存在指责他失地有责逃跑无胆的控诉,也存在称赞他顾全大局保住士卒性命的褒扬。 两者看起来都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其实只代表了部分极端家臣的想法而已,皆不可取,显然均是不利于士气的。 直接来一个“功过相抵,继续任用”好了。 各不偏废,正得其中,应该就是先父维持家臣团平衡的方法吧? 至于山县昌景,壮烈牺牲,悍不畏死的精神固然值得传颂,但是,客观上讲,毕竟还是中了奸计,没有坚持稳守不住的策略,才导致的。如果一旦过分地将其抬高,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追究总大将救援不够及时的重大责任呢? 那可不行! 一定要遏制这种不良势头。 那么,就定位为“其烈可叹,其行不可取”如何呢? 应该就很合适了。 关键时刻,即将开始决战,主君的威望当然不容动摇。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山县昌景已经亡故就不必说。如果秋山信友能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然后在即将开始的战争中戴罪立功,冲锋陷阵,那就最好不过了…… ——武田胜赖心里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他迅速就抛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想起了先父的教诲:不应该宽以律己,严以律人,应该反过来,宽以律人,严以律己。 家臣只要还保持着忠诚心和进取心即可,无需再由什么过分要求。倒是身为家主要时时有所反思,看看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其实秋山信友仍是值得信任的良臣勇将,需要好好考虑如何任用。 偶尔思索起来,还是多少会有一点不满的。 不是大众普遍认为,只要能打胜仗,主君的威望就能不断提升,内部的矛盾自然平息的吗? 为什么攻下了天神山城、二俣城、白鹰城,扩大了战果,打得德川、织田抬不起头来,依然压制不住家里的各种意见呢? 果然还是当年“诹访四郎”的因素吗? 家臣们依然认同的是死去的嫡出大哥,而不是被过继到信浓去的庶子么…… 这特么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有谁能在出生之前,自由选择父母和时机的吗? 倘若当真为了这个永远无法更改的原因,那只能挥刀杀人,除掉所有不满者才算数了。老实说如果不是该死的平手中纳言中将带来了这么大压力,确实有时候产生冲动…… 算了,算了,再怎么腹诽吐槽也没什么好处。 怀着如此考量,武田胜赖止住了头绪。 旋即又想到,其实更深层的隐忧还没有解决,复又皱眉。 谱代家老,一门众,侧近信臣之间的重重矛盾,实在难以调解。 马场信房、高坂昌信的斗志值得肯定,然而过于激进和富有攻击性,不赞成任何形式的和谈,这又与武田胜赖内心底秘而不宣的想法有所抵触了。 打压他们等于自损士气,放纵的话又会堵死退路的可能性。 可谓两难。 武田信丰、穴山信君倾向于留下一定余地,无疑是稳妥的,也是得到了默许的。可是平日也表现得太过分了,就不能更隐蔽一点吗? 如此“绥靖”肯定无法公开支持,却也不能真的打压。 又是两难。 长坂光坚、迹部胜资显然都是被时间证明过的人才,然而确实都不太擅长交际也是事实。但能怎么办?当初别的更有能力的人都不肯靠拢过来啊! 难不成要抛弃最早表明忠心的铁杆支持者? 仍然两难。 几个两难纠结在一起,武田胜赖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只能像往常那样,对三个问题都不置可否,只一句“请诸君专注于眼前的任务”打发了才行。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甲信家臣的忠诚度应该都是没问题的,终究还是,仅仅击败德川和织田,不足以令人信服。必须胜一次平手才行。 带着最终的想法,武田胜赖被仆役搀扶着,走近营帐,在一众小姓伺候下,卸除了甲胄,脱下衣衫,打来热水灌满木桶,整个人泡进去,感受着周围火炉与身边水汽带来的温度,深深舒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桶边上,浑身放松下来。 甲斐别的地方,不一定赶得上信浓,唯独这温泉确实不错。也是因此才懂得为什么泡澡是种享受了。以前一直觉得擦干净身子就行了,花那么多时间蹲着多傻啊…… 出门在外没有那个条件,至少搞个木桶模仿一下,还是弄得起来的。 堂堂甲信骏数国之君,这点待遇不能说是奢侈骄横吧?也用不了多少人力物力的嘛……大概用不了多少吧?倒是也没有具体问过。 武田胜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重新将思路聚拢起来。 明天,明天一定要首先开口,不给众家臣吵起来的机会,一上来就以中正调和姿态,压制各方的牢骚。 如此想着,他随手指去,点了两个面目最清秀温婉,身姿最修长苗条的小姓,吩咐留下来擦背,其他人哄了出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二章 智识故计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综合考虑了各方情况,体谅到德川家康保家卫国的坚定决心和高昂斗志,平手汎秀对于继续围困二俣城的选择给予了尊重,特别调拨人手,不惜代价,踏着雪路运去补给以作为鼓舞,勉励他“既然如此就请竭尽所能坚持住!” 同时号令诸军,一旦积雪融化,路况稍好,就全军出击,向武田杀去。 这个消息没有被刻意隐瞒。 不如说,如此大规模部队的动向,想隐瞒也是没有办法的。 于是很快传递到武田胜赖耳中,令他感到既庆幸又可惜。 倘若平手汎秀妄自托大,不顾情势,趟着雪路来决一死战,然后全军疲惫不堪,前后脱节,被甲信勇士们一举击败,那可多好啊! 偶尔时,他内心存在着如此的奢侈幻想。 不过,现在也算不错了。 平手既然如此保守,不愿在恶劣天气下作战,而德川家康却执着于二俣城不肯放弃,正好给了各个击破的黄金机会。 首先将三河、远江人收拾掉,再来应付近畿大军,显然会轻松很多。 在对等条件跟大量平手军对阵是多半要吃亏的,最好还是要引入甲斐山地,让车阵和重型火器都难以运输,才足可制胜。 ——武田胜赖如此思索着。 目前二俣城守军,由马场信房率领,原先三千七百人,经过四个多月围困还剩多少不知道,但至少仍保有战斗力,并未失陷。想来,以马场之智勇,必要时刻出来反冲一两次总是可以做到的。 外面德川家康,本来是动员了一万六千人围攻,后来补给跟不上,撤回遣散了部分,如今斥候目测七千到一万之间,其中两千属于旗本直辖,物资充足士气较高,其他的国人众军队质量一般。 二俣城的环境很特殊,北、西、南三面都环河,被天龙川半包围起来,只有东面可以通行,但也不乏山林地形的阻碍。 德川家康为了隔绝内外,亲自带人守在东线,而把多数人马交给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佐等人,置于西面。 相当于本来就不怎么充足的部队,又一次做了划分。 知晓了这个布置之后,武田胜赖便制定了战斗方案:让现在唯一可以团结各派系各群体的内藤昌丰,掌兵一万,大模大样,沿天龙川之西岸,先行出发,攻击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佐部。 而胜赖自己,带五千精锐,稍在其后,走天龙川之东岸,轻骑猛进,直取德川家康的本阵。 倘能一举得遂,斩落敌首,将来东海道的局面就好办了! 当前状况下无论是谁都无法代替德川家康来领袖三河、远江的豪族,平手汎秀也不可能长期呆在这里。 美浓的织田信忠并不足为虑。 在胜赖看来,越后上杉对付不了北陆留守军团的那些“小娃娃们”是因为后方被北条牵制着没法使出全力。 而武田的外交环境怎么说比上杉那个自大狂要好不少,只要干掉德川,日后大有可为。 不说跟平手逐鹿天下的问题,至少争取一个不错的待遇,保住甲信地区的自主独立权限,总是存在希望的吧? ——这个想法在武田胜赖脑子里翻来覆去好久了。 眼看着上杉、北条都只知蝇头小利,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情急之下就冒出“干脆降了平手”的念头。后来也曾与侧近长坂光坚、迹部胜资以及一门众的武田信丰、穴山信君,用间接的方式,稍微透露过一点风声。 当然,绝不会公开承认。 可不能当着山县昌景、马场信房、高坂昌信他们说,否则搞得不好就要上演“诛杀昏君另立新主”的戏码了。 连内藤昌丰这种表面上顾全大局的,也不敢轻易试探。 不知道为什么武田胜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容易联想到不相干的东西。 直到下属过来请示,才冷静过来,心神回到眼前的战事。 长坂光坚禀报道:“内藤昌丰殿出发已经超过五个时辰,想必正在休息,再经一日便可与敌接战了!从昨夜开始,我方忍者斥候一直持续活动,尽最大能力造成了干扰。为您准备的四千九百七十人,其中二千零五十有马,皆已整军待命,随时可以进发。若是保持一致步调,估计需要两次休息,疾行七到八个时辰,明早可以到达目的地。如果以骑兵先驱,三四个时辰即可。但届时坐骑定然疲惫至极,恐怕要下马作战。” 作为一个称职的军奉行,他给出了详细的情况。 武田胜赖稍一思索,便决断道:“安排士兵们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寅时稍有光亮,便可出发。马者先到临敌处,稍作整肃,午时发起进攻。步者正好未时赶来不迟。德川家军势的情况我是熟悉的,先以骑兵冲乱,他必是败而不退,再让步兵挟击,才可以一锤定音。” 忽而迹部胜资急匆匆赶到,在这寒冬天气却冒了一头大汗,走近说:“忽然侦察到的消息!平手军那边,动了数千人的车队,车上都是用油纸包裹的货物,顶着积雪在往前走!是昨天一早出发的,估计明天午后到达二俣城附近!看上去,似乎是给德川军补充辎重物资去的,不过总觉得有些怀疑啊!” 闻言武田胜赖顿时肃然,连忙追问:“具体人数和车辆规模可知道吗?是哪些将领带队?” 迹部胜资道:“人数大约有七八千……也或许上万。大小车辆据说二千。将领的旗帜,除了平手中纳言中将的女婿佐佐秀成之外,见不到任何值得一提的。” 长坂光坚皱眉插嘴:“这就怪了。平手家这位姑爷,好像元服以来,每仗都是抱头鼠窜,没有半点勇力。纵然押运粮草辎重,也不该是他吧……” 迹部胜资点头:“看上去,应该是以运输之名,暗藏精兵来埋伏我们的。甚至我感觉意图有点过于明显了……” 武田胜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到:“平手中纳言,是不是之前说了,让德川军先挺住,雪化之后他才会挥师前来支援?” 迹部胜资回答道:“正是如此。这一点甚至不需要调查或者窃听,是公开告诉所有人的!所以,刚才讲的事情……” “那就对了!”武田胜赖猛地一拍大腿:“记不记得,九个月前,平手家派了四国的部队,沿水路坐船,到东海道沿岸来?当时我以为……我们以为……我们武田家上下都以为肯定是故意掩藏兵力,断我军后路的,于是迅速回撤,放弃了对滨松城的攻打!结果实际上,却只是故布疑阵,吓退了我们!” “是啊!主公这么一说,我也想到了!”长坂光坚顿时眼前一亮:“那一次,也像今日一样,总觉得哪里怪,要说地方是袭,却感觉他们并不刻意掩饰消息,反而有意让我们知道似的!” “有理,有理……”迹部胜资颇为赞同:“看来这一次,很可能也是一样,大家都认为,平手中纳言麾下猛将甚广,忽然派他不擅长作战的女婿到前线来,肯定是有阴谋诡计的,其实这么想,反而才中了圈套!” 武田胜赖听了二人意见,欣慰地笑了一笑:“正是如此!就算平手家那数千人中,藏着精锐又如何?走两三天雪路到前线,还能有什么战意?只是给我们送来一批人头罢了!对方位面也太小看了,我们武田家,是不会两次被同一招击倒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三章 突袭与反突袭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东海道的积雪地上,数千士兵驱赶着牛马,护送众多车辆辛苦行军。 深一脚浅一脚,时而就深深踩陷进去,拔出来都要花费好大功夫。有时候轮子埋进去,就更麻烦,可能导致损害折断。 即便不考虑气温影响,体能的消耗也远远过于平常了。 一共约有大小车辆两千台,都满载了物资,盖上油布包裹,运往前线。 骑着高头大马带队的,是平手中纳言中将的女婿,知行伊势五郡十六万石土地的青年俊杰佐佐秀成。 不知何时,忽然某辆车的油布之下传出抱怨的声音: “还没到吗?怎么还没有到啊!又脏又臭不通气,简直闷死我了。” 佐佐秀成苦笑了一声,上前安抚:“庆次兄,稍安勿躁。还有两个时辰,忍一忍,就快了!” “什么?还有两个时辰?”被叫作“庆次兄”的车中乘客,显然就是平手秀益,他凄凉长叹一声,阴没好气地幽幽道:“如果我被闷死在车里的话,可以算英勇牺牲的吗?” “您这实在是……”佐佐秀成哭笑不得,想了想回应说:“至少车里坐着,不是很暖和的吗?比冒着严寒,踩着积雪,吹着冷风,外面推车总是舒服多了吧。” “那要不我们换换?我出来冒严寒,踩积雪,吹冷风,你到车里来暖和暖和怎么样?”平手秀益的话听起来十分认真。 “呃呃……”佐佐秀成苦着脸,以哀求语气回应到:“大哥您行行好吧!毕竟这是总大将的布置,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是啊……”平手秀益顿时声音消沉下去,“也没办法,您家岳父说的话,谁敢违背呢?也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真的迷惑武田家。” “可不止是鄙人的岳父,也是您的叔叔嘛。”佐佐秀成终于还了一句嘴:“他老人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您还不清楚的吗?” “清楚是清楚,但躺在车里还是憋屈。”平手秀益忍不住又要抱怨:“空间太小了,手脚都伸不直啊!而且外面裹得有点紧了吧,稍稍感觉到热,好像流汗了!” “我看看……”佐佐秀成瞟了一眼,然后无奈摇头:“普通士兵的身材是没问题的,两人共乘、甚至三人共乘都可以。谁叫您生得这么强壮呢?个子太高了吧!” “我是难以想象两三个人一起……”平手秀益发出夸张的声音:“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不够用的吧?真的可以忍受得了吗?” “别说士兵了……”佐佐秀成忍不住吐槽道:“其他将领一样都能忍受得了啊,所以您身为堂堂一门众笔头,还是做个表率……” “谁?说的是谁?”平手秀益不满道:“哪个将领有这个本事?在这比棺材还小的地方憋屈了快两天,我不信他没有怨言。” “山内一丰殿就能做到。”佐佐秀成立即回答道:“在您已经说了八百次怪话的这段时间,人家一直严格遵循着命令,半声也不吭。” “……行吧,是这个人,我也没话可说。”平手秀益丧气道:“山内那家伙,为了建功立业,我怀疑让他扮成妓女在鲸屋潜伏三天,都能欣然接受。” “这不是我等武家理应学习的典范吗?”佐佐秀成道:“而且您干嘛非得举这么一个猥琐的例子呢……太不正经了也!” “有什么恶心的,都是男人还瞒什么,难道你就没兴趣?” “您居然是这样的庆次兄!鄙人一向洁身自好,绝不会在外面乱来的。纳娶侧室也就罢了,花天酒地的,完全是对正室夫人的不尊重嘛。” “喂喂,你……你这么害怕雪千代那丫头的吗?你小子有没有一点男人的尊严啊?一家之主的地位在哪里?” “真正的男人应该尊重自己的妻子才是。” “切,我拒绝跟怕老婆的胆小鬼讲话,免得传染了!” 二人不断地讲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行军过程中确实是一方劳累不堪,一方百无聊赖,需要找点话题开导一下。 然后他们俩的身份确实可以偶尔来一点粗鄙之语调剂气氛。 …… 七千人员,二千车辆,运送的,其实并非物资,而是另外五千名士兵。 是五千名旗本精英。 按照常理,士兵在如此严寒大雪中行军两到三天,确实是会耗尽体力,甚至编制混乱,无法作战。 但坐在暖和的车厢里,那又是另一回事。 平手秀益这等高级将领,会抱怨憋屈闷气、脏乱污臭、伸展不开,然而普通士兵和下层家臣,显然不会这么多事。 不用赶路,吃饱了有个暖和的地方躺着,还有啥不满的呢? 一路走到接近二俣城,终于收到斥候回报:“前方德川军已经与武田军交战了!敌人分了约一千余人来进攻我们!” 平手秀益闻言大喜,掀开身上油布,一跃而下,双手击掌,喝道:“忍了两三天,正好砍几颗脑袋抒发一下!” 佐佐秀成神情复杂,叹道:“居然派一千人,打我七千人!看来我每战必败,每战必溃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 见之平手秀益稍有不忍,安慰道:“作为一个武士,我理解您的心态。不过,这其实只是各人因为担任不同的职责罢了,相互并无高低之分。” 听了这话佐佐秀成点点头:“我明白。其实不用您说,雪千代也曾跟我讲过,身为平手家的女婿,有时候保持‘弱兵’的形象反而……” 他话没话说,断在半截。 因为平手秀益没好气地给了个白眼转身就走,还满脸不屑地念叨着:“我就说,跟你这种怕老婆的胆小鬼没有什么好讲的!” 佐佐秀成愕然无语,不知道该不该辩解。 此时平手秀益已经切换到严肃模式,环视左右,大声发令道:“不用太仔细整队,每个番头找好自己的人即可,今天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未多时,他身边聚集起三四百人,尽皆是养精蓄锐,迫不及待的姿态。 有人眼尖,看到武田氏的四棱旗在目力极处飘扬。 平手秀益立即身先士卒,挥着大枪,迎了上去。 周围士兵嗷嗷叫着,如群狼跟随狼王,争先恐后紧追不舍。 刚接战,瞧见对面有人耀武扬威,喊着“近畿小儿何在,吾甲斐米仓重继参上!”然而只一瞬,不数合,又听得己方将领大叫:“区区米仓重继,已被我鬼童子庆次讨取!” 顷刻平手军势如破竹,猪突猛进。 佐佐秀成本来把平手秀益等人送到这里,就算完成任务。但见到沙场上刀兵相击,喊声震天,血肉横飞,烟尘大起,不禁心潮澎湃,手中作痒,多年受过的武家门第教育,让他完全无法平静。 望周围将士虽然疲惫,但前方友军如此神勇,跟着捡几个人头总没有问题吧? 于是传令左右,吩咐“我们也要一道进攻杀敌!” 说完勒马准备带头冲锋。 心想一定要洗刷过往的污名。 熟料,没跑出两步,忽然一支流矢飞过,恰好射中佐佐秀成胯下坐骑的颈部。 虽然软绵无力,伤得不深,但这匹马已经在寒风积雪中赶路三日,早已疲倦乏神,此刻首创,蹄下不稳,顿时滑倒。 佐佐秀成被甩了下去,翻几个滚,摔在雪地上。 他立刻气急败坏地哇哇大叫,想要爬起来,却由于甲胄在身,手脚不便,使不上力气。 周围的家臣和兵丁见到主君又一次狼狈不堪,尽皆是……并不怎么吃惊,大概已经习惯了吧。 连忙有人上前意欲扶起。 正在这时,山内一丰带着人马,准备跟在平手秀益后面行动,瞧见此番情形,灵机一动,大喊着:“佐佐大人被射落马了!为他报仇雪恨!得敌弓者首级赏钱百贯!” “哇!大家快冲!” “赏钱是我的!” 士兵们欢呼雀跃,生龙活虎。 佐佐秀成正想说“乱叫什么我又没死”,忽然被雪呛到口鼻,连连咳嗽几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四章 鏖战天龙川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内藤昌丰领武田军万人,自甲斐出发,沿天龙川西河岸,气势汹汹地向南杀了过来,欲解二俣城之围。 酒井忠次、大久保兄弟、平岩亲吉各领一军,合计七千,闻风早已收缩阵线,占据地形,互为犄角,严阵以待,同时向上禀报。 双方激战了约一个时辰,原本不分高低。直到二俣守将马场信房登高望远,察觉到确实是援兵到达之后,立即点出城内所有未受伤的人,计有七百之数,开门扬旗接应。 这点兵力本不足影响战局,但是内藤昌丰所部见此士气大振,战意无穷,渐渐占得稍许上风。 约一个时辰后,酒井、大久保、平岩等感到压力越来越大,遂鸣金收兵,撤到预先安排好的山丘。 素来行事稳健的内藤昌丰也不浪战,认为与二俣城马场信房取得了联系,即可算是大获成功。 接着便进入对峙阶段。 德川军依然拥有着西面和南面的攻城阵地,保持了压力,但武田军打通了北线,有了运粮增兵的渠道。 又半个时辰,局势大变。 先前德川家康亲率“旗本先手役”的二千五百人精锐亲信,独在二俣城之东侧,与大部队的联系被蜿蜒曲折的河流隔开,虽然得到汇报,却无法及时支援。 此时他正要调整布置,却骤然听说惊人消息。 原来是武田胜赖亲率了步骑数千,瞒过了斥候忍者的耳目眼线,偷偷沿另一个方向挟击过来! 所幸,守护侧翼的鸟居元忠是个忠勇决绝之人,觉察敌方动向时,火速令弟弟去通报消息,自己却率着二百寡兵大胆逆击,朝着扑面而来的人海发起了决死冲锋。 当时武田胜赖阵前担任先势的,是擅长观察形势、布置阵法的原昌胤,并没料到德川军会有如此果毅的行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去先机。 后面虽然各部立即跟上,迅速淹没这支二百人的小部队,但行迹表露无疑,队列已然混乱,更重要的是,一股锐气不自觉卸了三分。 鸟居元忠以下,二百人尽数慷慨赴死,争取到难得的时间。 解决掉他,武田胜赖挥兵再来,德川家康便已有准备了。 依托着已经存在的营地,士兵们举起竹束当作保卫,后面长枪拒人,虽然弓和铁炮都因为天气原因大受影响难以使用,但数千勇者血肉之躯组成的防线依旧坚韧有力,顽强生猛。 武田胜赖见此,只得放弃突袭取胜的想法,谨慎布阵,考虑索性玩一把大的,准备让河流两岸的部队联动起来,利用斥候战的迷惑和机动性的优势(至少自认为是优势),在次日重创德川所部。 此时,听说南边佐佐成政押送车辆运输物资差不多也到前线了,便随手派了数百人命令旗本大将米仓重继,绕过去看看情况,吩咐“若合适的话,将这支疲惫的补给队击溃,夺些辎重回来,让将士们好好开心一下!” 他心想着米仓重继也算甲信小有名气的勇者,对付一个靠裙带上位的常败将军应当不是问题。 内心之中,武田胜赖仍然记得,上次过于谨慎小心,被疑兵吓退,大伤颜面,事后咬牙切齿的情况。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别以为如今还会重复那个错误! 甲信勇士,不会两次被同样的招数击倒。 没想到只过了一刻钟,就有个胳膊受伤,血还没完全止住的中级家臣,惨兮兮地回报禀报说:“情况危急啊!平手家的‘鬼童子庆次’冲在最前,一枪就把米仓重继大人斩落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叫山内一丰的,好像也有点厉害……” 武田胜赖顿时目瞪口呆,不解自语道:“居然在运输队里,混杂潜藏了精锐旗本的吗?但就算是平手家旗本,踏雪走了这么远,还能作战吗?” 须臾间,又有另一武士浴血披尘,狼狈奔来,急切喊着:“今井、初鹿二备都陷入了苦战,平手军来势太凶!需要支援啊!” 接着又听到有人惊呼:“德川军好像也动了!他们要冲出来了!” 定神一看,武田胜赖发觉果然是南侧和东侧都有大队敌兵正在朝自己进攻。 身后却已经是天龙川河岸了。 此时迹部胜资大汗淋漓跑到附近:“询问了刚刚交战的士兵,大概平手家是用牛马车辆把人运过来的!外面看着是装载物资,其实乘坐了军队!” 旁边侍立的长坂光坚惶然失措:“果然还是漏算了!对方如此居心,显然早有图谋设计,我们是不是该……是不是该暂时避其锋芒,以图……以图日后……” 情急之中,武田胜赖稍有意动,但旋即清醒过来,果断摇摇头:“现在这个局面,迎上去硬拼才是最有机会的!一撤退,反而存在崩溃的危险!” 迹部胜资与长坂光坚愕然不敢再出声。 武田胜赖复发号施令:“告诉二俣城的马场信房,令他无论如何,掌握住天龙川的唯一渡口。然后让内藤昌丰一个时辰之内尽量多送一些兵过来支援!今夜之前河对岸的德川军肯定是没法反击的,明日凌晨之前各部静待我的调令!” 而后停顿思索片刻,又道:“让仁科盛信继续指挥与德川家康所部作战,后面横田、原、三枝、大熊、曾根……各部应该还有二千步卒,通知赶紧到这里集合,随我去与平手家的兵打打交道!” 话毕,不再紧张,吩咐“百足众”们赶紧传令,武田胜赖本人却是耐心等待了一会儿。 前方今井、初鹿二队遭受平手秀益、山内一丰、可儿才藏、香西长信等人袭击,人数劣势极大,体力士气也处于下风,情况显然十分艰难,阵线步步后退,难以支撑,只能是不顾牺牲,奋勇抵抗。 武田胜赖远远看得真切,却铁着心肠,没去救援,坐视两名家臣败退,脸上殊无表情,只耐心等待着后续部队不断赶来。 未多时,今井、初鹿二队败退。 然后,横田康景、原盛胤、三枝守友、大熊朝秀、曾根昌世等六七名备大将出现在了眼前。 虽然诸家臣多少有些紧张不安,忧心未知甚至怀有异议,腹诽不满的表情,但还是都呈现出随时可以听命作战的姿态,动作上未有丝毫犹豫。 武田胜赖环视众人,翻身跨上战马,拔刀厉声曰:“数年来,与平手家屡战,唯恐其据坚城,架铁炮,守砦不出。如今对方出急兵与我浪战,可谓正中下怀,正是我甲信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这番慷慨激昂,睥睨英豪,十足的霸气,比之其父亦不稍逊了。 但不知道为何,只有少数将士激动地喊出“鲸波”来迎合总大将的开战宣言。 大部分人只是齐声象征性地“噢”了一下就闭了嘴。 箭在弦上,自然来不及细想,武田胜赖挥剑指去,诸将迅速带着士卒冲杀过去,半点没有耽搁的意思。 虽然近来流年不利,但甲斐人对于狭路相逢的野战肉搏是极有信心的。平手家以“鬼童子庆次”为首的旗本部队倒也略有些名气,却并不被武田家臣们所承认。 至少此战之前还不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五章 关键时刻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事后回想起来,元龟八年(1575)年末在远江北部,二俣城附近,天龙川两岸进行的合战,可能是平手氏与武田家历来交战当中,最为激烈和残酷的一次。 此前多半是相互忌惮,各自拥兵驻扎在坚城之后,找不到敌方的破绽自己绝不肯贸然出手试探。 唯独这次,武田胜赖出于内部压力无法回避,又恰逢积雪气候影响大军调动与火器使用,才有了主动进攻的信心。 正好平手汎秀也觉得以众凌寡,本钱充足,不妨冒些风险。 双方在相同的时间和地点,投入了大量精锐力量。 原本是武田胜赖正结合,袭取德川家康,因鸟居元忠的奋勇牺牲而未能如愿,然后平手家的援兵赶到,形势又渐渐逆转。 但武田胜赖的应对也算得法,而且他同样不缺勇于死战殉义的家臣。 先手转瞬即逝,最终形成鏖战。 平手汎秀这次派出的部队,乃是从纪伊、大和、河内列国军势当中,以四者取一标准,精心挑选出来的猛士,加上两千名可靠的旗本,而构成的。 背后有依靠,前方是友军,补给完善,粮饷充足,主将名声在外,奖赏从不吝啬,士气高涨,战意昂然,堪称虎狼之师。 平手秀益、可儿才藏这等勇将为之前驱,山内一丰、江口正吉之类严整肃重的军官压阵,其下纪伊汤川、津田,大和柳生、秋山,河内清水等等,皆各地凶悍敢战之士。 分别以三五百人作一个备队,设十二备,只给予核心战术意图的命令,而不在细节上多做要求,提供最大程度的自由度,让将领们能同自己最信任,最依仗的亲信士兵呆在一起,根据具体情况临机指挥。 整体的队形不作为优先的考虑。 这实际是各地土豪地侍更熟悉的野战战法。 在官兵职业化程度有限,队伍组成情况比较复杂,军事科学欠发达,指挥需要通过人力传递的年代,太过执着于调兵遣将行军布阵有时候反而起到副作用,限制了最大化的进攻力。 放弃整体掩护的“决死冲锋”永远是冷兵器对阵中不可或缺的,最令人津津乐道的部分。 把各部精锐临时集结起来,通过车辆运输到前线,已经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但也扰乱了自身的序列。接下来与其勉强让这些来自不同地区和家族的人强行接受统一混编指挥,不如干脆指明方向,全体冲锋来得有效。 平手秀益抢到“一番枪”的位置,须臾间讨取敌将,带领部下连破三阵。 武田胜赖倒也经验丰富,耐心等待预备兵力集结,亲自上了前线,掀起反击的势头。 然后山内一丰赶上,身后是汤川直春、柳生严胜、清水元方等,迅速填满了地形允许的宽度上限。 一边是连接失地,怨念累积,怀了破釜沉舟的玉碎之意,另一边是如日中天,节节攀升,无人不渴望更多的荣誉与知行。 当然也不能忘了第三方。 从十年前三河一向宗的动乱开始,直到近来正室夫人与嗣子被处死的惨案,德川氏内部经历了一个十分痛苦但是很有必要的过程,一切志向不合,利益有别的成员都已经被剔除了出去,现在上上下下团结一心,只会发出一个声音。 外交态势上的分歧,地方与中枢的矛盾,都已经降低到几近于无的程度。 以酒井忠次、大久保兄弟、平岩、内藤、高力这些在主君身边任职的谱代家臣为骨干力量,纯洁之后的队伍取得了更强的战斗力。 可能比不上悍勇无匹的甲信人,或者精心筛选拼凑出来的精英联队,却也绝不是可忽略的存在。 所有人各有不愿意撤退的理由,战斗逐渐发展成为所有指挥官都不愿意看到,但士兵们却最为热血沸腾的焦灼状态。 各家军势集中于半径五百步左右的范围之内,成群结队,并肩冲锋,一旦战士倒地,立即有人填充补上,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武田胜赖在北面,德川家康稍西,平手军则从东而来。 天龙川对岸的内藤昌丰收到命令立即尽了最大努力往这边渡河增援,而酒井忠次等人没多时也看明白情况,同样使出拼命的力气牵制阻止。 攻与守,突袭与反突袭,包围与反包围,迂回与反迂回,到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谁才是猎人谁是猎物。 人的思维真的很容易被环境左右。假若周围全部一溃千里,丢盔弃甲的局面,再顽强的硬汉亦不免动摇。反之,友军个个悍不畏死,奋勇争先的时候,平日并不算多么勇敢的人,可能也会热血上头,控制不住情绪。 每一时刻都有数不清多少人被击中而丧命。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烈嚎叫与金石撞击的声音来回交映。 没有时间检认首级,也无暇照顾己方的尸身,战死者的躯体被有意无意地踩踏在脚下,与积雪、土壤、泥泞混杂起来,扭曲变形,染上污秽,无声消弭。 生前无论是友军还是敌人,此时血肉都只会交缠渗透在一起,再也没办法剥离分析开来了。 就像野草一样被砍伐,又如野草一样埋没。 这样的战场上,身份地位的区别没有意义,个人武勇所起的作用也很有限。纵有无双强者可力战三人五人,又岂能同时对付八人十人? 无数的刀剑枪棒在狭小空间拼命挥舞,谁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要挂彩。 天赋异禀,膂力过人,武艺绝伦,反应神速,都不一定保得住性命,唯一最值得信任的大概只有运气。 不断有看着像是知名将领的人倒地,但没有人有心思去注意到。 只是沉浸于当面的拼杀之中。 如此地狱修罗一般的绞肉机景象,约莫存续了大半个时辰左右。 直到战场西侧河边,形势渐渐起了变化。 被认为只能担任“疑兵”的佐佐秀成,在被击落马后,休息了一会儿,站在后方观察着整体的局势,迅速判断出,控制二俣城的河口,切断天龙川两岸武田军的联系将会是制胜的手段。 若可得遂,将会是他身为平手中纳言中将女婿,终于扬眉吐气,证明实力的机会。 从七千名又累又冷的尾张、伊势兵中,佐佐秀成也效仿岳父,临时命令军官“三者抽一”,得到大约二千三百名相对较为可靠的士兵。 然后绕了个弯子,在稍上游的地方跨水,折返朝西,泅渡进击。 佐佐秀成发现,马场信房动员了所有身体还算完好的守军,出城帮忙接应,在河流最窄,只有三四十步的地方,建起浮桥。 内藤昌丰则是一面应付酒井忠次的压力,一面派人渡河支援,确保武田胜赖那里不出问题。 于是佐佐秀成,遇到的是“武田四天王”之一,智勇兼备,刚毅果决,人称“不死身鬼美浓”的马场信房。 可惜这位大名将,身边仅剩下六七百人,而且还有一半带了轻伤。 更不要提,被围困的四个月,都是靠着生了虫的陈粮,提前割取的未成熟大米,以及各种缺乏营养的杂谷维生的。 当时,上野国众小幡氏正准备过桥,忽然发觉遭到佐佐秀成的打击。 已到强弩之末的马场信房所部,居然被这位“常败姑爷”冲得招架不住,纷纷授首。 小幡信贞麾下士兵原本一向颇有武名,可是见了自家大佬的败退,士气军心一下子哗然大跌,隐约不战自乱。 这个关键时刻,乱了可不得了。 都是吊着一口气拼命支撑,某一方先出现溃散逃亡现象,那接下来一定是滚雪球的恶性循环! 河口失守,则主将武田胜赖孤身位于另一侧,危险大大增加。 然后是佐佐成政麾下将士,可能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厉害,一下子膨胀起来,胆敢追着上野小幡氏的部队打了。 天平正在倾倒。 马场信房有心再夺回河岸桥口,却见身边伤的伤病的病,几乎没有一个人是健康的,哪还有什么力量呢? 唯一的最后忠义,便是—— “即可将我的遗言传到主公那里,便是‘速回甲斐,以图再兴’而已!” 然后马场信房已有了觉悟,挥刀亲自向佐佐秀成的旗帜冲过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六章 胜负百态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混账!胜负未分,为何拦我!” 得到消息的时候,武田胜赖的脑袋似乎已经被热血所冲晕,正要拔剑上前亲赴一线与士卒们同生共死,丝毫听不见任何意见,甚至用马鞭狠狠向传令者头上抽了去,面目狰狞择人欲噬。 左右噤如寒蝉,无人敢劝。 武田家上上代的家主信虎,面对异见者从来就只有一个杀字了事。上代家主信玄,手段宽容一些但亦是制度森严,目光如炬,不容违逆。 令行禁止,言出法随的风气,经过数十年的延续熏陶下来,已经是所有甲信人习惯性去遵循,而不会有任何质疑的理念。 纵然上层的侧近、一门众和谱代家老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可是一旦收到军令,依然是会尽量想办法完成而非推脱,更别提中下层的家臣与士兵了。 此刻,二俣城的守军回说河口失守,大势已去,到了尽忠效死之时,建议尽快撤退。 但总大将一意孤行非说“胜负未分”,大家明知没有道理,明知他是冲昏脑袋,却不怎么敢出言劝谏。 唯长坂光坚这个人缘不佳的“奸佞小人”,瘦弱的身躯不知从哪爆发出来力量,毅然挡在正前,将武田胜赖推得后退两步,勃然厉色呵斥道—— “主公!请清醒过来!河口失守,内藤殿的援兵无法到达,我们已经是旦夕难保的孤军!趁着还有人可以帮忙断后的时候赶紧趟河后撤,回到踯躅崎馆去吧,否则传自清河源氏新罗三郎义光的名门,真要完了!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了,战死沙场只是小勇,卧薪尝胆才是大丈夫!” 武田胜赖脸色先是愕然,继而大怒,然后灰败。 忽然哇哇大叫着,拼命锤了两下胸膛,听从劝谏转身离去。 一言不发。 …… 德川家康已经有好几次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只凭着一股决不放弃的意志强行撑了下来。 他自幼传承了最为正统的武家门第教育,从不懈怠于刀剑弓马之道的学习,乃是足以力敌数人的强手。但受到今川义元、太原雪斋的影响,一向认为总大将应该以坐镇指挥为重,不需要过分前驱。 如此心态,让人多一分冷静理智,也少了些许热血蛮勇。 历来作战之中,德川家康亲自持着铁炮、弓箭射杀敌兵敌将的事迹是不少的,但亲临一线白兵斩获首级的例子并没有。 但今日受限于地形与情势无法使用远程武器,他只能鼓起勇气站在前排,用语言和嗓门的力量给战士们增添斗志、鼓舞士气。 自然而然也吸引了相当多的注意力。 如今很多人认为取得三河、远江的德川家康有资格从今川义元处继承“东海道第一弓取”的名号,讨取“东海道第一弓取”的功名不可谓不显赫。 幸得大须贺、渡边、安藤三名旗本家臣在旁照应,神原康政更是寸步不离地贴身守卫,始终护住了周全。 鏖战多时之后,对手和友军不断倒地身亡,血肉横飞尸残遍野,所有人的耳目和神经都渐渐麻木和模糊之时,看上去十分衰弱的德川家康忽然眼前一亮,豪气漫生,指着前方高声吼道:“武田撤兵了!敌方的总大将抛弃部队独自逃跑了!我看……定然是友军还伏了一支军势,河口易手了!” 过了稍许,在他提醒之下,才渐渐有越来越多人的意识到这一点。 形势正在急转直下! 意识到这一点,德川家康捏紧手中刀柄,大有跃跃欲试之意。 但他刚刚踏出一步,只见神原康政疾行如飞,一声轻呵,挺枪上前,戳死一个心慌意乱回首顾盼的武田家臣,掀起反击的浪潮。 并且有意无意地把己方总大将堵在了身后。 …… 佐佐秀成看着面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敌将,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什么滋味,甚至有些惶然出神了。 此个死者,就是被称作“不死身鬼美浓”,“武田四天王”之一,身历六十战而无伤,声名远播列国,令人无法不视之劲敌的马场信房。 但同时也是一个年级已近花甲,年迈体衰的老者,是一个在缺衣少食的城里坚守了四个多月的疲兵。 士兵们已经欣喜地割下了人头,送到马前等待处理。 望着对方满是血污泥尘,完全看不出原有颜色的胴丸,以及面甲缝隙漏出银白色的头发与胡须,佐佐秀成心情略微有些压抑。 刚才就是这个家伙,在连连被击退之后,忽然带着仅仅二三十个残兵杀了个回马枪,被团团围在水边,激烈奋战了大约一刻钟之后,尽数见诛。 这段时间,战况渐渐冷清下来,武田胜赖的本阵,很可能……已经从别的什么地方趟河过去,成功潜逃了——佐佐秀成对自己的战场经验不够有自信,不过敌人正在全面撤退这一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现在究竟是该为了讨取敌方名将感到高兴呢?还是该为错过获取更大功勋的机会而心生悔恨呢? 真是微妙的不甘心。 佐佐秀成心知肚明的是,无论英明神武的岳父大人,还是勇猛善战的同僚宿将们,都对自己没有什么多余要求,只要起到疑兵的作用就足矣。现在怎么说也算对战局起到了较大的影响,已经超过预期。 但是——两千多人被五十人拖住,无法真正守住河岸,这是值得自以为是的事情吗? 冷暖自知啊。 …… 内藤昌丰长出了一口气。 “是吗?主公幸免于难,实乃天眷。” 他的语气中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的庆幸,另外十分之九都是疲惫。 已经竭尽所能,花费了一切的努力,依然得不到合适的结果,只能归咎于才能的不足。 愧对先主,无颜立世。 作为一名识大体,知人心的副将,内藤昌丰宁愿归咎自己,而非批评伙伴。 主公大人今天的出战决定其实是有点冒进的,雪地固然对敌方是个限制但并非不可克服。仓促进击天龙川,多少是受到了战场外因素的影响。 不过那些因素确实令人头疼,可以理解。 武田信丰、穴山信君这些一门众或许当真居心叵测有所保留,但今天在战场上依然正常遵循命令完成了任务,最多只能说是不够拼命。 可是对人本来就不该如此强求。 小幡信贞作为上野猛将,表现可谓失常,过于轻易地受到友军败退的波及,放弃了河口,然后一直就没办法再腾出手夺回了。 但胜败兵家常事,怎么能够过于苛责? “坚持下去已经没有意义,诸军依次后撤,我会留下来殿后。” 内藤昌丰的吐字十分平静。 传令兵感到错愕但不敢有任何质疑,也不敢有丝毫耽误。 然而,身边一员高大威猛,貌如金刚的持枪武士却立即上前一步,大声道:“等等,我有异议!” 闻言内藤昌丰不觉讶然,愣了片刻才问道:“源太郎你有什么话想说?” 被称作“源太郎”的武士严肃地说:“以您的身份,怎么可以担任危险的殿后之职?请教给我真田信纲代劳!” 内藤昌丰立刻摇头轻笑:“这是什么话?身为武者,地位越高,名望越大,越应该承担责任才对。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 “不对!”真田信纲高声打断,然后在一圈将士的错愕眼神中,毫无顾忌地说出出直言不讳的话:“这并不是地位、身份、名望、家门的问题,而是非您不可的问题!现在武田家的情况是什么样,难道我们外样就看不出来吗?能让家臣们团结一致,放弃争端,共同协力的,除了您内藤修理大人之外,还有谁呢?” 内藤昌丰,官途名修理亮,乃武田家的私相授予,并非官方承认。 但此刻说出来,仍是威风凛凛。 内藤昌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多种情绪聚集在一起,心神微震。 不知是多少年来,第一次不是体恤别人,而是被人体恤的感受。 真田信纲的语气和神情无比坚定,完全没有半点犹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七章 他日之范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平手汎秀在三河、远江边境之处的海岸边上,渡过了跨年。 不能返乡原本是令将士不满的,但胜利的喜庆足以冲淡一切怨言。 胜利就意味着更显的功名,更多的知行,更高的权力,更大的宅邸,更棒的衣食,更美的侧室……意味着一切的一切。 能有锦绣前程作为补偿的话,别说是东海道,就算让人到北海道过年,大概也是乐此不疲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龙川合战,平手·德川联军约二万四千,对阵武田军约一万五千,以前者的取胜告终。 二俣城再次易主,甲信兵将仓皇逃回。 加上前面白鹰城和长筱城的克复,武田家在美浓、三河、远江的势力堪称是连根拔起,只剩下几个微不足道的小钉子了。 一系列的作战当中,自马场信房、山县昌景以下,超过三十名武田家的足轻大将或有力国人战殁,伤亡数千,溃散过万。武田胜赖折返至踯躅崎馆时,身边可用之人已经不足千数。 如此规模精锐将士的损失,足以让战争潜力下降不止一个档次。 那些溃散的农兵,按道理讲的话,大部分应该也能逃逸回到家乡,不至于全军覆没。但是失去了组织结构以后,想要恢复总是需要费很大工夫的,特别是在武士阶层遭到严重打击的情况下。 德川家的情况同样惨淡,阵亡比例甚至可能说不定比武田更高。织田家的人员损失要少一些不过其他方面的耗费也是很大的。 不过,对他们来讲,“胜利”本身就是最大的收获无疑。至少解决了以前选在脖子上晃来晃去的剑刃,居城不在处于敌方的直接威胁范围之内了。 至于日后,能否彻底掌控住收复的地盘,乃至进一步对甲信发起反攻,则是各凭本事的。 然后平手汎秀这边,从伤亡士兵的绝对数量来讲,那倒不少,亦有数千之多。 所幸在于本钱足够多,分摊来算便不足一提了。 亲卫、旗本总计超过万人的编制,折了约六百人。大和、河内、纪伊的征召兵,各有三百至八百不等的损失。其余诸从属势力的军势,少则百余,多则二三百而已。 对于偌大的近畿地区而言,远远不够伤筋动骨的。 战略的第一要务,不是任何策与勇力,而是国力。 当然文吏、谋臣和武将们的表现依然值得嘉奖。 其中的一些“嘉奖”甚至被好事者认为达到了影响未来天下格局的程度。 比如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田三成,他对于补给的调配令人惊叹,原本伊奈忠次、长束正家等人算出来要花费二十一万贯的项目,最终由于效率的提高,实际只用了十九万六千贯,节省的比例不大,不过足以令老奉行们面目羞愧又无话可说。 还有总大将身边大红人前田玄以,这个相貌滑稽可笑的中年和尚实际上是取下白鹰城、长筱城的幕后最大功臣,成为亲信的速度如同一步登天。学识渊博,循循善诱,人情练达,洞彻人心,加上一种莫名的取信感,是无可取代的外交僧。 两位新星如此闪耀,以至于连二代目的手笔都没有引起太大关注了。平手义光正式指挥山城、南近江的数千军势参与了作战。一批少年近侍奉命集体元服,得到提拔任命。 按职位高低依次是井伊秀直、岩成秀通、加藤嘉明、赤尾清长、平野长泰、户田尊次、加藤清正。 总大将和二代目都关注了这份名单,里面大部分人是二者都认可的,也有少数不是,这是个未公开的私密过程。 预计之中,平手家内部直属领地和军队的权力,将会在未来若干年内逐步开始交接。 而中纳言中将大人,则要关注于与其他武家的沟通。 …… 尽管并不是完全出于自身努力,织田信忠终究是收回了全部的失地。 并且以强硬态度,命令长期以来对岐阜城阳奉阴违,与甲斐方面暗通款曲的远山氏搬迁到尾张,以菅屋长赖、前田利家为东美浓二郡代官,进行检地,纳入直辖。 在大雪封山之前,他一度通过苗木城侵入信浓,让家臣们大肆烧杀劫掠,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再令织田信忠屈身对平手汎秀施礼,口头上宣布效忠——而不仅仅是效忠幕府——这个过程就没那么令尾美两国的人愤怒了。 “主从易位”之事,毕竟还是过于敏感。 或者,可能依然有很多人愤怒,却不敢,不方便说出来,也就够了。 德川家康也恢复了三河全境和远江大部的统治。遵循平手中纳言中将的“宽仁之意”,未对奥平、管沼、天野等一众墙头草做出任何强制措施,只要求他们递交人质,宣誓效忠即可。 然而东部的高天神城依然处于沦陷状态。 奉命留守的是一直没有真正受到信任的今川旧将冈部元信,以寡敌众,孤立无援,但没有任何怨言,立即开始整军备战,迅速构筑起坚实的防线。 平手汎秀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一小股“残敌”。 德川家康倒是没忘,亲自带了五千人前去,但见到守军严阵以待,威风凛凛,不敢轻忽。又念及自军已相当疲惫,于是没有发起强攻,而是马上派人联系正在相模国中旅居的今川氏真,企图用外交方案解决问题。 正好,他自己分量稍轻,不足让北条氏政郑重对待,势必要向平手求助。 汎秀对此自然是非常乐见的,派了本多正信和前田玄以这一老一新去小田原城,以凸显重视。 同时送去了与“关东管领”之职位相称的礼仪用品。 由于冈部元信这跟硬钉子的存在,联军一时间难以平定远江东境,更无法乘胜取骏河了。只能让水军沿海岸线前去袭扰一番,算是维持交战状态。 陆上的战事,随着新年的到来,就渐渐平息了。 这个时候,平手汎秀保持了言出必行的作风,确实把所有取得的地盘,交给了名义上的合法领主,德川家康与织田信忠二人,丝毫没有展示出半点插手的意思。 有一些想法比较多的国人豪族企图攀关系表忠诚,建立“越级”的通话渠道,却被果断拒绝,严厉批评了。 这展示了与其他大名盯着土地和财富不放的本质区别。 无知百姓们只知谁赢谁输,不懂背后的势力范围变换。读过一点的人,会说“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雅量高洁,不同凡俗”。读过更多的才能明白,是“所求者实大,远甚于一城一地”了。 自己出钱出力,完了不要回报,只是为了“恢复秩序”,为了“天下静谧”。 如此的行止担当,方可承载天下之重。 那么问题来了,“天下之重”究竟可以带来什么好处呢? 这个问题真的是很难说,甚至一向早慧的平手义光都不太能完全想明白,尝试向父亲请教求助。 听到这个问题,中纳言中将大人微微一笑,出示了两封秘密信件。 一者来自织田转送,署名是信浓木曾氏。 一者来自德川转送,署名是甲斐穴山氏。 皆是言辞谦卑,态度暧昧。 而且隐隐约约之下,似乎讲的并非“卖主求荣”之类勾当,而是整个势力都要“弃暗投明”的意思。 平手义光见之恍然:“看来,征伐武田之战,将以始料未及的方式结束。” 平手汎秀则意味深长道:“如何结束征伐武田之战,此事关系紧要,因为这是首次。必须先有首次,后面的人,才能有对照的依据。” 对“首次”这个词,义光一时难以理解。 汎秀详细解释道: 织田可以得到宽待,因为旧谊太过复杂深厚,独此一份。 三好是失去了中枢才被分化吸收。 德川、长宗我部一贯深明大义,自然不同。 松永、北畠终不服王化,而失其国,武田似又无此斗志。 畠山、京极更不必提。 荒木、三云又是另一种态势了。 现在眼前的“武田问题”,比上面所有,都要复杂得多。 宽严缓急的尺度,很可能成为“他日之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八章 北条的大胆提议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无论如何,和平总是来之不易的。 平手家已经在思索战后的处理方案,但武田家其实离正式降伏还有一段距离。 信浓木曾、甲斐穴山两家尽管是亲族的身份,独立性都比较强,相应的中枢发言力就有限,能不能真的代表主家嘛……这是相当微妙的话题。 按道理如果不是被默许,他们没可能这么大胆直白,可是道理只是道理,没有真凭实据不行。事情一旦有变,人家大可不认账。 武田胜赖的威望和经济、军事都受到惨痛打击,预计半年之内可能都没有办法重新组织一万以上的部队出来野战了。 然而甲斐框架还在,总大将仍然存活,龟缩防御总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近江六角义治、越前朝仓义景都能挺那么几年,武田胜赖的手段本事怎么说比那两家伙强出一截,本钱也并不比他们少。 总而言之目前只是“松了口”的阶段,指望马上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 军政攻势依然要继续。 以八艘南蛮大帆船为首,平手的海上力量集结了织田、德川的旗下水贼众,对骏河展开持续施压,历十战,击沉大小船只七十余艘,毙敌俘敌一千二百以上。 武田从今川那里继承得来的水军,可算是销毁殆尽。 此过程中,南纪伊国人,熊野水军继承者堀内氏善,由于战场上消极行动,同时爆出领内暗中篡改田界和账目的恶行,遭到严厉的贬斥。其领地被大大缩减,由三万石左右降低到一万五千石。空出来的部分,以及海贼众的指挥权限,都被授予了表现活跃功勋卓著志摩水军首领九鬼嘉隆。 尽管后者理论上,还跟织田家有着一定的君臣情面。 由于信长只看重实际权力,轻视法度名分,他与从属势力之间始终也没构建出简单易懂一目了然的关系,不知该说是“所幸”还是“可惜”了。 九鬼嘉隆很坦然地从平手汎秀手里接过了“志摩所领安堵如原,另嘉以牟娄郡北部四十六村二十八浦”的文,完成了不动声色的转仕。 同时,他又很聪明地让庶子继续留在尾张为织田信忠效力,并且主动将侄女收为螟蛉嫁给了利益受损的堀内氏善,提前避免了潜在的危机。 专项技能过硬,行事又如此老辣,九鬼嘉隆似乎也有成为“新星”的趋势。 这不禁让人感慨,世上千万人里面,有才具的能者可真是不少,往往缺乏的只是表现的机会,以至于淹没于凡俗中。 不过德川水军就没这个待遇了。 因为他们的序列,基本上是以尾张佐冶家为班底建立的,具体成事时间要追溯到桶狭间合战时期。 船大将千贺重亲,其实是改姓来的。 而平手汎秀跟佐冶家有着非常妙的恩怨,见了面很难不尴尬。 或许千贺重亲也有着不逊于九鬼嘉隆的潜力,但短期之内是注定无法兑现了。 陆路上,一月末,大雪融化之后,织田信忠再次奉命东进,自岩村城出阵,来到南信浓的饭田城、高远城附近放火烧讨,武田信廉闭门不敢轻易应战,当地国人众木曾、保科、依田等尽皆望风回避。 这么做的理由,显然不是在于夺城。 真要想取下武田家经营已久的城池,那还是很难的,织田信忠一时半会没有足够的兵力和财力支撑。 真正的目的是攻心。 封建时代的规矩,就是家臣们提供效忠服务,换取主君对土地的保护与承认。倘若武田胜赖无力维持信浓的安宁,坐视织田信忠烧毁田地庄稼,掠夺男女人口,那么土豪地侍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改换门庭了。 现在正好甲斐的情况不适合出兵,不是天赐良机吗? 十多年前,织田信长就是用如此手段策反了一批又一批美浓国人的,时隔多年他的儿子也可以说是终于学到了一些本事。 区别在于,当年信长有充分的自主权力,把美浓收为己有。 而现在,信浓就算易主,到底归谁还不好说,没有平手家的认可一切都是空谈。 不过织田信忠仍然是满怀斗志和热情地投入了工作。 只要做出足够的贡献,日后就算得不到信浓的土地,肯定也有别的什么东西来做补偿的——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继承了信长对有功之臣不吝褒奖的特点,对此事实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反驳。 远江方面,德川家康对高天神城的冈部元信没有办法,索性留下兵力监视,带人绕后攻下了小山城、川根城、下犬城一带,逐一清扫东海道上残留的钉子,对富饶的骏河虎视眈眈。 平手汎秀在天气渐渐好转之后,命令部队给予了一定的支援,不过只是点到为止,主要重心放在了政治外交上面。 一系列斡旋之后,高天神城守将冈部元信收到了旧主今川氏真的信物,但并不为之所动,回复说:“如今旧主飘零无依,颠沛列国,并无自行处事的立场,所以鄙人暂时只会忠于武田氏。除非今川复兴,才另当别论。” 接着,本多正信、前田玄以二人,受命前往小田原城,历二十日归来,还多了一个回访使者,乃是板部冈江雪斋。 北条氏政彻底得到了“关东管领”的所有待遇之后心花怒发,同意把今川氏真这张牌给“转让”过去。 然后附带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提议—— “中纳言大人对纪伊畠山、近江京极、若狭武田的厚待令人感动,维持名门的合法地位对天下安宁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既然如此,今川氏亦是足利近支,武门显族,可否考虑恢复骏河一国的守护之职呢?正好,以此为条件与武田议和。” 这个提议真的是非常,非常有意思。 首先是有利于北条家自身的地缘战略,其次平手汎秀也不会反对只会乐见,然后德川的进路也会被堵死。 吃亏的当然是武田家,但是名义上交还给今川,实际总还能留有一定影响力,比被德川获取总要强多了。 北条家则可以充好人——你看你现在输得这么惨,眼看就要吃药丸了,作为世代盟友,我费这么老大劲帮你谈好了求和条件,只需要献出区区一个骏河,甲信根基未动,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赶紧签字同意吧! 要是武田胜赖拒绝呢? 那正好,北条家可以把救援盟友的义务推托掉了——特意为你争取的条件你不识好歹不肯同意,那就是自取灭亡,谁也救不了。 与最顶尖的天下枭雄想必,北条氏政的眼光显然不够长远宏大,但在细节问题上仍然是足够聪明的。 板部冈江雪斋说出此事,平手汎秀不置可否,唤来德川家康一道商议。 德川家康听了,立即表态:“中纳言中将大人但有所命,鄙人绝不敢质疑。不过,今川治部比起执掌一方权限,恐怕更适合成为诗人、剑客。若是让他复位,骏河恐怕难以获得真正的平静,届时如果出现意外情况,鄙人就不知是否应该插手了。” 这话说得相当直截了当,在不触犯义理的前提下,公开承认了自己的欲望而没有刻意讳言,符合一个东国的“乡下武士,田舍大名”的形象。 所谓“今川治部”这称号,自义元死后,就自然传递给了他儿子氏真。说他“更适合成为诗人、剑客”确实非常合理。 平手汎秀笑曰:“您未免过于拘泥于往日的印象了,说不定今川治部如今已然脱胎换骨了呢?再者,就算他不善于军政之事,还可以找人辅佐嘛!” 板部冈江雪斋连忙说:“正是,只要有得力的守护代官,照样能够保证骏河一国的平安。” 德川家康皱眉道:“那么看来,重点的问题在于代官的人选吗?” 平手汎秀忽然出声:“现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两个代官就能帮助大名管理好领国了,如果此事顺利,我们应该物色一个完整的奉行组才对。” 话音落地,德川家康若有所思,半懂不懂。 而板部冈江雪斋颇为茫然,一时没有理解其中区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零九章 未足立决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甲斐的踯躅崎馆,侍卫与仆从们,已经习惯了四周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一万六千大军溃散,数十重臣阵亡,美浓、三河、远江的领地尽数失守,骏河滩外的船只被击沉了七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输得惨到不能再惨了。 以至于吃枣药丸的字眼,都在瓦栏酒肆之间流传开来。 “我们要不要早做准备”“你家有什么门路没有”“跑到乡间隐居和迁往外地避难哪一个更靠谱”之类的话题成为热门。 平手家那边普遍认为,武田氏素来以勇毅之风闻名,就算遭遇困境也不会轻易屈服,肯定要继续坚持奋斗一番的。 这与现实其实有点偏差。 踯躅崎馆之中,已经开始半公开议论“和与”之事了。 只不过,对这个词的理解可能两边有所不同。 …… 初春,风和日丽,但没有任何喜气,家臣们很自觉地穿上了素净严整的衣服,回避了大部分的庆贺和娱乐活动,只保留必不可少的宗教性祭祀典礼。 武田胜赖也是如此。 他把众人召集起来开会,是因为虎哉宗乙受到平手汎秀的委托,找到正在甲斐挂单的师傅快川绍喜,传达了最新的外交意愿—— 倘若今川氏真可以恢复骏河守护的地位,并且美浓、三河、远江不再受到反复侵略,那么就可以达成议和。武田家对甲斐与信浓的占有权将获得充分认可,飞驒、上野乃至越后的地盘也默许扩张,自凭本事。 一言喻之,并不是太过于苛刻的条件。 甲斐人预想中最担心出现的是,要求他们年仅九岁的二代目去近畿当人质,那会颜面扫地,而且在以后的形势中受到空前的钳制。 仅仅献出土地反倒不算什么。 至少,值得讨论一番。 深究一下,武田胜赖既然认为这个提议“值得讨论一番”,潜台词就是倾向于接受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连续多次在军政谋略各方面都讨不到便宜之后,他对平手汎秀已经产生了畏惧之心,已经不太觉得自己有希望赢了。 不过,信玄给武田家留下了一个重视家臣意见的体制,亲族一门自不用说,甲斐的谱代宿将也都能对内政外交大胆发言,包括各地外样先方众也有机会通过联姻或担任近习众来获取话语权,甚至是连山本晴幸、大熊朝秀、多田满赖这种外来人口也有一定程度的上升渠道。 让尽量多的人分享到决策权与知情权,让他们觉得被当成了“自己人”,就能在知行待遇有限的情况下,大大加强下属的忠诚度和向心力。 但是也提高了主君的操作难度。 武田信玄可以每次都在军议上巧妙地说服众人,可以说是以合议之名,行独裁之实了。后面的人却不一定还有这种高超本事。 比如今次,是否接受平手家的议和条件之事,就又一次引发了家臣团的分裂。 结果,武田胜赖身边两大近臣本该属于相宜相得的亲信,在这个问题上却并不能达成统一。长坂光坚、迹部胜资都说“难以抉择”,或者说是用“难以抉择”的词汇来隐晦地表达反对。 这是相当罕见之事。 长坂光坚认为:“虽然我军遭遇战败,但是骏河一国未必到了无法固守的时候,不战而割地,有损士气军心。” 迹部胜资则说:“我等奋斗数十年才取得富饶的出海口,贸然放弃实在不甘。而且不甘的绝不止鄙人一个。” 武田亲族中人,本来多数倾向于鸽派的。但是,穴山信君、葛山信贞这两个重要的一门众领地都在骏河,如果同意今川复兴,那他们两人的地位岂不尴尬,如何安排就成了让人头疼的大问题。 仁科盛信、一条信龙等少壮分子,借这个话题大肆引申宣传,逐渐扭转了舆论风向。 除非武田胜赖能想办法补偿他的异母弟与妹夫,否则势必要面临争议。 倒是甲斐谱代家老们,一改鹰派作风,支持议和计划。 原因说起来很简单,那是由于态度强硬的山县昌景、马场信房、土屋昌次等人都纷纷战死了,留下的高坂昌信,尽管年轻较轻,却谨慎持重得多。 而内藤昌丰,更是顾全大局的典范。 他是受益于真田信纲、真田昌辉两兄弟的牺牲才得以身免的,为此真田家的继承者昌幸得到了脱离“信州先方众”序列,身份等同于甲斐谱代的待遇。 侥幸归来的内藤昌丰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又似乎得到了更多的阅历和成长。他不仅联合了高坂昌信,对议和表示支持,还提出解决内部分歧的思路。 “当今之世,需要改变对平手中纳言中将的认知。其人不仅是令人畏惧的大敌,亦可视作足以利用的外势。于内,不妨引入平手氏的代言人,来压制家臣之中的异见。日后若局势有变,亦可轻易杀之,以平民愤。” 武田胜赖闻言极为震愕,却又隐约心动。当下没有说可否,反而提问:“单纯的异见可以压制。但利益受损的重臣,又能从哪里得到补偿呢?甲斐恐怕已经无力安置更多人了。” 内藤昌丰答曰:“我们可以答应把骏河归于今川,甚至在信浓有所让步也不在乎,借此机会不妨鼓励一些人转仕平手来消除不安定因素。然后以此换取一明一暗两个承诺。” 武田胜赖疑惑不解:“何谓一明一暗两个承诺?” 内藤昌丰道:“两个承诺,明着一个,是允许我军攻打被剥夺关东管领之位的越后上杉,并且有权占有打下来的城池土地。暗中的嘛……那就是希望,平手家将来如果与北条决裂,就让我们做先锋进入上野和武藏!” 武田胜赖大惊:“要做好背弃北条的准备吗?” 内藤昌丰冷静应对:“究竟是谁先背弃了谁呢?这一年以来,您反复强调大局为重,希望上杉、北条暂且相互容忍,一致对外。那时候他们的表现是怎么样的呢?” 武田胜赖无言以对。 内藤昌丰缓了口气,咳嗽两声,又道:“如此,我们虽然失去了一部分土地,但终究能保住甲斐核心,而且拥有将来向北和向东扩张的机会,倘若局势有变,就效仿镰仓公(源赖朝)以关东之地讨天下吧!” 武田胜赖脸色变了几变,半晌之后,涩声道:“您刚才不断地说‘倘若局势有变’的话,可谁知道何时才会有变呢?如果……如果一直不变……该怎么办呢?” 内藤昌丰轻叹一声,幽幽道:“主公身为正统源氏之后,想必,也有行足利氏之事的大志吧?” 武田胜赖默然不语,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内藤昌丰忽然直起身子,收敛表情,肃然道:“等持院(足利尊氏),鹿苑院(足利义满)固然经天纬地,令人向往,但畠山真观寺殿、斯波灵源院殿,难道不也是天下豪杰吗?一色大兴寺殿,赤松法云寺殿,亦皆被认为光耀了各自的家门啊!” (以上提到的是室町幕府三管四职各家中的代表人物,不一一仔细解释了) 武田胜赖的脸庞顿时激烈抽搐起来,咬牙切齿犹豫了半天,终究只憋出一句:“此事……容我三思,未足立诀。” 内藤昌丰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摸了摸自己枯树般的两颊和苍白坚硬的胡须,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章 摧枯拉朽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武田胜赖的犹豫,招致的结果就是:平手汎秀做出了“谈判得不到的,就只能用刀剑得到”如此的论断。 北条氏政也自述“仁至义尽”,不再提供支援。 元龟九年(1576)三月一十二日,畿内联军重新启动,向骏河、甲斐方向进发。 首当其冲,面临着东远江最后的钉子,高天神城守将冈部元信。担任前锋的,乃是今川氏真,以及其身边仅剩的忠臣——朝比奈泰朝、海老江里胜等辈。 山科言经、沢庵宗彭、里村绍巴等一系列能在平手汎秀面前说得上话的京都公卿、僧侣、文化人在这一过程中竭力斡旋,显示出高朋满座,来往鸿儒的场面。 与此对应的是,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实权武士站出来稍作引荐的。 不禁让人有“今川氏与其说是大名,不如说是高家”的错觉。 抑或并不是错觉。 高天神城的守军见到旧主旗帜,心态大为动摇,确认是今川氏真本人之后,再无丝毫战意了。唯有冈部元信感慨说“无颜再易其主”而切腹自尽,命令他的两个儿子开城投降。 入城后,今川氏真闻知此事,哀恸道:“一切皆由我无能所致,从未因投武田之事怪责五郎兵卫(冈部元信通字)啊!”,吩咐厚葬。 接着在此稍略作休整,继续东进,二日后,踏入骏河国境内,为宇津山城所阻。 此时武田家已经有高坂昌信、穴山信君、葛山信贞等人来到前线紧急驻防。 他们暗地派人传信,说:“请求稍加宽裕一段时日,我家已无心与天兵相争,甘愿俯首称臣。” 然而平手汎秀懒得分辨其中真伪,径直回复:“至今尚未收到武田大膳本人的信,余者的言论皆不具备效力,一律视作缓兵之策,岂能中计上当!” 双方便在宇津山城下对峙。 没多久,一直归隐山间乡林不出,拒接为武田家效力的骏河国人庵原元政、安部元真等人,带着一批残党前来“奉迎王师”,与今川氏真见面,抱头痛哭,感慨万千。 同时在武田治下受到打压,或者自认为受到打压的富士信忠、弓多昌利立即改旗易帜,倒戈相向,弃暗投明,星夜来奔。 又有冈部正冈、一宫元实等辈,说什么“既不敢与旧主刀剑相加,亦无颜如此背弃新君,只可闭户不出,两不相帮”。 只剩下朝比奈信置、濑名信辉之流,或是早早地当了内应,或是在武田治下受到很高程度的提拔重用,还保持着立场。 大约占了骏河国众的三分之一左右。 竭力动员,不管是不是老弱残兵乌合之众,也才有四五千人的样子,岂堪一战? 鉴于严峻的形势,高坂昌信不得不提前放弃宇津山城,趁还没有被断绝后路,撤退数十里,来到离甲斐更近的地带驻防。 平手汎秀尽管也是疲惫之师,大半年没有休息,但诸将到达前线,观察局势之后,纷纷展示出乐观情绪。 用“鬼童子庆次”的话说是:“甲斐若没有援兵来,十日即可彻底平了骏河。若有援兵更好,多花点力气一并收拾,免得日后再麻烦。” 大军依旧是以今川氏真做前驱,二万人杀向骏府城,并同时围困附近的各个支城。 加藤光泰观察到毗邻海湾的江尻城原本只是商业町市,临时建立的土木工程很不坚固,立即申请用大筒轰击,并让炮舰自水上提供火力支援。 此方案得到同意。 平手汎秀集中十六门大筒加上七艘战舰,总共超过了三十个炮口,咆哮整整一日,射出巨大的弹丸数百,将江尻城打成了一副稀巴烂。然后加藤光泰带人冲锋,破门而入,杀敌一百,俘虏二百,只花了两刻钟拿下。 次日稍晚,二代目平手义光的“少年军”发动夜袭,以声东击西之计调动敌兵,一举烧毁横山城的粮仓,迫使守方开城请降。 事到如今,武田胜赖终于不再犹豫,派人正式递交了请求议和的文。 但是现在价码变了。 平手汎秀只同意骏府城的将士可以退城保命,回到甲斐,却不肯做出“就此罢兵,以富士山为界”的承诺。 连新条件是啥都不说清楚,而是毫不客气地说“我已经厌倦了漫长的信传递,下一次请武田大膳亲自来谈!” 摆出的态度,好像是被对方的犹豫所惹怒,要斩尽杀绝一样。 三月下旬,幕府执权细川藤孝被唤到前线来,与朝廷的使者权大纳言西园寺实朝同行。 在骏府城之北面,贱机山的大龙寺中,今川氏真祭拜了祖先和亡父的牌位,并接受了“骏河国守护”的职役,还正式继承了“从四位下治部大辅”的官位。 这两项任命其实在足利义辉时代已经得到大致确认了的,现在只能说是进一步的板上钉钉,但有时候这个板上钉钉的意义十分重大。 当然京都来者特意跑到东海道肯定不至于此目的。 今川家的事情只是附带,主要是来找正主。 朝廷认为,对武田家的连连取胜,证明了平手汎秀确有匡扶天下的实力和野心,值得早日沟通一下,确定真正的志向所在,免得日后尴尬。 今川氏真目睹了细川藤孝和西园寺实朝的态度,决意放下了对德川和平手和往日仇恨,主动提了一个建议:“听闻中纳言中将大人,与远江井伊氏的遗女育有一子,唤作‘梅若丸’。井伊氏与我今川颇有渊源,今犬女恰好年岁正宜,愿与那位‘梅若丸’公子定下秦晋之盟,成通家之好。吾虽有二子,皆不成器,日后嗣位如何传递,恐怕还需要您的照拂。” 如此举动,说明他这么些年没有白颠沛流离,脑子还是长了一点。 这么一招,确实是保住今川氏家名和家业的最佳手段了。 为了对这个“识时务,知进退”的做法表示鼓励,平手汎秀暂时放弃了派遣奉行团入驻,将骏河守护架空的想法。 前前后后这么一折腾,搁置了前线的事。武田胜赖苟延残喘了一会儿,还是不愿意真的亲自过来求和,但也不敢轻易拒绝。 见此平手义光渐渐不耐烦了,私下说“如此首鼠两端,瞻前顾后,武田家恐怕是要被父上好好对付一番了!” 而前田玄以却对他说:“少主稍安勿躁。或许长远来看,正因为如此首鼠两端,瞻前顾后,武田家才能得以存续。只不过当前肯定是要多割些肉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京都又生变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随着平手汎秀的东进,带走了大部分的关注度,京都的二条御所,渐渐变得安静起来。 特别是细川藤孝离开之后。 大家都知道,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身体欠安,精神失常,无力处理政事,去拜访他老人家也毫无用处。而继承人又只是个两三岁的幼儿,暂时看来,并不值得提前下功夫结识。 至于什么大馆晴忠、上野清延等幕臣,说得不客气一点,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影响力小,做人谨慎,不足以成为任何人的威胁,完全没法指望他们做点需要背负责任的事情。 不管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足利将军是没用的,必须经过平手中纳言中将的“转达”才可以生效。 这已经成为不得已的共识。 幕府的机构,已经被足利义昭自己失误造成的变故,加上“本能寺三杰”掀起的叛乱所摧毁至几乎殆尽了,平手汎秀甚至不需要像信长那样搞个《殿中御掟》之类的东西来,就能理所当然地接过话语权,一切如同顺水推舟,瓜熟蒂落般。 日渐如此,慢慢二条御所的办公职能开始荒废了。 吃饱了夜草的马儿不一定就跑得最快,但不吃草的马肯定是跑不动的。现在还能在京都上班的,无不是打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一直闲着没事干,半点不觉得空虚,都挺享受安宁时光的。 人各有志,混吃等死妨碍不着别人,也是很好的。 细川藤孝好歹是个讲究人,他离开了之后,御所的防卫一度松懈到跟菜市场差不多的程度,若不是还有一支理论上隶属于平手义光的五百人队伍在京都执行治安任务,多少能起到一点作用,怕不是小蟊贼都能溜进去偷些东西出来卖钱,或者行刺一把。 不过,现在的征夷大将军好像没什么行刺的价值…… 指挥着这五百人的,是尾张人铃木秀元。 他是个智术平庸武艺稀疏的武士,唯有四代效忠这一点值得一提,虽然一向甚少立下斩将夺旗之功,却也因阴差阳错的关系屡受提拔,几经沉浮混到了知行千石,官至备大将的位置。 作为一个农兵的曾孙,枪足轻的孙子,披甲足轻的儿子,铃木秀元可谓已经到了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的程度。 感念着平手家的大恩大德,他始终还是保有了最低程度的工作热情,不至于懒散到旷工,至少每日的惯例巡逻,是始终不辍的。 …… 四月初一这天,铃木秀元依然是在巳时二刻左右,到了二条大街,抬头看了一眼御所大门旁边两个瞌睡连天还略有酒气传来的门卫,皱着眉暗自骂了一阵,正想赶紧快速通过,回去吃午饭——这种一日三餐的风气,可是平手中纳言中将大人亲自带起来的——忽然听到墙内似乎有什么响动。 他不禁起了好心,走几步靠近,拍了拍那个相对清醒一点的门卫,指了指门的方向,说:“里面有谁在吗?是有人来拜访公方大人了吗?” 那门卫浑浑噩噩,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面前是谁,打了个呵欠,没精打采道:“说是旅居京都的北畠、六角二位,受邀来与公方大人叙旧的。” 铃木秀元顿时生出警惕:“受邀?什么受邀?公方大人不是身体欠安吗?” 门卫一脸满不在乎:“好像是吧,这种事您找我没什么用啊,您去问问大熊、上野他们几位大人。” 闻言铃木秀元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气愤还是担心。 有的士兵可能不清楚,但中级以上的武士肯定都知道,北畠、六角这些人与其说是“旅居”,不如说是“幽禁”在京都才对。 怎么能随意自行移动呢? 于是铃木秀元吃午饭的心都没有了,命令两队士兵守住御所门口不让人出入,自己赶紧跑到圆德寺、梅心寺,找到负责“保护”北畠具教、六角义贤的同僚,询问此事。 一问发现不好,果然这两人到御所去会见足利义昭了。 铃木秀元大急:“诸位怎么能这么疏忽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一个同僚却只答:“我等得到的命令,是不可轻易令北畠中纳言父子两人擅自离开京都,但前往御所拜访公方大人,并没有离开京都的范围啊,同时也派了人跟随,所以不必太挂念了。” 另一个人猛地点头表示同意。 听得铃木秀元都有点迷糊不清了。 难道同僚们说的才是正理,自己这是多虑了吗?想来总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到底不对在哪里,确实无法很有底气地去提出质疑。 辗转几番,还是放心不了,又往御所的方向赶去。 这么稍一耽误,过了午时才回来。 一看情况,傻眼了。 留在门口的两队士兵,大约二十三四人,尽数倒在血泊当中! 有的是被刀剑所伤,有的是身中了箭矢。 由于是来巡逻的,所以都没有穿着完整的甲胄,只戴了少量护具,但毕竟手上有刀有枪,怎么就如此轻易被击倒了呢? 幕府的门卫则是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是逃了,还是他们就是凶手? 应该不至于吧,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推开门闯进御所,只见如平常一样安宁静谧,罕有人迹,看不出发生了什么。 走到更里面才找到一个侍女,逮住就问:“发生了何事?公方大人何在?” 那个满脸无知的女子被凶神恶煞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什么……什么事?公方,公方不是……不是在后院休息吗?” 铃木秀元有审问的经验,看出这人确实不知道实情,没有为难,命令调来军队,不顾礼节,围住御所,严厉搜索。一番粗略分辨,只见御所大部分说得出名字的人都能见到,唯有足利义昭没了踪影。 连足利义昭那个三岁的儿子都还在! 真是了怪了! 此时只能继续出门,有人眼尖,看出一个腰腹被砍中的士兵并未身亡,只是晕眩,连忙上前急救唤醒。 从那人口中得知,是持刀武士数人,持弓武士数人,与足利义昭一道冲出来,那些武士极其厉害,瞬间团灭了两队卫兵,扬长而去。 铃木秀元一听就明白:北畠具教是学了冢原卜传剑术精髓的一流高手,六角义贤、义治父子则都是顶尖的弓箭达人,确实不是普通士兵能抵挡的。 这该如何是好呢? 只得派人四处寻找蛛丝马迹,看看有什么方向,尽量尝试追击了! 尽管不是铃木秀元的直接责任,但他内心早已觉得与平手家利益与同,休戚相关,却是感到非常的痛苦难受了。 很明显,足利义昭什么“身体欠安,精神失常”属于是装出来的,他与北畠具教、六角义贤早暗中联系好了,要一道逃脱出去! 估计瞧准了今天的机会,想办法聚到一起。按道理做这事应该趁晚上,大概是正在准备,被偶然撞破,方才提前行动。 幸好这偶然撞破了,还有一线挽回机会! 铃木秀元现在作为平手家中留守京都的最高职务人员,决定亲自调查追击,命令属下去东海道前线通报此事。 而理应负责监视北畠、六角的两位低级同僚,被他怒骂一顿,命令关押起来,等候主君回来处置。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大罪臣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落跑公方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暮春四月,艳阳千里。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足利义昭精神失常是装出来的,身体欠安却属实。缠绵病榻久了,如此疾行奔驰,没多久四肢就酸痛不已,胸口亦透不过气来。 但心情却是极为开阔松弛,甚至忍不住要诵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词句来。 左右见他不适,劝说“是否用些‘药物’支持一下。” 足利义昭断然拒绝了。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早已知道这“福寿膏”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故作贪恋沉迷,只为麻痹大贼而已,如今既然有机会遁走,自然应该励精图治,自强不息,岂能受制于外物呢? 曾经听南蛮海商说,摆脱这玩意儿需要极强的意志力,一百个人里面,九十九个是做不到的。 但足利义昭的理解却是——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做不到,说明剩下那一个,是做得到的! 既然世上总有人做得到,凭什么我做不到? 堂堂征夷大将军,就不能是那百分之一的吗? 一念至此,充满了斗志。 北畠具教、具房父子,以及六角义贤、义治父子,被将军大人的情绪所感染,同样是精神抖擞,战意昂然。 尽管还没有真的脱离险境,只是离开了那个名为京都,实则监牢的地方,便足以让人振奋不已了。 当年六角面对织田,北畠面对平手,都是选择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路线。 然而“赖活”了一段时间,又受不了胸口熊熊燃烧的武者之魂,难以接受无权无势,被人圈养的日子,宁愿尝试“好死”一把算了。 正巧这时,足利义昭探过来极其隐秘的橄榄枝,瞬间一拍即合。 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寻找合适的机会,遴选仅剩的忠仆,终于趁着平手汎秀那国贼和细川藤孝那墙头草有所疏忽,一举起事。 虽然被那叫什么“铃木秀元”的狗腿子搅得被迫提前发作,但依然顺利。 北畠具教勤习剑术,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学到了冢原卜传的“一之太刀”,他儿子具房笨拙懒惰不得传承,却也占一个身大力强的优点。六角父子则是弓术“日置流”与马术“大坪流”的正统继业者,皆有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之能。 还有伊势鸟屋尾满荣这等精明强干的武士,与甲贺青木家、黑川家的忍者愿意帮忙。 总而言之,是足有自保之力。 一路之上,时常遇到普通行人,并未刻意避讳,也实在避讳不了。从京都出来的纵横几条街是四通八达,没有任何不为人知的偏鄙密道,你又不会飞天遁地,如何瞒得住人? 数十个手持刀剑弓矢的人一起行走,怎么看,都不是善类。一般人就算认不出实情,恐怕也会当作是一伙无法无天的盗贼去报案。 然而关窍就在于,平手汎秀此人爱惜羽毛,十分虚伪,不肯像信长那样明目张胆地接手御所防务,控制人员出入,把幕府架空。 京都的町民纵然要报案,一时也想不到该找谁的。 事实上大部分人看到这支可疑的队伍,只是紧闭门户,祈求自保而已,没有谁打算去多管闲事。 住在如此敏感的区域,若没有这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大概也活不到现在。 众人轻装简从,除了必要的印信文,什么也不带,出了御所便急匆匆向洛南,跑了小半个时辰,于大慈寺中取得安排好的马匹,然后转道西走,往山阴方向而去。 路线方案是足利义昭亲自制定的。他充分分析了周边列国的局势,认为京都附近仅有丹波处于深山老林当中,乃是平手汎秀势力所不能及之处。国中赤井、波多野、内藤等家族并不具有足够的实力和眼光逐鹿天下,而是倾向于在接受旧有公仪的前提下保持独立地位,其提供庇护,拒绝平手氏涉入的可能性很高。 离开御所半个时辰之后,算是渐渐跨出了城市的范围。 虽然不像界町那样有明确的壕沟和墙垣作为标志,但京都其实也是隐约边界的。大约就是方圆五到十公里,纵横十几条街构成。室町中期由于政局动荡遭受烧失有所萎缩,这几年近畿形势平定下来又稍微扩展,怎么都还是出不了以皇宫为核心的那个圈子。 超过这个范畴,就渐渐人烟稀少,两侧只见田亩而不见屋敷,显然到了乡间。过了淀川之后,就是山**,路上只剩偶然才能遇见的行商队或旅客了。 足利义昭识得方向,告诉左右说:“如此行进二百町(约22公里),即可到达八木城,届时便可寻求内藤氏的援助,然后再召集赤井、波多野等,聚拢丹波国众为根基,接着传信列国,联合大友、毛利、上杉、武田、北条为伍,必能令平手逆贼惶然不可度日!” 于是快马加鞭,往西赶路。 孰料这番打算并不简单。 刚过西山谷,进入龟冈盆地,竟然被一群山贼拦住去路。 那相貌凶恶的独眼头目咧嘴垂涎道:“看你们衣饰马匹,定然都是有钱人了,这么乱的世道,居然有闲心到处旅游,何不施舍一点给我这穷鬼,均一均贫富可好?” 众人尽皆愕然。 鸟屋尾满荣挺身上前怒斥道:“大胆强盗!可知你面前是什么人?须是寻常得罪不起的!” 山贼头目哈哈大笑到:“当今天下,凭本事各自说话,就算是足利公方,甚至平手中纳言当面,也不妨吃我一刀!” 他这“甚至”两字,言下之意,俨然觉得“足利公方”是不如“平手中纳言”厉害的。 正好让一行人大为恼怒。 六角义贤、六角义治父子二人悄悄弯弓搭箭,忽地射出,疾如流星,两矢并中。 可惜那山贼头目十分命大,一箭扎到脸上避开了大血脉,一箭插入肩窝与心脏差之毫厘,满脸是血,却无性命之忧,大怒着呼唤喽啰们冲杀上来。 北畠具教一马当先,他儿子具房随后跟上,护住侧翼。只见一柄大太刀如游龙惊鸿般舞动飞驰,顷刻连斩三人,吓得群盗仓皇后撤。 山贼头目犹然不死心,吩咐远远用弓箭招呼,对射一阵,却又敌不过六角父子等人,终是只能逃窜了。 然而一行“贵人”们也不免大费心神,受了轻伤,被迫原地休息一阵。 尤其足利义昭小腿被箭矢所伤。 他一贯是娇生惯养惧怕刀剑的,这两年身子又被毁得厉害,当即便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起来,却不似往日脓包,而是咬牙切齿一声不吭,静待包扎好了,努力坚持起身,继续翻身上马。 再上路,时间便耽搁了不少。又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日薄西山天色将晚,总算目力能够看到目标所在,心知不远了。 却忽然见身后马蹄声滚滚而来,转首见烟尘大起,平手家的家纹军旗迎风招摇,百十名骑兵袭来! 当头一个平平无地武将,高声叫道:“大胆北畠、六角二贼,胆敢劫持公方大人出京,该当何罪!还不束手就擒!” 眼见危机,众人失措,唯征夷大将军本人从容打马归来,认出了来者,竭力提高嗓门回应:“阁下乃是平手家的忠臣铃木秀元吗?请回复贵家家主,我足利义昭今日携北畠、六角二位西行下向,并无任何人胁迫!须知天下仅有一个平手中纳言,其他人哪有那个本事?” 铃木秀元策马靠近,见了真身,不敢冲撞,慌忙下拜施礼,听出对方话中讥讽,却一时最笨想不起如何辩驳,只能无奈呼道:“岂有此理?请公方大人三思,三思啊!我们平手家是绝无……绝无……” “绝无”后面该加什么,倒不知该怎么说了。 怎么感觉,不管怎么说,都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呢? 足利义昭也不废话,慨然道:“总而言之,若是有胆子取我首级,便请来战!若是无胆,就请回吧!” 此话一出,铃木秀元吓得大汗淋漓,伏拜在地不敢起身,更别提什么“取下征夷大将军首级”的事情了。 身后百骑,本已剑拔弩张,只待一战,然而见到将领如此,如何能轻动呢? 底层兵丁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并不清楚有什么政治后果,甚至连朝廷、皇室、公卿、幕府、管领这几个词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大概也是搞不清楚的。 铃木秀元以前本属此行列,但现在身为千石武士,渐渐懂了“义理”,明白若对将军动手,将会给平手家带来很不利的恶劣影响。将来主公说不定就为了给大众一个交代,把实际动手的人当作牺牲品砍头了。 四代深受大恩,由贫农至备大将,献个人头本也没什么,但万一惹下的麻烦连自己的人头都无法弥补该怎么办? 这么一犹豫,足利义昭趁机拔马便走,往八木城而去。 旋即,那个方向也出现千百人的队伍了,士兵齐声呼喊着:“丹波内藤氏,恭迎公方大人驾临!誓保公方大人周全!” 看来人家地头蛇反应虽然慢了点,毕竟不是小聋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个建议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京都之事传至前线时,正与武田家达成暂时协议,允许高坂昌信等人退出骏府城,以交往守方士兵的性命。但双方并未有进一步的更多共识。 收到消息,平手汎秀毫无惊异情绪,也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很自然而然地公布了出去,不去理会众人的反应,从容宣布要返回京都处理此事。 当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地在本阵大帐里转悠着不敢走,是被强行赶出门的。 从军的荒木村重、三云成持、十河存保、筒井顺庆等人,都第一时间表忠心,生怕遭到怀疑。平手汎秀谈笑风生,举重若轻,一一安抚住情绪。 然而次日醒来,发现军中并未发生任何想象中的骚动。 而且德川家康和织田信忠立即派人致意,明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依然信任与支持“中纳言中将大人”,并声称处理好内务就会来到京都亲自展示立场。 紧接着,挥师西归,至长岛附近,见到了长宗我部元亲、京极高吉、武田元明遣来的家臣,也都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自承清白,推说无辜。 河田长亲也与本多忠胜、岛清兴联名写信,说北陆状态尚好,上杉军尽管来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再走到南近江的时候,朝廷的使者来了,京都宗派的僧侣来了,茶人、商屋的代表也来了,界町商人,石山一向宗、高野山根来寺,熊野三山……均强调说“希望平手中纳言大人维护天下安宁”。 总而言之,形势一片好,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众家臣摩拳擦掌如临大敌了半天,忽然发现,走了个公方大人,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近畿的一切情况,依然都在掌握之中,敢于借机生事的,一个都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要说“各方都对我们平手家心服口服,敬畏有加,不敢违背”,这肯定是鬼话,连自己都骗不过的。 诸位奉行和部将们,私下讨论商量的结果,觉得肯定是因为没有带头人,所以反对势力都暂时藏起了尾巴,假装恭顺,一旦时机不对还是要一个一个跳出来的。 就像当年三好长庆刚刚死的时候,理论上三好义继还是在家臣的辅佐支持下站稳了一段时间的脚跟。直到弑杀了足利义辉引起“公愤”,后面自己又爆出动乱,四国派,三人众派和松永派争执不休,元气在内纷中消耗殆尽,才终于被织田信长一打尽。 现在多半也是类似的情况,所以我们提前把不安定因素找出来消灭掉——许多家臣是这么想的,但不太敢直接到主公面前发言,只能找本多正信、前田玄以这些侧近、佑笔试探套话。 可是本多、前田那是何等人精?没有得到具体命令,怎么会透露半个字? 所有人终究还是一个很懵的状态。 明明已经做好殊死的准备,要与潜在的敌人决一雌雄了,结果并没有半只鸟飞出来挑战,心里真是空荡荡不好受哇。 到了京都,铃木秀元痛哭流涕着伏跪迎接,诉说着自己的悔恨之意,但平手汎秀冷静听完整个过程,微笑着说了一句“你做的不错”,就没有继续计较了。 这时得到消息,丹波国的赤井、波多野、内藤这三家相对较强的势力,可能是看到平手家的不断扩张,产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情绪,为了保住土皇帝的独立地位,聚集于八木城表达了对足利义昭的忠诚,并且以幕府名义发信给了列国大名寻求同盟。 当然也不能说是小事,但是…… 堂堂一个征夷大将军跑路就这点分量的吗? 上杉、武田、大友本来就都与平手家出于敌对状态了,毛利、宇喜多、浅井也不能说是什么交心的朋友,你就算说动这些大名组成巨大的包围,好像比起现在也没多大的改变了。 况且各势力有着复杂的历史纠葛,哪有那么容易合作的? 武田胜赖尝试调解上杉和北条,一年下来都没啥成果的。 短期内你就算是有足利义昭的名分在手,号召力恐怕也是有限,未必能得到什么热烈反应。 从过于谨慎,到过于乐观,平手的家臣们可能只花了半个月时间完成心理转变。 原来,丢了征夷大将军这张牌,近畿还是没人敢反抗我们,而且四周的大名也丝毫没有积极勤王的动向。 虽然不明白具体是为什么,总之牛逼就对了! 如此前提之下,四月一十四日,平手汎秀终于率着数万大军,以正四位上,权中纳言,左近卫中将的身份,回到京都。 朝廷、宗教、商贾等等各方面的势力早已等得心焦。 前面是派使者询问,一直没有得到确切地回答。 今天可以当面开口了:“权大纳言(足利义昭)西行,足利氏离京,幕府空无一人,公仪再次虚悬,如之奈何?” 这是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当着各方面的要人,平手汎秀终于没有再推托,光明正大地以反问语气说出了真实的想法:“请问诸位,何谓足利氏?何谓幕府?何谓公仪?” 众人愕然不知所措,莫名其妙。 沉默稍许,无人应答。 稍待片刻平手汎秀才又稍微具体解释了一下:“权大纳言大人,他一人便等若是足利氏吗?足利氏一家,便等于是幕府吗?室町幕府,便等若是公仪吗?” 说到这有些机灵人渐渐听懂了。 但正因为听懂,才不敢应答。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平手汎秀本也没有打算听到答案,又等了一会儿,自己回答到:“其一,权大纳言一人,并不等于足利氏。虽然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执意西去,但尚有嗣君在洛。其二,足利氏并不等于幕府。自古担任征夷大将军的,先是源氏嫡系,后又有藤原氏和皇族,传到足利,不过百五十年,若无三管四职,奉公众,御相伴众的忠心辅佐,仅仅一家一姓何以平天下?其三,幕府并不等同于公仪。是朝廷,是皇室,是诸位公卿官员,大德高僧,诸位有德之人给予了信任,才令幕府代天行公仪之事。” 这个话,说起来句句耸人听闻,仔细一想又好像挺具备道理的。 尤其是第三点,指出幕府是与京都诸多势力“共天下”,这个让大家耳朵实在不能更舒服了! 想想足利义昭那个混账东西,明明是靠织田、平手的支持,才得到维持在京都的地位。结果一站稳脚跟,立即就开始胡搞乱搞,弄什么“集权化,一元化”,把风气一下子带乱了。 哪里像平手中纳言大人这么深明事理? 在场诸人不禁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微笑。 接着,当着各位“大人物”的面,平手汎秀提出三点建议,请朝廷“参详”。 第一条,足利义昭以前这段时间对山城国的处理需要被否定,各位公家和寺社的领地应该被归还,而不该继续由幕府控制。 第二条,虽然足利义昭“执意西行”,但他身上挂着“正三位权大纳言”的官职也不好轻易剥夺,那么就很尴尬。如果能有其他人作为武家领袖,得到与之等同甚至超出的官位,才是合理的。 第三条,当年从“永禄”改成“元龟”是足利义昭全力推动的,现在他既然放弃京都出走了,那是不是可以考虑下一次改元了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友邦惊诧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足利义昭的逃跑,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似乎未对近畿情况造成太大的变化。没有一个人受到他的鼓舞而起兵,反而都觉得他给大家添了麻烦。 至少表面上如此。 只有丹波这个穷山恶水与世隔绝的地方,有一些国人领主叫嚣着“勤王上洛”,明显成不了气候。 乍一看出于意料,仔细想想又在清理之中。 室町幕府所剩无几的威严,毫不客气说是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共同毁掉的,他如今的“西向”消耗了公众的最后一点好感。 特别是平手汎秀宣布要把山城国的土地,“合法归还”给皇室、公家、寺社之后,对比就太明显了! 另外对于自己留在京都的那个三岁儿子,足利义昭一口咬定“本是低贱所生,不足继承家名,老贼指鹿为马,硬说那农女是公卿遗落,可笑至极!” 这个话硬着头皮说出来,其实让人觉得更可笑的是他自己。 一言蔽之,人望尽失。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一人。 考虑到最近两代征夷大将军的命运,真可谓殊途同归。 坚持旧有路线,以传统方式执政的足利义辉,始终无法切实掌握钱粮兵权,只能依靠腐朽的奉公众,组建不出一直足以对抗三好家的军队来。反之,试图加强集权,推进一元化,理清内部秩序的足利义昭,步子迈得太大,失去了幕臣的信任又没能成功笼络住柴田、木下、明智等新秀,最终自取其辱。 守业更比创业难,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了。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武家门第,没有那么高不可攀的出身,以足利义昭的智慧与野望,说不定会成为名列青史的奉行官或外交僧。他老哥足利义辉,则或许,将作为不逊于上泉信纲、冢原卜传的剑豪而被人铭记。 然而,世上并不存在“如果”。 既然坐到这个位置就没法后退,只能继续前进。 近畿周边的豪杰不愿对抗平手家——至少是暂时不愿对抗平手家,那怎么办?当然是要继续寻找更远一点点的潜在对象了! 东边的上杉谦信,武田胜赖,北条氏政;西边的毛利辉元,宇喜多直家,浅井长政。 乃至于九州的岛津义久,大友宗麟,龙造寺隆信;东北的伊达辉宗,安东爱季,南部晴政。 甭管离着多远,是不是鞭长莫及,反正不花钱,都写一遍信再说,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还别说,有时候越是远离京都,表态反而越快! 因为西国和关东的大名们,是利益相关者,是“我真的有两头牛”,需要好好考虑到底站哪一边。而九州、东北的势力会觉得一时扯不上关系,空口白话喊一喊能换来任何东西都是赚到,换不回来也无所谓。 最先表态的诸侯,十分出乎意料,居然是丰后守护大友宗麟。 他这几年日子过得惨淡至极,北面有毛利、龙造寺、秋月这些旧敌,南边又有新秀岛津,加上长宗我部元亲这个非要来掺和的四国人。 本来就由于大友宗麟执着切支丹,儿子义统脑袋又比较糊涂,势力已经在衰退期间。还被围殴,实在受不了哇。 今年年初于耳川地区惨败于岛津、长宗我部联军之后,大友宗麟也是被逼到没办法,惶惶不可终日了。得知足利义昭跑路之事,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一个歪招来!他赶紧派了重臣一万田镇实,带厚金,走水路,四月下旬就到和泉,大礼拜望,呼平手汎秀为“上样,真正的武家领袖”,说足利义昭是“德不配位,虚假的武家领袖”。 如此企图救命。 当时家主和二代目皆不在岸和田城了,浅野长吉接待了使者,并且让犬御前出面见了一下,两天后才到京都。 见了面,一万田镇实更是无比谄媚巴结,以陪臣身份自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积极这么高,真让人不好意思再打骂。 于是传令给“南海守护代”长宗我部元亲,命令居中调和,结束九州战争。 这一“调和”,岛津义久不乐意了,他倒也干脆,完全不讨价还价,径直寄来一张割断的席子,附带说“终究足利大将军才是武家正统,今日不得不与平手中纳言大人刀剑相向!” 正是萨摩人的性情。 龙造寺隆信、秋月种实随即也表示类似的立场。 他们已经看到面前的大友氏成了一块肥肉,忍不住不去咬,为此可以无视千里之外的长远风险。 九州这就很有意思了,打还是原来那么打,只是名号完全逆转。 东北的情况则完全不一样。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两面派。 既不否认足利义昭的地位,也派人来交好平手汎秀,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说。伊达和最上,安东和南部,明明正在打仗来着,但各家的使者却可以和睦相处,并不彼此攻击,也没怎么指望中枢给出名分优势。 说明他们那个地方的争霸形式,肯定独居特点。 由于对北九州大友领地的觊觎,毛利辉元犹豫了很长时间。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两个叔叔,吉川元春与小早川隆景意见不太统一的缘故。 稍后,被播磨、东美作、但马等地国人推戴的浅井长政经过一番抉择,做出“奉迎正统将军,讨伐平手国贼”的表态。 而具有备前、西美作、因幡的宇喜多直家却在同时联络了平手汎秀致意友好,声称“如今天下战国之世,比起虚名不如重视实力。” 后世考证这可能是关西地区第一次有人用到“战国”这个词,表现出与近畿、关东在思想观念上有所差别。 据说宇喜多和浅井携手对抗毛利的联盟早就裂痕重重,如今不过是公开翻脸而已。 以上因素,让毛利辉元觉得不能接受扩展方向被堵死的局面,终于发挥了一次难得的魄力,宣布继续效忠幕府,还进一步派人去八木城,提出建议:“丹波距离国贼的巢穴太近,军势又恐不足自保,公方大人不妨到安艺小住。” 这不仅是要站队,还打算当队长了! 另一个想当队长的是越后上杉谦信,他毫无疑问是坚定反平手派系了,马上就拉出军队进攻北陆,做出上洛势态。 可惜连能登的岛清兴、越中的本多忠胜都搞不定。 “越后之龙”的真实力量和外交状况其实是比较糟糕的,名气叫得很响而已,内里远远比不上毛利家了。 态度最独特的是北条氏政,他一方面刚刚从幕府拿到“关东管领”的名号,万万不愿意搞丢了,另一方面又觉得跟平手家结下的友好关系,不应该这么轻易放弃,于是异想天开,提出“鄙人愿意为公方大人和中纳言大人的误会居中调解。” 也不知谁给的勇气,让他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脸。 板部冈江雪斋作为一个打工仔,自然无法拒绝老板的命令,没辙,硬着头皮到京都,结果根本没得到正主接见。前田玄以不咸不淡地问一句“北条家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提出调解方案呢?”就令其赧颜汗下,无法作答。 总而言之,天下群雄的反应,可以用一句“友邦惊诧”来形容。 不一定造成多大实际影响,不过非常的热闹。 而这其中,最让人惊诧的成员,必定属于甲斐武田胜赖无疑。 他居然按照一个月前的议和标准,真的亲自来到京都了! 这令平手汎秀也完全没想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凶犯自首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瞧您这架势,莫非这次从京都运货回来,又赚了大钱?” “呵呵呵,不是钱的问题……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最近的大事!特别大的大事!” “如果是将军出逃的话那已经不算新闻了吧,我说您是不是反应有点慢啊,十几二十天了都……” “没错啊,公方大人确实是撂挑子走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哪里想不通……但是平手中纳言还在呢!” “所以我算是明白,幕府有没有其实不要紧,天下乱不乱,根本还是在于平手中纳言说了算。” “哼,过些日子,大概就不只是中纳言咯!” “这却在情理之中了。” “确实水到渠成。我估计年内就要迁权大纳言。” “眼光太浅了吧也,内大臣不在话下。” “依我看……” “喂喂!别打岔,我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事啦!我是想告诉你们,甲斐武田家的家主亲自上洛,给平手中纳言大人磕头行礼了!” “噢?咿呀!这倒还算新鲜了!来来,这杯酒您慢慢品尝。” “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先想一想啊,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嗯,这酒水倒是不错,只是略微有点烈了一点点吧,光喝的话……” “老板加两个下酒小菜,要腌鱼!算我的!” “多谢多谢,我想起来了,武田大膳到达京都是五月初二,那时我正好碰到呢!” “五月初二啊,算起来不是有十来天了吗?我们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毕竟四国岛上,唉,还是偏远啊。” “咱们投身在这鸟地方,有什么办法?下辈子记住好好选。” “诶诶,别打岔啊,让这位大哥继续,武田大膳到了京都,后面怎么样?” “后面?后面自然是平手中纳言隆重接待了。我看那武田家的甲信二国,算是能保得住啦!” “可有明文出示?” “这倒没有。只是平手中纳言似乎很友好,应该不会刻意为难。” “说是保住甲信二国。可现在连幕府都没有,谁给他确认守护之职呢?” “这您就说差了,难道非得有幕府,才能委派各地守护?” “难道不是?” “哈哈,那就不得不,转述平手中纳言大人的一席话啦!” “吹什么大牛?平手中纳言大人,那是什么贵人?他老人家说话,你小子是哪根葱,凭什么有资格旁听?” “我……我也是听人转述的,不行?” “转述?呵呵,说白了就是坊间传言,道听途说嘛……” “切——不听算了。我费口舌干什么?不如专心喝酒。” “别别别,那人是个混球杠精,你不用理会啊!我们很好啊,您刚才说要转述平手中纳言大人一席话呢?是什么?” “……行吧,事先说好,这番话是当着一大堆公卿、僧侣、商贾、艺匠们说的,到了京都便可以求证,却不是我胡说八道!” “呵呵,此地无银……” “他么的你这魂淡闭嘴别捣乱!大哥您继续说,继续说!” “……瞧瞧搅得大家兴致都没了。好吧好吧,说完了事,不枉你们请我喝酒的情分!当时呢,平手中纳言大人是这么说的——其一,权大纳言一人不等于足利氏,至少尚有嗣君在洛。其二,足利氏不等于幕府。自古担任征夷大将军的,除了源氏武士还有藤原氏和皇族,传到足利不过百年,若无三管四职等辅佐,一家一姓算什么?其三,幕府并不等同于公仪。是朝廷公卿还有诸位有德之人给予了信任,才令幕府代行。” “噢噢……” “嗯嗯嗯……” “你们在‘噢噢’‘嗯嗯’地干什么呢?难道听懂了?” “没有完全听懂,不过可以肯定,是真的从京都听来的消息,不是这家伙瞎编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废话,这种话一般人编得出来吗?听上去好像明白意思,仔细想一想又不太明白意思,再多体会一下似乎明白了更多的意思……真是高明!包含哲理!” “确实,你说得对。” “有道理啊……” “果然是平手中纳言的金玉良言吗?” 这是四国岛上,室户滩地方的一间酒馆。 附近缺乏良田和淡水灌溉,本来只有几个小渔村,可谓人烟罕至的穷乡僻壤。直到五年前平手家旗下三大御商沿着濑户内海大肆扩展,在此修建了一所港口和大量仓库,才渐渐激活了经济的发展。 如今已有数十上百户人口搬迁过来定居,有的开了车马行,有的做拉纤搬运,有的是从事土木的职人。 更有人经营酒屋宿场为来往客户提供服务的。 海边最受欢迎的一家店面,叫做“大鱼屋”,老板如同招牌所写的那样十分好客大方,广受粗汉们的欢迎。其加工海产食物的高明手法,在远近小有名气,偶尔甚至会引得外地人专门过来体验。 每天晚上,天南地北来的人们就会聚在一起,互相打听各地的事,以作为消遣取乐。 特别是京都那些跟政治相关的事。虽然跟大家都没有关系,聊起来却格外有兴致。 …… 真是的,吵什么吵! 本以为到这来住一段时间能避开所有想避开的事,没想到还是逃不掉! 木下秀长坐在包厢里听得恼火,本来亲自出去骂两句,呵令外面的无聊人士安静一点的。 以他华服剃发,佩剑及屡,身后还带着仆役保镖的作派,吓住这些没见识的布衣闲汉,应该不难。 但刚起身,目力透过隔板上方,扫了一圈,忽然心生怜悯,怒气消散。 其实那些都是辛辛苦苦讨生活的人而已。走南闯北见识稍微多一些,但手头是一样的艰难拮据。 真分辨起来,哪一个脸不是饱经风霜,哪一个衣饰不是破旧素净的呢?他们对贵人们的事情如此津津乐道,只不过是为了稍微消遣一下,缓解日常的辛劳罢了。 当年木下秀长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行列的人。在清州的街町里帮商家做事,时常能遇上有钱有权的老爷们,听到一些八卦消息,时而不免以为自己的阶级也上升了。回家见到漏雨的茅草房子和饥肠辘辘的老母,复又清醒过来。每天在如此两种世界交替遭受精神上的折磨。 所以格外能有共情。 罢了,就让他们讨论吧! 我现在这个状态,又有什么闲心去管人家呢? 木下秀长索性给自己又灌了几瓶酒。 一醉解千愁。 他的愁当然不可能只来自外面无知群众的议论声,那充其量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引子罢了。 曾经平手家的当红家臣,忽然跑到这种地方来看海,自然是有内在原因。 也不复杂,就是因为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木下秀吉。 那个被信长提拔起来的亲信,一度假意为足利义昭效力,后来作为核心成员参与了“大相国寺之变”,兵败后下落不明,至今仍在潜逃的木下秀吉。 虽然平手汎秀亲口说,不会因此产生怀疑,也严厉禁止其他家臣在这方面借题发挥,依然委以重任。但木下秀长自己,过不了心里的门槛,既对主君有所愧疚,又对兄长不能不牵挂,于是精神煎熬度日如年,终究是忍不住称病告假,隐姓埋名,跑到四国岛上偏远之地来散心。 这个无理的私人要求依然得到了许可。 原本木下秀长租了个宅院,看海看了好几个月,心情稍有好转。谁料今天偶然去馆子里吃点东西,被酒客们的议论又勾起了思绪,一下子沉重起来。 不知为何听说外面说京都的事,听得心里难过,却又忍不住想听更多。 复杂的感受只有不断灌酒能缓解。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到深夜,外面酒客们渐渐散了,木下秀长也喝得差不多快倒下了,忽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包间门口,迤迤然走了进来。 两个随行的家臣立即警惕起来,手按刀柄起身护卫。 然而昏暗的灯光当中,那不速之客摘掉斗笠,露出相貌。 家臣们顿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木下秀长的醉意也瞬间消失大半:“你!你怎么……你怎么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凶犯自首(续)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我的……大哥……”木下秀长竭尽全力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这只导致他的脸庞不断发生不规律的抽搐,阴晴喜怒的神色交相辉映,最终化成一句平凡的寒暄:“大哥你好像,并没有瘦啊。” “啊哈!”五短身材的不速之客仰首而笑,大摇大摆走到近前,擅自落座到对面的垫子上,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倒是小一郎你,怎么这么衰弱啊!真不像个武士!” “你……你!”木下秀长张口结舌半天,狠狠拍了一下桌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急切道:“大哥你可知道,现在附近到处都在通缉你!谁要抓住了你,可以领到两千贯现钱,五百石知行!不敢进跑到东北、九州去避祸,你到四国来干嘛?四国可是我们……可是他们平手家的地盘!” “哈哈哈……”来者丝毫不惧,反而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道:“看来我木下秀吉的脑袋还算值钱嘛?既如此,这份功名,与其落在陌生人手上,倒不如送给自家兄弟,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呢!”秀长不知为何,勃然发怒,吼道:“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啊!老跟我说武士的生涯是积少成多,勤恳认真,不要贪图捷径,结果你却一直这么不正经!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说着说着,他面色早已通红,双目隐约泛着水光。 经年累月压抑的情绪,仿佛这一刻爆发出来。 “好了好了……都是我错,都是我错!小一郎你就原谅我的蠢哥哥吧!”木下秀吉讪讪笑着,尴尬地挠了一下头皮。 仿佛小时候每次调皮闯祸之后,求着弟弟帮忙一起善后一样。 接着他端正坐姿,收敛神情,严肃道:“其实我这次来找你,就是真正看清楚了天下大势,放弃冒险的想法,只做最现实的事。” “什么现实?”木下秀长满脸狐疑地想了一下,继而大惊失色:“我说大哥,你不会真的……” “是真的。”木下秀吉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话声音不大但以不容置疑的气势拦住了对方的话,淡定地解释道:“如今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平手家的天下已经十分稳固,就算再怎么继续折腾也动摇不了,反而影响到你,得不偿失。不如以我这条没意思的性命,换你的前程算了,咱们木下家,有一个光大门楣的,就够了!” 一边讲着这样的话,他一边满不在乎地伸手去拿桌上的东西吃,还直接把酒壶往嘴里凑。 “噫!有点烈啊,不过味道挺好!配这腌鱼,绝了!” 木下秀长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摇摇头哭笑不得,低声道:“大哥你至少拿个没用过的筷子,拿个干净杯子,直接上上手像什么样呢?好歹也是高级的武士了……” “什么高级武士?这几年躲躲藏藏,连风干的老鼠肉都算是美味。”秀吉拼命吞咽着酒食,发出模糊不清地嗓音:“以前小时候再穷,最多吃掺了沙子的杂谷罢?去年我终于领略了草根配树皮,那味道,呵呵!我还算好的,至少没到吃战友尸体那一步,柴田殿麾下那个谁,你也见过,他就……算了算了,不讲了,好不容易吃顿好的,别犯恶心了……” 秀长默然无语。 他可以从兄长的语气和神色中,看出此言非虚。 狠不下去,去指责一个吃树皮草根的人。 听了这个,秀长忍不住发问:“既然都这么艰苦了,那你……你们还没有被抓住?还怎么能坚持隐藏这么久呢?” 此话一出,秀吉伸向盘子的手忽然停住。 他用力嚼了嚼,把嘴里的东西努力吞咽下去,冷笑一声,打了个不恰时宜的饱嗝,幽幽道:“还不是因为近畿列国……嗝……列国之下的豪族地侍表面上顺服,实则……嗝……实则不知有多少心思不纯的,或者还想……嗝……还想观望一下的!包括平手家的直臣,也未必个个……嗝……个个都那么敬业呀!” 闻言秀长十分惊愕,而后脸上出现一丝庆幸之色:“竟有此事?那你……那你若是向平手中纳言讲清楚,供出一个名单来,说不定……说不定就可以……” 不料这话遭来呵斥。 “真糊涂!”秀吉用力一拍桌板,面露不屑之色:“你跟了平手中纳言这等豪杰好些年,怎么道理还是不懂?有些东西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却万万不可公之于众的!唐土的史,你看得比我早,记不得当初魏武帝打败了袁绍,怎么处理部下与之勾结的信的?一把火烧了!休戚相关的亲信是少数,一般人,只要能保证大体上不出错就行了,非要仔细地一一分辨忠诚,那除非你已经完全平定了天下,彻底稳定下来,否则就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把更多人推到对立面去!” 于此秀长无言以对。 秀吉叹道:“不过你搞不清其中道理,却也是好事,就不会扯上过于重大的麻烦!只要把我交上去,日后的荣华富贵,总是问题不大。” 秀长似乎不太服气,抿着嘴倔强摇头,道:“我不是卖亲求荣的无耻之辈。” 秀吉哑然失笑:“谁说你卖亲求荣了?分明是,我自知天命在于平手,不敢再加抗衡,于是前来自首,你只不过因为跟我的兄弟关系,是这次自首的介绍人罢了!是我主动来找你,又不是你派人来捉我!” “这……这……”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嗓门,秀长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而秀吉微笑着又饮了一口酒,看着窗外星月,慢条斯理道:“刚才说的,大致是真话。现在公方大人都逃出了京都,号召列国群雄勤王,但近畿依然没什么人敢于反抗平手家。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自欺欺人,幻想日后还有机会了。” “可是大哥你,免不了一死啊!”秀长颤抖失声,终于说出最关键的问题。 “普天之下有谁是不死的呢?”秀吉发出从容地微笑:“我已经活了四十年了,吃过苦也享受过,顶尖的权势者和富豪都打了交道,也闹出过可以流传好几百年的大乱子,很值得了!何况我对平手中纳言还是很有用的,不会速死,也不会惨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那么一线微弱的机会,暂时保住性命呢?” “有用?”秀长稍有疑惑。 “是很有用!”秀吉对此非常有自信,解释道:“当年的‘大相国寺之变’,事实经过究竟如何,当事人大多已经死了不能再出来说话了,我这个少数活着的亲历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出来就是权威的证词!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编出一个最让平手中纳言满意的故事,而且一般人绝对听不出任何纰漏马脚的。如此一来,虽然我最终大概依然难免一死,但情分却可以留给你,留给我们木下家族!” 秀长下意识觉得有理,点了点头,瞬间又变成摇头:“不对啊,你刚才还说,交待那些墙头草国人众的名单,也没什么意义……” “谁跟你说国人众了?”秀吉故作失望地摇头:“小一郎还是没懂,区区国人众,根本不值得我动手泼脏水嘛,只有咱们落跑的公方大人,才有这个地位和重要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讲真话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秀吉最终跟随着自己的弟弟来到了岸和田城,投案自首。 他的出现,令平手汎秀喜不自胜,受到的重视甚至高过了武田胜赖。 这是源于另一个时代的因素。 只有穿越客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此人最终会达成何等惊人的伟业。说是扶桑史上屈指可数,大概没有什么问题。 平手汎秀命令服部春安亲自押运,三百人护送,煞有介事地将目标带到京都。 然后亲自询问——或者说是审讯了一番。 木下秀吉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任何可以隐瞒的,大大方方一五一十。 从他嘴里,得知筒井顺庆上交的明智光秀首级确实是本人,但其侄子,被平手汎秀誉为“鬼武者左马介”的明智秀满仍然在逃,去向不知。 年纪最大的柴田胜家,不知是戒心更高还是运气更好,成功往东北方向逃亡,猜测可能隐居在关东、北陆、奥羽的某处。 而木下秀吉自己呢,既不像明智那样轻信老友,也不愿如柴田远遁离乡,就近在近畿地区潜伏下来,执着地等待天下再生变乱,豪杰重新奋起的时机。 一直等到现在,终于放弃了希望。 接着又交流了一下,当年“大相国寺之变”的真相。 说到此事,木下秀吉仍然是非常平静,淡定表示:“当初公方大人对我……对我们这些人亦可谓十分信任了,若非不得已又何必要生异心?只是,他老人家一日比一日更加专断无情,一意孤行处死了亲生侄子,接着又打算对织田弹正下毒手,甚至与朝廷公卿与高僧大德们起了严重争执。为了避免悲剧生,我们除了发动兵谏之外,再无别的办法可想。” 这个说法令平手汎秀颇为惊讶。 他盯着对方的脸端详了半天,始终分辨不出刚才的话语是真是假。 更别提,可能是半真半假,九句真里面掺合一句假。 木下秀吉表现得毫无压力,神情全然放松,一副看破世事,参透红尘的味道,简直披个袈裟持个禅杖,就能去庙里假装高僧了。 他交待出来的话,其实对现在的局面而言是非常有价值的。足利义昭的形象越是糟糕,那么平手家接手京都的理由就越是充分。 但正因为此,反而显得有点假了。 到底是实话实话,还是投其所好故意歪曲,可就难说。 平手汎秀思索了一会儿,突发想,提议到:“不如这样吧,木下殿,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那段时间前前后后的变故清楚写成面的文字,呈上来让我看看吧。” 木下秀吉闻言一笑,意味深长点头道:“鄙人完全明白。那么动笔的关键就是……” “不,你不明白。”平手汎秀抬手打断了他:“要求完全‘据实以载’或许有些过于困难了,毕竟谁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佛,但还是应该尽量客观谨慎一些,尤其涉及指责一位征夷大将军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适当遵循‘为尊者讳’的规矩,这样才行。” 这下子,秀吉无法再淡定了。 难道咱们平手中纳言大人,并不打算将所有的黑锅丢到合适的人身上去,反而要尽力保住“落跑公方”的颜面吗? 这是什么道理呢? 秀吉试探性地提问:“但毕竟是……毕竟是公方大人,与织田弹正二人的交锋啊。如果要避讳前者的过失,岂不是显得后者的罪责会很严重……” 平手汎秀皱眉道:“我的意思,就是要尽量中立客观,不要想着什么谁正谁邪,谁过谁失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如果让我满意的话,或许会考虑免除你的一死,换成终身的流放。” 木下秀吉愣住了。 他顿时明白了两件事情: 第一,平手中纳言的眼光和格局,似乎比想象中更要厉害,原以为投其所好的东西结果收到的反馈并不算好。 第二,自己好像并不是完全不怕死。听到有希望活命的时候,心脏依旧在猛烈地跳个不停。 于是慌忙施礼领命。 …… 为了接见木下秀吉,平手汎秀把正在做客的武田胜赖晾了两天。 后者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他在京都逗留一个月,始终就是反复用各种姿势讲同一件事情:“武田家坚决服从中纳言大人的命令,并且非常愿意在北陆、关东乃至奥羽的平定过程中尽一点微薄力量。” 翻来覆去这么讲,当然不止是要给平手汎秀本人听——否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而是要给不同时间,不同场合的在场者,比如公卿、僧侣、艺人、商贾、以及中纳言中将大人麾下的诸位重臣们,要让他们都有这个印象。 要让人人都知道,武田家是在足利义昭落跑之后,第一个站出来,坚决站在“正义”这一边的仁人志士。 其他的什么德川、织田、荒木、筒井、京极、武田(若狭)等,要么是迫于形势才倒向平手家,要么干脆就是弱小的附属势力,不值一提。 唯有武田胜赖,承袭了父祖的威名,是天底下公认数得着的猛人,他选边站台,价值俨然不一样了。 内藤昌丰在他临行出发前,花了一个晚上筹划发言技巧,力图营造出一出“让中纳言中将不好意思不大力嘉奖的气氛”。 其实还交代了,想办法把甲斐那几位长相还不错的大小姐,给平手汎秀或者义光塞过去。 但武田胜赖还是要脸的,实在不愿意主动送自家妹妹侄女去当侧室。稍微侧面提了两句,没有得到积极回应,就不再说了。 当然这没有影响整体的交涉效果。 不管怎么说,“首善”这事容不得你不重视。 不过,见完了木下秀吉之后,平手汎秀不知道哪里不对,忽然说话直率了起来,第二日直接向武田胜赖说到:“大膳(继承其父官职)的表忠足够了,该看到的人,都已经看到,可以开始谈谈,你想要的东西了。” 武田胜赖目瞪口呆,满头大汗,伏地唯唯诺诺,期期艾艾。 也不知道是真的惶恐不安,还是装的。 平手汎秀不去管他,继续自顾自道:“堂堂源氏名门武田家,如此识时务知大体的态度,自然宜赏不宜罚。但是,令祖令尊,在甲信一带威名甚著,倘若所领安堵的话,只怕……始终都会是独立天下,京都派过去的奉行完全不足打开局面。” 说到这应该惶恐的话,武田胜赖反而不惶恐了,他微微抬起了头,展示出满脸的疑惑不解,以及一丁点微弱的自豪。 接着平手汎秀终于到了正题,抬手指着东边的方向,缓缓道:“所以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了,就让你和今川治部(氏真)一起,去劝劝关东的北条相模(氏政),让他也亲自来京都一趟,如何呢?我想多半是不能成功的,那倒也是正好。” “不能成功正好……”武田胜赖伏在地上喃喃重复着,全身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子。 他下意识庆幸于听从了内藤昌丰的建议。 回过头来又羞愧于这种庆幸。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卷 逐鹿之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种意义上的新时代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武田胜赖既然亲自来到了京都,还献上亲族作为人质,骏河事务上面就不再存在任何阻碍了。 葛山信贞、穴山信君等辈依然要为个人利益呐喊抵抗一阵,但显然已经无法对抗大局,只能在私底下寻求补偿了。 今川氏真名义上恢复了骏河守护的职役,回到了阔别五六年的故乡骏府城,重新见到了儿时的记忆,一时激动的老泪纵横。 可惜的是,这并非自己实力达成,而是仰人鼻息。 他回到骏府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郑重宣布了让年近七岁的女儿同平手家六岁的“梅若丸”公子定下姻亲,将家名传承下去。 而亲生的儿子会以诗文名家,高门清贵的身份存在。 这个决定,让大家都挺满意的。 今川家的最后几个忠臣,以及骏河国内多少还念及旧情的土豪地侍们,虽然不免有些伤感,但大体都觉得如此才是保全地位的最佳方式,纷纷夸奖氏真“通达明志”。 连那个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唤作“龙王丸”的幼子,听到消息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一点恼怒失望都不存在。 大概是跟随父亲颠沛多年期间,对武家的生活已经渐渐产生抗拒和畏惧,反而寄托情怀于远离权势的诗文歌曲当中了。 唯一最难受的可能只有今川氏真本人了。 毕竟他的父亲是因为平手汎秀的诈降计策而战死,后面又遭受了德川家康的反叛才会恶化到不可收拾。现在要向这两个人屈膝真的很难受。 一个快四十岁又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中年,不管心情如何,表现的功夫总得过得去。他索性将国政委托给了众家臣和京都派来的“与力”,自己带着亲生儿子,全意投入到文化和艺术当中。 不仅可以排遣抑郁之情,也能彻底展示恭顺姿态,一举两得。 平手汎秀安排了井伊直虎带着她的亲生儿子梅若丸同时到骏府城,作为母亲担任监督辅佐的职责是理所当然,也就等若是给骏河安排了一位“女国主”。 话说这对于今川家而言也不是第一次。前代主君义元的母亲“寿桂尼”夫人就曾经长期掌握政局,而且成果相当不错。 于是接受另一位女性领导人,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另一方面,相当于平手汎秀在远离正室夫人的视野之外,构建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行宫外宅,真可谓天下男人都羡慕的事。 可惜,能有本事担当国政的女子并不多。 …… 北陆的上杉谦信对武田胜赖的臣服表示出强烈不满,痛骂他是“无胆鼠辈”,似乎全然忘却了去年发生的种种情形。 越后军花一段时间平定了东边的隐患,镇压了扬北众的野心,随即在春季进攻越中不克后,又在七月初发兵,攻打能登。水陆并进,使用了虚实结合、声东击西之策,有效分割了平手军。 结果,岛清兴虽然面临孤立无援,以寡敌众的情形,却以仅千人规模的守兵勉力支撑了一个半月之久,等到了河田长亲、本多忠胜凑出来的援兵,令入侵之敌无功而返。 这已经是上杉谦信连续三次西进未果,势头似乎开始渐渐衰弱。 另一方面,北条氏政对武田胜赖好像也很不以为然。 面对要求他也上洛朝见的邀请,迅速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一封措辞恭谨但又显露出高度自信的函,被送到了京都,抬头处以显眼的字迹写着“关八州之主北条相模,敬呈近畿之主平手中纳言中将”。 显然,是将双方摆在大致对等的位子上。 然后还说“由于安房、下野、常陆等地盗贼丰起,事尚未毕,一时无法抽身来京参拜朝廷,还请见谅。” 只说“参拜朝廷”而不是“觐见中纳言”,其意昭然。 见此,武田胜赖表面上怒不可遏,连连呵斥北条家“井底之蛙妄自尊大,一叶障目形如夜郎”,实际乐开了花,赶紧偷偷做好征战的准备。 不过同时指望平手家出兵的大名还有很多,能先轮到谁可不一定。 别的不提,就说九州大友宗麟,表忠心的速度和程度其实是不亚于武田的,仅仅因为路途遥远才显得没那么突出。 人家是老家都快被打爆了,急切地需求援兵,比武田胜赖惨得多。 还有一个备前的宇喜多直家,也是陷入毛利和浅井,乃至丹波、丹后国人众的围剿之中。 按说平手家与他没有什么旧交情,是否援助没有定说的。 但宇喜多家的地理位置非常的特殊,卡在整个关西地带的中枢咽喉,天然便是一颗好用的钉子,轻易放弃未免可惜。 另外,四国岛上,伊予北部的河野家,属于毛利的势力范围,一旦变为敌对状态,就会对平手家核心的濑户内海商业区造成战略压力,也是必须处理的。 …… 到处都需要用兵,京都亦十分热闹。 最后一任的幕府执权细川藤孝,带领剩下的所有足利家臣,公开转仕了平手家,这几乎可以认作是宣告室町时代的结束。 以他的地位和能力当然有资格得到优待,当即被授予一万石知行,列入重臣名册,其他的幕臣则尽数算作其陪臣。 足利义昭留下的那个三岁孩子也由他教导。 细川藤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彻底清查山城国的土地所有权,力求让公卿们和寺社们的合法领地完璧归赵,物还原主。 此事终于兑现,加之武田臣服带来的冲击,朝廷的工作效率突然加快了。 六月二十六,进平手汎秀,由“正四位上,权中纳言,左近卫中将”为“从三位,权大纳言”。 七月十五,敕命“兼左近卫大将”。 七月二十七,又进“正三位,权大纳言兼左近卫大将如原”。 如此便追平了落跑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成为天下列国之中,官位最高的两名武士之一,足以分庭抗议。 之所以没有破例直接升到“从二位内大臣”上面去,不是朝廷不许——事实上有不少公卿觉得可行的,而是平手汎秀自己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更重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 改元! 当今天子正亲町天皇,不惑之年才登基践祚,现在虽然已经接近花甲,身子倒还十分健朗,显然是难得的长寿之相。 但他在位二十年中,却已经用过了四个年号,全部是因为武家政权的更替造成的。特别是“弘治”与“永禄”的区分,一度是三好长庆与足利义辉争执不下的关键点,为此造成了很大的混乱。 足利义昭复位之后,就采用了“元龟”来记事,其中由于经费和凶吉等一些问题,幕府跟朝廷之间发生了持续的冲突,皇室与公卿们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年号。 现在,恰巧咱们公方大人主动跑出了京都,威望大跌,留下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又不能理事,机会难得。 若说主动推行改元,以平手汎秀的声威可能还差了一丁点。 但顺应人心,趁势而为,却是正好。 没花多少功夫,京都就达成了“改元天正”的共识。 各种意义上的新时代,来临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一章 王冠之重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元龟九年,用南蛮人的话说,即是公元一千五百七十六年,八月一日正式改元,亦称之为,天正元年。 大部分的民众,不管是基层武士,小商贩,还是町人百姓,农人匠户等等,其实都无法准确地描述出这件事情背后的政治因素,但所有人都公认,平手家这下子肯定是非常非常厉害了。 厉害到了一个大家都很难去类比的程度。 织田信长、三好长庆乃至更远一些的大内义兴、细川政元都似乎不够,再往前找的话,就不得不去提出足利义满、足利尊氏乃至源赖朝才行了。 那又似乎……不够谨慎。 总而言之,时代肯定是变了,只是一般人恐怕说不出变成了什么样子。 即便是平手氏的重臣大将,也未必敢说看懂了风向。 “正三位权大纳言兼左近卫大将”与“正四位上权中纳言兼左近卫中将”之间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仅仅上升了一两个台阶,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改元更只是朝廷和皇室的事务所在,又与武家政权有何关系? 答案在每个人嘴里都是呼之欲出,昭然若揭,但同时大家好像有了上佳的默契,谁都不肯说出那个人尽皆知的语句。 即便是平手秀益那么喜欢开玩笑的人,几十年前就在吹牛皮的时候幻想过“我若成为一国之主该当如何如何”的屁事,到了现在这种关头也反常地拘谨起来。 河田长亲、岩成友通、中村一氏他们,就更别提了。 有人问,也只说,战事还没有停歇,应该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任务上,不要去好高骛远。 家臣们的骚动情绪随着九月开始的新征程而渐渐消散了——但某种程度上,也更加激化了。 因为讨伐的对象,乃是丹波国的诸豪族。 而落跑的征夷大将军,其人正好在丹波。 这次,平手汎秀并未打出什么“解救公方”“勤王护驾”之类的陈词滥调作借口,而是十分公开地宣布—— “足利中纳言弃天下于不顾,贸然抛弃御所,一心勾连匪类,置武家义理何地?今奉朝廷之命,出此义兵,意在缉捕归洛。” 言语中很有种“陛下何故谋反”的黑色幽默。 平手汎秀聚三万六千兵于京都郊外后,向西大举进发,三日即攻到八木城下。 丹波国东部各郡中,小畠、川胜、上林三方豪族纷纷投降归顺,而内藤、宇津两家为了独立地位,坚持抵抗,力战十余日,在炮火中化为灰烬。 不过足利义昭已经跑到了丹波的西部,受赤井、波多野的庇护。 平手军乘胜追击,由平手秀益、中村一氏各领一部,分别攻打八上、黑井二城,结果因道路崎岖,火器难以运达,久久未能攻破,反而遭到夜间逆袭,颇有折损,被迫退兵。 另外在丹波的侧面,丹后一色义道原本见内藤、宇津等人被灭,已经宣布降伏,看到战事有变之后,复又首鼠两端起来。 混乱局面,造成足利义昭不顾挽留,前往安艺国毛利家避难。 没有选择浅井,可能是因为旧怨。 同时,无双勇将“丹波赤鬼”赤井直正,据说染上疾病,死在阵中,也有传闻讲是流矢伤势造成。 为了挽回士气军心,加上这家伙也的确足够能打,足够有名,平手汎秀便对将士们说:“今虽未能取下西丹波半国,但致使‘赤鬼’殒命,亦可谓之得胜。他日卷土重来,就没有什么阻碍了。” 这片穷山恶水看起来一时没办法速取,然而靠京都这么近也实在令人不安。 于是做出安排,让二代目义光为帅,小西行长辅佐,领近江、山城、若狭诸兵,包括京极高吉、武田元明在内,加上东丹波新附众,以及旗本三千,在西丹波和丹后两国步步为营,耐心侵吞。 这是个难度不算太高,但需要好好磨练一番耐性的任务。 那么就是说,适合交给年轻人练手。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足利义昭去了安艺,再把重点放到丹波就显得不分轻重缓急了。 随着将军的去向,平手汎秀的目光不自觉转向了更西面。 根据一些深层次的情报和分析来看,毛利辉元与浅井长政合谋,瓜分宇喜多直家这件事情,早已有了端倪,如今只不过是用落跑公方的事情作为幌子罢了。 这是战国乱世的常见态势,地方武士们对中枢的忠诚心从来都高不到哪儿去。 备前的宇喜多直家显然是个顶级的聪明人,但他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平手,唾弃足利,给了毛利和浅井进攻的口实。 而且就算遭到围攻之后,他写到近畿来到的求援信,语气依然是十分平和冷静的,看不出有什么惊慌失措的意思。 显然这家伙心里有底。 浅井长政失去了黑田孝高又接受了播磨国人的合议制度之后,虽然还保持较强的军力与疆域,进取的锐气却失去了大半;毛利辉元则是在军政外交各方面一直就没有过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现,还要明里暗里受到两个叔叔的挟制。 相比起来,无论是决策能力还是执行能力,宇喜多直家都是压倒性的大优,如果没有外力干扰,将来说不定能在两家的夹缝里生长成庞然大物。 平手汎秀介入关西的理由,并不是担心盟友被打死,而是担心盟友过于坐大,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恐怕谁都难以理解。 十月份,他在淡路、赞岐多线布置军队,准备与浅井、毛利进行作战,结果尚未正式进军,内心的担忧居然得到了印证。 事情是这样的…… 毛利、浅井抢在平手大军干涉前,两面夹击,取得大捷。 但接下里,浅井长政将新取得的备前东部二郡土地全部划分给谱代家臣与播磨国人,引得美作人大为不满,声称浴血奋战却没有受到公平对待,愤然带兵离去回到家乡,喊出了“浅井家处事,远不如宇喜多家公正服人”的牢骚。 同时,小早川隆景正要在备中乘胜扩张,却忽然收到了令他火速支援北九州的信件,也听到“平手氏会以高官厚禄收买两川”的谣言。君臣猜忌之下只得亲身前去解释。事后毛利辉元否认发出指令,便成了一团迷雾的悬案。 于是打了个大败仗的宇喜多直家没怎么损失,反而向平手汎秀表示“不知大纳言大人意欲先进攻毛利还是浅井,无论哪边,鄙人都愿自请为先锋”。 展现出他活力充沛,野心勃勃的姿态。 关西局势,依旧不乏令人操心之处。 而九州方面也出现了不算很严重但仍然值得头疼一下的事故。 原本,大友宗麟站出来支持平手的举动并没有改变他被一堆人围殴的局面,充其量,只是影响了长宗我部元亲作为“南海守护代”如何介入九州事务的方式方法而已。 联岛津打大友,变成联大友打岛津,算不上多大的修改,在战国时期是很常见的事情。 按道理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得到一些援助,再撑几年不是问题。 谁能想到,急于收复失地的大友宗麟自认为得到四国援兵就可以尝试扭转局势了,居然鼓动长宗我部元亲跟他一起反击。 后者也同意了。 他们毕竟只是从属势力不是家臣,平手汎秀没法严令禁止,只能建议尽量谨慎。 可惜最后还是不够谨慎。 十月底在日向发生的一场大战当中,长宗我部元亲一万五千名四国兵,被名声尚不显的岛津家久以不到三千人牢牢拖住,寸步难进。 而大友家的三万军势,却是十足软柿子,面对岛津义久、义弘兄弟一万八千的兵力,不仅没有发挥出优势,反而被打得满地找牙,狼狈不堪,许多重臣宿将战死。 然后长宗我部元亲得到前线消息,也只能撤兵龟缩守城,不敢露头,同样免不了损兵折将。 更严重的是,事后大友宗麟、大友义统父子相互推卸责任,引发家臣团内部分裂成两派大相争执,立花道雪闻讯急匆匆从筑前赶来,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岛津则趁势扫荡日向国全境,几乎所有国人众都望风而降。 筑前也因为失去了立花道雪坐镇打了两场败仗,倒是债多不愁,没什么大关系。 九州反正是只能等着近畿大军救场了。 总而言之,平手汎秀面临的问题是——关西的敌人太不禁打,不能不介入,否则打着盟友旗号的势力要坐大;九州的敌人过于强大,也不能不介入,否则打着盟友旗号的势力要被吞并;丹波、丹后的敌人离京都太近,也不能不介入,否则公卿、僧侣、商贾、文人们会感到不安全。 更别说东边还有北条、上杉等着收拾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面临着多个方向用兵的局面。 满打满算,平手汎秀现在能拉出一万五千旗本常备兵,四万以上征召兵,从属势力还能提供五六万左右的军势,但依然觉得不太够用。 留了一部分防备上杉,一支偏师进攻丹波,剩下的人,投放到关西或九州任何一线依旧是决定性的力量,但同时兼顾两线还要控制住局面,是做不到的。 为何忽然如此捉襟见肘了呢? 天下列国的豪强依然是在打来打去,并不是说局势一下子恶化了很多。 变的是心态。 挟持足利义昭在手,代行幕府公仪之时,平手汎秀其实是只享受了权力,没怎么承担义务的。 反正最终战乱不休的锅可以丢到征夷大将军头上。 现在那家伙跑路了,等于是自己当家,心态就彻底不一样。见到任何违背中枢指定,擅自开战扩张的,好像都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了。 此时平手汎秀内心有些庆幸,没有急于接受“从二位内大臣”的官位,也没有立即索求“源氏长者”和“武家栋梁”的称号,是对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个看起来只是个段子的话,果真有几分道理在里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章 打破僵局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平手汎秀摆出“天下人”的架势之后,确切感受到了这顶尊号带来的压力。 天下列国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看在眼里,所有不服王化的势力,一一安排进讨伐日程,略一思索就是极长的名单,全部写出来甚至足以凑够一两天的更新量了。 如此想来,纵然如今还不到四十,竟有些“只争朝夕”之感。 但也不仅仅只是压力。 总有些“仁人志士望风来投”的戏码令人开心一下的。 在关西大有名气的复国爱好者山中鹿之介幸盛,在得知平手与毛利的关系转为敌对之后,只身前来拜访,寻求支持。 他身后是新宫党遗孤尼子胜久,还有立原久纲、神西元通、龟井兹矩为首的一众家臣,以及但马水军奈佐日本助、隐岐国人隐岐为清等地方实力者。 十年来,这些人已经有四到五次伺机起复又被毛利家镇压下去的经验,失去了不知多少亲眷战友,依旧坚持不懈地隐藏起来等待下一次作战。单纯从成果来看他们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建树,但这种精神实在令人无法不佩服。 恰逢战国乱世之时,天下间被仇敌攻灭的大名数不胜数,如此坚韧不拔的复国义士,却是不多。 若是今川氏真有这心性,大概也不至于要向仇人屈膝称臣才能回到骏府城了。 总之,作为团队主心骨和精神支柱的山中幸盛,是当之无愧的传人物。 历年的事迹已经证明了他的才能,之所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并非智勇和斗志有所不足,实乃力量对比过于悬殊之由。 起初平手汎秀冲着情怀接见了此人,并没指望能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毕竟尼子复兴军加起来就大猫小猫两三只,在山**牵制一下吉川元春已经是极限了。 然而,山中幸盛呈上来的礼物却令人惊喜。 “我们这些年,一直死死盯着毛利家的一举一动,寻找破绽。所以如今得知,三岛水军之中,村上通总素与村上武吉交恶,不甘居于其下。毛利船大将乃美宗胜之子盛胜,常与其父不睦。鄙人已与此二者略有亲交,倘若平手大纳言大人赐下名目,必能成功将两人调略策反,进而独掌濑户内海之事。” 这个提议令人心动。 关西宇喜多,九州大友的战事,对于平手汎秀来说,都是长远视角下的面子问题,而濑户内海的航行安全,却是眼前就得考虑的实际利益问题。 当即准许了山中幸盛,并且允诺:“若调略此二人,助我破毛利水军,他日当以出云一国还归尼子,以酬大功。” 于是行动开始。 平手汎秀这边则是调集了大部分水上力量,准备作战。 不出一个月,传回消息,两人皆同意了内应之事,约定好在战场上忽然易帜,反戈一击。 闻言平手汎秀大悦,点齐兵马,计有旗本水军战舰二百艘,淡路水军战舰二百艘,熊野水军战舰三百艘,德川援助战舰五十艘,荒木援助战舰八十艘,三好援助战舰一百艘…… 分门别类,共南蛮大船八艘,安宅船二百艘,关船七百艘,水夫一万四千人,浩浩荡荡,自和泉向西进发,过淡路、小豆诸岛,直向安艺、伊予之地攻去。 毛利家早得了军情的,亦竭尽所能,调遣大小船只八百,水夫六千,前来迎战。毕竟他们长期盘踞此地,不愿轻易让出,虽然船只、人数、火器皆在下风,却自度可以依靠质量来扳回劣势。 结果村上通总出发前忽然宣布改变立场,投靠平手家,拒绝为毛利而出兵。 乃美宗胜之子盛胜意图囚禁老父夺权,行事不密反被诛杀,不过倒也造成了很大混乱。 为此毛利家措手不及,不仅失去一翼,还需额外留下一些人手防备,上层对是否仍要应战产生争执。最终主战派占了上风,仍旧出迎,但只剩五百八十艘战舰,四千一百名水夫了。 对比更加悬殊,毛利方的村上武吉却是主动加速进发,提前占据大飞岛、白石岛之间的狭窄海域,企图限制作战宽度,来抵消敌方的数量优势。 十一月十二日上午,双方开始交锋。 甫一接战,毛利方的先锋,能岛村上武吉的直属部队,便以精准猛烈的焙烙玉攻击占得上风。 八艘装备了重炮的南蛮大船,由于转向不便,在群岛环绕的水文条件下,始终找不到最合适的侧面进攻方位,只能以船首炮射击,效率大打折扣。 但被分在右翼的九鬼嘉隆立即看破了地形的紧要之处,本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则,先斩后奏,立即吩咐部队放弃逐步支援的计划,而是绕过白石岛打算抄后路,发出了命令才去派人请示。 他在这个行动中,证明了自己的部队是值得信任的劲旅。迅速从两个小岛之间,穿过了最窄处只有一百多米,被村上武吉认为难以通行而没有派人镇守的一块海域,只花费了大约两个时辰,没有一起搁浅灾难,忽然出现在敌人的侧后方。 这时平手军已经有大量的船只被击伤击沉或者失去战力溃逃了,然而水面上宽敞了起来,南蛮船开始找到射击角度,给了毛利水军猛烈还击,因此战局仍是僵持之势。 那么九鬼嘉隆的成功绕后,就成为改变局势的致命一击。 村上武吉本打算慢慢消耗大型火器的威力,待其过热无法使用后再继续前进,于是放缓了节奏。孰料远远见到侧后方出现敌情,大为惊讶,为保存实力果断宣布撤退。 毛利水军训练有素,立即执行了命令。 质量明显处于下风的平手水军无力将他们全部拖住。 然而数百艘战舰调头回师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村上武吉的直属船队担任先锋,冲在最前面,撤退的时候自然就落在最后面。 直到九鬼嘉隆进入射程,开始战斗,仍有一百余艘船没能脱离。 其中包括了村上武吉本人的旗舰。 又过了两个时辰,这些来不及逃脱的残部或死或降,无一幸免。 平手水军取得大捷。 从伤亡情况来讲其实差的不多,各有百五十艘的损失,但毕竟双方承受能力不一样,而且意图与船偕亡的村上武吉被活捉了上来,这可是毛利水军最大牌的将领了! 此人见了平手汎秀的面,声称原因投降,但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地位必须在所有水军众首位,居于九鬼嘉隆、安宅信康等人之上。 理由是:“我村上武吉乃扶桑第一海贼,不可位列弱者下首!” 否则宁愿一死,以成就忠勇之名。 对于这一套说辞,平手汎秀思考了两秒钟,大笑三声,赞曰:“尝闻村上武吉英雄了得,今日得见果不其然!这份气概,世所罕见!” 然后侧过头去对前田玄以说:“一定要给他安排一个符合身份的死法。” 这个转折令村上武吉大为惊诧,脸上瞬间阴晴不定,颇有悔意。只是说出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大好男儿怎么好意思缩回去? 便只作从容赴死状。 幸好,前田玄以思考半天,领悟了主君的意思,开口表示说,安排一个“符合身份”的死法还是比较麻烦的,要好好准备一番,目前难以立即施行。 那么村上武吉还可以作为俘虏继续存活一段时间。 可喜可贺。 接着大批水军稍作休整,第二日开往三岛地区。 所谓“三岛”,指的是濑户内海中部,横跨在安艺与伊予之间的三个大型岛屿,分别是能岛、来岛、因岛,都被村上一族占据,素来特产就是强悍的海贼。 目前最厉害,独立性最高的村上武吉就是能岛一脉,刚遭到俘虏;被山中幸盛调略的村上通总属于来岛一脉,实力稍逊;因岛一脉与毛利家关系非常密切,早已等同谱代家臣。 平手汎秀来此,先接见了村上通总,建议他以居住地,改姓“来岛”,以示新面目,被欣然接受,从此这人就是平手家水军众之一的来岛通总了。 接着,本意欲攻击群龙无首的能岛,孰料刚元服不久的村上武吉之子元吉,竟然是个少年英雄,而且是毛利家铁杆,坚守不住,指挥若定,用兵有方。外围猛攻二日,居然丝毫无果,未能登陆。 而因岛的守备亦属稳固,似乎也不容易攻下。 毛利家直属水军所处的备后港显然会更加棘手。 但是平手汎秀并不怎么着急,很有耐心地命令陆军集结于赞岐,打算一面先对伊予河野家这个软柿子下手,一面围点打援坐等毛利送上门来。 现在的局面相当有利,是处理关西事务最好的态势了。 居中调略的山中幸盛受到了表彰,但他自己有点懊恼:“虽然成功策反了村上……现在是来岛通总殿,但乃美盛胜的行动却被其父看破,否则定能一举击溃毛利全部水军了。可惜啊……尼子家的出云一国也泡汤了。” 平手汎秀则笑着回答:“既然两个调略,成功了一个,那么就先给你们出云半国的承诺吧。日后倘若努力奋战,更多也不是妄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章 明攻三岛,暗取伊予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毛利家的战略,按照传统分为三部分。 辉元本人继承了元就的意志,专注于北九州的攻略,吉川元春负责山阴区域,小早川隆景指挥山阳道。 平手汎秀以水路进军,兵围三岛,声威赫赫,引得天下侧目,关西山摇地动。 当然毛利既有胆子庇护足利义昭的安全,就早有被人陈兵于境的心理准备。辉元迅速做出了行动,亲自带人从北九州折返,至安艺,与小早川隆景合兵,聚兵四万,以示回应。 濑户内海,无论从军事还是经济上,都是不容放弃的。 只留吉川元春继续在因幡、美作一带施压,既是对付宇喜多直家,也要防备浅井长政这个不可靠的盟友。 因此平手汎秀可以致信给大友宗麟,说北九州方面的毛利军已经被我牵制走了,那么你可以摆脱了两面受夹击的困扰,局势一定大为改观了吧! 这个人情对方不能不认。 当前局势,北九州龙造寺隆信正抓紧时间吞并肥前周边小势力,秋月种实虽然善战毕竟本钱太小,毛利出局之后,就只剩岛津是个大敌。当然这个大敌的厉害程度有点过于高了,不过大友家能有余地把立花道雪等人撤回来加强南线,总是能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的了。 濑户内海的三岛地区,说是三岛,其实是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岛屿组成,地理形势非常复杂。其中最北的因岛,距离备后海岸狭窄处仅七百米,身强力壮者可以直接泅行过来,没有一二十万大军是不可能彻底围堵住的。 然后从因岛到能岛,取道合适的话,也不过一千米左右,偷渡难度并不高。 只有最南部的来岛倒戈相向,投靠了平手汎秀。 因此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有信心不断提供援兵,巩固防御,坚守岛屿。 就算是村上武吉被抓住了又如何,他儿子元吉不是依然忠勇善战吗?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平手汎秀并没有把部队拉到三岛地区决一死战,而是令大军沿着赞岐杀入了伊予,攻打毛利家的附庸河野家。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没想到—— 只是,从毛利家的视角看,如果平手兴师动众,上千艘战舰、一两万水夫前来,结果仅仅干掉了河野家,拿下伊予北部,而未攻克因岛、能岛的话…… 那这个结局,好像是可以接受的啊。 从元就时代开始,卖队友可以说是毛利家的光荣传统。 他们这个氏族,根基实在是低了一些,三十年前还是个拥兵数百的小豪族,只拥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人望,勉强算的上安艺国的一个“绿林盟主”而已。如今能跨越数国超过百万石的领地,全靠了元就一生的纵横捭阖,翻云覆雨,“谋神”之说,当之无愧。 相比起来,其他战国豪强,要么是个守护代以上的门第,要么是好几世励精图治积累下的家底,甚少有如此一代人奋起的。 这个过程中,可想而知充斥了无数勾心斗角和刀光剑影。 一方面是许多旧势力来不及消化,保留了大量的独立权限,比如长门的内藤氏、周防的杉氏、备后的山内氏、伯耆的南条氏等等一系列名门,都以结亲笼络的方式,接纳成为大家族的一员。 另一方面一旦有必要也不吝啬痛下毒手,调略了尼子猛将本城常光,后见其桀骜予以暗杀,扶植了备中的三村家亲,观其子暗弱立即吞并领地,还有山阴死得不明不白的武田高信(这个到可能是替宇喜多直家背锅)。 这样尴尬的传统,使得毛利家总是倾向于取巧而非硬战。 如今看来,出卖掉河野家的利益,以消耗敌方大军的锐气,借机集中兵力先解决宇喜多直家这个毒瘤,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嘛…… 落实到场面上,就是平手汎秀只以水军坐镇来岛,对因岛、能岛保持威胁态势,最初几天趁毛利家大军未至,攻了几次,后面就只做做样子了。 毛利家那边也似乎很有默契,陈兵海岸,打通两岛与陆地之间的联系,保证一定程度的安全,就不急着解围了。 直属旗本伴随总大将驻扎,而平手秀益、岩成友通、中村一氏、三云成持、筒井顺庆各领数千人,总计约三万,先行进入了伊予河野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由于平手汎秀在来岛上遥控指挥,前线并无大将担当决断,干脆命令每军分散进击,各取一隅。 反正河野家巅峰动员力也只有八千人左右,就算对上任何一支偏师都没有太大优势,根本无法行使“各个击破”的策略。 河野家的现任当主不到一十二岁,是被迫无奈才提前元服的,理不了事情。有个家老大野直昌倒是忠勇兼备,却也没有逆天的手段,除了缩守汤筑城待援兵以外,再无别的办法可想。 但他等的援兵呢? 毛利辉元与小早川隆景,忽然间就按兵驻扎起来了,只在隔着六十公里的对岸远远望着而已,任凭如此催促,就是不肯动身。 反而是另一也曾结好毛利以求自保的西园寺公广,以六万石安堵的条件,向平手氏降伏,随即带领三万参与围攻。 汤筑城被围后大约十天,到了十二月初,传来消息说,吉川元春在美作不敌宇喜多直家吃了败仗,浅井长政坐观成败其心可诛。 然后毛利家终于行动了。 但并不是跨海向南到四国,而是全力往东,沿备后、备中而去。 同时,被平手水军所俘虏的村上武吉,忽然得到“英雄过人,轻易诛杀未免可惜,请回去抖擞精神,日后再来搦战”的莫名高评价,然后收了黄金三百两作为赎身费,就悄悄释放了回去。 能岛、因岛受到的压迫也稍微减轻了。 其中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个消息迅速被带到汤筑城,但河野通直与大野直昌选择不予信任,依旧要坚守。 于是周边来不及和不愿意进城的国人势力就遭到了高强度的清洗,连隐匿乡间也做不到。 仅仅约两千平方公里的区域,聚集数万军势,除开围城所需之外,仍有三四万负责扫荡的,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挖地三尺都够了。 汤筑城坚守了六十五天之后,外郭沦陷,方才投降。 这个时候再低头显然已经换不来什么条件了,留住性命和家名就算宽待。平手汎秀命令把河野通直、大野直昌以下三百个武士家族无论老幼全部关起来,押送到和泉去听候发落。 然后吩咐木下秀长主导,浅野长吉辅佐,从领内各地抽选调派中低级的家臣一百人过来,否定以前的一切田地户口账册,撤销所有法令赋税,彻查诸寺社运作情况,结算公共财产债务,进行严密检地和刀狩,彻底重建统治秩序。 这也是木下秀长正式回到工作岗位。 他的兄长由于写出来的东西十分令人满意,被命令继续努力,把织田崛起到平手天下这段时间的历史都记载下来。 也就是姑且免除死罪了,将来大概率可以在深山老林或者海外孤岛上衣食无忧地了却残生,最多就是吃不到大米饭罢了。 显然木下秀长将会是负责代管北伊予的家臣。 对于平手汎秀的作为,其余人或还懵懵懂懂不知所谓,河野笔头家老大野直昌听闻此事,在被幽禁的小屋里放声大哭,他知道这是从根上断绝了“御家再兴”的可能性。 但他毕竟不是只会恸哭哀嚎的无能之辈,联系前后种种情况,一番彻底不眠居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等到正式被押送近畿那天,木下秀长露面了,大野直昌立即不顾一切地远远向他连连叩首,只恳求说一句话。 可能这幅诚恳态度打动了人,获得允许走到近前。 然后大野直昌便带着未满十二岁的河野通直,一起五体投地哀声道:“吾已经老迈不堪,无论送去何地幽闭,也不过是度过晚年罢了。但鄙主伊予守(自称)大人,自幼仁心德厚,才思敏捷,就此遁世未免可惜。求您将他收为螟蛉,带在身边,照拂一二吧!” 忽然跪求认父,乃是苦心孤诣熟思良久的决定。 木下秀长即将出任一方,似有腾达之相。但他已经快四十了却没有儿子。河野通直自幼展示出的品行才能都还不错,如果能抱住这条干爹的粗腿,日后想必也能有点前途,即便是要改姓,终究把血脉延续下去了,日后再弄个庶子改回河野氏,不亦可行吗? 以今时的情况,再改回来是不敢想的。 临时相求,略显冒昧,可是没办法,万一被押送到近畿,以后可能无法再见天日,甚至等待事情冷下去不显眼被灭口,哪还有机会? 听了这话,木下秀长也稍有意动。 他接到管理伊予的任务之后好好调查了一番,知道河野通直这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确实是各方面都不错,身体健壮粗通武艺,识文断字学得不慢,对亲族家臣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看到领内百姓的穷苦窘状会心生怜悯而不是嘲笑。 作为养子确实是比较合适的。 况且,河野家号称平氏之后,世代担任伊予国守护职役,如今却来求一介尾张足轻的儿子当爹,成就感真的是满满的。 以前因为兄长的事情所累及,木下秀长一度十分消沉厌世,也就根本不去考虑什么仕途前景,什么后代血脉,什么家门荣辱的问题。 现在忧虑暂时解决了或者说回避了,回过头一看,发现自己一直忙忙碌碌的,快四十岁的一个人了,别说是开枝散叶发扬光大什么的,连个正室夫人都没有,甚至,连个出身清白一点的侧室都没有! 为了抒发不可避免的生理欲望,倒是也宠幸过侍女,亲热过游娼,却也没诞下过子女——当然那种场合,就算诞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 老腰子老肾了,赶紧娶个老婆加急现造,也未必来得及,收个靠谱的螟蛉养子,确实是有必要。否则挣下的知行地位,留给谁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章 暴殄天物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伊予的行动充分展示出平手家的威势。 一共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攻灭了河野家,降伏了西园寺公广,将总计约二十三四万石的领地置于旗下。 同时在来岛附近大举扩建,修筑军港,使之成为能容纳大量水军,还可以随时提供登陆和运输服务的前线基地。 行动是如此的迅猛,甚至平手汎秀还能赶在正月初一之前回到岸和田城,可以在自己家里度过新春了。 对于日理万机的“大纳言大人”而言,这其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而这几个月时间里,平手义光也按照“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策略,在丹波发动了数次攻击,拿下三座城砦,扫灭三家豪族,讨取敌首八百,俘虏妇孺六百,其中包括以大口径铁炮打死了著名的将领“青鬼”籾井教业。 那条战线的情况,确实如汎秀所料。 年事已高的赤井直正不幸染病身亡之后,丹波国人众联军就没有了可以做顶梁柱的人,基本丧失了发动野战反击的魄力,只剩下各为其主结寨自保。 由于穷山恶水孕育的凶悍民风,打起来依然很是艰难,像啃硬骨头一样难受。但好在安全,只要稍加注意,不被骨头卡到喉咙,就没有什么风险存在。 义光也能班师凯旋,回家过年。 但回的不是和泉岸和田城,而是南近江濑田城。因为他已经是个开门立户的成年人了,不仅娶了本愿寺家的纱织大小姐,还很快弄了好几个侧室宠妾回来,扩展后宫的速度比老爹还快。 而且其中的五姐妹还是大房主动帮忙纳入的,真是幸运的男人啊! 反观岸和田城之内,虽然有许多可爱的小孩子,但犬御前由于挂念独子心绪不佳,侧室们就不免战战兢兢了。平手汎秀不得不卖出苦力安慰了一番,事后发现效果拔群——三月份医师确认,正室夫人时隔十六七年,又有了身孕了! 全年的军政行动,便告结束。 天下列国,需要用兵的地方其实是很多的。可能需要五六十万大军,再加上七八个名将才可以应付。 在诸多可以选择的战线当中,重点攻击了率先接纳足利义昭的丹波联军,以及最终收留足利义昭的毛利家,大体的态度就已经表示得足够清晰,政治上面有了交代。 至少向天下人证明了自己的决心。 好不容易归家,不过春节的假期放不了很长。 公元一千五百七十七年,也就是天正二年的新春,是改元之后的首次,为了表示隆重对待,平手汎秀上表朝廷,准备在京都举行大型庆典。 包括了传统的典仪祭礼,大型的舞乐表演,相扑弓箭赛马多种竞技,茶会连歌之类高层风雅,鹰狩捕猎剑术等武家项目,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是奉行们的噩梦——像伊奈忠次听到具体任务简直想哭了,也是奉行们的春天——石田三成满脸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兴奋感。 未必是后者的才能比前者强出多少——可能多少要强一点——主要是两人地位资历不同,导致想法各异。 以前信长特别喜欢玩这一手,而平手汎秀不太以为然,向来觉得是费时费力的形象工程,如无必要不应频繁开设。 直到今天有条件又有需要,自己搞了一次,才知道这个其实是很好玩的。 看到许多同类在一起进行集体活动,熙熙攘攘场面宏大,下意识便觉得心情愉快,不由自主就兴奋起来,很容易受到群体情绪的感染了。 这或许是天生的人性。 如果活动是自己组织举办的,然后所有的参与者都必须拍马屁装孙子呢? 正月十六日那天,精心准备了偌大的场地,平手汎秀站在铺设好的高台之上,看到下面一大堆的人,充斥了各行各业的精英天才,至少是个知行数千石的武士,或者家财上十万贯的豪商,抑或在佛门混的上字号的高僧,才得以列席。 而这些人纷纷像蚂蚁一样拜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呼喊着“参见平手大纳言!”的时候,让人如何忍住不飘飘然呢? 量变到质变,就是这么一个妙的过程。 平手汎秀早已经体验过了,私底下一两个人再怎么奴颜婢膝俯首帖耳的阿谀奉承,效果始终就那么回事。如果过度浮夸反而令人生厌。 但成千上万的精英人物聚集一堂,齐声跪拜,哪怕只是简单地施礼,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甚至,从台下人们的眼神脸色当中,可以看出,确实有不少人因为见到了壮观的集会,而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 这令人想起一点点上辈子的记忆。 平手汎秀突发想,要不要把京都的二条御所再扩建修整一番,弄出几丈高的城楼或者门楼,然后加紧训练军队,让体型接近的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穿着统一的着装,大气磅礴地行军通过,然后在其中举枪侧首,一齐呼喊“为大纳言大人效死!”的口号。 如果能搞出这种阅兵式来,那是多么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啊! 经过了几分钟,被冷风吹了一下,平手汎秀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以本时代的生产力和组织力,刚才的想法是相当不切实际的。 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精明能干的统治者会因为好大喜功而忽然昏聩。 他们只是没有战胜人性而已啊! 好在平手汎秀当过半辈子的普通人,这大概起了一点作用。既没有饱受欺压屈辱急于取得补偿的心理,也不会产生天生贵胄高人一等的傲气。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吩咐各项表演、比赛和活动都可以开始了,接着四处转悠了一下,看了看情况。 然后又不自觉地开始略有膨胀了。 泷川一益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器皿,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向釜中注水。 织田信忠和荒木村重正襟危坐着等待新茶泡好,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竹中重治忙得满头大汗,从大堆古籍上引经据典,保证祭礼符合传统规矩。 德川家康与武田胜赖放出各自驯养的鹰隼,为了一只杂毛的野兔争得不亦乐乎。 令泷川一益当茶头,竹中重治作祭官,真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但是这心里,怎么就那么开心的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章 出云之鹿的志向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这两年平手汎秀连续与上杉、武田、毛利作战,上下已经颇为疲惫。现在近畿粗定,恰好借着改元盛会的时机休整一番,正合时宜。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可是,麾下那么多的一门亲族、直属家臣和外样势力,并非人人内心都有这种余裕。有的是因为生性努力,有的是因为功名未成,还有一种呢,就是想山中幸盛这样,内心的悲愿尚没有完成,未有一日不是殚精竭虑,夙兴夜寐。 一月大部分人都在京都安闲读过,“出云之鹿”作为赫赫有名的人物,每日白昼都要露脸,这也是必不可少的。 因为他们尼子家的当主胜久出生庶族,太过年轻,又是自幼出家为僧,容易引人轻视山中幸盛,以及其他几位重臣,立原久纲,神西元通、龟井兹矩等,都是花了很大力气参与应酬交朋友拉关系,尽量为复兴大计添砖加瓦。 不曾想,这些家伙还趁机干了私活,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动手的。 月底的时候,山中幸盛兴致勃勃地求见,私下向平手汎秀禀报说:“多亏遗臣们的努力,又探查到了更多关于敌人的信息!刚刚得知,伯耆国羽衣石城主南条宗胜一年前身死,其子名南条元续,素来心怀异志,对毛利家抱有芥蒂。我们已经有一位义士,潜伏进了城里,与对方达成了默契。如若您给予适当支援的话,必能成功举事!” 他这种孜孜不倦给毛利家找麻烦的精神令人不得不佩服,而且最关键的是,真能被他找到,绝不是空口白话。 不过这个方案,平手汎秀听了之后并不是很赞同,提出质疑到:“我如果要出兵到伯耆的话,需要先通过丹波、但马、因幡,这些地方并没有掌握在手里啊!” 山中幸盛则慨然答到:“不需劳烦您的大军,只要给予名分和物资的支援,鄙人……不,是我们尼子复兴军全体,愿意走水路深入敌后,赴汤蹈火,与毛利家决战!” 平手汎秀仍觉得不靠谱,摇头否定,仔细解释道:“此事未免过于行险了吧,尔等豪情热血,壮志凌云,我是绝不怀疑的了。然而,如此珍贵的勇气,应该用于更值得的地方。按你所说的话,走水路到伯耆,然后策反南条氏,那一共能聚集多少军势?五千?七千?七千恐怕就是上限了。而吉川元春那边据我所知,山阴军团总兵力在一万五千上下,毛利辉元与小早川隆景协力送一两万援军也是很轻松的。这样悬殊的对比,就算您是无双的勇者,恐怕也难以扭转局势。” 这话是纯粹出于真心,爱惜“出云之鹿”英雄了得,而不是惯常的作伪。 闻言,山中幸盛低头沉默不语,似乎是被说动了。 见之平手汎秀颇为欣慰,心想没有白费口舌,便想示意让对方退下。 忽然,山中幸盛猛地高抬起了头,眼中绽放出炽热的光芒,正色道:“大纳言大人所言甚是,深入伯耆图谋复兴,的确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之事。鄙人相信,以您的仁德,我们尼子家就算不冒这个风险,将来依然可以得到土地的赏赐。如果从利的角度讲,确实不该这么急切。”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决然和诚恳的意味。 平手汎秀没有打断,耐心听着。 显然刚才那番话说完还会有个转折,而且转折后面的内容很让人好。 明明已经得到强者的协助与许诺,何必还要争着上刀山下火海? “但是——”山中幸盛停顿了一会儿,终于讲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倘若靠这种方法复兴,那么后世的史会记载,尼子家旧臣屡战屡败,最终仍然未能成功夺回领地,只是靠着天下人的恩赏,才获得新生。这并非我等所乐见的事情。请恕我狂妄,鄙人更愿意看到的记载是:尼子家旧臣几经奋斗,最终靠殊死牺牲换来的胜利站稳了脚跟,然后得到天下人的承认,方获得新生。” 平手汎秀很快就听懂他的意思,叹了一声,点头幽幽道:“这两者之间,确实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现在我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扶桑列国衰落的名门那么多,出云之鹿却只有一个了。” “恳请大纳言大人,饶恕我的无礼之辞!”山中幸盛转为伏跪的姿势,又深深把头埋了下去:“相信所有的明眼人都已经看出来,乱世将在您手上终结了,那么用鲜血证明勇气的机会,将越来越少。您的数万铁骑映衬之下,我们区区尼子复兴军的这点力量,实在微不足道。但鄙人希望能为后世留下足以传颂的故事,就算尽数玉碎,千百年后人们谈起这段掌故,依然可以体会到相同的热血情怀!” “真乃壮士啊!”平手汎秀不自觉地双手击掌赞叹。 话说到这里,显然已经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了。 “我最开始以为,宝刀不应该随意出鞘,以免无谓损毁。但听了您这番话,才意识到,如果一直不出鞘,始终束之高阁,那所谓的宝刀跟一条木柴又有何区别呢?”平手汎秀如此感慨。 而山中幸盛缓慢却又坚决地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那就祝贵军,在伯耆旗开得胜了。”平手汎秀产生出不愿废话的心情,命令侍从就近取来酒水,斟作慢慢两杯,自己取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另一杯递给这列国仅有的“出云之鹿”,挥手笑道:“这便算作壮行之礼吧!有什么物资和钱粮上的需要,直接去找伊奈半左卫门吧,我会提前说好的,只要不是太麻烦都会帮你们解决!” “大纳言大人的深恩,鄙人以及尼子家全体,感佩于心,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山中幸盛又拜了一拜,郑重地双手接过酒水,亦是毫不停滞地灌入喉中,然后转身疾步离去。 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平手汎秀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山中幸盛所言天下平定统一的势头已经是有识之士都能看到的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大部分人关注的是谁会取得胜利,谁将来定义“正统”。倘若自己不能成为胜利者,那就选择成为胜利者的亲友,部下,附庸,或者至少站得越近越好,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保住性命,保住家名,保住领地,保住城池,保住身边一切的一切。 但是,当后世人们以百年千年为尺度阅读史料之时,谁胜谁败,孰是孰非,都已经成了过往烟云,皆付诸笑谈。反而是那些壮烈的失败者更容易引发敬仰和同情。 源赖朝、足利尊氏还有原本历史的德川家康,将占据主流历史课本中最大最显眼的位置,而源义经、楠木正成和大阪城下的真田幸村,则会被民间意识形态塑造为精神偶像。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诉求,但愿大家都能各取所需。 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京极高吉、武田元明两人恭恭敬敬地一齐觐见,说是各创作了一首描述今年新春集会,咏颂当下平安乐土美好时光的诗歌,希望呈送到平手大纳言大人眼前,得到权威的指点和品评。 他们两人的言行,说是“奴颜婢膝,阿谀奉承”可能有些过了,毕竟写诗也是个正经事,平手汎秀素有风雅之士的口碑,请他品鉴诗文不算离谱。 但不管怎么说,跟刚刚离去的山中幸盛是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了。 此时平手汎秀心中难以遏制地生出一丝鄙夷的情绪,但同时又觉得相当轻松。 刚才正好相反。 刚才见到山中幸盛那一番,令人不得不佩服的表态,气氛却是沉重压抑,有点难受的。 福至心灵,平手汎秀忽然喃喃道:“若全是那一种人,我何以能得天下!但若全是这一种人,得了天下也没什么意思。” “大纳言大人有什么吩咐?”京极高吉、武田元明没有听清。 “没什么。”平手汎秀挥了挥手,收敛心情,将精神投入到品鉴诗文这种高雅的活动当中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章 体制不可变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天正二年(1577)新春的庆典非常宏大,持续了很长时间,各国各界人士欢聚一堂,共同表达对新时代的向往,对新领袖的拥护,令京都附近地带的人气和经济状况大为提升。 平手氏作为“天下人”的姿态展露无疑。 下一步,构建新城的事情似乎就要纳入议程。 两年前在琵琶湖南岸修筑,供二代目居住的“濑田城”,当时是为了监督京都和掌控南近江膏粱之地,这也是一次难得积累经验的有益体验。 目前看来,岸和田城尽管历经两次扩张,体量规模仍然不足。作为一个管领、探题的居城倒是够了,却已无法再更上一层楼。 先天性的轮郭在那放着,不可能无限的扩张,而且区位因素是非常关键的。 岸和田城距离界町有超过了十公里的路程,轻车简从要不了多少时间,但如果是运送物资,或者大队人马移动,就不免耽误功夫。 以扶桑列国在十六世纪的社会发展程度,完全用不着考虑拥堵挤塞的问题,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分离显然是弊大于利的。许多商家——比如天王寺屋这种与平手氏关系紧密的“皇商”,不得不额外在岸和田城设一个大型的分店,专门派一个重量级的亲族番头坐镇,时刻保持联络。同时界町奉行所的成员也时常要两边跑来跑去,早请示晚汇报。 大家普遍觉得,直接拆了旧城,北移十公里构筑新都,然后直接把界町包含在城下町的范围之内,这样是最好的。既能充分展示威仪,又利于日后的统治需要。 平手汎秀没有立即决定,而是钦点了一门众平手季胤,让他与建材矿物商人长谷川宗仁,以及著名土木专家安井道顿一道筹划方案,还煞有介事地让竹中重治来测算凶吉风水,天时地利。 极少数亲信能看出来,主公大人对筑新城一事没有那么热心,似乎还存在着某些方面的疑虑。 人们认为本多正信、前田玄以似乎看出了疑虑何在,但都不说。 只有细川藤孝在私底下讨论诗歌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岸和田城向北半日是界町,界町向北半日是石山,海岸中多少烟雨忧愁”。 这话虽然很怪,有心之人还是能听出一些东西的。 于是细川藤孝在文人墨客小范围中得到一个“口风不严”的评价,但同时,大家都认为他一定也进入了平手家的心腹重臣圈子。 不然怎么能道破如此机密之事?难不成是自己猜测的? …… 直到三月底四月初,平手汎秀依然在近畿活动,忙着处理人情世故和政务事项,也算忙里偷闲,放个春假了。 二代目义光倒似乎十分喜欢上战场的感觉,早早带队前往丹波,继续严肃认真地啃硬骨头。 没料到这被认为是骨头的山猴子们,居然让人磕掉了几颗牙。 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是八上城波多野家的庶子秀香,派人密约,说自己对守城感到悲观,愿意带领一部分“识时务”的国人众,临阵倒戈,开门迎接“王师”。 恰好副将小西行长受了轻伤不在阵中,平手义光姑且相信了他的说辞,命丹波降将川胜继氏、并河易家及直属部下户田尊次、加藤清正前往接应,便中了诈降之计,遭遇埋伏,损兵折将。 幸好,有几家丹波国人众,一道参与了诈降,却没有被告知实情,到场才发现自己成了牺牲品,勃然大怒,乱刀砍死了波多野秀香,当真倒戈相向,他们承受了最猛烈的进攻,少数没死的则理所当然成为死硬分子。 加之井伊秀直行事细致谨慎,中途做了应对准备,没有致使溃败,伤亡数止于一千之内。 可惜气势已经衰了。 平手义光吸取教训,做出反思,稍稍回撤到八木城休整,决定两个月后,先从地理条件稍好,敌人又更弱一些的丹后入手,以取得包夹合围的优势。 若是能吸引丹波国人走出山林到平原作战当然更好不过。 同时,伊予国北部的详细检地和整体的大略估算都完成了。 北部原河野家的领地,共十七万六千石,包括免税的寺社领三万石,交给木下秀长管理。其中四千石属于私领。他收录了十二岁的河野通直作为养子,并且留用半数的家臣,在保持集权的情况下又充分兼顾了当地人的情绪,因此得到许可。 西园寺公广得到一郡之地,六万石安堵,能够以外样身份侍奉平手家。其实他并没有特别出众的履历也没有特别恭顺的表现,未被攻灭实属幸运,令人不解。汎秀只说“文武双全,人才难得”,众人听不懂,也不敢问。 其他在南边和东边,还有约十一二万未经检地处理的区域,已经在两年前交给长宗我部元亲“代管”来作奖赏,暂时没有拿回来的意思。 平手家现在的运行模式就是,各地的“国代”拥有地方事务上的权限,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是私领,旗下土豪地侍仅仅是他们的与力,而非家臣。平手秀益、河田长亲、岩成友通、中村一氏都管理了二十万石以上的地盘,但知行都不超过两万石。 木下秀长目前只有四千,短期内就算再怎么立功受赏,也难以追上几位前辈的了。 这有些类似于东国流行的“寄子寄亲制”,能快速将领地收编并形成战斗力,问题就在于,各地代官由于私人知行不足,无论从威望还是从物资上讲,都不具备独自策划大型合战的能力,无法自行扩张,多面开花。 只有偶尔被任命为“取次”时,才临时拥有见机行事的权限。 不过转念一想……织田信长那个体制倒是利于各地国主的自行施展,让几大军团长的主观能动性充分发挥出来,然后最终结局并不美妙…… 所以说,这一点还是不要轻易改变的好。 唯一有权力独自发兵作战的,仅有平手义光而已。 其他家臣是没有立场去嫉妒的。 凭本事投的胎,不服气你再去投一个试试? 另外就是山中幸盛他们尼子复兴军,走海路到了伯耆,准备策反羽衣石城的城主南条元续。 这中间也出现一点破折。 尼子家的“卧底”福山兹正的初次劝诱并没有成功,还不慎暴露了身份,被南条氏家老,铁杆毛利派的山田重直发现,遭到诛杀。 但是,南条元续对于家臣未经允许私自动武感到非常震怒,反而因此坚定了信念,抛弃毛利,拥护平手,把山田重直逐出门墙,迎接山中幸盛等人进城。 众所周知,毛利家的心腹大患,始终都是死而不僵的尼子。听闻此事,大惊失色,其他方向都顾不得了。 山阴的“战区司令”吉川元春甚至来不及点清兵马,就带了七千军势前驱杀向伯耆国羽衣石城,命令后面的人自行跟上。 毛利辉元也放弃了北九州和山阳道的计划,返回安艺吉田郡山城,发出广泛的动员。 这个时候,平手汎秀显然会继续寻找对付毛利的办法。 毕竟人家是正在庇护足利义昭的正主嘛。 但又收到了几封来自各地的请战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七章 武田胜赖请战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武田胜赖向平手汎秀献质降伏之后,接受到了一个“招抚北条”的任务。 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双方就此展开了虽然不走心但也煞有介事十分频繁的外交接触。 过程之中,武田胜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复强调,每次都要重复的一句话是:“相模大人亦早速上洛觐见平手大纳言,以成天下静谧,否则,他日天兵临于小田原城之下,则悔之晚矣。凡此,勿谓言之不预。” 第一次见的时候北条氏政大概还是有点惧意的,心想能让甲斐之虎的儿子都屈膝称臣的势力应该真的很厉害。但次数多了就十分烦躁,反而产生逆反心理了。 导致翻来倒去始终没有实质进展,在名分和称谓上持续纠结。 武田胜赖当然主张平手家是现在唯一的“公仪”所在。 而北条氏政坚持认为,足利义昭的地位依然有效,至少是“二元政治”的局面。 可能也不是全部因为不服气的缘故,而是由于从室町幕府获得的“关东管领”称号才刚到手,都还没捂热,实在舍不得丢了。 现在那边,上野还有相当大部分在武田、上杉手中,常陆有佐竹氏这个地头蛇存在,下野钉子户宇都宫依然坚挺,安房、上总的里见家更是心腹大患。 看上去关八州三百万石,已有六成半归了北条,但剩下三成半都不好对付。北条氏政一方面能从各个途径感受到平手家的实力,希望议和取得支持而非敌对;另一方面却又抓紧时间统合扩张,试图积累筹码,拖延最终见真章的时间。 于是他始终坚持两点:第一是佯作不知道京都发生了什么,认为足利义昭出逃之事只是“误会”,多次提出愿居中调解,第二是希望平手汎秀能对“关东管领”的授予情况做进一步的再次确认。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你既然在第一点上含糊其辞,不肯战队表态,那第二点的诉求当然无法得到满足。 就算是做生意也讲个等价交换,哪有只进不出的道理。 不过北条氏政的外交辞令玩得很溜,任凭武田胜赖如何诱导挑逗,始终不曾说出任何对平手氏有所冒犯的言辞。 令后者无可奈何。 平手汎秀更关注于西国,也乐得虚与委蛇,暂且敷衍。 直到天正二年(1577)四月,关东局势一变。 北条氏政携连年取胜之威,以大兵压境,又伸出橄榄枝,半胁迫半劝诱地,让里见义弘答应了苛刻的停战条件。 史称“房相一与”。 合约规定里见家的领土仅限于安房一国加之上总的南半部分,大约二三十万石,其余尽归北条所有。 以此终结了长达五六十年,三四代人的恩怨。 之所以里见义弘情愿接受不平等的结局,一方面是因为体量差距悬殊,长期对抗下民生凋敝,债台高筑;另一方面是他重病在身,朝不保夕之故。 不料北条氏政趁机另作了文章,达成议和之后,立即将亲生妹妹嫁给了里见旁支的义赖,并扶植其抢班夺权,跳动内乱。 武田胜赖探知此事,以为良机。 他参加新春节会尚未返程,本来就逗留在京都,此时立即向平手汎秀打小报告,揭发了北条氏政的表里不一,并结合前后诸事,分析说:“如果放任这个野心家吞并里见氏,那么下一步佐竹、宇都宫便是唇亡齿寒的局面。北条相模分明是刻意拖延,谋图扩张。待他一统八州之后,恐怕又有得陇望蜀之念,未必满足于‘关东管领’了!” 平手汎秀则反问道:“如大膳所见,该当如何?” 武田胜赖赶紧说出内心想好的话:“鄙人愿为先驱,进兵讨伐,请骏河、远江、三河、尾张、美浓诸军襄助,以协调里见家之事为名,牵制北条的行动。” 闻言平手汎秀瞬间看穿对方心思,笑了一笑,状似无意,又问:“那么就涉及到武田、德川、织田,还有刚刚复兴的今川家,这四股兵力,如此一来可就麻烦了,由谁挂帅出征才好呢?” 面对故意的试探,武田胜赖却似早有腹案,从容应对:“今川治部(氏真)复国之后,以您家的麟儿为养子,那么我们当中自然以骏河众为首。虽然治部不善兵戈,嗣子尚未元服,但可以由井伊夫人作为阵代。” 这个回答令平手汎秀不禁“咦”了一下。 如果不是内藤昌丰或者高坂昌信帮忙,而是武田胜赖自己想出来的话,那他可真是,长进太大了! 安静了一会儿,武田胜赖又道:“姬武士领兵,必可成为美谈。其实最近的逸话就证明了井伊夫人的器量……” 所谓最近的逸话,指的是骏府的某件事情。 说是今川氏真在喝了酒以后,观看能剧之时,不知是情不自禁还是故意,讲了一句“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对杀父仇人屈膝。” 这话意思非常明显,他老爹可以说是间接死在平手汎秀手里的。 左右众人都截然色变。 结果井伊直虎听到风声,一身戎装扶着刀柄不请自来,面无表情道:“我们远江井伊家,一直忠心耿耿勤恳有加,只因为您听信谗言,遭到诛灭。如今我见了您,却无法报仇雪恨。所以对刚才的话,真是感同身受啊!” 今川氏真说起来也是个剑术高手——起码用竹剑的时候是,但当时他就被姬武士的气场吓得两股战战,汗流浃背,醉意顿时消失,嗫嚅道:“我刚才真是胡说八道,战国乱世,各为其主,生死有命,非为人祸。” 这可不仅仅是贪不贪生,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家名能不能延续下去的问题! 事后今川氏真说自己身体欠安,受不得吵闹,狼狈搬出骏府城,跑到五十町(约5公里)之外的寺院去隐居度日。而井伊直虎得到了骏河各界的敬畏,被上下家臣们尊称为“井伊夫人”,她的儿子梅若丸也因此获取更多的尊重。 平手汎秀前几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此时回想,不禁讶然失笑,却摇摇头道:“这么做的话,犬御前一定会很有想法的。那么就委托您先以外交方式,与里见家取得联系,但用兵之事,容我三思。” 武田胜赖稍有失望,随即想到什么,又兴奋问道:“那么是否可以一并与佐竹、宇都宫等关东大名建立联络呢?” 平手汎秀点点头:“但凡在关八州之内,皆劳烦您了。” 武田胜赖喜出望外,精神百倍而去。 二日后,平手义光从濑田城至此,听闻此事,稍许担心道:“这或许给了他暗地扩大影响力的机会。” 汎秀不以为意,摇头道:“武田家已经在毂中,不需要担心。天下人行事的思路,就应该是无论直臣还是外样,但凡积极请命,有意助我安定天下之人,都可以任之用之。” 平手义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汎秀并不曾想,他这话刚说完,立即又受到两封请战的信。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八章 河田长亲的愿望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武田胜赖可以说是选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切入点来请战,获得了平手汎秀的认可,以他的政治智慧来说绝对是超常发挥。 但是只拿到了部分的许可。 是由于依然有很多细节不够完美。 让骏河的井伊直虎与梅若丸挂帅出征,表面上是充分尊重了平手家的地位,却没想过背后可能引发的大问题呀。 打输了还好,万一打赢了岂不尴尬? 要知道,嫡出的法定二代目平手义光,元服已经好几年,拥有小西行长这等辅臣和一帮子各有所长的少年团,领着近江、山城、若狭的大部队,还特别调拨旗本精锐助阵,依然在丹波的穷山恶水吃了败仗。 一个庶子尚未成年就跟着老妈吊打关东后北条?就算只是靠队友躺赢,那也是赢,大部分底层百姓根本分辨不出来的。 这传出去,怕是有好多人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吧! 但武田胜赖想要做点事情的积极性还是值得鼓励。 天下这么大,总不能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亲族一门和亲信家臣处理,必须要让外样也有融入进来的途径,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当然,程度需要控制。 绝不能发展成为原本历史上德川家康权倾天下的地步。其实按说到了原本历史前田利家的位置,就该非常警惕了。 然而送走了武田胜赖才没两天,又收到了长宗我部元亲的信件。 大致意思是说,现在对九州的情况已经比较了解了,也有了几个立足的据点,可以考虑进一步行动。虽然大友家作为盟军实在令人失望,虽然岛津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相当惊人,但作为武士不正要知难而上才是吗?该到了反击的时候了! 现在长宗我部元亲拥有的土地是土佐几乎全境,伊予东南部二郡,以及阿波、赞岐的一些碎地,总计约是三十三四万石,由于实施“一领具足”的政策,强化了征召体制,最多能拿出一万五千部队跨海作战。 他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让十河存保、三好康长、香川之景、西园寺公广等四国外样都出兵援助,然后让刚刚受封的木下秀长提供船运和后勤支持。 这个情况,又与武田胜赖大相径庭了。 一年半之前,长宗我部元亲杀入九州的目的,固然是为了获取更多土地,但也打了“讨伐凶犯”的旗号。 现在由于中枢的变动,导致大友家成了“忠臣”,岛津家反沦为“恶贼”。人还是那些人,仗还是继续打,名头却完全换了。 面临如此戏剧性逆转,长宗我部元亲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抱怨,没有瞬间纠结,立刻就调转了枪口,开始联大友,讨岛津。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他对战国乱世的规则有着充分的理解,明白所谓的敌友关系都不会是绝对的。 但外人看起来,却是“尽忠职守”的表现无疑。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么大的变动,无论内部的心态调节,还是外部的环境疏通,都是很麻烦的工作,绝不是换个口号那么简单的。 然后现在,长宗我部元亲唯一的诉求,就是支援他攻打九州罢了。 如何能不答应呢? 对此平手汎秀唯一的顾虑是,估计长宗我部元亲未必打得过岛津,特别是跟“原本历史”的“剧情”对比联想,便觉得有惨败预兆。 这值得一番思考。 于是,平手汎秀反复思考了许久,终于得到结论:就让他去吧,即便输了,甚至惨败,伤亡多少人,对天下大局其实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 只是觉得如此英豪万一死了可惜。 但既然是主动相求…… 最终平手汎秀命令已经在四国建立下许多人脉的浅野长吉居中协调,让诸外样以合适的方式去配合长宗我部元亲的行动。木下秀长作为北伊予代官刚站稳脚跟就别出人了,只负责后勤。 具体的战术指挥全部自主决定。 四国众人反应各不一样。 十河存保很抗拒在长宗我部旗下听命,是浅野长吉好说歹说才拉过去的,三好康长无可无不可,西园寺公广则是斗志昂扬。 …… 几乎是在这个的同时,河田长亲也寄来信函,申请主动向越后上杉发起反攻。 他的理由是,最近一年之内的连续三次防御战,明显感受到对方的锐气和军心在不断衰落,已经到了变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而且还听说,上杉谦信似乎重病卧床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可以试探一下。 越前、能登、越中各国虽然都比较混乱,还没有彻底控制,可是也能轻易得到一万人以上的队伍了,以北陆诸将之力,加上加贺一向宗的配合,足以一战。 ——这就是河田长亲的观点。 但平手汎秀认为不够有说服力,打算驳回。 毕竟外样跟家臣是不一样的。 前者是已有一定本钱的基础上举兵来投,虽然不能分享到多少中枢权力,自由性独立性却得到尊重。后者是在内部成长起来的,会被委以重任,作为“名代”出镇四方,但必须严格遵循上面发出的命令。 尤其现在平手家的重臣们,基本上都是汎秀一手提拔起来的,根本没有任何资历讨价还价。 但是,河田长亲还额外附了一张纸片,写了一小段真情实意的文章。 “属下自改元以来,时常体困乏力,头疼目眩,医者语:或岁不久矣!复衣食娱戏兴致皆无,只忆与主公相会十八年来,南征北战,睥睨群豪,乃有意气激发,方知心血尚未尽凉。吾年近不惑而无子,今又奄奄欠安,此身不知何寄,惟愿见主公开府建制,鼎定天下,而后可以瞑目矣!” 平手汎秀阅后大惊,搁置下各项事务,带着身边医师,轻车快马五日赶到越前,见河田长亲谈笑坐卧如常,只是明显四肢无力,眉宇间的疲惫之色挥之不去。 不由分说,赶紧大夫看诊。 然而,七位分别学自永田德本和曲直濑道三的名医,一番望闻问切,又讨论再三,花了几个时辰功夫,又互相推托之后,领头一个人硬着头皮站出来,给的结论却是:“河田淡路殿前两年遭到刺杀受的伤很重,现在元气又在不断消逝,长此以往恐怕相当不妙,但我等实在分辨不出病因所在,绞尽脑汁,也只好谨慎处置,开些补气安神的药材……或许是案牍劳形,心力交瘁的缘故,放下政务静养的话说不定可以……” 所谓前两年的重伤,乃是河田长亲为压制四国人心,故意弄的苦肉计。医师不知道,君臣二人却了然于心。 听罢,平手汎秀阴沉着脸,没有当即发作,让七位医师出去候着。 然后关上门便拍桌子怒骂道:“什么名师高徒?我看是江湖骗子!这么多人花这么长时间,连个病因都说不出?简直可笑,都该关起来抽几鞭子。” 河田长亲苦笑拦住:“属下已经看透这是天意,请主公稍安勿躁,不要为此过度操心了。” 可哪里“安”得起来? 平手汎秀左右踱步哀叹了半天,又道:“或许他们说的还是有道理,是案牍劳形,心力交瘁的因素。不然你就把北陆事情搁下,到京都,或者高野山,要不找个纪伊的温泉,好生休养……” 说到这里,河田长亲忽然瞪大眼睛,一下来了精神,肃然道:“请容我拒绝!” 平手汎秀愣住了。 这么多年,对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生硬语气在自己面前讲话! 河田长亲喘了口气,脸上红白不定,低声继续解释到:“在下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在闭眼之前,亲手参与到革旧鼎新的大业当中而已。您倘若要我置身事外,看着同僚们各显身手,那倒不如,今日便去死罢!” 闻言平手汎秀语塞,看着这名家臣虚弱但却坚定的眼神,竟不知如何应答。 忽然想起了前些天送走的山中幸盛。 不同的处境和理由,相似的心境与追求。 沉默良久,平手汎秀轻轻点了两下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九章 多线同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因为种种关系,数条战线先后都取得平手汎秀的许可,展开了各自的行动。 平手义光持续攻打丹波、丹后。 山中幸盛他们尼子复兴军策反了伯耆羽衣石城的南条氏,背刺毛利。 武田胜赖尝试接触里见、佐竹等关东豪族,意图孤立北条。 长宗我部元亲以四国众人为后盾,进入九州,联大友,抗岛津。 河田长亲在北陆筹备反攻上杉的计划。 一共有五个方向。 除了近畿军团随平手汎秀本人活动,德川、织田前些年受创严重现在又要消化新收复的土地而没有动作之外,可以说是到处都热闹了起来。 这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如果把所有直属军队和外样兵力集结在一起,上限说不定能有一二十万,那就对于后勤补给提出了严重考验,于组织结构上也堪称灾难。毕竟现在才是十六世纪,无论交通能力,还是通讯技术,都是很原始落后的。倒不如分散各地,留有一定自主权限,供人发挥。 完成伊予攻略之后,平手汎秀麾下直属军,以及大和、河内、纪伊的三个军团由于常年征战,已经有一些疲态,数量也开始有了缺额,姑且进入了休整状态。 特别对于常备的近卫与旗本而言,面世快十年了需要考虑更新换代的问题。 有一批接近或超过了四十岁的士卒,需要从军队中移除,否则体力衰退得太厉害会影响战斗力。 这是非常麻烦也值得谨慎对待的问题,退伍老兵如果得到妥善安置,往往对政权充满爱戴和信任,甚至会把类似感情传递给子孙,连续几代都会是铁杆支持者,对地方事务起到积极影响。 反之若是遇上苛刻粗暴的对待,心怀怨恨的话,那就会变成影响治安的大隐患了。 发钱是肯定要发的。但第一不可能发得了很多,第二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提供安稳、舒适、有社会地位的工作岗位才是关键。 按平手汎秀的想法,首先应该进行一个粗略的文化水平测试,成绩优秀的人直接提拔录用,成为二十石知行的低级家臣;其次在手工业上有一技之长的,尽量推荐到相熟的商人那里去当职工,部分带着功勋离开的直接领铺面当个体户;实在没本事的回到乡里授予一小块土地,同时以兼职方式担当“警视厅”的耳目来领取少量报酬。 此事交由了本多正信、前田玄以、细川藤孝三人负责。 目的并不是简单地做完这一次就好,而是要尽量形成可供后世参考延循的范例。要求是相当高的,从零到一,可能比从一到一百更麻烦。 即使是这三位贤才,恐怕也要在平手汎秀的压力下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一阵了。 不过办好了也会是非常显眼的功勋,所以入仕还没几年的前田玄以和急于摆脱旧身份的细川藤孝都挺起劲,只有本多正信是纯属智力太高,惨遭剥削压迫。 至于其他几只畿内地方军团,虽然也执行过一定程度的“兵农分离”,带有部分常备武力的色彩,但组织结构还是老一套,是兵归将有的底子上稍微添了一点职业化的成分,倒是避免了类似麻烦,只需要休养生息就好。 平手汎秀的旗本常备军,则是以“组-队-番-备-势-军”的清晰层级为基本框架,兼容了武士制度而来的,官兵阶级体系分明。 这一套东西至今也没能从战斗力层面证明自己。 拥有制式装备,得到充足补给,保持长期训练,欺负一下乌合之众不成问题,可是面对武田、上杉家的精锐时,仍会稍稍处于下风。 尽管甲斐和越后的所谓精锐,本质依然是农兵。 不过,常备兵可以不受农时的限制,随意出征到远离本据的地方,这个优势仍体现得十分明显。而且军官任免,粮饷发放皆操于上,便可避免被野心家所用,可靠性大大提高。 只要整体政局不出问题,这支队伍就会是忠诚的根基。 如果出了问题的话……想想隔壁的大萌国吧,随着管理废弛和腐败滋生,边军都逐渐被家丁取代了。这种事在冷兵器时代有一定合理性必然性。 也不用想得太多。再伟大的政治家也不可能预料到百年之后的事,能管好眼前,再让下一代和下下一代享受到一些君子之泽就很不错了。 整个天正二年(1577)的上半,平手汎秀主要都是在近畿停留,而没有各处急于征伐。同时密切关注着,如果哪条战线遇到了麻烦,或者创造了机会,再行动不迟。 不过事情的发展没有那么快,各条线要么就是持续备战,引而不发,要么就是陷入对峙,形成不了决斗。 平手义光没有受父亲的提示,自己决定了暂缓丹波,先取丹后的路线,率领一万七千人沿若狭进攻,取得了稻富氏等国人的投靠并且围住了一色家的弓木城,正在慢慢消磨。 山中幸盛等人拥有山林地形优势,毛利家大军到齐之前不敢轻动。 长宗我部元亲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将部队集结到九州。 武田胜赖、河田长亲皆尚未有音讯传回。 最先引起平手汎秀注意力的,实际上,可以算是第六条战线。 没错,六七月份的时候,又一个不甘寂寞的外样站出来了。是荒木村重,他声称跟播磨的人取得了联系,创造了向西进攻浅井的机会。 目前来看,浅井长政占据了几乎播磨全境,但马大部,以及备前、美作少量区域,包括生野银山以及兵库津的港口,堪称富饶。其本人也一直保持着武勇善战的作风,缺点是无力对桀骜不驯的国人众做出整合。 特别是上次响应信长起事兵败后,是同意了“合议制”才继续赢得土豪地侍们的支持。 现在他已经与曾经的盟友宇喜多直家翻脸,具体恩怨情仇只有内部人才了解,总之现在是围绕备前、美作两地展开激斗。大致印象是浅井长政军事层面占优但谋略远不如对手,这是黑田孝高被荒木村重当作投名状砍死之后无可避免的情况。 平手汎秀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播磨,除了战线太多忙不过来之外,多少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如今军队的整备大致完成,倘若荒木村重能独立制造一些好机会的话,倒是不妨抓住。 播磨离京都距离,跟丹波比也远不了多少,同样是属于威胁很大,不得不清洗一遍的地域。至于浅井长政这个人,这次倒是没有特别积极的奉迎足利义昭,但以前的黑历史太多太多了,往死里揍都没有任何问题。 顺带一提,由于织田信长已死,加之重要当事人荒木村重的弃暗投明,当年的刺杀事件便陷入重重迷雾之中,无法再追查清楚了。 问明白了荒木村重接触的到底是哪些国人,以及倒戈的原因之后,平手汎秀认为可以一试。 但这就意味着,要再开启第六条战线! 真让人心里矛盾。 有时候觉得如此铺开不太妥当违背往日成功经验,有时候又觉得是成为“天下人”之后理所当然的事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章 荒木村重的邀请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浅井长政的主力,正在美作地区,与宇喜多直家厮杀,打得十分激烈。 他们两人曾一度抱团取暖,除掉浦上宗景、赤松政秀等人,又协力对抗毛利。现在分道扬镳,化为仇敌,据说是多年矛盾积累爆发,以及地缘环境变化,也有传言讲跟毛利家的调略分化有关,具体是否存在什么内情,只有天知道了。 平手汎秀对此事缺乏了解。 浅井长政到了播磨之后,行事作风不能说有多缜密,屡有反复无常,朝秦暮楚的举动但也正因为此,反而难以看破规律。 至于宇喜多直家,对他尝试过多次接触,无论是友好的正面渠道,还是带有敌意的刺探,大多如石沉大海,得不到有意义的回应。 以前一直举着足利义昭的招牌办事,虽然实际上是幕后决策者,但心态上,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必要担负整个天下。现在既然要树立自家的“公仪”,肯定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摄津的荒木村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出身不高,才智过人,目光带有一种毫不掩饰地欲望,对功名利禄有着偏执的追求,从气质上来讲,似乎与当年的木下藤吉郎极为接近。 以一介土豪地侍之基,靠出卖池田家,投靠三好长逸,成为一城之主;旋即抛弃三好长逸,转向浅井长政,拿下五郡领地;未几,又背叛浅井长政,依附平手汎秀,获封摄津一国。 故主池田长正视他如亲信臂助,他等到换代后就追放故主之子。黑田孝高待他如金兰昆仲,他毫不犹豫杀之以证立场。 如此狠辣决绝的过往履历,曾经为他赢得了“天下至恶”“倒戈摄津”的雅号,一度比松永久秀还要响亮,只是尚未在很大的范围内传播起来。 近年来他一方面随着平手汎秀南征北战,积累功名,人脉与资历,另一方面积极治理领国,推行集权,鼓励农桑,开拓商贸,仿佛转性成了老实本分的人。 特别是持续对茶道和佛教保持亲近,给予茶人和寺庙大量的施舍,把名声洗白了不少。千利休、大林宗套等辈,从来清高自傲,不对权势金钱谄媚,居然纷纷夸赞“荒木摄津是果真领悟茶道禅心的风雅之士”。 这就很让人难理解了。按说如果是装样子的话,应该瞒不过顶尖的专业人士啊? 难道真的转性了吗? 如今会谈得知,原来荒木村重几年以来,一直孜孜不倦,暗中派人向播磨渗透,已经发展了很多值得利用的暗线。 看来这种人尝到了甜头就不会轻易止步。 追求权势时的不择手段,沉浸茶道时的寂寥禅心,居然可以合在一个人身上,真是了不起啊。 平手汎秀见了呈上来的名册,姑且是满意的。 里面包含了十七家播磨国人众的姓名,按经验判断,应该至少有一半是可信的。 据说浅井长政获得关西多国守护的职役之后,只一心关注别所、明石、恒屋等有力豪族的感受,放任其肆意妄为,欺压周边弱小势力,完全不顾公平公正。 这让不少人渐渐怀念起以前的日子了。 赤松家担任守护之时,虽然力量过于羸弱,无力真正统治,但至少表面上还讲究一个老派贵族的作风,对于非法侵吞行为,多少有点节制约束的意思,可不像浅井长政那么粗暴难看。 比如,别所家依靠三代人的努力,势力扩展到遍布东播磨八郡,不过总有不少历史悠久的小家族零星存在,还能延续,是他们不方便动手的。结果浅井长政一来,承诺别所长治只要出兵配合征战,就可以在东播磨八郡任意处断。 荒木村重的解释是:“播磨一地,民风独特。国人既希望分立门户,互不统辖,却又尊崇高家名门。今彼辈已对浅井氏大生龃龉,其引而不发者,盖因浅井奉迎落跑公方,得起名号耳。倘能借故守护赤松氏之名,必能打动有志之士。” “这倒有意思。”平手汎秀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什么,复问到:“那么,赤松氏的末裔,现在何处呢?” 荒木村重兴奋道:“赤松左京大人(义佑),数年前因局势不力,心灰意冷,已经出家为僧,不理世事了。但是其子则房,年尚不足弱冠,颇具意气,不甘蛰伏。此父子二人,正在摄津、播磨边境处,摩耶山中,一处唤作‘天王寺’的庙宇当中。” 闻言平手汎秀了然点头道:“看来离你的领地很近啊!” 荒木村重低下头遮掩住得意神情,继续说到:“事实上,与那十七家有意弃暗投明的国人众,所约定的商谈地方,就在摩耶山天王寺。” 平手汎秀捋须而笑:“真巧啊!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荒木村重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慨然道:“目前浅井逆贼,正与宇喜多直家争夺美作、备前各地,播磨守备,委托于别所长治,兵不过五千,不足为虑,唯忧三木、鱼柱诸城牢固,一时难以克复。然而如今有了十七家义士拨乱反正,则坚城旦夕可破。鄙人将率兵西向,猛进城池,别所长治虽勇,终究数寡,必招令国人众进城充实,借机我军便可利用内应,混入其中,洞开城门!” 平手汎秀微微思索,点头道:“计策不错。那么你预计,需要多少人呢?” 荒木村重早有腹稿,立即答到:“至多一万二千人足矣。” 平手汎秀又问:“你的摄津一国,能出多少人?” 荒木村重从容道:“承蒙大纳言大人照拂,近些年领地已经彻底安顿平定下来,若是跨千里之外,远国作战,最多可提供八千人。若是以摄津攻播磨,近在咫尺,当能招募一万五千士卒!” 平手汎秀闻言哈哈大笑:“看来凭你一人,便能攻入播磨,令浅井日向(长政)吃个大亏了。我根本不用出手啊!” 荒木村重赶紧下拜道:“不瞒您说,对付别所家的话,只需要鄙人冲锋陷阵就够了,确实不需要大纳言大人出马,否则也太看得起他了!但若浅井长政火速回援,在下没有必胜的自信。此外,要打动赤松末裔,彻底慑服十七家播磨国人,鄙人的名头也是不够的,” “原来如此。”平手汎秀若有所思,缓缓道:“那就是说,需要我亲自出马,去那个什么……摩耶山天王寺露个面,然后你就能带领摄津军杀入播磨了。对上浅井日向没有必然把握,但至少,击败别所家是很有信心的,对吧?” “正如大纳言大人所言。”荒木村重拜倒在地,溜须道:“真不愧是大人,三言两语就总结出我说了半天都没说明白的话……” “好吧!”平手汎秀忽然拍了一下身旁的小桌,微笑道:“就按你说的办!借助故守护的名义,攻入浅井境内!倘若当真能顺利击败别所,取下播磨东八郡的话,那么名义上是赤松家复兴,实际掌控者,舍你荒木摄津之外,又有谁人合适呢?” 荒木村重眼睛顿时红了,呼吸也粗重起来。 他原本觉得打下来土地自留一半,交公一半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能全部吞下,这可真是太慷慨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一章 天王寺之行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摩耶山是摄津与播磨两国交界之处的一座天然屏障,有层峦叠翠,连绵起伏的地势,由于地力贫瘠,灌溉亦不便,长期未得到开发,乃是人迹罕至,与世隔绝之所。 然而却有许多吃斋念佛的高僧们,一致认为此地钟灵毓秀,独得天睐,是清修养性的绝好处境,纷纷到附近建立庙宇,开宗立派,宣讲佛法。 是以群山之中,几乎见不到寻常百姓,只有一些和尚居住。他们有的靠往山下化斋讨取供奉维生,有的就地取材,做起水果、木料之类的生意。 其中混得最好的,当属山区东部的天上寺,被列为古义真言宗的大本山之一,极盛时据说足有僧侣三千,现在稍微衰落,估计也有个千八百人左右。 所以那一带,有着相对完整的道路,至少能容三五个人并肩行走。 而今日所言的天王寺,却是个不甚入流的小型庙宇,说是天台,实际讲究“八宗兼学”,没有特别明显的倾向。可能也是因此才混不出头,听说上下满打满算,人数不超过一百。 可想而知食宿条件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上一任播磨守护赤松义佑,干嘛跑到这么没有牌面的地方养老。 难道就是为了故意避世,远离尘嚣? 荒木村重带着平手汎秀来到山下的花隈城时,恰是傍晚。 一面到城中休息准备夜宿,一面派人赶着天没有黑去打打前站。结果午夜时斥候回来报告,说山路前半段还算完好,后半段却是杂草,树枝丛生,又高低起伏崎岖难行,可以说是十分不便,还有不少虫蛇鸟兽活动的踪迹。 平手汎秀并不是出来带兵打仗的,但身份地位在这摆着,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带了一千五百亲卫,二百仆役,走水路用了二十多条船只过来的。 这要是按惯例,先清理场地,确认安全,布置岗哨,保证警戒,万事俱备再进去,怕是十天半月都不够。 好像荒木村重也没来过,是第一次知道详细地理情况,顿时窘迫不已,便主动请缨,说要去劝对方改变会面地点,放到安全的花隈城来。 因此,第二日,他就这么外出交涉了。 午后回来,灰头土脸,尴尬地表示交涉并未成功。 原来不仅仅是上一代播磨守护,与十七个国人众的事情了,又有三木、恒屋、有田三家也对现状不满,临时决定参与集会。 这三家可不得了,据荒木村重说,是播磨中部的有力豪族,现在都是有些地位权势的,他们如果离反,那么浅井长政马上就待不下去了。 但也正因此,人家疑虑比较重,怕事情败露之后落不到好,决计不肯到花隈城来,一定要到那穷山恶水荒无人烟的小寺庙里才安心。 有个豪族代表甚至口出狂言:“平手大纳言大人,若是连到这地方来一趟的胆量都没有,就只能说明,他也是那种徒有其表的京都贵人,不值得我们依靠!” 此话深深切合了播磨武士的价值观,让众人皆以为可取。 没辙,荒木村重不敢直接复述这句话,只得隐晦委婉地传达了类似的意思。 闻言平手汎秀并不恼怒,反而抚掌哈哈大笑:“这却正对吾辈的胃口了。当日我元服之时,才是知行几十贯的马廻而已,闯下名声靠的就是勇敢无畏而已。年纪大的尾张人,大概还记得二十年前‘血枪’的诨名吧!好,明日便会一会这群播磨的好汉试试,看看关西关东,究竟哪边的腰杆更直一些?” 这话展示了一个荒木村重从未见过的形象。 他识得“平手汎秀”四个字时,只晓得是个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不对,是个神机百出,算无遗策的无双智将,靠脑子吃饭的。哪只还有热血沸腾的过往? 下意识间,荒木村重隐约觉得有一丝丝不太对劲,又说不出不对在哪。稍一思索,终究是攻取播磨,建功立业的心思占了上风,不再纠结,专心遵循命令。 夜晚平静地渡过了。 第三日一早,荒木村重洗漱穿戴准备完毕,到城门口迎接,等了片刻,见平手大纳言大人穿了一套黑漆金边南蛮具足,佩一长一短两柄宝刀,骑着健壮的大黑马,带百十个高大凶猛的近侍,雍容而出。 这架势一改,感觉跟昨天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儒雅文质的智将作风收敛起来,冷冽无情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荒木村重愣了一愣,但转念想想,也正该这样,摆出威风,镇一镇播磨国那些自以为是的乡巴佬才好。 只是这身行头,爬山路怕是不便的吧? 小心翼翼讲出这份疑惑,只见骑在马上的平手汎秀果断一摆手,道:“无妨!我已有分寸。” 接着正主不说话了,旁边一个近侍解释说,这匹大黑马经过专门训练,跑得不快但步调稳健,四肢有力,善于走山路,所以没问题。 于是荒木村重这才明了,心下感叹不愧是平手大纳言大人,居然有闲心拿如此神驹训练成专门走山路的坐骑,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有内涵! 不过刚才的嗓音,听着有点怪,与昨日略微不同,是否夜晚染了风寒? 走了两步之后荒木村重又更加小心地提出这个疑问。 然后连语言回应都没得到,平手汎秀只是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计较,就完事了。 山路果然如同斥候所言,前面还算平坦宽敞,半个时辰之后开始起伏不平,又大半个时辰之后两边野草枝蔓渐渐多起来,中途还听到野猪的叫声,令众人吓了一跳。 还好,那畜生还有脑子,并非饿极了的状态,不会失去理智贸然攻击成群结队而且带着武器的人类。 一上午走了足足两个时辰,人困马乏,皆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终于看到寺庙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真是不易。 平手汎秀座下那大黑马确实了得,载着人上下颠簸半天,竟然没出任何闪失。 荒木村重心下稍定,正欲上前叫门,却忽然闻得破空之声骤起,两侧不知道多少只羽矢飞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二章 影武者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一阵箭雨,忽然射出,倾泻在队伍身上。幸好众人甲胄在身,防护齐全,不会受到太多实质性伤害。 依本时代的技术,需以重藤硬弓,在二三十步时全力施射,方才能对当世具足起到值得一提的破甲效果。但是能到这个距离一般也就不存在从容弯弓搭箭的机会了。 今天这两侧伏兵的远程攻击,显然没什么太大的杀敌效果,而是用来先行压制,打击士气,配合友军冲锋的。 毕竟箭矢就算没有贯穿甲胄,打在身上总是挺疼的,如果内部没有佩戴良好缓冲垫的话,多少能弄出一点青红肿痛的皮外伤来。若非天赋异禀熊腰虎背的猛人,连续被击中几次,行动力就不免要大打折扣。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无论有没有立即造成死亡,首先平手大纳言在山间遭到埋伏攻击这个事情就相当惊人了! 特别他老人家是受到邀请,过来接见一些意欲倒戈的“播磨义士”的。 显然阴谋的味道已经相当浓烈,不容遮掩了。 荒木村重当场快要吓傻了,各种意义上的——今天死在这怎么办?自己没死但平手大纳言死了怎么办?自己和平手大纳言没有死跑出去了但马上被追责怎么办? 好像不管哪样,都不可能有个好结局啊! 他脑子一转,便瘫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已,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 下意识抬头朝着大黑马上看去,眼神是绝望的。 然后,瞬间他的惊愕程度又翻了好几倍,心脏砰砰乱跳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只见那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黑漆金边南蛮具足,佩一长一短两柄宝刀的武士,从容翻身下马,拔刀环视左右,哈哈大笑两下,高声吼叫到:“你们中计了,鄙人乃是河内国野间风久,今日特来担任平手大纳言的影武士!” 话音落地,荒木村重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周围的伏兵似乎也一时懵了,发出“咦?”“啊?”“我们还要继续吗?”“真的只是影武者吗?”的疑问。 场面显得一点都不专业。 当然也不能怪他们,这个时代,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专业的特种部队。 忍者偶尔搞搞暗杀讲究趁敌疏忽,一击得手,不是跟重甲武士刚正面的。 然后有个暴怒的嗓音响起:“混蛋!这明显是平手汎秀的急中生智!他肯定就是平手汎秀!赶紧给我上啊!” 自称“野间久风”的影武者轻蔑一笑,高声吼了回去:“你们还是关心自己身后吧!平手大纳言大人,怎么会被如此愚笨的计策所欺骗!” 这话传进荒木村重耳朵里,他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以至于那个暴怒嗓音有些耳熟这一点,没来及去想。 确实静心一琢磨,此事前后果然存在不少疑点,以前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都是太急了……看到平手家几条战线同时开动,场面铺得这么大自己却没有发挥空间,所以但凡是关于播磨的事情,不自觉就少了心眼…… 反思血泪教训的同时,荒木村重也看明白了,骑在马上那人,当真是影武者,绝非平手大纳言本人。身形近乎一样,相貌稍有区别,穿了甲胄之后,不仔细看的确容易混淆。然而嗓音截然不同,开口多说几句话就明显露馅了。 您老人家早料到有诈,却不明说,让我一个人到这来冒险的嘛! ——第一时间荒木村重心里生出的是抱怨,但转念一想,又意识到今天这事是自己张罗折腾出来的……难不成也被当作阴谋同党了? 至少,是怀疑对象吧! 那可真是没处喊冤了啊…… 来不及想了,先活着出去再说吧。 伏兵已经冲了过来,荒木村重起身拔刀,准备作战。 他身边也带了十好几个得力的随从,自身武艺亦不俗,并不惧怕刀剑相加的场面,担心的只是如何向平手军表明立场。 当然,用行动表明是最直接有效的。 想到这荒木村重发了狠,高呼道:“平手大纳言料事如神,早看破尔等计策,顺水推舟引你们上钩,哈哈,纳命来!” 说着带了自己的随从,朝着袭来的伏兵,迎了上去接战。 拔出刀,还没见血,抬眼一瞧,却是认识的人! 面前几十步远,有个高瘦方脸的敌军指挥官,披了轻便的衣甲,举着太刀,被一群武士和忍者打扮的士兵簇拥在中间,那不是浅井长政麾下亲信大将,远藤喜右卫门直经嘛! 倒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这边看过去的时候,那边也同时盯了过来。 远藤直经双目顿时冒出火焰:“荒木村重!你这混账!当日石川之战,若非你无耻倒戈,平手老贼怎能窃取天下?矶野、阿闭、野村三位的大仇,今日便要得报了!” 荒木村重自是不屑,但为了不堕气势,也正色做出回应:“你们浅井家不识时务,自取灭亡,如何怪得了别人?我不过是顺应大势罢了!平手大纳言,才是天命所归!” “胡说八道!”远藤直经口拙,想不出词来辩驳,便只举刀喝到:“待会就割下你的舌头,看看还能否颠倒黑白!” “来试试啊!”荒木村重却是找到了节奏:“今日我便死了,也是以一国之主的身份战殁,儿孙富贵余泽不在话下!不知您远藤直经大人,现在有多少知行?几个儿子一分,庶出的怕是要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了吧?” 这话说得粗鄙庸俗,但俗得有水平。 平手一方的士兵们似乎战意稍微高涨了一点,而伏兵那边好像受到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影响。 几句话说话,两边已经混战在一处。 远藤直经似乎带了不少人马来,但武器装备比较杂乱,反观“影武者”身边仅有百十个卫士,却半数穿着甲的。 走走停停一个上午,累得不轻,没力气奔跑冲锋。不过肩并着肩背靠着背,坚持防守还做得到。 双方在这山林恶斗了一会儿,大约一两刻钟之后,忽然又有极大的响动,四面八方铺天盖地杀出许多士兵们。 间或可见举着平手家的旗帜 伏击和被伏击的立场,交换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三章 请君入瓮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攻守易位,局势瞬变。 路中间百十个重甲武士并肩守住,外面无数的友军包抄过来,中间远藤直经率领的一伙人反而成为瓮中之鳖。 如此的局面,士气自是无法维持。士气一堕,又被围堵,里应外合,中心开花。 不消一两刻钟,就只见敌军纷纷倒地,能抵抗的人越来越少,如盛秋日割稻子一般迅速。 那浅井长政帐下亲信远藤直经,眼看已无退路,惨笑一声,对着荒木村重大声诅咒到:“我就先走一步,到地狱等候你这混账与平手老贼,到时纵然皆成了厉鬼,仍要与你们决一死战,分个胜负!” 接着主动挥刀杀入重围,以一敌十,勉强击中二人之后,身受三枪五刃,血流不止,终于无力再战,瘫倒于地,失去意识。死时仍怒发冲冠盯着前方,双手紧握刀柄,衣甲全被染红,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敌将远藤直经已被讨取!” 随着几声欢呼,十数名士兵争在一起,都说自己才是给予致命一击的那个人,应该领取全功。 另一方面浅井家的死士们闻言俱是悲凉哀恸,还活着的少数人有的拿刀抹脖子,有的冲到人堆送死,顷刻便是干干净净。 数百人却无一个跪地投降的。 片刻后,须发白了大半的五旬老将岩成友通,全副武装,杵着一根拐杖,气喘吁吁地走近,命令将天王寺全员拘禁看守起来,把敌人尸体就近焚烧掩埋,己方牺牲者记好名单。 原来今日执行“特殊任务”的,是他麾下的河内众。 怪不得,影武者是由一个河内国人担任的。 吩咐完毕,见了远藤直经死不瞑目的景象,岩成友通叹道:“如此忠勇果毅之士,可惜!可惜!” 让人收尸厚葬。 接着来见荒木村重,含笑施礼致歉道:“今日我方考虑不周,让您身处险境了,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他的笑容和话语,似乎包含一种古怪的嘲讽之意。 “岂敢岂敢!”荒木村重来不及细想,连忙表明心迹:“是我!是我疏忽!我不仅上了浅井逆党的当,还糊里糊涂地邀功请战,差点害了平手大纳言大人,真是该当死罪,该当死罪!” “不至于,不至于。您言重了!”岩成友通伸手虚扶,宽慰道:“如此魑魅魍魉的雕虫小技,岂能瞒得过大纳言大人呢?不需多虑。倒是荒木摄津殿,此番足以自证清白,表明与逆党绝无关联,是大好事呀!” “是,是,您说得对!”荒木村重勉强回以微笑。 他能听出对方的言辞中不乏挖苦和调侃的成分。这可能是由于直臣之于外样的优越感,也可能是对“四易其主”行为的不屑,抑或是平手大纳言故意命人敲打。 不管如何,只能乖乖听着。 说起来,摄津一国之主荒木村重,与河内一国代官岩成友通,身份应该是等同的。再深究一下,刨去各自的与力陪臣,前者管区之内有四成是直辖地产,后者却只有不到二成,真实实力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但现在已经不再是礼崩乐坏的战国乱世,而是平手政权即将重建公仪的新时代了! 地方实力的重要性,逐渐比不上中枢话语权的作用大。 直臣与外样,咫尺之差,天壤之别。似荒木村重这等污点重重,根基未立的附庸大名,岸和田城随便来个千石奉行他都不敢大声说话,更别提与国代相处了。 想要提高地位,只有不断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忠心和才能。若能做到长宗我部元亲的程度,面对岩成友通就不会觉得怯场。 可惜这次图谋播磨未成,反是弄巧成拙了! 荒木村重心中十分郁闷哀伤,只能自我安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了。 不提这些私下暗地的想法。 且说岩成友通收拾了局面,与荒木村重一道下了山,到花隈城汇报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 此刻,平手汎秀颇为专注和严肃,正在外丸门口坐镇指挥,身边不时有使番、目付、物见匆匆来回。 似乎战情仍在继续,并未因山上的伏击与反伏击打完而结束。 岩成友通与荒木村重上前觐礼,来不及寒暄,被命令在边上等候着,可以旁听。 一个颇为年轻的侧近对他们解释到:“最新的消息是,浅井主力已经离开了美作前线来到附近,怀疑可能是日向守(浅井长政)亲自带兵,大概只等刺杀成功,就要急速东进,沿摄津向京都杀去了。但现在事情已经被平手大纳言大人看破,派了大和、纪伊、甲贺的军势,走水路绕后堵截,待敌自投罗,今晚各方忍者斥候都在活跃,便是最关键的时刻。”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很大,又引申出更多的疑问来。 荒木村重所谓“策反播磨豪族”的事情,果然是中了反间计,这已经可以证实了。 但浅井长政明明在备前、美作征战,何以忽然迅速回师,如此巧妙? 宇喜多直家那里,怎么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这么放任他折返,也不追击牵制? 此事到底是何人策划?有哪些参与?涉及了多大的范围?关西的局势和人心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问题太多了,一个年轻侧近回答不了。 又不敢打扰正在忙碌的总大将。 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平手汎秀拍着桌子叹道:“便是如此了!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不成那就是浅井长政这厮阳寿未尽,脑袋还可以在脖子上多留些时日而已。” 他身侧本多正信、前田玄以俱沉默以对,唯细川藤孝画蛇添足般的多嘴道:“自从击败了村上水军,濑户内海皆任由我军纵横,浅井氏毫无制海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区分兵船与商船,所以鄙人觉得,绕水路断后军势暴露的可能性很小。关键在于,如何诱导敌方,自以为刺杀成功。” 之所以这么多话,显然是竭力想要证明能力的。 闻言平手汎秀摇摇头,指了指岩成、荒木的方向:“没听刚才说么,远藤直经以下,数百伏兵全灭!那么我们什么东西都问不出来了,浅井长政迟迟收不到回应肯定会有戒心,所以现在的情况,顶多有五成把握他会进圈套吧……” 岩成友通从容答了一句“是。” 荒木村重却是颇为忐忑,总觉得好像自己需要负责一样。 细川藤孝早有打算,立即进言道:“直接诱导,确实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想要间接诱导浅井日向守,或许还有办法。” “噢?”平手汎秀产生一点好心来,复问:“如何一个间接之法?” 细川藤孝答曰:“明日一早,派遣士兵出去,在附近各方所有道路设卡,暂时禁止通行,并要求五十町(5公里)内全部寺社和国人隔绝内外,不得擅自行动。街町、酒屋、宿场全部戒严,彻查旅客的身份。再让一百名亲卫,护送一辆神秘马车往京都疾驰而去。这么大的动作一定瞒不过敌方忍者。” “嗯,不错!”平手汎秀稍加思索,点了点头,赞成到:“原本只有五成机会,这么一做,起码可以加到六七成。而且……这事如果交给荒木村重殿去处理,那么,说不定就显得更可信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四章 自投罗网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荒木村重可能渡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夜晚。 他的部下吩咐下去执行各种任务,只有自己留在城里。 虽然得到了高规格地接待,洗漱更衣,换上便服,十分舒适,但是始终片刻都没有睡着,直挺挺地躺着望天花板,心中波涛汹涌起伏不定,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忧虑那个,愁得肠子都要百转千回纠结起来了。 香喷喷的晚饭吃不下,甜美的酒水也难以入喉。 尽管平手大纳言大人特意说了“这牛羊猪的牲肉,扶桑人不太擅长处理。兼用了唐土和南蛮人做法来烹调,加足了料,绝对是本地体验不到的佳肴。” 也还是没有胃口。 他被“茶友”细川藤孝反复安慰说“此事与你关系不大,没有必要自责”,可是提出“让鄙人率领摄津兵报效大纳言大人”时,得到的回应却是:“不需如此急切,坐视友军破敌即可”。 这也由不得多想啊。 忐忑之中,什么也做不了。 可怜,弱小,又无助。 翻来覆去实在没法子,荒木村重想起平手大纳言曾经讲过的,数羊可以有助于睡眠,姑且试了一下,结果一直数到二千八百一十三只,依然无比清醒。 但胸口郁结忧患之气,倒是不知不觉中消去了不少。 看来平手大纳言还是高明的…… 如此折腾,看着窗外的天空从一丝晚霞到漆黑一片,再又星光闪烁,渐渐变成鱼肚白,忽然听到外面有了动静,而且动静越来越大。 带着侥幸之心,荒木村重赶紧披上外衣,跑到走廊上,见到细川藤孝,眼巴巴地说不出话,只以双目示意垂询。 对方神情颇为兴奋,回了简短一句:“敌已入瓮!” 闻言荒木村重抚掌哈哈大笑,甚至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 事情顺利,那么平手大纳言大人的心情就会好。他老人家心情一好,自然万事就都好了。 回房收拾妥当整理好了着装发饰,时间仍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出门耐心等待通报,得以觐见,走入中军大帐。 见平手大纳言果然有些喜色。边上依然是使番、目付、物件来来去去,气氛却已经是欢快活泼而非严肃压抑了。 有个年轻侍从指着桌上地图解释到:“中村一氏大人昨夜赶在天黑前加紧行军,率先驱八百人占据了小部峠,堵住敌军往北方后撤的唯一一条较大道路,三云成持大人也在协助他。平手秀益大人从淡路岛跨海登陆,于明石滩布阵,成功截断了敌军的后方筒井顺庆大人在旁支援。目前浅井军约有一万至一万五千,被我军三万六千人大致包围。南边的海域毫无疑问是我们平手军占据,西北方的山地是仅剩的出口,但目前敌军似乎还没有真正察觉动向,中村、三云两位大人声称今日午前可以将那里控制住……” 荒木村重听得也不免有点激情,连忙探过头去远望。 按照图示,浅井长政已经已经被困在东西约九十五町(10.4公里),南北约四十二町(4.6公里)的狭长海岸地域,注定了灭亡的命运。 一番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终究还是浅井氏棋输一手,平手大纳言更胜一筹! 他一边感慨,一边总结经验教训,心想今后一定不能被眼前蝇头小利所迷惑,任何事情必须再三思索确定,没有漏洞再实施。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可不仅仅是一点蝇头小利啊!而是特别大的功名利禄!如果过于谨慎导致错过了也是很可惜的,究竟该怎么办呢? 今日,花隈城成为平手汎秀的本阵所在。 只见大纳言大人发号施令完毕之后,变坐为卧,毫无姿态四仰八叉地躺在榻榻米上休息,还命令仆役取来食物与果汁。 但片刻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位总大将突然又翻身而起,对着旁边一个带了斗笠的家臣吩咐道:“播磨西部,还有备前、美作,赶紧派人去调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神秘家臣轻声答了一句什么,外人听不清楚,躬身施礼便走。 众人见了,心下皆不免忐忑起来,却不知道主公担心的是什么事。 场中气氛骤然变得有些紧张了。 只有本多正信、前田玄以、细川藤孝几个皱眉交换视线,若有所得。 荒木村重心想若擒住或杀死浅井长政,播磨自然不战而平,却有什么值得着急的?不过平手大纳言这等绝世智将既然发话,肯定有道理。 又盯着地图看了一两刻钟,方才稍微有点思路,却不敢说自己的思路对不对。 紧张的气氛其实有些好处,有效防止了部下得意忘形而产生疏忽。 现在平手大纳言明明已经如愿围住了浅井军,依然不是太满意的样子,这就让不明真相的中下层家臣们产生忧虑感,担心被迁怒,不敢丝毫马虎。 …… 过了些许时辰,总大将用过了早膳,左右诸人也各自抓紧时间填报肚子,饿了一宿的荒木村重可能是因为心情平静下来一些,终于有了吃饭的欲望,拿着两块稍微烤了一烤,还没完全热透的冷馒头,就着清水,狼吞虎咽,只觉得是无上美味。 至于昨天晚上特意吩咐“兼用了唐土和南蛮人做法来烹调,加足了料”的肉呢?由于太受欢迎,当时一端上来就吃光了,哪里等得到现在? 此刻又有人回报,说敌军好像是发现我们了,已经开始行动,似乎正在突围云云。 平手大纳言早已调兵遣将,让正在准备待命的拜乡家嘉、加藤光泰两部进击,山内一丰、松仓重治准备接应。 细川藤孝在前线传令,并且必要时做出详细指挥。相当于以前河田长亲、岩成友通、小西行长先后干过的“军奉行”职位。 那几个人都算是飞黄腾达了,所以细川藤孝今天也十分引人注目。不过他作为诗文大家,管理情绪的本事可谓是顶尖的,动作表情和话语姿态里面,开不出来有任何的异常,依然是从容淡定,风度翩翩,像是去完成一个普通任务一样。 随着号令发出,就有一万士兵,动身投入作战了。 坐在城中,依然可听见外面嘈杂鼎沸的动静,荒木村重忽地稍微有些羡慕的情绪产生了。当初为池田家效力时,也是个谱代直臣,不用考虑那么多错综复杂的情况,只需要履行收到的命令便可完成工作,心里什么负担也没有。 但转念一想,如果一直那么老实本分的度日,到今天恐怕最多是个知行三五百石的武士而已,岂能有掌控一国的机会? 出人头地者,免不了多承担一些,却也不值得抱怨。 他调整了心态,开始关注战局。 从刚才所见所闻推断,钵伏山一带,浅井长政军被三面包围,唯有南方是海,也被平手家的水军控制着,应当是没有逃脱的空间了。 然而,从辰到巳,再到午时,传回来的消息只讲到:“已经三面接战,敌方颇为顽强,一时难以取胜。” 又过了一会儿,前方说拜乡家嘉正在继续作战,加藤光泰损兵折将稍许后退,山内一丰已经顶上。 正值夏末初秋,中午日照极猛,气温太高,互有默契地歇了一会儿。 下午再战,又令松仓重治代拜乡家嘉,继续进攻。 这时方才得知,北边西边的作战,也如正面进攻一般进展缓慢,停滞不前。 好在都未出现溃败。 最早撤上来的加藤光泰,据说是与浅井长政的亲兵旗本硬碰硬打了几场,两边损失很大,不得不退让,令友军接替战线。 他回到本阵,惭愧道:“敌兵顽强凶悍,比起甲斐、越后的刁民也差不多,属下无能,没占到上风。” 一道骑着快马折返的细川藤孝建议说:“现在浅井这支军势,倒成了破釜沉舟,困兽犹斗的局面。不如以围三阙一之法对付,在追击之中,或许可以觅得良机。” 平手汎秀摇头拒绝:“倘若浅井长政本人不在,倒也罢了。既然他有胆子来这里偷袭我,那可不能放虎归山。如今白兵难以占得上风,只需用火器试试。” 细川藤孝疑惑道:“可是这次出来,十分匆忙,来不及运输车阵和大筒了,寻常铁炮,大概浅井军已经十分熟悉,并不怎么惧怕。” 平手汎秀捋须一笑,伸手指向海上:“别忘了船上的装备!即刻命令八艘南蛮炮船,全部开到海岸边,保证不会搁浅的情况下尽量接近,其他装载了大玉铁炮的安宅船也都靠过来,让浅井长政这家伙见见世面!” 此话一出,细川藤孝方才恍然,连忙转身忙碌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听到远处隐约传来轰隆响声。 荒木村重心知这是船上的大筒发射,却忽然灵机一动,佯作愚蠢,抬首望天道:“是打雷了吗?” 周围有人好心告诉他:“不是,这是南蛮炮船在发射。” 荒木村重疑惑道:“难道战场离城很近吗?怎么能听到声音的?” 好心人继续解释说:“不近,大约总有几十町吧。” 荒木村重愕然色变,瞠目结舌道:“居然有几十町外,还听得到响声的大筒,那是多么厉害的东西啊!可怕,可怕!” 他故意发生很大声音。 平手汎秀侧目看过来,瞟了一眼,嘴边泛起一丝轻笑,似乎一切尽知。 荒木村重见意思尽到了,低下头不再说话。 稍后,天色将晚,目付回报:“敌军被大筒打得节节败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五章 擒杀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南蛮炮船出动之后,进展神速。 有利的消息不断传来,使番和目付脸上明显带有了轻松的神情。根据回报,山内一丰、松仓重信两支军队已经势如破竹,猪突猛进了。 浅井的军队骤然遇到埋伏,又与拜乡家嘉、加藤光泰等人奋战了一上午,疲惫到最高点时忽然遭受炮击,终于支撑不住。 平手汎秀见天色尚未晚,命令将本阵前移,剩余未出动的部队随之进发,全军出击,接近战场。 没多久就听见前方传来“敌已向西溃逃”的消息。 西边乃是平手秀益的大和兵镇守之地。现在到了考验他篱笆扎得是否牢固之时。 以六千多名士兵,守住宽度仅有几公里的战线,拦住敌方大部队显然是毫无难度的。但若浅井长政掩藏旗帜家纹和甲胄马印等一切暴露身份的东西,不与主力一处,单独小股精锐突围,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另外北边中村一氏把守山地,最多只能安排阻断为人所知的常见通道,不可能把全部峭壁悬崖都给堵上,也存在不确定因素。 总之是要看运气。 正面的山内一丰、松仓重治两军杀得畅快,特别是前者见到有大鱼存在,真如闻着腥味的馋猫一般,心下没有半分杂念,只知猛冲不停。发挥出比刚才啊对峙阶段强出一大截的战斗力,追着浅井殿后部队一阵暴揍。 从下午打到太阳渐渐西下,光线开始没那么刺眼,平手汎秀前移,见满地狼藉,鲜血尸身堆积于地,不知多少浅井的家臣和播磨国人众被杀死,但始终没有接到浅井长政被讨取或者被擒获的消息。 此事主要看运气,倒也记不得。 又战一阵,浅井军已经尽数崩溃,大半做鸟兽散,留下的非死即降。显然不可能一一都抓住询问。 即使宣布允许对敌军进行“乱捕”,也是一样的。 天色渐晚,平手汎秀回城休息,稍后接到平手秀益连夜派来的小分队,献上四个人头,皆是有些名气的将领,却仍不包括敌酋。 不由稍有失望。 心知一旦到了夜间,再能逮住人的机会将越来越小。 就此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醒来之后,继续总结整理打扫战场的成果,逐个列出来,宣传出去说是歼灭浅井军五千,讨取武士约二百,其中值得一提的有十六七个。大部分都是西线平手秀益的斩获,他拦住最主要的溃逃路线,等于是人家啃掉了骨头再来咬鲜肉,再舒服不过了。 然而—— 旗开得胜是无疑了,只是最大目标没有到手。 平手汎秀始终是微笑的,但明显有所保留,喜悦的程度不怎么高。家臣们察言观色,便都只能维持一个“成绩比较可取切不能自满还需要提高”的姿态,很是尴尬。 直到中午,按照大纳言大人坚持“三餐制”的习惯安排了食物,众人正在闷头咀嚼的时候,有一使番骑快马赶到,回报说:“敌方总大将被中村一氏大人擒获!” 端的是喜出望外。 平手汎秀大叫三声“好”,将手中味噌汤一饮而尽,看动作还以为是美酒。 下午押送部队回来,赶紧一问,才知道详情。 原来,中村一氏昨天见到敌方的绝大多数旗帜都往西边大路撤退,便生了警惕。于山路各处设伏又不见人来,心下立即有了计较——此处离别所长治把守的三木城并不遥远,推测浅井长政会绕小路去那! 于是将任务交待给副将,自己带了七八百人,赶紧出发,朝三木城而去。 大约申时后半起步,到那里天色已经基本黑透。亏得中村一氏是甲贺忍者出身,直属部下中不乏善于翻山越岭和夜间行动的人,应对起来并不困难。 正巧,当时碰见有一队人马,约三十左右,在三木城下叫嚷,却不说是谁。 同时城上的卫兵,不知是就着火把昏暗的灯光才没认出来,还是别的什么未知理由,是既不肯开门迎入,也没有用弓箭铁炮招呼,充耳不闻似的。 见状,中村一氏赶紧带人扑上去。 城下那些人见到不速之客,连忙大呼“这是播磨一国守护,浅井日向在此,请赶紧开门迎接!” 却来不及了,中村一氏所部轻松砍倒二十多人,另外几个缴了械,捆起来。 略一辨认,好像还真有浅井长政在其中。 但是,三木城的城墙之上,始终没有做出有力的反应。 好半天才有将领举着灯笼火把查看,中村一氏早裹挟着俘虏,一溜烟跑没边了。 听了前后经过,让人不得不赞一句:“三木城的别所长治,真是个妙人。” …… 一切准备好之后,平手汎秀在花隈城的本丸御馆中坐定,命人将俘虏带上来处置,却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灰头土脸,发髻散乱,衣服上满是脏污的人,推着走到面前,分不清来者是谁。 又命人给他清水洗了脸,略略理顺发须,抓起那人脑袋提着看,果然是当年英姿飒爽驰骋天下的浅井长政。 只是如今武勇果敢之气,半点瞧不到了,唯见一个魂不守舍,行尸走肉的呆子。 中村一氏带着浓浓的羞愧之色地悄悄说:“起初这家伙……起初浅井日向又是痛骂又是诅咒,士兵们听得愤怒,将他抽打了一顿,结果就……就成这样了,全是鄙人御下不严之过……” 平手汎秀听了这话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怎么也不至于为了虐待俘虏的事情,去责怪刚刚立下大功的将士嘛!这里是礼乐崩坏的扶桑战国,是十六世纪的地球,“人道主义”这个词还没发明呢,更别提“日内瓦公约”什么的了。 只是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唏嘘——是的,物伤其类了,当贵人的时间长了,便渐渐觉得与其他贵人才是一样的人,而跟黔首布衣非同类生物,这是很难治愈的毛病。 于是叫人端来烧热的美酒,请面前这俘虏喝了一杯。 浅井长政仍是浑浑噩噩,叫不醒的样子。侍者尝试几次,没了耐心,直接把酒灌到对方嘴里。这下他被呛到,才咳嗽几声,回过神来。 或者说是,没法再装傻了,也说不定。 平手汎秀笑道:“浅井日向,幸会幸会!十七年前我奉命出使近江,与您相会的场景,仿佛还是在昨日,那时如何能想到,今日会有如此尴尬的重逢呢?” 这时浅井长政好像还没找到焦距似的,摇头晃头了半天,又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面前的人,却是一脸复杂神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皆化作一叹,抱怨道:“平手小监物殿,如今是大纳言大人了!您部下的士兵,可真是不客气啊,我征战沙场快二十年,都没经受过这么疼痛难忍的折磨。” “哈哈!”平手汎秀大笑到:“阁下是虎狼一般的猛人,让我的士兵望而生畏,不狠狠修理一番,岂敢接近呢?” 浅井长政连忙顺水推舟道:“今日鄙人知道算是疼了!也知道凭我这点微末伎俩,万万不是您老人家的对手!不过我上阵厮杀,姑且还是把好手,恳请大纳言大人绕我狗命,日后您坐镇中军,运筹帷幄,鄙人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则天下必可速安!” 平手汎秀闻言一愣,继而苦笑,摇头道:“当日何等一个少年意气,睥睨群豪的武士,今天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浅井长政连连叩首道:“以前完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这些年逐渐领略您老人家的厉害,已经不敢再有丝毫对抗之心了!” 平手汎秀哼了一声,明显不信:“前几日难道不是你布局企图伏击暗杀我吗?” 浅井长政连忙辩解:“不是,不是!纯属宇喜多直家那个恶贼挑拨撺掇,鄙人才一时鬼迷心窍!” “噢……”平手汎秀故作姿态,讽刺道:“就如几年前刺杀织田弹正的事情,也是黑田孝高挑拨撺掇的一样?” “对对对!”浅井长政展示出一副厚颜无耻,谄媚求生的姿态:“大纳言大人真是说得太对了!” 接着浅井长政眼神余光见到荒木村重、细川藤孝二位熟人,顾不得旧怨,大声呼到:“细川兵部,荒木摄津,而今你们都是大纳言座上宾,请为我分说几句吧!” 荒木村重顿时愕然,不知所措,被平手汎秀以目相询,方才无奈开口:“浅井日向的武勇堪称举世无双,在下是佩服的,然而……然而……” 如此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细川藤孝却是长舒一口气,发言道:“吾有深思。” 平手汎秀略微好,笑道:“请讲!” 细川藤孝躬身施礼,慢条斯理道:“敢问浅井日向,您的发妻,平井定武之女,后来如何了?您的义兄,织田弹正,后来如何了?您的亲父,久政大人,后来又如何了?” 浅井长政默然无语,片刻后抬头,身上畏缩谄媚之态渐消,凶戾狠恶之气忽生,泼口大骂:“细川竖子,牙尖嘴利!” 两个卫兵连忙上前将他紧紧按住。 浅井长政尽管勇力非凡,但又累又饿又被痛打了一顿,完全挣脱不开。 平手汎秀叹了一声,幽幽道:“细川兵部,所言甚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六章 关西变局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浅井长政死讯传出,三木城的别所长治立即派人接触,声称“已经没有意义再行坚守了”,承诺若得到领地安堵即立即降伏,加入平定天下的作战。 平手汎秀见了使者,带着不屑和笑谑的意味随口说道:“这个条件除非你家主子有胆孤身前来,才可以考虑。” 结果话传回去,次日别所长治当真只带了近侍二人出城觐见,表现得从容淡定,毫无惧色,不卑不亢,言行自得。 平手汎秀询问之后,得知此人年仅弱冠,见之却颇具大将之风,称赞说:“真少年英杰也!” 同意了东播磨八郡安堵的降伏条件。 大军进入三木城附近驻扎,诸家臣们跃跃欲试,对关西地区的广阔区域抱有强烈的幻想,尤其是浅井氏骤然倒下之后,剩下大片空间,在大家眼里就如同无人看守的金银珠宝一般。 但平手汎秀本人,却表现得很淡然,似乎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什么不乐观的前景。 家臣纷纷请命出兵扫清余敌,或者调略国人众的时候,虽然大多得到了许可,但是被嘱咐了一句:“不要寄托太多希望,关西的变化或许会出乎意料。” 果然,接下来事情复杂了。 派出去的人大部分都碰了壁——说碰壁倒也不对,确切情况是,备前宇喜多直家的触角在仅仅几天的时间内,好像就塞满了整个播磨,甚至包括周边的但马、美作地区。 许多原本属于浅井家的据点,一夜之间以宇喜多家的身份自居,然后摆出了友军的姿态迎接平手家的使者,事情的经过简直不可思议。只有少数带有战斗的痕迹,大部分看来只是改换了一个旗帜而已! 土豪地侍们好像都约好了一般,在招降条件不明,担心得不到安堵的情况下,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出奉迎王师,拨乱反正的姿态,然而话语和神情中却又带有相当程度的保留,“如果条件不理想的话我们会把宇喜多家作为退路来考虑”这句话没有谁蠢到明说出来,不过已经昭然若揭了。 树倒猢狲散的情况并不让人意外。多年以来浅井长政在内部问题之上一直是缺乏进展的,从未做到以法令和体制来约束部下。他的军队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反过来讲,能让一帮乌合之众在他生前不敢不服从命令也是很厉害的本事了。 让人意外的时,树倒的时候,猢狲全部都往一个方向跑,这样就容不得人们产生阴谋论的想法了。 唯一例外的是曾经历经浦上、宇野统治,现在则作为浅井氏居城存在的室津城。这是最后一个保持了抵抗的城砦——尽管只持续了半个时辰。 平手军在外面列阵尝试性地发起攻势,炮船从港口外射击了三轮,守军就失去了所有的士气,有的投降,有的逃跑。包括许多一门众和谱代家臣都来请求饶命,并无什么值得一提的人才,都被毫不客气地扣押住。 然后,只见本丸之中燃起了几丝烟雾,似乎是准备自焚了。 带队的平手秀益问:“城中还有谁?是谁在主事?” 俘虏们惶恐答道:“只有夫人、公子、小姐们了。”慌乱中是谁在主事,这个问题却说不出来。 观察考虑了一会儿,平手秀益看到烟的势头并不大,觉得不存在什么危险,心想让敌酋的家眷都被烧成骨灰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包括了主君的亲属在里面,便命令士兵依然进入了城中。 并且就此取材用沙土木石扑灭了火焰。 于是本丸只被烧失了一小半。 平手秀益看到浅井家正室夫人,织田信长的妹妹阿市手持利刃意图自尽,旁边有一些仅存的仆役侍女在拼命劝阻,几个孩子哭作一团泪流成河。 “鬼童子”武艺高明,眼疾手快,倒持枪杆做木棒用,轻轻一挥就打落了对方手里的刀,然后命人控制起来。 毕竟这位女士乃是“犬御前”的同胞,二代目的姨母,没得到明确指示时暂时还需以礼相待。她身边的仆役侍女也姑且保留着。 接下来略微清点人头,发现值得深思的情况。 按说浅井长政生育能力不错,足有八九个孩子的。那些侧室庶出的姑且不论,反正也不重要。嫡出的按说是一子三女,其中长男应该到了快要元服的年龄了。 今日所得,三个女儿都安好。那个叫“茶茶”的已经七八岁,似乎聪明早慧,察觉到士兵们并不敢有恶意之后,马上停住哭泣,冷静下来,甚至询问平手秀益的身份,得到了“我是平手大纳言之侄”的回应后,马上攀亲戚:“我乃平手大纳言甥女,可称您为兄长吗?” 丝毫没有刚死了爹的感觉。 两个哭红了眼的小妹妹不提,比起失了魂一脸茫然的阿市夫人,这位茶茶小姐倒像是更加成熟的武家之女。 但这种成熟隐约让平手秀益感到恐惧。 堂堂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将,面对这小姑娘却只想远离。 浅井长政那个嫡子,找了半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是不是烧成了灰烬。仆侍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阿市夫人又是完全不能对话的状态,平手秀益突发想去问那位早慧的茶茶小姐。 对方毫不觉得难堪,歪着脑袋嫣然一笑说:“万福丸大哥吗?我觉得他是跑掉了,但就当是烧死了,大家都会很开心吧!” 这话弄得平手秀益心里不住发毛,没再多问了。 …… 收拾妥当,回去禀报,平手汎秀听了详实,对浅井长政的遗孀和子女并未过于挂怀,只吩咐在近畿寻一处合适的尼姑庵来安排即可。 更受关注的,是关于宇喜多直家的事情。 听说诸多据点和国人众的情况,平手汎秀叹道“果然如此”。 家臣们有的莫名其妙,有的义愤填膺,有的忧虑重重,对此事看法各自不一。 平手汎秀的想法倒是简单——“对于宇喜多直家这等枭雄,不必有什么曲折迂回的动作,传信过去,令他五日之内,亲自来我这里见面!” 有人问:“对方若是不来,该如何是好?要进行攻击吗?” 对此平手汎秀轻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放心,他会来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七章 缓急之别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果然如平手汎秀所料,不用五日,只二日后,宇喜多直家只带了少量部署,前来觐见。 按路程推算,他应该是在得到指示之前,就启程出发了。 也就是说,根本不用催促,主动前来相会。 众家臣们颇有些惊讶,讨论之后只能说高人的言行举止我们凡俗之辈看不懂,这个宇喜多直家大概是能与平手大纳言大人有共同语言的人。 …… 出现在视野之内的,是个须发半百,腰背佝偻,脸上沟壑万千,目色浑浊如泥的人,走一步喘三下,手扶着肚子不断揉。一言以蔽之,就算穿了华丽的吴服,给人的印象却依然只是老农而非武士。 这家伙的气色让平手汎秀立即想起了病榻之上请命的河田长亲。 都是命不久矣的感觉。 许多家臣都是吃了暗亏心下存着恨意,原本凶恶地盯着门口,结果这时见到来者如此老迈憔悴,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平手汎秀倒是一直很镇定。待对方艰难地完成施礼,才徐徐开口道:“备前的宇喜多,久仰了!这几天一直在想,您趁着我与浅井作战,做了渔翁得利之事后,会用什么办法来消除我的愤怒,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今日得见,果不其然。” 宇喜多直家闻言,嘴唇微微一动,稍有色变,但随即伏身下拜,遮掩住神情,平静回应道:“不愧是平手大纳言大人。确实,由于以往不太注意养生,鄙人连年腹疾不断,近来颇受折磨。” 他的嗓音十分干涩枯哑,与外形很相衬。 当真好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农。 但这一点,与他今时今日的成就结合起来,就不会让人觉得轻视,反而是,不得不加以尊重了。 静了一会儿,平手汎秀忽然提问:“我记得几年前,就曾派人拉拢过你。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大概并不是你不看好我,而是故意要保持独立的身份了。” “是。大纳言大人真是慧眼,鄙人的心思无处遁藏。”宇喜多直家伏在地上答到。 接着平手汎秀又问:“这次,浅井长政异想天开,居然用反间计企图刺杀我的事情,想来你就算不是同谋,也早知道端倪了。” “是。大纳言大人真是慧眼,鄙人的心思无处遁藏。”同样的台词重复了一遍。 “那你还敢来?”平手汎秀抬了抬眉毛,话中带了三分杀气,“竟然不怕?” “岂敢不怕呢?”宇喜多直家稍微起身,抚了抚肚子,舒两口气,低声道:“然而事已至此,怕也无用。浅井氏的拙劣计策,想来也逃不过大纳言大人的法眼。” “若是万一我疏忽了呢?”平手汎秀追问。 “那么就不会有今日之会了。”宇喜多直家淡定回答:“于是鄙人就不用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 “有趣。”平手汎秀嘴角泛起微笑,捋须道:“其实我还有一事不解。为何浅井一死,播磨、美作、备前等地的国众都马上向你求助,却没几个人来找我呢?相比之下我的优势如此巨大,就算提前有了布置,也不至于被你领先得这么多吧?” “哈哈……”宇喜多直家裂开嘴发出嘶哑的笑声,说到:“大纳言大人恐怕是没有到过关西吧!这里与近畿、关东、九州都不一样,百姓们不喜欢外出,对异乡人的警惕之心非常重,方言也很有特色,总之,是个很顽固的地方啊!要说为什么如此,鄙人却是答不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平手汎秀说是“不解”,但听了回答又并不是很在乎,随口就讲到另一个话题:“话说,你不会觉得趁这个机会扩大了影响力,我就会因此做出让步,给予你额外的土地吧?如果真怀着这么幼稚的想法,那可就令我失望了。” “岂敢,岂敢。”宇喜多直家手按着肚子,淡定地摇摇头,道:“鄙人并没有这种幻想,只是想出一些力,帮助大纳言大人尽早平定天下,避免一些无谓的流血罢了!绝不会因此就自居有功。事实上目前的本领得到保全就感激涕零了,完全没有别的奢望。一定要说的话,只是想凭借此事与您拉上关系,期待留一些余泽给子嗣罢了!” “说到子嗣……”平手汎秀又问:“听说你虽然妻妾众多,但生的都是女儿,男丁至今只有一个?” “正是如此。”宇喜多直家苦笑道:“不仅只有一个独子,而且目前还不到六岁。而鄙人却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所以做一些放肆的事情,也不担心引发忌惮。” “如此说来,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表现,宇喜多家是一个深具影响力,可以帮助平定关西,但又青黄不接,难以造成任何威胁的势力。”平手汎秀总结到:“也就是说,能帮助我更迅速地平定天下,避免过多争端啊。” “确实如此。”宇喜多直家神色稍有惊讶:“只听说织田弹正说话十分直接了当,却不知您的作风也是如此啊,那么鄙人也不必多讳言了……” “稍等。”平手汎秀脸上笑容消失,严肃道:“这里就有一些分歧了,有谁告诉你,我想要迅速平定天下,想要避免争端的呢?” “这——”宇喜多直家愕然失措,第一次接不上话。 “其实这个事情,从某些角度看,宜慢不宜快啊!”平手汎秀意味深长道:“只是避免争端,而非解决争端的话,那么发生争端的原因依然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觉得我会急于坐上某个位置吗?坐上去之后又如何呢?” “……”宇喜多直家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按常理说,任何一位豪杰距离天下人只差一步的时候,不都应该很急切吗? 但要真讲个理由的话——如果大势已定,早几年完成统一大业,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以攻打海外,或者在扶桑本土搞一些前所未有的大工程?人家好像没这意思。 或者是寿数不足,赶在入土之前完事? 沉默了一会儿,平手汎秀复开口道:“我相信说到这个份上,以您的智计,一定非常明白我的意思了。” 宇喜多直家犹豫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鄙人明白……比起以尽快的速度平定关西,大纳言大人宁愿多花费一些时间,消除更多隐患……宇喜多家知道该怎么做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八章 方兴未艾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伴随着平手汎秀同宇喜多直家的会面,关西地区的局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动。 许多国人众求助于后者的疏通,得到了领地安堵的待遇。但也有不少被打上种种罪名而遭到大军的讨伐。 最开始是靠近濑户内海的小寺家被认为是浅井长政的帮凶和心腹,他们得知消息提前放弃城池向西边跑掉了,但旗下的江田、小河两大家臣不愿离开故土,毅然拿起刀剑抵抗,而被扫灭。 同时还有播磨、但马边缘的在田氏,因为在“王师”来到之后仍抓紧时间侵吞寺产扩大势力,施以了“削去八成领土”的严厉处罚。旋即彼等无法接受,坚持不退,亦受攻击,城破后不知去向了。 枝吉城主明石家则是由于其怀念黑田孝高,怒斥荒木村重,连带非议平手大纳言的行为被举报,遭到质询和斥责。其家主性情很是刚烈,认为这是重大侮辱,自刃以示宁死不屈,族党随即亡散。 一系列事件中,宇喜多直家的存在感非常强烈,这令人大跌眼镜。 几乎所有的指控和处罚,平手汎秀都会先向他征询意见,但宇喜多直家并没有按照事先的承诺,尽力提供援护辩词,反而时常哑然不语等同默认,或者点头做出肯定答复,甚至偶尔添油加醋激化矛盾。 于是他帮忙拉住了很大一部分的仇恨。 毕竟平手大纳言远道而来,听到什么攻讦之词构陷之语,一时无法分辨真伪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但宇喜多直家本来讲好要站出来做好人,到头没兑现就显得非常的没品了。 这大概是尚未大规模串联起来反抗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能在平手大纳言身边说得上话的,是三木城的别所长治,他竭力为关系好的亲戚朋友辩解,差不多有稍高于一半的成功率,救下了好几家的国人众。 尤其是特别给了面子,允许他的亲家,丹波波多野氏降伏报命。 此事令别所长治自我感受比较受到重视和信任,在维护人心安宁上面切实出了一把力。 这大概也是尚未大规模串联起来反抗的原因之一。 大致清理一遍后,平手汎秀重申,承认宇喜多直家对备前、美作,别所长治对东播磨的占有。 仍存在大量土豪地侍的西播磨,则六成交给前者,四成交给后者代管。 但生野银山所在的但马一国,以及目前实际还在毛利家手里的因幡,要收为直辖,国中势力超过一定程度的家族全部要求移居到小寺、在田、明石等族空出来的地盘上,成为宇喜多或者别所家的“与力”。 如果播磨不够安置就迁到近江、大和、河内。 这简直像是刻意地想要逼反一般。 但马和因幡的权力结构,一直处于比较复杂的状态。周边的强大势力,如浅井长政、吉川元春、宇喜多直家乃至别所长治、赤井直正都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而往日守护山名家,也多收留存了少量的人脉与威望。 乱作一团的情况下国人豪族们取得了相当高度的自治权限,可以随时顺着风向成为墙头草两面摇摆。 现在平手汎秀提出要求是,大规模检地,确定各家族的大小后,统一移居,这个倒也不能说是非常苛刻的条件,但跟以前的好日子一比,就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于是,但马的八木氏、恒屋氏、太田垣氏三家地头蛇行动起来,半裹挟半拉拢地联合了所有豪族地侍,掀起反抗平手的旗帜,并且向唯一可指望的毛利家求助。 而因幡的中村、森下两家,本就跟吉川元春暗通款曲,颇有默契,此时更是公然战队,请吉川山阴兵团进去鸟取城协助防守了。 仅存在理论上权力的山名家也站在了平手的对立面。他们原以为可以像近江京极、若狭武田那样保留守护地位和一定的领土,得知但马、因幡两国要被收为直辖后可以说是十分失望震怒的。 站在第三方客观来看倒是很好理解。 武田元明的若狭和京极高吉的北近江,都是不算富裕的小块领地罢了。 而山名家辖区之内,因幡国是关西地区难得的沿海平原,农商业都相对发达,但马更是存在生野银山这块宝地。 更重要的是,山名家大概是自诩高门贵胄,并未主动向平手谄媚称臣。而且他们也拿不出像京极龙子这样的诚意来啊! 面对但马、因幡的反抗,平手汎秀的反应很简单,继续进攻就是了。 虽然围剿浅井长政的那场合战还算挺激烈的,但整个讨伐播磨的过程也就这一战值得一提,全军依然有九成左右的士兵属于完整战力,就此罢手简直太可惜了。 同时正好也呼应一下伯耆的尼子复兴军。 山中幸盛每半个月传回来的信函里展露出来的情绪很健康,声称取得了几次不小的胜利,认为凭借山地与毛利大军周旋不成问题。 不过平手汎秀根据自己的情报以及上辈子的历史经验推断,这绝对属于过分乐观。如果没有援军的话,小小的尼子复兴军迟早是个悲剧故事。 毛利辉元比起他祖父来说或许差了很远,但依然是个合格线以上雄主,至少以众凌寡的事还是做得来的。他这一两个月没有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不急于决战,而是从几个方向布置了天罗地,只等待一齐进击,互为援助的机会。 现在山中幸盛感觉不错,大概只是因为布置尚未完成。 一旦毛利家铺开阵势进攻,数量的优势就得以最大幅度发挥,山中幸盛再怎么武勇也必然捉襟见肘。 不管从利益还是感情的角度讲,都不太希望看到那样的结局。 所以正宜动兵。 这期间平手义光带来了小小的惊喜。 他在攻打丹波山地的八上城受挫之后,重点移动到丹后,花费两个月时间,以火器和兵数的优势,攻下了建部山城。 城主一色义道由于素来倒行逆施,声名十分狼藉,出逃之后竟无一个家臣愿意相随,惨遭路过农民的“落武者狩”,堂堂名门脑袋只换了十贯赏金。 其子一色义定倒还有些人望与手段,领导了一批遗臣转进弓木城,一边做好最后的抗争准备,一边提出了降伏。 由于他还保留了一些实力,平日的作风也还算靠谱,得到了“保留四成土地”的条件。 于是,丹后一国顺利解决,丹波的国人联军彻底成了瓮中之鳖。正巧别所长治为波多野氏求情,双方展开接触。波多野秀治接受了“进行诈降行为的当事人切腹,举族迁居他国,五万石安堵”的安排,随后没有主心骨的赤井家压力骤增,也在半个月后,同意类似条件。 其他小家族随即彻底失去战意。 波多野等于缩水一半,而赤井家失去了三分之二,倘若迁居过程顺利,应当不会再造成障碍。 事情至此的话,平手义光已经可以被称作丹波、丹后的平定者了。 同时,武田胜赖主持对北条家的外交攻略亦取得进展。 常陆的佐竹,下野的宇都宫等人初步口头上同意奉迎平手,共同限制北条。而安房那边,已经气若游丝病入膏肓的里见义弘,得知外援存在后,重燃了最后一丝斗志,决定放弃妥协计划,要跟家中的“亲北条派”斗个痛快。 他否认了自己的庶出弟弟,亦即北条氏政之妹婿里见义赖的继承权,坚持说自己的亲生儿子,年近五岁的“梅王丸”才是正统世嗣,并且任命一向敌视北条家的正木宪时为笔头家老。 做完这两件事他基本就奄奄一息卧床等闭眼了,没办法再理事。然而这两件事从义理上讲是非常合乎规则的,又有了平手家于千里之外送来的强力背,就给北条氏政添了个极大的麻烦。 北条家不能再玩一边和稀泥一边闷声发大财的把戏了,必须拿出表态来。 而武田胜赖和德川家康显然期盼已久了。 …… 当然也不是所有战线都取得令人开心的进展。 北陆河田长亲谋划的反击就以失败收场。 他一路扫清了能登、越中的大批据点,令许多敌人仓皇逃亡越后,而上杉家毫无反应,这让所有人都相信“越后之龙病重”是真事。 可就在平手军围攻富山城一月,稍微显露疲惫携带之色时,上杉谦信忽然出动,两日疾行,神兵天降。 这家伙可能也确实得病了,并没有带领旗本冲锋在前,但北陆地区的许多协从军一看到毗沙门天的旗帜忽然出现就阵脚大乱,以致引发脆败。 多个月来在能登、越中的进展全部失去,还倒赔上不少,幸好本多忠胜、岛清兴两人中流砥柱,还能勉强站住。 河田长亲除了传回战报之外亲笔写了一封信,只有“鄙人无能”四个字,墨迹非常淡,让平手汎秀极为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考虑到身体情况,如果这个时候撤职调回来休养,可能就再无返回前线的机会,那对于一个壮心热血的武士而言,绝对不是令人满意的归宿。 思索再三,平手汎秀亦只回了“令尔再战”四个字。 长宗我部元亲在九州,倒是抓住一次机会,打败了岛津家家老新纳忠元率领的一只别动队,几乎可以说是打破了“岛津家不可战胜”的神话。 但胜利并没有起到什么决定性作用,岛津义久的主力趁机出现在了肥后国,迫降了原本倾向于大友家的相良义阳,让实力平衡进一步倾斜。 各条战线之上,有的顺利,有的受挫,局面都不尽相同。 因此大大影响了平手汎秀处理关西问题的效率。即便是每半个月才联系一次,前后也要花费近半的时间精力才能考虑周全。这还是本多正信、前田玄以、细川藤孝等人帮忙分担的情况下。 原本计划对但马国人众的分化离间没有及时得到实施,毛利家抢先一步派出使者完成了整合,豪族们联名写下誓纸,一时半会态度肯定不会松动了。 这一度让平手汎秀感到难受。 称不上沮丧,但很不适应。 理智上讲,天下人就应该依靠资源数量的优势进行堂皇正攻。但感情上,总难免为了自己精妙的调略手段失去用武之地而遗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十九章 一发动全身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看来此隅山城马上就可以拿下来了。” 平手汎秀看着远处的光景,做出如此论断,然后把千里筒交给了身边的儿子。 义光接过,随口答了一句:“是。竹田城落,大约,亦只在旦夕之间吧?或许二三天即有消息也未可知。” 而后再举起来看。 闻言平手汎秀暗地蹙眉摇头,接着不漏声色,状似无意地笑道:“你这话,作为天下人的嗣子,语气未免也太弱了吧!何必用那么多不确定的字词?” “……您教训的是啊。”义光埋下头去,片刻复又抬首问到:“然而——倘若事情确实尚不清晰,该如何避免软弱的语气呢?” 平手汎秀一愣,略加思索,回道:“那唯一可做的,就是尽量少说少错,喜怒不形于色。如此便足以应付大部分问题。只是需要分辨场合,假设是不得不当机立决的关键时刻则不可行。” “……明白了。”义光稍作迟疑之后如此躬身作答。 平手汎秀疑道:“现在并无外人,有话不妨直言,何必作此嗫嚅?” “呃……”义光脸上飘过一丝窘迫颜色,不得已开口说到:“其实,我想说的是——已经具有轻易分辨事情巨细缓急眼力的人,大概就不需要为如何遣词造句而发愁了吧?所以,父亲大人您刚才的说法,实在是……” “……”平手汎秀咋舌苦笑,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为君处政,御将治民的道理,确实一两句话讲不明白,我刚才企图一言蔽之,却是过于急切了。” “……孩儿惶恐……” “义理为先,不避上下。” “……呃……” 尴尬了一会儿,义光忽然打趣道:“我倒是为此联想起一件逸事来。说是中务殿……也就是庆次兄的儿子习武时问他,以一敌三该怎么办?父亲您猜庆次兄的回答是什么?” “会是什么呢?”虽然隐约明白含义倾向,但无头无尾汎秀也猜不出,只觉得略微好。 义光笑着补充:“当时庆次兄说——先趁敌立足未稳,施加全力猛击,打倒一个;然后利用空间周旋一番,使余二者不可兼顾,伺机再打倒一个;接着便只需要凭借真本事打倒最后一个,即可圆满收工。” “哈哈!”平手汎秀哑然失笑:“他倒确实有这本事,寻常人哪有这般勇力?这就如我以前同你讲的小马过河……” “父亲说的是。”这下子义光也渐渐轻松起来了。 平手汎秀一边搭着话调笑着,一边暗地推测了儿子刚才失神的原因。 明明背负了“平定丹波、丹后二国”的功业在身,被朝野内外吹捧为“后继有人”的了。怎么忽然心事重重? 思来想去,大概在于,胜利来得太过于平庸了。 以至于,没有培养起孩子的自信心,反而让他产生杞人忧天的无谓念头。 这娃就总是想太多了,千回百转的心思连当爹的现在都没法彻底掌握。 …… 天正二年(1577)六月起,平手大军开始关西作战,然后一连好久都没有停歇。 擒杀浅井,平定播磨,招抚宇喜多直家、别所长治。同时二代目降一色、波多野、赤井,得丹波、丹后。复归并一处,再攻但马,兵围竹田、此隅山二城。 两处都采取了非常简单粗暴的战术。 布下十面埋伏,断绝内外交通,大筒连日轰击,弓箭铁炮齐射,消磨守军士气和有生力量之后,再从军中选出武力过人的披甲者组成一番枪,强行突入。 用时不到三个月,先克此隅山城,讨灭恒屋、太田垣,再下竹田城,扫平八木氏。几乎可以说将但马收归旗下。 新占领的土地,日后自然还有治安战要忙,但封建领主能组织起来的游击武装是很有限的,一般情况下,不足为患。 平手义光对此感慨道:“但马虽有银山,看来并不为国人地侍所用,其器械甲胄皆欠,勇力亦非上乘,唯与城偕亡的战心,颇为悲壮。” 左右不少人都说:“看来这就是关西人的秉性了吧!打起仗来远远赶不上甲斐、越后,固执的脾气倒可能更胜。” 这又引发一个问题了——既然这帮子关西土鳖们,如此坚决仿佛吃了秤砣似的,一心与平手家作对,那么——为何不干脆往因幡、备中方向撤退一步,汇合了毛利主力,兵力不处于太大的劣势,再来作战呢? 他们总共就万把人的农兵还分守两城,数量质量都堪忧,补给物资完全不够,死守就真的是等死而已了。 讨论下来,只好说,除了固执之外,可能“不离故土”也是关西人的秉性。 这些主观臆断的推测不提,总而言之,这些国人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独立作战守备家乡的坚持,让平手家不需要任何额外战略机动,就获得了各个击破,以众凌寡的好机会,取得两场非常“平庸”的胜利。 其平庸程度,与二代目两万七千人强取丹波、丹后两国相比可能更胜一筹。 这时候毛利家的重点放在围剿尼子复兴军上面,只派了约一万人到因幡,却是无力深入但马了。 毛利辉元亲自居中坐镇,吉川元春实际指挥作战,集结近四万人,两个月时间将山中幸盛和南条元续打得溃不成军,基本上只剩下羽合海滩附近的一带可以坚守了。但由于平手汎秀不计代价地用水路运去物资支持,最后这块硬骨头极为难啃。 而且,秋收的时间也就到了,以农兵为主的征召部队无法顺利维持,只得姑且收兵解散。 但马国人联军覆没了,尼子复兴军还在坚持,全战场的先后手就相当明显了。 当然这个局面并不令人感到惊讶。 平手汎秀留下浅野长吉作为但马代官,长谷川宗仁作生野银山奉行,然后就摆出马不停蹄直指因幡的姿态。 并委派宇喜多直家、别所长治在完成秋收后进军备中。 “士农分离”的优点在此终于显露出来。 长期的拉锯交战,开始令根基不足的敌对大名疲于奔命了。 说起来,毛利家总兵力推测有六到八万之多,而平手家不算从属势力的话,仅有五万七千左右,并不占优反略处劣势。 但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汎秀的体制当中,旗本是压阵的第一精锐,直属分国兵则是日常主力,外样只需要起到辅佐作用就可以了,也正好阻止他们功高难赏。 那些已经功高的如本多忠胜、岛清兴就尽量拉拢分化,哪怕动作难看一点惹人非议也不在乎。 这大概也是战争过程越来越“平庸”的重要原因。 经过了夏天的“六线齐出”之后,天下暂时安定了一些,北陆、九州的冲突稍微平缓,让平手汎秀能够专心致志对付毛利氏。 但是,关东的一些变动,产生了连锁反应,甚至可以说是间接影响了整个本州岛。 便是由武田胜赖接洽安房大名里见义弘开始的。 里见家的“反北条派”受到激励有些振作,一时气势上来,开始公开聚众行事,不料遭到突然袭击,以正木宪时为首的一批重臣光天化日之下被杀死了在城下町中,许多自称目击者的群众都说看到了“风魔党”的踪影,真假难辨。 于是“亲北条派”反而一举占据到绝对的上风了,但他们尚且不敢背上弑主的恶名,坐视着奄奄一息的里见义弘及其子梅王丸被忠仆所保护,走水路来到骏府城,寻求平手家的直接庇护。 可怜一对流亡父子,井伊直虎只来得及护住小的,却不料老的那个经不起折腾,没几天病情加重,忧虑而死,甚至未曾瞑目。 事情传出去,武田胜赖的反应自然不用提,德川家康也开始积极请战,愿作先锋讨伐北条,乃至织田信忠亦象征性地表了态。 毕竟北条氏政参与其中的迹象太明显了,可以说只能哄住瞎子! 可能会推说没有证据,但是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什么证据? 井伊直虎自然连忙紧急送信作了通报和请示。 平手汎秀在关西揍毛利揍得真开心,觉得经略关东的时机尚没有完全成熟。但北条氏政这么放飞自我,却也不可听之任之了,先姑且派了平手秀益带五千士兵,九鬼嘉隆领着四百条船,前往骏河,配合武田、德川一道施加压力,做出随时会进攻的姿态。 北条氏政也不含糊,眼看图穷匕见,立马联络了上杉家。 这对分分合合的老冤家重新变为“牢不可破的联盟”。 然后北条氏政的弟弟氏秀,一度作为人质前往越后被上杉谦信收为养子后来又遣送出境的倒霉蛋,又再度进入春日山城,与义父重逢。 世事便是如此巧妙。 另一方面,在上次谈判中被释放回到毛利家的村上武吉,一直对来岛通总的叛离耿耿于怀,此刻得知平手家水军有半数去了关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恨,动员了所有的水夫和船只,联合小早川隆景、乃美宗胜,磨刀霍霍而来。 没了平手汎秀亲自坐镇,来岛通总对村上武吉很是惧怕,赶紧到处求援。于是平手家剩余的水军得到命令后,从淡路、赞岐、和泉各地赶来助战。 按说虽然走了九鬼嘉隆,也不至于就会出什么大事情,可谁也没想到,把四国的几个领主卷了进来。 长宗我部元亲的嫡长子千雄丸,年方十三,将准备元服,希望得到平手汎秀赐字,最好争取到联姻,取道赞岐来近畿觐见,坐船准备到摄津登陆时,碰上村上武吉的游势部队,遭到弓箭铁炮射击。 主仆十数人仓促间逃往海滩,却见嗣子胸口中弹,已然垂危,急救一番未果,顷刻亡故。 此事传出之后,长宗我部元亲如遭雷击,无心在九州继续作战,匆匆率军折返,迎回千雄丸遗体时伤怒交加,又兼舟车劳顿,忽地害了大病。 幸好,他的次子“四国丸”早已送到平手汎秀那里做人质兼养子,现已十岁,粗通世故。 这番履历姑且还能压得住场面,不至于让一门众和家臣们起什么不应有的想法。 双方经一番沟通后,决定立即让“四国丸”回到土佐,立为世继,同时与平手家的二小姐“明美”定下姻亲,预定了“秀亲”作为元服后的苗字。 方才稍微冲淡了长宗我部元亲丧子之哀痛。 但他仍无法释怀,拖着病体前来拜望平手汎秀,请求要带兵杀向能岛,斩了村上武吉的脑袋报仇雪恨。 其言语行止之中表露着一股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冲动决然。 按说绝非是这个档次的枭雄所应有的心境。至少平手汎秀是从来没见对方如此失态过。 可见此事对长宗我部元亲的打击大到了什么程度。 因此他的请求无法拒绝。 平手汎秀果断承诺:“毛利家此等凶状,罪恶滔天,应列为朝敌,呼吁天下人共击之。尤其狼子野心如村上武吉者,不可饶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章 毛利穷途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同样都是人,但不同身份的性命,价格却是相差悬殊。 自从足利义昭出逃,平手汎秀西征以来,前后一年多,各方在多条战线上死伤的士兵,少说也有一两万人了,但依然可以打打停停,保持通畅的交涉。唯独这次长宗我部元亲的儿子死了,才引起政局危机,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谈不上水火不容,至少也是剑拔弩张。 但这对当世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贵人与黔首的性命,价格肯定是不同啊,这还值得一说吗? 土佐长宗我部元亲作为半盟友半从属的身份,跟随平手汎秀步调已经有快十年了,一向忠勇有加,兢兢业业,作为重要的一翼而存在着,现在领地已经超过四十万石,似乎还远远不是终点,他家的嫡长子,岂能是寻常人? 为此调整了关西和九州的兵力布置,延后了进入关东和北陆的计划,也是没毛病的。 上杉谦信的情势短期内大为好转,看上去不会面临更多压力。 武田胜赖、德川家康暂时只能自己想办法牵制北条氏政了。 大友宗麟则是要发愁了,没了四国兵的帮助他单独面对岛津完全不是对手。 不过最苦的,肯定是毛利辉元无疑。 请回了征夷大将军,令他骤然成为“反平手包围圈”的头号领袖成员,名望大涨,岛津、上杉、北条都纷纷致信前来表示尊敬。 足利义昭选了备后鞆浦港口,亦即是二百多年前他祖先尊氏从光严上皇那里领取追讨新田义贞之院宣所在地,作为临时的“御所”,希望这块福地带来好运。 趁着室町幕府的招牌还在保质期内,不要钱的职役名分清仓大甩卖,打包往外送,毛利辉元轻易受封“管领”然后没几天干脆升级为“副将军”,一百多名家臣全部取得“奉公众”的称号,一下子都成了有身份的人。 不过这些虚名未必起到什么实际作用,反是招来了强力的攻击。 或许原本有些正面作用,后面就被“朝敌”巨大的罪名砸下来给抵消了。出于对全天下武家脸面的考虑,平手汎秀暂时还不打算直接把这么大一口锅扔给足利义昭,那么做的话舆论上实在不太妥当。 但你区区一个毛利辉元,胆敢胁迫公方,强索名位,僭称“副将军”,真乃夜郎自大,螳臂当车,容不得不收拾你。 当事人或许要觉得委屈——明明没有强索,倒不如说是足利义昭强塞过来的。然而京都几百个公卿们一致通过,认为肯定就是你胁迫强索,就该打为朝敌。 你一张嘴,说得过几百张嘴吗? 平手家主力攻打山阴的因幡,尼子复兴军在伯耆活动,宇喜多直家、别所长治兵临备中,九鬼嘉隆、安宅信康领水军在三岛地区,现在又有长宗我部元亲的四国兵蓄势待发。 多面围堵之下,堪称岌岌可危。 以正兵阳谋之策,平手汎秀既取竹田、此隅山二城,平定但马,复又剑指西向,往鸟取城而去,展示出不可阻挡的势头。 备中、三岛本是处于对峙状态,但长宗我部元亲的加入打破了平衡。他趁着毛利水军被全数拖延的时机,租借了大友水军的船只,从屋代岛方向,派胞弟香宗我部亲泰一万余人登陆毫无防备的周防国,一番烧杀抢掠之后,直取吉田郡山城而去。 四国的十河存保、三好康长、西园寺公广等人纷纷表示愿意支援,显然对关西的领土也有想法。 这是战争开始以来,毛利辉元第一次体会到核心区域遭受侵犯的感觉。甚至差不多可以说是这辈子第一次。 他幼年丧父,自从懂事起就有伟大的爷爷罩着,四面的邻居不是已经跪地求饶,就是即将被打得跪地求饶,从无一合之敌。后来战线越来越长,终于与北九州、近畿的豪强打交道,尽管互有胜负,却始终都是境外作战。 安艺、周防、石见、长门、备后这些地方,基本都见不到什么刀兵之事,渐渐在向集权化一元化方向前进,这是由一介土豪地侍,完成下克上,转换为战国大名的标志性变化。 但是四国兵的到达打断了这一切。 长宗我部元亲本人由于丧子之痛忧思成疾没有行动,但他弟弟香宗我部亲泰也是个知兵善战的人,领着一万名精锐士兵,面对各地留守的老弱残兵,堪称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仅仅五天时间就连续攻克三座小城,占领了物产富饶交通便利的广岛三角洲。距离敌方大名的居城仅有两日路程了。 毛利辉元原本打算先集中兵力对付尼子复兴军的,听说背后不稳赶忙紧急撤退回援,折返吉田郡山城。 此城地势险要,墙垣层叠,粮秣充足,就算十万八万人来围,也可固守一年半载的。 可是他的两个叔叔处境就尴尬了。 吉川元春需要单独面对尼子复兴军的顽抗与平手主力大军的进犯,小早川隆景则必须应付宇喜多直家、别所长治的攻击和一千艘船只的压力。 总之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了。 进入因幡,兵围鸟取城之后,平手汎秀见敌方守备森严,判断一时难以攻克,又见南边的进展,灵活改编了侧重点。 保持三万人在山阴作战的同时,命令岩成友通领一万人到山阳,临时指挥宇喜多、别所的联军,猛击备中。 九鬼嘉隆、安宅信康、来岛通总只需将毛利水军牵制在三岛地区即可。 然后中村一氏前往四国,整合所有可用之兵,包括十河、三好、西园寺、香川等等在内,支援香宗我部亲泰,但目的并非急于攻打吉田郡山城,而是要在广岛筑城,作为前线要塞。 三大御商设在四国地区的分店将承担工程所需的物资和人力。 野口政利再带八千人,跨海去攻打防备空虚的长门、石见,要求是只捡软豆腐挑绝对不许啃硬骨头,如果毛利辉元或者吉川元春去救援那么就缩回来,等援兵回到前线再继续骚扰。守军超过一千人的城池也不用攻打,只需要在城下放火焚烧房屋,摧毁街道,打击敌人未来的战争潜力。 或者说是逼迫毛利家臣服的攻心之策。 长远来看这样似乎会招致百姓们的仇恨,失去关西民心,影响未来的安定。不过平手汎秀本来就没有直接统治这些地区的念头,也就十分无所谓了。 唯一需要克服的是对贫苦人民的同情心态。这种多余而且有害的东西经过数十年耳濡目染之后大概十不存一了,不过仅剩的那一点点残余却始终不肯完全消散。 连续取得伊予北部,播磨中部,平定了但马全境,又占据丹波、丹后之后,平手汎秀已经发现自己渐渐接近于行政能力的天花板了。 短期内就算在拿到新的地盘,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实施集权化了。如果强行推动的话,就会出现以前历史上那种名为中枢直辖,实则奈何不了地方豪强的情况,到时不免十分尴尬。 缺乏一元化传统,也没有文官群体存在的扶桑,走上了幕藩体制,直到近代才有了都道府县,这种发展历程显然有着其必然性,非人力所能干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一章 鸟取与广岛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长宗我部元亲之子千雄丸的意外横死,间接改变了天下局势。 平手汎秀有足够的理由搁置九州、北陆、关东的事务,专注于讨伐毛利家,后者瞬间就感受到了数倍的压力。 四国兵自水路进发,至广岛筑城之事,出乎意料,却又不失为妙手。 一旦成功的话,就相当于在毛利家的核心势力范围树立了一根碍眼的钉子,能够大幅度限制其获取海贸收入的能力,并且强迫他们在治安和运输上面花费成倍的投入。 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失败的理由。 吉川和小早川两人分别被拖延在山阴和山阳,分身乏术,毛利辉元的直属有生力量仅两万余,而广岛地区平手家的军力高达三万五千以上,以寡敌众还要主动进攻的话,取胜的信心实在不高。 况且他也不敢轻易冒风险。 一旦战败的话,那就不是能否阻止广岛筑城的问题,而是吉田郡山城还守不守得住的问题了! 便是等死与找死的区别而已。 如此险恶局面,集团上层当然会展开自救。 不知是毛利辉元的布置,还是两川的私下自行决定,他们分别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吉川元春提前结束了对伯耆国尼子复兴军的围剿,然后只留下少量兵力守备因幡国的鸟取城,率领主力返回了安艺,使得吉田郡山城的兵力达到接近四万,似乎有意先解决广岛,不惜放弃山阴。 而小早川隆景则选择通过尾道商人的人脉,来找到小西行长,将议和的提议转送到平手汎秀面前。不过得到的回应却是:“除非以毛利家全体的立场来进行交涉,否则一律视若缓兵之计。” 没有给任何模棱两可浑水摸鱼的机会。 对此小早川隆景不得不申明:“一切行动都已经取得了鄙主右马头大人的授权。”才得以继续下去。 接着平手汎秀便随口提了个条件:“若是现在降伏的话,允许毛利家保留长门、周防、安艺、石见、备后五国,但一切金银矿山、港町需要接受账目清算调查,日后按年度输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于是就需要有人为这个“没有然后”付出代价。 至于到底是谁,得看合战的结果。 首当其冲,是毛利家集结了四万重兵之后,向广岛进发,企图夺回海滩之地,破坏筑城的计划。对面三万五千人以四国兵为主,由于长宗我部元亲因病缺阵,有资格挂帅的是中村一氏和香宗我部亲泰。或者在加上伊予北部半国的代官木下秀长,与赞岐的外样大名十河存保,他们几人的资历身份大致相同。 从人选上看,似乎稍处下风。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局势到这份上,当然不能临阵换将。何况也没什么更合适的人选。 平手汎秀声明此战交给“阵代”的中村一氏指挥,香宗我部亲泰、木下秀长、十河存保三者为其贰副。 然后派人强调了,第一要提前筑好阵地,充分发挥以逸待劳的效果,第二要利用制海权的优势,与水上的船只协同进退。总之就是谨慎保持退路,不管有什么诱惑都不要轻易离开海滩深入内陆,以免中了诱敌之计。 至于防备夜袭、维持纪律之类的就没必要提了。中村一氏别的方面或许能力一般,这些细节方面却是比常人要认真负责无数倍的。既然现在兵力并不处于下风,综合情况又具备一定优势,那么让他当代理主将,最大的好处是,就算失利,多半也只会是小负,不至于崩溃惨败。 广岛这条线,对于毛利家来说是生死存完,对于平手家来说却只是次要的,是牵制的性质。 仗打赢了固然更好,平局乃至小负也能欣然接受。 另一条战线上,吉川元春放弃山阴之后,尼子复兴军与伯耆南条氏身上压力骤然一轻,马上返身联合平手家的直属大军围攻鸟取城。城中守兵约五六千,由毛利家大将吉川经家率领。 事实上,鸟取城的攻防战,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 平手汎秀平定但马之后,提前便有意纵容和驱赶着敌方的残兵败将们往西逃窜,然后再挥师跟上。 这些人当然希望得到毛利家的收留庇护,日后才有望卷土重来,复兴家族。 按说他们既然还有残余的力量,主动上门投靠应该不愁找不到新主的,就像北信浓村上、高梨投奔越后上杉那样。不料鸟取城守将吉川经家头脑十分清醒,他判断这些乌合之众战力十分有限,只会徒然浪费珍贵的粮草,而且忠诚心也存疑,不知是否混入奸细,于是紧锁大门,一律不许进入,坚持站在城外不走的就用弓箭招呼。 残兵败将们走投无路,只得四散。 见此平手汎秀只能感慨敌将精明不上当,然后继续用正统、平庸而又无聊的围城办法来上一套。 但尼子复兴军抽身过来,局势却俨然不同了。 他们尼子家当年号称“阴阳十一国太守”,纵然只是吹逼而没有实现真正的集权统治,但旧有的影响力却还深深存在于关西人民的心中。 知道鸟取城吉川经家拒绝败兵入城,导致毛利家人望下跌之事后,山中幸盛甚为兴奋。 他立即举起尼子家的大旗,与立原久纲、神西元通、龟井兹矩一道,去主动笼络那些不被接受的人,仅十日便引来大批颠沛流离穷途末路的追随者。 同时向平手汎秀申请,允许这些人以尼子家臣的新身份——或者说旧身份——存活下去。 对此平手汎秀一时没有太明白。 他认为这些人墙头草无论能力还是节操都很缺乏,完全是性价比极低的选择,尼子家刚刚才有复兴兆头,怎么能把有限的土地随意分封出去呢? 山中幸盛却胸有成竹回答说:“大纳言大人,敢问,鸟取城中,六千守兵,人员的组成情况如何?” 平手汎秀当然早已知晓:“我听说约有毛利家一千士兵,剩下的都是附近国人豪族所征召的人手,以中村春续、森下吉途二人为首。” “既然如此……”山中幸盛笑道:“您可知,我们尼子家新收录的这群人里面,几乎每一个都能与鸟取城内的守兵攀得上亲戚。您可能觉得我们关西人特别固执不讲情面,但实际上格外重视血缘的关系,就算是在战事也一样。” 闻言平手汎秀这才恍然:“原来如此!用上这些人脉,就能有希望瓦解城内守兵的士气。不过现在关西人大多视我为近畿来的入侵者,大恶贼,平手氏没法用上这一招。但你们尼子家却不同。” “啊哈……大纳言大人……”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山中幸盛,面对平手汎秀的自黑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抹着汗尴尬道:“您老人家真是幽默诙谐……” 而平手汎秀这时又换了正色,拍案说到:“若能按照您的计划攻下鸟取城,我保证出云一国会完整归还到尼子家手中。” 闻言山中幸盛双目中顿时焕发出火焰般的光亮,俯身叩首下拜道:“既然如此,便提前感谢大纳言大人的厚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二章 鸟取与广岛(续)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因幡、但马两国,曾经是“三管四职”之一,室町名门山名家的领土。这个家族历史非常悠久,鼎盛时曾一度由六名族内男丁分别担任了十一个国的守护职役,占据扶桑六十六国的六分之一,而被敬称作“六分之一殿”。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他们同其他大多数的高家名门一样,没有完成从守护大名向战国大名的转化,而是伴着旧权威一起淡出历史舞台。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先后受到尼子、三好、毛利的有力影响,没有哪一家长期站稳了脚跟。于是土豪地侍们得以两面三刀,朝秦暮楚,以灵活的方式积蓄实力,作为土皇帝充分享受到独立自主的味道。 然后,既是外乡人,又执意要推行集权化的平手汎秀来了,被所有人视为不受欢迎的大恶贼。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毛利家的忠诚。 鸟取守将,毛利家的吉川经家,是个谨慎而又知兵的人,坚决拒绝那些战力和态度都存疑的乌合之众进城保命。 这从军事上讲当然无可厚非,但在舆论方面可就是大大失分了。 本来大家只是碍于强敌才勉强抱起团来取暖,姑且想毛利家提出降伏罢了,可不是让你来摆架子颐指气使的啊! 山中幸盛熟知附近一带情况的当地人,或许是敏锐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心态,以尼子家的名义展开了调略行动。 这个名义还挺有用的。 许多国人豪族都有一种无以名状的特心态,会觉得丢脸,贸然向“新主”屈膝是很难堪,很丢脸,很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纵然平手汎秀已经俨然是天下人的势头了,在西国地区看来似乎还是个陌生的大名,仍有相当一部分人不以为然,依旧按照传统观念自行其是。直到受了重大利益诱惑,抑或被大军打上门,才肯服软认输。 而尼子家就不一样。 人家好几代人之前就是“阴阳一太守”了,渊源在五十年以上。 那么国人众就可以说:“我的曾祖辈,祖辈,父辈当中,有人曾经为兴国院殿(尼子经久),月光院殿(尼子晴久)效忠过,如今作为子孙再次成为尼子家臣,是顺水推舟,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了台阶可以往下走,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这种类似“门生故吏”的文化现象,在开明通透不拘礼法的人看来简直是无聊的自欺欺人之举。不过既然存在就有其合理性,不妨加以利用。 鸟取城依山而建,大致分为三层,共有十来个曲轮组成。毛利家的吉川经家仅有一千左右的直属兵力,只用来看守从大手门到本丸的这条动线就有些不足了,其他地方全部是由国人联军负责防备的。 山中幸盛精神抖擞地主动请命去尝试接触。 据说,前后共有五次。 第一次他准备了好几天,说服一个有些名望的僧侣,趁着黑夜的掩护偷偷溜进城里,传递了一张小纸片。 第二次城内的人派出了一个机灵能干的武士,用了吊索出城来回访。 第三次山中幸盛冒了风险,乔装打扮成一个做杂役的粗人,在“朋友们”的接应下孤身进到城里,大大表明了诚意。 第四次就轮到城内的国人众,也选出两个说得上话的人,瞒过守将心腹,悄然到尼子复兴军帐中致辞,礼尚往来。 第五次是个傍晚身份,山中幸盛带着几个胆子大的随从溜到侧门,对上了身份,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事情至此,方才向平手汎秀禀报,表示说城内的土豪地侍们大半有降伏倒戈之意,也不敢再提什么自主权限之类,情愿接受种种法度的束缚,只求在因幡、但马的家乡故土,有一块足够家族存续的地产便心满意足了。 这算是把最初的要求打了个折扣。 听了国人众的要求,原本平手汎秀是不想答应的。在他看来鸟取城被重重围困,攻而克之最多三五个月的事情罢了,没必要对地头蛇们作出额外妥协。 现在天下眼看就要平定,也不能一味只给人留下宽宏大量的印象,必要的严厉手段不可或缺啊! 明言了是“看在出云之鹿的面子上”,平手汎秀才勉强接受,承诺说,如果国人众们主动地弃暗投明拨乱反正,把毛利家的守将献上来,就满足他们的请求。 结果,这个话传回去,两天没有收到回音。 平手汎秀耐心快要耗完,打算命令正式开启猛攻。 山中幸盛十分急切,不惜在没有提前约好的情况下,再次孤身犯险来到城下,却正好见到墙垣之内乱作一团,鸡犬不宁,烟火四起,杀伐之声不绝,似乎陷入混战。 显然已经无法取得联系了。 然后防务也不再有人注意,平手汎秀得知情况立即让士兵发动进攻。 拜乡家嘉接到命令之后疑惑发问说:“城内好像在混战,我们应该帮谁?怎么知道是敌是友呢?” 平手汎秀则笑曰:“我们进去了自然就知道。” 果然,士兵们炸毁了城门,鱼贯而入,立刻遭到混战其中一方的攻击,而另一方表现出见到友军的情绪。 经过历时半日的激烈巷战,“反动派”终于得以肃清,城墙内的狭道要冲之处无不堆满尸山血海。 只余本丸还谨守着门户,却被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覆盖。 敌将似乎见大势已去,自焚了! 事后询问了幸存者,方才知道经过始末。 原来那毛利家的吉川经家并不是耳目迟钝的人,国人豪族们内通外敌,他虽没有抓到真凭实据却早已察觉到蛛丝马迹。 就算平手汎秀答应条件,作出承诺的那一天,吉川经家向各个家族传话,声称已经知道内部不稳,但并不打算追求责任,而是诚恳地送了绝笔信:“诸位与我毛利家,原本并未接下足够深厚的君臣之谊,能够陪同鄙人坚守至今,面临平手大纳言数万军势仍未退却,已经尽到额外的义务了。原本敌众我寡,粮秣亦有限,战局不容乐观,鄙人来此便早存了死志。倘若现在用我一人的首级,可以换取诸君家人的性命和未来的前程,不必有什么顾虑,尽管来取吧!” 事后人们并不清楚这是真情流露还是故作套路,只知道,有一些已经打定主意倒戈的国人众,见了信之后流着眼泪打消了念头,重新恢复了“与城偕亡”的斗志。 于是就不免与坚持“弃暗投明”的其他人产生的冲突。 而且是你死我活,不容协调的冲突! 继而双方爆发激烈内斗。 吉川经家见此知道守城已经没有希望,让士兵们“自决”,孤身在本丸里纵火而死…… 听闻之后,出云之鹿山中幸盛相当震动,慨然说:“守将真乃武士中的楷模,恪守义理的无双国士!若非为敌,吾当与之结为金兰,共饮而醉!” 平手汎秀亦颇多感触,暗地吩咐说此战可以编成戏剧故事,重点突出山中幸盛和吉川经家两个偶像派的形象,名字就叫“鸟取二义士”之类的。 至于配角方面,捎带表现平手大纳言大人胸怀天下欲平乱世的格局,以及毛利辉元负隅顽抗致使生灵涂炭的罪恶,那是尽在不言中的,哪里需要吩咐? 然后,那些承诺交还给但马、因幡两国豪族的土地,大部分不用还了,因为许多债权人举族死在了此战当中,剩下的也有不少感到深受打击,宁愿远走他乡重新开始一段生活。 真是可喜可贺。 战事平定,被尼子复兴军所调略的伯耆守护代南条元续终于有机会正式参见平手汎秀了。 他竭力想表现得刚毅稳重,但正好就充分展露了缺乏智慧的一面。这些天山中幸盛那批人十分活跃,更加起了反衬作用。 不过此人倒戈的时机非常精妙,家门又有一定的传承价值,仍然得到了伯耆一国安堵的奖励。反正全都是穷山恶水,看着地盘不小,每年产出怕是不到十万石,商业更是几近于无。 平手汎秀一路乘胜前行,越过鸟取城,来到羽衣石城,稍作休整。 正好听到了广岛战线的消息。 中村一氏派了他的弟弟前来禀报,说是历经三次攻防战,最终两边都死伤颇重,但仍是平手一方借助提前布置工事的优势守住了阵地。 毛利辉元与吉川元春已经撤回,短期内应该没有能力再次进攻。 也就是说,可以继续进行“广岛筑城”这个非常有前途的事业了。 堪称双喜临门。 唯一缺憾是,右翼一度被突破,负责守备的三好康长身中两箭,都没命中要害,堪堪保住性命,他的嫡子、嫡孙却全都不幸战殁了。 一个垂垂老者,失去至亲子孙,白发人送黑发人,诚然可叹。 但更要紧的在于,原本枝繁叶茂的大家族,现在近支里面,好像连一个依然姓三好的年轻人都找不出来了。 于是十河存保就希望,让已经七零八落的三好、安宅、十河重新统一成一家,由他来担任家主。 而三好康长呢,尽管老泪纵横不能自已,依然坚持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请求平手汎秀送个庶子过来继承“三好”之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三章 毛利称臣(上)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平手汎秀率领了三万直属精兵,在山阴地区对付毛利家一千多军势加上国人豪族的乌合之众,大获全胜完全在情理之中。 同时他的四叔,一门众野口政利,带了几千人在防御薄弱的长门、周防地区烧杀劫掠,大肆破坏,正不亦乐乎。 其他各条战线就不免要应付敌方的主力,那是远远没有这么顺利了。 三岛地区,九鬼嘉隆、安宅信康、来岛通总三人要跟小早川隆景、村上武吉对峙。前者兵力占优,物资充足,后者以逸待劳,占据地利,两边一顿操作,总是各有折损,难以决出胜负,只能继续僵持着。 由于水文条件过于复杂,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八艘宽大的南蛮炮船是难以参战的,没办用大筒来打开局面。 平手汎秀除了勉励一番,让他们“继续努力”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 广岛的四国兵,由中村一氏指挥,经历一番大战,虽然仍旧守得住,伤亡却相当严重,急需休整补充。 三好康长失去了嫡子和嫡孙,请求平手家派个男孩儿过来继承家名,汎秀获知后口头作了应允。十河存保写信给熟识的浅野长吉表示有点想法,得到了用词非常委婉的劝阻信函: “请好好工作,不要白日做梦了!您有出云之鹿这般功绩吗?有津田大老板那等财力吗?或者有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的妹妹吗?都没有你说个××啊!” 忍到最后一句才骂了脏字,对浅野长吉来说,就算是委婉的了。 参与广岛合战的诸将当中,平手汎秀重点表扬了名义挂帅的中村一氏,和带领北伊予国众进行后勤运输的木下秀长,接下来是实际表现活跃的香宗我部亲泰、金子元宅等人。 备中的山阳众属岩成友通节制,攻打高松城时用尽手段不能克,反倒在拖延日久兵疲师老之后遭到逆袭,狼狈退回备前,失去了进攻能力。 纵然配下是宇喜多直家、荒木村重、别所长治这等良才,亦不足扭转局势。 这个令人吃了大亏的城主,名曰清水宗治。 原本,毛利家扶植三村家亲控制备中,三村家亲下面有个强力家臣叫石川久武,石川久武的领地里面有个村子叫清水村,清水宗治就是清水村的土豪地侍,身份连村长都说不上,大约也就是个副村长。 后来强横一时的三村家亲被宇喜多直家暗杀,导致备中发生大规模变乱,石川久武卷入其中也死于非命,清水宗治却在此过程中赢得了小早川隆景的青眼相加,然后迎来飞速的提拔重用,破格担任备中国人众的旗头。 地位差不多是副县长的程度。 由一介尚未完全脱产的“副村长”,成为位高权重的“副县长”,如此知遇之恩,当得起“国士遇之”的说法。 清水宗治也没辜负这个待遇,以不足一万人的守军,面临三倍以上的敌人,取得了完胜,讨取首级二千,保住了备中,甚至有反击的势头。 毛利家多条线上就只有他传回捷报。 虽然这个捷报并不足以逆转大局,但好歹鼓舞了一下士气,缓解了燃眉之急。 平手汎秀因此无法再沿山阴之路直接进攻出云,而是命令尼子复兴军和南条元续去处理,自己率着军南下至美作、备前收拾局面。 闻讯岩成友通立即前来觐见,为败战的责任请罪。 但平手汎秀安慰他说:“河内介(代为向朝廷申请的正式官位)自效忠我家以来,十载兢兢业业,功勋甚广,岂能因一时之过而苛责?” 决定不予计较,只嘱咐他“知耻后勇”。 反而是几家外样受到了一定的责难。 比如宇喜多直家,平手汎秀对他提问说:“阁下久在山阳叱咤风云,难道没听说过清水宗治的名字吗?为何有此疏忽?” 堂堂“备前谋圣”只能自承不足,反省道:“天下英才何其多也,小早川识人之明确实胜我。鄙人从前数次试图笼络调略都被坚定地拒之门外,感到此人如此固执,不识时务,便以为器量有限,未足顾虑,如今真是惭愧极了。” 逼得宇喜多直家在众人面前说了这番话,平手汎秀方才像是消了气,不再责难,却又对别所长治肃然道:“各位,日后在战场上需要专心致志,耐得住性子,切不可以为天下即定,就放松了警惕,给敌人可乘之机。” 然后给荒木村重的说辞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我看你可能过于疲惫了,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要过于紧张了!” 二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法,面上皆只得唯唯诺诺。 仗打得好的话,功勋主要在自己直臣,外样们只是捎带着表扬。如果打得不好,那责任主要归咎外样,直臣则不会受到太多追究。 ——平手汎秀以实际言行表达了这样亲疏有别的立场。 当然外样之中也存在明显的差别。越早加入队伍的待遇肯定是越亲近,临时投靠的除非有特殊表现否则就是二等公民。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到了这年头,才能与进取心并不那么重要了,内部的稳定有序才是核心问题。新人的积极性无疑会受到影响,但是现在恰好是不希望新人们太过于积极的时刻。 无论是智谋过人的宇喜多直家还是勇力出色的别所长治,都需要进一步调整心态才能在新框架里更好的存续。前者其实已经想通了只是细节偶尔不尽如人意,后者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至于再有反复倒戈,这个危险性其实很小。 六国不可能齐心协力联合抗秦是由于他们内部新仇旧怨利益冲突太多了,无论多么高明的外交天才也不可能调解得来。就像现在,宇喜多直家跟毛利辉元之间的各种纠葛数不胜数,就算忽然提出化敌为友,也只会被当做是诈降罢了。 山阴大胜,山阳受阻,水路僵持。 如此情形下,平手汎秀自己觉得最大的胜负点还是在于广岛。广岛只要筑造起城池来,就等于在毛利家腹心地带扎上钉子。 为了拔除这个钉子,敌方一定会拼尽全力。 那么这就是围点打援的好机会。 结束了鸟取城的攻势之后,平手汎秀有很多余力可以支援广岛战线,而毛利家在吉田郡山城的四万人已经是最后的唯一主力了。 最终当在此处见分晓。 平手汎秀抓紧时间,围绕这个思路布置了任务。 山阴交给山中幸盛和南条元续他们,山阳让岩成友通带着国人众们继续施压,不急于攻城至少也要起到牵制作用。多出来的兵员物资投过海路中转运往广岛地区。 “抑或是立即称臣议和,抑或是在最终无力阻止广岛筑城后,以更低的条件称臣议和。毛利家不存在第三条路可以走。” 平手汎秀对此非常有信心,公开向家臣们如此表示。 然而,随即发生的事情与预料微微有些偏差。 毛利家确实屈服了,但屈服的原因并不是平手汎秀所想的那一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四章 毛利称臣(中)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代表毛利家进行交涉的人,是临济宗东福寺派的一个和尚,法号曰“瑶甫惠琼”,现任安艺国内安国寺住持。 其师竺云惠心,师祖允芳惠菊皆是禅宗之中德高望重的贤师耆老,业内名气极大,很有面子。 平手汎秀对于南朝六宗、平安二宗及延伸出来的日莲、净土一向保有着敬而远之的心态,但自家亲属的祖先大都供奉在禅宗的寺庙里面,总要讲究一点香火情,特别是临济宗一脉,那是平手氏嫡系历来的信仰。 从画风上看,禅宗僧侣讲究“体验”和“开悟”,习惯编纂“公案”将佛法作为学问来传播承袭,行事相对宽和仁慈,参与俗世权力的方式比较委婉,各方面都更接近于想象中的“得道之人”。 毛利家的这和尚,被尊称为“安国寺惠琼大人”,剃光了头发,穿着素净僧袍,戴了沉重的佛珠,不徐不疾走近来,面上其貌不扬,但气质十分脱俗,对于周遭的目光既没有刻意无视,又丝毫不觉得尴尬。 称得上仙风道骨,慈眉善目,静如止水,与世无争。 近畿和东国的武士大部分不太认识这家伙,西国出身的倒有不少,抽空来自发迎接,见一面打个招呼,便觉得是极大的荣幸。 可见他至少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享受权势富贵,脱离普通信徒的僧侣。 平手汎秀也派了个出家人,令前田玄以接待了此人。 并不是因为什么“日理万机,无暇分身”,纯粹就是想摆摆架子。 毛利家这次来的是安国寺惠琼,一个关西地区的大人物,而非什么不知名的阿猫阿狗,说明诚意确实是不小了。 但是还不够高。 在平手汎秀心里,得是小早川隆景亲自出马,才能足以相信毛利确实丧失了抵抗的斗志。现在这个场面仍未足令人满意。 所以拒绝亲自接见。 却说安国寺惠琼与前田玄以两者见面,不谈俗事,却讲了什么“霍山礼拜”“法师西来意”“净瓶浇水”“庭前柏树子”“投子噤声”之类的话。 然后对视而笑。 好像是打了一阵子禅宗的机锋,又好像只是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典故,旁人半点也听不懂,当事人却颇有神交惺惺的样子。 这很好地缓和了对局的气氛。 大概在本时代,有学问的人还是很罕见的,就算是重视传承的禅宗里面,大部分的从业者也是鱼目混珠滥竽充数的。偶尔见到上了档次的同行,互相警惕敌视的情绪大为缓解,反而是有了引为知己的冲动。 再不用尔虞我诈,虚张声势,反倒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分享一些不太隐秘的信息。 前田玄以坦诚直言,说平手大纳言在广岛筑城,就是为了逼迫毛利家投降,只要早日弃暗投明,这项计划不是不能取消。 安国寺惠琼则自承“鸽派”的立场,透露了吉田郡山城的贵人们,当前所受到的最大压力来源究竟在哪里。 那便是——长门,周防二国豪族的呼声! 一个多月之前,平手汎秀军分数路,围攻毛利家,于因幡、备中、三岛、广岛四地用兵,另外还让一门众野口政利作个偏师别动队,坐船绕到敌人防备最薄弱的地方去烧杀劫掠,破坏生产。 本来是出于长远角度考虑,为了破坏对方的未来战争潜力而行动的。 不想产生了超乎预料的效果。 许多生活在长门、周防地区的国人豪族,得到了征召命令,带兵到吉田郡山城集结响应。这是家臣的义务所在,因此战死沙场也是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这些人渐渐得知,自己在外作战之时,领内却遭到了严重的荼毒,土地房屋被焚烧拆毁,领民男女遭到掳掠杀害,就无法淡定下来了。 前线受战火波及是无法避免的,心里也可以接受。然而野口政利那支部队专门冲着搞破坏的目的绕后纵恶,让人无法安定。 他们纷纷向毛利辉元提出请求,希望能解决这件事情。 不管是出兵赶走侵略者,还是赶紧讲和停止战争,都可以,只要能起到作用!当然最好是前者,实在没办法的话后者也是无奈选择。 长门、周防两国的地头蛇们,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一元化的洗礼,依然保留着土豪地侍的行为习惯,而尚未转变成围绕大名生活的职业武士。这些人只要满足了毛利家的兵役赋税要求,在内部具体事务上面是可以独立自主行事的。相应的他们就不太可能在吉田郡山城任职获取高位。 也即是说,比起虚无缥缈的天下大势,更加注重自己的一亩三分田。针对现在领内被掠夺的情况,只期望赶紧解决问题,而不关心大名到底有无这个能力。 然而这也无可厚非。 在“检地”、“士农分离”和“家臣集住”这些名词诞生之前,最为传统的君臣关系,其实就是“以效忠来换取安全”。武士向大名提供军事义务,换取大名对其知行领地的背。 如果主君不愿意,或者不能保障知行领地的稳定可靠,那么是违约在先,家臣就有充足的理由背弃,乃至反叛,并不会被视作是违背了传统的义理。 当年织田信长攻略斋藤家时,一直胜负各半,但始终坚持把战线推进到对方家门口,导致美浓的武士们收入受到严重影响,斋藤龙兴又迟迟没有——确切说是无力采取措施,于是众人纷纷倒戈。 平手汎秀本来是经历过那些事情的,时间长了却渐渐淡忘了。 主要是因为,最近十年以来面临的强敌,绝大多数都是一元化程度比较高的战国大名,君臣之间在经济领域的关系十分紧密,不会因为轻微的损失就产生变故。 没想到,毛利家堂堂西国霸主,十国守护,超过百万石的豪杰,体制上倒是松散得很,完全是不经打的虚胖子。 仔细想想,到底是因为过多使用了外交和计略手段,才导致集权程度低下,还是因为集权程度低下,才不得不反复使用外交和计略手段呢? 据说,“谋神”毛利元就弥留之际劝说子孙后辈“如今的威势已经足够告慰祖先光大门楣,不要执着于争夺天下,否则会给家族带来祸害”之类的话。是否他提前预料到内部的隐患,才交代了这些呢? 说不清。 综合这辈子和上辈子知道的事情,平手汎秀认为从安国寺惠琼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合理可信的。 毛利辉元的心性且不提,吉川元春号称西国名将一辈子刚猛不屈,如今双方尚未发生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决战,他怎么会甘心蛰伏?一定是内部环境过于险恶紧急,逼得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于是一方面让前田玄以跟安国寺惠琼纠缠于谈判条件的细节问题,讨价还价,耽误时间。一方面加大了派兵绕后劫掠的力度。除了长门、周防之外,还加上对石见的袭扰。 果然,没过多久,效果立竿见影——安国寺惠琼收到后方的信件后,以“兹事体大,贫僧无能为力”的理由告辞。接着由小早川隆景亲自出马,来到平手汎秀军前请求觐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五章 毛利称臣(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小早川隆景看上去是个文质彬彬,谨言慎行的人。从头上的垂冠,到脚下的布履,全都整洁井然,一尘不染,丝毫不能看出数日远行,舟车劳顿的迹象。 他的肤色很白,身材稍显瘦弱,五官相貌普普通通不过收拾得很利索,似乎没有经历过太多体力工作的折磨,更看不到刀剑羽矢留下的疤痕,反而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形象。 总而言之,不像是个西国穷山恶水里爬出来的田舍大名,乡下武士,倒类似于平安时期被京都风花雪月歌舞升平气象所熏陶出来的高门旧贵。 但又没有那种虚华浮躁不食人间烟火的疏远感。 确切说,应该描述为,一个生活在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环境下,却出淤泥而不染,满心忧国忧民,务实求真的良心官员。 在后世的电子游戏之中,小早川隆景往往于外交和水军两个方面得到极高的评价。其实水军角度,他的贡献更多在于提拔了乃美宗胜,以及拉拢了村上武吉,本人亲自作战的事例倒是其次。 但外交一途确实是卓有建树,广受承认。 这大概与他的容貌气质分不开,一个看上去就让人产生好印象的人,自然在交涉工作中会占尽优势。 不过……那只是锦上添花的功能罢了。 嘴皮子打得再响,面对悬殊的实力对比也是无意义的。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怎可能在谈判桌上得到? 平手汎秀捋着胡须,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什么话也不说,保持倨傲的神色,双目中没有一丝好客之意。 显然他虽然答应了觐见的要求,却绝不可能轻易让步。 访客却是不以为意,从容淡定地缓缓施礼。 “左卫门佐小早川隆景,在此参见平手大纳言。” 闻言,平手汎秀并未按惯例说些“无需多礼”或者“久仰久仰”之类的客套话,反而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善地发问:“左卫门佐?恕我冒昧无知,竟然不记得,阁下何时取得了这项官衔的?” 小早川隆景稍有惊讶,但马上冷静地笑了,柔声回应:“鄙人是在元龟三年,承蒙公方大人的恩典,被允许使用‘左卫门佐’的称号。” 允许使用称号,和正式授予官职,这两者并不是一回事。 一般时候大家互相给面子,不会过分斤斤计较。 但如果非要计较的话,就像今天这样…… “如此不合规程的横恩滥赏,正是导致朝廷勋位日渐失去价值的原因所在。”平手汎秀一脸沉痛地闭目摇头,道:“日后一定要对此做出适当约束才行。” “大纳言所言甚是!”小早川隆景毫无任何动摇,伏身拜倒开口到:“今日听您一言,方知鄙人往日的过失。以后‘左卫门佐’这称号,将不会再次使用了。” “这样就很好了嘛,孺子可教。”平手汎秀故作满意状,颔首又说到:“如果西国毛利家之中,人人都像您这样,知错必改,那该有多好啊!” “您教训得对!”小早川隆景的头好像不准备抬起来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附和到:“鄙人回去之后,一定将大纳言的意思好好传递下去,令毛利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亲族和家臣仔细反省。” “这样才对嘛!”平手汎秀趾高气昂,飞扬跋扈,打起了官腔:“公方大人他老人家,可能是因为某些原因害了癔病(精神病),神智不那么清醒明白了,居然放着天下不管,任性地跑出京都去胡闹,还针对我不断地说出粗鄙之语……其实我这个人,素来不在乎什么荣辱虚名。但泱泱天下,万千百姓,他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啊!毛利家作为西国的栋梁,在这个时候不仅不能够帮助公方矫正错误,反而助长了歪风邪气,真是,太令人失望了啊!” “是!毛利家今后绝不会跟着公方大人胡闹了!”小早川隆景保持了伏跪的姿势,沉声应答:“他老人家如果愿意自省其身,收敛改过,主动返回京都履行争议大将军的义务,那再好不过。倘若实在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我们毛利家只能划清界限,表明立场了。” “还有……”平手汎秀仍未肯松开语气,依旧不留情面:“土佐的长宗我部家,他们嗣子坐船来近畿路上,被能岛海贼袭击丧命,这件事情,也很让人愤怒啊!” “惭愧,惭愧!”小早川隆景叩首道:“鄙人一定会向村上家提出郑重的要求,吩咐他们表现出道歉的诚意来,务必要让长宗我部家满意!” “长宗我部家的意思……本来是必取村上武吉之性命而后快的!”平手汎秀故意吓唬了对方一下,忽地又缓下来:“然而,宫内少辅毕竟是深明大义的人,最近又写信给我,表示他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的道理,不会再有过分的奢求了!” 小早川隆景的“左卫门佐”是得到足利义昭允许的称号,长宗我部元亲的“宫内少辅”纯粹是私自滥用的,都不是正式官衔,按说前者还更靠谱一些,但平手汎秀偏偏只承认后者,真是仗势欺人,双重标准。 “那么真是要感谢长宗我部宫内的宽宏大量了!”小早川隆景的话语只有喜悦,听不出丝毫委屈愤懑的意思:“这样的话,毛利家就更应该展现出诚意了!鄙人随后会亲自前往土佐登门表示致歉的!” 看到对方姿态一直这么低,平手汎秀倒有些演不下去了。 按道理讲,现在这个时间点,毛利家就算是迫于无奈接受降伏,也应该是很勉强的才对,态度理应更强硬一些,不至于这么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 原本想要给出的下马威,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似的。 于是没心思再闲扯,开始聊核心话题了。 片刻,平手汎秀又道:“大约上个月,或者上上个月,我们有过接触。当时好像说过——允许毛利家保有五国领土。” “这是大纳言的仁慈。”小早川隆景终于缓缓抬起头,露出平静从容的脸庞,“毛利家对此感佩于心。不过,鄙人猜想今天的条件会有所区别吧。” “非我一意苛刻。”平手汎秀平平淡淡道:“但是,贵家主君,毛利右马头,他不肯接受议和条件,非要继续作战,收到了更多的教训才肯反省。如果对他过于宽容的话,那可能要让别的人难以心服口服,说我处事不公了啊。对吗?” “十分合乎情理。”小早川隆景依然神色不变:“鄙人今日前来,就是老老实实听从大纳言的安排,不敢有丝毫讨价还价的心态。” “是吗?”平手汎秀扬了扬眉毛,故作腔调,冷笑道:“那么说,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毛利家都会接受吗?”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忽然凝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小早川隆景抬头望了一眼,再次伏身拜倒下去,终于今天第一次说出了否定的话:“鄙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会接受。但鄙上右马头是否会接受,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 平手汎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刚才服服帖帖恭恭敬敬说半天,现在忽然来一句“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来干什么? 没诚意啊! 没诚意的话,就让安国寺惠琼在这耗着不就行了? 你跟他区别在哪里? 长吁了一口气,平手汎秀面无表情地把手中折扇扔到地上,战术后仰,道:“往日只听说毛利家中,勇力第一的是吉川元春,而今看来他怕是不如你了。敢特意跑到军前帐下来消遣我,这份胆量倒是少见。” “您误会了。”小早川隆景还是一点紧张的意思都没有:“请容鄙人细细解释。方才那句话只是讲现实告诉大纳言大人而已。鄙主右马头虽然遣我来此议和,吩咐‘务必要达成停战’,同时却又要求‘不可过分割让故土’。这两个条件实在难以充分满足,所以鄙人只能说,他是否会接受是存疑的。” “原来是您接到了不切实际的命令。”平手汎秀面露讥讽之色:“那么您过来谈判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回去继续作战吧!” “意义就是,绝不让议和失败的责任,落到鄙主右马头(毛利辉元)身上。”小早川隆景终于有了一点激动的意思:“实不相瞒,毛利家之所以求和,是由于受到了长门、周防、石见等地家臣的压力。他们的领土遭到破坏,要求我们想办法解决问题,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就会丧尽人心,令毛家的根基不复存在。但是,鄙主并不愿意因此就接受过于苛刻的降伏条件。” “所以呢?”平手汎秀一时没有听懂。 “所以,鄙人就来了!虽然心怀着务必达成一致的决心,但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小早川隆景的脸上开始显露庄严肃穆之色:“议和不成功的话,鄙人只有以死来解决问题了。非我自夸,鄙人在西国算是颇得人心,如果是为抗议过于苛刻的条件而自刃,一条性命足以作为对家臣的交待,令他们暂时忍受领地被荼毒之事,坚持投入作战。” 平手汎秀稍有错愕,然后忽然哈哈大笑。 如此姿态,不知道算不算前倨后恭,实在是有点好笑。 他不客气地指出:“小早川殿,您如此举止,何异于螳臂当车?向驾车的人喊着‘如果不停止,我就要用血弄脏车轮,让你永远洗不干净’作为威胁,您觉得合适吗?” 小早川隆景垂目道:“既然生而为螳,也只有如此而已了。鄙主既然还存有侥幸之心,那我除了期望驾车的人为了避免血污的麻烦会高抬贵手,还能有何办法呢?” “有趣。”平手汎秀点头下了论断,伸手虚指道:“我并不会因为怕沾上血污而止步,但是我会觉得这支聪明的螳没必要为了愚蠢的理由去死。这样吧,交出有银山的石见,长门、周防、安艺、备后四国可得安堵。如此一来,你应该没必要去死了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六章 设想中的内外之别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长门、周防、安艺、备后四国安堵,其他领地尽数交出。 也就是说,除去这一年以来被攻下的因幡、伯耆、伊予之外,还在毛利手中,或者大部分还在毛利手中的石见、出云、备中三国也要割让。 这样的条件,当然跟“宽厚”扯不上任何关系。 但也未必算是格外苛刻。 大部分的核心领土其实都还保留着,依然有着八九十万石的规模体量,拿掉的多半是外围本来就不怎么稳定的地域。 以前毛利家跟三村家亲、武田高信、本城常光等辈的恩怨情仇详细讲解起来能写好几本,现在这种戏码可以避免了。 随着势力收缩,他们也只能精细耕耘,内部挖潜了,一元化的程度肯定会越来越高的。 小早川隆景带回了消息,然后仅仅过了三天就获得一致同意。 议和条件顺利达成。 不知道,当时毛利辉元和其他高层们是何心情。此刻无法亲眼目睹其表情实乃一大憾事。以后就算唤到近畿来觐见,那时人家心态早就调整好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特别是传说中刚直无匹,骁勇果毅的吉川元春。这种人降伏的时候,是会不情愿地捏着鼻子强忍呢,还是会满脸哀莫大于心死的阴沉呢,或者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主动谄媚? 可惜可惜! 这个恶趣味暂时满足不了了,只能以后在寻机会了。 听说九州有个叫那什么的…… 显然,足利义昭不允许在西国继续呆着了,考虑到天下所有武家,所有源氏子孙的颜面,平手汎秀不打算兵戎相见,而是托人转告了“规劝公方大人为天下计,安心隐居高野山不问世事”的建议。 但堂堂征夷大将军对此不予采纳。 他选择继续远离京都,长途跋涉向九州进发,拜访最近势头正劲的岛津义久,寻求支持。 毛利家倒是巴不得如此了。 留不能留,抓不能抓,打不能打的烫手山芋,能送走当然最好。 对于平手汎秀而言,一方面免于见了面尴尬,另一方面,正可以借此进一步打击室町幕府的权威。 然后石见、出云、备中三国境内的毛利家直属军势,尽数撤出了城,让开地盘。土豪地侍们则是分为两拨,有的跑到吉田郡山城旧主那里去寻一口饭吃,有的留下来打算在新老板帐下碰碰运气。 忽然得到西国广大土地,安置问题不容小觑。 平手汎秀决定采用阶段性的方案处理。 出云按照约定封给尼子复兴军,南条元续得到伯耆安堵,情况大致参考荒木村重、别所长治、宇喜多直家、一色义定等人的待遇。 然后山中幸盛被单独拿出来,品行和功绩都大加褒奖,破格授予了丹波二郡十万石的厚赐。这是尼子家能给出数量的七倍。 他本人当然是下意识拒绝,声称自己一切行为只是出于义理,并不是为了回报。 但平手汎秀半开玩笑地说:“我原本是想给这几位义士都给予封赏的,如果出云之鹿都坚持不取,那他们怕是更加不好意思接受了。” 闻言山中幸盛看过去,见立原久纲、神西元通、龟井兹矩等几位同僚神色各异,心思难以捉摸,顿时失声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富贵,但是拦着弟兄们的富贵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立原久纲越前三万石,神西元通伊势三万五千石,龟井兹矩纪伊二万石。” 几个数字一出,山中幸盛越发只能沉默。 犹豫之间,半推半就,事情算是定下。 然后才是内部的大戏。 野口政利担任备中国代。平手秀益由大和国代转为石见国代,岩成友通由河内国代转为因幡国代,权责持平不变但私领都有加封。三云成持、京极高吉命令移居丹后、丹波一带。 于是让大和、河内、山城和近江基本上彻底收为直辖领地,以便于在明年进行更大范围、更彻底的检地,士农分离,家臣集住和刀狩。 只有依托兴福寺的筒井家,以及伊贺山地的忍者集团暂时被搁置。 平手汎秀向亲近重臣们透露了“国代”这个位子的临时性。现在的任命迟早都是会撤销的。一部分人会就地获封成为大名,在服从命令前提下享受领内权益,与外样大抵无异;另一部分人会解除工作回到近畿,出任要职,共理天下之事。 总而言之,就是严格让地方大员与辅政高官泾渭分明,前者不可能得到中枢的话语权,后者则没办法组建私人班底。 赏赐土地给亲族和功臣,乃是常态。 但是让本已手握了私人政权和武装的诸侯,又同时有了中枢影响力的话,就会导致乱局。比如室町幕府的“三管四职”之中,每一家基本都是拥有数国领地的“百万石大名”,一旦掌权损公肥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足利家会如此,一是由于历史上自己不够硬,二是身边没有别的人可用。 现在平手汎秀的想法是,通过逐步的改革手段,把一部分武士由“土地贵族”转变为“官僚贵族”,斩断其与基层的关系,让他们只能依附于中枢政权。 新体制当中,武士依然可能领有数十万石的俸禄,但是土地只是名义上归于他所有,实际由奉行代管,每年按实际收入发放钱粮。 这样的人就只是领工资的文臣。 绝大部分情况下,单个文臣是不具备巅峰性力量的。 日后官僚体制逐渐成熟起来倒是会有很多不可避免的弊病,不过那应该是至少几十上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做人谁能顾得了那么远呢?即便是汉高祖、唐太宗、图管理员这等伟人也是一样的。 战国时代末期,“家臣集住”和“士农分离”的势头已经很普遍了,再进一步不至于存在太大阻力。 按平手汎秀的思路,应该是亲族和子嗣们都封为诸侯,圈地自萌不要捣乱,防止他们对继承问题产生影响。而异姓家臣最好在身边任职为官,于中枢奠定一个唯才是举不问出身的气氛。 这个想法能不能顺利实施,倒是有一定疑问。 毕竟人各有志,有的一门众可能拥有政治抱负不喜欢当土皇帝,也有的家臣可能年纪大了权力欲望淡然就想圈一块地世代继承下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七章 内大臣,源氏长者以及……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毛利家降伏之事,消息传得飞快,足令天下震动。 这是一种很怪的心态。 事先大部分人都觉得,毛利辉元面对平手汎秀出于绝对的下风,多半是要败北不敌的,谁要觉得能赢会被怀疑脑子不太正常。 但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依然有不少人会感慨万千甚至痛苦哀嚎。 平手汎秀私底下认为,这种对不能反抗的事情心存侥幸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自欺欺人总能稍微让心里舒服点,直面现实却是非常痛苦的,只有少数心性坚硬的豪杰能够克服之。 但是换个思路,在惨烈的环境下依然坚持奋斗不息好像也一种值得尊敬的品质,持续不懈的努力拼搏偶尔可能达成看似全无希望的成果,比如山中幸盛他们屡败屡起,最终得到贵人相助迹般的复兴了尼子家。 人世间的道理总是正反两面都能讲通,真是纠结啊! 所幸的是,自后醍醐这个“大天狗”死后,几百年来朝廷从来都是直面现实,保持理智,一点也没有追寻梦想,奋力一搏的意思。即便个别皇族或公卿突发想要搞事情也会马上被同僚们拉住手脚。 平手汎秀从西国率领大军返回路上,才刚由播磨走到摄津,离京都还有四五天的路程,就已经有下级官员带着队伍举了旗帜前来接洽了,还有不少僧侣、商贾、学者、职人之类的随行,显然是趁机会过来攀关系或者讨赏的。 接下来每一天,都会遇到新的“迎宾员”,级别也是越来越高,从五位的侍从,到四位的参议,再到三位的中纳言,但队伍的人数却是逐渐变少。因为场面大了,没两把刷子的不敢往里面掺混。 最终在京都西郊落座休息时,轮到时任正二位内大臣的一条内基主持欢迎,参与的成员包括关白二条晴良的胞弟真言宗高僧寻惠,出身皇室由青莲院为根基取代延历寺继任天台座主的尊朝法亲王,当世连歌界公认第一人的里村绍巴等。 这阵势,闲杂人等厚着脸皮出没,就等于自讨没趣。 甚至包括武田胜赖、德川家康这些有正事要请示的都得排在后面。 一条内基这个人以公卿的标准,算是言行很直率的,寒暄了不到一刻钟就道出正题,那就是他自己即将晋升为左大臣,而空出来的内大臣之位,意思就很明显了。 同时为了保证官职与阶级相匹配,至少“从二位”也是必要的。事实上公卿们决定直接给到“正二位”。 顺带着,平手义光则由“从五位上中务大丞”转任“正五位上,刑部少辅,兼近江守”。这是应了汎秀的要求,刻意让儿子也顺着自己的路线走,营造一种继承过程中的仪式感。 由“正三位权大纳言兼左近卫大将”到“正二位内大臣兼左近卫大将”是一个很关键的过程,并非简单加官进爵。 首先,权大纳言和内大臣同属“太政官”的行列,有权领导朝廷,不过前者是“次官”之首,后者是“长官”之末。 律令制从唐朝学来了“四等官”的说法,从上到下分别是长官,次官(或曰通判官),判官,主典。 长官有独断裁决之权,而次官则有协助裁决之权。 这年头只剩下象征意义了,各地武士和平头百姓完全不会在乎,然而公卿们的心里,还是有明显区分的。 更重要的是,全方位超越了落跑在外的足利义昭,成为扶桑列国独一无二,身份最高的武士,而不再是并列了。 再加上去年的改元,可以说京都人已经彻底承认并接受了新时代的到来。 以后如果平手汎秀再跟足利义昭碰面的话,论幕府地位是该前者向后者施礼,但按朝廷体制则正相反,后者需要向前者致敬。“征夷大将军”的头衔虽然实际世袭,毕竟名义上还是接受宣旨敕令的任命才有效,幕府规矩和朝廷规矩相左时,显然还是应该以朝廷为主。 此事意义非凡。 另一方面,按照传统惯例,“源氏长者”这个称号,原则应该由天下所有源氏后裔之中,官位最高的人担当,负责祭祀祖先、召集族人、调解争端、推举氏爵之类什么屁用都没有但又充满神圣感的各项工作。 伴随的还有淳和、奖学两院别当的荣誉性职务。由于历史过于悠久,史料保存不善之故,现在没人能准确描述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的,学界存在很大争议。对外人来讲,反正搭配食用味道更佳就对了。 现在平手汎秀官位到了这份上,又是公认是新田义重的后代,正儿八经源氏后裔。虽然族谱上有五代人记载存疑,不过普遍被认为是“战乱时期动荡导致”而绝非“攀龙附凤随意编纂”。 他是十几岁的时候就如此自称并手持了补完过的系谱,而非势力大了需要名目时才临时抱佛脚拿出来救急,可信度怎么说也比后北条和德川他们强点。 本来这玩意儿应该像“征夷大将军”一样被足利家的人垄断,但由于室町幕府统治太不稳定,经常狼狈地被人赶出京都。 虽然只负责祭礼性质的工作,但积年累月的空缺也挺让人头疼的,总得有递补啊!结果近五十年这头衔就落在源氏出身的公卿久我家的头上。 正好,上一代“源氏长者”久我通坚,刚死了没多久,他儿子久我通敦非常识时务果断表示不接着干了,让朝廷“另请高明”,倒也不是谦虚…… 管他是不是谦虚呢,那不重要。 总之就是“源氏长者兼淳和、奖学两院别当”的旗号,也即将与愉快地插在平手汎秀的头上了。 都到了这个份上,最关键的“征夷大将军”是不是也水到渠成呢? 这个问题,一条内基却犯了难。 毕竟足利义昭人还活着,还跑到了岛津家那里继续活动,而非被拘禁在什么世外之地。如果朝廷现在就让另外的人担任将军的话,多少会有一点尴尬。 公卿们的意思是,先把这家伙控制起来,或者干脆……然后更好办事。 平手汎秀当然不愿意莫名其妙背上一口大锅,而且从各方面考虑他现在并不怎么着急开幕的事,反倒觉得等一等没什么不好。 他转而提出了两个要求作为替代。 第一是,既然征夷大将军暂时不方便,就姑且先讨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镇守府将军”来过渡一下。 第二是,作为新田氏的后人,希望给族中的大英雄新田义贞平反。 然后,即将升任左大臣的一条内基,他的脸绿了。 按说第一条就不该同意的。“镇守府将军”这个职位由于一些历史包袱,非常容易让人联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搬出来很是麻烦。 但是听了第二条就感到第一条不算什么鸟事。 给新田义贞平反这动作可就……可就太恐怖了。 这人是作为“南朝忠臣”的身份死的,一旦平反,那就得承认——至少部分承认南朝的合法性。也就相当于否定——至少部分否定了现有政权的合法性。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踢开足利义昭,把征夷大将军的牌位给出去算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八章 下任关白的义父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在原本的历史上,北畠显家、新田义贞、菊池武光、名和长年等等,那批与足利尊氏敌对的南朝武士,由于最终的失败,而被室町幕府打上了“乱臣贼子”的标签,一直不得翻身。 直到明治维新的时期,江户政权垮台,大政奉还之后,整个源氏族裔和武家体制的历史遭到了颠覆性的重新批判解读,官方认定南朝才是正统,北朝实属僭主。因此上述那些人的评价彻底调转,誉为“建武中兴功臣”,受广发的尊崇与祭拜。 这个变化,深刻体现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道理。 中途楠木正成受益于后代出了个大学者大法家楠木正虎,在其反复周旋活动之下,移除了朝敌罪名。但这仅限于个人定位,并不意味着群体形象。 按说既然有此先例,再为新田义贞平反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行性。只要不推而广之的话。 不过,平手汎秀刚得到内大臣的位置,骤然就提出来这么劲爆的要求,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所引申,得寸进尺呢? 反正把一条内基吓得够呛,当场嗫嚅含糊,不敢说是也不敢说否。 他虽然身居正二位,即将担任左大臣,堪称数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只是因为出自摄关嫡流之故罢了。本身还不到三十岁,历练并不怎么充分。 能做的唯有把原原本本的话传递回去,让更懂事更靠谱的人来做决定。 没过几天,平手汎秀来到京都,正式接受了“正二位内大臣,兼左近卫大将如原”的宣旨之后,现任关白二条晴良来访。 无论从官位、资历、能力、人脉来看,这位才是目前公卿中的核心人物。 惯例,关白由一条、二条、九条、近卫、鹰司五家的嫡系成员轮流坐庄,每届并不规定任期但一般三五年就自觉卸任让位,否则容易引起公愤。如此一来就不会有哪一家形成垄断局面。 朝廷剩下的实权已经很稀少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内部就会团结恭谦,该争的一样要争,只是不像武士那样动刀动枪的程度。 原本二十多年前,二条晴良少壮时,已经唱过主角挑过大梁了,现在该是颐养天年不问世事的年纪。 可没想到后面出了个“永禄大逆”的事情。足利义辉死后,时任关白近卫前久押错了宝,看好三好三人众和足利义荣,结果被织田信长的勤王上洛之师赶出了京都。 已经退居二线的二条晴良趁机同义昭、信长接近,得以二度上台,再次成为藤原氏的领头成员。利用职务之便,他让一个儿子拜无子的九条植通为父,另一个儿子继承绝嗣的鹰司家之名,加上还有一个儿子留着传嗣本家血脉,等于五摄占了三个。 这个快六十岁的老官僚,虽然鹤发鸡皮老态龙钟,似乎已入风烛残年了,脑袋却半点不糊涂,看起来真有点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意思,一上来,直接便对平手汎秀讲:“平手内府交代的事情,一条左府已经转述了。老朽以为,若源光院殿(新田义贞)乃是您的直亲,那么无论如何应该平反,重获尊荣。但事实并非如此,就请恕拒绝了。” 他的态度温润和善,看上去胸有成竹,毫无惊惧的意思。 平手汎秀却也不以为意,轻轻摇头道:“竟然叨扰博陆,真是惭愧。话说,虽然与我只是旁支,但毕竟源光院殿乃自古新田一门最具盛名的武将,岂忍他背负朝敌之名呢!” 所谓博陆,乃关白之唐名,得于东汉霍光的典故。 二条晴良立即挥手微笑而答:“内府此言差矣。自古新田一门最具盛名的武将,明明是您本人啊!纵然不考虑立场区别,以源光院殿之功业,也是断然无法与您等量齐观的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恭维话一出,平手汎秀神色稍缓,笑而不语了。 二条晴良赶紧继续补充:“为彰显内府的无上勋绩,朝廷以为,‘镇守府将军’的职役虽然多年虚悬,不曾授予任何人,但今日加之于您的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闻言平手汎秀慢吞吞地向前欠身,淡然道:“真是荣幸之至。” 神色好像是比较满意但又算不上特别满意的样子。 二条晴良看上去也不怎么意外,缓了一缓继续开口:“另有一件要事,要与内府相商,烦请您指点迷津,慧眼识人。” 此话令平手汎秀略微讶然:“未知博陆有什么吩咐?” 二条晴良感叹一声,幽幽道:“您也知道,老朽本来早就到了该静享天伦的时候,只因为时局动荡,才不得不出来维持局面。眼看现在已经是日暮残年,天下也多亏了内府的努力转危为安,那么是该物色后继者的关头了。” 这话让平手汎秀愣了一会儿,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堂堂正二位内大臣,是太政官里面排第四的高位公卿,参与下任关白人选的讨论是无比名正言顺的事,甚至理论上存在提名自己的可能性。 但那么做的话,可能会把年老体衰的现任关白殿下吓死导致政局危机,所以没有必要。 二条晴良其实是提了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根据官位晋升惯例,除了平手汎秀这个武家公卿之外,目前关白的继承顺位依次应该是九条兼孝、一条内基,二条昭实、鹰司信房。四个里面,有三个是二条晴良是亲儿子。 不过其实还存在一个变数。 而且平手汎秀故意把这个变数讲了出来,煞有介事道:“当年近卫前久殿下出任关白之时,似乎情况不错。他是由于幕府的强烈要求而被迫离开的,但现在公方本人都不在京都,我想,再让近卫殿下回来也可以考虑。博陆以为如何?” 说完露出友善的微笑看过去。 别看二条晴良现在布局天衣无缝,五摄家占了三席,这个近卫前久却可以对他造成很大打击。 两个屁股不能同时坐在一张椅子上,二者是天然的政敌。 回溯当年,永禄大逆之后,亲近三好三人众,承认足利义荣为征夷大将军,那其实是朝廷全体做出的决定,走了正常流程的。结果信长扶着义昭上洛之后,公卿们都没有被追责,唯有近卫前久一人亡命天涯,等于帮大家背上黑锅。 背锅是个很惨的事,但也让很多人欠他一笔人情债。再加上近卫前久能言善辩手腕了得本来就有不少党羽亲信,一旦复归绝对不是吃素的。 二条晴良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笑容一滞,不敢再端着慢条斯理说话了,赶紧道出本意:“咳咳……近卫殿下的事且不谈,老朽认为刚刚卸任左大臣成为散官的九条兼孝最适宜成为下任关白。虽然他是鄙人的子嗣,但所谓举贤不避亲,此提议并非出于血缘,而是最利于朝廷大局的考虑……” “嗯嗯嗯,是是是,辛苦博陆殿下了!”平手汎秀连连点头,脸上却挂着讥讽的笑容,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的神色。 二条晴良毕竟年纪太大,说这么一会儿话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但正到了要紧关头,抚着胸口强撑,正气凛然道:“但是,前任左大臣九条兼孝的问题在于至今未设正室,也没有任何子嗣,不免总让人觉得似乎还是无知孩童。倘若担当关白的话,则北政所之位势必虚悬,恐非国家之福。” 他这番话,不能说是没有道理。 然而,最近百十年,由于经济条件有限之类的原因,高位的公家渐渐不愿意举办大型典礼,流行只纳妾不娶妻的做法,北方虚悬已经是很常见的现象了。 这会儿讲这个是干嘛呢? 平手汎秀不知道是懒得动脑子,还是一时智力下线,愣着没有反应。 二条晴良只得讲得更明白了:“希望内府出面,在京都名门中挑选贤淑贵女,收为螟蛉,再嫁入九条家作为正室。” “噢……” 平手汎秀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有点意思。 答应下来之后,自己就成为下一任关白的义父了,身份又上一台阶。 不过意思好像也不是很大。 平手汎秀答道:“博陆的考虑可谓十分全面了。但是……前左府九条兼孝,虽然是哪您老人家的亲生子嗣,毕竟已经改姓过继别家了,这个还是要看看他本人的意思。” 二条晴良立即笃定道:“内府放心,他一定是荣幸之至,受宠若惊的。” 平手汎秀却摇头:“不好,不好,还是要当满再看看。” 二条晴良体会着这个语气,观察了一会儿,明白了:面前这家伙已经同意,只是在装腔作势。 好像是在说,他平手汎秀本来是无所谓的,如果下任关白一定要哭着喊着诚恳请求,才愿意勉为其难当人家的爹。 真是可气呀!就算是皇室面对五摄家也没有这个样子摆架子的! 然而又不敢得罪。 人家不需要动刀动枪,只要派人把近卫前久弄回来,京都局势就完全不一样。这关键时刻,别说当儿子,当狗也是值得的。 于是二条晴良点头道:“明白了,鄙人会让他亲自来同内府商量的。” 平手汎秀忽又想到什么,补充说:“明年初,我打算在京都进行阅马仪式,还请朝廷务必允许,给予配合。” “好说,好说!” 二条晴良不假思索答应了。 本来这事也是可以讨价还价一番的,扯些什么“惊动圣驾”,“影响治安”之类乱七八糟的理由,厚着脸皮多要一点礼金出来,然后才答应。 可是二条晴良老迈衰弱的心脏,已经被平手汎秀天马行空的提议搞得有点受不了了。比起“为新田义贞平反”和“迎回近卫前久”啥的,区区一个京都阅马仪式,实在不叫个问题。 反正又不要出什么东西,只是动员一帮子高家名门子弟过去充门面而已,完全是小事一桩,无足挂齿。朝廷里面别的什么都缺,唯有吃闲饭的样子货严重过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二十九章 京都阅兵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由于身份的变动,天正二年(1577)的冬季以及次年新春这段时间,平手汎秀与皇室和公卿打的交道比以前十年加起来可能都多。 亲族和家臣们也都得到露脸的机会,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出席社交场合的义务。茶会、连歌、蹴鞠、能剧观赏、相扑比赛之类的活动要多少有多少,有的人乐在其中也有的人不堪烦扰,不管是兴趣使然还是迫于无奈反正必须得到场。 但平手汎秀本人一直保持着无喜无悲的姿态,包括接受正二位内大臣和镇守府将军任命的时候也是如此,仿佛总是对什么事情不太满意。 这就让朝廷公卿们相当忧虑,不断小心翼翼地进行讨好和试探。 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刚刚卸任左大臣,准备接替父亲担当关白一职的九条兼孝,他反复拜访平手家位于京郊的宅邸,经过多次恳求才达成协议。 新任内大臣和镇守府将军认下了中院家的小姐做义女,嫁到了九条家。 然后二条晴良主动辞职告老还乡,九条兼孝才正式领受宣下成为关白,完成朝廷最重要的换届程序。 公卿们想要拍马屁,又没魄力给出更重要筹码,就让平手汎秀成为了关白的义父,以辈分上的虚荣来表达善意。 义光同样获得晋升,现在是正五位下,刑部少辅,兼近江守。 这段时间将山城国土地划分给皇室、公卿、寺社的文都由父子联名签署背,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在为二代目造势,储君之位坚如磐石毫无动摇。 理所当然,想要跟他交好的人也是相当多的。只是受限于朝廷体例,摄关、清华家的高官们往往拉不下这个脸,下面的小喽啰们分量又不够,这与武家的行事习惯有着一定差别。 天正三年(1578)开春,平手汎秀在京都举行了阅马仪式,既是夸耀武力,展示霸权,也是在为后续的作战讨个好彩头。 以往除了牛车宣旨的特使之外,禁止任何人骑乘经过的禁宫之侧,特许进行这场盛会,而且皇室、公家普遍兴致勃勃参与其间,坐在视野最好的高台之上,欣赏部队的军容军姿,这个面子可以说是大过天了。 家臣按照类别分为数个番队,依次从御前通过。 河田长亲(因病由其胞弟代劳)、岩成友通、浅野长吉、中村一氏、木下秀长、佐佐秀成等人,分别代表北陆、山阳、山阴、近畿、南海、东海各地势力,分为六个班次探路打头阵。 然后引出二代目义光,带着平手秀益、野口政利、平手季胤、生津贞常等一门众出场,骑着最高大的战马,穿着最华丽的铠甲,排出最庞大的方针,唯恐有人看不出他们是唱大戏的主角。 接着是一堆空头高门的公卿和武士组成的“高家众”。以及普遍以下级年轻人担任的马廻、亲卫众。前者名威甚广却没什么作用,后者不为人知但身负重责,相映成趣。 后面又有三股重要力量,分别是: 拜乡家嘉、山内一丰、加藤光泰等“旗本部将众”; 本多正信,小西行长,细川藤孝等“侧近佑笔众”; 伊奈忠次、长束正家,石田三成等“奉行众”。 最尾则由僧侣众,町人、商人、职人众,百姓众的代表担当。 本来平手汎秀打算自己也在这个序列出场,独成一个番队,也耍一耍威风的。结果正好在事前一段时间遭遇连续的阴冷天气,旧疾复发,腰背四肢都不舒服,便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跟皇室和公卿们一起,坐在高台上当看客。 也并没有搞预想中那个挥着手对众人喊话的仪式。 “诸君安好!” “主公安好!” “诸君辛苦了!” “为主公效劳!” 最开始幻想的时候感觉很有逼格,稍加演练却发现非常之尴尬。毕竟现在是十六世纪,大部分人都觉得天下之主就应该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过于亲民接地气,反而很怪异了。 改成了让家臣和士兵们表演作战时的鲸波,或者叫閧之声。就是将领起头喊着“えいえい”然后全体一起高呼“あう”,这样很有节奏又相当简单的战歌。(就是游戏和大河剧里面“诶!诶!哦!”的声音。)以及与之适配的捣栗子,开军扇,挥动长柄武器和旗帜,吹法螺,敲太鼓的这一系列“出阵之礼”。 而平手汎秀本人,只需站在台上,负手而立,脸上带着似有还无的笑容,时而偶尔轻微地点一点头,满是孤傲寂寞,遗世独立的气场就行了。 越是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表情都不做,安静地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与台下的喧嚣热血形成鲜明对比,越是显得高深莫测,不可估量,皇室和公卿们也越发敬畏谨慎。 这个,从场上参与者和台上观众的反应之中可以感受到。 普通百姓允许在警戒线之外参观,挤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其实除了最前面三五排,就只要个别长得特别高的人能看的清楚了,大部分人只不过是听着身前的议论,加以脑补想象,然后以夸张的语气把自己的脑补想象描述出来,再说给后面的人听罢了。这不知道算不算好事。 活动毫无疑问取得了成功。 整个过程一共有骑马者一千七百,步行者二千五百显露英姿。幕后则动用了民夫一万三千名,银钱八千六百贯。其中大部分花在了一次性的装饰用品当中。 仅仅是一上午的功夫罢了。 效果是被公卿们誉为“古今未有之大盛事”,成为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大型方阵活动就是有这种号召力,不分年代,不分民族,只要是人类就能下意识感悟到波澜壮阔的美感。没见过世面的扶桑古代人一惊一乍,尽管在穿越者眼里无论场面还是协调度都只是校级运动会的程度。 其实平手汎秀不仅想要展示军容之盛,也希望彰显一下分门别类井井有条的体制,很大程度是给内部的人看的。但家臣们好像并没有反应过来,事后私下接触,发现大部分人沉浸在横刀立马,所向披靡的意境之中,急切着想要马上到前线去斩将夺旗,建功立业,凭刀枪搏下功名。 看来以后对内还是要直截了当一点更好。 不过将士们能有那么足的斗志也不是坏事。 三月底,四月初,平手汎秀受到河田长亲寄过来的信件。里面讲了一件虽然非常震撼,但他本来不应该感到惊讶的事情。可是因为在京都玩得太开心有点忘了形,所以实际到头来就跟正常人一样惊讶。 那就是——越后之龙上杉谦信年初宣告忽然死亡,没有留下任何善后的遗言,他的两个养子为了争夺继承权已经大打出手了,整个上杉家分裂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陷入你死我活的内斗当中。 所以说,现在无疑就是洗刷上一次战败之耻辱,打进春日山城的最好时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章 给上杉家的三个条件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严格来讲,上杉谦信并不能说是“急死”。关于他腹痛呕血和间隙晕眩的传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平手汎秀远在西国之时都听说了好几遍。 但“越后之龙”明知如此仍然没有对身后之事做出妥善安排,以至于他倒下去再也没有醒来之后仅仅三天,春日山城就发生了大变乱。 上杉景胜人狠话不多,当机立断优先取得了斋藤朝信、竹俁庆纲、新发田长敦等数名侧近的效忠,第一时间抢占了本丸的金库和武仓,取得大批黄金与兵器。上条政繁、山浦国清等近支亲族纷纷表示支持。 但他异父异母的弟弟景虎也不是等闲之辈,纠结了麾下党羽如柿崎晴家、本庄秀纲、神余亲纲诸辈,在三之丸内举兵起事,隔绝内外,企图瓮中捉鳖。前任关东管领上杉宪政站在了这一边。 春日山城内居住的一门众、侧近奉行、旗本将领,共有数十名家臣,一共控制了三千余兵力,基本上是沿着对半开的方式分裂了。 一方控制山顶的制高点,一方把守山脚的路口,谁也奈何不了谁,如此陷入僵持,然后都赶紧派人到各处去寻求支持。 整个越后就这么乱成了一锅粥,瞬间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上杉景胜是谦信的外甥,有血缘上的优势,更容易获得长尾家旧臣子的拥戴。上杉景虎有老管领宪政背,对于非谱代出身的新参者吸引力较大。 双方起初是大体对等。 但没几天,地处偏远而又凶悍善战的扬北众入场,并且大多支持景胜,这就打破了势力平衡。 不过扬北众的军队刚刚开到春日山城,又来新消息,说是上杉景虎的求助信终于送到了小田原城,他亲生大哥北条氏政那里。 北条家毫无疑问是支持景虎的,他们的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立即派了大军进发,准备武装干涉。并且还联系了伊达、芦名、大宝寺等周边势力,要求他们一起表态。 那些事不关己的第三方势力当然只会呐喊助威挂名参战,不可能当真派兵的,不过仅仅是这样也就足够了。 北条氏照、北条氏邦两人分别奉命从泷山城、钵形城整兵出发,前往越后。 上杉景胜能找到的盟友只有佐竹、宇都宫这些常年反北条的关东钉子户。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他们倒是肯帮忙,主动向武藏进军,于鬼怒川处同北条氏照遭遇,发生激战,牵制住了这支军势。 但北条氏邦仍是没受到什么阻碍,八千人越过三国峠进了越后,攻克了桦泽城作为桥头堡。 这样的军势对于北条家而言只是一支偏师,不过之于越后的内乱来说,完全是决定性的力量了。 上杉景虎知晓援军到来之后大喜过望,决定不在犬牙交错施展不开的春日山城继续耗费时间,来到上杉宪政居住的御馆城扬旗宣布另立门户。打算等到与“娘家人”会和了之后再一道杀回去。 反观上杉景胜,这个时候,举目四望,唯一可以引作盟友的,就只剩下被谦信骂为“全无义理,窃国之贼”的某人了。 …… 这段时间,对于北陆越中、能登、加贺各国的“亲上杉派”而言,无异于是世界末日。身后的大腿说倒就倒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如今面对平手氏大军前来围剿,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据城固守吗?以寡敌众,能守得了多久? 往深山老林里逃?失去了援军的希望家臣们撑得下去吗? 干脆撤到越后?届时该支持景胜还是景虎? 面对丧失了斗志的敌人,北陆军团连战连捷,两个月内攻克五座城砦,扫灭七家国人众。这个时候再提出降伏也是基本不会得到理会的,除非甘愿放弃一切土地,做个平民百姓,才有可能保住姓名,免遭一死。 剩下极少数实在过于偏远的魑魅魍魉不便收拾,河田长亲连同本多忠胜、岛清兴共同向东进发,聚兵二万,仅八日便拿下了越中重镇富山城,算是洗刷了去年惨败的耻辱。 人逢喜事精神爽,河田长亲甚至因此病情稍有缓解,每天都能多吃几晚米饭。 正打算一鼓作气,趁上杉内乱未平,继续进攻越中、越后边境门户的鱼津城之时,他忽然收到了敌方僧侣传来的求和文。 打开一看,竟然是上杉景胜那家伙顶不住北条的压力,向平手家请求支援了! 第一印象,觉得真可谓是病急乱投医。 但仔细阅读对方说辞,却发现绝非是一味谄媚哀求,反而讲了一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逻辑: “经由此次大变,我上杉再无丝毫抵抗平手内府的底气,只可俯首帖耳,不敢稍有作色。但鄙人若是败亡,则越后必为北条所取,而后由近畿通往奥羽之路,亦将彻底断绝。如此东北伊达、芦名、最上、南部、安东诸强,恐怕就不免三心二意,怀有朝秦暮楚之心。倘若彼等阴助北条,天下之势,或仍有变。” 看了这番话,河田长亲颇为犹豫,停下兵锋,遣人快马加鞭,回京都报告。 十日后传来消息,平手汎秀已经举兵数万,起身前往骏河,亲自指挥关东之事,武田胜赖、德川家康。织田信忠等人随行。 而少主义光将率领二万人沿北陆道前来越中坐镇,全盘负责对上杉家的处理方案。 大军行动缓慢,先让小西行长过来打前站。 他所带来的命令,首先是否定上杉景胜提出的那几条所谓“降伏条件”。 “献出黄金一万两作为礼仪”这个内府大人表示看不上,用不着。咱平手家以和泉为核心,商业络遍布近畿,每年进项不可计数,你这辛辛苦苦存的一点零花钱算个什么东西。 “割让越中、能登全境”完全是开玩笑。两国本来就已经差不多被北陆军团打下来了,也就差一个鱼津城而已,用得着割让吗?拿已经守不住的地盘当条件给出去是把人当傻子? “称臣效力,谴亲为质”这一点倒还有些价值,说的算是个人话。但是这不是必然的吗?不是废话吗?倘若你连称臣都不肯,那平手家怎么可能帮你的忙?怎么可能承认你的地位? 小西行长带来的新条件,除了保留“称臣效力,谴亲为质”之外,另加三条。 其一,“上杉”跟“长尾”需要剥离开来,以后继承上杉家名号的一脉需要去京都,以一个空头高门的身份存续,而继续当大名的一脉只能采用“长尾”的苗字。 其二,必须无条件地接手转封他国的安排,并且好好执行迁徙计划,不得有任何小动作。越后之地属于北陆道上的要冲,关系重大,将会另有布置。 其三,要求上杉景胜——如果答应了条件以后就是长尾景胜,迎娶平手家谱代家臣之女为正室。明确表示,内府不会将其收为义女,只以家臣之女身份出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一章 骏河的温泉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温泉什么的,真是不错啊。” 静谧的夜里,平手汎秀披头散发,一丝不挂,懒洋洋地泡在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背靠着冰凉的石头,仰望星空,思考着人生与哲学的道理,还能感受从大海的方向刮来的风,不再狂躁凛冽也没了腥味,柔和拂面。 时值正夏,但东海道气候并不算炎热,特别是登上富士山的半腰之后,感受就完全是如同秋季一样凉爽了,再往上甚至可以看到明显积雪。 所以非常适合泡温泉。 以前归属今川家享用的禁脔之地,如今同骏河国的土地一样,换了主人。 平手汎秀以往征战沙场受了不少刀枪创伤,又没有特别仔细地恢复好,产生一些后遗症,每每到了阴雨时节便酸胀发麻,隐隐作痛,很不爽利。 多年以来,长期在京都附近活动,从来往温泉疗法的方向去想,直到这次尝试,方才觉得以前的人生实在大有遗憾。 今后应该好好体验一下扶桑列国那些知名的汤治场才是,不管有多大用处,起码先让自己舒服舒服! 穿越到十六世纪,而且还不是本时代发展度最高的地区,即便是在万人之上,衣食住行的享受,也未必能超过三次产业革命后的小康家庭,唯有多占用一点后世无法享有的自然资源,才觉得不亏了。 比如泡这温泉的时候,就可以让大队士兵开道,将最好的地点团团围住,把整座山独占起来,保证方圆几千步之内都没有不速之客打扰。 在二十一世纪,达官政要和亿万富豪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还有什么别的奢侈项目可以玩呢?要不然以后试试打猎算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忽然身后传来清脆的木屐声。 回首看去,是井伊直虎穿着宽松的纯白浴衣,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过来,然后半跪于地,将散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把食物饮料一一端下来摆在面前。 奈良酿造的上等清酒,与梅子共同温开,然后密封放到井下冰藏,再拿上来喝,便格外沁人心脾,回味无穷。新鲜捕的鲷鱼,剔刺取肉,裹上蛋液与麦粉,侵入滚烫麻油稍微炸一下捞出,外皮酥脆溢香,里面却还保持着刺身的口感。 除了两样主打产品,还有几样小菜和酱汁,没这么名贵麻烦,但无论原料、调味还是火候也是容不得丝毫马虎的。 里面少数是扶桑的传统佳肴,多半是平手内府亲自交待了烹饪料理之法,然后让厨师反复实验试错,才慢慢有了菜谱。 前日“鬼童子庆次”见了,便吐槽说:“以前我一直都说故弹正(指织田信长)奢靡豪侈,如今见了内府的模样,真该到墓前道个歉才是。至于公方的生活,相比之下何异于乞丐啊!”这话被细川藤孝私下评价为“利于树起平手氏的形象,消解足利与织田的残余”,建议推广出去。 泡在水里的平手汎秀闻到麻油与梅酒混合,却互不相冲的味道,食指大动,伸手去拿,却不小心,摸到井伊直虎的柔荑上。 老夫老妻的,倒也并不在乎……吗? 没想到井伊直虎如触电般将手缩回去,赶紧起身,强做镇定道:“殿下!您身为天下武家的表率,请不要再做小孩子般的恶作剧了。” 这么一说平手汎秀才想到昨天的事,哈哈笑道:“是指把你强行拉到水里面吗?不会了不会了,反正你一点都没有惊吓的样子,根本不好玩嘛!” “那再好不过了。”井伊直虎侧过头去掩饰住脸色,保持着稳健的语调:“武士面对刀山火海都要从容应对,何况只是被拉进水里面呢?根本没有什么危险性。殿下想玩这种情趣,大可以去找您其他的姬妾……” “嗯嗯……”平手汎秀满不在乎地应了两声,忽然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如果你真的那么镇定的话,刚才就不会反应那么大了。看来是竭力逞强而已嘛!嘿嘿……” “没有!妾身只是觉得整理清洁太麻烦罢了!”井伊直虎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后脑勺来:“负责浆洗晾晒的侍女们工作也辛苦啊!” 汎秀已经年近四十,直虎也是差不多,在本时代妥妥的进入了老龄的范畴。一般男子到这年纪腰背早不行了,女子的容颜会被岁月摧残到目不忍视。但锦衣玉食不用劳作的贵人抗衰老能力总是强上一些,时常运动更是非常有效。 现在面前的女性背影,似乎还是同十几年前一样挺拔与修长,稍微丰腴了一些增添了更多的美感。 “哼哼,区区这点心思,岂能瞒得住本智将!” 平手汎秀说着就毫不掩饰地露出魔鬼般的笑容,伸出两只罪恶之手。 “殿下您真是,太不像样子了啊!” 姬武士虽然出声斥责着,但穿着木屐的双足却诚实地一步都没有挪动。 正在这时—— “父上!母上!我泡完啦!” 蹦蹦跳跳走过来一个光着脚的小男孩,正是决定要过继到今川家,延承骏河守护之位的梅若丸。 刚满八岁。 井伊直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开两步,合上被拉开一半的衣襟,拍了拍脸让红晕消失掉,然后一个深呼吸,恢复到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平手汎秀倒是不慌,本来就披头散发泡在水里,天然看不出任何痕迹。 可能是因为这个年龄段长得太快,出于前瞻性的考虑,梅若丸的浴衣裁剪得稍微显大了一点,穿在身上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故意冒充大孩子一样,十分可爱。 “跟你说过,在山上就慢点走,小心摔到。” 直虎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发出了指示。 梅若丸缩了缩肩膀,瞪了瞪眼睛,然后立即站直了,慢条斯理一步步走过来,动作非常端正庄重,绝对是武家子弟中的优等生。 看来人如其名,是位“虎妈”。 平手汎秀倒只是笑眯眯地饮了一杯酒,柔声说:“这么晚了怎么不去休息?有什么事情要说的吗?” 他对于除了嫡长子以外的儿女来说,堪称是本时代最温和的“慈父”了。 但正是这种态度的区别中,隐约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 “是的。”梅若丸郑重地走到跟前,伏身下拜施礼,肃然道:“禀报父上大人,母上大人,我想说的是,今天武田家的武王丸,一直对我表现得很亲热,还给我送了玩具和食物。但是我不知道父上大人是打算如何处理武田家的,所以托词说‘母上大人不允许收任何人的礼物’婉拒了。” 直虎的脸上立刻出现微妙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人家孩子一定会说怎么你家母亲那么狠我家母亲可不这样……”不过这话被旁边的父子二人有意无意忽略掉了。 “真是个聪明孩子!”平手汎秀闻言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赞叹:“确实这样的类似场合不收为好。没想到武田家还有这种小动作啊,他有说些什么特殊的话吗?” “嗯——”梅若丸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不太有自信地回答说:“好像,好像他比较关心北条家的事情?感觉,武田家可能是想尽早知道,父上大人您对北条家的态度,然后就可以占先机,多立功什么的吧……” 真是个聪明孩子——这次平手汎秀忍住没有说出口。 他心里想到一些别的东西。 梅若丸现在的样子,比起同年龄的言千代丸,也就是平手义光,丝毫不差甚至某些方面会更好一些。尽管后者已经算是智力很不错的孩子了。 而且,言千代丸一直都略嫌瘦弱,弓马刀剑之道的本事非常稀疏平庸,可能连一个普通的组头级下等武士都赶不上。 梅若丸却不同,他不仅早慧身体发育也很顺利,武艺是超出平均线的水平。如果不论实战效果只看演练甚至可以说是上等。 幸好,他晚出生了足足九年,这个时间差能让潜在的危险性大大降低。 平手汎秀摇摇头,将负面情绪驱逐出脑子,笑着说:“跟北条也虚与委蛇不少日子,该到时候了。以后其他的小孩子再问,你就可以明确告诉他们——我亲口说的,北条相模(氏政)七月一日之前还不肯来到骏府觐见的话,就视同乱臣贼子,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倒不如说,明天就算没人问你,你也可以主动告诉武田家的那个……武王丸对吧?” “是!”作为一个八岁小孩子,梅若丸毫不费力地听懂了这一番吩咐,点了点头。 直虎闻言急道:“殿下,这种事不应该公开给出文吗?怎么能在正式做出决定之前,先跟小孩子说呢?” 平手汎秀端着酒杯饮了一口,淡然道:“正式文过几天再说,先从小道消息传过去,给对方几天心存侥幸,努力挣扎的时间,不也很好吗?” “可是……”直虎要说什么,却一时难以想好措辞。 平手汎秀已经开始了新话题,他伸手向天空一指:“看南边,清晰度夏季大三角啊!” 直虎叹了一声也不去想正事,随着男人所指方向望去,皱眉想了片刻,随即笑道:“明明是牛郎、织女、鹊桥三颗星星。什么夏季大三角,是殿下忽然想出来的词吧?” “哈,其实是黑仪桑告诉我的。” “什么……是妾身离开近畿之后殿下又有新宠了吗?” “啊,如果是的倒也不错。” “哼!就算是也不要当着妾身……和孩子的面说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二章 强迫改姓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平手义光自近江濑田城出发,经过越前、加贺而至越中,与河田长亲、本多忠胜、岛清兴汇合,军势共计四万二千左右,抵越后门户鱼津城之下,做好了两手准备,随时可以见机采取适当策略。 如果春日山城里的那小子识得时务,就帮助他赶走北条军。如果识不得,那就连同北条军一道收拾掉。 从兵力数量上讲,绝对有这个底气。 出发之前,义光向汎秀表态说:“初次驾驭如此庞大的军队,唯恐自己经验不足导致犯错,希望能挑选一些宿将名臣作为助手。” 作为自家孩子,这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当然没什么好不同意的。 可没想到的是义光得到允许之后,居然把茶头泷川一益,和祭官竹中重治,这两个有严重历史问题已经调到清水衙门退居二线的人物,给请出来了。 汎秀对此是有些惊讶,而且不太满意的。 在他看来,织田家终归还继续坚挺延续于岐阜城呢,尾美二国的旧痕迹总让人觉得别扭,即使无法消除也该加以掩藏才是。 义光则似乎有着不一样的处事思路。 可能在他的角度,并未觉得信长是强到必须绕开淡化的存在。 “平手氏,作为新田氏之后裔,室町时效力于同出源氏的斯波家,后来被派遣到织田家旗下担任与力,直到后面共同上洛侍奉足利家,始终没有结下君臣关系。” 这种对双方关系的崭新解读方法已经在京都流行开来了,义光他们这一代的小字辈们,大概都会秉持类似的观点。 又应了那句话,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反正说出去的承诺也没法收回来,平手汎秀决定静观,只是暗中稍微使了一点力,委托某些人对旧织田体系的影响报以警惕心。 然后马上收到“有心之人”的回报说,义光常与河田长亲、小西行长、泷川一益、竹中重治共同议事,对于后二者的重视并不比前二者差多少。 见此汎秀沉默良久,心下生出一点些微的郁结之气,却不知该如何抒发。 家臣们都不方便聊这个,唯可与直虎私语。 对方听闻之后,思索片刻,问到:“时至今日,泷川、竹中难道还会有什么别样心思?还会对我家的霸业有什么干扰吗?” 汎秀不假思索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他们都没什么本钱又都是聪明人,如今的局面当然只会跟紧我这个庄家,怎么可能去别的地方下注?” 直虎立即追问:“那殿下在担忧什么呢?” 汎秀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答不上来。 见状直虎伏跪道:“妾身有一言冒犯,若说得不对,请殿下责罚。” 闻言汎秀莞尔:“何作姿态?但说无妨。” “那妾身便遵命。”直虎拜了一拜,道:“少主身边可靠的辅臣,都是您点名派过去的,自然不提,同年龄的伴当,也是从家臣子嗣中挑选的。这些人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而泷川、竹中等人,由于过往恩怨关系,恐怕难以对您产生亲近感,而更愿意效忠于少主。毕竟,当年发生冲突时,少主还是个孩子,不必负担起什么东西来……” 汎秀皱眉道:“你是说,我感到不快的原因,是对自己儿子的控制力降低了吗?” 直虎伏倒在地不言,但显然是默认了。 汎秀脸上下意识聚集起怒气,引而不发,酝酿了一会儿,终是摇摇头忍了下来:“难得还有你可以这样跟我说真话。确实,再过个十年……最多十五年,担子始终是要交出去的,总要慢慢给机会锻炼嘛!” 直虎起身抬头,讶然道:“殿下心情不好的话,也许抒发一整子会开心一些。为什么要强忍呢?帮助您宣泄出来,也是我们武家女子的责任。如果情绪带到国政大事上的话……” 汎秀马上笑着摇头:“只有弱者才会把怒气宣泄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上。像我这样的人,就有充足的余裕,拿国政大事来撒气!” 接着拍着桌子向门外发号施令。 没多久,四个身手矫健,动作干练的年轻家臣前来听命,其中两人拿着纸笔。 平手汎秀径直便道:“通知下去,由于我心情不好需要找个人骂一顿,从今天开始不承认北条家的氏源身份了。那两名从小田原来的客人,命令他们以后只能自称伊势的苗字,否则便是犯了擅自攀附名门,篡改谱系的大罪!” …… 现在聚集于骏河国周边地区的,有平手家亲卫、旗本一万八千,水军众九千,各地国代家臣动员的农兵三万,西国外样众三万三千,四国外样众一万二千,畿内外样众一万四千,东国外样众四万六千,总计超过十六万的军势存在。 北条氏政的反应则是一贯的摇摆不定,首鼠两端。 一方面向领内发布紧急动员令,要求所有十二以上,七十以下男性,全部到指定地点集合待命,还不由分说地征收了大批寺社的铁钟和佛像,准备融了做兵器。 另一方面,却又派遣板部冈江雪斋来求和,说什么“绝无丝毫对抗之意,纯属武田、德川等小人挑拨离间”之类的话。 平手汎秀也懒得分辨,只令他在七月初一前到骏府来觐见。 结果,就在六月三十,从小田原来了支队伍,却是北条氏政的弟弟氏规,及叔祖幻庵两人。 带来了“鄙主突发足疾,不良于行”的回复。 汎秀对此非常不满,说:“不良于行难道不能乘车?既然要表明态度,那么就算爬也该爬过来!” 北条氏规当即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再答。北条幻庵年岁已过八旬,倒是见惯了世面,冷静答到:“内府若不能满意,可否令我家的少主代替前来觐见?” 平手汎秀一口咬定:“必须是家主。除非让相模(北条氏政)先把位置传给其子,那么就允许只让小的来。” 北条幻庵立即伏身叫到:“岂敢不从命?”却又说:“家督的更替,是十分复杂的事情,恐怕需要三到六个月时间,不知内府大人能否宽限一二?” 汎秀当即拂袖而去,懒得理会。 却不料北条氏规、北条幻庵没皮没脸地赖着不走,每日跪在外面求见。 氏规乃三十岁的汉子,正值壮年也没什么。可幻庵八旬老者,鹤发鸡皮老态龙钟,实在是不好对其过于苛刻。 于是平手汎秀就借着“心情不好”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忽然做出“不得再自称北条”的处断。 正巧,北路那边传来消息,说上杉景虎愿意接受改家名为“长尾”的条件。 既然如此,倒也公平,并没有厚此薄彼嘛! 北条幻庵听到了之后什么都没说,默默收拾着东西就回家了。 北条氏规却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了一番,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般的离去。 数日后平手汎秀收到最后一封信。 北条氏政亲笔写到:“昔日平家自以为富有四海,源氏却只有关东一隅,但最终却是镰仓殿一统天下。人言平手内府学问渊博,鄙人看来不过如此,竟不知青史掌故吗?日后我至畿内,倒是要好好查一查新田与平手之间有多少牵强附会之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三章 多多益善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上杉景胜宁愿把苗字改为长尾,于是平手义光的四万二千人就能以友军的身份,不费分毫跨过鱼津城,直取春日山开拔迈去,准备清扫越后全境,驱逐北条家的势力。 同时剑指小田原的主力讨伐军也开始展开了阵型。 东国众四万六千人,德川家康、武田胜赖、织田信忠等,集于西上野,负责攻打原廊桥、沼田等地,然后向南进攻武藏国。 西国众三万三千人,小早川隆景、宇喜多直家、荒木村重等,走东海道,向相模进兵,直接威胁到敌方的核心地带。 近畿众、四国众共二万六千,佐佐秀成、三好康长等,跨海去房总半岛,对付里见家的亲北条派,接着绕到东面,迂回作战。 水军众船只一千艘,水夫万人,分属九鬼嘉隆、安宅信康、来岛通总,封锁伊豆、房总的沿岸,控制水路的交通线。 平手汎秀亲率四万八千人留在骏府,准备见机而动。 外交层面上的动作同样显著。 武田胜赖一直执着于向安房里见氏渗透,并且取得了还算不错的后果。上代家主里见义弘的唯一子嗣梅王丸现居骏河,而台上那个义赖只是个亲近北条的庶支,这显然对敌人进行分化打击的一大利器。 德川家康则是不声不响地联系了常陆的佐竹家,以及其身边宇都宫、结成、佐野等一批“关东钉子户”。他们只需要得到原领维持就愿意率兵相助,不是因为对平手存了什么好感,而是因为跟北条仇恨太深。 奥羽那边,南部安东鞭长莫及只是挂名表示友好不谈,伊达忙于进攻相马,最上急着平定内乱,大家都宣称自己是“对平手内府仰慕已久甘为犬马绝无半点抗拒之意”,不过该打的热火朝天,还是在打。 其他几个相对距离近一些势力,得知平手下场之后,纷纷打出反北条的旗帜,但并没有南下参与围攻,反而是拼命往越后跑,企图抢占上杉景虎麾下的城池。 尤其会津地区的芦名盛氏,那个老狐狸最起劲。 对于明显的抢人头行为,平手汎秀佯作不知,决定日后交给上杉景胜——那时候可能已经叫做长尾景胜去头疼就行了。谈得出理想结果,自然是好,谈不上结果的话……说不定更好。 几个方向的工作,都没有直接派人接手,而是充分让外样自行发挥。 这样看起来会影响效率,而且给了武田、德川他们私里欺上瞒下的机会。但好处就是可以先不表态,留有最终裁定的余地。 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平手汎秀没有强行索取“征夷大将军”的官职,而是满足于“正二位内大臣兼左近卫大将,领镇守府将军”的身份。 名分处于暧昧的状态,尚未完全揭穿最后一层面纱,所以奥羽、九州的大名们姑且还可以装聋作哑,一边保持表面恭顺,一边加紧时间扩张兼并。 恰好平手汎秀并不像原本历史上的丰臣秀吉那么心浮气躁急不可耐,宁愿多花一点时间,给天下群雄释放最后一次光芒的机会。 燃尽之后留下一地烟尘,才会更好收拾嘛! 另一方面,也是给德川家康、武田胜赖卖个面子,让他们可以难得地在偏远势力面前代表朝廷,抖一抖威风,尝试“天使”的感觉。 两人一个始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个在足利义昭落跑之后率先站队,本就是应该表彰的。这档次的大名,你送五万十万石领地,那都完全算不上什么厚赏,但给一个露脸的机会就很不错。 亲疏有别,新旧有差,才可以产生合适的激励。 …… 此时的北条氏政,实际控制了相模、伊豆、武藏、下总,以及上总、下野、上野、常陆、骏河的一部分,规模总计约在一百八十到二百三十万石之间。同时还拥有小田氏治、小山秀纲等附庸,以及上杉景虎、里见义赖这样的铁杆盟友——当下的局势下也是不得不铁杆了。 就在双方决裂之时,北条氏政发布了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征召令,要求所有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丁都来当兵参战。 显然,以本时代战国大名的行政支配能力而言,这样的命令并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贯彻执行。不过既然这么做了总不会完全无用,根据传言说是在各地集结了超过十万人的超大军势,如果把上杉景虎、里见义赖等人算进去可能有十二三万。 闻知此事,平手汎秀并不怎么着急,反而哈哈大笑,顾左右曰:“倘若对方集中五万精兵,发挥本土作战优势,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灵活机动,那我倒会头疼不已,担心诸将被各个击破。但现在北条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居然胆敢招募十万大军,只怕粮食的运输问题就会让他们捉襟见肘,以至于徒拥大军却寸步难行,只能分散开来防守罢了!” 这个论断,当时有不到一成的人立即听懂,大约两三成的人冥思苦想之后听懂,剩下的人怎么思索也听不懂。 敌人兵多反而令内府大人感到高兴,原因究竟何在? “二十万石的领地足以支持一万军势作战了,如今北条家既然有二百万石左右的实力,为什么不能支持十万军势作战呢?” 私下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是还不到九岁的天才儿童梅若丸。 汎秀对自己的儿子当然是耐心而又慷慨的,他随手在地图上花了个圈,形象地解释道:“如果一个大名的领地只有二十万石,那么他的攻略范围,基本不可能超过三天的行军路程,后勤很容易满足,一万士兵,可能仅需要一千名,甚至八百名辎重人员供应就够了。但若是二百万石的势力……你看看现在的北条家,从国土最南的伊豆到最北的上野,足足要走半个月之多。若没有一系列规划良好的兵站,给十万人运输兵粮,压力会有多大呢?” 梅若丸似懂非懂,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上面好多的概念过于抽象了,就算是天才儿童难以立刻理解。 旁边的井伊直虎却恍然道:“妾身明白了。数年以来殿下在近畿设定的那么多兵站,原来并不只是夸示财富,而是心存了长远的预期啊!” “没错。合战的规模越是上升,行动力越是重要。而行动力则取决于后勤力。”汎秀解释了一句,随后忽然“勃然大怒”上前,附耳道:“你这妇人,原来以前是这么腹诽夫君的?今夜定要好好惩戒!” …… 事情果然如平手汎秀所预料的那样,北条氏政虽然聚集了空前强大的军势,但却并未集中起来运用。 约有四万人围绕在小田原城周围驻扎,然后是延伸开来,河越、钵形、下田、八王子等支城各有数千到一万不等的部队聚集起来,接下来就仿佛时间陷入了停滞一般,不再有什么动作了。 整个七月份,北条家除了动员令之外,好像就没有发出其他的指示。 事实上动员最多上旬就完成,起码有二十天在无所事事。 许多坊间好事之徒讥笑为:“小田原城一定还在进行评议吧!”毕竟大家都知道,开会是北条家的特色,不可以不品尝。 这当然也可能是原因之一,但平手汎秀认为更重要的理由是,在海上交通线被封锁之后,对方已经没有足够的后勤力量进行大规模的主动作战了,所以才不得不保持守势。 倘若北条氏政真敢把十万大军集合到一处去,怕是不用打,只要拖上一两个月,就自行崩溃瓦解了。 平手汎秀的讨伐军背后是五十万石粮食,二十万贯银钱,八万名役夫,三万六千匹驮兽,久经考验的奉行团队,以及超过四年的兵站运营经验。 北条家的行政能力当然是战国大名中的翘楚,给予一门众和家臣明确的身份定位、权责划分,贯彻了寄子寄亲制的精华,排除庄头地侍的影响,直接与百姓产生了联系并且重视民间的呼声,定期的评定让各方利益代表都能分享中枢发言权,而不至于心怀着抵触阳奉阴违。 其稳定性毫无疑问居于扶桑第一,经历几代人近百年的统治,全程几乎没有产生过值得一提的内乱和民变,这是他们能步步为营,不断扩展的根基。 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长期的轻徭薄役,繁琐的决策过程,以及深入人心的保守倾向。 再加之,领内并无金银矿山或商业重镇。 关键时刻,他们无法竭力压榨领内的战争潜力。 “处死对攻略对象心怀异议的家臣,哪怕是一门众甚至嗣子”、“所有士兵聚集到小田原城,不要管掉队的老弱病残,除了随身口粮以外依靠掠夺维持补给”或者“要求领内所有富户自愿缴纳临时税款,直到有足够的钱粮为止”这种有争议性的命令会讨论很久,最终多半还是要被否决。 而武田信玄、上杉谦信之类的雄主只要一句话就行——当然事后引发多少后遗症就是另外一码了。 可以召集十万士兵,却又只能分城困守,这正是典型的北条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四章 侧翼建功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平手汎秀的言辞之中,似已将北条氏政视若旦夕可擒的冢中枯骨,但实际打起来,过程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以骏河与相模两国边境为核心,北至甲斐南至伊豆,从沼津一直到小山大约二十五公里的宽度,原本聚集了有八千人左右的守备,分为两座较大的支城,和五座小规模的砦。 以小早川隆景的西国众,见对方调动缓慢反应不及,仗着人数的绝对优势,果断采取了强攻。可惜连续一个半月下来,未能有多少进展。 宇喜多直家身体不适,止步于骏河,未能亲临一线,剩下山中幸盛、荒木村重、别所长治这些名将豪杰们,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没习惯配合,虽然各个的斗志都不缺,给予了敌军不少打击,但始终缺乏最后一锤定音的表现。 韮山城城主,是北条氏政的胞弟氏规,意志坚定用兵又灵活,时而稳守时而反击,艰难地撑起了整条防线。 此人曾前往骏府城试图取得平手汎秀的谅解但一无所获,现在看来他军事上的本领可能要远远高过外交。 这种情况可能对北条家起到了一定的鼓舞作用,小田原城经过长期众口难调的扯皮终于做出了一点反应,派了大约一万六千人带着粮食、军械到前线支援,统一交给北条氏规来指挥。 于是西国众的处境开始越发艰难,不仅未能成功推进反而局部出现了败退。别所长治甚至公开场合隐约表示了对小早川隆景的质疑,令后者很难做出合适应对。 为此平手汎秀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温泉修行,率领亲卫、旗本,动身来到前线稳定局势,并且给予诸将一视同仁的面斥责,以“法不责众”的形式,强行平息争论。 接着彻底重新布置军势,再次发动进攻,又是差不多一个月过去。 不过呢……这段时间东国众在上野战线的情况也比较平淡,因而没有让西国众显得太丢脸。 德川家康、武田胜赖、织田信忠拥兵高达四万六千,花费了两三个月时间,才艰难拿下了松井田城这个桥头堡,消灭了约一千五百名敌军。 指挥上野、下野守备的北条氏照倒是也有三万人以上,然而东方向还面临佐竹、宇都宫、佐野等“钉子户联军”的压力——那边可是不共戴天的积年夙敌。其实只有一小半力量应付西线。 饶是如此,沼田、廊桥、平井诸城组成的锁链依然很牢固,保持了从相模直到越后的交通线。 地产丰沃的上野东南部,御馆之乱中基本全数支持上杉景虎,也就几乎等于服从北条氏政。其领袖人物是智勇双全却又两面三刀的北条高广。(跟后北条家并无血缘关系) 据说就是这家伙的存在,令德川、武田、织田举步维艰,把守住了重要的门户。 背后的佐竹、宇都宫、佐野他们,难得有机会反攻倒是取得了一场重大野战的胜利,不过原因并不是他们有多勇猛而是运气够好。 “地黄八幡”北条纲成的儿子北条氏繁率领三千精兵担任先锋,结果突发心疾死在马上,导致军心大乱士气崩溃,不战而败。随后已经隐居的北条纲成本人拼着老胳膊老腿复出,一到前线立即镇住场子,没让关东联军有扩大战果的机会。 多次战斗的结果总体可谓是“不分胜负”。 但“不分胜负”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是守方的胜利。 为了打破僵局,平手汎秀又派遣了一支别动队,尝试沿着甲斐东境翻山越岭进入武藏国。由于道路的限制这支部队最多不能超过八千人而且无法携带任何重型的火器。结果经过两日奔行后发现津久井城有三千余人,守住了山路的唯一出口,呈现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完全没办法通行。 整体上缺乏集团协调的后北条家在局部战场上展现出了非常优秀的战斗力,不负多年以来的“善守”之名。 给人的感受是比毛利家硬得多,也难怪这么有自信。 面对大兵压境,宿敌绕后这种局面,基本没什么家臣不稳的情况出现,这就已经比毛利家强太多了。更值得称的是,即便小田原城长期陷入争端,举棋不定,各地支城也能井井有条地按照过往的法规来征兵防守,大部分人似乎都清楚地知道自身的权责和整个体系的运行方法,并不需要一个克里斯马式的强主来乾纲独断。 仅从个人的才能讲,北条早云到氏纲、氏康、氏政每一代好像都比不过毛利元就那么厉害,那么全能。然而数代人近百年的延续,积淀下来的力量远远胜过了白手起家的传谋神。 如果不是最北最南两条战线同时奏凯,平手汎秀口中的“必胜”之词怕是要让人怀疑了。 须知近畿的钱粮也有穷尽之时,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白捡的。如果始终不能有决定性进展的话,二十万人到前线支撑个一年半载没问题,三年五年谁敢保证? 万一后方有啥天灾人祸之类的,人心怕是立即要动摇乃至崩溃的。 所幸,在越后和安房,这两个北条家受限于体量无法顾及到的位置,平手家的军队正在高歌猛进,节节胜利。 平手义光在北陆,整合近江、越前、能登、越中之力,有军队四万二千人,有景胜一方的地头蛇当带路党,有河田长亲、小西行长服侍左右,有泷川一益、竹中重治出谋划策,有本多忠胜、岛清兴冲锋陷阵,甚至还有芦名、大宝寺在敌后策应。 而他的敌人,仅仅是上杉景虎、北条氏邦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领导下总计一万五千农兵罢了。 三个月的时间稳扎稳打,连克大小城砦十余座,每次不求全歼而是围三阙一,结果就是,敌人越打越弱,越来越没有信心。 一开始进攻御馆城花了二十七日,大筒持续轰击,以至于有三门过热炸裂报废,还产生人员伤亡。 最后到坂户城之时,早上布好阵势开始向守军发动铁炮弓箭射击,下午敌人就坚持不住启城而逃了。 上杉景虎、北条氏邦两兄弟,带着残兵败将一路仓皇回到东上野。 然后平手义光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杀过来,与战果微渺的德川家康、武田胜赖、织田信忠汇合。 后三人不管内心里怎么想,公开场合皆只能自惭形秽,自称无能了。 汎秀远在骏河战场,得知此事固然十分欣喜,但后续仔细读了信,却又产生一些微妙的感受来。 原来越后作战的方略要旨和行军安排,皆有泷川一益参与的份,是此人乔装亲赴前线,观察了敌军的具体情况之后,料到对方的破绽所在,才有了后来的“围三阙一,穷寇勿追”之法。 另外一个竹中重治,由于身体关系无力参与指挥,但在取得胜利之后的会议桌上,带病成功劝服芦名盛氏、大宝寺义氏,令他们放弃对新占越后土地的要求,做出恭敬等待裁决的姿态,并合兵一处南下讨伐北条。 同时在信函中,义光说上杉景胜此人一路之上表现非常得体,才具也值得欣赏,不妨破格开恩,允许他继续使用“上杉”苗字。 其实当日汎秀一定要搞强迫改姓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已经存有了留机会给儿子卖人情的想法。 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 刚刚才十八岁的二代目,不仅有了自己的“娃娃兵”班底,更开始招募埋没于天下各处的野贤,以及在外藩大名中建立人脉了。 作为父亲的感受很是微妙。 一方面觉得欣慰,毕竟已经快四十岁了,迟早要让孩子接班。 另一方面有点郁闷,年轻人成长太快,才四十岁就感觉老了。 …… 先不提那么长远的事情,只看眼前,平手义光四万多人从越后南下,开往上野,无疑是大大改变了战局。 北条氏照、北条纲成、北条高广这三个苗字相同却出自不同血脉的武将,确实本事了得,以仅仅三万多人的数量,西据德川、武田、织田的大兵,东抗佐竹、宇喜多、佐野的联军,护住了上野东部及身后的武藏,保证自家腹心之地不受侵略。 但北面又来一波,他们可就要面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了。 同时,四国和近畿的外样联军,走水路绕到房总半岛,堪称大展身手,搅得天昏地暗。 里见家上代家督义弘总体来说是没什么太大过失的,始终打不过北条只能说是硬实力相差太大,家臣们都觉得能支持十几年已经不错了。 所以他的嫡子梅王丸收到广泛的同情,而依靠北条氏政的支持才上位的庶族里见义赖则正统性不足。 掌握了这张牌,行动就非常顺利了。 汎秀作为堂堂内府,还攀起了家谱,说到平手氏与里见氏同属于清和源氏新田支流的渊源。 西园寺公广率先登陆时,已经获得了大约两成安房、上总国人豪族的支持。而佐佐秀成、十河存保依次上岸之后,则是有过半的里见家臣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冈本城、佐贯城、久留里城三大据点,先后都因为城兵的动摇和犹豫而没法防守,里见义赖和他的亲信组织不起任何有力抵抗,一路跑到下总千叶氏的地盘才站稳脚跟。 整个安房、上总则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平手军所得。下总千叶氏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只能坚守不出。 在正面难以推进的情况下,南北两线的优势稳住了人心,让讨伐军继续对前途保有着光明的期盼。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五章 分崩离析的北条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时节渐渐由夏入秋,关东的战场上,也开始有了新变化。 南线的畿内、四国联军举着“为正统继承者梅王丸恢复地位”的名义,轻松平定了安房、上总之后,继续向前进发,围攻北条附庸千叶氏的本佐仓城和森山城。 其当主千叶邦胤是北条氏政的女婿,立场坚定,武勇善战,手握精卒七千,非易与之辈。 于是累月不能破城。 时日拖长,到九月中旬,忽遭国府台方向袭,敌将富永政家、多目长宗等人虽然名不见经传,却颇为勇猛,以数千兵分为二路,一正一夹攻。 佐佐秀成反应不及,军势瞬间溃败,被迫向后逃散。 本佐仓城之围遂解。 但接下来富永、多目等人主张继续作战,千叶氏主张入城休整,意见不一,争执不下,前者决定独自追击。 再说那佐佐秀成狼狈而归,深以为耻,将自己被箭矢削断的耳垂生吞下,满脸浴血着声称要“雪耻”。 他的伊势众一万多人,元气大伤,但友军四国众也有一万多人,却还保持完整建制。见平手内府的女婿如此模样,只得拍着胸脯请战。 恰好北条军号令不一,追过来的只是部分人,而且大多已经疲劳。十河存保、西园寺公广、香川之景等人上前迎战,大占上风。 富永、多目等人先胜后败,撤回国府台一带。 于是双方依旧维持着沿上总、下总二国分界线对峙的局面。 备受瞩目的“平手内府的女婿”就这样靠着兵力优势带来的容错率,挽回了颜面。 此时“平手内府的亲儿子”则是春风得意,喜讯连连。 当然这么比较并不公平,因为人家身边有河田长亲、小西行长、泷川一益、竹中重治、井伊秀直、加藤清正……等等许多人帮忙。 在上野,面临敌人仍然比较坚固的防线,随军的上杉景胜提出了“让鄙人的家臣桶口兼续前去调略北条高广”的办法。 得到了平手义光的允许,并且进展顺利。 北条高广展示出了他为何反复跳槽却遭到太多非议的原因——这家伙接受了桶口兼续的招募,但并未临阵倒戈,而是派了自己的次子、三子分别前往小田原城的北条氏政,以及前线指挥官北条氏照那里,明确表达了“为延续家门计,今后只能与诸君为敌,无法再并肩作战”的意思,接下来才正式改旗易帜,调转枪口。 在这个局势瞬息万变,人人朝不保夕,谁不知道敌友会不会随时变换的时代,他这样的做法,已经算得上深具武士义理了。 整个东上野,八成以上的豪族都在他的影响下改变了立场。 沼田、廊桥无血开城,只剩下通往武藏的门户金山城还在北条家手里。 为此平手义光向上杉景胜和桶口兼续致谢,口头表示“最终决断归于家父,但无论如何我会尽力为阁下保住苗字而周旋。” 有趣的是,这时下野的“反北条钉子户联军”遇到了麻烦。 主要是因为那须氏这家历史悠久的势力,一向跟佐竹、宇都宫存在地域争端,而对后北条没什么太大敌意,迫于大局改变立场加入“反小田原同盟”,才不到一年。 正巧其主君那须资胤年迈病重,嗣子那须资晴是勇而少虑的人,同友军发生口角后一怒之下率兵折返,令阵型出现缺口。 经验丰富的“地黄八幡”北条纲成敏锐抓住机会,做出包围落单宇都宫军(由家老中村时长率领)的样子,实际却布置伏兵,重创了前来增援的联军主力佐竹义重,取得大捷。 可惜这番活跃表现,却未能争取到扩大战果的机会。 上野既然丢失,武藏便面临危险。你再把下野那群钉子户联军暴揍十遍,也是无用的,毕竟只是次要战线。 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与北条氏照一道急速折返,回到自家核心地域,围绕河越城、忍城、钵形城来筑造防线。 那么,上野、下野便迅速被平手家平定。 佐竹、宇都宫等大名的代表纷纷前来觐见,正式得到“原地安堵”的承诺,自是不提。 前些年被迫屈服在北条旗下的小山、小田等势力主动献质投靠,闯了祸的那须家也跑来请罪。 平手义光对众人安抚了一番,打算把这几家以原领三分之一的体量转封到西国去。竹中重治知晓后,劝他“此事看似不值一提,实则关系匪浅,宜先过问内府。” 果然汎秀得信,寄来回复是“既然保持原领三分之一,那就不必转封。” 见之义光又与竹中私下相商,后者叹道“内府看来并不打算让关东一次就安定下来。” 此言诚不足为外人道。 至于后续布置,平手义光自军以本多忠胜为先锋,取忍城而去,德川、武田、织田合力攻击武藏西侧的钵形城,上杉、佐竹、宇都宫等经由常陆去下总,与佐佐秀成、十河存保等人汇合。 这时正面战场在平手汎秀亲自坐镇后终于取得转机。 山内一丰在炮船的配合下,攻克了相模湾沿岸的下田城,尽诛守兵五百七十,敌将清水康英自刃。随即这支别动队在伊豆地区横行无忌。 中村一氏花了几个月时间终于完整摸清地形的情况,带二千精兵翻越箱根峠袭了三个山中据点,切断了小田原城与前线联系的一条要道。 韮山城依旧守备有方,却已渐渐变成了一座孤峰。平手汎秀在正面不停地进行射击,让北条氏规没有办法抽身,然后派了许多人绕到守备薄弱的地方去各个击破。 对此,北条氏政的反应却是,进一步收缩,全部有生力量聚集在小田原城,对前线不予增援。 同时他提出了议和的要求,声称只要保住伊豆、相貌、武藏三国就满足了,自己也愿意到京都去觐见平手内府,公开称臣。 但到这个时候,未免也实在太晚了吧。 板部冈江雪斋厚着脸皮硬是找到了虎哉宗乙的关系,把信强行送到了,然后转身就走。 虎哉宗乙疑惑发问:“难道您不等待回复吗?” 板部冈江雪斋愣了一下,苦笑道:“这还用等什么回复?与其期待内府大人答应这个愚蠢的条件,倒不如寄希望于先主忽然复生,地底下钻出十万鬼兵助阵,还更靠谱一些。” 虎哉宗乙不由得深深嗟叹,犹豫了一会儿诚恳道:“法友(两人都是和尚)之才,世人皆知,奈何未得其主耶?如今的天时,您不可能看不明白,若是有意就请留在这里别走了吧,贫僧愿向平手内府力荐。” 板部冈江雪斋毫不为之所动,断然摇头:“贫僧未能规劝鄙主走上正途,只觉愧疚万分,有何颜面另仕新主?内府身边英杰如云,想来也不差一个。” 随即坚定地返回了小田原城。 虎哉宗乙将此事转告给了平手汎秀,且对此人大加称赞。汎秀亦表示:“只要不是刀剑无眼,就宽免此人,录而用之。” 至于北条氏政的那个议和请求完全是一笑了之懒得理会。 眼看着上野、下野、上总、下总、安房各地都失守或者即将失守,领地本来就只有伊豆、相模、武藏三国还在掌握了,却说什么“保留这三国就能满足”,岂非痴人说梦? 印象中这家伙文韬武略各方面都还有不少建树的,怎么到临头脑子比毛利辉元还差了那么多呢? 有的人议论说“正面早这么打不久好了!” 不过平心而论,几个月前的小早川隆景没办法用平手汎秀的策略来攻城。因为他只是名义上领导西国众,实际并无一言就让各部队俯首听命的能力,唯有把所有人集中在正面眼皮子底下才可以保证不出乱子。 况且打仗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 然而现在小早川隆景忽然找到了发挥本领的空间。他发现韮山城守将北条氏规虽然是一门众出身,年少时却去骏河当过人质,与当地人关系处的不错,后来今川灭亡时还吸收了一些遗臣在身边。 已经陷入此等绝境的情况下,如果请出隐居的今川氏真做说客,是否会有用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六章 外样大名的本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天正三年春末开始的这场“北条讨伐战”,仅以参与者的阵容而论,必将作为一个“全明星嘉年华”的形式被后世历史爱好者与游戏玩家铭记。 由于北条氏照、北条氏规、北条纲成等人的奋战,关西与关东两地的豪杰们在最初几个月都有点灰头土脸束手无策的意思,颇是丢了一些面子。 幸好平手汎秀有足够的后勤资源,能同时维持四五条战线的攻势,总会让北条氏政顾此失彼捉襟见肘。 毕竟诸国的武将们,都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人杰,随着他们渐渐进入了状态,开始发挥出各自的真本事来。 首先是武田胜赖,派遣麾下家臣真田昌幸使出了反间计,令钵形城城主北条氏邦心生疑虑而斩杀了其义兄用土重连。用土重连之胞弟藤田信吉机敏地感受到危险,旋即逃出城外投奔武田,道破了守军的一切安排,和城防的薄弱点所在。 两日之后,甲信勇士沿着特定的路线猛攻,一口气取下三之丸和出丸,北条氏邦见之丧胆,为保住小命只得自缚请降。同城的上杉景虎本来宁死不愿屈膝,却也被塞上口球五花大绑一并带过来了。 武藏国的纵横犄角防线体系自此崩塌了一角。 接着没过几天,有“常陆之鬼”称号的佐竹义重,带着领内从矿工中征发而出的士兵们,连夜钻山入林挖掘地道,埋下几百斤火药,炸开了森山城后方的墙垣,制造了一个直通本丸的小道。然后他亲自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沿着缺口杀入城中,经过一番激烈鏖战之后,将守将原亲干的脑袋提了出来。 剩余城兵自然作鸟兽散。 接着宇都宫家的宿老,著名智将芳贺高定出了个主意,让众人故意撵着敌方的残兵败将朝本佐仓城的方向跑去,在其中趁乱安插细作间谍。 于是溃军逃到了本佐仓城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流传起“小田原城已经被攻陷,相模大人(北条氏政)葬身火场”的消息。 数万大军跟在他们后面徐徐而至。 城主千叶邦胤信以为真,感到前途灰暗,失去未来,带着亲信士兵发动了绝望性的自杀式冲锋,击退数倍于己的讨伐军之后,力尽受诛。 下总一带,如此便大抵安宁了,只剩下少数负隅顽抗的乡土田舍武士,不足为患。 然后上杉、佐竹、宇都宫与近畿众、四国众协力,一鼓作气,向西挺进武藏国内,逼近江户地区。 北条家臣大道寺政繁原本驻守此处。但考虑到地形和城防皆不足凭持,便暂时撤到了更为稳固的岩付城。 富饶的江户港町就此被放弃,许多居民和小商家来不及转移,就遇到了数万名如狼似虎的外地人。 此地乃是东海道大路与扶桑最大河流利根川的交汇之处,又靠近相模海湾的港口,堪称是整个关东的交通枢纽,自数十年前扇谷上杉家名将太田道灌筑城以来,便一直是附近方圆数百里沃野的贸易中心。 跟界町是不能比,但对于东国的乡下人来说就是一等一的大都会了。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大名们也不免眼红。 既然没有刻意约束——正相反,各路诸侯大多很愿意在这发一笔横财——那么士兵们自然是像往常一样,放纵欲望,化为禽兽,烧伤抢掠,欺男霸女。 町镇中心有商人座维持,能够选出代表向武士提出接洽,送礼保平安,总能稍微限制一下。顶多就是吃饭住店大宝剑不给钱还倒收一笔保护费罢了,不至于闹出大乱子。但旁边外围那些做小生意的可就惨了,一言不和被灭门的,财产被抢光的,姿容出众被强掠为奴的,可谓数不胜数。 附近有些大寺大社的和尚、神官看不过眼,稍微庇护了一些无辜逃难者。 未想竟有丧心病狂之徒,冲进宗教场所,杀死僧兵,焚烧禅院。 这才惊动了“贵人”,消息层层传上去被平手汎秀知道。 内府大人还是宅心仁厚的,立即派了平手季胤、平手长辰、生津贞常等一门众巡视各地,发布禁制命令,保障知名寺社和大型商人的安全。 至于普通老百姓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挟泰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 毕竟这是十六世纪的扶桑,如果有个**子溜到小渔村杀人越货然后潜逃,恐怕把明智小五郎,金田一耕助,古畑任三郎,加上江户川柯南全部召唤过来,也是没办法找出真凶的吧。 平手季胤到了江户之后写回来的报告中说:“遇害百姓数以千计,三分之二的街町损毁,恐怕一二十年内,都难以恢复如初。” 为此汎秀特意吩咐虎哉宗乙等人,联合近畿与关东的僧侣举办安魂祈福之事。 悲剧当然令人痛惜。然而,以本时代价值观来看,没有任何人需要为此担负责任。顶多就是那几个头脑发热劫掠了寺院的狂徒会得到惩戒而已。 毕竟关东又不是京都,除了御所、八幡宫之类几个特殊据点要注意一下,其他地方没必要也不可能禁止“乱捕”。既然没有禁止,那士兵的行为就不该受到追究。 北条家并没有指责平手,他们以前做过很多一样的事情,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并未对各方的调略工作有什么负面影响,反而某种程度上起了促进作用。 平手季胤到了江户之后立即催促各路诸侯结束劫掠继续向西进兵。不过只有上杉景胜和佐佐秀成能马上响应号召,其他各家队伍都需要一番整顿才行。 可见这两人没有同其他将领一样肆意妄为,而是对士兵行为做出了一定约束,才能保证建制的完整性。 这个情况显然也通过密信方式传递给了平手汎秀。 几日后,佐竹、宇都宫、结城、十河、西园寺等各家的士兵才重新集结,投入作战,但军心士气显然不在状态了。发了横财的人急着想带钱回家盖房子买地娶媳妇儿,或者找个销金窟享受,已经心生厌倦。 恰好就在这时他们遭遇了北条氏繁、大道寺政繁等人的逆袭,由于疏于防备损失惨重,幸好上杉景胜警惕心高,同佐佐秀成及时回援才没造成溃败。 这导致岩付城、玉绳城的攻略进度滞后了一个月以上。当然,对全局而言倒是谈不上有什么大影响。 渐渐几条战线基本达成会师,北条家的守军已经被压缩到了几个孤立据点,而无法形成线性联系了。 军势稍微重新分配了一下。 九月末,宇喜多家“弓名人”花房正幸率领弓箭部队,在河越城攻防战中运气极佳地射中了上城墙鼓舞士气的北条纲成。这位战功赫赫的“地黄八幡”已是过了花甲的年纪,却遇到家族蒙难,长子暴毙的境遇,而且又连日操劳精疲力竭,受伤后情况迅速恶化,数日不治身亡。 剩余城兵随即失去战意,以保命为条件投降。 消息传出,远近武士尽皆哀悼。 与北条纲成并肩作战过,也曾在沙场交过手的武田胜赖尤其难过,主动提出从并不宽裕的腰包里掏出一千贯钱来办后事。 不过平手汎秀并没有把这个炫富且收买人心的机会交给别人,大手一挥包揽下所有费用,还亲自前往拜祭,听关东当地人讲了讲“地黄八幡”的忠勇事迹。 得知此噩耗后,已被小早川隆景和德川家康劝说了多时的韮山城主北条氏规终于低头,放弃抵抗,降伏称臣。 他已被数万大军围攻了五个月,依然还保有三千四百人的有生力量,并且稳固地掌握着城池。这样的战斗力相当值得尊重。 再考虑到这家伙态度属于“鸽派”,一向主张臣服,反对抵抗,是识时务,知大体的大好青年。于是平手汎秀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令兄相模(北条氏政)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夜郎自大,将来后北条家的血脉,就由你传承下去吧!我一向对令尊大圣寺殿(北条氏康)心怀敬意,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怎么说也要安排几万石领地的。” 北条氏规是一副又累又饿又渴的样子,潦倒邋遢至极,显然坚守数月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听闻此等优待,并无喜悦,反而流涕跪求道:“岂敢受此厚赐?罪臣愿到小田原城去劝降,请内府大人宽宏大量饶恕一门的性命。” 平手汎秀立刻命人将他扶起,但神色严厉,话锋逼人,毫无任何可回转之处:“到现在这个地步,主要责任人就算保住性命,也是一定要流放到苦寒之地,终身不得赦免返乡的。家名和血脉肯定只能由你传承。” 闻言北条氏规泪如雨下,却又战战兢兢不敢发声,嗫嚅片刻,胆怯问到:“舍弟新太郎氏邦听说已经投降,三郎氏秀……现在是叫景虎,则被天兵擒获。请问内府大人,他们两个不懂事的晚辈,可否……” 平手汎秀见对方这幅姿态,给予了成全,命令将北条氏邦、上杉景虎送往纪伊幽禁,好吃好喝供着。 这时候,眼看小田原城已经成为孤岛,帐前忽然来了个远方的不速之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七章 奥羽美髯公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好夸张的胡子! 这是平手汎秀见到觐见之人的第一印象。 从两鬓,双腮直到颔下,全都铺满了浓密的须发,呈现一个以前只在戏曲中见过的倒三角形,最尖处有接近一尺长度。 虽然来者风尘仆仆,鞍马劳顿,未及整顿仪容就赶忙过来问候,但唯有胡子打理得极好,一根一根梳得笔直下垂,没半点卷曲和缠绕,洗得也足够干净,乌黑亮丽,泛出光芒,随着行走与伏拜稍微震动,如春风扶柳。 第二眼,才注意到其魁梧的身姿,尖利的眉角,通红的脸颊,以及充满风霜沟壑的五官。这些要素与一尺长的黑须结合起来,马上给人一种“演关公都用不到化妆师”的强烈印象。 这人尽管同样穿着正式服装,却总觉得动作语言上有种荒蛮野性的味道,在一众“贵人”的围观下显得格格不入。他好像也不是很在乎,昂首阔步走进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接到“请坐”的命令便毫不拖泥带水地落座。 众人或有侧目皱眉暗怀不满的。 平手汎秀却是见而笑曰:“津轻美髯公,果然不同凡响!” 没错,眼前这位,便是人称“津轻美髯公”的大浦为信。 只是第一次见,但看那大把的胡子,就知道是本尊,外人注定难以模仿了。 大浦为信这个名字,对于后世的历史爱好者和游戏玩家而言,属于听起来挺耳熟但印象又不足够深刻的那一种战国人物。即便只限于奥羽地带,也远不如伊达政宗和最上义光等人。 在暗耻游戏里面,是个能力全面,野心爆棚,义理低下的角色。 ——大部分人的了解仅限于此。 由于地域实在太偏,无论打仗、种田还是收集人才的可玩性都不尽如人意,又不是那种弱小到形成话题性的梗系大名,因此极少被玩家青睐,连攻略战报都见不到。 但是现在,他是整个奥羽地区,唯一一个不请自来,主动参阵拜访的豪强。 平手汎秀几乎没有任何上辈子的“经验”可以借鉴,这是种新鲜的体验。 望着面前这位长相极富特色的客人,平手汎秀略加端详,没说正题,反而忽地发问:“好个美髯!不知是如何留着这样的?究竟是天赋异禀,还是有意为之?” “禀内府——”大浦为信拜了一拜,答道:“鄙人确实自幼生来毛发旺盛,不过本来也不至于此。只是后来读识字,知道了唐土的魏晋三国故事,对于关公大人无比仰慕,于是产生了效仿之心。关公论军略与武艺未必举世第一,但壮如山河的忠义之心乃是我等武士最该具备的东西。” “噢?”平手汎秀闻言稍觉讶然:“此话当真?倒是一桩美谈。” “岂敢在内府面前——”大浦为信装模作样地拉长语调,不意抬头与汎秀视线相交,忽然脸色煞白,汗流急下,仓皇伏倒曰:“不敢欺瞒内府,刚才的话是编的,是来的路上,听说您老人家喜欢唐土的魏晋三国故事,才临时想了拉进关系的理由。” “啊哈?倒是有趣。”平手汎秀反应不及,愣了一愣,接着大笑:“那为何这么快就露怯了?” “只是没想到内府身容状若神佛,双目有如雷击,鄙人——”大浦为信颤栗道:“鄙人见了便吓得不敢有半点虚言。留这么长胡子,实际是因为北边虾夷氏族有胡须越多则人越勇猛的说法,然后我们那儿也受到了这种说法的影响……什么唐土魏晋三国故事,在下小时候哪有机会听闻……” “好!好!”平手汎秀连连点头,顾左右曰:“诸位看看,这个马屁清丽脱俗,不落窠臼,以后你们可以好好学一学。不要以为偏鄙之地来的客人,就不会说话!” 旁边的近臣和诸侯们一个个哭笑不得,却是既敢吐槽又不敢答话,纷纷憋出一副郑重诚恳的面孔,低下头假装观察地板的艺术风格。 大浦为信也被搞得摸不着头脑。 内府大人夸我的马匹拍得好?这算褒奖吗?还是嘲讽? 该做什么表情才是? 幸好平手汎秀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笑了几声就进入下一流程:“大浦弥四郎为信……姑且叫你弥四郎吧,怎么突然想到来关东拜访我呢?” 总算等到了已有准备的问题,大浦为信立即接过话头:“世人皆晓当今乃是内府的天下,乱世即将终结,我等虽处奥羽偏远之地,也都心知肚明,所以纷纷都写信送礼向您致意。但鄙人觉得,只派使者做代表实在是诚意不足,一定要亲自来一趟才足够。正好今夏听说内府莅临关东,此时不动身更待何时啊!” 听罢平手汎秀疑道:“既然是今夏听说我到关东,怎么现在才来呢?这可都十月了啊,快入冬了呢!” 大浦为信一叹,黯然道:“惭愧,惭愧!只因我们奥羽大名以前互相攻伐,征战不休,相互结下了许多仇怨。几个月前鄙人对四邻说要带着军队来关东觐见内府,他们却都不肯让开道路,非要诬陷说居心叵测……没奈何,花了几个月功夫,同最上家取得合作,先走海路到出羽,再轻装简从,悄然行进,只带了二三十人,才避开敌人耳目。” “有意思……”平手汎秀思索片刻,又问:“那弥四郎,你说说,为什么奥羽诸多大名,只有你一个人辛辛苦苦跑到关东见我,别的却都只派使者致意呢?包括为你提供帮助的最上家,也没一起过来啊!” “好像是因为他们都有抽不开身的原因吧。”大浦为信似乎并没有趁机上眼药的意思,反而替邻居“开脱”了一番:“比如最上家,现在是父子对立,内乱频发的状态;南部家也差不多,分裂成了两派;安东家据说是贸易出了大问题急需处理;葛西、大崎两家互为宿敌,都不敢轻易走开;伊达正在与相马交战,附近势力全被卷入……” 他数着手指说了半天,指出每一家大名都有内忧外患的情况,如果轻易离开领地,可能家业就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这话听起来颇有道理。 但平手汎秀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立时听出话中有话,伸出手指半是戏谑半是道破,开口说到:“那些事情,在战国乱世,岂不是每天都在发生的日常吗?这年头哪家大名没有一堆敌人的?理由恐怕不能成立。别的不提,就说你本人吧……你大浦家,难道完全没有内忧外患?就不怕离开领地的时候出事?” “内府大人,真是目光如炬。”大浦为信伏拜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鄙人的出身可不算什么名门大族,现在这份领地其实是通过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从附近邻居嘴里硬生生抢过来的,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而且由于根基浅薄,不得不收纳了大量新晋家臣,内部也未必算的上稳妥……说不定这会儿,老家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有仇家打上门,或者野心之人叛变,都不稀。” “那你还敢前来?”说到这里,平手汎秀兴致越来越高,下意识便发问。 “是的。其他奥羽大名都不敢,但是鄙人却敢。”大浦为信这时又把头抬起来,露出漂亮的长须,自信满满地说到:“因为鄙人比他们都更明白事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奥羽那一点蝇头小利其实没什么好争的,真正值得争夺的,是内府大人身边的坐席。今日只要得到您的认可,就算家里元气大伤也不要紧,迟早可以恢复。反之,若是触犯天威,就算暂时夺得一些地盘又有什么用?迟早是要连本带利吐出来的。” 闻言平手汎秀扬了扬眉头,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人。 话语如此直率,丝毫不谈什么“大义”什么“传统”,纯粹是客观从利弊分析,但说出来可信度十足。因为不是空口白话,而是用行动证明了理念。 这么积极主动跑过来表忠心的人,无论如何应该得到优待。 更何况还是个聪明人。 平手汎秀想了一会儿,做出决定,用手在案几上打着拍子,吩咐道:“大浦弥四郎为信……虽然没有带多少兵,但你既然是来助阵的,就一起安排到讨伐北条家的序列当中吧。” “是!”大浦为信肃然领命,然后补充道:“当北条家认出鄙人的旗帜之时,一定会感到绝望。如果连奥羽最北面的大名都出现,他们一定会以为,整个奥羽都参与了讨伐战。” “不错。”汎秀露出微笑,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听说‘大浦’的苗字并非你的原姓?” 大浦为信答道:“鄙人原本出身奥羽武家久慈氏,后来过继到南部氏庶族的大浦氏,遵循养父的遗愿,接过位子后开始谋求独立……其实说起来久慈氏也属于南部氏的庶族,只不过关系已经很遥远了。” “这样不好。”平手汎秀摇摇头:“身为南部氏庶族的话,总会在嫡流面前矮上一头。这样吧,你既然是来自津轻郡,以后苗字就改姓‘津轻’,然后我再代你上报朝廷,申请一个适当的官职,今后才方便行事嘛!” “多谢内府深恩!”大浦为信——现在已经改名津轻为信,喜出望外,连连叩首。 “不必,不必。”平手汎秀悠然摆手道:“话说奥羽之事,我向来是不怎么熟悉的。日后要进行整理的话,还要麻烦你多多帮忙介绍情况啊!” “这是鄙人的荣幸,亦是大浦家……不是,是我津轻一门的荣幸!”津轻为信的声音都有点变形了,长长的胡子也激动得一抖一抖的。 这轻飘飘一句话的分量他完全听懂了。 以后奥羽所有大名,想要拜访内府大人,可就得排在后面乖乖等待了。到时候随便进一句谗言,说一句好话,可能就会影响某个家族的命运。甚至什么话也不说,只稍微更换一下觐见的顺序,就能起到微妙的作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八章 议和风波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津轻为信的觐见,似乎给奥羽其他诸大名带来了很多压力。 好几家势力,都在得知此事后额外调遣使者带着厚重的礼品与谦卑的姿态前来拜望,也都派出了相当重要的家臣,不过家主亲自动身的依然就那么一个孤例。 这倒是挺有趣的。 按道理讲,事已至此,大部分明眼人应该都认得清事实,不会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但那些从尸山血海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大名们,仍然在延续以往的习惯,为了领地和继承权的争议互相厮杀,并没有急着抱大腿。 或许,某些人本就没有长远的眼光。 或许,另一些人具备了长远眼光,却忍耐不住眼前利益的诱惑。 又或许,只是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尚未发泄干净,下意识里不肯接受“乱世将尽”的休止符吧。 古人说“乱离人不如太平犬”,那是对于本分守规矩的老百姓而言。 武士家族在几百年的征战不休期间,不断被灌输着“靠手中刀剑获取财富与荣耀”的理念,他们并不怎么怕死,反而更怕贫困卑微单调枯燥的生活。 如今就算平定天下,结束乱世,起码也需要二三十年时间,让那些满脑子旧时代的老顽固们带着遗憾不甘躺进棺材,让生于和平年代的小辈们长大成人,社会风气才会有根本性的好转。 极端手段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天下起码有一半的武士心里多少存在想法,并不是少数。涛涛民意,无法对抗。 还得要继续划分档次区别对待。 有的家伙已经完全习惯甚至享受杀戮与混乱,一刻钟的寂静都忍不了。这种最好想办法引诱出来一打尽,杀之以绝后患。 程度没那么深的则是可以团结争取的对象。 出于这个考虑,津轻为信被挽留了下来,介绍给上杉、芦名、佐竹等关东大名认识。隐晦地表达了“相比于此人你们这帮家伙还不够恭顺不够积极”的意思。 再与儿子演绎一番红白脸,唱一唱双簧戏,有效把关东众邀功请赏讨价还价的话语堵回了他们的嘴里。 固然其中一些会不满,消极怠工甚至暗生反意,但平手汎秀并不在乎。 不让生于乱世,长于战国的这一代人退出历史舞台,扶桑就不会真正安定下来。与其强行压制然后等待他们老死,倒不如适当采取激进些的策略。 大家最关心的领地分配问题没有露出任何风声,唯一提前宣布的就是,北条氏规将会得到数万石的封赏,把家门和血脉继承下去。 相应北条氏邦、北条氏秀(上杉景虎)也没有处死,只被处以监禁的惩罚。 加之对北条纲成的厚葬,平手汎秀表现出一种暧昧的态度,让人难以判断他对北条家究竟是冷酷严苛还是高抬贵手。 得知此事后,上杉景胜忽然表示要给北条氏秀送一些衣食慰问品过去,毕竟义兄弟一场。而佐竹义重也毫无预兆地打小报告说北条氏邦这家伙一贯是死硬的“鹰派”,留着就是大祸害。 两人方向完全不同但都显示出他们洞察力高出常人之处。 会津的芦名盛氏原本一直于军事和外交场合都积极彰显存在感,在二代目那里刷到了一些印象分。可是好不容易见到平手内府本人时,忽然染上疾病,卧床不起了。他立即让唯一的养子芦名盛隆到同岁的平手义光那里去,求了一个编外的侧近身份,然后才回家休养。 其家老金上盛备作为代表,向汎秀坦诚说:“由于嗣子的血脉来源于外族,家中早已有分裂的迹象。又加之多年征战金库是空空如也,还欠下不少债务,芦名氏处在危机之中,今年堪称激进的作风纯属为了转移视线。现在主君忽染重病,我们唯有紧紧跟随平手内府,才能得以存续了。” 金上盛备这个人明明是以武勋闻名,却又文采斐然风度翩翩,是关东难见的儒将,看在他面子上汎秀答应对芦名氏加以照顾。 然而—— 芦名盛隆那家伙高大威猛勇力过人,脑子也不算坏,看上去担任近侍很不错。不料这家伙私底下沉迷于男色,而且很没有自制力,来了才几天居然对清秀俊朗的井伊秀直表白求爱,让人哭笑不得。 因此平手义光对他是难有好印象的了。 幸好这一类小插曲不影响战事大局。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八王子城被攻陷,玉绳城开门降伏,河越城守兵溃逃,大道寺政繁战死,北条氏繁卸甲就擒,太田氏房不知所踪。 除了小田原城,就只剩北条氏照还在忍城拼命地坚守了。 这时候北条氏政的失策之处体现了出来。 他从始至终把兵力集中在身边,对各地的城池支援相当有限,坐视一门众、家臣和附属势力一个个的败亡,终于迎来四面楚歌的局面。 小田原城中依然有着至少四万人的部队,而且也没有经过太多损耗。但是长期的等待早已令士卒们心理极为疲惫,状态非常低落。 同时攻城一方将各地取得的重要首级都插在木杆上展示,还大声往城里炫耀,进一步打击士气。从各地招募过来的武士和农兵们得知自己家乡已经被占领甚至遭到洗劫之后,哪还有心思为高高在上却不能保境安民的老爷卖命呢? 正式对小田原城的进攻是从九月下旬开始的,面对稳固的城防,主要是以大筒、铁炮、弓箭的威吓性射击为主,没有执行强攻的条件。 尽管如此,平手汎秀仍持续收到消息说,小田原城里的守兵守将成群结队逃跑开小差,或者干脆投诚的,只不过一直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所以未曾 但联军这边也渐渐遇到了障碍。 关东反北条众一向不习惯于远离本土作战,扰民的臭毛病又特别严重,到十月份左右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连佐竹义重这等豪杰也对此没有办法。他虽然智勇过人,却完全没有任何超越时代的军事组织思路,而且还不具备相应的客观条件。 然后是西国的诸大名,虽然他们都以极低的征召比例出兵,但毕竟是跨越了大半个本州岛的长途跋涉,一路上花费很是不少。即便军粮消耗由平手家承担了七八成,那帮子穷鬼依然都纷纷表示掏空了钱袋,无法继续支撑。 四国众、近畿众则是唯一经历过两次以上苦战,减员过度而需要回家休整的,这倒是正当的理由。他们在下总大约是以二比一的伤亡比例,消耗掉了北条家为数不多敢于野战的有生力量,仗打得不好看但功劳还是有的。 状态较好的,除了已经习惯远征的平手家直属兵力,就是武田、德川两个最近的势力了。 除此之外,上杉景胜在御馆之乱之后,以上田国人为核心重建的军势,战斗力大不如以往的越后兵,纪律性却很不错,始终保持了比较完整的建制。 还有就是佐佐秀成的伊势众,作为内府的女婿,他可能是由于失败经验比较丰富,麾下的部队遭到打击之后总能迅速回复。 组织性相对高一些的部队战斗力反而平庸,在十六世纪倒也不是不可想象。 到十一月中旬,平手汎秀已经收到了超过三十份关于士兵打家劫舍、擅离职守乃至临阵脱逃的报告。 而且这只限于规模在二十人以上的事件。 个别士兵违纪的例子恐怕根本查不出来。 非战斗减员的数字也在上涨,每天两位数的死者看起来并不算多,不断掩埋在一起才发现已经是个很大的坑了。 总之,城内人心溃散难以为继,城外一样十分难受。 而且,关东平原在入冬之后,渐渐开始有降雪的迹象了! 显然当然让雪降下来的话,物资已经消耗得差不多的守方会面临灭顶之灾。然后驻扎于野外的攻方同样会损失惨重最后作鸟兽散。 似乎这场声势浩大的征伐将不得不以议和开城的方式结束。 北条氏规依然在苦苦地为他的兄弟们哀求着,德川家康、小早川隆景作为说服此人降伏的中介只能陪着帮腔。然后织田信忠、别所长治、武田元明等一些不相干的人不知是被说服打动还是有什么利益考量,也倾向于早日谈判,宽恕守将性命的做法。 后面甚至平手季胤、拜乡家嘉、长束正家、木下秀长他们的态度都有些动摇了。 众意如此,以及出于“想回家过年”的理由,平手汎秀在十一月二十八日那一天同意进行商谈。 北条氏规本来是最希望进城劝降的,可偏偏那天受寒生病,不方便出门。于是选了他的家臣骏河人朝比奈泰荣,加上平手家的铃木秀元一道前去打个前站。 众人以为,当前如此局势,双方定能达成一致。 结果却是一去之后,三四天之后,才看到城里来的回应,却是个偷偷摸摸的忍者送来信函,而且不见铃木秀元、朝比奈信荣两人返回。 才得知,使者入城,得到了北条继承人北条氏直与笔头家老松田宪秀的热烈欢迎,但北条氏政十分冷淡,不太配合。 为此松田宪秀提出“兵谏逼迫主公让位”的做法,北条氏直这个孝子却坚决不肯与生父刀剑相向,事情陷入僵局。 松田宪秀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去,得不到支持,无奈决定自己单干。然而他已经成年的儿子直秀,好像并不那么孝顺,或者说比起孝更重视忠,提前把自己的老爹检举告发了。 这下子北条氏直可谓焦头烂额了,他一面赶紧将松田宪秀拘禁起来,阻止“兵谏事件”的发生;一面又要稳住知情后暴怒的北条氏政,以防老头子做出难以挽回之事。 至于议和什么的,哪里还有心思谈? 铃木秀元和朝比奈信荣两人的处境一下子相当尴尬了,虽是使者,却形同监禁一般。 北条氏直有心让他们回去报告,却拗不过其父氏政,被否定后不敢再提怕引起逆反心理,只得私下写了封信,偷偷让铃木秀元联署上名,派了亲信送出城,将前后因果告知于平手汎秀,请求宽限时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三十九章 斩首与切腹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严冬已至。 平手汎秀昏昏沉沉从小憩中醒来,一睁开眼,便见到窗外积雪皑皑,寒风呼啸的情景。 还有一个十分模糊但却又让人难以忽略的身影。 “什么时辰了?”汎秀懒洋洋地坐起来,伸手推开了被褥,随口发问。 “未时三刻,您用完午膳后只睡了半个时辰。”回答他的是一个熟悉的女性声音。井伊直虎走上前递上棉服,满面忧虑地关切道:“殿下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昨天可是都发烧了啊!现在一定要注意保暖才是。” “这点事还奈何不了我。”平手汎秀坐在床榻上,接过棉服披着,摇摇头满不在乎:“不要小题大做,当年行军打仗比这重一百倍的伤病都见得多了。” “可如今您身上背负着天下的目光。”井伊直虎依旧如临大敌,一面让侍女赶紧端来热汤热茶,一面让仆役多拿两个火炉过来,又补充道:“尤其现在这个时候,近二十万疲惫之师聚集在风雪中,任何的细微之事都会被放大,万一有什么谣言出现,诸军哗变都不是没可能的……以妾身的立场可能不适合讲这些,但不得不说,少主的威望恐怕还不足够压住场面。” “嗯……有道理啊……”平手汎秀叹了口气,皱眉一思索,立即想起正事:“今天的报告呢?我说过需要及时掌握军队的后勤和士气情况。” “您刚醒妾身就吩咐人通知了,应该马上就到。”井伊直虎答话的同时已经手捧着一碗散发药味热气腾腾的不知道什么汤汁走过来了:“殿下请用。” 平手汎秀点头接过,却先不喝,目光看着窗外远处那个似有似无的身影,忽然问到:“北条氏直还在外面冒着风雪候着吗?” “是的。”直虎也顺着目光一起望过去,回应到:“他和北条氏规两人,一大早就在门口恳求,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伏跪着不断叩首。” “这样子啊……”平手汎秀揉了揉额头,似乎对此事感到头疼,随即复又陷入思索。直到义光赶来问候,然后本多正信、小西行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拜乡家嘉、山内一丰等人陆续到场,才暂时搁置下心思,专注于军务。 …… 时值天正三年(1578)十二月十四日。老天爷连续阴晴变换着试探了半个月后,终于来了一票大的,降下鹅毛般的暴雪,将整个关东染成一片白色。 这给小田原城内外驻扎的总计几十万士兵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平手汎秀提前准备了大量的冬衣和柴火,并且及时分发给了自家的亲卫、旗本队伍,能提供基本保障。 可是那些外样从属势力的将士们,就可能很难过了。 不是物资不够,而是控制力的问题。无论是关西还是关东,大部分大名依然是以传统的征召制度组建军队,根本不存在行政与后勤系统,让他们如数把冬衣和柴火发放到每个兵丁手里,得要耗费很大的功夫才行。 而北条军面临的则可谓是灭顶之灾。小田原城说起来是早就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其实心理预期上限是九个月左右。 这是时代和地域的局限性导致了认知偏差。 如今别说是御寒衣物和柴火,连食物都渐渐不足了。 北条氏政的顽固程度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厉害,到这份上居然仍旧还想拖延,不肯认命。但底层兵员和下级武士终于忍受不住开始了大范围的哗变的叛逃。有的几百上千规模完整建制的部队直接出城投降,有的军官为了争夺有限的物资带着部下同友军大打出手。 甚至连氏康遗孀,氏政之母,今川义元之妹,“御大方样”出家修行的尼姑庵都被胆大包天的贼徒光顾,险些危及老夫人性命。 八十六岁高龄,也已剃发入了佛门的北条幻庵闻讯匆匆赶到,持着薙刀守住寺院门口,大声呵斥乱兵,其凛然姿态令人不敢侵犯。但第二日老爷子就心身俱疲晕倒在地,然后就再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到这份上,再怎么强硬的主战派终于也倔不住了,北条氏直几乎是以半强迫半恳请的方式获得了氏政的许可,仓促带着铃木秀元和朝比奈信荣出城来到平手汎秀帐中,没怎么争执就同意了一切条件。 这才终于为旷日持久的讨伐战花上终止符。 另一条战线上的北条氏照亦放弃希望,遵循命令开城投降。 城内数万士兵——其中绝大部分是半职业农兵——安排是放下武器各回各家。责任不该由他们来背负。 而且现在联军自身,除了平手本队之外几乎都是士气低落军心溃散,窘迫的状态也没法应付几万个俘虏了,万一激起降兵的抵抗反而要坏事。 这么一大批习惯了拿刀剑讨生活的人以后还能否老老实实一辈子扎在田地里,是个令人忧虑的问题。不过世界上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留待以后处置吧。 同时西国、四国、近畿、北陆、东海、关东各处的大名也都得到了各回各家的许可,军队几日之内就纷纷撤退,离开了已经被荼毒成一片狼藉的相模、武藏地区。然后每家留下家主本人或者其他够分量的代表,等待听从接下来的安排。 平手汎秀做出了相对还算仁慈的决定,除了明言一定要取北条氏政的性命之外,其他人都表现出可以商量的态度。 原本是准备押送到京都处斩,以明正典刑的。 结果走到骏河境内兴国寺城的时候,平手汎秀忽然受寒染病,发了高烧,全军为此受到一些震动,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整。 这一年以来,北条氏政的做法看在大家眼里,基本没有什么人认为他是值得同情的。德川、武田这俩有一定交情的都没有帮忙求情的意思,更别提上杉、佐竹之类的宿敌只会怕不得他早点死。 但他的弟弟和儿子总不能甘心看着至亲的脑袋被砍下来挂在京都郊口。 北条氏直和北条氏规,是北条一族中唯二没有限制自由的,到了兴国寺城之后便在外面风雪中跪了一整天,乞求高抬贵手。 …… 平手汎秀听完了家臣们的报告,得知自家军势情况尚属良好,总算松了口气。接着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留下义光在侧,让其他人去忙自己的,然后吩咐把外面跪在门口的人请进来。 少顷,几个穿着厚棉衣的仆役,扶着两名只披吴服,冻得僵硬的武士入内。 年轻力壮的北条氏直还好,不住哆嗦颤抖着,仍然能够勉强屈身施礼,口称“多谢内府开恩拔冗接见。” 叔叔辈的北条氏规三十多岁了而且身体一向就不好,此刻面色已经有些发紫,瘫倒在地上半个字也吐不出。 也不知道刚才是如何坚持跪在风雪里好几个时辰的。 人类的意志力还真可怕。 靠在火炉旁灌了些热茶汤,总算缓解过来,北条氏直顷刻已经无恙,北条氏规也渐渐回神。 平手汎秀这才开口道:“二位的诚意我已经了解到,但事已至此,想要保住相模(北条氏政)的性命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就算我同意,朝中公卿,各方诸侯,家臣将领们,恐怕也有意见。” “岂敢!岂敢!”北条氏直立刻将手中瓷碗放到一边,跪倒在地哀恸道:“今日鄙人还能得见天日,便已经是内府法外开恩了,哪里还会妄想保住家严呢?只是……只是……” “恳求内府允许他切腹谢罪,鄙人愿为介错。”北条氏规有气无力地补充了一句。 “是的。”北条氏直深深把脑袋埋到地上:“家严确实罪孽深重,不可饶恕,死罪难免,但他已经开始深深忏悔了,请您允许他以一个武士的身份死去。” “嗯……”平手汎秀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斩首和切腹,同样都是死,但对于扶桑的武士来说有极大的区别。不仅关系到死者本人的荣誉,也关系到家门和后人的脸面。 之前平手汎秀并没有明确说要采取哪种方案,但那副“定要取他性命”的语气姿态,让人觉得肯定是要处死,而不会允许自尽。 其实作为一个穿越者的灵魂,并没有什么格外的坚持。 但今天的事让他有了新的灵感。 假意思酌片刻,平手汎秀睁开双眼,昂首道:“原本按我的心思,非得要处斩,才足以昭告天下,让世人知道规矩。不过看在你们两位‘程门立雪’的份上,就再次破例宽宥一点,倘若相模(北条氏政)果然深有忏悔之意,便允许他保留一个武士最后的尊严吧。现在允许你们去见他一次,看看是否真的知道以往过错了!” 此言一出,北条氏直连忙叩首谢恩,北条氏规也挣扎着要行礼。 平手汎秀忽又咳了两声,挥手令来客离去。 身旁义光叹道:“后北条居关东近百年,果然不乏忠良之臣,只是末代家主看不清大局,才葬送了基业。” “对!”汎秀猛地点了一下头:“听到有人这么说,就对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章 百年轮回兴国寺城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大约一百年前,北条早云——当时还叫做伊势新九郎盛时,他作为幕府奉公众,帮助今川家解决了继承权之争的问题,从而收到骏河与伊豆边境的兴国寺城以及周围数十个村庄作为礼物。 当时只是人口不足一万,也没有任何商业收入或特殊物产的贫瘠之地,经济规模才千贯左右,只能支持士兵二百人,家臣仅限于少年时一起闯荡江湖的六个结拜兄弟。 在骏河今川家内部,都算不上第一等重臣。 然而就是以此为根基,一系列的励精图治,枕戈待旦,巧取豪夺,翻云覆雨。令人兴奋的激越篇章。 利用旧有权威,镰仓公方足利家和关东管领两上杉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依次取得了伊豆、相模、武藏,下总,又进一步窥视上野、下野、上总、常陆,安房等更多地盘。鼎盛时有了二百万石领土,拥兵超过十万。 接着,就像和歌中的意境那样,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了。 与中枢霸主反复交涉了两年多终于还是反目成仇——也可能平手汎秀心里压根就一直没有给出过第二个选项。 来自天下各国的二十多万人,由诸国名将们率领,兵围小田原,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摧毁了一切抵挡。 城池陆续被拔掉,武将一个接一个阵亡,如山崩般无可阻止。 如今,正好是霸业起点的兴国寺城。 北条早云的曾孙,第四代掌门人,开创了家门鼎盛时期的北条氏政,得到平手内府“允许切腹自尽”的宽大恩典,握着短刃刺向自己的身体。 他的弟弟,北条早云的另一个曾孙,唯一“识时务知大体”的北条氏规,含着眼泪强打精神挥刀介错,利索地砍下胞兄的脑袋。然后热泪盈眶,不能自己,下意识要把尖刃往脖子上放。 幸好北条早云的曾曾孙子,北条氏政的儿子氏直眼疾手快,年轻力壮,箭步上前击落了刀柄,防止了一场多余的血光之灾。 冷静过来之后,氏规也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死的。他现在是唯一得到平手内府承认的北条家族人,如果就这么不负责任去了,说好的留几万石领地,可能就没了! 武士的生命,不仅仅属于自己。 不过,北条早云的又一个曾孙氏照,倒是了无牵挂一身轻松,听说要被终身流放监禁之后,坚定表示不如去死,谁来劝都不好使。 对这种从来没听说过的要求,平手汎秀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做了个顺水人情,让这家伙也一道去“展示武士最后的荣耀”了。 北条早云的其他两个曾孙,氏邦和氏秀(上杉景虎)没那么刚直,所以还苟活着,虽然也是一副魂都丢了行尸走肉的景象。 家臣们倒是都被饶恕,最差就是失去领地,还可以作为庶民生活下去,也不禁止到别家大名出仕。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宁愿选择殉死,同旧主一道前往三途川做客。 目睹着这一切的时候,北条氏规和北条氏直叔侄两人,并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安慰亲朋好友和旧日同僚,因为他们需要立即回到平手内府那里,回报并且同时“谢恩”。 没错,北条家的第四任当主,能有机会切腹自尽,而非像江洋大盗那样被砍下脑袋悬挂在京都郊外示众,那已经是反复恳求才争取到的待遇了。 这种屈辱和无力感,更加增添了一种悲剧的气氛。 五代人,接近一百年的努力,止于今日。 起点和终点,同样在兴国寺城。有趣的巧合,冥冥中似有天意。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平手汎秀写下了一段身边没有几个人能看懂的句子。 关东的后北条家,确实是一个很值得铭记的家族。 跟别的战国大名比,扩张的速度称不上是很快,但每占据新的领土,就能牢固地站稳脚跟。 这是因为他们会进行贯高制检地清账,改革军役征召规则,废除繁复苛捐杂税,推广改良过的寄子寄亲——特有的本城支城体制,内政事务纳入中枢奉行团队的统筹管理……一言以蔽之,就是带来进步的气息。 尤为难得的是,不仅仅强化一元集权,而且还切实改善了领内老百姓的生活状态,从未穷兵黩武涸泽而渔。 “公四民六”和“村请”这两个概念深刻地印象了江户时代的民政。 说他们给关东人带来了温饱和秩序,恐怕也不为过。 在原本的历史上,关东后北条家因为诸般法度最为明晰,文资料保存完整,是战国时代历史研究界的大宝库,具有独特的地位。 势力虽然衰亡,留下的痕迹却不会那么快消逝。 平手汎秀决定将北条氏规和北条氏直这两个忠臣孝子的事迹推广开来,令天下人都记住,关东英杰如云北条氏政不能任用而失其国的教训。 不能让百姓们都觉得小田原讨伐战的输赢纯粹只是因为体量——虽然那很可能是正解。正因为是正解才麻烦,或许会导致后续人心的浮动。 关东大片富饶的土地,还需要好好处理呢。 佐竹义重、宇都宫广纲、佐野信纲等人原领安堵,临阵出现变故的那须家保留三分之一,这就占据了常陆六成半,下野八成的土地。 里见未成年的梅王丸被扶上台,安房一国及上总南半部分的权力获得认可。 于是原属于北条家所有的伊豆、相模、武藏、下总、东上野、北上总,常陆下野零星土地,全部空了出来。 平手汎秀下的第一个命令是让奉行花两个时间,大致估算各地石高。暂时还来不及检地,也没有立即纳入直辖的想法,所以并不需要过于细致,能有个数字来作为转封的参考就可以了。 新获领地看起来是很大,但细究起来,所有参战的外样大名都会觉得自己应该受到封赏,而且其中至少有一半确实应该获得封赏。如果胡乱挥霍的话,很快就会不够用的。 在“正史”之中,丰臣秀吉就是为了腾出精力,早日开始侵略朝鲜,出手阔绰到了堪称横恩滥赏的程度,大手一挥就把成块的大片知行授予给别人,结果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所幸在于,平手汎秀不会受到“历史局限性”的困扰,他对世界形势的认知比十六世纪土著要清晰得多,压根就从没有过踏出扶桑的想法。 首先成功率非常低下,而且就算侥幸成功,后续也将面临层出不穷的问题。更别提一个前华夏人的灵魂从情怀角度也不允许。 平手义光作为继承人,早被或明或暗灌输了同样的理念。 既然不急着“搞大事”,那么就可以好好规划一番,仔细琢磨天下领地的规划了。 基本的是要尽量把富饶地区和交通枢纽、军事要冲都列入直辖,其次最好能让强势外样大名们的领地都变成零零散散犬牙交错的样子,邻居之间互相制约,彼此消耗,中央政权才好从中渔利。 说到中央政权……“从二位内大臣兼左近卫大将,领镇守府将军”的帽子,也戴了不少时间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一章 众望所归与夫人外交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妾身听说,朝野许多人都认为,是时候让殿下担任征夷大将军和武家栋梁,正式担当起治理天下的任务。” 出此言者,是平手家的正室夫人,被称作“犬御前”的贵妇。 近来由于妻从夫贵,身份越来越高,许多京都人不敢直呼其名,渐渐开始按居住地店,流行起“和泉御前”,“岸和田御前”的尊号。 听了这话平手汎秀便觉得有趣了:“夫人啊,我可没听说你最近有过微服私行的经历,朝野的呼声,是如何入耳的呢?” “啊哈,您说笑了。”犬御前哑然失笑:“所谓‘朝野的呼声’,其实无非是指公卿百官、外样大名和自家家臣,他们女眷说的话罢了。不然妾身还能从谁哪里听得来?” “这可怪——”平手汎秀摇头故作不解:“怎么没人到我面前直说呢?非得要让女人转述才行吗?” “那就并非妾身所能明白的事情了。或许是不明白殿下的真实心意,没胆子随便尝试吧!”犬御前完全是一副端庄贤内助的模样,不会再像当年轻易感到害羞了,她从容躬身应答到:“我只看到大部分人都这么表示,就觉得一定要让您知道,如此而已。” “嗯……”平手汎秀恢复正形,思索片刻,摸着胡须道:“公卿百官这么想,完全可以理解,他们肯定是希望武家的格局尽量快安定下来的。自家家臣劳碌多年都是指望着水涨船高的封赏,当然会盼着我早一点坐上那个位置。不过外样大名居然也有这个觉悟,那是图的什么呢?应该不是所有诸侯的妻子都表达了这个意思吧?” “啊,差点忘了。这正是妾身想要仔细分说的呢!”说到这个,犬御前更加郑重了一点:“对此最热心的,无疑是宇喜多家的夫人备前殿,她三次造访京都时都强调了这件事;其次则是德川家暂代正室之职的西乡局,尽管有孕在身不方便动身,却连接写信来表明心迹。还有殿下说的那个胡子特别长的津轻殿,他的家小千里迢迢到近畿来,态度还这么恭顺,令人印象无法不深刻呢!” “我猜就是这几个……”平手汎秀完全没有半点意外,吐槽到:“派女人来私下传递信息,即表达了立场,又不会在天下人面前显得过于谄媚无耻,好算计!” “但是他们的算计,完全被殿下一眼看破了。”犬御前欠身道:“一点都瞒不过您的双目啊。” “哈哈,这可无所谓看破不看破。”平手汎秀摆手道:“此事说穿了是很简单的一个技巧,任何人知道了都能马上想明白。但是不经过提醒,自发想到还是不那么容易的。这样吧……以后遇上这种说法,就回答说,我对旅居九州,受岛津家庇护的足利大纳言还是有些忌意的,需要先解决之后再考虑下一步。” “是。”犬御前点头表示明白,又好追问:“那么,殿下是要讨伐九州吗?” “哈!”平手汎秀笑了:“与其说我要讨伐九州,不如说,朝廷不肯正式表态,我不得不亲自去九州忙活一下啦!如果朝廷愿意公开罢免上一任将军,并且将其归入朝敌行列,当然我就不用麻烦一趟了。” “这……”犬御前稍有些惊惧,胆怯追问:“这……难道是殿下的真实想法吗?” “谈不上。”平手汎秀无所谓地摇摇头,又狡黠一笑:“但这幅画足以让那帮子公卿无言以对,就够了。” “妾身懂了。”犬御前稍稍舒了口气,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事……应该说是两事。上杉殿之母,不识院(上杉谦信)之姉绫御前,已经来到京都,恳请您高抬贵手,饶恕小儿辈的胡言乱语。然后小早川殿的夫人竹原殿,也希望转述歉意。” “呵,这两个家伙啊……”平手汎秀眉头一皱陷入思索。 …… 事情要从小田原讨伐战结束之后说起。 大致评估了关东后北条家故土各国的石高情况之后,汎秀向德川、武田、佐佐、宇喜多等立下功勋的大名分别授予了二万石到十万石不等的飞地作为赏赐,同时下达了两个重要的转封命令—— 上杉景胜念在有功,允许恢复使用悠久名门“上杉”的苗字,迁移至下总国四十万石,及下野国十二万石。同时平手秀益的领地由西国改到越后,接手春日山城。 小早川隆景身为西国的代表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堪为武士典范,赏赐常陆南部三郡十四万石,升格为独立大名,其原领返还毛利家权作加封。 两个措施,都明显带有着重新整顿天下秩序的意向。 虽然借着赏赐的名义强迫人家搬家,但毕竟数量上都是增加了,也说不上任何苛待。 然而,二者全部遇到波折。 上杉家一个叫做“水原亲宪”的家臣,大概是舍不得离开故土,心中怀了愤懑之情,接到以平手汎秀之名发出实际是由本多正信代笔的感状之后,当面打开读了一遍,然后以嘲讽口吻说:“鄙人以前在谦信公帐下,经历过无数次九死一生的合战,都没有得到过感状。而今只不过参加了一场毫无危险如小孩在院子里玩游戏一般的合战,却反而收到感状,真是怪呀!” 这话既然是公开说的,立即就传了上去。 汎秀闻言不怒反笑,顾左右道:“越后的忠勇之士我一向是佩服的,看来他们是不需要什么土地恩赏,只用斗志和精神就可以存活了,那么下总和下野的知行我就收回来算了!” 于是吩咐,上杉景胜的转封暂定,但平手秀益的转封照常进行。 实际就等于是没收领地贬为庶人的待遇。 为此上杉景胜和桶口兼续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轻装简从五天就从越后跑到京都来请罪,还特意搬出亲娘来走夫人路线。(因景胜此时尚无正室) 汎秀态度很恶劣,拒而不见。 “绫御前虽已鹤发,依然明眸,如女菩萨一样端庄亲切,妾身真是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呢。”犬御前如是说。 可见上杉景胜的行动是很正确的,他老妈外交能力相当不错。 听了这话,汎秀决定抬一手了——反正本来也只是打算晾几天吓唬一下外样,并不准备当真没收领地。 不过完全不给教训也是不行的。 区区一介家臣胆敢在平手内府面前装逼? 结论是: “下野十二万石飞地,依然给他留着。但下总四十万石没有了,改成相模二十万石,顺便收拾一下小田原城的摊子。以后要让人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话说,倘若上杉谦信地下有灵,得知后人以这种方式进入了小田原城,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至于小早川隆景,他是很单纯地以“西国事务太多无法抽身”为理由,拒绝接受转封常陆南三郡。 这事确实本来就有点居心不良的意思。让处事灵活多变的小早川远离,留下强硬的吉川和优柔寡断的毛利辉元,日后西国怕是不那么容易平静了。 汎秀给的反馈也很单纯:“原来毛利家的政务压力这么大吗?我这里有个年轻人叫石田三成,非常精明能干,要不然调给你们当个与力,帮帮忙如何?” 小早川隆景当即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派个“与力”过来,那不就等于一个监督摸底的钦差大爷?岂非有反客为主的风险? 下去之后,毛利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派夫人来求情。 “小早川殿表示非常后悔,拒绝殿下的恩赏真是不知好歹,恳求您允许他厚颜重新选择一次。”犬御前转述道:“同时,说是打算将幼弟才菊丸秀包收为世继,希望以后父子二人可以一者居于关东,一者留在西国……” “好吧,姑且可以同意。”平手汎秀兴味阑珊道:“谁让我这么宽宏大量呢!不过,你帮我把话传过来,以后关东可能有很多需要小早川隆景出面的场合,他自己是不可能留在西国了,让养子留下倒是可以。” “妾身明白。”犬御前再次躬身:“一定会原原本本告诉小早川殿的夫人备前殿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二章 旧人新人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天正四年(1579)夏。 平手汎秀没有强登征夷大将军之位,而是在对关东做出了初步安置之后,宣布了三大要事。 令十三岁的次子夜叉丸如常元服,取名“畠山秀高”,继承室町名门,三管领之一的苗字,向朝廷申请“正五位下纪伊守”的官职。 令十岁的三子修罗丸提前元服,取名“三好秀长”,继承二三十年前近畿与四国霸主的苗字,向朝廷申请“正五位下阿波守”的官职。 令八岁的四子梅若丸提前元服,取名“今川秀氏”,继承前任“东海道第一弓取”的苗字,向朝廷申请“正五位下骏河守”的官职。 然后在中下级家臣子弟中,遴选年轻俊才七十五名,分别授予三者作为与力。 让这些孩子分别到纪伊、阿波、骏河,统领当地旧臣,建立分家的秩序。 以这些为铺垫,嫡长子平手义光,论北路进军越后,助讨北条之功,破格进位为“正四位下参议”。 岩成友通、中村一氏离开“国代”之位,加封知行,被派遣到关东地区,配合提前转封越后的平手秀益,张榜安民,发布禁制,监督诸侯言行。 确切说是秀益配合岩成、中村二人。 因为后两者才是正牌“钦差”,前者的身份地位则有点像是“亲藩大名”。这就是平手汎秀预想的体制,一门众持国持城但基本剥夺中枢话语权,外姓家臣负责行政实务但不允许握有太多私人实力。 六月份,曾有“美浓麒麟儿”之称的竹中重治在经历了好几个月的忙碌之后,陷入重病,药石无用。 与之有传道解惑之谊的平手义光颇为哀恸,后悔去年把这位老师请出山来。 但竹中重治却安慰他说:“承蒙不弃,生前犹可有所施展,随军入越后,平关东,意气风发,胜于苟延十载远矣!”然后交待了几条关于上杉、芦名、大宝寺乃至最上、伊达的事情。 平手汎秀得知消息也曾前往探望。 当时竹中重治强撑病体,猛然坐起,从枕下拿出一小叠信,正色道:“当时公方大人擅自离开京都之时,内外共有二十六位要人,向鄙人询问‘天相是否有变’之类的事情,内府如果想知道这二十六个名字,今日便都在这里了。” 闻言平手义光惊诧不已。 而汎秀却只淡淡一笑,接过信,走出几步,悠然投入到灯罩之中,坐视烛火将纸张烧成灰烬,转过身来负手而立,淡定从容曰:“何必知道?何须知道?” 见状竹中重治长长一叹,感慨到:“往日自以为洞彻人心,看破世事,不想平手内府器量又高一层,知道人心在大势面前不足一提。今日方晓,纵使我无病无灾,依然不足与君会猎天下。” 说完了无牵挂,闭目而去。 这位一生起伏数次,虽未建下功业却屡屡影响天下大局的武士,就此离世。 见此泷川一益苦笑两声,双手合十说了句“不如归去”,来到临济宗的大本山妙心寺剃度出家,法号“道荣”,将家业传给儿子一忠。 不少类似身份的织田旧臣,纷纷效仿,要么到京都出家,要么回尾美隐居,但他们的子嗣,却都如同竹中、泷川两家一样,拜领近江周边土地的恩赏,做了平手义光的直属家臣。 其实汎秀身边倒也多了新面孔。 北条家的板部冈江雪斋为旧主祈福满百日之后接受了延请,然后又推荐了他的好友,算术才安腾良整。 前者引为侧近,后者纳入奉行序列。 板部冈江雪斋是个风度翩翩气质不凡的和尚,其言行颇受众人尊重。而安腾良整,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士,投入工作后发现确实有出众的才能。 这令平手汎秀忽然心生一计,命令伊奈忠次前往京都,专注于禁宫及公卿屋敷的修缮,以及山城国土地的支配问题善后;增田长盛到西国和关东各地,对近年来入手的直属领地进行检地核算;长束正家去已成一片废墟的小田原和江户,接洽町人职人,重建商贸秩序。 而近畿地区的地产与商税情况,由石田三成、安腾良整暂时接手。 这种“正常的工作调换”引起了超乎寻常的反应。 二十几家御商,三四十个郡代,不知道为什么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焦头烂额。有的还没等查账目就过来请罪,有的忽然染了疾病卧床申请退休,有的私底下找亲朋好友企图疏通。 明明也没说要整顿吏治啊。 就连先后提供十万长期无息借贷,并且两次把女人送上内府大人床笫的天王寺屋津田宗及,好像也是忧心忡忡。 亲自来京都拉关系表忠心就不提了。 来自津田家的那对姑姑和侄女,闺房之中可真是费劲了力气,曲意逢迎,低眉顺目,并蒂齐开,一双两好。 这正后双能,舌灿莲花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让平手内府大人彻底明白了,为何古人会写下“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句子来。 香山居士白乐天,不愧诗王之名啊。 历经一个多月,石田三成回报说:“已经查过二十一家商屋,三十七名郡代,共五十八份的账目。其中有三份大致没有看出问题,二十三份存在百贯左右程度的误差,二十五份有三百贯至二千贯不等的出入,剩余七份过于混乱到现在还没整理清楚。” 汎秀便问:“你以为改如何处理?” 听了这话石田三成丝毫没有怯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语气坚定道:“毫无差错的账目理应受到嘉奖,但也完全可能是精妙的伪造。百贯程度的谬误是人之常情,超过五百贯则说明代官有渎职或贪墨的行径。至于最后那七个,需要马上撤职查办,甚至处以刑罚才是!” 平手汎秀不置可否地接过对方手里报告文,稍微扫了一眼,指着一个名字叹道:“这家伙的祖父,三十多年前为先考挡过箭矢,如今却要对他处以刑罚吗?” 石田三成稍有愕然,抿着嘴低下头去,闷声道:“鄙人只是大胆提出一己之见,最终的处置当然是内府您来决断,无论如何,都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置喙的。” 言语中,可以听出尽量压制但还是没有完全压制住的一丝不满情绪。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三章 准备最后一战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整对石田三成辛辛苦苦查出来的账目问题,平手汎秀仅仅做出两人撤职减俸,四人平调闲差,一人公开训斥,五人私下警告的处分。 对于御商和郡代们而言,堪称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但平手汎秀自己却觉得本来就没什么雷声。 对外解释,派伊奈忠次和长束正家去关东是正常调令,而让新人整理财税资料,则是为了准备下一次的出征。 这个话题无疑比“查账”更能吸引眼球。 如今西国、四国、近畿、北陆、东海、关东各地都已经大抵安宁下来,不敢说高枕无忧,起码在平手内府的威慑下短期没有人会跳出来找打。 那么说到“下一次出征”,唯二的目的地就只剩九州和东北了。 如此,“落跑公方”的问题也可以顺带解决。 再往后,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崭新武家政权的正式建立,以及随之而来的封赏安排了! 也就是说,是最后一次斩将夺旗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天下多半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事出现。这对于拿锄头拿算盘拿笔墨拿佛珠的人来说大概是好消息,但对于靠刀剑吃饭的人就截然相反。 不趁机赚一笔养老的,日后可得怎么办? 有一些格外聪明和敏感的武士,或许大致已经明白了平手内府对未来的预期规划,大部分的人应该暂时还看不明白。 但是无论如何,权力、地位与富贵肯定是要靠功勋来换的,这一点世所共知。 四方英杰积极请战的热情,是毋庸置疑的了。 不过—— 去年的小田原征伐之时,平手汎秀只对自家直属兵力做了全方位妥善准备,但却高估了各地诸侯的组织度与后勤能力,以至于在大雪天遇到不小的麻烦。 现在吸取了教训,特意制定了一个草案。 规定今后外样大名奉命出征之时,统一按照距离集结点的脚程,结合领地的知行数量,来决定各家势力队伍的规模和组成方式。 三日之内的邻近者,每万石需要出士兵二百人,役夫六十人。 三日到七日之间的,每万石需要出士兵一百六十人,役夫八十人。 七日到十五日之间的,每万石需要出士兵一百三十人,役夫一百人。 十五日到三十日之间的,每万石需要出士兵一百人,役夫一百二十人。 超过三十日的,一般不要求出征。若特殊情况接到命令,每万石需要出士兵六十人,役夫一百四十人。 当然,距离路程数字,不是由各家自行衡量再来申报,而是由中枢奉行测算后给出结果。如果绝对不对倒是可以来讨论。 所有“士兵”必须是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至少具备皮笠、具足或在此之上程度的防具,持有长枪、弓箭、太刀、铁炮至少其一的武器,抑或旗帜、太鼓之类的必需品。年龄、性别不合规定但确实有能力战斗的,可以放宽要求,然而装备的要求不可放宽。 而役夫就简单了,专门负责运辎重,搭帐篷,管理牲畜,保存箭矢弹药,乃至必要时生火做饭等等。原则上有一个“能以人力背负两斗半玄米(大约65斤)”的标准,不过也不是硬性的。 补给标准是士兵每人每天八合粮食(约1kg),役夫每人每天六合粮食(约0.8kg)。 诸大名军事组织度落后,战兵、辅兵不分的情况,一时半会儿靠他们自觉自愿是解决不了的,那么就依靠命令强制推动。 同时也能从一个侧面促进“士农分离”的过程,削弱各地诸侯的反抗力量。 目前扶桑天下普遍的情况是,大名一声令下,锣鼓敲响,领内没瘸没病的青壮年都悉数上阵,每万石对应六百到八百的农兵,有的时候甚至达到一千以上。 也就是说,一个二十万石的大名就有能力拉出一万五千左右的队伍。虽然这种队伍是完全没有远征能力的,也无法在农忙期间集结,但足够应付近距离低烈度的合战了。 这样一来下层武士与富裕农民的区别就日渐模糊了。武士穷困潦倒不得已卖光了祖产,后辈便沦为贫农,就算还保留着苗字也只是被人嗤笑。农民发了战争财置办一身甲胄武具再买匹马,编个血缘出来摇身一变就成了武士。这显然不利于地方治安。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冬日御寒的困难(特别是东北那边),平手汎秀在整个天正四年不打算有所行动,而是提前小半年就宣布说“次年一月十五之前诸将集结,二月初一之前全军集结”的日程。 届时将分为两路。 约有一半的直属部队,及三分之二的外样大名,随着内府大人亲征九州。另一半直属部队同另外三分之一的外样大名,受新任“正四位下参议”平手义光的指挥,经略东北。 整个奥羽地区,最近的芦名,最远的津轻,两家都已经态度很鲜明了。其余伊达、最上、安东等,也都多次派遣使者到京都来拉交情,虽然南部、葛西、大崎之流可能并看上去并不那么“识时务”,但相对来说是不足为虑的。 只派二代目去,想必就足够了。 九州这边则不然。 岛津在战场上气势汹汹,还庇护了足利义昭。龙造寺明显也不是好相与的。大友现在表现得特别恭顺但只是因为衰落得太厉害。其他小势力包括秋月、阿苏、相良亦不乏呼风唤雨之辈。 终归这两个地方定位差距是很大的。 相对京都来说,都是边鄙之地,奥羽是真的穷山恶水,不怎么受中央管束,更不可能反过来影响中央。上一个从那儿打出来的人怕是要追溯到源义经。 九州却不然,那里的气候土地都有条件,农产并不差,又拥有海运之力,偏而不贫,僻而不弱,在室町时期,九州的大势力对天下大局是有一定影响的。 因此必须亲自出马才放心得下。 预计的兵力包括亲卫、旗本二万,直属国众二万一千,西国、四国、近畿、东海、北陆各地联军十一万三千,总计十五万四千人。其中包括了畠山秀高、三好秀长这两个刚元服授予字号的孩子。 而去往奥羽的,亲卫旗本一万,关东新编旗本八千,直属国众一万三千,关东新纳直属国众一万,北陆东海诸侯联军一万八千,关东新参众三万,总计八万七千人。 骏河今川秀氏在列,汎秀故意想让义光跟这个天才弟弟打一打交道。 军略安排发出,各部队自然是摩拳擦掌,以待天时不提。 即将遭受讨伐的那些势力,想必也要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用刀剑来证明自身决意。 唯一一人急不可耐的,是大友义镇。 他正好年岁也差不多到了,将家督让给了儿子义统,剃度出家之后,亲自赶赴京都,涕泪交加地哭诉自家遭遇。 好像说是现在岛津、龙造寺、筑紫、秋月几家达成了共同进退的默契,一起来瓜分他的领土,现如今除了故乡丰后国之外,外面的地盘一个都保不住了。 平手汎秀见了一个猥琐油腻的光头大叔如祥林嫂般的神情,心里是怎么都驱赶不走的厌恶之情,只让细川藤孝、虎哉宗乙代为应付着,自己推说有朝野各种要务忙碌,除了第一次后,基本没有亲自接见。 而且不由得想起奥羽的津轻为信来。 那个“美髯公”可真是个人物。千里迢迢到关东觐见,导致后方战事出了大纰漏,连连失败后,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势力范围,其余都被南部、安东两家的军队占据。待他数月后返回,也只是能坚守,而无法扭转局势了。 但是此人一点都不着急,写信过来依旧是一副“只要内府天兵赶来,这等宵小之辈何足挂齿”的语气。 不禁让人感到妙。 大友义镇十几年前曾经执掌北九州六国,仅势力范围和军队数量,不谈政治影响力的话,怕是比之当时的“准天下人”三好长庆还要强上一些。 然而今日表现出来的器量,却远远不如津轻为信这个最偏远地区的小地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四章 九州的特殊之处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这就是众人口中近畿之外扶桑最富裕的博多町?”平手汎秀坐着南蛮炮船之上,伸手指着左边的海岸,话语中满是不可思议,回头看向几个水军将领:“你们确定没有搞错?” 当然这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话。 然而大友家的若林镇兴和毛利家的乃美宗胜却有点慌神了,一齐跪倒在甲板上,诚惶诚恐辩解道:“我们时刻行走在这一带水域上,对航道比对自己家的后院走廊还要熟悉,绝对不可能弄错目的地的。” 九鬼嘉隆、安宅信康、来岛通总、奈佐日本助、宫本道意、冈本随缘斋等一众外地大佬,也纷纷严肃表示,航道图示没有任何偏差,确实是此地无疑。 然而—— 隔着至少二百米远,细节并不能看清楚。但码头和沿岸的房屋显然都被烧毁,到处是焦黑的断木残骸,看不到任何商人走动的痕迹,更别提有商船或者车队的踪迹了。只能从废墟的长宽规模和密集程度来推测往日的繁华程度了。 不需要耳聪目明,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看错。 “内府大人现在应该明白,小人为何请求您一定要来看一眼了!”一旁的岛井宗室跪倒在地,涕泪交加,泣不成声。 这家伙是博多町的头号富豪,大友家的第一御商,天下数得着的巨贾。同时也是界町天王寺屋津田宗及的故交好友,走这层关系已经得以数次到近畿觐见平手汎秀了。 那时皆是意气风发挥金如土的作派,哪有今天这可怜兮兮的模样? 很显然,前后状态的变化,跟面前这座港町的情况有着直接的联系。 平手汎秀“噫”地感慨了一声,命人将其扶起,询问道:“此地到底经过了什么变故?怎么彻底成了废墟?” 岛井宗室这才匆匆擦了擦眼泪,唉声叹气作答:“数年前,大友金吾(义镇)稍有不慎,被肥前之熊那小人的阴谋诡计所害,兵败今山,渐渐就开始左支右绌,前两年又出闪失,败给了蛮横无礼的萨摩人,愈发窘迫,开始顾不上这一带的情况了。接下来,秋月、筑紫之类的本地势力没人管束,便无法无天,悍然带兵上门讨要钱财。原本我们这些可怜的商人觉得数目不多就花些银钱买个平安,忍气吞声算了。谁料……谁料那些人竟然说,以往给大内家、大友家支持过多少,现在就得给他们多少!” “这不是无理取闹吗?过往多年积累的资金当然是个很大的数目,怎可能短期拿出来?”平手汎秀听罢连连摇头:“何况,大内主持了多年的堪合贸易,大友家则与南蛮商人关系匪浅,与商人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可不是一味索取啊!” “如果天下武士都像内府大人这么高屋建瓴,目光如炬,那真是我等商贾的大幸!”岛井宗室貌似诚恳地叩首拜了一拜,又道:“其实秋月、筑紫那些人,不过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罢了。当时博多町的‘年寄众’商议之后不得不拒绝支付,然后立即就遭到了攻击和劫掠,上千人不幸被屠杀,几十间仓库被劈开大门,金银珠宝全都掏空,表面上是军队其实完全是强盗……” “原来如此,真是灾难。”平手汎秀点了点头。 “却还不止如此。”岛井宗室沉痛补充道:“虽然出了这种事,但我们毕竟无力反抗,又迫于生计,后来还是想办法拉上关系,屈辱地寻求和平,重新开展贸易了。可是——实在没想到,还不到一年之后,那些人又找上门,说什么南蛮僧侣私自传教,扰乱乡民秩序,要到博多町里拆毁切支丹寺。‘年寄众’觉得这多半是借口,却又不敢明着拒绝,只能拖延时间想办法。结果外面的军队二话不说就展开猛攻,冲了进来,又当了一次强盗……这次仍然是数百人遇难,无数金银被劫走。” “这……”平手汎秀扶额叹息,心想九州的武士都是什么作用。 “小人还没说完呢!”岛井宗室泪流满面咬牙切齿道:“经过这两次我们商人也不再对秋月、筑紫这些当地武士心存幻想了,但大友金吾也确实有心无力,于是只能恳求新近崛起的龙造寺家。一开始倒是很顺利,献上了资金和礼物就受到热烈欢迎。可是——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龙造寺隆信那个家伙,派了五千人过来,说是要震慑‘匪类’,保护博多町的安稳,实际一来,却是立即翻脸,团团围住,连理由都没有找,就杀了进来!而且还不只是随意纵兵劫掠,而是很有计划的,像擦地毯似的,挨家挨户挖地三尺逐一搜刮,足足花了好几天才完事,最终把百姓们掳走当作奴隶卖掉,商人们抓起来勒索赎金,而博多町的房屋,铺上木柴、稻草和油,彻底焚烧了个干干净净!那片火海燃烧了两天两夜,现在想起来鄙人依然……依然……呜呜……” “还能这样?”平手汎秀彻底陷入迷惑之中了。 老老实实控制住港町,然后收取赋税,不是很好吗?为何要杀鸡取卵?是九州这地方的武士都特别傻?还是有别的什么特殊地域原因? 不管怎么说,这种纯粹性的破坏和掠夺行为都令人产生恶感。 乱捕和人狩的事情,一时确实无法消除。就算是平手汎秀率大军到关东讨伐北条,依然也对江户、小田原造成了很大骚扰。 但那都是军队纪律不佳,士兵妄自劫掠造成的。而且事后也派了奉行官前去,颁布禁制法令,与商人进行沟通,筹备重建工作。 像秋月、筑紫、龙造寺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结果就是—— 以岛井宗室为首的博多商人,对平手汎秀的九州讨伐战表示出超高程度的支持。 他们的老巢被人毁掉了,但富豪巨贾谁不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藏于各地的财富依然是很惊人的。 另外,依靠往日人脉,以及商号的信誉,也能很方便地从同行那里取得低息的借贷。 平手汎秀仅仅是乘着船,带了几千水军,来到北九州沿岸看了一眼,便已经有黄金一万两,玄米二万石,送到了伊予国的前线。后续的数目更是不成问题。 这会大大节省事先准备的时间和花费。 乘船返回到伊予之后,平手汎秀将心中疑惑问于小早川隆景,后者思索一番,解释说:“九州的大名,可能是对控制博多町缺乏信心,宁愿将其毁掉,指望腾出来的商贸份额转移到自己的领地上。” 闻言,平手汎秀疑道:“秋月、筑紫姑且不论。我听说肥前之熊那人一向桀骜不驯,狂妄自大,难道也没有信心控制博多町?” 小早川隆景又是思考了半天措辞,说到:“或许并不是信心问题,而是九州的环境与近畿不同,所以内府大人才有此一问。” 平手汎秀感到有趣:“此话怎讲?九州特殊在哪里?” 小早川隆景道:“鄙人多少能感受到,在近畿和关东,大名们对于依靠武力夺取新领地视若十分正常的事情。但西国情况就有些不同,虽然也相互攻打,却往往是迫使敌人臣服,就休战议和了,倘若决心要一口气彻底吞并,多半要引起周围邻居的警惕,而得不偿失。至于九州……恐怕区别就更大了。” 听到这里平手汎秀稍有所悟,接过话头:“前些天就有人对我说起过,九州现在叫得出名字的人,几乎全都是从祖上就呆在一个地方没有搬迁过,领地范围变来变去,但核心的居城却始终还是未改。不像我的先祖,最早获封上野,后来到三河活跃,接着又跟随斯波氏去过越前,最终才落脚到尾张。” 他所说出口的,其实是一套明显存疑的族谱脉络。 最早的上野和最终的尾张确实是真的,中间的三河与越前就属于资料不够脑洞来凑,文学创作的成分大过了考古。 可是当着面,小早川隆景是不敢丝毫露出怀疑的样子,而是恭维道:“正因为这样,九州大名的眼界和器量,可就比内府大人差得太远了,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们对祖传领土会非常地重视,同时对于别人的祖传领土,则是不会那么上心,懒得纳入直属。如果派家臣去治理,家臣们会认为那就是等于封给了自己,在知行地内随意处事是理所当然的,不应受到干涉。您推行的‘士农分离’与‘家臣集住’对九州人来说恐怕是天方夜谭一般。” 说白了就是集权化程度太低,旧时代痕迹太重了。 ——平手汎秀是这么理解的。 这个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而且很有意思。 想想看,不够集权,因此无法坚持长期守备的毛利家,早早降伏保住了四国领地。高度集权,从而能够组织大军对抗讨伐军的后北条,最终被碾碎为粉末,仅有庶族受到青眼继承了几万石知行。 九州的势力又会如何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五章 二胜二败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博多商人的鼎力之助,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因素,对讨伐军的士气起了鼓舞的作用。 九州岛本来就相对温暖,甚少有大雪成灾的天气,加之天正四年(1579)末的气候并不算太冷,许多靠近前线的大名等不及来年开春,就积极请战了。 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向态度冷淡的毛利辉元,不知他是历时持久终于想通了,还是被小早川隆景说服。 出于各方面能说和不能说的理由考虑,平手汎秀顺水推舟予以认可。 因而所谓的“先势”在大军集结之前踏入了战场。 吉川元春一门心思告老退休窝在家里写,小早川隆景又被拉到了别处去,毛利辉元只得亲自出马,带了一万四千人跨过海峡进入丰前。与之一起行动的是尼子、南条、诸军,又有平手季胤和浅野长吉加势,约三万人,再汇合上大友家的立花道雪、高桥绍运,准备攻打北九州的筑前,肥前,筑后等地。 另一方面,迟迟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长宗我部元亲,抖擞精神重出江湖,率军沿着熟悉的道路,轻车熟路进入日向国。宇喜多、别所也走这个方向,伴着野口政利、木下秀长两人,总计两万八千士兵,援助刚刚接过烂摊子的背锅家主大友义统,解除岛津家对丰后国的直接威胁。 平手汎秀并不强行要求自己的亲戚近臣担任名义上的总大将,而是让毛利辉元、长宗我部元亲挂帅。主要是为了表示对外样大名们的充分信任,也不排除怀着方便事后丢锅的阴暗念头。 两面出击,算是试试水,衡量一下敌人的分量。 起初的反应非常令人愉快,北路军旗开得胜,集结仅数日就取得大捷,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 原因是立花道雪、高桥绍运早已与曾经长期从属于大友家的筑紫广门暗通款曲,达成了不言的默契。只是后者对大友义镇完全没有信心,又不清楚中枢的真实情况,始终没能下定决心重归“正途”。 现在平手汎秀既然当真派了人出来,于是那家伙不再有任何犹豫,干净利索地交了降,献上人质,临阵倒戈。 此时负隅顽抗的秋月种实正好集中了所有兵力,坚守最前线的城池,指望等待龙造寺、岛津的支援。万万没想到侧后方忽生大变,粮道的补给立即有被截断的危险,立时军心大乱,仓皇撤退,途中又遭追击,自是损兵折将,一败涂地。 联军见状个个奋勇向前,意气风发,一日之间斩下二三千人,几乎尽得丰前、筑前地盘而归。 顷刻间,筑紫家降伏,秋月家瞬灭,拦路只剩龙造寺隆信。肥前之熊虽然颇有勇力,兵力却寡,又并不以智术闻名,诸将自是信心十足。 接着肥前国人有马晴信、大村纯忠,也派遣密使前来,说要拨乱反正,弃暗投明。 立花道雪、高桥绍运这两个本地人介绍说,此二者本来就是被龙造寺隆信大军强行逼迫投降的,根本是一时之计没什么忠诚度,如此有这样的举动再正常不过。 全军不疑有他,根据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地点,适时展开了行动,意欲再来一次临阵倒戈前后夹击的把戏。 结果,在七出川一带,毛利辉元钦点了自家的部队为先导,主动跨河去进攻龙造寺隆信的部队,自凌晨鏖战至中午,推进得十分艰难,士兵们又累又饿,却始终不见敌人后方的“定时炸弹”如约爆炸。 午后,肥前大将锅岛直茂忽然带了五千军势,出现在侧翼,以燃着火焰的尖头轻快小船冲断了浮桥,猛击了被困于河岸不得动弹的联军。 同时高悬起有马晴信、大村纯忠的头颅,将两人阴谋败露的结局公之于众。 讨伐军最前方,毛利家的将士们久战无功,反而受到凶悍的侧击,已经有些动摇。又知道大将们的谋划失败,中了敌人的将计就计之策,哪还有心思坚持? 联军本就没有主心骨,一旦失利,马上转变为溃败,各自惜命,四散而逃。 唯大友家的立花道雪、高桥绍运觉得自己身为本地人轻信了消息才导致惨局,不需要人吩咐,主动担上殿后的职责。后者带了亲兵八百,死斗不退,尽数战殁,终于拖延到天黑入夜,友军得以趁暗摆脱追踪。 而龙造寺隆信则是心情大好,如日中天,果断发起大规模的反攻。 联军退入筑前,人心浮动,无法坚守,连连后撤避战。 名义上的总大将毛利辉元如坐针毡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在吉田郡山城休养生息著述立传的吉川元春听说了侄子的狼狈事迹,怒而扔掉笔墨纸砚,重新拿起刀,骑了快马,抱病前往前线。 这才又扭转局势。 因北路先锋讨伐军的大部分士兵来自西国,而吉川元春在西国威望极高,他一番半是斥责半是鼓舞的话交代下去,令众人得以重整旗鼓。 毛利辉元有了这个叔叔帮忙,说话也敢大一点嗓门了。 此刻龙造寺隆信却是得意忘形,穷追不舍,一路跟了一百多公里路程,势头稍懈,队形渐乱。 在筑前的久保池地区,退了好多天的联军忽然发动反击,吉川元春带头冲锋陷阵,拼着老胳膊老腿斩了敌方一个年轻武将,令军心士气大为振奋,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取得大捷。 这之后,讨伐军稍作休整,再次集结了三万士兵,打足了精神,缓缓逼近肥前,卷土又重来。 新败的龙造寺隆信只能以不足二万人迎战。 又是在七出川附近,双方隔河相望,等待了许久才开始试探性互相进攻。 没想到,指挥左翼的立花道雪忽然接到一封密信,读完之后怒发冲冠气得吐血晕倒。他麾下数千人不战自乱。 龙造寺隆信颇为知兵善战,瞧准了机会赶紧亲自带了预备队朝着这个薄弱点紧抓不放,猛冲猛打,一下子打开了局面,占到绝对上风。 联军一侧崩溃,猝不及防,伤亡甚众,士气大跌,只得设法退出战场。 事后才知,气得立花道雪神志不清的,乃是大友义镇的“暴行”。 如此二胜复又二败,毛利辉元是再无能力组织进攻了,龙造寺隆信的折损也相当严重,双方不约而同偃旗息鼓,退回后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六章 大友家的内纷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话说大友义镇这人,自幼就是个聪明伶俐,文武兼资,但又肆意妄为,暴虐成性的人。可能会让人联想起织田信长,不过只能算是一个能力缩水,问题放大的劣质山寨版本。 三十年前就因为性格原因,让他老爹有了废长立幼的打算,引发了著名的“二阶崩之变”,杀得整个丰后国人头滚滚,才在尸山血海中完成世代交替。 之后身为当主,在众多家臣的注视和劝谏之下,大友义镇终于有所收敛,将精心集中在军政大事上面,大力发展海商并且从囊中羞涩的足利义辉那里买到了数国守护以及九州探题的职役,利用名分优势不断扩张势力范围,鼎盛时令丰后、丰前、筑后、筑前、肥后、肥前六国都屈膝称臣,构建了家族史上最大版图。 孰料近年来局势逆转,岛津、龙造寺崛起势头太猛,大友义镇自度难以抵抗,便求来了平手汎秀的援军,又传位于儿子义统,跑去隐居起来。 如此算是卸下了重担,开始放飞自我。 这一放飞,就出了大事。 许多年前大友义镇已经被南蛮来的商贾和传教士吸引,内心信仰逐渐改变,早已接受洗礼转为切支丹,碍于家臣们反对意见,方才一直不敢大肆声张。现在终于不再遮掩,摆明架势,以教名“普兰师司怙”自称,公然放弃了神佛。 其长子义统,于宗教问题并不感冒,对父亲行为感到十分不解和愤怒。 但是,大友义镇的次子亲家、三子亲盛,却纷纷支持响应,也同时接受了洗礼,成为切支丹,还非常激进地派人拆毁了一大堆佛寺与神社。也不知道这俩孩子究竟是真心改变信仰,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此事令家臣们忧心忡忡——虽然暂时没有到叛离的程度。 然则,“暴行”还不止于此。 光是信切支丹教,也就罢了。可是大友义镇乃强欲之人,光是精神上得到宗教的安慰,犹不能满足,肉体上还得追寻美人的抚慰才行。 照说有地位有身份的大名,走合法程序,娶几十个侧室也不叫事。 偏偏这厮还口味独特,不爱黄花闺女幼嫩无知,独喜半老徐娘成熟情调。家里大小老婆们厌烦了,也不愿意新娶新纳,一门心思勾搭内宅的年长侍女,还跟家臣的老婆传出绯闻。 大友家的正派主母人称奈多夫人,乃是九州八幡宫大宫司的女儿,对神佛信仰自然是极为坚持,又一向行事强势果决,被丈夫的行为气得不轻,拿着刀先是叫嚣着杀光那帮子老狐狸精,被阻止又意欲自杀,仍未果。冷静下来之后搬回娘家居住,单方面宣布“离婚”。 于是事情终于闹得大了。 家臣们完全乱作一团。 针对信仰问题,切支丹武士们坚称“改信乃是自由,扶桑国内不也有众多宗派吗?”,仍崇敬神佛斥之为“南蛮来的邪魔外道,居心叵测,岂可与神佛的不同流派相提并论”。 针对绯闻问题,有的认为“老大人犯的是所有男人都避免不了的小错,反应过度非武家之妻的妇道。”;也有的觉得“不尊重正室夫人,那世嗣的立场也会动摇,绝不是小错而是影响大局。” 总之是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拿刀互砍了。 其中有忠义之人,严词向大友义镇提出劝谏,却并未得到理会。 接着一批信仰坚定的家臣,为抗议住吉神社和万寿寺等知名宗教场所被拆毁的事情,在府内城门口集体自刃抗议,把舆论推上了巅峰。 大友义统名义上是接过了家督的位置,但他年纪才二十出头,并无什么威信,屁股底下座席还没坐热,哪里镇得住这种场面?本来说好同南路讨伐军一道进攻岛津,对峙了大半个月彼此戒备森严,结果后方消息传来,将士斗志全无,都担心自己老家出事,催着撤回丰后,等若是不战而败了。 对面岛津家久、新纳忠元可不是一般人,第一时间觅得良机,果断发起突袭。 长宗我部元亲好不容易走出丧子之痛,抖擞精神打算再搏一搏功名的,谁知友军实在是不靠谱,毫无征兆就跑了,临走才派人通报了一声。 来自四国的讨伐军,就只得在心怀疑虑的情况下仓皇迎战。由于独木难支,数量稍处下风,质量又跟岛津军一定的差距,遭遇失败。 幸好长宗我部元亲知道敌人的厉害,早早做了两手准备,安排下后路,让两万残兵败将们,得以撤回四国。 岛津家久虽然勇猛善战,但他所能依靠的海上力量远不如平手,总不能跳下来游泳追击船只,没法截断水路。 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同一时间,北九州筑前国的战场上,老将立花道雪收到了密信,知晓内部动乱,南线溃败的具体详情,甚至听说自己亲人名字出现在桃色绯闻之中,当场气得吐血晕眩,失去意识,好几个时辰之后才醒来。他所指挥的一翼旋即崩溃,龙造寺隆信捡到一场天上掉馅饼式的胜利。 两路大军,皆未能建功。 远在京都的平手汎秀听说了前线消息,倒也没有太意外,更无愤怒和惊讶,只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听说过笃信切支丹导致内乱的,也听说过好色导致内乱的,这既笃信切支丹,同时又好色如命的,组合起来还真是诡异的画风。 第一时间,平手汎秀下令:本多正信作为代表前往丰后,协同已经苏醒并且基本无碍的立花道雪稳住局面,防止进一步动荡。大友义镇包括他的儿子们以及大老婆,以涉事人员的身份全部唤来京都,问询之后再做决断。 两路讨伐军都暂时停止进攻,自行休整,北边的平手季胤和南边的野口政利继续分别留在丰前国与伊予国,准备接应后续正式的大部队。浅野长吉、木下秀长回来报告局势,复述作战情况。 之前的结果先不管了,除了大友家之外,别的人就算有什么罪过姑且也暂不计较,先让大家过个好年。 过完了年,增兵再战。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七章 挑软柿子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针对大友家内部的混乱局面,平手汎秀亲自进行了“审问”。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事情是一目了然。 大友义统表现得还算是比较合格,虽然稍有慌张,勉强将前后经过说清楚了,言辞干瘪瘪的显示他并无甚口才智计,亦缺乏魅力与心性,却胜在循规蹈矩,认真仔细,跟其父正好是两个模子。 奈多夫人倒是在犬御前面前表现得雍容大度,毫不怯场。不过事后得到的评价是:“作为武家正室,十分坚强,但过于直率了些,让我想起阿市妹妹……并不是可以用温和手段来化解干戈的女人啊。” 听了这个平手汎秀相当地吃惊。 他倒是不怎么关心奈多夫人的形象,只是第一次见妻子如此高屋建瓴的评价别家主母,方知犬御前已有足够的能力去成为御台所。 心中既觉得欣慰,又不免怅然若失。 至于大友家的次子亲家和三子亲盛两个小娃娃,都是不太成器的角色,见了平手内府的“虎威”,皆是两股战战汗流浃背,大气也不敢出,话更说不利索。 堂堂天下人也不值得与他们置气,训斥两句便挥手赶走。 唯独到了大友义镇这里,有些麻烦。 人家堂堂正四位下,左卫门督,九州探题,六国守护,执掌大权三十年,有无数生杀予夺的经验,可谓“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拜望平手内府,虽然毕恭毕敬,谄媚有加,内里却是十分淡定的,丝毫不慌张。 这个油腻的中年人对一切“罪过”供认不讳,也坦然做好了接受处罚的准备,但始终坚持说:“南蛮人带来的切支丹才是普天之下唯一应该信奉的教派,扶桑诸多神社佛寺皆不足取。” 闻之平手汎秀质疑道:“据我所知切支丹教派的僧侣一向主张节欲修身,您既然笃信此道,如何又与众多妇人亲近?甚至包括家臣之妻啊!” 不料大友义镇毫无愧色镇定回复说:“禀报内府,鄙人身边全是不了解实情就一味抵触新事物的愚昧之辈,唯有见惯了世事的慈善妇人,才可以摒弃偏见,共同瞻仰真理大道。” 平手汎秀顿时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这意思……跟那些妇人都是一直在讨论切支丹的教义,完全没干别的什么事情?” “这……”大友义镇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立刻又恢复自信果决的神情:“偶尔会因为谈得十分愉悦,发生一些情不自禁的后续,但本意并不在此。” “好吧……”平手汎秀无言以对了。 也不知道啊,这家伙究竟是太过于厚颜无耻,还是谎话说太多自己都信了。 反正肯定是要处理的。 改信不算什么,绯闻更是小事,关键在于拆毁神社寺庙。 其中有个府内地区的万寿寺,属于临济宗妙心寺派一脉,那里的僧人被赶走之后前往近畿,投奔本派掌门人,京都妙心寺住持南化玄兴。然后南化玄兴就告诉了他师兄虎哉宗乙,再转到平手汎秀耳朵里。 于是内府大人便发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脾气,斥责对方“擅毁浮屠,致使两路兵败”的罪责。 判决是让大友义镇以及他的次子三子,全部拘禁在和泉——正好当地也有南蛮人开设的切支丹寺,可供他们修行——只是半老徐娘,知冷知热的妇人怕是难找。 大友义统的正统性得到官方背,与其母奈多夫人一道返回丰前府内城,戴罪立功,继续参与九州讨伐战,以观后效。 顺便也给立花道雪发了一道信,勉励他好好辅佐新君。 内心有点想问问他闺女的事,不过最终没好意思。毕竟是这么大的人物,公务信函里说那些也太丢人了。 怎么着也得私下…… 安排好了大友家,对于九州的第二波进攻随之就要发起。 北线的浅野长吉带回来“二胜复二败”的具体消息。总体来看四次合战的结果都有一定偶然性。己方前前后后约有四五千的伤亡,还有一万左右溃散之后暂时找不回来的,目前是失去了进攻能力。但龙造寺隆信也是多次鏖战还输过一次,至少有三五千的折损,短期内怕是更难恢复元气。 南线的木下秀长一直随军与敌人对峙,互相寻找机会,最终是因为意外而败退的,根本不曾有过正经交手,汇报的时候主要是在述说观察到的敌情。据他说萨摩军士气十分高昂,队伍中武士比列特别高,而岛津家久又是智勇双全的良将,谨慎来看至少得有四万人两倍兵力才有把握一战。 这么一对比,平手汎秀立即做出了决断。 柿子就得找软的捏,既然北九州的龙造寺隆信看起来比较好对付,就先一口气打趴下再说。 于是,又从西国、近畿、东海等地,拨出外样兵力二万左右,作为增援到伊予前线集结,交给长宗我部元亲、木下秀长指挥,命令与大友义统协力,尽量给敌人施加压力,谨慎行事不求速胜即可,千万谨记“穷寇勿追”的至理名言,注意不要中了对方“钓野伏”的手段。 他们的敌人是岛津家久,士兵据说仅有一万五千到两万之间,但质量极高,不好对付。 而岛津义久、岛津义弘似乎是带着三万左右的主力,还在忙着平定肥后国内亲大友势力最后的抵抗。到了这时候为什么还在执着于一城一地的小利,实在令人费解。 平手汎秀则亲自率领以亲卫、旗本、直属国众为主的六万五千大军,以丰前为目的地,打算汇合毛利辉元等人的残余部队。 北路主力所要进攻的是筑前、肥前、筑后。这三国土地丰沃商贸发达,加起来有过百万石的实力,目前大致掌握在龙造寺隆信手里,但都是近几年强行压服的,内部十分松散,集权程度非常低下。 这从动员力就看得出来。 一百万石的大名,按道理是可以动员五六万农兵的,到需要拼命的时候七八万也不是没可能。比如关东后北条家约有二百万石,最后也拉出了十万出头的兵力,符合这个比例。 但龙造寺隆信面对讨伐军,才只拿出了二万八千军势。说明筑前、肥前、筑后三国之内,有过半的田产和人口并未真正纳入统治。 兵力既然不够,论个人才能和军队质量好像也高不到那里去——至少远远比不上岛津——可以说真的是软柿子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八章 倚多为胜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大军进入丰前之时,北九州的局势又有了变化。 敌人的内部,继肥前的大村纯忠、有马晴信两家之后,筑后国的蒲池镇涟又因为“内通外敌”的原因遭到诛灭。 所不同的是,前二者在战场上先有了异动,而后被锅岛直茂诱杀。后者却仅仅因为一些不知真伪的流言蜚语,就被龙造寺隆信叫到居城里来,命令处死,接着全族都背上了追捕令。 这两件事情的性质差别可大了去了。 蒲池家多年来一直作为大友家在筑后地区的代官而存在,当地的威信很高,影响力巨大。同时在过去龙造寺家被少贰家打得抱头鼠窜时,曾经多次给予雪中送炭的关键性帮助,可以说是恩重如山了。 如今只因谣言,便杀故交,纵然是关键时刻迫不得已之举,依然大失人心。 不要说各地国人豪族,就是龙造寺家的谱代,恐怕也会产生不满。 面对这种局势,毛利辉元建言说:“敌方将领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各地外样多半心怀疑虑驻足不前,直属家臣却很可能反常地激动暴躁,正是可以利用的时机。” 闻言平手汎秀稍觉刮目,赞曰:“不愧是西国谋神之后,此言深得我心。当计一功。顺便我想问问,尼子家的人投诉说您前面指挥之时存了私心,有意消耗他们的实力。关于这个……我听了浅野长吉的汇报之后认为是并无确凿证据。但毕竟无风不起浪,日后还是希望更加谨慎。” 话音落地,辉元只得惶恐请罪,做出愧疚姿态。 心里肯定是破口大骂了——出云尼子跟安艺毛利这等关系,你强行纠结起来组织联军,那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呢?分明是故意埋隐患找茬啊!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简直就像是被打了耳光,还得低眉顺目地主动承认是自己的脸不对一样,屈辱。 老贼最是无耻! ——这话在毛利辉元心里转了一转。 但别说开口,连多想想都不敢。 而平手汎秀也确实是早有打算了。 被强行压服的诸侯本就不指望能真心臣服,与其忍让宽待不如多加苛求。 想想原本“正史”中的事吧!秀吉给予各巨头高官厚禄让他们参与国政,最后也没有换到一点忠诚;家康拼命变着法折腾外样大名就差“叫你丫的不戴帽子”了,反倒成就江户三百年治世。 二月中旬,平手汎秀来到丰前,整军七万,浩浩荡荡直取筑前。 龙造寺隆信领兵三万左右,号称六万,前来应对。 平手汎秀利用大友家的当地斥候探明消息,得知—— 敌方直属肥前精锐在最左,由龙造寺信周率领;相对可靠的筑前众居中,归属流亡的秋月种实统辖;正在动摇的筑后众担任右翼,指挥官是锅岛直茂。总大将龙造寺隆信在最后面观察大局。 是一个不对称的偃月阵。 其关键在于发挥主力部队的突击效果,达成斜击战术效果,进一步谋求侧翼包抄。 于是发号施令,命山内一丰带五千人突前,尼子胜久、南条元续居后,主动挑衅敌方左翼精锐。并不与之搏杀,只放三轮齐射,然后往远处撤退。 拿出总计一万二千人来做疑兵诱饵。家底厚实就是这么任性。 果然,龙造寺家的先锋,“四天王”之一的百武贤兼,情绪十分激动,完全按捺不住,一马当先追了过去。 左翼先行,大概本是安排好的套路。 可是,山内一丰是往远离战场的目的地撤过去的,百武贤兼也被带偏了方向,往东北一去不复返。 这与包抄后路,形成夹攻的目的完全不符。 先锋走歪了,后续部队就很难纠正。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般人当然是下意识跟着冲,谁有功夫考虑那么多事情呢? 左翼指挥官龙造寺信周战场经验很丰富但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他只见到面前山内一丰、尼子胜久、南条元续等都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感觉自己击退了至少一万军势,那肯定不可能是疑兵,于是果断发起全军突击。 平手汎秀得了使番、目付、物见的回报,立即让其余部队展开进攻。 中路由荒木村重打先锋,与秋月种实战得十分激烈,不分上下。 最南侧的加藤光泰却是如同利刃插进豆腐块里,毫无阻拦,长驱直入。 那锅岛直茂倒是深有智计,早知麾下的筑后国众士气非常涣散,真打起来不是对手,特意弄了一个非常深长而又松散的队形,绕着扭曲的道路将数千人分为二十阵,每阵之间隔数百步,并提前告诉国人豪族们:“若是不敌允许自行撤退,只要没有反过来冲击己方就不会追责。” 这么一来,加藤光泰的五千旗本取胜倒是轻而易举,但不太熟悉地形,一会儿是小丘陵,一会儿是小池塘,连续跋山涉水翻来覆去破了六七阵终究体力不支,饥疲交加,必须缓一缓。 敌人的拖延之计还是起了效果。 然而,一个时辰下来,龙造寺隆信的大方针是失败了。只不断听说左翼精锐所向披靡,却始终不见包抄到平手军的后路。 待发现路线偏差,感到不妙,连忙命人前去通知,那支由他弟弟信周指挥的主力部队已经被毛利辉元、浅野长吉、一色义定等诸多军势缠住,脱不了身。 山内一丰、尼子胜久、南条元续逃窜多时大概还剩一半左右战力,此时亦调头一转攻势。 肥前国众有四天王之说,指的是成松信胜、百武贤兼、木下昌直、江里口信常,圆城寺信胤这五个人——没有误,四天王有五个人不是常识嘛——乃是战斗力最强,对龙造寺家最忠心的家臣。 他们在去年年末的连续鏖战之中已经受损不轻,现在又被各路大军团团围住。 只要一打尽,北九州即可抵定。 未多时,平手汎秀听前方传来消息:“龙造寺军本阵出动!似乎是要前往东北方接应突围!” 主君为了救家臣而亲身犯险? 这倒少见。 该说是情谊难得,还是自知不可失去这支主力部队呢? 龙造寺本阵仅有二千人,但据说隆信此人非常勇猛,不可轻忽。汎秀命预备队的香西长信、平手季胤、江口正吉出动,进行阻拦。 双方在望远镜可以看到的范围内开始了激战。 只见黑衣黑甲的龙造寺家近卫军果然悍勇,以少对多丝毫不惧,如饿虎扑食一般猛冲。然而平手家旗本久经战场也并非绵羊,仗着人多势众虽处下风并不慌乱,稳扎稳打抗住。 最先打开局面的终究还是“田忌赛马”的一翼。 加藤光泰连破七阵后不得不休息。稍后疋田景兼作为次锋跟上又破五阵,筑后国人众随即崩溃,锅岛直茂纵有智计亦无可奈何。以己方最弱一部,扛了对面最强备队接近三个时辰,已经竭尽全力。 随即,中路的秋月种实遭到包抄侧击,顿时陷入危局,在家臣劝说下缴械投降,放下了武器。 只剩最后一翼还在坚持了。 大约申时二刻左右,忽然一个背后插着尼子家军旗的武士,提着一个简陋的包袱,兴高采烈大喊大叫地跑到平手家本阵之前,高呼:“禀报内府大人!鄙人讨取了龙造寺隆信之胞弟信周的首级,特来献于帐前!” 诸将不疑有他,皆相视而笑,心想此战算是胜了,任凭那武士走到近前。 总大将正拿着望远镜,也没注意到这边。 离得平手汎秀还有百多步,身为亲卫队长的铃木秀元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了责任感,拦住来者,询问道:“阁下是尼子家哪位?不妨先通个姓名,也好在内府大人面前留下印象。” 那武士愣了一下,勉强笑笑,开口道:“鄙人乃是秋山……不对,秋上家的人,名叫三郎兵卫门尉,微不足道是个小人物罢了,您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嗯?”铃木秀元并没听出什么不对,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再细致一点,本来已经让出半个身子,又收了回去,追问道:“此战您归属谁的配下?是尼子出云守的直属吗?” “啊哈……”来者眼睛转了转,答道:“鄙人是神西家的与力。” “噢,原来是……”铃木秀元施了一礼,忽然反应过来,惊呼:“不对!神西家现在被封在伊势,获得三万五千石知行,特许开门立宗,不再列为尼子家的家臣行列!你究竟是谁?亲卫队注意,有可疑人……” 同时他的手下意识向刀柄摸过去。 话没说完,那个自称尼子家臣的人快捷如电,力大如牛,迅猛将铃木秀元推倒在地上,随即双手从腰间抽出两支短管铁炮,抢在士兵近身之前,朝着平手汎秀的方向左右开弓射击。 “肥前武人江里口信常来取平手老贼狗命!” 随着一声怒喝,两枚弹丸破空飞出。 但隔着这么远,有如此仓促,哪有什么准头? 一颗上仰着不知道到哪去了,另一颗击中了离着目标有五十步远的倒霉蛋。 此人立即被十几支刀枪所洞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四十九章 由北至南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江里口信常这次冒充尼子家臣的偷袭,是平手汎秀受到的唯一一次有力反击。 这引起了对安全问题的重大思考。导致一条额外的军令:非亲兵、侧近、使番、目付、物见所属的人员,不得携带武器靠近本阵百步,欲见总大将需要按级别通报。看上去应该是一个理所当然的,早就该存在的规则,但是在十六世纪的扶桑,绝大多数大名都缺乏这个意识。大概是由于铁炮狙杀的例子仍不够多吧。 其余的北九州将士尽管努力奋战,或有武艺非凡,杀伤倍于几者,仍然只是徒然耗尽体力,砍折刀刃,被围殴致死的下场罢了。 肥前之熊龙造寺隆信没有辜负这个生猛响亮的外号,果真如一头巨熊般,身披接近二十处创口,倒在血泊之中。 自他以下,有一门众三四十,家臣二百余人的首级为联军所得,光是检视分辨就花了随军奉行们一个通宵时间。 尸骨堆积如山,怕是有上万之数。 尤其是龙造寺家直属主力的肥前众,由于遭到重重包围,溃败之后大部分人都没能逃得出去,估计可能战死了四五千人。 考虑到那地方男女老少加起来,人口也不过才二三十万,这四五千青壮年的损失,是个足以令他们二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的数字。 战后第四天一大早,锅岛直茂协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武士,只带几名护卫就到军前求和,显得十分大胆。 见面之后,得知年轻人就是龙造寺隆信的长子政家,侥幸未死在战场,前来表示恭顺之意。 锅岛直茂的举动确实是有担当有气概,也算出了急智,得到了内府大人亲自接见。 但平手汎秀原本并不打算饶恕。 毕竟龙造寺是公开不服王化的头号大敌,理应灭其朝食,断绝后患才是。 不过,稍微攀谈几句,很明显发现,龙造寺政家外柔内刚,心底下似乎并不怎么服气,只是被锅岛直茂强行压着,才勉强来此称臣。 出于此考虑,平手汎秀改变了主意,捋须笑着说:“我听说龙造寺家是从肥前国佐贺郡龙造寺乡崛起,因而取了这个苗字的。如今就允许你们保留这一乡之地——估计会有个三五千石,这便是最大的仁慈了。” 果然锅岛直茂立刻做出感激涕零泪流满面的表情,高声道:“对内府大人而言是最大的仁慈,对我等来说无异于最大的荣幸。” 但是龙造寺政家就只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闷着,双手握成拳紧紧按压在地板上。 接着锅岛直茂绞尽脑汁拼命圆场,终于让气氛稍有缓和。 谈到前次交战,龙造寺政家说:“没想到内府大人拿出一万二千人的军势来做诱饵,勾引我家的肥前众上当,此等魄力实在佩服。” 明显能听出,他佩服的只是“兵多将广”,而并非指挥能力。 平手汎秀只作不闻,一笑了之。 锅岛直茂见内府大人做这个反应,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可是他实在没办法去弥补更多。 筑后的主心骨蒲池家被龙造寺隆信所处死之后,国人豪族一致认为是“冤杀”,早已离心离德,如今大势已定,纷纷投降。 顺着这个势头,平手汎秀对外宣布,既然只是被逼迫附从“贼酋”的小喽啰,那么只要配合检地,老实接受官方对领地做出的新规划,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于是筑后国遂定。 筑前的秋月种实则是心灰意冷,如行尸走肉般被家老惠利畅尧带着,献上了从博多抢来的著名茶器“梄柴肩冲”,恳请保存家名。 这个诉求其实比较容易满足。 他们家嫡长子名曰种长,年才十四,刚刚元服,没必要追究责任,可以允许继承家业。看在那什么玩意儿据说价值三千贯的超级茶器份上,给个千八百石领土不成问题的。 但秋月种实,属于抵抗“天兵”的核心人员之一,平手汎秀并不打算让他活着,考虑在整个九州都平定之后,勒令这家伙切腹。至少在看到人家的妹妹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 那名女子寡居尼庵,带发修行,身姿绮丽,气质安详,令人心中见之忘俗,胴体却又忍不住想做最俗的事情。 在为死难者祈福的仪式上偶遇之后,平手汎秀稍有动摇。 他的目光在对方素净的一袭白衣上大概多停留了一秒钟左右,也不知是否哪个家臣注意到了,总之第二天就有人介绍说附近某个尼庵风景独特值得一试…… 此前暂时居于龙造寺家控制下的对马国宗家与壱岐国松浦家更是干脆,早就通过博多的商人表达了善意,也没有参与作战,战后立即主动献上人质表示臣服。 这两家都是“海上大名”,领地全都位于水里互不相连的群岛,不依赖于土地收入而是靠海贸过活,也就没什么像样子的陆军,倒是船只很不少。 除了跟跨远洋而来的南蛮商人交易以外,对马宗家主要从事通往高丽半岛的合法贸易,这当然理应鼓励并加以利用。壱岐松浦家则是与大萌沿海的私贩关系密切,官方明面态度肯定是要取缔的。 以后还是尽量想办法恢复与唐土的正常往来才是双赢一起赚钱的康庄大道,不过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没法做太大指望。 说起来平户港口还能见到不少炎黄子孙,可惜时代不太对,汪五峰已经栽了,郑一官还没出生,想不出什么“历史人物”值得见一见的。 思来想去,只能吩咐让家臣们去找一些学者、工匠、医师来交流交流,并且特意嘱咐:“多找几个大萌来的厨子。” …… 这段时间里,南九州长宗我部元亲、大友义统、野口政利、木下秀长等人一直在与岛津家久作战。 诸将渐渐熟悉了地形,也明白了岛津家的虚实,得到不断增援之后,终于可以勉力一战了。 二月中旬在三乡原城,联军经过多番准备,出其不意地围住新纳忠元的二千部队,派忍者烧毁了敌方仓库并断绝了内外的水粮联系。 可惜由于沟通不畅,令守军大部逃脱,仅消灭五百人。己方伤亡反而更多。 数日后双方整兵在高锅城附近再战,岛津家久又一次使出百试百灵的“钓野伏”计策,布下口袋阵。 却不知联军现在已经吸取了很多教训,事先严令上下未经允许不得私自追击,于是没再受骗上当。 岛津家久一路跑了两个时辰也没半个人来追,反倒是原本准备伏击的队伍有一部分沉不住气暴露了出来,遭到凶猛攻打,折损千余人。 平手汎秀闻知此事,十分喜悦,特意置信表彰,强调说“如此步步为营,令敌方每战必有损耗,方才是制胜之道。” 诸将受了鼓励,志得意满,继续推进向南,在佐土原地区再次作战。 这次岛津家久依然摆了个“钓野伏”,依然是没有起到作用,看上去依然是要面临小败的局面。 没想到,关键时刻杀出一支仅有不足二千的兵,朝着大友义统的部队猛冲过去。大友家的将士自然大多是九州人,见了敌方带头的将领尽皆色变,交战没两下纷纷逃窜,溃败大乱。 原来是岛津义弘,率领纯粹由武士组成,没有半个农兵掺杂的精锐小分队埋伏已久。 众人都以为这家伙尚在肥后,却不料悄然来了日向。 西国、四国、近畿的诸侯倒还好,也就是惊讶一下。可是大友军中的九州当地人有不少被此人痛打过,心理早就存了阴影,无法以平常心应战。 岛津家几个兄弟里面,论指挥大兵团的战绩是老四家久最为出众,但军事上的才能并不那么直观可见。老二义弘更擅长身先士卒的冲锋陷阵,而且是整个九州岛没有见过对手的程度,时人广泛称之为“鬼岛津”。 大友义统军就被这一千五百人冲散了,导致周边友军都陷入被动。幸好居后的立花道雪、木下秀长应对比较冷静,没有酿成全军溃败。 不过损伤也相当严重了。 平手汎秀就是在如此局势下,自肥前踏入肥后,来到九州南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章 南征岛津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由肥前进入肥后之后,平手汎秀首先见到了目前南九州唯一一个还在反抗岛津家的势力,阿苏神社。当代大宫司名曰惟种,乃是一个垂拱而至的领袖,真正说话算数的是家老甲斐宗运。 这是个富有传色彩的武将,在四面无数强敌环绕之下,利用军略和智术艰难地维持着主家的存续,保持了一个半郡大约五到十万石的领土。 在这个过程中,身边无数的亲朋友好先后被策反,甚至包括他的全部四个儿子。甲斐宗运为了维持局面,亲手将次子、三子斩杀,把幼子流放,仅仅有一个剩下的长子是在同僚们的苦劝之下留了性命。 为了尽忠干掉亲生骨肉,而且还不止一个!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的事情。 平手汎秀见到的时候,甲斐宗运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了,瘦小干瘪,双目无神,看起来十分不起眼。若是没人介绍,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个厉害人物。 边上还有几千名疲惫的士兵,几乎是人人带伤,显然在岛津大军围攻之下连番作战绝非易事。 “只要安心守住本据,坐等统一天下之人介入九州,那么阿苏家就能得以存续。”甲斐宗运如此感慨说:“老朽这些年来不断地对周围的人重复同样一句话,内心却不曾想,当真能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此言一出,倒确实显得格调非凡,眼光深远了。 一句对后世人简简单单,理所当然的话,在十六世纪却是非常稀缺的高明见解。从京都到九州走过来,其实大部分国人豪族都没有意识到“统一天下之人”这个词的分量,还以为跟以前一样,蹲在自家的土围子里窝几个月,等到大军撤走照样能当逍遥自在的土皇帝。 为了这句话平手汎秀决定格外开一下恩。 他做出的决断是:“阿苏郡内的所有土地,姑且都可以算作神社的安堵,以往存在的非法侵占行为一概既往不咎。但将来就请专注于宗教之事,不允许一边祭拜神明一边舞刀弄枪。所有的俗界武士从中分离出来,作为甲斐氏这家新大名的臣子,转封到关东去。” 这个结果比先前的规划要好不少,但其实依然不算是非常宽厚的待遇。原因就是平手汎秀对宗教势力结合世俗武士的现象十分警惕。 最令人头疼的就是那个强大的亲家…… 公布方案,阿苏家的其他人表情复杂,说不上是满意不满意,唯有甲斐宗运抚掌大笑,脸上皱纹全部展开,顾左右曰:“看来神社以后将会高枕无忧,老朽终于没有辜负先父遗托,可以放心去了。” …… 接下去再往南,平手汎秀得知岛津义久已经在肥后南部的水俣城休养练兵严阵以待多时了,而岛津义弘、岛津家久两人也赶到了。 也就是说敌人在日向国重创了讨伐军的南线之后,又集中兵力,准备与讨伐军的主力作战。 一点胆怯的意思都没有,摆出的是硬碰硬的姿态。 此时平手汎秀身边的军势依然是七万左右,在筑前战场有一些折损,但随后又接收到了足够的后援。 而岛津家由于常年征战,一直没得到休养的机会,尽管占据了四国地盘,总兵力仍仅有三万余。 但是他们一向就以武士比例极高,不太动员农兵而闻名,是充分重视质量而轻视数量的策略。 以少胜多对别的大名来说是值得铭记一生的荣耀,对岛津家来说则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同样是三万人,跟龙造寺家却似乎是不同分量。 最直观的就是,平手汎秀到了南九州好几天,居然始终没有任何国人豪族过来主动投靠,一个都没有。 这是因为岛津家的统治深得人心吗?或者说他们具备取得胜利的自信? 汎秀让侧近们都说说看法,然后细川藤孝做了十分全面的讲述。 首先不可否认,岛津义久的手腕非常了得,据说其深具人格魅力,处事非常公正,断案时能让双方都感觉都不偏不倚。同时他的三弟岁久,被认为“天生可以洞察人心神秘智者”,往往从只言片语甚至动作眼神当中察觉出内部的潜在矛盾,然后巧妙地加以疏导、缓解或者压制。 然后是他们家在舆论上更为有名的两人,勇力无双的二弟义弘和知兵善谋的四弟家久,二者联手制造了许多次以少胜多的经典合战,十几年来在九州岛就是长胜不败的代名词,只靠名字就能让外姓的武士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大友义统的惨败就是实例) 四个侧重点不同,而又能形成互补的人才,同一时间诞生成为四兄弟。正好出于家族上升期都能在扩张之中分到蛋糕,姑且没太大分歧,维持着高效的合作,真不可思议。 抗打击能力肯定比龙造寺强,多半也胜过毛利,说不定还在后北条之上。 而且南九州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显著特征。 那就是,五百年前岛津家先祖在此立足之后,这片土地的霸权就始终没有脱离过这个家族的掌控,只是在不同的支系间流转而已。 长时间开枝散叶下来,像参天大树一样庞大。现在仍旧使用岛津苗字的分家就有十几个,改用其他苗字的庶族更是足有三四十,可以说南九州任何一个有身份的人,往上数几代就能发现,要么是从岛津家嫡系中分化出来的,要么是娶了岛津家的女儿之后发迹的。 为什么岛津军中武士比例特别高呢?可能就是因为枝繁叶茂,子孙众多,庶出的男孩自幼受到武士教育却又继承不到多少知行领地,唯有积极参与合战,凭刀枪弓马讨生活了。 一家一姓在这片偏远土地上坚持了五百年,形成的惯性是何等可怕。兄弟阋墙内部打来打去是一回事,你一个外人想来插一脚就会引起同仇敌忾的公愤了。 ——这是细川藤孝的陈述。 平手汎秀不得不为之深思。 之前在筑前的战斗中讨取了龙造寺家的三十个亲族和二百多家臣,就等于已经是摧毁了整个体系,拔断了根基,后面怎么处置都是信手拈来。 但以岛津的情况,怕是得斩杀上万人,才可以消除他们在南九州的影响力。 这么做实在是有点得不偿失,太麻烦太花精力了,倒不如迫使其屈服就算了吧——原本“正史”上的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说不定就是这么想的。 单纯从军事角度讲,岛津家很难对付却也并不是对付不了,毕竟体量有限,拉个十几万人来打一年半载的持久战,不怕拖不跨。 但是背后的政治因素呢? 讨伐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稳固威势,令“平手幕府”的开基显得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如果打了胜仗政局却比战前更加不稳,岂非事与愿违? 不过岛津家内部当真那么稳定吗? 事实上,放眼看去,历来不同支脉之间由于利益之争竞争还是很激烈的。直到几十年前,岛津忠良、岛津贵久崛起之后,两代人花了很大精力去构建新秩序,划分嫡庶尊卑,明晰了每个分家的地位和权责,这才为近来的扩展打下基础。 平手汎秀觉得,绝不可能是真的无懈可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一章 莫名的期待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人吉城的西面地域,隔着南九州最大水系球磨川,平手汎秀的讨伐军与岛津义久的主力部队保持对峙。 前后几十里,水上完全见不到任何桥梁,不知道是一直就没建过,还是被敌人所拆毁了。同时由于水流湍急兼与地面有高低落差,摆渡行舟也极为困难,堪称天险。也难怪对方要选择在这里进行防卫作战了。 好在河面宽度有限,倘若岛津家军队在岸边严防的话,平手的士兵就可以用先进的火器来进攻打击。 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刚好让绝大部分的弓箭、焙烙、铁炮都难以使用,大筒却依旧可以发挥出全部的威力。 不过岛津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山猴子,严格来说,人家才算扶桑列国里最早接触南蛮火器的先驱呢。他们军中铁炮的比例一点都不低,只是限于财力不足,供养不起粗口径的大家伙。 平手汎秀前前后后一共命令“春田屋”修复和仿造了三四十门的重炮,都有几千斤重,需要装上轮子,用牛马畜力拉载,还上不了山路,使用起来更是要一二十人手忙脚乱。但威力也很惊人,发射时有地动山摇的气势,无论什么猛士挨上一弹,就立即变为肉团,连全尸都保存不下来。打到石头墙面上,也能砸出肉眼可见的大坑。 于是才有“国崩”的美誉。 最近又在尝试,出产一种二三百斤重,三尺以内长度,口径一寸左右的小炮,这样的话造价只需六分之一,四个彪形大汉栓起绳子弄俩扁担就可以扛起来走,不再会受到地形阻碍。有效射程会大大缩短,且面临石制工事将会无力,但考虑日后可能存在打土围子的治安战,已经够用。 其实这个规模,在扶桑人们眼里已经是“大筒”级别了。 这次来九州,便让旗本部队带了“国崩”十二门,“大筒”四十七支。现在正好隔着河岸,让岛津家体会一下近畿人的“热情”。 对面倒是也有能力反击。 平手汎秀问九州当地的“带路党”,岛津军究竟有多少大型火器,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众说纷纭,牛头不对马嘴。倒是擅长此道的丹后国人稻富佑直,凭借观察和聆听,断定对方共有九门火炮可以造成跨河的有效打击。其中七个应该是普通意义上的“大筒”,另外两个则有“国崩”六七成的威力。 纪伊国人津田一时同意“九”这个数字,但另外两个给出的是“六”和“三”。 现在平手家中官方认可的本土火器权威人士其实是近江人田付景澄,不过被任命为负责研发和制造的“铁砲奉行”,一般不到前线打仗。 总而言之岛津军的远程打击能力是讨伐军的七分之一左右,隔着河对射肯定是大大吃亏的一方。 平手汎秀满足于这样的状况,并笑着告诉将领们:“倘若每天可以造成二三十人的杀伤,那么最多两百日后,敌方就难以坚守了吧!” 当然,肯定不乏家臣和外样当中自认为勇武善战的,站出来积极请战——球磨川上下游这么长,岛津家绝无可能彻底防守住,总能找到适当地点搭建浮桥渡过去,看看能否创造机会。 如果不出动辎重部队,只让士兵携带口粮,似乎确实值得尝试。 不过多次的尝试都没有成功。 诸将所能找到的利于渡河的地点,基本都会有岛津军的小分队巡守,都是一二百人的规模但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很强,依靠河流完全能挡得住千人的进攻。 无论射击还是肉搏,各地大名的士兵均处于下风,唯有抱团列阵利用数量优势才可作战,分散之后完全不是对手。 除非是一两个,或者三五个斥候的话,才有机会不引起巡守队的注意力,避免交战,偷偷摸摸地潜伏过去。 不少人的反馈是“萨摩人比越后、甲斐的士兵更加凶悍残暴,恐怕列国之间,唯有平手内府身边的旗本足以战而胜之。” 当然这是很明显的客套话。 平手家的旗本只能说是在平原地形列好阵势,充分发挥车阵与火器优势的情况下很厉害,散阵下白刃搏斗的本事比之越后上杉、甲斐武田犹然不足,横向更加不可能比得过岛津了。 冷兵器小规模乱战当中士气因素是决定性的,平手汎秀一系列努力让自己的旗本在这方面超越了八九成的“同行”,但总有那么几个地方文化过于诡异,不能以常理度之。 所以,即便有着数量优势,而且大口径火器占据完全上风,想要跨过激流登陆到对面河岸依然非常困难。 平手汎秀命令士兵保持着进攻姿态,准备了大量的浮桥设备,但并不真的行动。 这次变手安排在次要战线上。 正在人吉城附近对峙之时,由船只一千余艘,水夫二万人组成的海军,将萨摩的坊津港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发起猛烈的攻击,仅花了两日时间,便摧毁了全部抵抗力量。 岛津麾下大部分船只历来是半商半军的状态,没什么战斗力,只能承担运输任务,从未有被围攻的经验,很轻易就被打垮。 接着一部分海军来到八代地区,协助毛利辉元的一万士兵绕过八代地区的守军,南下直接前往萨摩进攻。沿路不仅可以破坏后勤,还能顺便找一找足利义昭的住所。 另一部分海军改道往东去日向国,装载上次战败后剩下还能作战的队伍,同样是绕开正面坚实的防御,往大隅而去。那里同样是岛津家的核心统治区域。 同时让山中幸盛带着五千来自山阴,熟悉崎岖地形的精锐军势,在甲斐宗运提供的“带路党”引导下,绕开球磨川的流域,从人吉盆地边缘避过去,目标是直接威胁敌方主力部队的补给线。 简单来说就是多路并进,攻其必救。这是只能在各方面绝对优势情况下才用得出的策略,也是各方面绝对优势情况下最好用的策略。 与对付毛利家不同,平手汎秀并不指望这种形式的袭击就能让岛津家崩溃。并非所有大名的结构都是那么松散。 跟讨伐关东的战争也完全不一样,后北条家足够有凝聚力,然而缺乏决断的魄力,一直只不过是呆在小田原城等死而已。 更没有如武田胜赖那样早日降伏,或者同龙造寺隆信一般轻易浪战。 至今为止表现得既强硬又不是灵活和稳健的岛津家,遇到这种的场面会怎么做呢? 平手汎秀的心情略有些矛盾。 一路与这么多大名打过交道,总体而言没有任何一个给予了惊喜,有时候甚至忍不住多想,倘若毛利元就、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北条氏康还活着,情况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 岛津家却是真真切切还处在巅峰期内的,会不会玩出一点令人感到有趣和刺激的花样来? ——感性的一面在如此呼唤。 理智上却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了,平庸而简单地赢下每一场合战就是最好的结局。 真是的,这种莫名其妙地期待传故事的情绪,不是义光那么大的小屁孩才会有的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二章 忽然撤退的敌军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经过与本地人的仔细攀谈研究,平手汎秀发现了一个岛津家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问题。 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最常见最容易想到的——赏罚存在不公。 广为人知的“岛津四兄弟”之中,老大义久身为家督不提,老二义弘多年前因显赫的战功被任为日向国饭野城主,获取了大量土地,估计有三到五万石之多;老三岁久更多在后勤运输和内部调解上活跃,名声要小一些,但去年也得到大隅虎居城,接近两万石的恩赏;唯老四家久,尚未封城仍在萨摩内城的屋敷里居住,知行也只有一两千石的程度,比之前三个差距甚远。 明明作为主君的胞弟,也承担着重要的指挥任务,地位和待遇上,却有如此悬殊的区别,甚至排在岛津义虎、岛津忠长两个庶族之后。 只论功绩与才能的话,在外人看来家久至少也在前三,甚至可以与义弘争夺第一。 为何受到如此苛待呢?难道是岛津义久偏心吝啬吗? 显然不会。 一个偏心吝啬的人怎么可能建立起统一南九州的功业。 深刻了解内情的甲斐宗运做出的解释是:岛津家支系众多,家臣几乎全部是亲族一门众,都一个祖宗凭什么有的高有的低呢?只能通过非常严格地讲究嫡庶尊卑秩序,才能让下面的人心服口服。 现在掌权的四兄弟都是上代家督岛津贵久的亲儿子,但义久、义弘、岁久皆为正宫大妇所出,名正言顺的嫡子。家久的母亲却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妾,连有名位的侧室都算不上。 以尊卑分脉的观点,天然受到内部的轻视。 倘若贸然给予太多封赏,就可能引起其他庶族的不满。 这便是萨摩岛津家的“自有国情在此”。 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现代人,会觉得“唯才是举,论功行赏”乃天经地义的规矩。就算实际不能完全实施至少表面上要做出这个姿态。 但十六世纪的扶桑,特别是在风气最为传统守旧的九州岛,社会观点是截然不同的。 平手汎秀甚至听到一个逸话: 说是岛津家的几十个高层人员一起去马场挑选坐骑时,老三岁久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忽然说了一句:“必须父母都是优良血统,诞下的幼崽才能继承好血统,如果公马强壮但母马羸弱的话就完全不行。”然后老大义久立刻说:“马的话确实如此,因为其才能仅限于肉身,是天生注定的。但不同的是,人的才能更多在于智识而非蛮力,无论什么样的出身都可以通过勤奋学习来变得强大。” 先假设这个故事并不是虚构的。 那么就值得深思了……大家都说岛津岁久心思细腻感觉敏锐,为什么要故意说这种明显会影响团结的话呢? 只能认为是在唱双簧,他把在场其他某些人心里想着但不宣于口的阴暗念头公开说出来,好让岛津义久加以批驳,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变相给家久撑腰。 这就更加反过来说明,他们内部对于侍妾所生的孩子,是有多么的轻鄙了! 正好岛津家久身上还有一层让人意外的人际关系…… 平手汎秀视此为难得良机,也演了一出将来可能会被认为是“逸话”的好戏。 那是一次晚饭之后的闲聊,几个近臣、外样、客卿坐在火堆旁边聊天的时候。 论及当前战事,一贯沉着稳健的木下秀长忽然满面羞愧,嗟叹道:“承蒙主公知遇之恩,我一介足轻之子,如今有了万石知行,居伊予北部八郡代官职,却在日向屡屡战败,真是有负所托啊!” 荒木村重安慰他说:“敌人实在过于强大,纵横九州多年,无论伊东、肝付、大友、长宗我部皆不能敌,唯有内府大人亲至才能对付,我等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加藤光泰点头道:“鄙人以前一直觉得所谓百胜名将都是吹嘘出来的,跟甲斐越后的人打过交道也没觉得有多难对付,到了这里见到岛津中务(家久)的事迹,才知道确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被汎秀强拉来的连歌巨匠里村绍巴正好在侧,闻言笑曰:“其实十年前他尚未名动时,曾到京都学习文艺,与老朽算是有点师徒缘分。” 众人闻言皆惊,纷纷表示尊敬。南条元续恭维到:“不想阁下居然有这等高徒!说不定是他从您的诗歌之中获取了军学的灵感。” “不敢当不敢当。”里村绍巴谦虚两句,又道:“其实,岛津中务(家久)如今尚未获封城主,知行亦止二千石之数,从这方面讲,诸位不是都远远超越了嘛!” “什么?”加藤光泰大惊失声:“我的俸禄居然是他的三四倍?太不思议了!如果这么强的武将才二千石,恐怕我最多只有脸拿五百石……” 这时平手汎秀走近,听到家臣的话,哈哈大笑说:“不必自谦!给你七千五百石,都是应得荣誉。倒是岛津家,老听说他们赏罚分明,万众一心,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吗?如果里村绍巴先生方便的话,请转告一下,您这位高徒至少值得三十倍的知行!” 闻言家臣神色各异,不乏歆羡嫉妒之意,却没人觉得说得不对。 此事不用特意吩咐,就被好事之人传了出去。 至于能不能到对方营中,却不好说。 …… “岛津军全数撤退?怎么可能!你确定没有看错?” 仅仅数日之后,正在吃早饭的平手汎秀没想到“惊喜”来得这么快,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确切说是除了人吉城里面还留着一些守兵,其他的都不在了。”多罗尾光彦神色十分冷静,保持着严谨的措辞:“由于河流太急,很难泅渡,对岸究竟走了多少人,还剩多少人一时无法探清楚,但大批士兵离开的痕迹太明显了,不可能弄错。” “是这样吗……” 平手汎秀捋须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负责指挥炮兵射击的生津贞常也前来禀报,说对岸反应不太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回击,似乎变成了空营一般。 巳时初刻左右,一支试探性的小分队沿渡口搭建竹筏浮桥,顺利渡河成功,未受到任何阻碍,不见敌军一兵一卒。 接着有后续三千多人跟上,到对岸广撒斥候,四面出击,然后中午回来的结论是方圆几公里内确实无人踪影,仅有人吉城内还明显留着驻守,靠近会遭铁炮所射,但只要立即远离就不会被追击。 见此平手汎秀依然有些担心,不知是否是岛津军惯用的诱敌之计,恐遭半渡而击,仍然命令谨慎仔细,徐徐前进。 于是花了一日功夫,建起浮桥七座,两万多人渡过河去,斥候侦查范围扩大到几倍,终于确认,对方的主力部队确实是尽数撤离,只剩坚守人吉城的兵力了。 根据遗留下来的线索判断,应该是前一天的下午就开始陆续出发,日落之前大部分都走掉了。有少数留下来应付的则可能是连夜离去。 由于隔着河侦查力度不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晚上安排的值守人员满心都只在防备对方突袭,哪有余力观察动向。 这可令人费解了。 难道是后方被别动队袭扰得不稳,回去援救了? 那也只应该分出部分人啊,怎么会直接主力全转移呢?岂不等于是放弃了最重要的正面战场去填补次要战场。 不知用意何在。 球磨川南岸的人吉城中倒是还有些把守,但只看城的规模,就知道兵力不可能超过三千。顶多就是骚扰补给的作用,不可能牵制得住六万大军。 莫非承受不住连续多日的炮击,被迫后退? 更不可能了。 别看一条河流没多宽,两边的地形还是比较复杂的,高低错落不平,炮也不可能推到岸边上,隔空完全没法瞄准,只是看着旗帜比较多的方向,闭上眼睛凭信仰射击,每天几百发过去,了不起打死数十人,主要是听个响,彰显威严的。 士气特别低落的乌合之众被这么吓退是有可能,但岛津军不是铁血强兵吗? 倒不如说是惯用的“钓野伏”计策罢了。 只不过计策要成功,最重要的是“诈败”这个环节必须有很强的迷惑性,装得像是真的失败溃散一样,才能骗过人。 你还没正式开打,就忽然全军调头往后跑,任何将领见了只会觉得反常而提高戒心,怎么会上当呢。 等等,难道就是利用这种心理,故布疑阵,争取时间去解决次要战线? 微妙啊…… 总之这一退,就显得扑朔迷离,让人捉摸不透。 那么索性不多想了。 平手汎秀认准了步步为营正兵阳谋是最稳妥的大道理,也不去想追击的事情,只派人去通知了萨摩、大隅、日向各地的别动队,告诉他们岛津主力不知所踪,要小心警惕。 自己身边这六万人,分出四万来围攻人吉城。另外两万在河流南岸驻守,提防可能去而复返的敌人。 也不知道分化调略的手段,起了作用没有。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三章 三日后的突围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第二日斥候回报,岛津家的主力似乎没有走同个方向而是散开成很多队伍,怀疑是兵分数路各自前往萨摩、大隅、日向救场。具体情况还不明确。 对此平手汎秀决定置之不理,专心解决眼前问题。 反正已经通知了各方别动队小心谨慎,这年头又没有电台无法遥控指挥,担心也是无用。 经过一日试探,在射击掩护下,两支旗本番队曾经攻到了人吉城下,险些突破外丸,不过最终白刃肉搏失利被挡了回来。 作战之中大约有一千名守军出现,其中带甲武士的比例五成左右,铁炮数量统计下来则是三百。那么按照惯例估计城内总战力应当在两千到三千之间。 有几名武将声称亲眼看到岛津义弘出现在城头指挥。身形相貌、声调音量、甲胄形制、旗帜马印全部对得上,就是那个被九州人称作“摩支力天在世”的猛人,而且看气场就觉得不会是影武者。 这引起了平手汎秀的一定兴趣。 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突然改变作战方案,那都无关紧要。现在只需要知道,岛津四兄弟当中凶名最盛的家伙已经是瓮中之鳖,就足够了! 无论死活,拿下这厮,便可震撼整个九州岛。 于是平手内府大人命役夫建了土木高台,隔着千余步远,拿望远镜观看战局,想知道那“鬼石曼子”究竟本事怎么样。 静观一日,发现果然不同凡响。 须知十六世纪扶桑国内的军事科技还是不太发达的,《杂兵物语》尚未问世,大部分人还意识不到阵型和兵种配合的重要性。许多没经验的武将受了《平家物语》和《太平记》之类文学作品的影响,只知一味推崇个人勇力,结果上了战场就是无脑万岁冲锋的场面。 包括甲斐武田、越后上杉、近江浅井之类以战力闻名的大名,也仅仅只是上层指挥官具有一定战略战术意识,底层将士依然是猪突猛进为主,勇气可嘉,纪律不足。 比较尴尬的是,受限于装备技术与组织度的不足,讲究军法阵型井然有序的一方,未必就肯定打得过不管三七二十一万岁冲锋的一方。这种例子在战国时期可不算少!该说是“时代的局限性”,或者说“历史总是螺旋上升发展的”。 猪突猛进的封建武士要随着火器的发展与推广,以及军队的逐步职业化,才逐渐淘汰。 岛津义弘历来是个悍勇凶恶的形象,原以为也是那种“传统武士”画风,孰料其麾下部队表现得十分有纪律性。 外面枪炮齐鸣,发出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的声音,粗大弹丸打在石壁瓦砾上,砸出一个个大小坑洞,晃得碎渣子不断往下掉,但城内的守军非常按捺得住,都好好藏在工事后面一动不动,仿佛墙垣后面根本没有人似的。 但攻方的精锐士兵企图利用掩护接近之时,墙后就忽然就有了众多的人影,在三十到五十的距离之上,依托着障碍物进行射击。 好不容易有人冲到跟前,架了梯子准备登城,立即又有持着冷兵器的守军变戏法般出现城垛处,挥着长枪大刀抵挡入侵者。前面的被砍死被射死了,后面二话不说立即有人跟上补充,保持不出现缺口。 也有试图在墙角下掩埋炸药的,一一被探出头的弓箭手近距离狙杀。居高临下又只隔了十来步的距离,扶桑箭矢粗壮沉重的缺点反而成了优点,贯穿甲片的能力极强。 趁着这时城外的射手们当然也会不由分说的集火齐射,然而守军士兵动作利索,一击之后不管中不中,都会立即躲到墙后隐蔽起来,杜绝了任何无必要的冒险。 一番久战无功,攻城士兵遇阻退却,继续换大口径的枪炮来轰击,这时人吉城内的士兵就迅速缩回去,避免出现在视野之内。 这个过程中,外面的人不断发出谩骂羞辱来挑逗,用各种不同姿势的污言秽语来问候守军的女性家属。一般来说里面的人就算不受激将,起码也该忍不住对骂回来才是。但今日攻方的嗓音全成了石入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激发。 显然人家士气充足,意志坚定,根本没必要在这跟你浪费口水和体力。 “厉害,厉害!”平手汎秀放下了望远镜,感慨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如此令行禁止,士兵的勇气已经不需用口号和喊声来维持。我家的旗本不用务农,常年集中起来训练,也不是每个备队都能到这程度。” 细川藤孝却摇头道:“可是内府大人麾下有二三万旗本,岛津兵库(义弘)麾下仅有一二千亲兵算的上训练有素,岂可等量齐观!” 平手汎秀笑了笑不置可否,捋须道:“看来想正面攻破这座人吉城会很有难度啊!所幸对方兵力不足,消耗下去总会有机会。明日开始试一下挖掘地道,或者破坏粮仓水井的手段吧。要不然水攻……这个就算了,球磨川的水面比地势低太多,流速又急,完全不适合。” 诸近臣连忙下拜表示领命。 经过这几年的征战,平手军积累的攻城经验是越来越多的。总的来说是没有什么便捷取巧之道,唯有多搞工程,多用器具,发挥数量优势慢慢磨掉守军的战力,才是王道。 此刻也是一样。 第二日、第三日平手汎秀亲眼目睹麾下部队各显神通,以种种不同方法对城墙做文章,然后枪炮依旧持续不断地提供压制与支援。 两天热热闹闹下来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突破,但感觉还是起到了作用,至少让守军疲于应付,无法以逸待劳。 到夜间还安排了两次小股规模的偷袭,并不指望能一击得中,纯粹是要消耗敌方精神与体力而已。当然外围的各种警戒也不能少。 大致安排了分工之后,已经是月明星稀之时了,平手汎秀抬头看着初夏日的夜空安然进入了梦乡。 既然都已经按照最稳妥的方式做了吩咐,就不必再过于担忧。麾下固然会有阳奉阴违或者能力不足导致失误的可能性,但若提前考虑到损耗,预设几重保险机制的话,仍然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的。 充其量效率低一点罢了,反正本钱够多,不用发愁。 总不能自己把自己逼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侯武侯吧。 放心入眠即可。 万万没想到,天才将亮未亮的凌晨时分,平手汎秀就被侧近家臣叫醒,然后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人全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 “人吉城中的岛津兵库(义弘)刚才忽然杀出城外,我方缺乏戒备所以有些慌乱,现在大概各番队正在紧急集结,希望尽快把敌人挡住!” 亲卫队长铃木秀元稍显惶恐地述说着。 稍过了一会儿,服部秀安、多罗尾光彦以及细川藤孝、本多正信等人才纷纷赶来,通报各自所知道的情况。 “岛津义弘这家伙想玩孤军斩首?”平手汎秀骤然一惊,随即望了望鱼肚白的天空,立刻摇头否定:“六万联军在此,城里那一点人的逆袭不算什么,真正值得注意的是里应外合的可能性!不必刻意集中围堵,以免忽略了更重要的地方。” 多罗尾光彦表示一夜都保持了斥候的轮值,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大规模敌军活动的痕迹,接下来也会更加认真警戒。 平手汎秀点点头,心情经过稍微的激动很快又安定下来。 睡是没法再睡了,虽然还有点没饱。 索性点名让亲卫队员到前线去了解局势,然后穿衣着甲,来到帐外。 可惜灰蒙蒙的一片,拿着望远镜站在高台上,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过了约一两刻钟,才有人回报。 说是诸军在未接到命令的情况下,都按照预先命令保持了原有驻守位置,没有私自行动。所以阵型丝毫未乱。岛津义弘虽然窜来窜去但离本阵还远得很,并无创造迹的可能性。 目前松仓重信、山内一丰两部遭受少许打击,略有慌乱,但影响不大。 闻言平手汎秀只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认为就这样很好。继续传令让众人“稳守阵脚,不需恋战”。 现在情况不便,暂时任由敌人猖狂片刻。 估计天色还有大半个时辰才会全亮,那时候便可轻松围剿胆敢主动脱离城池的岛津义弘了。 然而—— 又过了一两刻钟,再来一个返回的亲卫,回报说:可能是由于松仓重信、山内一丰两部都没追击,岛津义弘已经溜到了另一个方位,又攻击了南条元续、一色义定的部队,而且势头越来越猛了。 还没对此作出反应,瞬间又来一人,竟是若狭武田元明的家臣,自称“明明是守备靠近外围的阵地,却突然遭到攻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平手汎秀皱眉不解,念叨了上述几个名字,回忆一下之前安排的布阵图,方才豁然开朗——岛津义弘是笔直沿着东南的方向,往外突围而去的! 既不是要搞“斩首”战术,也不是“里应外合”。 这就说不通了,前面岛津家主力全数撤离,这家伙偏偏孤身留下来,难道就为了拖延三日然后突围而去? 对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六万人团团围住被两千人突围成功也太丢脸了,必须尽力阻止! 虽然耽误了一点功夫,但平手汎秀立马抖擞精神,发号施令开始围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四章 追击与断后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声之中,平手汎秀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筒,向麾下发出了指示: “岛津兵库(义弘)似乎已经成功突破。让拜乡家嘉所部衔尾追击,亲卫众骑兵队绕后堵截!” 左右家臣闻言大喜,慨然领命而去。 这是源于凌晨时分太过仓促不及反应,才产生的小小失误。 旗本主力松仓重信、山内一丰两部更多考虑到本阵受袭击的风险,相对靠谱的南条元续、一色义定则是堤防着里应外合的可能性,都没有把力气花在阻截上面。最外围的武田元明、京极高吉他们本来就是凑数的关系户,战力十分堪忧,挡不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岛津义弘的那一队黑甲武士,静止的时候不起眼,但动起来就如同球磨川的激流一样迅猛奔驰,迅速脱离了纠缠。 相比之下、武田元明、京极高吉麾下的士兵就显得非常迟钝缓慢了。 依托着阵地用铁炮射击之时或许展示不出来,一旦需要作出战术机动,这个训练度的区别就体现得非常明显。 不过令人感到欣慰的是,作为预备队的拜乡家嘉所部以几乎相同的速度追了上去,并未比岛津军稍慢。 另外还有约一千五百名骑兵,分为三个序列,沿着其他路线绕了过去。 这可能是扶桑历史上,第一次有人将专业化的常备脱产骑兵组织起来使用。以前各地大名虽然也有马上突击的战术,但都是临时把有坐骑的武士集结起来投入战斗,徒有个人武艺和勇力,全无纪律性组织性。 而平手汎秀也是这几年手头越来越宽裕才在亲卫众当中组建了全新的骑兵队。 三个番队一共一千五百人,全部是职业士兵担当,日常都在训练场上度过,彼此之间十分熟悉,上下级关系很清晰严明,完全革除了兵为将有的封建元素。同时为了维护这支队伍,又有役夫一千二百,驮马七百匹随军伺候着,后勤补给还要另算。 但由于编制属于“亲卫众”,就一直得不到真刀真枪上阵的机会,主要是在总大将身边起个仪仗队的作用,充其量大局已定的时候上去收割一下。 用私底下奉行们不能公之于众的话来说,那是“死得起人死不起马”。 一名旗本队的足轻阵亡,善后抚恤一般二十贯就搞定了。但一匹足以做战驹的好马,起步最少五十贯,强一点的一二百贯也是常事,还经常有价无市。像内府大人喜欢的那些与南蛮品种杂交改良后的高头大马,更是产量极为有限,无法用金钱衡量。 这次是眼看天下将定,加之感到被岛津义弘戏弄,才毅然下令派出了亲卫骑兵。 平手汎秀持着千里筒看过去,见前方都是起伏不定的丘陵,不过坡度不大,也不乏被平整出来的道路,对马匹来说不是最适合发挥的地形,但也没理由受到限制。 四条腿怎么说应该比两条腿利索。 视野极限之处,汎秀见到一支打着蓝色旗帜的马队似乎绕到合适位置,拦住了部分黑色的岛津军,随即黄旗金甲的拜乡家嘉所部立即加速追了上去,不过似乎仍旧有很多敌军往岔路继续撤离。 接着便看不清楚了。 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去不必再挂怀了。 如果自家最精锐的五千人,加上本时代扶桑都未存在过的骑兵队,都不能对付得了敌人的一千多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候由毛利良通、赤尾清冬指挥的部队进入了人吉城,搜索一番后确认敌人已经完全离去,放弃这个据点了。 城里还有不少的粮食与弹矢贮存着,打开箱子袋子之后发现都是完好无损,应该可以马上使用。水井没有埋上,建筑和家具更无半点人为破坏的痕迹。 这更加令人意外了。 如果是要坚守的话,为什么只三天就弃城而走?走就罢了,为什么连物资都不焚烧破坏呢? 难道岛津家已经开始陷入混乱,号令不一了吗? 这应该不可能吧,几天之前还觉得他们是比武田、上杉、北条、毛利更难对付的势力呢! 稍许片刻,一名骑兵回报,说是在什么“宫原神社”外面截住了岛津家的军队,尽诛其断后兵二三百余人,现在被辨认出来的首级包括了两个有名有姓的将领。 闻之平手汎秀摇摇头:“诸君辛苦,但这次的目标是岛津兵库(义弘),别的首级不足一提。” 那骑兵惶恐嗫嚅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名家臣乘马返回禀报:在前方仅一二百步宽的峡谷谷口又打了一仗,敌人依然是留下二三百人断后,依然是全灭。这次大家完全没去管砍下的首级,打足精神继续追击。 两刻钟之后,第三名传令者到来,讲到前方有一块洼地,附近竖着不明白的古碑,那里众人赶上了岛津军,还是二三百人断后,还是全灭。拜乡家嘉见所部一路连续作战颇为疲惫,便只带着最为精锐的两支备队大约七百人继续追击。 至于亲卫骑兵队呢? 铃木秀元带着五百人还在继续尝试绕路封堵,不过据说是地形复杂,一时未必能成行。 平手汎秀听了汇报默然不语。 身旁细川藤孝惊叹道:“方才岛津兵库(义弘)冲杀良久,才从包围中脱出,已然死伤严重,大概也就只有一千人成功突围。后面又是连续三次留下二三百人断后,而且三次都是全殁……身边恐怕没什么人跟随了吧?如此形势,仍能奋力作战,毫无降伏和溃散的迹象,萨摩人实在可怕。” 然后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中午,一部分人先行归来,带回了大量的首级,据说有五个值得一提的岛津庶族成员。 不过,大军用了午饭,准备继续向南沿大路推进了,却依然不见拜乡家嘉、铃木秀元折返归队。不知道是遇到了不测,还是捉住了大鱼。 传回来的消息只是“仍在追击”。 有些家臣感到忧虑,平手汎秀不置可否,但本多正信驳斥说:“岛津家花了这么大功夫,难道就是为了埋伏我们一两千人的追击队伍吗?这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得不偿失。” 最终的消息在未时初刻传回。 在一条宽度不足十步,可以平趟渡过的小河之中,敌人布置了最后的二三百人,将拜乡家嘉和铃木秀元又拖延了一阵。等到他们解决第四支断后队伍再骑着马追上去,正好看到岛津义弘身边不足百人,堪堪钻进大口城的门里。 只能令人扼腕叹息。 平手汎秀的脸色不太好,不过也没有责怪家臣。 更多的还是埋怨自己,在凌晨发现城内守军异动时过于保守,想的是防止突袭本阵或者里应外合,没料到是突围。 然而,世事实在充满了跌宕起伏。 大约是一个时辰左右,一名亲兵急匆匆赶回来,报告说:“拜乡殿、铃木殿二位,押送着岛津兵库回来了,马上就到!” 众人既惊且喜,更兼迷惑——不是说那家伙逃进大口城了吗?怎么又被抓回来了?总不能是城墙被马蹄子给踏破了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五章 主动分裂的智慧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立下“惊世大功”,受到群僚恭贺的亲卫众侍大将铃木秀元,本人心中是十分迷惑不解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些歆羡和嫉妒的声音。 几个时辰之前,他与拜乡家嘉一同作战,辛辛苦苦地干掉了岛津家的最后一批断后死士,却眼睁睁地看着敌方大将逃进了一座小规模城砦,并关上了城门。 就差了一丁点时间,功亏一篑。 身边虽然有不少士兵,却都是轻装前来,完全奈何不了半木半石的墙垣。 当下铃木秀元万分遗憾不舍,又气又恼,不顾被狙杀的危险,策马来到城下数十步远,指着门口怒骂道:“如今谁人不知平手内府一扫五畿七道,身负民心之望,乃是天命所归之主,尔等萨摩无知小儿,胆敢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实在可笑!倘能识时务,知天命,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万石之封。如若负隅顽抗,不思悔改,必遭焚城灭族之灾!” 打是没法打,先过足口舌上的瘾。 这些年铃木秀元一直担任着亲卫众里的职务,由备大将代理到扶正,再升到骑兵势辅佐,最后成为正儿八经的势大将,知行一千六百石,指挥骑兵五百人,自己也说不出来究竟立了什么功勋。各项本事亦未见上涨,唯有这冠冕堂皇,指鹿为马的话术水平,堪称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此乃“近朱者赤”之道也。 谁能想到几年前他还是个连汉字都识不得几个的半文盲呢? 当然,口才再怎么涨,也没指望一席话就能让人拱手而降,不战自伏的。 拜乡家嘉一向是个寡言少语,只知务实作战的武人,静静等着铃木秀元抒发了一番怒气,垂头丧气准备回去复命。 却见—— 城头传来爽朗一笑,大门忽地缓缓洞开,一名身着黑衣玄甲的武将迤迤然徐徐而出,从容不迫高声道:“鄙人早知平手内府天威赫赫,不可阻挡,奈何难以说服兄长,无法前往觐见罢了!今只剩一人,既知内府大人有意招降,便不再犹豫了,劳驾二位带我前去请罪吧!” 定睛一看,不是岛津义弘,又是何人? 铃木秀元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拜乡家嘉瞠目结舌,盯着前方惊疑不定。 先是全军撤退,独你一个人留着不走。只坚守了三天,花那么心思突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现在又自投罗,主动提出要投降? 军国大师,当是儿戏呢? 愣了片刻之后,铃木秀元怎么都觉得怪,竭力做出怒发冲冠的严肃姿态,呵令左右两骑下马,将面前的岛津义弘紧紧绑缚,押送回去。 孰料对方丝毫不以为意,老老实实十分配合,一点都不反抗,还始终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表情。 看得人真想揍两拳头! 奈何刚刚才说了什么“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万石之封”,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吧!就算要打也不能这么快…… 而且仔细一想,所谓“万石之封”完全是当时气头上信口胡诌的,并非主公大人事先给出的承诺。 这事好像不太妙啊! 铃木秀元虽然走在五百骑兵最前方,浩浩荡荡耀武扬威得很,一路上情绪却是复杂又诡异,没什么高兴的意思。 拜乡家嘉也是皱着眉苦着脸,看不出任何建功立业的喜色。 反倒是被绑缚看押起来的岛津义弘,表情十分淡定闲适。 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胜了,谁负了。 …… 终于到了中军大帐,平手汎秀先听铃木秀元、拜乡家嘉讲了前后经过,隐约有所领悟。再叫人把岛津义弘带上来,命令松绑,赐座,上茶,笑脸相迎。 直到对方刚刚举起杯子把水灌进喉咙,还没来得及吞下,忽然一拍桌子,怒喝道:“好个岛津义弘!先是以一二千寡兵,从我六万大军之中突围,以夸示武勇。而后又立马降伏求得自保,这便宜岂不被你们占光了?以前听说萨摩人耿直强硬不知回转,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实啊!” “咳咳……”岛津义弘没什么防备,被吓了一跳,茶水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忍不住要出来,狼狈不堪。 这气势一下子就衰弱起来。 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平手内府居然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来搞“暗算”。小时候令堂没教过在别人喝水的时候搞怪是会出事的吗? 原本还以为会是“英雄相惜,神交已久”的戏码呢! 可惜敢怒不敢言。 只能低眉顺目赔笑道:“内府言重了,言重了……咳咳……我们萨摩人确实就是没什么太多心思……咳……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不明白?”平手汎秀冷笑一声,并不打算放过,质问道:“那且说来听听,当日在球磨川两岸对峙之时,为何忽然后撤?难道不是早已想好了要寡兵突围来立威的计划吗?真被你成功玩出来了,却也是厉害,我亦无言以对,只能归结自己手段不足。” “您说笑了,说笑了!”岛津义弘听了这语气古怪的夸奖,无半点笑意反而是大汗淋漓,作诚惶诚恐状,伏拜道:“禀告内府大人,当日我家大军忽然后撤,而鄙人独留人吉城,实属意外,绝非是什么预谋啊!” “是吗?”平手汎秀明显不信,摇头再问:“如何个意外法?不妨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的……”岛津义弘闭目呈现出沉痛之色,哀叹道:“当时我们在球磨川与内府大军对峙,已经觉得十分乏力,又听说背后到处被人袭击,更是彻底慌乱不堪了,商议军情之时,四兄弟无法达成一致,彼此难以说服,结果实在谈不拢,索性化整为零,分道扬镳了!” “呵呵……”平手汎秀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天空,甚至懒得答话。 “唉,鄙人就知道无法取信于内府……”岛津义弘一脸哀伤地从胸口取出一张状纸,作势要递上去。 侧近家臣接过来呈阅。 只见上面写着: “今即诸君各执一词,不服号令,便请自筹兵力,风流云散,日后生死荣辱,全凭于己,吾不再过问——岛津修理(义久)。” 平手汎秀看完之后又交给细川藤孝、前田玄以他们,那几人分辨了一下,轻轻低头,意思是说签字画押都是真的,并非伪造。 所以说,真的是岛津四兄弟分裂了吗? 怀着半信半疑之心,平手汎秀又问:“既然说是各执一词,那么具体你们都是什么样的打算呢?” 岛津义弘道:“大哥认为应该固守萨摩故乡,不必顾及肥后。鄙人认为必须在球磨川天险处作战。三弟认为要先解决肝付伊东余党的内部隐忧。四弟认为分兵两线乃至三线是有必要的……最后大哥的就说,他自领兵返回萨摩,余者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也可以自行去做!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气话,没想到一夜之前大军就走了,只留我二千人在人吉城中诧异不已,当时便打算早速降伏……” “既如此,三日前如何不降?”平手汎秀没半点好脸色。 “因为三日前内府大人并未招降啊!”岛津义弘委屈地大吐苦水:“鄙人以为要斩尽杀绝,无奈之下才做出决死突围的行动,逃到了大口城,才从您的家臣那里,得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万石之封’的事情,就再无犹豫了。” 说到这里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平手汎秀目光如箭笔直盯过来。 岛津义弘也像个没见识的乡下人一样茫然地看过去。 片刻之后,平手汎秀忽然问道:“前些日子,我在军中议论说,你四弟家久若在帐下,知行早该是现在的二三十倍,此事你可听说了?” “确曾耳闻。”岛津义弘听了这不相干的话,神情却忽然严肃起来,甚至有些紧张。 “那可有趣了。”平手汎秀捋须一笑,意味深长道:“我刚刚做出有意分化瓦解的动作,令兄就如此配合,主动做出驱散人心的事情,岛津家的觉悟,哈哈……” “……”岛津义弘嘴巴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随即赶紧伏拜下去掩饰住自己的表情,闷声道:“兄长的决定是什么意思,鄙人无法猜度,只知据实禀报内府大人而已!” “好了,起来吧!”平手汎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想了一想又道:“所以你今日,只是作为个人,而非代表岛津家来请降,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岛津义弘不自觉又把脑袋埋下去,仿佛是害怕露出脸一样,小心翼翼答道:“既然兄长都放弃了作为主君的立场,而赋予我等自行其是的权力,那么鄙人自然无法代表其他人。但我十分乐意充当内府的使者,劝说萨摩、日向、大隅三州的武士停止抵抗。” “哈哈哈哈……”平手汎秀抚掌大笑:“岛津家确实有趣。在南九州生存了五百年,果然有与之相称的生存智慧。好吧,就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劝服旧日同僚与亲族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六章 平定九州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随着岛津义弘的先行降伏,南九州的局势顿时豁然开朗。 数日后在另一条战线,岛津家久抓住机会展示了一下本事,以疑兵拖延住长宗我部元亲,集中兵力再次击败大友义统的军势,但佐佐秀成所部趁着机会进军宫崎、都原二城,切断了日向与萨摩、大隅的联系。于是岛津家久便果断乘胜求和,俯首称臣。 可惜仍然落在义弘后面,只是第二个降伏的。 四月初,讨伐军被迎入了萨摩国,二十几天内连克五个据点,从水陆两个方向围住了内城。 没了义弘、家久两个弟弟助阵,岛津义久自身的军事水平似乎并不算很强,屡次组织积极行动都没有凑效,反倒是消耗了珍贵的有生力量。 围城仅十余日,守军担心遭遇到关东后北条家的待遇而纷纷动摇,开始有人带着部属私自潜逃,士气日复一日的持续下跌。 这期间平手汎秀同时会见了岛津义弘与岛津家久二人之后,才发现这兄弟俩似乎很不对付,一点都没有亲切友好的感觉反而隐隐总在争锋相对。前者不断仗着嫡出和年龄的优势直截了当地呵斥,后者则老是阴阳怪气地讥讽嘲笑。 这种充满火药味的语气很难认为是装出来的。 大友义统、立花道雪、甲斐宗运他们都认为,可能义弘与家久长期以来就不太和睦,只是以往被岛津义久压制下来而已。 所以前段时间两军对峙之时忽然分裂的事情,似乎就显得很合乎情理了。 某些方面也引起平手汎秀更深程度的思索。 五月初一清晨,八艘南蛮炮船开到了鹿儿岛海湾,朝着内城发动了齐射,结果有一个炮手,不知是瞄得特别准还是运气极佳,隔着一两千米距离,精确命中了本丸一间屋子的房顶,然后出现了巨大的爆炸声和滚滚的浓烟。 似乎是守军存放火药的仓库被引燃了。 再无无法坚持,岛津义久灰头土脸的出城请降。 据说他本是威风堂堂,端庄大方的武士,可今日半边脸都被熏黑,胡子还烧掉了不少,衣服也没来得及换,铺满了黑尘,浑身是一股硝烟味。 更别提双目无神,心如死寂的气场了。 可谓惨淡到极点。 一直苗头不对的岛津义弘、岛津家久好像对义久都是很关心的,见之皆露出沉痛、惭愧、担忧兼而有之的神情。 而且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把矛盾藏了起来,似乎生怕被大哥看见一样。 平手汎秀很简单地接受了降伏,既没有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故作和蔼可亲,也不需要用板着脸义正辞严声色俱厉地彰显威势。 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早知如此,何不速降?” 岛津义久愣愣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呆滞着躬身答道:“萨摩边鄙之民,行事就是如此愚昧,令内府见笑。” 平手汎秀又说:“听说贵家不同于其他大名,内部家臣皆是亲族一门,向来精诚团结协力对外。今日所见,似乎不实。” 岛津义久闻言苦笑道:“内府大人见多识广,当是此言纯是吹嘘。鄙人的祖父本乃庶流,是强夺了主家之位,如此行径又说得上什么团结?” 沉默了一会儿,平手汎秀开口提问:“今日兵尚未全败,而大将先降,有何感想?” 岛津义久低头道:“技不如人,无可奈何,毋庸多言。” 听了这话平手稍有讶然,又捋须轻笑:“你是我所见这么多大名之中,唯一一个不谈到天命的。” 片刻后,岛津义久闷声道:“天命不可知,唯能竭尽人事耳。人事不足方才招致了失败,岂能归咎于天?” 平手汎秀点点头,沉默良久,感慨道:“果然不同凡响。” …… 持着岛津义久的签名文,萨摩、日向、肥后诸地的残余反抗力量自是传檄而定。但唯有大隅一国,在岛津岁久的领导下,居然不肯无条件放下武器,还要讨价还价一番。 说是“国内诸君的知行领地,若不能得到安堵,那么降伏之后,依旧是饥贫颠沛的结局,宁愿拼死一战,以武士的身份而死。” 也就是说要求平手汎秀先给出承诺,才跟屈膝称臣。 这是武田、上杉、毛利、北条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凭什么你们一帮子国人土豪有胆子提条件? 平手汎秀当即否决。 还对岛津义久说:“管管你家三弟吧,他既然是敏锐聪明的人,就该知道不应该与此等无知之徒厮混在一起。” 岛津义久却摇头道:“三弟虽然聪慧但却极为固执,做好的决定恐怕不会更改。” 平手汎秀则露出不善的微笑道:“那恐怕,唯有玉石俱焚一途了。” 岛津义久毫不为之所动,反而叩首恳求道:“那么就请您允许我的二弟、四弟领兵去大隅,将忤逆的三弟脑袋带回来吧!” 闻言平手汎秀差点以为听错,半天反应不过来。 然后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才大致猜出来对方的意图所在。 虽然猜出,却并不反感,微笑着予以同意。 于是一番简单的准备,岛津义弘、岛津家久两人留下了家小在内城做人质之后,披挂上阵,拿起刀剑,去对付他们大隅国内尚在抵抗的亲人和同僚。 平手内大臣麾下诸将与外样大名纷纷扼腕叹息,心想最后的表现机会都没有了。 然而那两兄弟确实十分出色,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们凶名在外,广为人知,只各自带了数千人,来到阵前,便吓得“叛军”的许多成员桃之夭夭,不敢作战。 只剩岛津岁久自己,加上另外十五家最坚决的豪族,自称“九州一十六义士”,仍然负隅顽抗,不服王化。 岛津义弘十分了解大隅国的形势,心生妙计,让副将指挥大军佯作稳步推进状,自己只带三百勇士,星夜疾行,神兵天降,突袭敌阵,亲手连斩四名将领,在场之人见之尽皆惊骇,无人敢撄其锋。 岛津家久走另一路,利用虚实变换,声东击西之道,将原本打算久守的豪族联军诱出了坚固的城砦,然后半路设下伏兵,一打尽。又让家臣假扮逃兵浑水摸鱼,散播恐慌情绪,促成滚雪球的优势积累。 两人出马,只四日,平定大隅,全灭叛军。 为首的岛津岁久束手就擒。 平手汎秀心知自己其实正在被利用,却也不甚在乎,没怎么考虑便发出命令: 十五家不肯降伏的国人众,根据情节轻重,分别处以族诛、处死、改易三个等级的刑罚,首脑岛津岁久罪无可赦,考虑到古老名门的颜面,允许切腹。 岛津义久身为家督,虽然最终降伏,但需要为前提的顽抗负责任,也对大隅的“叛乱”难辞其咎,勒令立即出家为僧,到高野山隐居,不再过问俗世之事。 岛津义弘、岛津家久能较早地认识错误,归化正道,又能大义灭亲,讨伐乱党,言行值得嘉奖。 念在义久至今生下这么多女儿,却没有儿子,家督之位,以及萨摩一国守护职役,暂且交给义弘接替。而家久得到大隅一国作为封赏,担任笔头家老。 肥后、日向二国自然是收为公有。相良、伊东两家希望恢复领地,被以“失土有过,反攻无功”的理由拒绝。 对于如此处置,九州众人皆不敢有异议。 岛津义久明知被埋下了雷,却丝毫不以为意,显得胸有成竹,早有计较。 然后平手汎秀叫来胆战心,不敢直起腰杆的大友义统,正色道:“乃父的暴行造成巨大混乱,影响了讨伐军的大局,我本打算予以严惩!只是见你近来勤勉有加,兢兢业业,虽然屡败,亦有苦劳,就不再仔细计较了。北九州已是往事,关东上野国四十万石沃土,便交给你。” 又问长宗我部元亲:“如今宫内殿共有多少石领地?” 后者毕恭毕敬道:“承蒙内府大人厚赐,臣的知行遍布土佐、伊予、阿波、赞岐、日向诸国。学了您的检地之法,共计四十七万三千石。” 平手汎秀叹道:“原先承诺,让宫内殿进军九州,所获之地,皆自行分配。可惜后来未能成行……土佐一国,终究苦寒,丰前、丰后大友家故地约有七十万石,算是膏肓之地,可有意移居?” 长宗我部元亲毕竟是大豪杰,并不为乡土情怀所束,立刻叩首道:“多谢内府恩典,鄙人这便回去做好搬迁的准备。” 平手汎秀大悦,连忙扶他起来。 萨摩、大隅仍归岛津,丰前、丰后属长宗我部元亲,壱岐松浦家、对马宗家各自原领安堵。接着平手汎秀命令奉行将筑前一国划入直辖,并筹备博多港町的重建。日向则交给了从军十多年的一门众生津贞常看守。 至于最丰裕的肥前、肥后两国暂时搁置下来。 还有一个大家觉得其实不太重要,但不得不都装作认为很重要的,是暂时居住在种子岛的足利义昭。 对此人,平手汎秀只能表示遗憾:“公方大人居然宁愿遁向琉球,也不肯跟我回京都,看来只能视作放弃天下之重了。” 当时伊势守护佐佐秀成一听就懵了:“什么,逃到琉球了吗?何时的事?怎么没听说过呢?” 周围的人纷纷对他投向鄙视和羡慕的目光。 为什么这么傻缺,连潜台词都听不懂的人,却成了内府大人的女婿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七章 革旧鼎新(上)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据说足利义昭在得知自己的下场将是“逃向琉球”之后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不愿屈膝称臣的念头占得了上风,咬牙切齿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平手汎秀特意嘱咐诸大名说:“琉球虽国小民寡,却可作为与大萌之间的缓冲和贸易渠道存在,留下的价值更大。” 众人尽皆了然。 眼下谁若说出“征服琉球”的口号,当然就有请回室町幕府的嫌疑,会显得心怀叵测,这个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成为禁忌。 至于足利义昭留在京都那个儿子,这几年已经渐渐到了晓事年纪。当年“落跑公方”为了防止被衔制,口口声声说“非我所出”,不惜给自己编造一顶绿帽子。 于是现在倒轻松了。 那七岁孩子在乳母的教导下,宣布为免争议而在京都临济宗的妙心寺出家为僧,取了“宗净”的法号。 接着革旧鼎新,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近年来,在新政权的主导下,皇族和公卿们在各国那些名义上领有,实际却早已无力控制的庄园,全部都撤销,换成山城国内,更加靠谱的土地作补偿。根据等级,每家都给予了足够衣食无忧的数目。如此“德政”受到广泛的赞誉,因而朝廷对“平手幕府”的问世并未有什么异议,唯一一点期望,是当今陛下方仁天皇的小私心,觉得在任期间已经有过四次改元,不希望再增加一个年号,免得百年之后惹人议论。 平手汎秀心里怀着别的打算,对此非常爽快地应承下来。 那么朝上再无疑虑。 当然,正式的“征夷大将军宣下”是很隆重的事项,需要一系列繁复冗长不知道有何卵用却被老顽固们视若圭臬的流程才行。 其实平手汎秀内心是希望从简从快的,不过这年头,你得考虑民意,一门众和家臣们肯定期盼着盛大而又庄重的典礼。 盛大倒是好办,砸钱就行。 庄重如何体现?说白了无非就是仪式感。就是要煞有介事,如临大敌地搞一大堆一般老百姓看不懂的玩意儿出来,才可以让人满意。 这并不是有意行愚民之策。而是本时代的人民希望被愚弄。 不过事先关白九条兼孝就已经透露过了,朝廷打算先授予“从一位左大臣”的殊荣,然后再经过一年半载的时间,再正式给出“征夷大将军宣下”。接下来则希望平手汎秀高风亮节,主动辞去“左大臣”官职,只保留“从一位”的等级,以“散官”身份建立幕府,统领天下武家。 为什么有这么一个提议呢? 九条兼孝有些难堪地表示:“以平手内府的功绩与仁德,别说左大臣,就连太政大臣也是当之无愧的。令郎现居‘参议’,亦是应当适时升为‘中纳言’才好。至于其余一门、重臣,皆要论功行赏,册封官职才是。然而……如此一来,倘若有过多的武家居于太政官行列,公卿的升迁惯例就恐怕难以维持。十年二十年后,可能就找不出有资历接任关白的人选,届时岂不是……” 平手汎秀笑道:“不如将来公武合一,由幕府将军世代兼任关白,如何?” 闻言九条兼孝愣了好半天,接着两股战战,汗出如浆,连连叩首哀求道:“平手内府莫要开此等玩笑了!鄙人都快要吓死了!” “是吗?可惜可惜,我本来还以为是个受欢迎的提议!”平手汎秀故作惋惜,而后摇头道:“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推行‘武家官位制’了。” 九条兼孝疑道:“何谓‘武家官位制’?” 平手汎秀娓娓道来:“就是说任何一个官衔,都有公家和武家两套席位。公家官位由朝廷任命,依然保持原状。武家官位由幕府任命,只是作为勋号使用。” 九条兼孝明白过来:“就是说以后上至宰辅,下至八省,任何位子都可以同时坐两个人,一者为公卿,一者为武士,相互并不影响。” “正是。”平手汎秀捋须而笑。 九条兼孝犹豫道:“确实避免了公卿升迁惯例受影响,但天底下同时存在两个左府,两个右府,两个内府,是否显得略有点儿戏呢……” “所以这只是退而求其次的打算嘛!”平手汎秀点头道:“果然还是公武合一,以幕府将军兼任关白的体制更加好一点吧?” “啊,您这套‘武家官位制’真是举世无双的创举!”九条兼孝马上改了口:“鄙人回去就同众人商议一下,看看怎么施行!” “是吗?”平手汎秀捋须笑而不语。 …… 天正五年(1580)七月,京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大事”。 现任“正四位下参议,兼近江守”,被称为“濑田宰相”的平手义光作为重要一员却不在朝中,而是远赴奥羽,去传播“天威”了。 汎秀亲自去解决九州问题,是去年九十月开始,二月正式出动大军,六月基本完成,水路并进,效率很高。 奥羽情况不同,寒冬降下的厚厚积雪,到三四月份才彻底融化开,此前来自近畿、关东地区的大军根本派不过去。 平手义光是到五月份才领兵到了会津地区,与芦名以及上杉、武田、德川、织田、佐竹、里见等等汇合。 这期间还出了插曲。 是武田胜赖故意在其他大名面前站出来劝谏说:“濑田宰相,您名讳‘义光’中的‘义’字,据说来自某个不祥之人,今不妨舍去。” 闻言义光疑惑道:“我名字中的‘义’字,明明是来自八幡太郎殿(源义家)!八幡太郎殿乃是绝世英雄,河内源氏子孙公认的先祖,如何是不祥之人?” 武田胜赖当即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这时陪同上杉景胜列席的桶口兼续忽然诚恳道:“早听说大膳(武田胜赖继承其父名号)正值壮年就有了癔症,时常失忆和妄想,鄙人一直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真有其事啊,这可不妙,一定要好好治疗才行!” 此话一出,武田胜赖脸成了猪肝色。 上杉景胜一贯寡言少语,此刻也点点头道:“是啊是啊!” 而里见、佐竹、芦名等人则是一副“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除非忍不住”的表情。 唯有忠厚长者德川家康出来圆场,笑呵呵地说:“我们都知道平手宰相(参议的唐名即是宰相)的名字是来自于八幡太郎殿!但武田大膳也不是癔病,他是一时不查听信了什么坊间传言了吧!” 闻言武田胜赖愣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的真田昌幸早已叩首拜倒在地上:“以前关东地区一直流传说,平手宰相名字中的‘义’字是来自那个弃天下义理于不顾的‘落跑公方’。现在仔细一想,那应该是北条氏散播出来,意在污蔑抹黑的谣言啊!鄙人真是糊涂居然信以为真,还因此误导了主公,罪该万死!”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告诫说:“以后绝对不可轻信谣言啊!”或者“要换个人负责调查消息才好”之类的话。 除了这个小插曲之外,整个东北之行倒是没什么值得多提的。 芦名、大宝寺早已归顺。 出于困境的相马家通过佐竹家作为中介急切展示了忠心。 势力庞大的伊达,与基本解决完内乱的最上,对土地的细节划分问题有一些微词,但总体表现出服从的态度。 同时黑川、白河、田村等不少从属于伊达的有力国人或多或少有点蠢蠢欲动,希望借机摆脱被迫臣服的地位。 其中斯波氏分家,自认为名门的大崎家表现得最为严重,甚至喊出“源氏子孙没有理由居于藤原子孙(伊达)之下”的话。 安东、南部都自称是乐见中枢霸权入主,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告了津轻为信一堆黑状,结果不仅没成反而遭到怒斥。 小野寺、户泽是唯二没吐任何怨言,也并非出于危机,就主动过来参拜的,而且原领地都不大,所以获得一定礼遇。 其余葛西、和贺、稗贯之类,则可以说是“有限度的臣服”,都主张自家领地应当得到充分的安堵,而且比较抵触转封。 看起来十分热闹和复杂,勾心斗角明枪暗箭都能编好几本厚厚的了。 但是,奥羽这块地方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人烟稀少,商贸罕至,不仅产出很少,集权程度还低,一直被认为扶桑最不发达的区域,没有之一。 此地无可置疑的第一大霸主伊达家,不算那些“听调不听宣”的从属势力,也就能动员一万左右的军势而已。 他跟会津芦名、常陆佐竹是一个档次。 而芦名、佐竹以前在上杉、北条面前都是显然矮上一头。 本地人可能觉得伊达辉宗非常厉害十分可怕,到平手义光这里,也就是能有资格在宴会上占个不上不下的席位而已。 然后最上、安东、南部之类,能征召三五千人打仗,以奥羽的标准算是说话有分量的“地方豪强”了,勉强可以敬陪末座。 其他人嘛,除了两年前就主动到关东表忠心的津轻为信之外,都不值一提。 不管你是对邻近土地有多少法理,还是以前受过多少委屈,平手义光根本做出懒得去听的态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八章 革旧鼎新(中)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在正式的征夷大将军下赐之前,平手汎秀首先命令属下的奉行们指定了一系列的法令草案,准备适时逐渐公布出来,作为未来的执政方略。 首先,为了告诉万民战国乱世的终结,以及新时代的到来,将“检地”、“士农分离”、“四民身份制”、“人扫令”、“刀狩令”、“喧哗两成败”、“问注评定实行”、“筑城废城令”、“海贼禁止”、“盗贼捕付”等诸多事项写为了面条文。这些其实并不算是新东西,近畿、关东地方的居民大多已经接触体会过,西国、九州、东北相对守旧但也该有所耳闻。 现在要做的是以中枢政权的身份,抓住施政的主导地位。 全部的法令,集中于三个方面。 首要的第一个方面,是仔细清查各地的人口和土地具体数目,消除隐匿瞒报的情况,然后基于这个数目,才能安排合适的赋税徭役,或者相对应的其他义务,既要避免地方实力掩藏实力暗地坐大,也要防止压迫过重引发民愤。 所有统计出来的户口,如有可能的话,一律按照类似“士农工商”的划分方式入籍,有不同的管理办法。不过身份并非永远不变,定期的“取士”活动会吸纳少量精英到统治阶级,而农、工、商满足一定条件允许自行报备变更。大体固化但又留下微小上升渠道的社会,才能更加安定。 至于公卿和僧侣的漏洞有意暂时搁置了。 预计至少需要三五年时间,在直属势力范围内完成普查统计。外样大名领地的执行情况恐怕还不能报以乐观。到时候平手汎秀打算适当使用一些灰色的手段,鼓励对瞒报现象予以揭发,查出来之后一半收公一半奖励给举报者。 其次第二方面,是要禁止争斗。无论是外样大名之间调集兵力互相攻打,还是基层武士私底下打架斗殴,性质都是一样,以“喧哗两成败”的宗旨处置。 意思就是一旦发生流血事件,先不问青红皂白,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再调查具体的原因。责任更大的一方会追加更多处罚,但另一方也未必会收到补偿。因为一旦诉诸武力,就算本来有道理也变成没道理。 唯一的例外情况就是,如果己方城池、屋敷受到攻打,那么可以在墙壁范围内予以还击。所以同时规定各家大名不得私自增筑城池,而且已有的都有接受检查,看看是否有必要存在,以及当地大名是否有财力维护。 一切的争端,唯有按规定递交给平手家派下来的“问注评定”人员,才是王道。要文斗,不要武斗。 这个政策绝对不是新鲜事,任何稍微有点集权想法的君主显然都会禁止私斗,指定诉讼裁判机构。其实室町幕府也有,只是他们先天不良,直接让各地的实力派大名担任中枢职务,相当于让明星球员兼职裁判,后面是越搞越乱。 所以平手汎秀一早就决定了“藩主不得参与辅政”以及“地方代官与中央奉行互相独立”的原则。 最后的第三个方面,就不是面向具有合法身份的外样大名,而是要清剿那些趁着乱世在法外之地逍遥享乐的宵小之辈了。针对的是呼啸山林的大盗恶党,与来去无踪的海寇水贼。 这些人有的日常劫掠商贾,勒索百姓,那还算好。有的成了规模,甚至私设关卡,定额收取“保护费”,已经有了最基础的政权雏形,不少现在看起来正儿八经的战国大名就是靠这个慢慢发家最终才洗白的——那是由于室町幕府过于衰弱,完全控制不了地方。 如今既然要“革旧鼎新”,这些未必有多少民怨,但严重影响了基层政权运作的“有活力社会团体”,势必要连根拔除。 平手汎秀给出了两条路:要么接受招安,打散联系编制到各地部队里面去,要么放下武器,当个百姓以种田捕鱼打猎为生。否则就只有大胆来战,与正规军比一比谁更厉害更能打了。 …… 这几项尚未正式公布的措施,详细写成文,交给了正在奥羽坐镇的平手义光,然后二代目向当地的诸多势力,传递了其中精神主旨,以此作为对他们的要求。 原本厚厚一沓文,被汎秀暂时命令为《天下静谧令草案》的。 结果可能是由于名字太长,被知道内情的人们简称为《泰平令》了。然后细川藤孝觉得这实在过于粗鄙不文,建议改为《偃武令》。 听闻此事平手汎秀表示很欣赏,“偃武修文”一词乃商周时期的典故,寓意深远,且带吉兆。而且一般没文化的人搞不明白是啥意思,显得逼格满满。 最终义光在八月十七日那天,于仙台附近的东昌寺,会见了奥羽地区二十九名代表,对领地进行了划分,宣布诸般禁令。 背靠着近畿、北陆、关东、东海地区的五万军队,没有允许任何人持有反对意见,全都被迫称臣。 接着便返回了京都。 过了十多天,父子见面之后,汎秀问:“奥羽诸大名可曾心服口服?” 义光回答说:“津轻家因为两年前的因缘受到厚待,相马氏从伊达大军之下得以延续;小野寺、户泽的家主似乎无甚野心仅仅保存祖业就满足;芦名、大宝寺在关东见识过我家的军威而无胆反抗。除此以外,其他人恐怕都要暗地作乱!” 汎秀捋须而笑:“你现在应该明白无法尽力去安抚他们的原因了。” 义光叹道:“是啊,土地终究有限,人人皆不知足,如之奈何!本以为乱世要彻底安定,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汎秀意味深长地引经据典了一句:“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遥想汉高,称制安邦,仍不有韩、彭、英、臧诸王之乱,非是他才德不足,而是乱世久矣,人心难安。” 义光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六到十月份,花了百余日功夫,平手汎秀人还没回京都,就下令改造了足利义昭留下的二条城,把原址弄成一个完全不考虑防御功能,只在乎舒适与排场的新城——确切说不应该叫新城,更应该叫园林或者宫殿。 外表保留了象征性的堀沟、石墙和箭橹,但内里并未设置曲折狭窄的虎口通路,而是宽敞大气,一览无余的场景。建筑仿照平安时代的京都,充满了唐风气息,还规划了大片留下来做池塘、假山、凉亭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平手汎秀接受了进为“从一位左大臣”同时接受“征夷大将军宣下”以及“武家栋梁”的尊位,加之此前领到的“源氏长者兼淳和、讲学两院别当”,正式成为天下新主。 二代目义光,则是在隔了几天后,成为“从三位权大纳言”,并且从父亲那里拿到剩下来的“镇守府将军”职役。 从今以后这两个名号便等同于是平手幕府继承人的标志了。 为见证此等大事,天下各地的大名都陆续聚集于京,向新任的“公方大人”表示诚挚祝贺。即便有的人因为种种原因缺席,也都派了亲族重臣作为代表。 出于表示欢迎和夸示财力的考虑,平手汎秀命令举办了空前规模的茶会,以四万人为预期数字在京都南郊设下方圆数十町的帷幕,令天南地步的来客欢聚一堂,将往日恩仇付之一笑。 就在茶会期间,关白九条兼孝私下传递了“朝廷完全同意实行武家官位制”的意思。然后正好将这个好消息公之于众。 平手汎秀告诉各地诸侯:大家只要有资格出席今日茶会的,至少可以得到从五位以上官职加身,而且这不是完全固定的。如果功勋显著,受到幕府的承认,即便是毫无亲缘的外藩也会有机会到达三位的程度。 这可比“多来年有赖诸君,日后还望继续努力”之类的话实在多了。 有份听闻之人,无不欢呼雀跃。 特别是那种多年称霸一方,却一直没精力到京都活动,始终是一介白身的大名。 至于具体谁担任什么官职,暂时卖个关子,将会在年后的《武家诸法度》中明确指出。 到时候会详细规定天下所有武家的身份地位划分与日常权责。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五十九章 革旧鼎新(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众所瞩目的《武家诸法度》是在一片祥和赞誉之声中面世了。 作为第一版草案,没有在细节规定得过于详细,总共只有二十几条目,篇幅不足千字,一张纸就能抄录得下。 但就是这么简短的文字,却一开头就是爆炸性的内容。 第一条:御恩上返。要求所有大名“自愿”将全部领地上交给幕府,寸土不留! 第二条:御恩下赐。意思是所有大名“自愿”上交来的领地,又原封不动,原模原样地封赏回去。 很多人看到第一条的时候惊掉了下巴,开始考虑谋反的成功率,但看到第二条又不得不把下巴再装回去。 全部上交,再原样下赐,动机是闲得无聊故意耍别人吗? 存在任何实际意思吗? 特别是近畿、东海、关东这片地区早已习惯了“兵强马壮者为贵人”的居民,会认为这是两句写着好玩儿的废话。 但是,九州和奥羽有少部分人明白字眼中蕴含的分量。 在那两处天高皇帝远的地域,某些势力的合法性是建立在镰仓时代乃至更早期的基础之上,并未与室町幕府结下真正意义上广受承认的主从关系,而足利氏由于一直比较弱势,连京都附近都无法长期保持稳定,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梳理整顿。 法理二字,有时轻于鸿毛,有时重于泰山,是非常微妙的存在。平手汎秀以前可以用务实避虚的态度,灵活对待一切大义名分,如今却到了以实促虚的时刻。 先定好基调,后续对诸侯进行国替(转封他地),减封(字面意思),改易(没收领地)的处置,才有了十成十的充足理由。 在现在这个阶段,推行两条看似假大空的政策,显然不至于受到太多的阻力。当今多数外样大名崛起的历史都比较短暂,不会过于计较名分传承的问题。而像岛津家这种历史悠久不是已经衰落就是正在衰落。 平手汎秀曾经十分强硬粗暴地处分了伊势北畠家,完全不顾及大家族中都出过南朝罪臣的情谊。又在四国亲手摧毁了土佐国司一条家的俗世权力,虽然那时看起来只是出于响应长宗我部元亲的邀请。 此刻回想起来,是否当初就埋下了某些伏笔呢? 室町末年,扶桑有“战国三国司”之称,指的在战国乱世,仍能以国司身份维持统治的三个公卿出身的统治家族。 法理上讲,他们是天然就不隶属于任何武家政权的统治。 除了已经毁灭的伊势国司北畠家,土佐国司一条家之外,尚有地处穷乡僻壤的飞驒国司姉小路家。但这个家族的嫡系其实已经断绝,现在是由重臣三木氏篡夺名迹并且在二十多年前花钱买到了朝廷的认可。 如今平手汎秀一翻旧账发现,咦,当年允许三木家继承姉小路之苗字的,乃是时任关白近卫前久啊! 近卫前久这家伙,由于被三好长逸、筱原长房逼着承认足利义荣的将军地位,早就成了天字第一号背锅侠,批倒批臭了。 目前只是平手汎秀出于制衡二条晴良这一派公卿的考虑,允许近卫前久回到京都,但官位暂时是没希望恢复了。 那么他当年做出的决定,现在自然可以不认账。 于是平手汎秀以左大臣身份,代表朝廷,宣布三木家继承姉小路苗字之事非法,予以取缔。关白九条兼孝则是非常自愿自觉,绝非受到胁迫地表示完全支持。 时任飞驒国司的姉小路赖纲赶紧亲自带着全家老小上门来求情,说是愿意放弃领地,只求保留家名,到京都做个高门清客。 这一类的情况平手汎秀见过不少次,但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选择的人,不知道是因为飞驒国过于贫穷呢,还是这家伙格外有荣誉感呢? 话说,姉小路赖纲的妻子是浓姬的同胞姐妹,论亲戚跟信长分属连襟。但由于浓姬年迈无子早淡出了权力圈子,织田信忠并未站出来帮忙说话。 不过平手汎秀十分偶然地看见了姉小路赖纲的女儿,感觉简直就跟二十几年前的浓姬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名字都叫“小蝶”,令人不自觉联想起往日的青春时光…… 期间发生了不言自明的事。 因此才给出额外的宽仁待遇:命令姉小路赖纲本人及其长子信纲到京都来,由武家转为公家身份,保持苗字及官阶;其次子秀纲改姓回三木,继承飞驒一国的领地。 这样相当于名实都保住了,皆大欢喜。 可是没想到仍然搞出了大乱子。 姉小路赖纲自己是个喜欢吟诗作画的文化人,宁愿不要领地要家名。可是他长子信纲,却没继承父亲的秉性,并不想到京都当闲差,就借故拖延,滞留在飞驒,还找了弟弟秀纲交涉,想要互换。 碰巧秀纲的想法与兄长正好一样,推说“此乃平手公方决定”,不肯答应。 信纲因此老羞成怒,派了一个亲信潜入城里下毒,想要让弟弟卧病在床无法理事,然后以此为理由申请留在飞驒管辖领土。 结果他那个亲信并不靠谱,办事过程中被抓住,还禁不住拷打把幕后主使都交待得干干净净。 作为次子的姉小路秀纲,脑子也不太清醒,知道始末后并没有马上派人到京都汇报,反而是马上命令家臣带上刀枪出马,打算先下手为强抓住哥哥再说。 可是又走漏了风声,未能达成突袭,让姉小路信纲也有机会纠集自己的支持者。 顿时变成兄弟反目的局面。 由于飞驒国地形实在太复杂了,大约十日之后,消息才传到京都。 姉小路赖纲看了信差点气晕过去,平手汎秀倒是觉得有趣——几个月前才颁布了《偃武令》,正愁找不着傻子杀来立威呢! 马上吩咐美浓织田信忠、越中本多忠胜、信浓武田胜赖,能登岛清兴,命令每国各承担一千五百兵,然后让平手义光率领近江、越前国众三千,主持平定此次变乱。 别看加起来不到一万人,对于战事规模长期只限于三位数的飞驒国来说那就是大军压境。 姉小路信纲、姉小路秀纲兄弟俩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太晚。前者硬着头皮说要坚守,结果被家臣割下脑袋献城投降。后者壮着胆子出城一战,以三百寡兵力敌武田家二千人,不到一刻钟就溃散而亡。 这俩闯下大祸的糊涂蛋,成为“喧哗两成败”的第一批适用对象。 至于姉小路家呢,在那位相貌酷似浓姬的小蝶姑娘费劲口舌努力之下,没有受到过多牵连,赖纲的幼子获得继承家名权力,然后三个庶子改回三木的苗字,分别赐予一万石、八千石、五千石的知行,其他土地收公。 这个微不足道的变乱,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平息了。 但产出了一些难以预料的蝴蝶效应。 飞驒有个国人江马氏,名义上属于国司姉小路家管理实际长期勾连甲斐武田家。这次姉小路家一倒,他们的身份开始尴尬,直接归属平手幕府管理,就意味着将要面临检地和刀狩,有可能会被追究瞒报土地和私藏兵器的罪过。 于是江马氏的当主辉盛,求助于老朋友武田胜赖,言语中说了一些“尽管目前平手氏建立了幕府,但鄙人仍记得当年法性院殿(武田信玄)的英姿,内心依旧以武田马首是瞻,一旦天下有变,愿效犬马之劳”之类的话。 本来非公开场合胡说八道,只要不暴露也没什么。 偏偏飞驒还有个国人内岛氏理,一向是江马家的宿敌,而且与武田有不少旧怨。这内岛氏理不知从哪知道了江马家与武田家私下的“不臣之词”,积极派人前往京都进行检举揭发了! 当时平手汎秀和平手义光并没有太上心,委托给家臣处理了。不过服部秀安很有兴趣,派了密探,星夜赶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查封了相应的资料。 结果稍加搜查,发现内岛氏理所说的那封写着“不臣之词”的信已经找不着了——大概到了武田胜赖那里马上就销毁掉了,但还有另一封尚未寄出去的信函,同样写着类似的话语。 人赃俱获,没二话说,江马辉盛切腹,所领尽数没收,族人贬为庶民。 内岛氏理则是有功加封三千石。 至于武田胜赖,其实挺倒霉的,完全是无妄之灾,唯一的错误就是受到信件后没有及时向幕府坦白。平心而论,他也是迫不得已。人家念着旧情,主动来投靠你,你转手就出卖的话,以后还怎么做人?脸往哪搁呢? 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没法一笔带过了。 平手汎秀接见了忐忑不安赶到京都谢罪的武田胜赖,安抚一番,然后又说:“令尊在甲信一带声威太高了,以后恐怕免不得还会出现这等事吧!还是搬走的好。我已经算过了,肥后一国加上肥前的南部五郡,总计九十三万石领地,不知您可满意吗?” 武田胜赖当然只能说满意。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章 革旧鼎新(终)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飞驒小国的变乱,仅仅是《武家诸法度》正式颁布前,天下一系列震动的开端而已。后续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加剧烈。 首次大规模冲突来自东北。 自居“故奥州探题血脉”的大崎义隆本来在仙台东昌寺会面时已经同意了一切的条件,但返回领地之后却不知为何忽然反悔改口,拒绝“御恩上返”和“御恩下赐”的流程,宣称“土地乃是千百年间祖先所传承下来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认”。 这在平手幕府的定义里面,便是“形同叛逆”了。 汎秀立刻命令义光前往奥羽组织讨伐。 但是没几天又从另一渠道受到消息,大崎义隆信中说:“之前所述完全是被家臣逼迫,并非我本意。” 见之义光断言到:“身为当主,居然会被家臣逼迫至此,可见毫无治理才能,当地不知道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必须出兵干涉才行!” 于是他亲自带着五千旗本军队到了会津,但并不急于进击,而是命令芦名、最上、津轻三者分别担任临时将领,各自纠集周边的部队,合计三万五千人,围剿“贼军”。同时让北陆和关东的诸侯做好提前动员,担任预备队。 接下来过程有些搞笑。 被认为“罪魁祸首”的大崎义隆并未参与作战,只带着几个亲信匆匆从城里逃出来,找到妹婿最上义光,主动“投案自首”。 然而“贼军”并未因此偃旗息鼓反倒是人数不断地扩展了。 从这角度讲,性质似乎已经不再是“大名叛乱”了,更像是“国人一揆”的画风。 众所周知,东北的集权化程度很低,诸侯的家臣基本没有被官化,依然是自行领有产业,可以独立运作的土豪地侍。所以在这里“家臣”和“国人”之间的界限很模糊。 当然,不管是哪种,在大规模的讨伐军面前似乎都是不堪一击的。 谁又能想到后续不断的演化过程呢? 北路津轻为信英勇善战,仅仅花了三天时间就连破两城,打开了大崎家领地的门户。但是,被分配在其麾下的安东、南部等人都对这个“暴发户大将”不太心服。 特别是南部信直自认为是津轻家旧主,无法接受上下关系的逆转,表现出非常不配合的态度。正巧南部家臣九户政实早有异心,故意居中煽风点火,将事情闹大。 津轻为信老奸巨猾倒没第一时间发作,但被平手义光派过去当军监的岩成秀通是个一板一眼不知变通的武士,如实将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 南部信直为人敏锐,感到危险没等合战结束就向平手义光申诉,说九户政实与津轻为信私下无故勾结,或许存在未知的图谋。九户政实后知后觉也赶忙举报南部信直的一些不法行为。 两人当面争执起来,安东爱季也在里面阴阳怪气搅局。津轻为信无奈地对岩成秀通表示:“如此情形无法继续作战。”后者表示理解。 南线也发生类似的事。总指挥由芦名家的宿老金上盛备担任,伊达辉宗居于其下深以为耻,没等大部队集结的命令,先率五千军势提前进击企图立功证明自己,结果中了埋伏遭受惨败,本人生死不知。 这导致伊达旗下的国人豪族大为动摇,许多人本就对“检地”“刀狩”等策略心怀不满的人,纷纷转而加入“乱党”行列,齐心协力反抗新幕府统治。 此时伊达政宗年方十五已经元服晓事,倒也不算幼主。可问题在于他老爹辉宗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时无法判定是否真的阵亡,也不知道该不该马上让少主继承家业。伊达家的一门众和重臣分为两派无法达成一致,讨伐行动也就自然只能耽搁下来。 金上盛备本来踌躇满志要大展雄风,结果还没放一枪一弹,就因为猪队友的行为陷入被动,与军监加藤嘉明商议之后,被迫放弃了大举进兵的计划,按部就班缓缓前行,以防步了伊达辉宗的后尘。 只有中路的最上义光比较顺利。 他心知大宝寺、小野寺、户泽等辈与自己素有积怨,不会乖乖听令,就让这些人全部在后面“看守粮草”,只带着直属精锐,加上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葛西、白石家,共计三千人来对阵“贼军”的五千之众,依靠质量优势,以偃月阵斜击之法战而胜之,斩首数百,讨取两名“乱党头目”,立下军功。 唯一不妙之处在于葛西晴信作为大崎家的宿敌,在大崎家领内大肆奸淫掳掠,欺凌百姓,无恶不作。尤其是命令士兵放火烧毁田地里未成熟庄稼的行为十分丧心病狂,实际上激起了更多村民的反抗。 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小事。这个年代没有多少人会为普通百姓的待遇奔走。 监军泷川一忠悄悄记载了“葛西军英勇作战,不畏雨矢;但得胜后乱取狼藉,形同恶鬼”的情况,并没有觉得这是值得第一时间急报的大新闻。 最上义光一共讨取了四名闹事的国人头目,击杀叛军上千,只是南北两路进展不顺,也不可能孤军深入。 此亦得到泷川一忠的认可。 由于以上种种变数,原以为瞬息可平的“大崎之乱”持续了两个月仍然没有被压制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平手义光见状,打算领旗本士兵以及关东、北陆联军亲自下场,却没考虑到天时问题,即将出发前忽然会津、仙台、米泽等地下起大雪,道路被封,无法通行。甚至部分的海港外面都结了薄冰,船只难以接近。 元服以来未遇任何阻碍的二代目只能扼腕叹息,深觉耻大辱。 解决问题,必然要到下一个春天,冰雪消融才行了! 战乱结束前也不可能去计较诸侯的责任,只能暂时传递命令说“一切以取得胜利为第一要务,其余事宜留待日后评定”。 为此平手义光决定不回家过年了,就在关东呆着,专心准备着一雪前耻。 此前一段时间,岩成友通和中村一氏等人已经顺利地把武藏、下总、下野地区的领地纳入幕府直辖,并进行了初步的检地和刀狩,现在又在忙于清点武田转封所空出来的甲信,虽然未曾参战,依然日夜繁忙。 以往统治这里的大名们,打下了很深的集权痕迹,幕府接收起来比较容易。 平手义光驻扎在河越城,并且视察了正在重建当中的江户港町,会见了当地的商人和僧侣代表,起到积极的作用。 在此他感受到关东平原的广阔和肥沃,以及商业上的巨大潜力,还有民间广泛存在地本地文化认同。虽然前几年遭遇巨大战乱的折磨但现在已经充满了生机。 这种活泼的生机,令人有些担忧。义光甚至难得地主动给父亲汎秀写信,提议说:“若是幕府的治理以畿内为核心,那么关东就要格外关注。不可放任强大的外样大名存在,亦须避免代官的权限过分扩张。” …… 次年二月,平手义光卷土重来,带领幕府亲卫、旗本三万人,东国联军三万人,进兵奥羽,命令本地的诸侯只负责保证粮草,不得擅自出兵(以免当了猪队友)。 德川家康、织田信忠、上杉景胜、佐竹义重、本多忠胜、岛清兴等人随行。 这一次把陆中地区的十二个郡围了个水泄不通,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耗时两个月,诛杀造反的国人头目二十三家,消灭叛军和乱民高达上万人,以冷酷无情的刀剑平息了这场原因复杂的动荡。 事后,大崎义隆坚持声称自己没有反对幕府的胆子,完全是被家臣裹挟。但很显然这幅说辞无法带来谅解,他的领地全部没收,只施舍了五百石知行打发到京都养老。 奥羽群雄之中,最上义光作为少有正面典型受到了增加领地两万石的嘉奖。津轻为信、金上盛备虽然功劳不多但至少态度可取,给予口头表扬,各赐下黄金百两。 南部信直、九户政实这对君臣为了抒发私怨完全不顾大局,居然在打仗的关键时刻闹矛盾,正适合“喧哗两成败”的待遇。前者削去一半土地,后者贬为庶人,削去家名。 伊达辉宗的死得到了确认。这家伙也是不识大体酿成灾祸,虽然一死犹不能免除罪责。遗孀义姬与孤儿政宗上门拜访了平手义光,苦苦哀求终于获得谅解,只给了减封四分之一的微薄惩罚,依然保留了三十万石领地。 但是,原来归属于伊达旗下的田村、白河、黑川等“与力大名”,全部收回作为幕府直臣,并且迁往关东各处。其实伊达家的力量相当于是减半了。 其余无功无过的诸侯,保有原领即可。 ——本来是这么安排的。 一系列处分令下来,在奥羽划出了大约四十五万石的土地,暂时没有决定怎么使用。 可是,义光起身回近畿之前,又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变乱,起因是半武士半富农身份的土豪地侍普遍抵制检地、刀狩、士农分离的法令,发起“国人一揆”。尤其是浅利、小野寺、户泽等小领主,本来集权度一向就很低,一闹起来根本无法节制麾下的家臣。 幸好他们还有点记性,没忘记眼前的教训,遇事之后就赶紧闭门守户,窝在居城里不出来,派使者向幕府军求救,避免了被裹挟进叛军的遭遇。 其他几个大一点的势力也纷纷遇到问题。不过最上义光、安东爱季、津轻为信都有能力自行解决。包括十五岁的伊达政宗也亲自上阵经过苦战取得胜利。。 最困难的是南部信直,由于领地的缩减,兵力捉襟见肘,而且家臣也普遍不满。他这个曾经的北奥霸主,沦落到被一揆众堵在城里断了水粮的程度,幸得幕府大军助阵才得以生还。 这么七七八八消耗下来,平手义光居然连续在东北拖延了接近一年的时间,而且依然不敢说后患完全消除了。竟有些骑虎难下之意。 从此他才不敢轻视这“穷山恶水”的环境了。 平手汎秀写信给儿子,出了个主意:“空出八十万石左右土地,令德川家转封至奥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一章 幕府内外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平手义光充分明白父亲的用意。 让手腕灵活,又站得稳大局的德川家康到奥羽坐镇,代替幕府镇场子,确实可能会有很好的效果。 其他人无论是平手家直臣还是外样大名,似乎都找不出更佳人选。 空出八十万石领地,倒是简单。 奥羽地区的检地本来就进行得十分粗糙,水分极大,到处挤一挤不愁挖不出来,更何况现在如此广泛的一揆,很多外样的表现不怎么样,改易都不用找理由。 但是,问题在于,平手义光找不到开口的恰当时机。 最近几年一共进行过好几次“国替”了,之前每一次都有充分的理由。 京极高吉从北近江到丹波并不引人注意,这家伙除了有个门第之外,便只剩下生出个漂亮女儿的运气了,完全没有任何掌握国政的实力。靠裙带关系“复兴门楣”的花架子,往哪放都是无所谓。 接着上杉景胜让出了越后,本来打算派去下总结果变成相模,不仅搬了家知行也大幅减少,那是因为他在“御馆之乱”当中处于困境,没有谈条件的余地,后来又有家臣公开出言不逊。 大友义统到上野,同样是受到了惩戒,离乡加上减封,源于他老爹太不靠谱,一门心思信仰切支丹还不忘四处勾引人妻,给“九州征伐”带来了大量负面影响。留下一份家业,便已是格外开恩。 长宗我部元亲从穷苦闭塞的四国迁居相对富饶的丰前、丰后,领地还从四十七万石变成七十万石,差不多是增加到一倍半,显然是为了酬谢他多年来对平手家事业持续的鼎力支持。 武田胜赖卷入了飞驒国江马辉盛的蠢事,虽然本身并无责任,为了避嫌还是转封了,肥后加肥前南半部分九十多万石,数量上几乎没变,经济条件则大有好转,考虑到乔迁成本算是平调。 以上这一系列行为,都可以说是“事出有因,问心无愧”。 但是德川呢,现在实际领地有三河、远江、尾张下四郡,自称共七十七万石。如果转封奥羽偏鄙地区的八十万石,那只会被认为是恶意吧。 今日岂有理由苛待德川家康? 此人并不像长宗我部元亲那么“识时务”,一直摆出“尊重幕府”的态度,直到足利义昭潜逃琉球,朝廷任命平手汎秀为新任征夷大将军,他才肯真正称臣。 但是除了口头上的名分问题之外,就没有丝毫可指摘之处。 而且,这种行为传出去会被大众舆论认为是“恪守武家义理”,不仅不应该惩罚,相反应该表彰才是。 平手义光靠自己的耳目就知道:长宗我部元亲受封南伊予、西赞岐等处领地时,很多人暗地谩骂讥讽,说是“一直舔着靴子的狗终于吃到骨头”;而德川家康得到从织田信忠那里剥夺的尾张下四郡时,却普遍听到“三河守的为人配得上这份恩赏”的评价。 舆论之区别可见一斑。 仅以列国之间的声誉而论,这么多外样大名里,恐怕唯有新近受封山阴十万石的山中幸盛可居于德川家康之上,其他的都不能比。 倘若连德川家康都受到冷遇,其他诸侯会怎么想? 老爹汎秀或许有足够的资历,去强行压制天下的不满,但是义光觉得自己的威望还比较有限,不可肆意浪费。 甚至有一丝埋怨的念头泛了起来—— 哪能这么坑儿子呢? 这么拉仇恨的事情您老人家自己上还成,我是不敢的。 难道这是对我的考验不成? 但考验的究竟是啥? 太难懂了。 竹中老师过世了,虎哉师傅在京都忙,手下的弟兄们都太年轻就算是神童也不可能看明白。要不问问身边的辅臣小西行长?但内心总觉得此人不可完全依仗…… 诸般心思,左思右想,犹豫良久,刚满二十岁的平手义光终于下定决心,汗流浃背颤抖地拿起笔,生平第一次对父亲的命令提出了反驳。 他竭力想把言辞搞得隐晦一些。 不过既然意图是要唱反调,总是隐晦不到哪里去的。 吩咐了最亲信的家臣将信函送出去,平手义光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结果—— 十余日后,汎秀的回信却是:“诚如吾儿所言,是我一时不虑。河田新九郎病危已至弥留,丧事之前我不拟离开近畿,转封德川之事请自行斟酌。” 义光这才松了口气。 他与河田长亲不算特别熟,但知道这名家臣多年来的地位。既然是此人病危,父亲一时失察也是很正常的。 类比一下假如是井伊秀直、加藤嘉明、平野长泰不在……想象不出来,二十岁的人实在想象不了死亡的场面。 总之,知道其中并无什么特殊内情之后,平手义光主动唤来了德川家康并试探性地提问说:“有人推举阁下,想让您转封奥羽,以镇压附近的不法之徒。不知对此有何看法呢?” 德川家康不假思索应道:“任凭幕府驱策便是,中纳言大人若有所需,就请下令。” 闻言平手义光愣了一愣,又指着地图笑道:“不知您希望拿到那一块地盘作为新领地呢?” 德川家康一眼都没去看,低头回答说:“只要保持与现有知行同等数量就足够了,相应的困难臣下会想办法克服的!” 平手义光没再开口,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个态度,更不可能平调转封了。 他没有声张此事,而是首先从汎秀那里得到许可,让德川家康作为代理大将领着关东联军数万人前往奥羽平定一揆。 花了两个月左右时间,取得了连续的胜利,大致解决了眼前问题。 然后平手义光以“态度可疑”或者“作战不力”的理由,处罚了一批表现最差劲的小势力,又临时加强检地力度,半是唬骗半是恐吓地压榨出一些“瞒报”地产。 这一系列拉仇恨的事情,都让德川家康负责出面,最终空出了一百一十四万石领地,全部交给他。 平手汎秀予以认可,派人送来签了名字的知行状。 并随即命令,让南伊势二十七万石国主,傻女婿佐佐秀成迁居信浓四十万石;北伊势诸多小领主部分转封下野飞地,部分纳入旗本序列;三河作为东海道门户由一门众平手季胤把守,空出来的因幡交给另一个族弟平手长辰。 这样一来,和泉、河内、山城、近江、越前、大和、伊势这一大块肥沃的土地就连在了一起,作为幕府最重要的“天领”存在。 向前沿海路伸出去,淡路、伊予、筑后、筑前也都直辖,将界町和博多两个商贸中心连接起来。 关东最富饶的武藏、下总、上总北部则是不与京都接壤的大片飞地。 另外作为飞地的还有石见、但马、佐渡三大银山产地,以及尽管减产仍还有不少储量的甲斐。 再加上各地零星的小块“御料所”,目前约是六百八十万石。 同时所有上规模的矿山和港町,都已经被种种手段收为幕府所有,估计正常的年收入在二百万贯左右。 平手汎秀有三个年级稍微大一点的儿子。 夜叉丸过继给畠山家取名秀高,领有纪伊南部。 修罗丸过继给三好家取名秀长,领有阿波一国。 梅若丸过继给今川家取名秀氏,领有骏河一国。 将来若是表现不错的话,汎秀有意将纪伊北部交给畠山秀高,土佐交给三好秀长,远江交给今川秀氏。让他们三个作为没有继承权的支系来拱卫宗家。 当然前提是“表现不错”。如果是废物的话肯定不会多给任何东西。 作为首任幕府将军的亲生儿子,将来这仨显然会有着其他一门众无法比拟的地位。 尚未元服的,弱法师九岁、胜利丸八岁、千金丸六岁,还没到安排的时候。 另外一门众之中,有五个出人头地的代表人物。 分别是越后国主平手秀益,三河国主平手季胤,因幡国主平手长辰,备中国主野口政利,日向国主生津贞常。 后两个人已经被命令改姓平手了。 他们的血缘都比较遥远,不可能对继承权产生威胁,所以都继续保留“平手”的苗字。 根据平手汎秀的布置,所有一门众都不能担任幕府的实职,但可以作为局外人发挥软性的政治影响力。 剩下的各地大名就都是外藩了。 其中像佐佐秀成、荒木村重、本多忠胜、岛清兴、小早川隆景、山中幸盛、津轻为信等人,自身没有传承祖产,是从平手家手里领取恩赏,或者得到承认,才能够成为独立大名的,属于关系较近的第一类。 其次,长宗我部元亲、织田信忠、京极高吉、武田元明,他们跟平手家有比较深厚的渊源或者姻亲关系,算第二类。德川家康可以考虑勉强上榜。 再次,就是宇喜多直家、大友义统、佐竹义重、伊达政宗、最上义光等等,他们属于是“传檄而定”,没有抵抗幕府统一进程的第三类人。 最后,武田胜赖、毛利辉元、岛津义弘、上杉景胜这些曾经与平手家刀兵相见过的,定位又要差一些。 这种外藩的分类并不打算公开明文规定死,只是作为内部传承下来的施政参考。同时名单也会不断调整变化,总之要让历任幕府将军心里有数。 仍然是个“依靠谁,团结谁,争取谁,孤立谁,打击谁,消灭谁”的问题。 准确来说,再怎么亲近的外藩,顶多也只到“团结谁”的地步。真正值得幕府依靠的,仅有直属的家臣。 而这批人完全采用了与一门众和外样大名截然不同的知行体制来衡量。 首先最大的区别在于,直属家臣虽然名义上拥有土地的完整权限,实际上是不允许亲自下乡治理的,一律要求统一把土地交给幕府的奉行众代为管理,收获之时根据一定的比例领取对应的禄米。 这个比例每年可能会变,根据总体收成情况决定。 相当于把武士从纯粹的土地贵族,转化为半贵族半官僚。目前尚未有彻底转化为职业官僚的想法,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 然后,幕府直属家臣的知行,被划分为“家禄”、“勋禄”、“职禄”三个部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二章 家禄,勋禄,职禄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与“外藩”和“一门”对应,平手幕府的直属家臣,惯例被称作“谱代众”,他们的知行由家禄、勋禄、职禄三者组成。 所谓“家禄”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知行领地,子承父业,世袭罔替,作为家族的产业不断延续下去,只要不曾绝嗣或者犯错被改易,便可以一直持有。与以前唯一的区别就是,规定家臣在指定的城里集住,土地另有人代为照料。 跟随初代将军创业打天下的家臣都会按照身份地位和功劳资历,分到各自大小不等的“家禄”。但幕府稳定之后,再想获得“家禄”的加赠就会十分困难了,必须是有非常突出的特别贡献才可以。 毕竟扶桑的土地就这么多,没可能无限分封下去的。 那么,在和平岁月里为幕府勤勉工作,立下苦劳,但又达不到封荫子孙那个程度的,便颁发一些称号、徽章、感状、武具来予以精神层面的表扬,并赐予相应的“勋禄”作为物质奖励。 因此就好理解了,“勋禄”的知行只与个人的勋位有关系,不管数目有多高,理论上当事人死去之后也就没了。不过实际操作当中,平手汎秀打算制定一个“降等继承”的原则。 倘若某人因为长期的侍奉获得一万石“勋禄”,当他死的时候,就发布“特许恩赏令”,允许其子嗣继承五分之一,也就是二千石。如此类推,到第三代就是四百石,第四代就是八十石,直到最终算出来结果小于一石,才彻底取消。 当然,前提是子孙有模有样。 这个“特许恩赏令”是否成立的决定权始终保留在幕府手里,并不是百分之百通过的。 最后是“职禄”。 顾名思义,“职禄”跟职位是一一绑定的关系,相当于岗位工资。任何人只要在职,就能领取,一旦离职,便立刻停止发放。 十六世纪的扶桑,毕竟还有相当浓厚的“封建残余”,集权大一统程度尚浅,无法从民间获得足够的基层文官候选,所以高级武士身边的随从、幕僚往往不是“国家工作人员”而是自行聘用的私臣。 在平手汎秀的预想里,将来幕府是要任人唯贤,择才录用的。倘若有寒门出身之人被提拔到高位,但无法负担相应的排场和人员规模,导致工作不力,那不是很尴尬吗? 所以才特意设定了“职禄”,保证上岗的人都不会受此困扰。 同时也能让中下层的谱代家臣们更有进取心。 另外,任何人如果无病无灾,正常退休的话,取消“职禄”的同时都会给予一些“勋禄”当作是养老金。倘若工作成果特别巨大,或者是英勇作战牺牲在任上,甚至有可能额外给予一些“家禄”。但是,那些因为能力不足,或者渎职、贪墨、违法之类原因撤职的,就不会得到任何补偿。 “勋禄”和“职禄”也对应具体的土地范围,但其持有人跟土地之间的关系就更远了,跟传统理解的“采邑庄园”差别已经极大。 制度宣布以后,平手汎秀等不及正式制作状,亲笔起草了文案,任命河田长亲为幕府首任的“笔头家老”,享受家禄十万石,勋禄十万石,职禄五万石的待遇。 仅仅两日之后,这位首任笔头就手握着重逾千钧的恩赏文溘然长逝,含笑九泉。 平手汎秀颇为哀痛,特许让河田长亲年仅六岁的幼子“松竹丸”继承了家禄十一万五千石,勋禄五万五千石,共计十六万石的知行。并根据其遗愿让河田家族亲五人独门立户以谱代身份侍奉幕府。 以此为标准,服部秀安、岩成友通、中村一氏、浅野长吉、本多正信、伊奈忠次、拜乡家嘉、细川藤孝、山内一丰、木下秀长、小西行长、加藤光泰、前田玄以、板部冈江雪斋……等数十人获得万石以上家禄,被认为是“大身谱代”。 家禄在一千石到一万石之间的约二百三十人,百石到千石之间的约八百人,加起来一千多个家臣,坊间习惯说“中身”或者“中位”、“中味”之类。 获赐百石以下家禄的共有七千四百人,对这类人民间产生了诸多俗称,“小身”,“小者”,“小味”或者“下侍”,“末侍”。 此外还有三四万名普通士兵,长期为平手家脱产作战,却一直没能出人头地,始终是小卒。他们的身份不同于铁饭碗的武士阶级,但也不是纯粹的雇佣人员,允许世代继承兵役并持续领受大约等同于二十几石武士的待遇,如果没有合适的男性后代顶替则一次性给予财产,转为农商工行业。这些人的所谓“知行”是没有对应到具体真实土地的,由中枢财政拨款支付,可算是“虚拟领地”。 幕府的组织从上到下划分了许多部门。 围绕在将军身边,协助共同处理国政大事的,从上到下依次是笔头、宿老、家老、传奉众、侧近众五个级别的家臣,组成权力核心“年寄众”,负责做出决策,向外传递。 其下设立二十余个重要部门。包括专门起草政令文的佑笔众,管理军队行政的军奉行众,与朝廷沟通的禁里公家相谈众,在列国间游走的巡查众,负责维持道路和信函的传马众……甚至有公开监督天下武士的目付众,和私下作为耳目存在的暗部众。 当然后两者会经常有机会直面将军。 管理钱粮财税的文官,包括度支奉行、勘定奉行、仓库奉行、银座奉行、普请奉行、商屋奉行等等,虽然也要归属“年寄众”管辖和监督,但由于责任深重,规模较大,专业性强,不可避免具有一定自成体系的独立性。 掌握全国金银矿,法定垄断铸币权,控制“兵粮券”的印刷与发放,并同时禁止其他任何个人和组织制作信用票据,这就从货币角度控制了经济命脉。然后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通过专卖权的授予来从豪商巨贾那里榨取资金,这在缺乏税务人员时不得不用的手段。 更不可能有专门的审计部门了。幸好文官之间也是存在派系的,比如伊奈忠次、长束正家非常融洽,但他们都不喜欢石田三成、安藤良整,通过职务调动,可以让他们相互牵制。 至于日后长远该怎么办,交给子孙们头疼去吧。 另外设定了庞大的亲卫众,负责将军本人和亲眷家小,以及重要办公场所,还有各地行辕的安全工作。 还有一个部分是从事服务的“御用人”组织,包括了厨师、医生、诗人、学者、占卜师、阴阳师、鹰匠、马夫……乃至所有小姓、仆役的管理。 幕府的直属职业脱产军队依然保持了四万的规模。后勤和行政操手于文官,但训练和作战依然由“部将众”负责。八名“军大将”,三十多名“势大将”,一百余名“备大将”的任免都需要将军本人签字。 此外最能脱离“年寄众”管辖的是专注于审理案件,解决诉讼的“问注评定所”。平手汎秀希望他们能发展成相对独立的法庭系统,避免文官一家独大。 这样幕府将军才更好操控,倒也是某种程度的“三权分立”。只不过是在实权君主之下的分立。 进一步,汎秀还考虑,是否定期举办谱代、一门、外藩都派代表出席的议会,让议会掌握立法权。不过目前看来可能会水土不服,有点过于激进了。 地方之上,则是存在了好几种不同的组织。 最引人关注的,是管理土地田产的武士。 平手汎秀对于幕府直辖的田产,设立了十八个“御料所”,而对于名义上属于家臣,实际由幕府代官的田产,则设定了二十三个“代官所”。 每“所”管理土地,少则五七万石,多则二十万石,有的是连成大片,有的是零散飞地,大约按照每五千石对应一名正式武士来决定人数规模。各所头目的主要职责是确保粮食按时按量上缴,也承担一定的行政、治安任务。 然后,直属于幕府的三十四处町镇,分别设置一个“町奉行所”,人数多少根据町镇的人口面积和经济规模决定。 中枢机构跟大商人打交道,主要是通过售卖专卖权的方式获利,每次都是几万贯。而地方的町奉行所的工作则是栋别钱、关税这之类琐碎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专门捞钱,除了财税之外,也有警视厅来捕盗、消防,维护治安,作事奉行管各种基建修补,目安役者收集町民意见,诸如此等。 界町这种程度的大都市,奉行所会设有两百武士,这些武士又有六七百下人,能够承担复杂的任务。最小的町奉行所可能只有武士十名,下人三十,不过工作压力相应也很小。 另外在各地金银铜铁出产之地,设了二十一个“矿山奉行所”。他们的任务就很明白了,把矿石挖出来,进行粗加工,运回幕府交差即可。 每所之下,依然也要分为勘测规划、实施挖掘、加工运输、工匠管理、治安维护的几个小部门,其实也不比町奉行简单。生态更像是“大型国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三章 武家官位制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武家官位制的正式推行,是在天正七年(1582)二月。 当时幕府将军平手汎秀身居从一位,刚从左大臣位置上卸任,而二代目平手义光是从三位中纳言,领镇守府将军。 于是从此形成面的惯例:幕府继承人理应在元服之后,被确认为世嗣之刻,直接获得“从三位中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的武家官位,接着随着年龄、资历的增加,逐步升为“正三位大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然后在正式接任大权上位的同时,达到“从二位内大臣”。 再后面,是“正二位右大臣”,“从一位左大臣”,以及“正一位太政大臣”这个连平手汎秀目前都没有采用的最强尊号。 既然“武将官位制”完全掌握在幕府手里,那就是自己封自己,理论上是随便怎么搞都可以。但正因为此,随便乱来就没有意思了,只会让这个体系成为笑柄,失去广受承认的效力。 而且“正一位太政大臣”这个位置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从飞鸟时代开始的一千年之内经常虚悬,有“宁缺毋滥”的讲究。 公卿们虽然接受了“武将官位制”,唯独对“太政大臣”一职抱有较深的执念,认为天下可以同时存在两个左府,两个右府,或者两个内府,但不可有两个太政。 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如果幕府将军出任太政的话,朝廷这边仍然会予以承认,并自觉地让不让任何公家同时出任,就算有原来在任的也会劝说主动退休。 这一点公卿们的坚持倒并没有丝毫的坏处。 然后是三个异姓一门众家族。 畠山氏本来就有任职“卫门府”的传统,如今顺水推舟,规定以后每代继承人,元服之时受封“正五位上左/右卫门大尉”,正式继业时升任“从四位上左/右卫门佐”,待其立功或资历较久后晋升为“正四位上左/右卫门督”。 今川氏被分配到了地位类似的“兵卫府”,这是室町时期足利一门近支经常占据的位子。照例,每代元服时为“正五位上左/右兵卫大尉”,正式继承时为“从四位上左/右兵卫佐”,时间长了之后则是“正四位上左/右兵卫尉”。 至于三好氏有点麻烦,祖上最多也就担任过国司,上攀到几百年前的主支小笠原氏,才有人做到弹正少弼。那就不多想了,对应弹正台。具体官位分别是“正五位上弹正大忠”,“从四位上弹正少弼”,“正四位上弹正大弼”。 额外规定,今后这三家的次子、庶子、旁支们,若是才能出众,表现很好,可以特许担任“从五位上左/右卫门少尉”,“从五位上左/右兵卫少尉”,“从五位上弹正少忠”,也可以往上升阶,但不能与正牌家主平级。 正牌家主对幕府有十分突出的贡献,以至于认为“正四位上”不足够酬谢其功时,则破格晋升为“从三位参议”。如果是力挽天倾,扶保社稷级别的功劳,最高可达“正三位中纳言”。这将是除将军世系之外,武家官位的天花板。 这三家今后便可分别称作“金吾家”,“武卫家”和“霜台家”。 接下来,平手秀益、平手季胤、平手长辰、平手(野口)政利、平手(生津)贞常,这五个享受“同苗字”待遇的一门众,对应的是马寮、兵库寮、雅乐寮,木工寮,主税寮的位置。 其官历始于“正五位下”,终于“正四位下”。正常情况下的顶点是左/右马头,左/右兵库头,雅乐头,木工头,主税头。突出有功者升至“正四位下”或“正四位上”,特赐兼任“左/右近卫权少将”,贡献卓著者升至“从三位”,破格兼任“左/右近卫权中将”。 这个赏格在推行“武家官位制”的时候当场兑现了。 平手秀益受封“从三位右近卫权中将,兼领右马头”,平手季胤受封“正四位上右近卫权少将,兼领右兵库头”,平手(野口)政利受封“正四位上右近卫权少将,兼领雅乐头”。 除此之外,没有血缘关系的外藩们,又稍加划分。领地超过十万石的,或者有特别之处的,从“从五位上XX守”开始,以国司为家传官途。优先选择与自身领地符合的国名,不过并不严格对应。 平手氏家庙在尾张,初代幕府将军起于和泉,二代目则担任过近江守,所以“尾张守”、“和泉守”与“近江守”原则上需要避讳。然后上野、上总、常陆三国惯例以“介”代“守”。 地位较低的大名,则以“从五位下xx正”起步。对应的是律令制下的各司,比如采女司主官采女正,织部司主官织部正,隼人司主官隼人正,等等。 一共六十多国,三十多个司,其实并不够所有的大名分享,因此原则上允许重复任官,只要避免“同姓同官位”造成混淆即可。 外藩的家督随着时间推移,一般只会提高位阶,而不更改官职,常理是从“从五位下”到“正五位上”的程度。 少数优异者可授予“从四位下侍从”的兼任以示表彰。平手汎秀一口气给了十一个。 向德川家康这么特别显眼的,则任命为“正四位下左近卫权少将兼领陆奥守”。这也是“原本历史”上,信长死前德川家康所处的位置。 而幕府的直属家臣,则对应中务省、式部省、治部省、民部省、兵部省、刑部省、大藏省、宫内省八个律令制下中枢机关的官位。 起于“从五位下xx少丞”,再到“从五位上xx大丞”,然后“正五位下xx少辅”,极少数人可以升为“正五位上xx大辅”。也是允许一定程度重复。中务省由于是初代幕府将军任职过的部门所以予以避讳。 谱代武士的官途就不是完全看出身,而是家族传承和职务升迁的情况兼顾。宿老的儿子可以无条件获得“从五位下”的荫封,但如果本人没有才能和干劲,或许一辈子就止于此,下一代可能就无资格享受官位。 这与大名们只要不犯错即可按部就班升迁完全不同。 相同的是,少数贡献突出者能获得“从四位下侍从”乃至“正四位下左/右近卫权少将”的待遇。 河田长亲在死之前大约半个时辰得到了“正四位下右近卫权少将,兼领式部大辅”的尊号,可惜那时已经意识模糊了。 其他家臣都没有得到这个破格官位,至少目前还没有。 这个“武家官位制”的体系公布出去之后,绝大部分武士都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他们先前严格来讲都是白身。 包括像武田胜赖、长宗我部元亲、还有弥留之际的宇喜多直家之类,虽然过往名气已经不小,而且也有各种叫得响亮的官位,严格上说其实都没有获得朝廷的正式认可,属于私相授予。 德川家康倒是以前就得到官方的“正五位下三河守”,不过这次给他改成“正四位下左近卫权少将兼领陆奥守”是晋升,没道理不喜悦。 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比如外藩中的毛利辉元,几年前已经从朝廷那里获得正式的“右卫门督”和“右马头”,居“从四位下”。但以他在新幕府中的地位,平手汎秀只肯给出“正五位上安艺守”,等同于强迫降级。 还有被列为谱代直臣序列的细川藤孝,按他的资历授予“正五位下兵部少辅”比较合适,然而人家二十年前就是朝廷中正儿八经的“兵部大辅”了。 针对这种情况,平手汎秀的统一处理是:目前的这一代当主保持现有官衔,下一代开始按照“武家官位制”的规矩来施行。不过,其子孙世系永远保留参照祖先之范例突破官位限制的资格。 当然,资格只是资格,到底能不能真的突破,还是要看到时候的本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四章 大普请,筑城令,参勤制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与武家官位制度同时开始正式施行的,是一系列统称为《武家诸法度》的条目。 其中最为重要的三点,分别是“大普请”,“筑城废城令”和“参勤制”。 “大普请”的主要目的是基于五畿七道的旧体制,对扶桑全境内的道路通行情况进行改良和重建。 以京都附近的近畿地区为起点,延伸出来三条核心的“一等国道”,分别是沿北陆道通往出羽,沿东海道通往陆奥,沿山阳道通往九州,要求宽度在八间(14.5米)以上,可供大部队无障碍通行。 然后旧有的中山道、南海道、山**,以及关东、九州两地各设立了一条新街道,共有五条级别是“二等国道”,要求宽度在六间(10.9米)以上。 在此基础上,规划十四条支线作为“三等国道”,形成纵横交错的络,要求宽度在四间(7.3米)以上。 三种等级统称为“二十二街道”,属于幕府将军和“年寄众”亲自过问,并且督促各地大名出钱出人联合参与的大工程。由于造福的是全天下的人而非仅限于平手家,要求诸侯贡献力量也是理所当然的。 其余的地点诸侯如果有意愿也可以自行修路,或者几家联合起来修路,属于私下行为,就不做出任何规格上的要求了。 幕府也会在直属领地内额外修一些小型道路,不过那就不需要将军和“年寄众”亲自过问,也不用发动天下诸侯,而是交给“作事奉行”的部门处理了。 不论哪种级别的国道,一律需要路面铺上石子和砂土进行固化,防止雨水影响,两侧要种上连续的指定种类树木,相邻间距不得大于三间(5.5米)。 以四十町(约4.3公里)为一里,路上每隔一里埋一块石碑,标明所处位置。平均每隔七到八里,也就是三十公里,设定一个小型驿站。每隔三十五里,也就是约一百五十公里,设定一个大型驿站。 驿站主要是供公务人员出差时投宿用,不接待一般百姓,也兼顾了兵站、仓库、物流、邮递的任务,分别有不同部门负责,还暗藏了监督各地的情报人员。同时每个驿站邻近的土地,交给商人开铺子,靠租税填补道路络维持的费用。各地车马行的特许经营权也是一笔不菲收入。 “大普请”活动,以及日后的维修,是发动诸侯完成的。不过日常运营的收支全部是幕府负责。 与修路相配合的,还有桥梁的新筑,以及水利的整备,不过那都是次要的了。结合先前的“海贼禁止令”,扶桑的主要陆路和航道,都被划到平手家的直辖之下,形成统治天下的触角。 这年代集权不可能深入乡村,只要如愿控制住港口、街町和驿站,就已经比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厉害了。交通络的经营,暗地规定了,中枢部门、地方部门、大型御商、地方小商贩都占有一定的参与度,相互间可以适当竞争。 《武家诸法度》申明了“喧哗两成败”的原则,就是说你被人打了也不能轻易还击,必须先将幕府报备。除非是在自己的城里受到攻击,才拥有无限的自卫权,可以先斩后奏。 诸侯都不是傻子,显然可以想象出来,日后万一发生争端,城越多的大名就越占便宜,没有城的会特别惨,只能挨打。 因此,“筑城废城令”就显得很重要了。 原则上,平手汎秀认为十万石以下的家族只应该保留一座城,十万石到三十万石之间的两座,三十万石到六十万石之间三座,六十万石到百万石之间四座,百万石以上五座。 除了规定数量,也要规定尺寸和高度。 不能多,不能少,不能大,不能小,不能高,不能矮。 私自新建和增筑城池是涉嫌谋反的天大罪过,任何人不论亲疏远近,如有触犯,重则改易切腹,轻则减封幽闭。 管理不善导致城防废弛也是玩忽职守的不当行为,会被处以罚款并勒令改正,持续不改则对家督予以撤换。 倒也不是完全死硬不讲人情的规定,比较穷困无力维持太多防备的大名可以向幕府请求一定减免,自觉富裕周边形势又乱的大名也可以向幕府请求增加限额。一般只要有道理都会同意或者部分同意的。 总体来说的核心主旨就是,先开口,再办事,怎么都好说。先私下把事办了,再来开口求饶,那别怪不留情面。 就是要刻意扭转“土皇帝”们自行其是的现象,把“程序正义”的意识灌输进去。 为了强化偏远地区诸侯与幕府的关系,“参勤制”是必不可少的。 这是“原本历史”江户幕府干过的事。不过平手汎秀并不打算像德川家光那么强硬不讲道理。 要求各地大名在京都建立屋敷,这一点不可避免。但不作严格的时间规定,不想来的人允许随时请假,只需要在五年的尺度上计算,家主参勤总时间达到十八个月即可。如果继承人已经元服也是一样的数字要求。 没有规定各家正室夫人必须来——说不定这会让某些大名特意把老婆晾在家里,主动在京都多呆些时日,然后生不出来嫡子,引发骚乱,绝嗣而终,领地没收……计划通! 那么,到幕府来的外藩大名及嗣子有啥事情可以干呢? 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参与执政的。 引导性的措施是,每年的四月、五月、六月,幕府会在近畿举办惯例型的活动。 首先是大规模的茶会、连歌、能剧观赏等传统项目。诸侯轮流上台,都有担任茶头、吟诗作对,以及亲自出演剧目的机会,当然也可以指定家臣来替代。 然后是弓箭、马术、剑术、铁炮、相扑的竞技比赛。幕府和各藩都派代表选手参加,优胜者能在隆重的颁奖典礼大出风头。未来有空可以增设更多项目并且弄个奖牌榜出来。 还有一个是“竞拍会”,提供茶器、绘画、雕塑、武具、古董、舶来物等各式各样的奢侈品,同时向参加者兜售高价的酒水、食物、服装、饰品。 目前暂定的三种活动,无一不是刺激诸侯自尊心,引诱不理性消费的手段。以后的太平盛世不能随意打仗,谁想出风头,那就只能聘请高明艺术家,培养厉害的运动员,或者一掷千金彰显财力了。 目前的外样大名,像德川家康、毛利辉元他们,肯定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不会沉迷其中的。但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 反正参勤体制是要很长时间来完善的。 平手汎秀想办法挖了很多的坑,但是,第一年并无条件充分实施。 原因是各地产生的连续小型动荡。 奥羽一揆的余波延绵不绝,针对新领主德川家康的反抗非常剧烈,但这家伙每每都在事情闹大之前擒住了首脑,迅速平定乱象。他的一百一十四万石领地虽然被伊达、最上、葛西隔成好几块飞地,却是护得周全,没出任何问题。 近畿地区则是源于伊贺国的百地丹波袭击了参加“大普请”修路运动的民夫,这招致幕府名正言顺的讨伐,可是加藤光泰、拜乡家嘉、山内一丰连番出击一直未得取得进展,两个月内只消灭不到五百人反而伤亡了接近一千。 同时九州的肥后、肥前地区也爆发了抵制检地的暴动。同样是新领主武田胜赖可就不如德川家康远矣,他面对乌合之众的乱民是每战以寡破众轻松取胜,但越打敌人兵力越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不得不向幕府求助。 适逢幕府的初代御台所忽然重疾,迅速离世,寿数不足四十。将军亦受冲击,意志精神颇为消沉。 平手义光为母服丧之后,接过众人,先是集结了二万旗本军,征召二万农兵,再调动三万外藩联军,兵分五路围了水泄不通,作势踏平伊贺。 藤林正保等少数人早早降伏,多数国人豪族坚决抵抗。 小小伊贺一国,绕着边境走一圈只需要一天时间而已,讨伐军却是花了三个月水磨功夫消耗,才拿下来。 当地的百姓和僧人,不知道是忍者冒充,还是胆子够大,居然屡次对大军发动夜间偷袭作战,甚至老幼妇孺都上阵。 幕府二代目某位爱妾之父,伊势国百姓中野氏,新收了个义子叫做“风太郎”的,也被特别赋予备大将身份。结果在驻扎时对“无辜百姓”缺乏戒心,遭到一群妇人和孩童的攻击,不幸被锄头砍中脖子身亡。 闻此义光大发雷霆,宣布在百地丹波的势力范围内实行“焦土”策略。 三个月间,有至少两万人受诛杀,伊贺国西半部分变成人间地狱,白骨露于野,生民百余一。 这群重视自由胜过生命的山民们,终于不再能反抗了。 约十万石的土地,五成纳入了直辖,三成封赏给有功谱代,剩下的作为对外藩出战的奖励下发。 接着平手义光来到九州,发现肥前、肥后恐怕有上十万人参与了一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在伊贺偏鄙山林做过的事,显然不方便在九州再来一遍。 这并不完全是武田胜赖措施不当造成的,甲斐宗运的忽然死亡也有很大影响。肥后失去了这根支柱,好像有点控制不住。 幸好这时候,当地人锅岛直茂上门求见,献上良策,并且冒着风险亲自前往实施,利用调略手段,挑动了一揆众当中的切支丹信徒和传统神佛信徒自相残杀,精神层面瓦解了敌人。 此后终于局势扭转,义光领兵一万坐镇筑前,又让武田胜赖、岛津义弘、长宗我部元亲、平手季胤都率军进击,取得胜利。年底,带头闹事的三十家国人豪族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被抓起来砍头处斩,九州遂安。 事后武田家因为处置不当,削去二十六万石知行,这些土地一小半分出来作为飞地奖励给参与作战的九州诸侯,其余授予首功者锅岛直茂。 但锅岛直茂只领受了一半,请求幕府把另一半授予给故主龙造寺家。如此赢得忠义之名,坊间以为可与山中幸盛比肩。 最后平手义光才来到奥羽,发现德川家康把问题解决得不错,没啥需要善后的。而且东北诸侯们对其的看法似也有所改观,没那么敌视了。 葛西晴信、小野寺景道、南部信直等人,甚至明里暗里建议直接给德川家康一个“奥羽管领代”的头衔,免得出了什么急事幕府来不及处理。 年轻的二代目这才隐约明白,为啥父亲只想给老狐狸八十万石呢! 可是现在多给了三十四万石也不能收回去。 反而不得不予以嘉奖才是。 这个问题值得深深考虑。 平手义光回到京都,录前后功绩,进位为“正三位大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时年二十三岁,表明已经做好接任幕府的准备。 此时《武家诸法度》终于可以正式施行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五章 天正石山之乱(上)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各处一揆平定之后,汎秀和义光开始专注于《武家诸法度》的施行,换而言之就是想方设法给强力外藩吹毛求疵地挑刺。 武田胜赖由于一揆已经被减封,日渐谨言慎行。 岛津义弘和岛津家久的内斗是九州的“工作重点”,不需要怎么煽动就势同水火。然而在高野山隐居的岛津义久棋高一着,他写信把家久叫过来,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令这位心高气傲的四弟忽然死了。 接着面对“毒杀”的坊间留言,义久声称无辜,要自刃证明清白。 如果真让他这么一死,岛津家可能就彻底整合起来了。不过平手汎秀也不是易于之人,立刻下令禁止切腹,还说:“幽居已经足够时间,请回萨摩去吧!”另一方面又派人把家久的儿子保护起来,暗中告诉他“令尊确实是你大伯父害死的”,并且加以扶持。 这样一来明面上的争端暂时消弭了,岛津义弘一人独大,而岛津义久处处避让,其他小辈则是没有说话的份。但未来的隐忧却是越来越大了。 西国方面,吉川元春郁郁而终之后,长子元长亦病倒,次子广家掌权。吉川广家与毛利辉元之子秀元不睦,为求自保积极靠近幕府,在参勤时不断换着花样拍马屁,最终得到了“时机成熟时,吉川家以长门一国独立为藩”的私下承诺。 等于毛利家领地缩减至周防、安艺、备后三国。 不过前提是,吉川广家能帮忙找到毛利家行为不轨的罪证。 诸如此类,幕府其实并不需要搞太多的小动作,诸侯们各自内部的矛盾都是不小的,借势即可。 朝廷那边也很有趣,二条晴良死后,原本被他构成铁盘的体系开始渐渐松动,他的儿子们并无足够的手腕去维持这个体系。于是天正八年(1583),因为附和三好三人众,授予足利义荣将军之位而被打为叛逆的前任关白近卫前久,终于得到赦免归还京都,其家族也恢复了五摄的地位。 仅仅两年之后,二条家和近卫家便因为关白之位产生矛盾,令公卿阶层分化为两个阵营。 彼时天皇年近古稀早已难以理事,无力调解争端,不得不请幕府介入。 趁此机会,平手汎秀毫不突兀地起草了一份极为简单和宽松的《公家及禁中诸法度》,实现武家政权对朝廷和皇室的间接管辖,还将女儿京子嫁给皇太孙和仁亲王。 具体条程可以慢慢改,先把名分站住了才是最要紧的。 一同构思出台的,其实还有《寺社诸法度》,但具体的实施过程,有些特别的阻力。…… 话说平手幕府初代御台所故去之前,说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亲眼见到孙辈”。 汎秀以前听说类似话题只付之一笑,但面临妻子弥留之际的最后话语,颇以为然,待义光平定各国动乱返回之后,严肃询问是否存在这方面问题,毫不避讳。 而义光倒是颇觉得尴尬,犹豫半天才说:“纱织一直未有所出,所以我要考虑她的心情,也担心未来嫡庶之争的隐忧,这几年并不经常亲近侧室。” 闻此汎秀颇觉哭笑不得,感叹说:“你倒是比你爹更加清醒自制。如今想到,倘若雪千代是男儿,那可不妙……” 义光只当未闻,岔开话题说:“过大半年纱织就满二十五了。然后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呆在城里,如果届时仍无动静,就不得不再加考虑了。” 汎秀点头道:“看来我没甚好担心的了。” 数月后,果然进展并不乐观。 平手义光开始广纳后宫。 往日御台所生前曾对织田氏的娘家人说,希望能从亲族中寻觅优秀的女子侍奉义光的,但当时都觉得并无年龄合适的人选,唯有阿市推荐了自己女儿茶茶。如今此事得以兑现,也算是织田家的血脉又引进来了。 大友氏家老立花道雪随主君上洛时,带了他的独女誾千代一起。义光见之十分欣赏,派井伊秀直为使求娶。得知此女身负传递门户的重任,于是承诺:“若贵千金有所诞,即令其继承立花家;若无所出,另择幕府近支良才改姓入嗣。”立花道雪见如此气氛慎重,不敢推托。 越中大名本多忠胜之女小松,乔装翘家到京都,在大茶会和弓马比赛的场地玩得不亦乐乎,无意与茶茶撞上,都是娇小姐起了冲突,恰好二代目在侧,亲自出场将两人训斥一番。事后本多忠胜顺水推舟“此女顽劣不堪拜托大纳言大人代为管教别送回来了。” (故事详情番外见,如果我以后有闲心写的话……) 如此广撒雨露,挥播甘霖,终于有了一些收获,令人欣慰。 但正室纱织的地位越发尴尬起来。 恰逢此时,本愿寺显如满了四十一周岁,掌权整整三十年,对世俗繁冗感到有些倦怠,在其妻——公卿三条家贵女出身的如春尼建议下,将一向宗的宗主之位,让给年方二十六的嫡长子教如。 他们夫妻两个,一僧一尼,带着尚未成年的幼儿,来到次子居住的京都兴正寺,打算在此隐居,安享天年。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方便与朝廷及幕府取得联系,对无所产出的女儿做出无形支援。 平手义光为了表达重视,亲自向朝廷申请,帮岳父拿到了代表出家人最高阶级的“法印大僧正”尊号,大体相当于正三位官员的地步。又下令允许一向宗在山科地区,重建因“天文法华之乱”而损毁的山科本愿寺,并拨出象征性的钱粮和人手来协助这个工程。 行动胜于言语,本以为如此便充分展示对于发妻的重视。让内外人等不敢再因为无子之事有所非议。 却没想到,引发了争端。 本愿寺显如、如春尼固然乐于见到山科寺院的再次建设,但刚刚继位的本愿寺教如却表达了严重的不满。 “自莲如上人中兴以来,本宗正统,原在山科,此事世人皆知。困于天文法华之乱,方才迁至石山,而今堪称青出于蓝,气象更胜往昔。倘若重修旧址,则山科、石山究竟何者为先,未免难以抉择,坊官、门徒恐怕要陷入困惑。” 话是这么说的。 言下之意,就是担心一向宗将来会被分化瓦解了。可能他从某些渠道,听说了《寺社诸法度》的事,因而格外有戒心。 传到显如和如春尼老两口耳朵里,他们倒觉得有理,感到之前确实考虑不周。 平手义光则是以默然应对。 纱织少夫人却是勃然大怒了,对父母抱怨道:“长兄身为佛门中人,权欲未免过于深重了吧!我家夫君是出于好心,才允许在山科延续香火,长兄却以为是在暗中削弱他的力量吗?幕府富有四海,拥兵十万,良将无数,倘若想要对付他,何须用此等婉转隐晦的方式呢!” 多年以来,本愿寺显如和如春尼这对僧尼夫妇,堪称是精明果决,能谋善断的统治者。但如今夹在儿子和女儿之间反倒不知所措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外如是。 中途也有人试图调解,但本愿寺教如态度坚决,甚至同下间赖廉、愿证寺显忍等人联名签署了“誓”,达成“无论如何宗派内一定继续以石山为尊”的承诺。 为此纱织闷闷不乐乃至生出疾病,平手义光护妻心切,不顾面子退了半步,撤回重建山科本愿寺的命令。 此事方才休止。 但各方埋下的怨愤之意却是深深沉淀了。 …… 这段时间,幕府将军平手汎秀却是被内部的弊案牵扯住精力,没工夫过问石山本愿寺之事。 事情的起因是,“大普请”的负责人之一木下秀长,某日忽然遭到匿名信的举报,涉入严重的贪墨案件当中。 将军命令长束正家、增田长盛查账、中村一氏、山内一丰配合监督,得出的结论是“虽不能破除贪墨之嫌,但涉及数目低微,并无必要过分关注”。 但事后石田三成不知道从哪拿到了案件的资料,对上述四人的计算结构和判断做出了质疑,并公开提交了意见。 结果当着平手汎秀的面,拆出三万贯左右的账目出入。 然后山内一丰忽然站出来,表示他之前是受了压力才不敢声张,并道出了自己所找到的两个秘密地点。 在那两个地点,搜查到木下秀长偷偷积攒下来,以他人名义存放的大量金银、票据、铜钱和文物、艺术品,估计总价值在十五万贯以上,明显高出他的正常购买能力。 至此弊案彻底爆发,纸再也包不住火。 虽然存在“此人谋取私利的同时工程质量优于平均水平是双赢”这样的说法,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总要赏罚分明才行。 木下秀长认罪,仅保留一千石知行作为家禄,判处终身幽禁。长束正家涉嫌包庇,罚俸一半,撤职返乡闭门三年。中村一氏、增田长盛疏忽大意,非为主谋,削去勋禄,降职调岗,在家反省六个月。山内一丰、石田三成破获案件有功,受到知行封赏,并加以提拔重用。 出了这等大事,后勤官之中,资历最深地位最高的伊奈忠次难辞其咎,自称愧疚深重,请求辞职,到寺院里剃发修行。 幕府格局因此发生动荡,剩下上层干部里面,本多正信不太管事,细川藤孝资历不足,前田玄以作为出家人不方便……站出来这一系列赏罚的,只剩敢于任事的小西行长,其地位权力不免大大加强了。 等平手汎秀抽出身来,又渐有退隐之意,懒得亲自去询问本愿寺之事,而是委托给年寄众。 小西行长、前田玄以、山内一丰三人前去,最终也没有个办法,不了了之。还传出小西行长自作主张两面欺瞒引得平手义光不快的传闻,也不知道真假如何。 总而言之,由于本愿寺教如这个强势亲家的存在,平手汎秀规划的,用于规定和尚言行的《寺社诸法度》完全是没法推行的,甚至压根就没公布出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六章 天正石山之乱(中)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寺社诸法度》是新政的重要一环,纵然遇到障碍,也绝不可能改弦易张。 宗教势力决不允许自行其是,“僧俗分离”是必须坚持的原则。最终在天正十年(1585)的末尾,幕府派出了非正式的交涉人员。 尽管纱织无子,平手义光还是非常重视的,看在这位正室夫人的份上,给予亲家开出的条件是——只要本愿寺放弃宗教权力,让出石山和长岛,令各地僧侣和门徒服从幕府统治,即可让子孙受封越前、加贺两国共计一百一十二万石的土地,成为领地与德川家康相当的大藩。同时另一支子孙可以依旧保持宗门的领导权,只要二者承诺永不再次合并即可。 对此岳母如春尼表示同意,作为公卿三条家的女儿她认为这是好事;岳父显如上人虽然不是完全的赞成但也承认补偿足够有诚意了。两位老人并无意制造争端。 倒是幕府内部,将军大人对这个条件很不满意,甚至讲了“崽卖爷田不心疼”之类的重话,是二代目苦苦哀求,坚持不懈,才勉强同意的。 另外“年寄众”当中最积极管事的小西行长,尽管被赋予“辅佐少主把持国政”的重任,这次却全程被排除在决策圈子之外,直到方案出台才第一次听说。而本多正信、细川藤孝、前田玄以等人却都丝毫惊讶,显然早有耳闻。 如此区别对待,或许是源于小西行长几个月前两面欺瞒行为而产生的后果。他私下与亲信们相处,已经自居为“笔头执政”,今可谓颜面大失,风光不再。 而在石山那边,现在掌权的,是平手义光的大舅哥本愿寺教如。 这位执拗的大舅哥,不愿意听从父母的劝告,执意坚守石山,断然拒绝幕府的要求。他也得到了下间赖廉等坊官的支持。 大病初愈的纱织大小姐,为此特意前往石山进行劝说未果,却遭到了冷遇,被蛮横地驱逐出去,为此又气又恨,身子复又恶化。 平手义光因此甚为恼火,派遣旗本二万在京都聚集以示威慑,同时命令各地军民做好征伐的准备。 而本愿寺教如全无惧意,反而发出正式文,要求所有的坊官、门徒上下一心,听从号令,武装保卫僧产。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只因显如和如春尼还在竭力调解,方才没有马上开战。 谁知,就在天正十一年的年初,东海地方发生百年一遇的强烈地震,伊势、尾张、三河遭到严重灾害,数个驿站被毁,道路全部阻断,难民失去控制,正在老家祭拜祖先的征夷大将军平手汎秀,一时安危未知,各地流言四起。 听闻此事,自觉前途灰暗的小西行长,忽然叛逃来到石山,宣称“公方大人已死,世代又将改变!” 同时他“保护”着足利义昭的儿子,法号“宗净”的年轻和尚,从京都妙心寺逃脱了而出,到达石山本愿寺,打出“匡扶室町幕府”这个旗号来。 原本坊间传闻已经很多了,但百姓们只是将信将疑。这下幕府排名前几的重臣出来站台,可信度一下子翻了几倍。 瞬间扶桑六十六国,陷入人心惶惶的局面。 平手义光立即反驳了将军的死讯,派人抓捕造谣生事者,发令集结幕府旗本,并征调诸侯联合进攻,打算先发制人。但并不是所有的外藩都积极响应了号召,许多人的动作极其缓慢。 而石山和尚那边,忽然凭空冒出一大堆怪怪的友军。 九州的相良、伊东,西国的波多野、恒屋,近畿的伊贺忍者余孽,关东的小田、千叶,奥羽的大崎、和贺……许多貌似已经被剿灭和降伏的势力站了出来。有的是被幕府处罚没收领地的,有的是请求幕府恢复领地未果的。 其中有半数左右在当地捣乱,企图夺回原领,这倒是不足为惧,那些地盘基本都封出去了,新的大名就算对幕府没什么忠诚,为了自身利益也会拼命作战镇压叛乱的。 但更多藏匿乡间的落魄武士们,是成群结队地逃窜到石山附近,带着武具和干粮,加入本愿寺教如的军队。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 奥羽有德川家康,北陆有平手秀益,关东则是正在巡检御料所的井伊秀直临时节制,骏河今川秀氏也颇为果决,东部地区明显是支持幕府的声音占了上风,仅在下野、上总两国出现较大规模的暴乱。也没有大量浪人涌向京都的情况。 可是京都以西却完全不一样了。日向、因幡、备中三地的亲藩并不足以稳定局势,武田、毛利、岛津等势力不知道是无力还是心有别念,反应皆十分迟钝,长宗我部元亲奉命率兵出战结果被乱军击败,后面完全是不可收拾了。 最意外的是,荒木村重、别所长治、十河存保等人本来是响应征召的,但据说是半路上遭到各自军队中为数众多的一向宗信徒所裹挟,以至于有的被迫改变立场,有的被下克上杀掉。以至于近畿同西国的联系被切断。 接着又有传言说,三好长逸还活着,浅井长政逃脱,北条氏政未死,甚至织田信长复生,来找平手汎秀复仇的。 当然这些人不可能站出来露面。唯一真正被确认的是,著名武将柴田胜家出现在石山,但这也足够成为一向宗信徒们心中的主心骨了。 长岛、近江、加贺的门徒也同时发力,让东部地区的外藩无法及时到京都支援,或者说,有理由不到京都支援了。 最终,原本打算调集十五万人的平手义光,一个月时间内,仅仅只得到了七万六千人的部队。 而石山本愿寺却已经聚集了超过五万反抗军。 形势一度非常不明朗。 平手义光指挥着装备精良的幕府旗本军取得野外遭遇战的胜利,将乱兵围困于石山,又令水军切断港口,断绝补给,但面对坚固的墙壁一时没有办法。 更无暇抽身去解决全国各地的种种争端。 一时之间,平手幕府竟似乎面临极大的危机。虽然不至于覆没,但看上去有可能过往的政权那样,逐渐失去各地的实际控制权,政令不出京畿。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七章 天正石山之乱(下)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石破天惊,风起云涌的一个月内,在外人看来,平手义光面临着相当尴尬的局面。 拿不下石山,就无法保持京都和近畿的安宁,存在政治隐患。但在石山死磕的话,等于放任西国局势崩坏,东部也未必不会再生变。 更别提他还只是“正三位大纳言,兼领镇守府将军”,尚未正式成为幕府之主,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登位。 毕竟老爹生死还不能确定。 所幸,平手家的世继问题一直不存在任何争议,义光已经有丰富的带兵打仗和处理国政经验,与各方面的负责人非常熟悉,就算其他兄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短时间内也成不了气候,除了小西行长以外的家臣们依然紧密围绕在二代目身边。 幕府的旗本军队和奉行官们,保持了惊人的团结性,没有发生外人想象中的动摇和混乱。就算是一时打不下来防备森严的石山,却也能牢牢占据上风,让一向宗的“一揆众”疲于应付。 北陆最先解决问题,接着平手秀益领本多忠胜、岛清兴等人,以三万兵南下,轻松击溃了加贺一向宗的军队,进入畿内支援。东国之乱亦在今川秀氏、井伊秀直、佐佐成政、小早川隆景等人努力下渐渐平息,只是由于东海道断绝,无法从陆路勤王。 一向宗的叛军渐渐陷入被动,随即短短几日之内,又有许多神秘的武士和物资被送进石山。 由于城郭范围过于庞大,幕府军没法堵死所有的出入口,始终不能断绝这种事情,所以攻城一直无法取得进展。 然后—— 战争爆发约两个月的时间,平手汎秀从海上登陆,公开出现在和泉的岸和田城。他受了一些小伤,但并无大碍。几日后他带着一千名亲卫骑兵,来到石山前线,在诸军营帐前环绕驰行一周,检阅了自己的士兵。 征夷大将军并没有死在地震当中,只是在调理身体,组织救灾而已! 幕府一直以来的官方口径,说的居然是百分之百的真话! 那么也难怪平手家的军队能保持着凝聚力了,大概中高层的核心人员们都知道主公还活着,心里早就吃下定心丸了。 反观那些相信平手汎秀已死才跳出来作乱,或者暗中有所行动的人,不免要大失方寸。消息是小西行长放出来,方得到确认的,那么这家伙到底是被什么人误导了呢,还是为了私利编造谎言误导别人呢,亦或者是担负了秘密任务来搞反间计的呢? 幕府是不是已经布置了天罗地,就等着人往陷阱里钻? 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却又容不得考虑。 叛军的气焰顿时消亡大半。 石山数万大军瞬间陷入鸡飞狗跳的混乱,三分之二的兵员在五天之内逃掉。混在其中的还包括法号“宗净”的小和尚,亦即足利义昭的庶子,他一点复兴家业的意思也没有,径直跑到平手义光那里去哭着喊着请求庇护。 然后是小西行长,他也第一时间趁乱消失了,还放一把火,把自己在石山附近的临时居所少毁掉。很多人想找他对质,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都慢了一步,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徒见烟火。 荒木村重、别所长治等不知道是被裹挟还是主动参与叛乱的大名,亦随之不知所踪。摄津、播磨、纪伊、四国等地域广大信仰一向宗的武士和农民失去了指挥,或是自相残杀,或是落草为寇,不再可称之为军队。 本愿寺教如倒是个内外如一,刚直不屈的性子,仍要“与寺偕亡”,既不肯逃跑,也不愿投降。不过坊官下间赖廉却接受了显如的暗中调略,反戈将教如绑缚出城请降,以期获取宽宥。 听闻此事之后,纱织也带病为这个狂妄的兄长求情。于是看在二老以及她的面子上,留下了一条性命,吩咐带到琉球,与足利义昭作伴。 结果石山就此平定。只剩下柴田胜家领着一万多各地来的乌合之众坚持作战。他们大概是深恨平手家而且没有退路的亡命之徒了。这些人又继续抵抗了十余日,最终在越水城全体覆没。上层将领学着当年的松永久秀炸毁天守自杀,尸骨无法辨认。 一片血海和废墟当中,战事了结。 接下来平手汎秀立即派人传递信,以严厉的口吻,怒斥了毛利、岛津、武田等诸侯动作缓慢,剿匪不力的罪过。 这反倒让他们纷纷安下心来,诚惶诚恐地积极反省。 因为将军大人的言下之意也就是止步于此,不会再往下追究勾结石山逆贼,暗中提供援助的事情。 西国各地旋即传檄而定。 …… 《寺社诸法度》终于可以通过了。 一向宗在石山、长岛、加贺三处的领地都被没收,总本山搬到京都的山科本愿寺,但仍然让各地寺院按照等级掌握一百石到两千石不等的地产来维持日常运营,允许他们同其他宗派一样正常传教,只是不得组建武装,干涉行政而已。 “僧俗分离”最大的障碍就此除去。 见到本愿寺一向宗的下场,早受过打击的比叡山天台宗自然不敢抵抗,高野山的真言宗和奈良的法相宗也是识时务,知大体地接受了改革。 纪伊津田氏与大和筒井氏这两家坊官,作为普通的外藩转封到九州筑后和关东上总,而根来寺与兴福寺老老实实干回宗教本行,不再兼有世俗武士身份。 针对各地外藩在变乱中的表现,幕府进行了一轮大规模的赏罚——主要是罚,从表现不佳的诸侯那里榨出了一百六十万石领地,加上前面战争中获得那些,总计收获在三百万石以上。 主要包括岛津转封奥羽,与伊达、葛西、户泽进行交换。毛利家的长门一国被剥夺,授予吉川广家独立为藩,织田信忠失去了尾张上四郡,只得到飞驒作为补偿……这些都被认为是作战不力或者态度存疑的大名。 其中八十万石作为奖励,颁发给立了功的内外将士,一百万石收归御料所的直辖,剩下的又树立了几个新的亲藩。 初代幕府将军平手汎秀三个较幼小的儿子,十四岁的弱法师,十三岁的胜利丸,十一岁的千金丸,一齐举办元服的仪式,分别取名秀景、秀广、秀言,各自得到播磨、筑后、加贺的领地。 平手秀景授予京职为官途,暂任“正五位上左京亮”,日后可升迁为“正四位上左/右京大夫”,此后便叫做京兆家。 平手秀广授予修理职为官途,暂任“正五位上修理亮”,日后可升迁为“正四位上修理大夫”,此后便叫做匠作家。 平手秀言授予大膳职为官途,暂任“正五位上大膳亮”,日后可升迁为“正四位上大膳大夫”,此后便叫做光禄家。 这三人既然是初代幕府将军的子嗣,那就是幕府最接近主干的分支,被称作“内三家”。 而畠山、今川、三好,虽然血缘相同,但已经继承了别家苗字的,被称作“外三家”。 再有秀益、秀胤、长辰、政利、贞常五人,作为亲属允许使用平手苗字,被称作“同文五家”。 这便是替幕府看守各地的十一个亲藩大名。 在石山,遣散一向宗门徒之后,平手汎秀拆毁本愿寺,原址筑造了空前规模的居城,取名“安洛”。 长安之安,洛阳之洛。以此深切表示将军大人对唐土的向往。 原本分散于山城、和泉、近江各处的幕府机构尽数搬迁而至。许多商贾、寺社、学者、职人都被邀请在城下町中居住,各地外藩也都建立了符合身份地位的屋敷。 尤其是界町的商人和京都的寺社,普遍被要求把总部搬到安洛城附近。 在城下平手汎秀特意设定了用于举办茶会和其他高雅活动的“清静苑”,用于进行各项竞技比赛的“武道馆”,以及用于官方拍卖事务的“御扎座”。 离海岸线半日路程的地方,建筑了外六层,实九层的扶桑最高天守,金碧辉煌,大气磅礴,高度超过六十米,站在顶层能将附近街町的所有情况一览无余纳入眼帘。从内到外石垣逐步降低,分成四个梯次共计十九个曲轮,从将军及家眷的居住、日常办公、亲卫驻扎再到神佛供奉、物资贮藏等等井井有条。 城下长约八十町(8公里),宽约五十町(5公里)的区域,建了横七纵九的道路,有不计其数的小巷子连接而成,外围建了墙壁,还设置堀沟,通过桥梁出行。北、东、南三方向出门后直接连上最新修整的国道,西侧则是可容纳百艘大船同时停靠的港口。 竣工之时,恰好天皇让位,皇太孙登基。作为新君之岳父的平手汎秀,在象征性地辞让之后,领受“正一位太政大臣”,加“准三宫”宣下。随即卸任征夷大将军之位,交给二十九岁的义光,来到自幼生长的尾张春日井郡归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终卷 落木之章 第六十八章 后人评说(全文完) 最快更新战国之平手物语最新章节! “扶桑历史上,能在生前领受‘正一位’尊号的人屈指可数,而且大多集中于奈良时代。安洛幕府初代将军平手汎秀得以受此殊荣,不仅是因为平定乱世,更是由于将山城国二十四万石全部进献给皇室及公卿,获取了朝廷的极大好感。上面说什么‘征夷大将军就是正一位’,明显是不懂历史,受了暗耻公司的误导。实际此职乃是令外官,不对应具体位阶。整个安洛幕府时代,其他历任将军都是死后才追封正一位的。” “感谢科普,话说二十四万石很多吗?” “不用谢。按照历史资料平均值计算,当时每石土地对应年收入大概在三百文上下。皇家领十万石相当于年收入三万贯,五摄家六千到一万石,七清华家四千到五千石,大臣、清华家约两千石,名家、半家约一千石,各对应多少你们可以自己算一下。葡萄牙传教士的日记里面写,一贯可以维持贫寒家庭的生存,十贯就是乡绅的年收入,百贯以上属于贵族,皇家、公家不用担负参勤交代,日子应该是过得不错。” “不过到幕府后期估计就跟武士一样穷困破产了。” “有一说一,这倒真没有,后期虽然粮本位的土地财政崩溃,朝廷却又获得了将京都附近土地提供给商家收租的权力,普遍比下层武士有钱多了。所以维新运动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支持佐幕,只是后面被强行拥立起来,有点黄袍加身的意思。”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 “我也记得,各地落魄浪人和外藩以‘尊王倒幕’为口号起事的时候,朝廷反而把他们看做乱党,维新三杰都曾经被打为朝敌,不过这事后来成了黑历史,一般人没听说过。” “外藩也是没办法,都被参勤交代拖到破产了。” “平手老贼太奸,想出来消耗外藩的毒计。” “有啥奸的,武术比赛你可以不参加呀,奢侈品拍卖你可以不买啊,茶道和连歌你可以只当观众啊,那不就花不了多少钱了。” “怎么可能呢?谁不想要面子的?就相当于现在的奥运会,世界杯什么的,虽然要花大钱,各国不还是争着办。” “还不是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你那是老黄历,现在奥运会已经没什么大国想办了,上层太贪了。” “我记得骏河藩的传统就是不求出风头,闷声发大财。” “是为了避嫌,他们可是一直深受幕府忌惮的。” “没有一直吧?也就初代藩主今川秀氏吧!” “骏府宰相,武卫中纳言,副将军,最近又出以他为主题的时代剧了,超级帅,打斗剧情燃爆,扶桑少见的大场面!推荐去看!” “哪里有资源?” “鹅站引进了,全独播,要会员。” “麻痹,誓死不给鹅站充钱!” “我盘有,要的私信,群主不让公开发,嘿嘿……” “好人一生平安!” “谢谢,加我一个!” “我想说今川秀氏只是因为骏河藩有钱,请得起文人吹捧而已。什么副将军都是后世才有的称呼。碰巧两次九州切支丹叛乱,分别遇上二代将军和三代将军病重,让他名义挂帅而已。实际第一次指挥官是加藤嘉明,第二次是井伊光胜。” “没错,1621年那次今川秀氏在伊予坐镇,1643年是在筑前,都没怎么上前线。” “井伊光胜也是个平庸的二代而已。真正打得好的是立花义善的偏师。” “请问大大这个立花义善是谁呀,我都没听说过。” “平手义光跟立花誾千代的孙子。疑似参与争储失败被边缘化,没到四十岁,死的不明不白。” “今川秀氏主要是活的长,快一百岁了,熬到五代将军登位才死的,辈分简直逆天了。所以后期特别有地位,才有吹的资本。” “平手长辰也活了八十多怎么没啥存在感。” “那今川秀氏多少有点本事,平手长辰是真路人,啥表现都没有。” “后世吹捧最凶的难道不是铃木秀元吗?子孙出了个会写的,把幕府建立的一半功劳都搬到祖先头上,也是厉害。” “怎么说呢,铃木秀元毕竟确实参与了一系列军事和政治活动,还做了十多年的年寄众笔头,可能不至于那么厉害,至少差不到哪里去。” “十四年的年寄众笔头,幕府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一个,其余的人最多只有八年。这种人肯定有两把刷子,你以为初代、二代将军是傻子乱用人吗?” “传教士日记明确写了,平手义光提拔他的理由就是他很弱,方便操纵,没有结党营私的能力。” “呵呵,你葡萄牙传教士比扶桑当地人还懂历史?看看同辈幕臣的描述如何?本多正纯对铃木秀元的评价是兼有加藤清正之勇和井伊秀直之智。” “本多正纯这种睁眼说瞎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也能信吗?” “跟你脑补不符合的就是瞎话?” “淡定。其实本多正纯私自勾结德川家之事颇有疑点,怀疑可能是幕府有意削藩,制造出来的借口。” “有可能,当时德川表高一百三十六万石,实高据说至少二百万石,有点牛逼。” “德川家康也算是兢兢业业恪守武士义理的典范了,当得起这么多家业。可惜他死后不到二十年幕府就动手脚,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德川实高有二百万石以上?这么多?” “有的学者认为有三百万石呢。北海道拓殖他是获利最多的,毕竟近水楼台。” “那是一笔烂账了,德川家在那的飞地只算作十万石,然而后世学者估计实际应该有四十万石以上。” “正是由于铃木秀元主政才导致的烂账,之前石田三成被撤职之前幕府政务无比清晰,后面伊奈忠次复出也还行,就中间那几年乱。” “还不是因为本多正纯跟金地院崇传搞事造成的?” “反正总有理由呗。” “别吵啦!话说我前段时间看到上有人说,北海道拓殖是平手汎秀遗命之中唯一落实的,其他很多都被后代无视了。” “我也看到了。是nhk的那个节目吧?不知道可信度高不高。据说是老贼生前预料到了九州切支丹起义、武士破产、中国海禁、乃至欧美的兴起等等很多长远的事,而且还留下一些应对方案。如果是真的,可太牛逼了。” “有面资料,可信度不低。” “我擦,这哥们儿,穿越的吧?” “是挺牛逼的。不过这些事情都有迹可循,也不至于说就是穿越者。” “牛逼也没用啊,后代该犯的错误还是会犯。” “必然的。政治改革不是说你知道方向就行,还得有搬倒既得利益群体的手段。幕府也就前五代将军做得到,后面都是裱糊匠而已。” “那还是由于五代厉害。一般封建政权到第三代就萎了。” “我最佩服平手汎秀的一点是啥你们知道吗?他退位时生病,被医生劝说要节欲精心远离酒色才能长寿,对医生的回复是‘如果禁绝酒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然后继续放纵享受,到死都在酒池肉林。” “逸话吧这是。感觉不符合平手老贼的人设啊。” “是逸话,但不是完全虚构。你要知道老贼五十岁之后还娶了二十多个年轻的侧室,生了三四个娃呢……” “可耻啊!可耻啊!封建地主阶级腐败堕落的生活!” “老贼该死。” “老贼该死。” “老贼该死。” “我要破坏一个队形。更该死的不是二代目平手义光吗?听说他经常命令誾千代、茶茶、稻姬、五德她们穿戎装在身边伺候,这尼玛,几百年前就会玩制服了!” “是的。最早武道馆只允许男子进入,他打破常规让四个侧室进行了马术、弓术、铁炮的比赛,后来才形成武士家眷参与竞技的惯例。这可能是最早的女性运动会了。而且这四人作为姬武士参与过阅兵,虽然并未真正上战场。” “怪不得这么有名。” “反而是他正室,本愿寺显如的女儿没啥名气,闺名叫啥都不知道。” “我想起这几个女将在《战国无双》的造型了,刚刚看了一个本子,说的就是武道馆比赛的事,嘿嘿……” “去你大业,说得鸡儿都激动起来了,赶紧私信发资源!” “聊毛线历史,开车开车!” “这么多男的在一个群里不开车,除非有生理问题。” …… “我是新来的,想问问,《仁王3》里面说南光坊天海是小西行长,是不是真的啊?” “欢迎!” “欢迎新人。你说的这事,由于天正石山之乱中,本愿寺教如和小西行长的反叛过于突然,而且后者下落不明,许多人怀疑他是引蛇出洞的卧底。不过学术界从没采纳过这个说法。至于化名南光坊天海更是游戏设定,年龄对不上。” “那学界认为小西行长忽然叛乱的原因是啥呢?” “有三点吧,第一是前面在幕府和一向宗之间两面欺瞒的行为得罪了二代目,渐渐被排挤出权力核心。第二是他处理木下秀长贪墨案时过于严厉,引起众怒,失去人望。第三是他申请受洗皈依切支丹没有得到幕府的许可。” “感觉第二点比较重要。后面那些贪污犯全部复出,而石田三成、山内一丰都被撤职冷藏。木下秀长还做了一段时间的次席年寄众……” “所以说,将军大人不怕你贪,只怕你不受控制。” “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咳咳,慎重慎重,待会儿群主又要出来禁言了。” “在这群里也学到不少姿势了,小弟准备在‘终点’开本穿越小说,主角是被魂穿的织田信忠,剧情就从信长被刺杀开始。” “好呀,正荒呢!” “这有点意思,看似家大业大,实则危机四伏,要跟足利义昭、平手汎秀这些阴谋家勾心斗角,还得跟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打仗。” “跟平手汎秀一比,足利义昭就只鸡啊,什么阴谋家,中学生程度。” “提前知道柴田胜家、木下秀吉、明智光秀是忠臣,其实破局不难的。” “这么写就没意思了。平手老贼难道天生狡诈?本能寺三杰难道一直忠诚?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下士时,向使当年身便死,一身真伪谁人知。” “可以的,暴打平手老贼!特别是暴打平手义光这个逼!天下无所谓,一定要抢誾千代,抢茶茶,抢稻姬,抢五德!” “前面三个还行,最后一个是不是过于那啥了,亲兄妹啊!” “没问题,我扶桑骨科不逊德意志!” “小奸小恶而已。” “不小了,起码是个中奸中恶吧。” “你们好饥渴。” “我有一句四斋蒸鹅心,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跟你们格格不入.jpg” “哥们儿,名是什么啊?回头给你票。” “谢谢!《战国之织田物语》,你搜索这个就行!”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