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大一软萌竹马呢?》 回京(捉虫) 两架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前进着,路两边的红叶慢悠悠地打着转落下,轻轻地擦过马车拱起来的顶棚,滑落到一边。 瑾石坐在马车里,眼睛有些发直地从小窗看着那火焰一样的叶子落下,车里的加温阵法让他有些热,一点都感受不到北方深秋的寒意。 “现在的绘阵司……就拿这银钱……绘阵司新设立的院使……国师认为……” 中年男人的声音如同催眠术一样钻进瑾石的耳朵,他的脑袋已经有些迟钝了,在那一堆话里就听懂了“国师”两个字。 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但瑾石仍然撑着,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嘴里含混地应和:“是,是,没错,有点过分。” 那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只余马车前行偶尔发出的吱吱声。 就在他呼吸逐渐绵长,即将跌入梦乡拥抱黑暗之际,茶盏被人重重地放在小几上,发出“咚”的一声。 瑾石一个激灵猛然被惊醒,话下意识地从嘴里秃噜出来:“啊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样做?!” 然后他就看到了陶大人有些铁青的脸。 陶柏阳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头发乌黑,有着一双像猫一样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鼻子小巧,嘴唇红润,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看起来年纪不大。 这本该是十分招大人喜欢的孩子模样,但现在,原本用发冠整齐挽起的头发因为脑袋靠着马车壁打盹蹭得有些乱,灵动的猫儿眼里此刻充满了混沌和迷茫,红润的唇角有些湿润,他刚才要是放杯子再晚一点,估计就要有口水从那里流下来了。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要是他们家孩子,他早就让他去跪祠堂抄书了! 但是—— 陶柏阳扫了眼少年身后的小窗,小窗的那一侧是跟他们并驾齐驱的另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是他不能惹的人,而这人,偏偏是面前这小子的师父。 于是他不得不压着自己的脾气,挤出一个笑:“刚才下官在说绘阵司改制增设院使一职的事。” 哦,原来说的是这个,瑾石明白了,人家刚才是在给自己介绍绘阵司,自己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于是他立马正襟危坐,露出一个乖巧的笑,附赠两枚浅浅的梨涡,讨好地拿起旁边的茶水壶,给陶柏阳面前的空茶盏斟上了茶水。 “陶大人息怒,”瑾石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眼角立刻有些充血,“昨夜晚辈没有睡好。” 陶柏阳一听这句话,急忙关切问道:“是昨夜的客栈有什么不妥吗?元九曜是不是也没休息好?” 元九曜就是另一辆马车里的那尊大神,姓元名初,是瑾石的师父,“九曜”是他的头衔,代表着绘阵师中有着顶尖实力的那部分人。 大沐朝目前仅有两位“九曜”,一位是元初,另一位,就是现在掌管绘阵司的当朝国师——梁方。 而梁方,就是陶柏阳明里暗里不满了一路的新上司。 元九曜有没有休息好? 瑾石在心里冷笑一声,元九曜可休息得太好了。 元初白天以自己要“静养”为名把徒弟推到绘阵司南衙右使的车上来应付这位右使对新上司的编排,白天睡足了晚上就精神满满地把徒弟召到房里折腾,美其名曰让徒弟体验下他按经压脉的手法,以此来稍稍平复他因为“卖徒弟”而偶尔冒头的小小愧疚。 每次被元初像揉面一样按经压脉完的瑾石不仅没感觉到自己的舟车劳顿有所好转,反而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幸好,现在快到京城了,他快摆脱这种折磨了。 “师父休息得挺好的,”瑾石拿起茶盏将已经有些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觉得这茶还挺好喝,于是拎起茶壶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晚辈昨晚没有睡好,快到京城了,晚辈有些兴奋。” 陶柏阳眼角抽搐地看着他牛嚼牡丹般喝着他特地带来讨好元初的素商平峰,心里一阵心疼,那可是今年的新茶!不是白开水! 他深呼吸了一下,脸上挂着假笑:“元九曜休息得好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瑾石休息得如何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 “唉,小公子也别嫌下官唠叨,下官这是,实在是有苦不知道怎么说了,”陶柏阳挂上愁容,“国师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谁曾想他会做得比老国师还过分,现在绘阵司完全就是他的一言堂,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拦不住他,绘阵司北衙在他的支持下压得南衙压得毫无地位!” 又!开!始!了! 瑾石努力为维持着脸色上的微笑,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应和着陶柏阳的话。 这是陶柏阳唠叨了一路的内容——有关新国师、他的新上峰梁方的“罪状”和他自己的”苦衷“。 “北衙司斗战,南衙管百姓生计,国师好斗,两衙失衡已久,长此以往,谁来管民生的阵法?所有的绘阵师都去打打杀杀,谁来管百姓的生活啊!就算他父亲、老国师在位的时候,都没有到如此地步!”陶大人的语气越来越激昂,他看到瑾石又开始有些迷离的眼神,知道这孩子估计听不进去了,于是在铺垫完梁方的“恶行”后,他话锋一转,“幸好现在元九曜回来了,我们也算是有点希望了。” 瑾石不太喜欢听陶柏阳讲那位年轻国师梁方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梁方,而是觉得这位绘阵司南衙右使口里的梁方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对不上号。 他五岁和梁方相识,九岁分别,童年几乎全是梁方的身影。 那时候的梁方是国师家的独子,小小年纪礼数做得比大人还周全,长得软糯可爱,绘阵天赋极高,是当时京城里孩童们的标杆,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陶柏阳口中的梁方,是个靠着已故父亲的功勋荫庇获得国师之位、徒有实力没有人味、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不近人情的冷面杀神。 噗。 瑾石努力压下唇角。 冷面杀神。 他从来没想到这个词还能和梁方那么个软糯团子沾得上边。 而且…这些年梁方… 好像想到了些什么,瑾石嘴边的笑稍微淡了些。 陶柏阳看着面前的少年又在魂游天外心里一窒,果然指望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跟他感同身受就是他想太多。 但是—— 他又有些焦急地看了眼另一架马车,现在马上到京城了,元初还没给他一个定心丸,只是把这混不吝的徒弟放到这里应付他,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满。 然而,眼前就只有这么个混小子,他也只能靠他来给元初传递消息了。 于是他看了眼天色,压低声音说道:“小公子,实不相瞒,我们这边早有风声,这次陛下诏元九曜回京,为元九曜洗冤平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元九曜能回绘阵司主持大局。我现在就可以跟元九曜立契,如果元九曜重回绘阵司,南衙全体绘阵师愿意为元九曜效忠。” 太阳西沉,光线慢慢暗了下去,瑾石垂下眼,手上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没有说话,陶柏阳突然觉得面前少年的表情有些莫测。 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他咬咬牙,又低声说了一句话:“小公子也许不知道,当年元九曜被冤流放南乡,梁家都没有出来为元九曜说上一句话,不仅如此,当年在前线的老国师递到京城的消息,更让是让这件事没有了回旋余地……” 瑾石的动作顿住,而两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外面的车夫轻声说道,“到东门了。” 陶柏阳闭了闭眼,沉声回道:“知道了。” 然后他伸出手,拿起手边的文牒,瑾石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个金色的镂空圆形阵法印,是一条龙盘踞在一根笔上。 瑾石知道,那是绘阵司的净笔印。 “希望小公子能好好想想,也希望小公子能将南衙的诚意转达给元九曜。” 留下这句话后,陶柏阳便拿着文牒下了车。 瑾石坐在车上,他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像藤蔓一般缠绕的阵法,这是封灵印,一种小型阵法,用来封堵绘阵师的灵脉,影响灵气在绘阵师灵脉中的流淌,哪怕是强大如元初一般的“九曜”,被打上封灵印也无法再绘制出完整的大阵,最多只能绘制出一些没什么用的符箓小阵。 这是当年他们选择离京流放的代价。 马车外模模糊糊地传来争执声,又渐渐平息,瑾石放下袖子,陶柏阳掀开竹帘,脸上有些阴沉。 “现在入城时间过了,”陶柏阳面露无奈,“东门没办法进了,只能从南门进。但是南门那边……” 陶柏阳有些担心地看了眼瑾石。 瑾石不明所以:“南门那边怎么了?” 陶柏阳问道:“小公子今年几何?” 瑾石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自己年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十七。” 陶柏阳这才眉头舒展放下心来:“那我没记错,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瑾石一头雾水。 陶柏阳继续补充道:“南门那边是烟花之地。” 烟花柳巷,是大沐规定必须年满十六才能出入的地方。 而瑾石长得实在太嫩,和陶柏阳记忆中少年的年纪有些对不上。 听到这个词的瑾石骤然红了脸。 “小公子你看,”陶柏阳把选择权交给他,“要不要跟元九曜请示一下,是从南门过还是等明天从东门过?” 瑾石看着城门外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岭样,直接说道:“还请陶大人尽快带我们进城吧。” 今晚要是不进城,估计要原路折返回之前的那个小镇上住,明天他又得听半天陶柏阳的唠叨。 也许是因为靠近烟花柳巷的缘故,南门比东门宽松了不少,马车经过城门的一刹那,瑾石感觉到有一种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被调动起来,他不禁向小窗外望去,无数的媚眼向他抛过来,他立马转过头,老老实实地盯着马车的一角,听着外面莺莺燕燕的娇笑脸红得能滴血,陶柏阳看瑾石窘迫的模样心想果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突然,瑾石的腰背一直,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再次拧身向小窗外望去。 只见一群荧蓝色的蝴蝶施施然地穿过人群,引起无数的娇呼。 瑾石眼睛一亮,是阵法! 他情不自禁地掀开竹帘探出身去,那群蓝色蝴蝶并不是现实里的任何一种蝴蝶,它们只有着线条勾勒的身体发出淡淡的蓝光,如同从画中飞出一般,只见那群蓝色蝴蝶绕着美娇娘们飞舞一圈后又飞向瑾石这边,瑾石伸出手,蓝色的墨光穿过他的手掌,一只蓝色蝴蝶停留在他的指尖,淡淡的阵气渗入他的皮肤又渐渐消失,接着,蝴蝶拍着翅膀飞走,瑾石顺着它飞走的方向看去,玲珑楼阁上,一个红色头发的男人,伸手接住了那只蓝色的蝴蝶,轻轻地放到他怀里美艳女子的头发上。 是这个男人的阵法。 但那又不是真正的阵法。 瑾石看到那男人伸出手时,手腕上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封灵印。 这个男人,在封灵印的阻碍下,竟然还能调动灵气?!那他的实力岂不是…… 男人仿佛察觉了瑾石的视线,他微微侧过头,瑾石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和他如同红枫一般火红发色不一样的,冰蓝色的眼睛。 瑾石一怔,蓝瞳红发,是北成人? 北成,是大沐曾经的敌国,和大沐多次交手后落败,向大沐称臣,成为大沐的属国。 浑厚的钟声骤然响起,男子的视线从瑾石身上挪开,眺望向东方。 瑾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东边墨蓝色的天空浮现出了一个盘起的青龙印记,紧接着凌冽的气息不由分说铺面而来,瑾石身形不稳,眼看即将跌下马车! 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来临,他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他的师父抱着他,温柔的气息围绕在他的周围,把从东边而来的、带着寒意的阵气挡在外面。 元初一边抱着瑾石,把他的脑袋扣进自己怀里,一边带着笑意说道:“哎呀呀,梁方这孩子,脾气还真是见长。” 而周围手背上带着那各色净笔印的人,包括陶柏阳在内,都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地,向着东边的方向,行了拜礼。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来说下本文的架构,前四章为序章卷,5~28章为竹马时期的故事,28章后为顺序剧情(如果问为什么能分到这么准确,那就是因为前三十章已经写完啦,日更,放心跳坑!) ——基友的预收文!基友名字“天草纯一”,甜文小能手—— 《听说你有24块腹肌》by天草纯一 萌栖是只生活在山川河流中的水獭,每天最大的乐趣除了跟小伙伴一起捕鱼之外,就是看邻居带回来的玛丽苏霸总文。 萌栖:“人类就是这样jiao配繁殖的吗?” 对人类爱情抱着美好向往的萌栖决定到城市里看看,却险些遇到坏人。 看着面前将他救下的男人转身就要走,萌栖伸手拉住他:“你不带我回去吗?” 沈骆川微微挑眉以为他是想以身相报,就将人带了回去,结果一路上。 萌栖:“你姓南宫吗?那上官呢?” 沈骆川:“我姓沈。” 萌栖:“你有24块腹肌吗?” 沈骆川:“很可惜,我只有8块。” 萌栖:“你妈妈会不会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她儿子?” 沈骆川:“不会……” 萌栖:“为什么你眼神中没有透露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和四分的漫不经心?” 沈骆川:…… 这孩子,怎么有点傻…… 元初 那天空中的青龙印记是绘阵司首领国师梁方的阵印,这代表着去北线巡查山河大阵的国师回京了,比原定行程计划提前了三天。 原本两架的马车现下只余一架,在夜晚京城无人的小巷里徐徐前行。 瑾石被迫窝在师父怀里,元初一只手环过他的腰际把他死死箍住防止他挣脱,另一只手按着他被下了封灵印的手腕,细弱的灵气绕过复杂的阵印阻碍慢慢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我真没事……”瑾石放弃了挣扎,“刚才就是猛然受了阵气……梁方现在的阵气这么猛了吗?不对,就算他阵气这么猛,这么当街乱放阵气也不道德啊,波及范围还这么广,他这是有气没处撒了吗?而且,东门不是已经锁了吗?他还能进来?” “人家现在是国师,”元初一边用微弱的灵气仔细探查徒弟的灵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可以让锁闭的城门再打开。” 瑾石看着自从那青龙印记出现后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在小茶几对面委顿的陶大人,心想他为什么不趁现在落井下石?这可是批判梁方嚣张跋扈的好时机啊,而且现在元初也在,他有什么诉求刚好可以和元初面对面谈嘛。 但陶柏阳一路无话,老实得像只鹌鹑一样,仔细看他的身体竟然还有些发抖。 ……不至于吧…… 瑾石想起刚才手上带着绘阵司净笔印的绘阵师们齐齐向东方跪拜的场景,心里嘀咕,梁方这小子现在排场真那么大么……他记得他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啊…… 元初探查完瑾石的灵脉确认没有大碍后,放开了瑾石,瑾石立马从他怀里钻出来坐到一边。元初伸手戳了下他脑袋:“逆徒。” 瑾石白了他一眼,抬手拿起茶壶晃了晃,把剩下的“福根”给他师父倒上,假模假式地说了句:“辛苦师父了。” 元初也装模作样地受了他这礼,十分给他徒弟面子地接过茶盏浅啄一口,说了句:“好茶。” 茶几那头的陶柏阳听到这句话,心里凄苦,当然是好茶,可惜都被你徒弟当白水喝了。 “陶大人,”瑾石实在是有些不解,“元……我师父现在就在这,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他说。” 什么结盟也好,对付国师也好,还有那什么朝堂风云、势力变换,有什么直接跟元初说就好,反正现在元初也进来这辆车了嘛。 陶柏阳看了眼瑾石,又看向那穿着一身素袍却莫名贵气逼人的元九曜,元九曜长得很好,一头黑发用白玉簪束起,容颜秀美,一双凤眼里总是带着笑意,纤长的手指捏着茶盏,位置卡得刚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世家贵族的风范。 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什么这样的元九曜会养出瑾石这么个徒弟,而且…… 想起刚才元初紧张地抱着瑾石,不顾自己还被封灵印束缚也要分出微弱的灵气去探查瑾石灵脉的模样,那宝贝得不行的样子真的让陶柏阳怀疑元初这不是在养徒弟,是在养儿子。 虽然茶已凉,但元初还是按照品茶的步骤慢慢饮完了这杯茶,他轻轻地把茶盏放在茶几上,对陶柏阳说道:“这几日多谢陶大人照顾了,元某身体不适,这一路上也没个机会跟陶大人表示谢意。” 陶柏阳是他们在接旨回京一直走到琢屏县时遇上的,之后一路上不论打尖住店还是其他什么花销,都由陶柏阳掏的腰包。 但元初这话就属客气话了,显然他并不会因为这花销而允诺什么,陶柏阳自然也听得出来。 毕竟陶柏阳这活儿对他们来说属于锦上添花可有可无,甚至对于元初来讲,是个累赘。 “元九曜客气了,”陶柏阳拱手道,“这是陛下的吩咐,也是我们绘阵司应该做的,只是恰逢国师大人携北衙北巡腾不出手来,所以才派了下官,还请元九曜多担待。” 瑾石十分好奇地看着陶柏阳,刚才这话陶柏阳把自己摆到和绘阵司、国师同一战线,和之前在城外那一副马上要揭竿而起的态度判若两人。 于是他没忍住问道:“可是,陶大人,刚才……” 刚说了这几个词,元初就掐了一下他的腿,借由茶几挡着,元初的动作并没有被陶柏阳察觉。 陶柏阳面色如常地看向瑾石。 话在瑾石嘴里打了个转,换了个话题:“……刚才,我在那个……那个地方……” “康乐坊。”元初帮他补充道。 瑾石惊奇地看着元初:“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 “那里十几年前就叫康乐坊,我为什么不会知道?”元初斜睨他一眼,看着瑾石想要掰手指算什么东西,没忍住又戳了下他的脑袋,“算什么算,我养你的时候就已经满十六了好吗?” 瑾石收起来爪子,干咳了一下继续问道:“就刚才康乐坊那里,有个红发蓝眼的绘阵师,他是谁呀?” 陶柏阳还没回答,元初先叹了口气,发愁道:“小石头啊小石头,你说你这么笨,怎么就是我徒弟了呢。” 瑾石实在是受不了他师父一直在拆台:“师父你有话直说,你徒弟笨,但收了就是收了,逐出师门是来不及的。” 元初伸手又要戳他,这次被瑾石反应极快地一手薅住那纤长的手指,元初偷袭失败,就任由徒弟这么抓着他的食指,然后开始尽师父解惑之责:“红发,那必然是北成人啊。” “这我知道,”瑾石说道,“红发蓝眸,但是他手腕上有封灵印诶,在封灵印的牵制下还能用出阵法……” 元初脸色一变:“阵法?你管那玩意叫阵法?” 绘阵是元初的死穴,在元初眼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叫阵法的。 瑾石知道自己不小心碰了师父的雷点,赶紧在元初准备撸袖子给他上课的时候拉住他:“口误口误,阵术,阵术!” 元初这才“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他能力不错,最起码达到了‘神笔’,所以能在灵脉被封的情况下使用简单的阵术。” 绘阵修为有五个等级,“执笔”、“落墨”、“撰绘”、“神笔”,最后就是“九曜”。 执笔能引气入笔,落墨能做到以笔加墨引辅助绘制出带着灵力的线条,到落墨一级,便是摸到了些绘阵的门槛,可以制作简单的符箓小阵。 撰绘则是可以绘制出正式的阵法,在绘阵司又把撰绘按照”白印“、”青印“和”金印“进行细分。 一般人达到撰绘的程度,就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绘阵师了。 而绘阵师最高的两个等级”神笔“和”九曜“,则并不是普通绘阵师能碰触的领域。 “北成的‘神笔’?”瑾石睁大了眼睛,“是那个北成的大皇子?叫默容……默容什么……” “默容赫,”陶柏阳出声,他别有深意道,“他现在是北成质子,身份敏感,还请小公子不要在这件事上过多关心。” 瑾石立刻闭上了嘴。 他明白陶柏阳的意思,当年他和元初被流放,就和北成有关,现在虽然陛下下了诏书给他们平反洗冤,但在他们手腕上的封灵印未解除之前,他们仍是带罪之身。 马车停在了京城一处客栈前,陶柏阳请元初和瑾石下了马车。 “先委屈元九曜和小公子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面圣,圣上会着内务府为二位提供住所。” 元初和瑾石对他言谢后,陶柏阳便乘马车离开了。 等进了房间,瑾石瘫倒在床上,才把憋了一路的疑问说出来:“这陶大人真奇怪,明明一路上就想着拉拢你对付梁方,但是真等到你坐过来了,他又不说了,这是指望我来传话吗?” 元初坐在床边叹了口气,伸手摸着瑾石的脑袋发愁道:“你说你现在这个年纪给你吃点猪脑花还能补脑子吗?” 瑾石已经放弃反抗他师父的精神攻击了,躺平说道:“要不您看您再去给我收个小师弟吧,光复师门指望我应该是不行了。” 元九曜的手一顿,有些生气地说:“说什么呢你?” 瑾石也叹了口气:“你看看,梁方,他跟我同岁,人家现在是国师又是‘九曜’,那个默容赫,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最差也是个‘神笔’。而我现在……” “瑾石,”元初的声音严肃起来,他俯身撑在瑾石的上方,问道,“你后悔当年的选择了吗?” 当年,瑾石有着可以不被封印灵脉的选择,但他偏偏选择了和元初一起流放。 瑾石看着元初的眼睛,那双好看的凤眼里竟然带了些慌张,他心想坏了,自己不过是卖个惨想要以毒攻毒而已,没想着要吊起元初的自责啊! 于是他赶紧嘻嘻哈哈地抱上元初的脖颈,把脑袋埋在他的颈肩处蹭了蹭,莲花一般的清香钻入了他的鼻腔:“怎么可能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不跟你走我还能跟谁走?” 元初的手顿了一下,他抱着瑾石缓缓倒在床铺上,伸手慢慢摸着小徒弟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的捋着,轻声说道:“是啊,你还能跟谁呢?” “嗯嗯,当然是只能跟着元九曜你啦,”瑾石哄着他,在快被元初撸睡着之际,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于是他从元初的怀里撑起来,戳了戳他紧实的胸肌,“诶,说正经的,你说那个陶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进城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瑾石灵脉被封,相对于小时候来说,他对灵气的感知度下降了很多,但他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有个大阵……是护城大阵?阵气感觉有点熟悉。” “那就是梁方绘制加持的大阵。一旦入城,就等于入阵,”元初说道,“所以你觉得,陶柏阳回到京城这梁方的大阵中,他敢乱说话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有那种熟悉的气息! 瑾石又问:“可是我记得梁方他……”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元初一把按在怀里,拉过一旁的被子给他蒙上:“行了,都什么时辰了,赶紧睡觉,明天还要面圣,小心睡眠不足长不高!” 这戳到了瑾石的死穴,稍低于同龄人的身高是他永远的痛,只能寄希望于各种有可能还可以再长点的玄学。 然而,瑾石这晚上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一会是那红发蓝眼的北成大皇子眼神冰冷地对他说“看我给你变戏法,记得给钱”,一会又是有人不断在他耳边重复“你长不高了长不高了”,接着场景变换,一个黑色人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围那些看不清面容的人大声呵斥:“大胆,见到国师大人还不下跪?!竖子焉敢对国师无礼?拖出去斩了!” 瑾石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起不来,他努力伸出手挥挥:“什么长不高了……什么国师大人,我和阿方那什么关系…当年我俩那可是…!” 黑影好像听到了他的话,突然身形缩小,瑾石看着那从黑影中迈出来的、埋藏在他记忆深处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傻笑起来:“我就说嘛,阿方可是当过我媳妇儿的!怎么可能会……” 突然,脸颊一阵疼痛,什么北成大皇子、什么黑影国师、什么小娃娃刹那间全部烟消云散,他眼神迷茫地看着已经将绘阵师袍服穿戴完毕的元初,元初又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瑾石是受,是受,强调一下,小时候那是梁方让着他才当娘子的。 梁方 元初穿着白色滚金边的长袍,黑色的腰封上用金丝绣着阵法,一枚玉扣将腰部收紧,显得整个人十分挺拔,除长袍外,元初额外拿了一件黑色大氅,却不是自己穿,而是把脸上还带着困意的瑾石裹起来。 “北方秋寒,当心别着凉。” 皇帝派来两顶小轿,瑾石坐在轿子里,缩在暖暖的大氅中,又补了一觉。 梦里又是纷繁复杂的回忆,还大都是和梁方有关。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第一次斗阵。 他们第一次合绘。 他们第一次玩过家家,瑾石哄着梁方当媳妇。 不知道什么原因,和梁方分别这么多年,梦里梦见他的次数加起来都没这两天多。 又多又清晰,好像所有的事情刚刚就发生在昨天。 但不论瑾石梦见什么场景,梁方永远是那个软软糯糯,板正可爱的小团子。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元初的话在他脑中响起——“入城就是入阵”,整个京城都在梁方大阵的加持之下。 难道是大阵的缘故? 瑾石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才想起来找元初。 轿子停在皇帝早朝的正阳殿偏殿外院,瑾石从轿子里出来,深秋的风一刮,让他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大氅带着阵法,还有着他熟悉的元初的气息,让他很有安全感。 “陛下宣了元九曜觐见,”一位小公公上前来,细声细气道,“元九曜交代说您醒了就暂且在偏殿里等他。” 正阳殿是只有身负官职才能进的地方,皇帝在早朝从正阳殿召见元初,恐怕不止洗冤,还会直接重新封官。 “偏殿不太合适吧……”瑾石挠了挠头,“我就在这等吧。” 毕竟是皇宫这种讲究多的地方,他又不像元初那样等待封赏,哪怕解了封印他也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身份的草民,自认不适合呆在殿内。 那小公公急忙说道:“陛下也交代过了,您不必担心那些规矩,直接把这里当自个家就好。” 这话让瑾石一下子蒙了,什么叫“当自个家”?这皇宫大内的,他哪儿敢当自个家? “陛下还说,”小公公继续道,“许久没见您了,甚是想念,现下已经吩咐了御膳房,等早朝结束后,叫上国师大人一起,和元九曜一同用膳。” 瑾石一愣,陛下要把梁方叫上一同和他们吃饭? 现在的皇帝,姓徐名璋,是先帝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梁方的表哥,他的母亲是梁方父亲的胞妹,当年瑾石在宫里伴读是伴的二皇子,这位皇帝甚少和他们交流。 所以这又有什么“叙旧”的必要? 瑾石脑子转了转,想到了陶柏阳。 难道陶柏阳猜错了皇帝的心思,皇帝也听到了这种言论,所以才要拉个线,让大家知道他让元初回来并不是为了传说中的“牵制国师”? 不过……梁方啊…… 刚才梦里那个记忆深处的软糯小团子又出现在他脑海中。 “……大人,南边今年水灾,防汛阵法需要再次加固,这部分银钱减不得……” “水灾还不是你们南衙每次巡检都马马虎虎得过且过的原因?要是及早发现会导致水灾吗?每次下江南去玩一圈就回来,连那么明显的阵法损耗都没发现,天天就知道开春秋末去一趟品茶听曲,春秋能看出来个屁!现在还好意思要钱?要钱养你们去南边吃喝玩乐?” “陆大人你这就含血喷人了!我南衙一向为了百姓生计奔走,每年防汛防灾那么多的阵法,就算偶有疏漏也是能够理解……”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近,瑾石听着这里面有个人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陶大人? 于是他往院子外走了两步,小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队人气势汹汹地往这边来,领头的那人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披着墨兰色的大氅,大步走在小青砖铺就的路上,仿佛他身后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绘阵师和那两个绘阵师后面几个不敢插话的人不存在一般。 那人越走越近,等瑾石能看清他的容貌时,浑身一震。 刚才还出现在梦里的那个团子长开了。 柔软圆润的小脸变得棱角分明,不复小时候红润可爱的模样,眉飞入鬓,鼻梁高挺,曾经总是带着欢喜看向他的那双好看的眸子现在带上了孤傲,长相依然俊美,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冷,让瑾石想起了雪中的白梅。 这就是……梁方吗? 长大之后,成为了国师的,梁方,梁九曜? 眼看着人越来越近,那人熟悉又陌生,一想到这些年是什么让梁方变成了这幅模样,瑾石的鼻头就突然有些酸。 别这样,瑾石,他告诉自己,你可不要露出什么难过的表情勾起梁方的伤心事。 先……先跟他打个招呼吧? 于是瑾石迎着梁方看向他的视线,眼睛快速眨了两下,把翻涌的热气弄干,然后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举起手晃了晃,脱口而出:“嘿!媳妇儿!我回来啦!” 然后世界突然安静了。 梁方的脚步顿住,停在了离他几步距离的地方。 他身后一直在争执的两个人,仿佛被下了噤声术一般,和后面那些人一起噤若寒蝉。 梁方黑色的眼睛看向他,瑾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都怪刚才那个梦!!! “咳,”瑾石干咳一下,“那什么…我说错…” “大……大胆!!”梁方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那名一直和陶柏阳吵架的青年炸了毛,“竖子焉敢对国师无礼?” 瑾石一惊,竟然和昨晚的梦境合拍了?! 难道下一句就是“来人拖出去斩了”? 那名青年并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梁方抬起手,制止了他。 瑾石看着梁方冷着脸慢慢走近,赶紧补救道:“那什么,我是瑾石啊!那个,刚才就是口误……就是…就……是…” 梁方一直走到瑾石的面前,瑾石不得不微微抬头,有些茫然。 梁方怎么比他高……小时候明明是他比梁方高…… 梁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道:“来人,带走。” 声音十分高冷。 瑾石没反应过来,但梁方身后的人反应过来了。 两名绘阵师一左一右把瑾石架起。 “不是,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瑾石立刻立刻反抗起来,却被一人贴了羁押符,他的身体瞬间不听他的使唤。 “国师,国师大人,”小公公急得团团转,“这位是元九曜的徒弟,陛下嘱咐了,说一会还要……” 梁方冷声道:“冲撞朝廷一品官员,被羁押有什么问题吗?” 小公公哑言,陶柏阳急忙上前:“国师大人,您有所不知,元九曜对他的徒弟十分上心,如果……” 梁方打断他:“我听闻陶大人昨天刚从琢屏县回京?” 陶柏阳一怔,立马磕磕绊绊地解释:“属下……属下不过是奉陛下之命……” “‘属下’,呵,”梁方嘴角带上了一丝嘲讽的笑,“陶大人还记得你是‘属下’啊。” 陶柏阳瞬间白了脸。 “我记得,前不久我刚吩咐了你去久曲调查溃坝阵法,你怎么反而去琢屏了?” 陶柏阳立刻跪在地上俯身:“属下……属下知错!” 梁方眯起眼:“陶柏阳,我留你南衙右使的职位,全看你是绘阵司元老,并且在文王之乱的时候做了正确的选择,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小动作,收着点,不然,你上一任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陶柏阳整个人僵在地上,梁方便转身直接往宫门的方向走去,瑾石则被他的人压着,口不能言,双腿在阵法的作用下只能跟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等他们走得没影了,陶柏阳这才哆哆嗦嗦地起身,对六神无主的小公公说道:“快,快去禀告陛下!” 瑾石一路被压着,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压到什么监牢里的时候,却被带上了一架没有拴马的马车,马车的帘子放下,他僵坐在车里,听到外面那之前和陶柏阳争执的青年诧异问道:“大人……不压他去牢里吗?” 梁方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道:“一会你去找院使,传我的令,去重查南衙这两年的巡查和补阵账目,然后等南衙去南巡的人回来,跟他对对账。” “遵命,”青年先是应和下来,然后顿了下,又有些犹疑地问道,“那这个元初的……” “陆年礼,”梁方的声音变冷,“注意你的措辞,九曜不是你能直呼姓名的。” 青年低低地说了句:“年礼知错。” “还有,”梁方继续说道,“关注你应该关注的事。” 青年再次低声称:“是”。 “好了,”梁方的语气缓和,“你带着他们退下吧。” 瑾石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远去。 梁方把人都支走了,他是要亲自赶车吗? 不对,这车都没马,赶谁?总不能人拉?谁拉啊? 帘子晃动了一下,梁方撩起帘子坐了进来,瑾石用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眼睛眨了眨,希望这位昔日的童年小伙伴看到自己诚挚的眼神。 梁方看倒是看到了,但是他很显然并没有理解瑾石的诉求,他微微蹙起眉头,伸手轻轻摸了摸瑾石的眼角:“动作太轻佻,以后不许做。” 瑾石:??? 他做什么了?他不就眨了眨眼? 还有,你那带着训诫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但梁方并没有从他微微睁圆的眼睛里读取到这些疑问,他伸出手,关节轻轻地敲了敲马车的木框。 瑾石感到眼前一花,下一刻,马车没有了,他已经坐在了一间明亮的厅堂之中。 这厅堂有点眼熟,好像……是他小时候经常光顾的…… 国师府的正厅。 “婚约” 瑾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师府竟然能和皇宫有传送阵了,虽然是在快到宫门的那个小偏院子里,但是那可是皇宫大内啊,难道是皇帝给梁方的特权? “文王之乱后,宫里就和国师府还有其他几个秘密点建立了传送阵,”梁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伸手摸上了瑾石的后颈,“为了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忠于陛下的人能尽快地赶到陛下身边,也为了陛下能在紧要关头秘密出宫。” 瑾石感觉到清冷的气息靠近,他几乎是被梁方拢在了怀里,然后他感觉到后颈一轻,那压在他脖颈上的羁押符被梁方扯了下来。 梁方将羁押符扔到一边,拉起瑾石的手想要为他诊脉,瑾石反应过来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他不习惯被除了元初以外的人按住脉门。 梁方一顿,他垂眼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然后轻声说道:“抱歉,我只想确认下羁押符没有伤到你的灵脉。” 羁押符和封灵印有着相似的原理,但羁押符作用于人体的筋脉,瑾石现在的灵脉被封灵印封住,梁方有些担心羁押符会影响到灵脉。 “符下都下了,”瑾石揉着后颈,小声嘟囔,“就算要伤那早就伤了好吗?” 梁方没有回话,坐在了梨花木椅子上。 下人适时地上来,为瑾石端上了茶水,还有一盘子零食点心,瑾石扫了眼,梨膏糖、莲蓉酥,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但是人的口味和喜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想到这些年的变动,瑾石心里有些难受,他没有动那些零食,只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便放下。 “我说,”瑾石若无其事道,“陛下一会要我们去赴宴呐,你这么把我弄过来……” “我不会去赴他的宴的。”梁方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这个态度……怪不得外面会传皇帝要召元初回京制衡梁方。 但瑾石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过多地问什么,小时候元初就告诫他,在国师府要学会当聋子和哑巴,那时他不听劝,卷入夺嫡争端,差点丢了性命。 于是他没有接话,只是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仿佛这茶水怎么也喝不够似的。 厅里十分安静,瑾石有些不太敢看梁方,盯着大厅一角的盆栽问道:“那你把我带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梁方深深地看他,把他看得有些打怵,他刚要再说点什么,就见梁方拿出了一个小匣子,匣子里是个锦囊,梁方轻柔地拆开锦囊,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拿出来卷成小卷的纸,递了过来。 瑾石觉得那纸有些莫名熟悉,他把纸展开,看到那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 “今天阿方给我当新娘子,以后我给阿方当媳妇——王堇石。” 瑾石:…… 他看着那都快拆成两个字的“瑾”,心里嘀咕这看起来很像他小时候的狗爬字啊…… 对了,他想起来了! 这是他和梁方小时候玩最后一次过家家的时候,他立下的字句! 没办法,谁让他那时候和梁方玩过家家总是哄着人家当娘子,那时候看着那乖巧的小伙伴总是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着实让他幼小的心灵带上了一丝丝愧疚,所以后来他跟梁方指天发誓说“下次一定是你当相公我来当娘子”。 然后那时候的小梁方眼睛发亮地拿出了这张纸让他立字据,却没想到后来因为种种缘故,再也没玩过这种“幼稚”的游戏。 “下次”也变得遥遥无期。 “你……你还留着呐……”瑾石看着字条,心虚和心疼一块涌上心头。 梁方最难的那几年他没能在他身边,现在梁方拿出这个东西,是不是在暗示他是否还记得小时候的情谊? 可是,记得又如何呢? 物是人非,当年的人,消失的消失,过世的过世,谁也说不清当初的真相。 就如同陶柏阳说的,当时正是远在前线的老国师递回来的消息让本来指向元初的莫须有的罪名变得无可辩驳,而文王之乱、梁方失去双亲的时候,瑾石也没能陪在他身边。 现在已经过去了九年,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 “昨日我得到你们已经到京城的消息,但时间过晚就没有上门打扰,”梁方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下朝后本想拜访元九曜,没想到元九曜被陛下召去了,所以现在只能找你。” 瑾石不明所以:“找我?” 梁方放下茶盏,点了点那纸:“找你主要是想商量下咱们儿时结下的契,我已经找钦天监算了良辰吉日,本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到时我登门提亲,你觉得可好?” 本来还处于沉浸在物是人非伤心难过情绪里的瑾石一头雾水。 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为什么梁方说的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在一起就完全不懂了? “等等,你慢点,”瑾石有些难以置信地拎起那张纸,“你刚才说,这是……契?” 梁方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契纸,当然是契了。” 瑾石:!!! 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那纸。 好家伙,真的是契纸! 他小时候写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以为就是梁方随手不知道从哪扯来的纸!! 契纸是一种带着阵法暗纹的纸,是用来双方结契用的东西,一旦在契纸上写了契约,两方认定后,契约因果就成立了! 瑾石努力回忆,自己当时在上面写的这个字……好像……是用灵执写的…… 灵执,就是用来聚灵气的绘阵笔。 两个绘阵师用灵执在契纸上结契,那么不论这纸毁不毁掉,两人的因果已经有了连接。 他抱着一丝希望问梁方:“那个……这上面应该只有我的……” 梁方又指了指一个位置,瑾石看到那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字。 ……瑾石现在完全想起来了,那是他写完第一句以后,梁方觉得自己的名字被他写得难看,于是拿过灵执自己写了个“方”。 瑾石脸都木了,什么难过伤心的情绪登时烟消云散,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方:“……那时候你该不会……” 该不会是故意的? 但瑾石没有说下去,他想那时候的梁方也没道理这么算计自己啊,再说了,算计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可是,这一切真的太过“巧合”。 他记得当时明明只是口头承诺,梁方非要他立字据,刚好他手边有张一般并不会被随意搁放的契纸,还有他们刚刚抄完绘谱的灵执。 太过巧合,就显得一切都充满了算计。 瑾石感觉幼年时的懵懂而美好的记忆开始有些破碎。 不过…… “你算计这玩意干什么啊!”瑾石有些崩溃,“难道咱俩还真能结亲不成?” “为什么不能?”梁方挑眉反问,“这契我守了九年,就等你回来了。” 理智上告诉瑾石陛下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理由借着给元初洗冤平反的名头把他们召回京城,但想到梁方对皇帝的态度,和现在整出来的这幺蛾子,瑾石又开始动摇。 瑾石试探地问:“既然是契,那咱俩干脆再玩一次过家家把这因果了了?” “咚”地一声,梁方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条几上,他脸冷了下来:“你当我还是那六龄稚童?” “不不不,”瑾石急忙摆手,“可咱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真成亲啊!” 梁方眼神一暗:“你要毁契?” 绘阵师立契谨慎,一旦毁契,会产生反噬效果,这效果可大可小,小的可能就是影响几天的运势,大的则会影响绘阵师的修为,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目前看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玩一次过家家,虽然两个快到二十的人玩这个是很羞耻,但是总比梁方要来真的强吧! 瑾石在心里捶胸顿足,当年自己为什么不趁年纪小跟梁方了结了这个契!!明明是再玩一次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这个“下次一定”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那个,”瑾石努力放缓语气,“你说咱俩这么久没见了,好多事情没弄清楚,要不等我问问元……我师父……” 瑾石声音越来越小,梁方定定地看着他,瑾石被他黑色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毛。 梁方伸手拿过那契纸,把它缓缓卷起,塞到锦囊里,又把锦囊放回匣子里。 瑾石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摩挲着那个匣子,仿佛再思考着什么。 半晌,梁方才再次开口:“如果你不愿意履行婚约,那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结……”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厮急冲冲地跑到了大厅门口。 “大人,”小厮气喘吁吁说道,“元九曜在门口,说来接他的徒弟。” 梁方抬眼看向那小厮,小厮低着头,小声补充道:“元九曜带着陛下的圣旨,让您把他的徒弟……还给他。” “还?”梁方低声重复了这个字。 瑾石则趁机站起来:“那什么,我师父来了,梁方,那,我……我先跟我师父回去了…这事你先别着急啊,我先回去问问…” 然后他不等梁方反应,就往门口蹭去——反正国师府他小时候来过不少次,早就轻车熟路了。 等他跨过门口,他听到梁方把他叫住。 “瑾石。” 瑾石一只脚迈在门外一只脚留在门里,他回过头,太阳已升到上半空,但阳光照不到厅里,他一半的身子沐浴在阳光下,另一半在屋檐的阴影下。 而梁方,整个人都被阴影所笼罩。 梁方没有再提及那契约的事,而说对他说了一句:“明天我会亲自为你解除封灵印。” 瑾石不知怎么地,突然有些慌张。 他含糊地说了句“等解封之后再说”,然后像逃似地立刻转身跑向门口。 梁方真的变了。 小时候明明是那么软糯可爱、彬彬有礼的小团子,怎么现在被他看一下瑾石都感觉要打颤? 元初在国师府的门口接住了扑来的瑾石,少年拉着他说着“赶紧走,赶紧走”,像是被鬼追似的。 元初抬头看向国师府的门内,那个和他同样有着“九曜”头衔的天才少年站在那里,元初的目光淡淡地和他对上,他看到梁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黑色雾气。 元初皱了皱眉。 梁方仿若未觉,他只是对着元初微微点头致意——他现在和元初同为“九曜”,没有行礼的必要。 国师府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人相对的视线。 元初低头看了眼徒弟,瑾石好像知道梁方在看他,但是并没有回头。 回到客栈,瑾石扒拉了两口饭,听元初讲了明天就要到绘阵司解封的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白。 元初的眼神闪烁,他问瑾石在国师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瑾石胡乱地摇了摇头,说自己的头有些昏胀,可能是没睡好。 元初看他迷糊的样子,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腕诊脉确定没问题后,放他去补觉。 瑾石几乎沾床就睡着了。 他再次做了有关儿时的梦,这个梦异常的清晰和冗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讲这对竹马的故事 团子 瑾石第一次到京城也是秋末,那时候他正处于五岁的尾巴,正是倾诉欲旺盛的时候。 元初牵着他进城门,守城官兵例行询问:“这是您儿子?” 那时候的元初也不到二十岁,一路上被人问“孩他娘去哪儿了”、“这么年轻就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诸如此类的问题已经让他麻木了,他没有解释,只是客气地笑笑,说了句:“我徒弟。” “是嫡传大弟子哟!”瑾石在他旁边叉着腰奶声奶气地强调自己的地位。 引来周围一片善意的笑声。 有路人姑娘掩唇:“真可爱。” 小瑾石睁着大眼睛:“姐姐好漂亮!” 姑娘立刻红了脸,给他塞了一根糖葫芦。 元初和守城的官兵道谢,收起文牒,转身就看到自己“嫡传大弟子”的怀里抱着一堆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小爪子抓着一根糖葫芦啃得满脸都是糖,脸蛋红红的,扎起来的小发髻有点散,不知道被多少柔荑素手捏过。 他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这娃娃跟谁都能自来熟。 元初拿出帕子刚准备给这小花猫擦嘴,就见一个身穿绘阵师袍服的人走了过来。 “请问是元九曜吗?” 元初看了下他袖子上的徽记,认出来这位不止是一位绘阵司的在册绘阵师,还是国师府的人,那人来的方向,停着一顶小轿。 “国师让我来接您。” 国师梁杭,是元初的旧识。丰元二十一年的崇尽关一役,梁杭陷入苦战,眼看就要被北城的主祭兰安破阵冲关,是元初及时出手相救,与梁杭一起击退兰安,才让大沐有了喘息的机会,最终北成和大沐两败俱伤,不得不议和。 元初在那之后谢绝了丰元帝封官的嘉赏,继续独自云游,一直到六年后,他带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回到大沐京城。 没想到梁杭的消息如此灵通。 元初道了谢,却没有选择和梁杭派来的人走。 “麻烦转告国师大人,”元初淡淡说道,“待元某落定后,再上门拜访。” 那人没有强迫,只是客客气气地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 元初转过身,瑾石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正准备拆那个装着梨膏糖的纸袋。 他蹲下身,看着瑾石认真问道:“吃饱了吗?” 瑾石拆纸袋的手顿了下,舔了舔嘴边的糖渣,露出一个笑,两枚浅浅的梨涡带着讨好:“没有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 “哦,”元初面无表情,“我还以为你一会不准备吃梨木烤鸭、水晶肘子、桂花糖藕、四喜丸子……” “吃吃吃,”瑾石咽了下口水,立马收拾好手里的纸袋抱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乖巧地看着元初,“刚才的山楂果子开胃,现在正好饿了。” 元初冷哼一声:“吃了也就罢了,还吃独食。” “我哪儿有!”瑾石立刻把压在纸袋子下面的小纸盒递过去,“糖葫芦你又不喜欢吃,这不是给你留了你喜欢的桃花酥嘛!” 元初看着那小盒子,一只手拿过来,另一只手轻轻弹了下瑾石的脑门:“这还差不多。” 拿出帕子把徒弟的脸擦擦干净,元初一边拎着桃花酥一边拉着徒弟的小胖爪子走。 “刚才那人是谁呀。”瑾石好奇地问道,“我看他穿的衣服和别人不一样,上面最起码有十种阵法。” 元初看了他一眼:“你能感受出来有哪些阵吗?” 瑾石想挠挠头,但是手上还抱着东西,只好望了望天后说道:“你也知道我记不住那些阵法的名字,我只是能感觉到它们大概的作用,有传送的、有抵挡伤害的,还有传递信息的,唔……他袖口那里应该是有可以攻击的斗阵,唉,京城里允许斗阵吗?” 元初看着仰着小脸的小团子,再次感叹这孩子简直就是一个阵法天才。 一般人对灵力或者灵气的流动十分不敏感,甚至有的绘阵师费劲心力特地去锻炼这种感知能力,结果可能也不尽如人意。 但这孩子在这方面的感官好像被放大了,元初只教了他一些阵法绘制的原理,再带他去各个地方云游,他现在虽然绘谱没见过多少,但一个阵放在他面前他就能立刻知道这阵的用途和里面的灵气流向。 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云游的元初会选择带他回到京城。 元初的能力很强,但他没有教人的经验,绘阵又大部分靠自身的阅历和感觉,他只能慢慢引导,但他又怕这样下去会耽误瑾石的天赋,所以才带他回到京城,京城有着成熟的绘阵开蒙学习的学堂,再加上绘阵司的存在,大沐有能力的绘阵师几乎都在这里了,对于瑾石这样的孩子来说,着实是正式开启学习绘阵的一个首选地点。 而且…… 元初松开瑾石的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正午的太阳有些大,小孩仰着头,因为迎着阳光有些刺眼,大眼睛不得不微微眯起。 他摸了摸瑾石的后脑勺:“走吧。” 元初当年谢绝了丰元帝的封官,但接受了丰元帝赏赐给他的在京城的住处,他带着瑾石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那处院落,牌匾干干净净,上面“元府”两个字苍劲有力,是丰元帝徐靖亲笔所写。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中年男人看到远处一愣,然后高兴地上前来行了一礼:“是元九曜吧?” 瑾石好奇地打量着男人,这男人不是绘阵师,身上的衣服普普通通。 元初拿出了文牒,男人赶忙晃手:“不用给小人看不用给小人看,小人当年瞻仰过元九曜的风采,自然不会认不出,谢大人说元九曜不日即将回来,着小人赶紧把这里打扫一下,这紧赶慢赶的,还好赶上了。” 刚走个梁国师,又来个谢大人,瑾石小声地在心里嘟囔。 元初也无奈地笑了笑:“帮我谢过谢右使,右使有心了。” 然后瑾石看到中年男人也带人走了。 瑾石跟着元初进院子,迎面而来的是一处影壁,影壁上刻着一株兰草。 绕过影壁,瑾石发现这里的树木被修剪地很好,正厅里的桌椅都是上好的梨花木,被擦得很干净。 瑾石在厅里转了一圈,然后爬上梨花木的太师椅,摸了摸后面的香案,香案上摆着一樽香炉,淡淡的烟气从里面冒出来。 元初坐到他站着的那把太师椅上,用手臂圈住他防止小孩一个脚滑摔倒。 “发现什么了?” 瑾石想了想,伸手穿过那袅袅升空的烟。 “有灵气流动,但是这个流动效果……我没见过。” “这是迎客香,”元初说道,“和门口那株兰草应和成为一个阵法,如果有人在门口,在这里的香会发生变化,以提醒客人的到来。如果门口没有人,那么阵法的通路无法形成,它里面的灵气就一直在这里,不会有任何流动。” 瑾石惊讶:“原来影壁那里的兰草也是阵法的一部分。” 元初笑了:“明白了吧,你要学的还有很多。说起来,你的《兰芝流心谱》背得怎么样了?” 瑾石立马开启哼哼唧唧的模式。 元初叹了一口气,算了,等他正式入学堂的时候让学堂的开蒙老师教他背吧。 瑾石一看元初不考他了,也不哼唧了,坐在元初的腿上要拆梨膏糖,被元初一把薅掉。 “一会带你去吃好吃的,现在吃饱了就没肚子吃了。” 瑾石只好乖乖放下,然后揉着小肚子问道:“那什么时候去吃东西呀。” 元初把他抱到膝盖上坐着,指着那香炉说道:“等一会看哪个先来。” 瑾石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那香炉。 “什么哪个先来?” 然后那烟突然发生了变化,瑾石眼睛一亮:“灵气方向变了!” 元初也笑了:“我们中午吃饭的地方来了。” 他站起身,摸了摸瑾石的脑袋:“你现在这等着,别乱跑。” 瑾石看着元初出去,没一会,元初又回来,手上拿着两张拜帖,脸上的表情不复之前的轻松。 那两张拜帖一蓝一黑,元初的模样有些发愁。 瑾石一边把手悄悄伸向梨膏糖的方向一边担忧地问道:“吃午饭的地方没有了吗?” 元初伸手把梨膏糖的纸袋子拿走,把两张拜帖扣在桌上。 “有是有,”元初说,“不过现在有两个,你得选一个。” 瑾石看着那两张拜帖,就颜色来说,他喜欢蓝色,但是…… 他把手放在黑色的拜帖上:“这个。” 元初扣着那帖子,问:“为什么选这个?” “这两张上都有阵法,”瑾石说道,“应该是传讯阵法,但是……这张的传讯阵法……上面流动的灵气和灵气运转的方式很舒服。绘制这个阵法的人一定比蓝色的那张要厉害。” 元初满意地点点头,他掀开那张黑色的帖子,瑾石看到它的正面用金色的篆体字写着一个“梁”。 “那今天咱们就先去国师家蹭饭了!”元初拿起那帖子,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瑾石说道,“对了,国师家有一个跟你同龄的小孩,你可以跟他一起玩,他绘阵很厉害,好像叫……梁方。” 作者有话要说:  瑾石这孩子从小就有点社交牛——症 阿方哥哥 瑾石第一次见到梁方,就深刻理解到了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 元初和国师梁杭寒暄,梁杭是位儒雅英俊的绘阵师,周身内敛的强大气场瑾石只有在元初身上体会到过。 一个和梁杭长得八分像的小男孩乖巧地站在一旁,斯斯文文的小大人模样,和他父亲一样,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稳。 男孩看到瑾石好奇地看他,对瑾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客气微笑。 瑾石立马回了个笑,附赠两枚甜甜的小梨涡。 “这是犬子梁方,”梁杭把梁方带到身前,“上个月刚过的生辰,已经六岁了。” 瑾石掰着手指,元初没眼看地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别算了,人家比你大三个月。” 瑾石“哦”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对梁方软软地叫了声:“阿方哥哥~” 丝毫不见外,还带着矫揉造作的撒娇。 这一般是瑾石面对漂亮大姐姐时的口吻,他知道自己这么个语气会引来姐姐们的怜惜,从而达到骗吃骗喝的目的。 但这次对面是个只比他大两个月的,可以说是同龄的小男孩。 元初看着那小孩被自家的糟心徒弟叫得浑身一颤,嘴角的弧度有点维持不住,好像想立马转身离开,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小家伙仍然保持着客气的笑容,对瑾石点了点头,用清亮的声音说道:“你好。” 然后那孩子恭恭敬敬地给元初行了个礼:“见过元九曜。” 元初当时没忍住,对瑾石说了那句一般家长都会对自家皮猴说的话—— “看看人家!” 瑾石无辜地眨了眨眼,元初把他拎到身前:“这是我徒弟,瑾石。” 瑾石学着梁方,给梁杭行礼:“见过梁九曜国师大人!” 不知道该用哪个称呼的瑾石干脆把前缀给堆叠全了,元初觉得心塞,梁杭却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瑾石的脑袋:“你好呀。” 然后梁杭嘱咐梁方:“带弟弟去后面玩,一会饭好了叫你们。” 元初注意到梁方的小眉头皱了一下,不由得暗自掐了把自家倒霉孩子。 “别捣乱,听人家话。” 瑾石的小爪子一挥,一边说着“师父放心”一边快乐地向新认识的小伙伴跑过去。 “我们走吧!” 元初看到梁方的手握紧了一下又放开,小大人一般地给瑾石引路:“这边请。” 他再次感叹了一下梁杭的教育真不错,不知道自家徒弟给他养一阵是不是也能培养成这样。 不知道自己师父已经动了寄养心思的瑾石十分兴奋地跟在“阿方哥哥”的旁边。 “阿方哥哥……” 梁方听到这个称呼又是一颤,努力维持着声线说道:“刚才听闻元九曜讲我比你只大三月余,你不必称呼我为‘哥哥’,直接唤我名字即可。” 瑾石想着京城里的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吗?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唤道:“好的阿方。” 梁方张了张口,想说能不能连名带姓一起叫?我和你又没那么熟。但是想想还是作罢,毕竟是元九曜的徒弟,对于元九曜梁方还是心存尊敬的。 梁方不是个话多的孩子,瑾石却是叽叽喳喳闲不住嘴的性子,一路上不断问东问西,梁方本着地主之谊,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一直到看到书房一角,梁方才松了口气。 “就是这里,”梁方推开书房的门,站在门口,“请进。” 瑾石跨过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挂着山河图的屏风,那张图不是简单的水墨画,而是一幅画阵,上面的山有四季,白云浮动,时不时地从山头间飞出一两只小鸟,飞入另一座山头。 屏风的两侧是装满了书册的架子,梁方带瑾石绕过屏风,走向内屋,内屋里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书案上放着一个笔架,笔架上挂着不同规格的毛笔,笔架的旁边也是一根笔,这根笔和毛笔不同,它悬空在一块凹下去的玉石之上,瑾石感受到那里有着灵气流动。 这就是灵执,用来帮助绘阵之人聚集灵气、并将灵气更加精准地集中在阵法线条上的一种特殊的笔。 梁方伸手指了指书案旁一侧小榻旁的书架:“这里的书很多,请随便取读。” 瑾石一愣,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梁方,他明明记得刚才梁九曜说的是“带他去玩”,“玩”诶!为什么现在要读书? 但梁方已经展开一本书,拿起灵执开始准备蘸墨引绘阵了。 瑾石蹭到梁方的旁边,看着他聚精会神地落笔,墨引在灵气的引导下落在阵纸之上,灵气在墨引中游走。 瑾石又看了眼梁方面前的那本书,书上的那页阵法和梁方的笔下的阵法模样渐渐重合。 瑾石明白了:“你在抄绘谱?” 绘谱又叫阵谱,上面都是些完整的、已经有无数前人验证过的成型阵法,一般绘阵师依靠绘谱学习和使用阵法,所以抄绘谱和背绘谱是绘阵师的必修课。 梁方手腕翻转,干净利落地收笔,一张绘谱完成。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点点头:“对,今天还差三十张谱没有绘。” 瑾石震惊,三十张! “为什么要抄这些啊……” “要背的啊,”梁方理所当然地说,然后反问道,“你平时不背吗?” 瑾石刚想说背那玩意干嘛,然后来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诶那你背过《兰芝流心谱》吗?” 梁方不得不转过头,有些诧异地说:“那不是开蒙时学的四大基础绘谱之一吗?我三岁背的,里面都是些基础阵法。” 至今都没有背下来过的瑾石:…… “那个……”瑾石想岔开话题,他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小纸包,递给梁方一个,“吃糖吗?梨膏糖,秋天吃的。” 梁方看着那个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的纸包,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谢谢,我不吃,你吃吧。” 然后他伸手准备去翻书,没想到被瑾石挡了一下。 “这个阵是干什么用的?”瑾石的腮帮子鼓出来一块,嘴里含糖含含糊糊地说,“这书上写的什么?什么风…化雨……” 瑾石有记忆起就和元初东奔西走,没有经过正儿八经的开蒙,字还没认全。 “戾风化雨阵,”梁方拿起书翻过这一页,开始画下一个阵法,“这是斗阵里防御阵法的一种。” 瑾石歪了歪脑袋:“斗阵?” 梁方“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瑾石伸长胳膊,要拿他刚才画好的那张阵纸。 梁方不得不停笔,转过头问他:“你想干什么?” 瑾石指着那阵说:“这不是斗阵。” 梁方一愣,他拿过书又翻回刚才那页,指着那一小段的文字介绍给瑾石看:“这就是斗阵。” 瑾石摇摇头:“我字认得不多,读不懂这个,但是你画的阵,上面的灵气流动根本就不是斗阵。要么是书错了,要么是你画错了。” 瑾石这话让梁方的脸冷了下来。 梁方身为国师梁杭梁九曜的独子,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如何拿灵执,虽然年纪不大,但背过的绘谱可不少,他现在的绘阵水平最低也能达到绘阵司的撰绘青印,能力远超同龄人。 现在却被一个比他小三个月的孩子说他画错了。 “我不会画错阵。”梁方冷冷地说道。 瑾石点头:“那就是书错了。” 梁方拎起那书,把封皮给瑾石看:“这是绘阵司绘承院出的北衙阵考绘谱。” 绘承院是绘阵司下属的一个机构,它负责出有关绘阵的教学书籍,从绘阵启蒙到阵考绘谱。绘阵师如果想进入绘阵司,就必须通过阵考,也就是需要购买绘承院出的阵考绘谱。梁方是国师独子,拿到的书定然是绘承院出的官方绘谱。 梁方的言下之意,就是瑾石空口断错。 瑾石却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拿过那本绘谱和梁方画的阵对照,果真是一模一样。 他放下书,拿起阵法:“那不如我们来试试吧?” 梁方看着他:“你会斗阵?” 瑾石一听这个,眉目之间涌上为难:“我讨厌斗阵。” 讨厌,但是会。 梁方点头:“那行,那你就以风类阵法攻向我,我们来试试这个阵法到底有没有用。” 绘制在阵纸上的阵法都会留个灵气激活的点,留给绘阵师们验证效果。 梁方和瑾石站在院子里,手里捏着那一点,看着手上空空如也的瑾石。 “你不用灵执吗?” 瑾石装模作样地举起手:“我不用灵执。” 梁方这才正视他,有些惊讶:“你已经能不用灵执施阵了?” 那是只有达到神笔阶段的绘阵师才能有的能力,可是……梁方狐疑不定地看向瑾石,他才这么小,就算是元九曜的徒弟,也不应该…… 瑾石抬起小下巴:“嗯哼,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梁方让自己停止乱想,面色严肃地一手拿着灵执一手举起那阵纸,灵执点在其中一点,灵气开始涌动:“你来吧!” 瑾石深吸一口气,双手合拢放到胸口,嘴里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洪荒大帝三昧真火听我号令——” 完全听不懂瑾石在念什么的梁方不由得绷紧身体。 酝酿良久后,瑾石骤然大喝一声! “嘿!哈!” 梁方的手适时用力,灵气点中那本该是激活阵法的一点! 什么也没发生。 梁方眨了眨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阵法。 灵气进入了阵纸之中,但阵法却没有被激活。 “我就说吧,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斗阵,”瑾石慢悠悠地晃过来,“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阵法。” 梁方看着自己手里的阵法,有些茫然地问:“那你刚才的那个攻击……” 瑾石噗嗤笑出声:“哪儿有什么攻击啊,我没带灵执怎么可能能画出阵法,但是!等我将来真的成了绘阵师,一定能做到不依靠外物就能画出阵法的!不过——” 他指着梁方手里的纸问道:“这阵法还真是没画全啊……那什么绘承院的阵法都是这种不全的吗?你平时绘完阵,都不试试的吗?” 错误的阵法 瑾石嘴里含着梨膏糖,再次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磨着元初给他开了梨膏糖的纸袋,让他带了两颗来。 不然现在就要饿死了。 元初、梁杭还有梁方都聚在一起,书案上摊着梁方刚抄完的“戾风化雨阵”和那本绘谱。 “这里和这里改动了一点,”元初拿起灵执点了点那阵纸,“所以阵看起来像完整的,实际上灵气的走势变了,大部分的线条都成了无用的‘死线’。” 梁杭皱着眉头拿起那本绘谱翻看,而梁方则把自己之前抄的那些绘谱拿过来,摊开在桌上。 “老爷,”一个家丁手里拿了两本绘谱进来,恭敬地递给梁杭,“一本是从东城书局买的,一本是从今年已经考上绘阵司的绘阵师手里淘换来的。” 梁杭拿过书后翻看了一下,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让外面守着的人也暂且下去,把门关上。” 梁杭把这两本书翻到同一页,摊开放到桌上,然后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梁方有些紧张地看着父亲,梁杭摸了摸梁方的脑袋:“不是你的错。” 梁方小声问道:“阵法真的有问题?” 梁杭点点头,然后他又问:“你们怎么发现的这个问题?” 梁方扭头去看瑾石,瑾石坐在塌上,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腮边鼓起一块,一看就是含了东西。 “是他发现的。”梁方看着瑾石说道。 元初顿时明白过来,估计是自己这徒弟看梁方画阵的时候多嘴了。 他无奈地过去戳了戳瑾石鼓起来的那侧小脸,隔着嫩滑的皮肤感受到了梨膏糖的硬度。 瑾石被师父戳醒,嘴里咂吧了两下梨膏糖的甜味,眼睛里带了点水光,他现在又饿又困,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 元初指了指那阵纸:“是你发现的问题?” 瑾石勉强清醒过来,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湿润,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呀,我就说那个阵有问题嘛,他还不信……那灵气都漏出去了,还怎么用?” 梁杭有些惊讶地看着瑾石,他想了想,拿起那本有问题的书:“这些阵法你都背过?” 瑾石露出有些惊恐的神色:“怎么可能……” 让他背书那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梁杭有些纳闷:“那你是能读懂阵法?这些书里,你还能看出哪些阵法有问题吗?” 瑾石摇了摇头:“我哪儿能看得出来……除非有人能完全把这些阵法抄过一遍……” “给,”梁方板着小脸,拿着一沓阵纸,“这些是我抄过的,我能保证和书上的阵法一模一样。” 瑾石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阵法,目瞪口呆:“你已经把这本绘谱抄过一遍了?” 梁方认真地点了点头。 瑾石看他的眼神带着不可理喻:“你……那你还抄这个干什么?” 梁方理所当然地说道:“加深记忆,一本绘谱我至少要抄三遍的。”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元初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出了今天第二次的—— “看看人家!” 瑾石开始有点担心他师父是不是要给他收个小师弟了,不过梁方比他大诶,要是入门他到底算是师兄还是师弟? 元初看着自家倒霉徒弟又开始走神,不由得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去检查下梁方的阵法,把有问题的挑出来。” 瑾石“哦”了一声,回神接过梁方给他的那沓阵法,然后三人就看瑾石仿佛在乱翻一气一般,不一会,就把有问题的几张阵纸拿了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梁杭的表情严肃起来。 “说起来,你这是已经在抄第三遍了,”瑾石拿出最后一张阵纸,和其他有问题的纸放在一起,“你如果再把最后一个阵抄完,那这个阵就完整了。” 这话一出,让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齐齐一愣。 梁方艰难问道:“什么……意思?” 瑾石把这三张阵纸按顺序叠放,接着,他举起这沓阵纸,纸的侧面面向他们。 “我看不懂阵,但是,我能感觉出来,这几张纸叠起来的灵气是有完整通路的,最后还差一个收尾,这个收尾的走势如果是和每一次抄写的最后那张一样,那这个收尾就刚好让它成为一个完整的阵。” 梁方一愣,他看向那自己抄了三遍的阵法,那些阵法的侧面,那些本该在纸的正面绘制的线条,在纸张的叠加下有了厚度,在侧面的墨引竟然组成了一个阵法!而那阵法,就如同瑾石所说,还差一点就能完成! 梁杭看着瑾石,问道:“那你能感觉出,这阵法是做什么的吗?” 瑾石从侧面看着那阵,他伸手碰了碰那些墨引痕迹,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一种……传讯的阵法?但这个阵法没有收尾,要不要让梁方再画一个?” “不用了。” 梁杭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沓阵纸,目光复杂地看向瑾石。 元初则在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梁杭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带他回京城。” 梁杭也叹了口气。 两个大人打哑谜,留下瑾石一脸茫然,他想要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目光交流一下,却发现小伙伴死死盯着梁杭手里的那沓阵法。 不就是有问题的几个阵法吗……瑾石不懂,为什么要忍着肚子饿也要把事情在吃饭之前搞明白…… 而且,为什么梁方的表情有点……不甘? 但很快,瑾石就知道大人们在密谋什么了。 在国师府折腾一天后,元初带着瑾石回到住所,一更天刚到,瑾石就被元初赶着去睡觉。 瑾石睁着眼睛瞪着床帏:“为什么要睡这么早!” 元初把他往里挤一挤,给他裹严实被子,自己躺在外侧:“因为明天一早要去国师府。” 瑾石转过头,惨声道:“还去?!” 不怪他不喜欢国师府。 那有个“别人家的孩子”让他今天被元初念叨了两回,饭虽然很好吃但也太清淡了,最重要的是,在国师府里根本没什么可玩的,只有满屋子的书、书、书! “国师府有专门的开蒙学堂,”元初把手搭在他的小肚子上让他不要乱折腾,“不论是阵法开蒙还是识字开蒙,都有安排,从明天起你就在国师府进学,到傍晚我接你回来。” 瑾石这才知道,原来他师父是带他到京城上学来了!! 想到梁方抄绘谱都要一本书抄三遍,瑾石努力地做最后的挣扎:“我觉得我还是跟你学吧……你是我师父啊!” 元初哼了一声,他怎么不知道瑾石打的小算盘,毕竟是他一手带到现在这么大的孩子,张嘴就能知道他是要打哈欠还是要吃东西。 “等你开蒙结束了我再教你。” 最起码也得把基础打牢才能开始靠天赋说话。 瑾石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能给我开蒙吗?” 提起这个元初就来气:“我要是能给你开蒙你至于现在连《兰芝流心谱》都背不下来吗?” 自家的孩子下不去狠手教,还是得别人来才行! “可是,”瑾石吸了吸鼻子,准备酝酿一下眼泪攻势,“他们那边连绘谱都有错……你不怕我会被教歪吗?” 说到这个,元初突然撑起上半身,看着瑾石认真道:“这件事不许再提。” 瑾石酝酿到一半被打断:“啊?” “绘谱的事,”元初神色严肃,“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不允许和任何人再提起。在国师府也不要说这些。” 瑾石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你就记住一点,你去国师府,只是去学阵法,开蒙之后,就不必过去了。至于其他的,你不用管,要学会适时地当一个聋子和瞎子,除了阵法学习之外的事情,一概当没看见,没听见。” 元初也很无奈,他本意是想拜托梁杭为瑾石找京城的开蒙学堂,但没想到梁杭直接把瑾石安排在了国师府的内堂,用的理由是外面的学堂已经不会招收瑾石这么大的孩子做开蒙了。 元初心里感叹,自己就应该在瑾石小的时候就回来,当初不应该托大觉得自己能做好小孩的启蒙,自己会和能教别人,真的是两回事。 小孩被元初这么严正的警告一番,知道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是撒娇扮痴也混不去过了,只能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闷闷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去上学。 元初摇摇头,再次躺下,伸手轻轻拍着瑾石的被子,像小时候哄他那样。 “等你开蒙完,师父再带你去走遍大好河山,咱们不跟着他们坐学堂抄绘谱,你只要背会基础的那些就行,到时候你就会对绘阵,对阵法,和你自己的天赋,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系统的了解,那时候,你就可以……” 元初的话还没说完,瑾石已经呼吸绵长。 元初拍着他被子的手停了下来,月光斜斜地从窗子透进来,他轻柔地把被子从瑾石蒙着的小脑袋上轻轻往下拉一拉再仔细掖好,省得给小孩闷坏了。 元初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角,无奈地笑着小声说了句:“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第二天,公鸡还没有打鸣,瑾石就被元初弄醒。 天刚蒙蒙亮,他抱着元初给他准备的小包,里面放着他的灵执和几张阵纸,上了国师府前来接人的小轿。 轿子落在国师府门口,瑾石一下地就看到前一天才见过的国师府小公子已经等在了那里。 和睡眼朦胧的瑾石不同,梁方恭恭敬敬地对元初行了一礼,说:“家父去上朝了,我来接瑾石入学。” 元初把瑾石往梁方的方向轻轻推了推:“快去吧。” 瑾石揉揉眼睛,拧过身子问:“那你呢?” 元初拿出之前那张蓝色的拜帖对他晃了晃:“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梁方看着那蓝色的拜帖,小眉头又皱了起来。 瑾石“嘁”了一声,然后向梁方所在的方向跑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身对元初大声道:“你一定记得来接我啊!” 元初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劲敌 国师府很大,瑾石跟着梁方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晚秋的风好像吹不到国师府里,或者说这里有着某种阵法,保持着如春的温度,瑾石甚至看到那花园池塘里还有几朵未凋谢的荷花。 但这就有了个问题,瑾石在这种环境下越来越困,他打了个哈欠,然后上前抓住了梁方的袖子。 梁方一顿,他看着自己袖子上的那只爪子微微皱眉,但还是秉持着客气的态度矜持问道:“怎么了?” 瑾石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带着鼻音撒娇般软糯地说道:“你让我拉一下吧,你拽着我走一会,我睡一下……” 话还没说完,梁方就看到瑾石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甚至开始轻轻打鼾?!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站着走路竟然也能睡着的人。 而且…… 梁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边发亮,秋天的天本来就亮得晚,现在已经能看到太阳的轮廓,甚至刚才鸡已经打了好几轮的鸣! 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能困成这样? 难道是昨天的阵法耗费了他的心神?可昨天绘阵抄谱的明明是自己啊! 梁方被瑾石拉着,站在半途不知所措,瑾石的身形越来越站不稳,终于,在梁方的预料之中倒向一边。 梁方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肩,避免他就地摔倒,瑾石这么一晃悠,也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到有人在揽着自己,眼睛也不睁,就伸手环上那人的脖颈,脑袋埋着蹭了蹭。 温柔的气息扑在梁方的颈边,甚至隐约带了些糖或者是糕点的香甜。 梁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除了爹娘之外,从来没有人离他这么近过。 况且他今年已经六岁了,三岁以后就没有这么和爹娘黏糊过了! 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轻浮! 这这这,这算不算自己被他轻薄了? 不对,自己不是女孩子,怎么会有被轻薄这么一说? 就在梁方已经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煮成虾子之时,瑾石突然嘟囔了一句:“元初你怎么矮了这么多……身上还一股奶味……是不是背着我偷吃好东西了……” 早饭吃奶糕的梁方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正在梦里吃奶糕的瑾石被一股透心凉骤然冰醒。 他打了个哆嗦,茫然地看着距离自己不到几寸的白嫩小脸,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的小脸此刻板着,隐隐带着怒意。 “你长得真好看,”瑾石下意识地说道,“多笑笑就更好看了。” 梁方彻底怒了,他一个用力推开瑾石,瑾石没站住往后踉跄了一下,跌坐在青石板路上。 这下瑾石终于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梁方想说你整个人都不该在国师府出现! 昨天梁方刚见到瑾石的时候,虽然感觉他举止上有些轻佻,但梁方以为他身为元九曜的徒弟必然有过人之处,可当他带他进入书房的时候,他连他抄谱都要好奇,甚至连《兰芝流心谱》这种开蒙绘谱都问,这让梁方不由得心里对他轻视了几分。 然后,他对梁方的阵法提出疑问,梁方当时在心里想,这又是个想靠半瓶子水博取关注的家伙。 这种人梁方从小到大(?)在京城里见多了,他自幼展现出的绘阵天赋让他从小就被人称为绘阵神童,于是便多了些想要踩着他的名声上位的同龄人。但很可惜,那些或是受了人指点、或是自己想靠着所谓的阅历把梁方拉下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得逞。 因为梁方比他们有天赋,比他们还努力。 久而久之,撰绘青印以下的绘阵师无人再是梁方的对手。 大把的绘阵师耗尽毕生精力都到不了撰绘青印的水平,而梁方,现在才刚刚6岁。 一直到瑾石出现。 这个顶着元九曜唯一徒弟名头的家伙丝毫不遮掩自己的不上进,却硬是展现出了比梁方还强大的天赋,那种对灵气、对阵法的敏锐程度,让两位九曜为他震惊。 梁方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绘阵天才,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昨天对瑾石来说是丰富的一天,对梁方来说却又何尝不是百转千回的一天。 他嫉妒瑾石、他愤愤不平,他终于品尝到了那些曾经被他打败的同龄人的苦涩。 他甚至比那些人还要不甘。 有一个人,他轻轻松松地,就能超越你多年的努力。 “瑾石也不一定是天赋最强的,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许还存在着比他更强的人。所以,你不必气馁和沮丧,你要做的,就是不断地追赶和向前看。瑾石最终能达到什么程度,我们谁也不知道。他有着强大的天赋,但天赋也并不能代表一切。绘阵之路太长,人生也太长。” 梁杭的话及时把他从自暴自弃的路上拉了回来。 是的,绘阵并不只靠天赋,如果瑾石不努力,那么他的天赋也会变得无用。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比瑾石还要努力。 于是,从昨天晚上,梁方把瑾石当成了今后的劲敌,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今天一听瑾石会来国师府开始启蒙,他便主动和父亲请命接瑾石去学堂。 但没想到……一大早晨就被他如此轻浮对待!还说出那种话! 想到昨天瑾石也是同样的轻浮,梁方怒从心中起! 他这是在看轻他吗?! 瑾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从脖子后面扯了张清凉符下来。 他小声嘀咕:“这么冷的天……就不用清凉符了吧……” 然后他抬眼看向梁方,好家伙,小伙伴的脸比清凉符的效果还冷。 刚才实在太过迷糊,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抱着元初打瞌睡,但现在看来…… “那个,抱歉啊,”瑾石低头认错,“我……我没有这么早起的习惯,就……比较迷糊,认错了人……对不起……” 道歉速度一定要快,态度一定要诚恳! 瑾石从小别的没怎么学,如何巧妙地在犯下错误的时候先发制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一般他闯祸之后,诚恳道歉,再撒个娇,附赠一个甜甜的笑,元初就能原谅他。 于是这次他也伸出手,想要拉着生气的小伙伴袖子摇一摇给个笑,却没想到梁方侧身躲过了他的动作。 瑾石的手落了空。 “我从三岁起,便二更睡,五更起,”梁方的手攥得死紧,“我承认我的天赋不如你,但是我相信勤能补拙,将来我一定会比你强!你等着吧!” 瑾石一脸茫然,什么比他强?梁方难道现在不就是比他强吗?最起码梁方三岁就会背《兰芝流心谱》啊! 而且…… 看着已经转身大步向前走的小伙伴,瑾石有些担忧——睡眠不足会长不高的呀。 但他没有大声说出来,毕竟小伙伴已经开始生气了,这话一出不就更让人生气了吗? 瑾石急忙跑上去,努力跟在梁方身边道歉:“对不起,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管他因为什么生气,赶快哄好才是真的! 梁方一路上冷着脸,瑾石跟在后面一路努力道歉,连路都没来得及记,梁方骤然停下,瑾石差点刹不住车撞到他的后背。 “宋先生。”梁方站定,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瑾石从他背后探出头,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庭院里,前面是一间书堂,书堂门口站着一位面目和善的青年人,正笑吟吟地着看他们。 “这是元九曜的徒弟。” 梁方侧身,把瑾石让了出来,闹别扭归闹别扭,但他不是会因闹别扭耽误事的孩子。 于是他又对瑾石冷着脸介绍道:“这位是国师府内府私学的宋成园宋先生。” 瑾石向那宋成园露出个笑,学着刚才梁方的样子对宋先生行了一礼:“学生瑾石,见过宋先生。” 宋成园急忙摆摆手:“嗳,你是元九曜的徒弟,不用对我行拜师礼。” 瑾石眨了眨眼:“师父说了,能教我东西的人,都是我的老师,受了老师的知识,就是老师的学生,学生自然要向老师行礼。” 瑾石这话说得梁方心理更气了,没想到这混不吝的家伙还能说出这种话,这不是挺明事理的吗? 所以刚才他就是在看不起他对吧?! 宋成园一眼就看明白这俩小孩恐怕是闹了些不开心,于是他想了想,拿出两张纸递给梁方,梁方恭敬接过后怔住,他不明所以:“先生,这是……?” 宋成园笑眯眯地说道:“麻烦小公子带瑾石写一下自陈,宋某现下有事,需要出去一会。” 两个小孩齐齐一愣,梁方先叫住宋成园:“先生,他今天是第一日,不知父亲是否和您说过,他需要识字断文和阵法的开蒙。” 宋成园指了指他手里的纸:“让他写自陈,不就是开蒙吗?他不会的字你教他。” 所以,所谓的开蒙……就是让梁方给他开蒙吗? 瑾石有点懵,梁方也有点懵。 “可是……”梁方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启蒙学的东西,“不教他《千字文》、《三字经》之类的吗?” 宋成园摇了摇头:“那是对三岁孩童的启蒙,如果我没记错,瑾石已经快六岁了吧?’ 瑾石点点头。 宋成园继续说道:“六岁,比起认字,更重要的是,你得对自己有个认知,自己是谁,自己想干什么,未来想往哪个方向努力,先认自己,再识字。识字是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为了更好地去了解和学习自己想要学的东西。所以,你得先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识字。” “而小公子,”宋成园的眼睛看向梁方,“你也要写一份自陈,回来我检查。” 宋成园留下了这番话,给了两个小孩不同的思考。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谁也没先出声。 过了一会,瑾石看着手里拿着纸的梁方,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梁方板着脸侧过头,瑾石对他小心翼翼地笑了笑,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挂在唇边。 “那个,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没有什么轻视你之类的想法,你别生气了,我们来写自陈吧。”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洒在院子里,晒得人暖洋洋的。 梁方突然觉得没那么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刚发现第六章没粘贴全!!!现在已经修复了,对不起!! 和好 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阳光斜斜洒到桌子上,瑾石攥着毛笔,努力地写自己的名字,写完之后,他拿起纸看看,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把纸揉作一团,放到一边,然后期期艾艾地看着梁方,也不敢说话。 毕竟虽然梁方带他进学堂来了,却没说原谅他,瑾石心里有些忐忑。 旁边的梁方洋洋洒洒写完了一篇自陈,这种东西难不倒他。等他放下笔,拿起纸来稍微空干,一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同窗兼未来的劲敌像一条咸鱼一样趴在书桌对面,睁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一缕阳光落在那眼睛里,梁方好像看到了一抹异色,他一怔,下意识地开口道:“你的眼睛……” 瑾石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他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躲开阳光照射的地方。 听到梁方同他说话,瑾石很高兴,这是不是代表小伙伴原谅他了! 他绕过宽大的书桌颠儿颠儿凑过去:“我的眼睛怎么了?” 梁方再看他的眼珠,发现就是普通的黑色。 他板着脸折起自己写的自陈放到一边:“没什么。” 瑾石一向是个能屈能伸的,虽然小伙伴现在态度不好,但是最起码和自己说话了,那正是关系缓和的好时机! 他伸手拉了拉小伙伴的袖子:“那个,你能教我写这个吗?麻烦你了,拜托了。” 语气又软又可怜,把梁方心里剩下的那点怒气也给消弭了。 既然台阶有了,那梁方自然选择拾级而下,毕竟也不可能真的和瑾石再也不说话了,他又不是三岁的小孩那么幼稚,他今年已经六岁了! 梁方抬起下巴:“那以后我们约法三章。” 瑾石乖巧点头:“嗯嗯。” “第一,以后你不许对我做那种轻浮的举动。” 瑾石眨了眨眼,虽然不懂什么叫轻浮,但回想起梁方生气之前自己做的事,轻浮,应该就是抱抱?可是自己经常和元初抱抱,有时候小姐姐和大娘也喜欢把自己抱起来,难道这就是轻浮吗?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只是在心里告诫自己,梁方不喜欢这样,不要再这么做了。 于是瑾石乖乖地说了句:“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梁方很满意瑾石的态度,继续说道:“第二,叫我要叫全名,不许叫‘阿方’。” 瑾石有点委屈,明明叫“阿方”很亲近的呀,但是小伙伴提要求了,他只能再点点头:“好的。” “最后,”梁方咬牙切齿,“不许说我漂亮!那是形容女孩子的!” 这点瑾石就十分不服气了:“谁说漂亮只能形容女孩子?我之前说元初漂亮的时候元初明明很高兴!” 梁方震惊:“你……你直呼元九曜姓名?还……还说他漂亮?他还不生气?!他,他不是你师父吗?” “是我师父呀,”瑾石奇怪道,“可元初也没说不让我这么叫他呀。而且元初确实漂亮嘛!元初身上还有带着灵气的花呢!他肯定是有花仙的血脉!花不都是漂亮的吗?所以元初也是漂亮的呀!” 如果瑾石说元初长得漂亮梁方还能理解,毕竟在他们这些形容词储备不多的小孩子的脑袋瓜里,元初这样长相秀丽的,可以称得上漂亮,但这词梁方不敢用,毕竟那可是元九曜,上下尊卑,长幼有序,这么在背后形容和议论一个长辈是梁方的家教不允许的事。 不过……元九曜……身上有带灵气的花? 梁方觉得可能是瑾石是为了支持他那套可以用漂亮形容男孩子的理论瞎说的,于是他的小脸一沉:“这世上哪儿来的鬼神仙灵,你莫要胡说!” 瑾石看梁方脸色又开始不好看,好像隐隐又要发火,心里那点执拗赶紧散了。 “好吧好吧,”瑾石小小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漂亮不能形容男孩子。” 梁方的脸色舒缓一点,然后不放心地又补充道:“说元九曜漂亮也不行,直呼姓名也不妥,他是你的师父,你应该尊敬他,不能没大没小。” 梁方想,既然宋先生把瑾石交给他开蒙,那么他这么提醒瑾石,应该不算多事越界吧? 瑾石想起来元初昨天说了两次的“看看人家”,心里委委屈屈,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了。” 看着总是大大咧咧一直开开心心的瑾石情绪低落,梁方心里有点不舒服,想着自己是不是太严格了。 于是他稍微放缓了声音,往旁边站站让出自己这边的位置:“那你过来吧,在这写,我看着你写。哪个字不会写你可以问我。” 瑾石这才打起精神,一把抓起笔,梁方看他那拿笔姿势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把他的身体扶正,一手握着他的左手按在纸的合适位置,然后绕到另一侧,伸手握住他有点胖的白嫩小手,一根一根指头掰到正确的位置,瑾石感受到梁方手指上的茧子,心里感叹不愧是每天要抄三十张绘谱的手。 “好了,”梁方板着一张软糯小脸,站在他旁边,“开始写吧。” 瑾石瞥了眼一旁已经写好扣在桌在上的自陈,那是梁方只用了一刻就写完的,哪怕现在这纸是合扣在桌上,也能通过背面洇过去的墨迹窥探出字迹的工整。 反观自己…… 瑾石看了看另一边已经写废了的好几张纸…… 他叹了口气,手保持着梁方给他掰正的姿势,颤颤巍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梁方看着少了两横的“瑾”,提起另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个漂亮的“瑾”字。 瑾石默默地把这张写废的纸放到一边,重新写下了“瑾石”两个字。 梁方也在他旁边默默叹了口气,行吧,这次好歹“瑾”字写对了,但是…… “姓名,”梁方小眉头拧着,“姓氏和名字,你这只写了名字,没写姓氏。” 瑾石皱了皱鼻子:“我没有姓氏。” 梁方一愣:“怎么会没有姓氏?” 瑾石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是孤儿呀,不知道爹娘姓什么,元初……师父他也不知道我的姓氏,也不让我跟他的姓,他说等我长大了,可以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字当姓氏。” 梁方小小的心脏突然有点抽疼,他罕见地有些慌乱:“那个,对不起……我……” 瑾石察觉到他的情绪,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没事的,我还有我师父呢,我师父可疼我了,偷偷告诉你,我其实一直当他是我的父亲,有时候是哥哥,总之,我不是一个人,师父就是我的亲人。等我将来长大了,就要选\'元\'这个姓!” 梁方看着瑾石唇边小小的梨涡,心里想,他是真的快乐,还是强撑出来的快乐? “继续写吧,”梁方让自己不要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你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当然是绘阵,”瑾石这两个字写得很熟练,“然后,我想成为一名绘阵师,走遍所有的河流山川!” 梁方听得前半截没问题,后面他皱起眉:“如果你想成为绘阵师,难道目标不是成为最强绘阵师吗?比如成为神笔、九曜什么的?” 瑾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我没那么远大的理想,我只想找到藏于世间的逍遥大阵的线索,传说有三千世界,如果我能找到这些线索,那么就可以画出逍遥大阵去其他世界玩了!” 果然就是为了玩! “可是逍遥大阵只存在于传说中,它不一定真的有,”梁方不赞成地说道,“真正有用的,是斗阵和其他一些关于民生的阵法。” 瑾石摇了摇头:“我讨厌斗阵。” 梁方不解:“为什么?” 斗阵是大部分有天赋的绘阵师向往的,除非是那些到青印就遇到瓶颈的绘阵师会转去做民生的阵法,一般金印以上都是喜欢斗阵的。 “我师父说,我爹娘就是在大沐朝和北成在崇尽关的那场斗阵中死亡的,”瑾石说道,“所以我讨厌这些会用在战争里的阵法。” 梁方一怔,他大概猜到为什么元九曜会收留瑾石了。 崇尽关那场斗阵,是他的父亲梁杭联手元初同北成主祭兰安的一战,不论是绘阵师还是士兵平民,都死伤无数,后来元初谢绝丰元帝的封官,用对那场大战心中有愧的理由,选择去游历山川,也是为了沿途帮助那些因为那场斗阵而失去家园的人。 然后他遇到了瑾石,在众多因为这场战争失去双亲的孤儿中找到了这个对阵法天赋极高的孩子,收作了徒弟,又因为对他心里有愧,所以一直纵容。 还好瑾石在这种纵容中并没有长歪。 梁方心里一下子对瑾石宽容了许多,教起瑾石来也多了几分耐心。 瑾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冷着脸的小伙伴突然对他如此和颜悦色,但还是很开心能和梁方相处融洽。 等宋成园回来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完成了自陈,正凑在一起读一本绘谱,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模样,哪里还有一开始闹别扭的样子。 宋先生满意地笑笑,果然,小孩子闹别扭的时候大人不要插手,给他们自己待一会,就能完美地解决问题。 等元初来领瑾石回去的时候,瑾石的心情很好,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跟元初讲新朋友梁方如何如何好,他还教自己学字。 元初问:“既然和梁方做朋友,那你有没有想学斗阵?” 瑾石愣了下:“为什么要学斗阵?” 他不是不会斗阵阵法,只是不喜欢斗阵,也并没有想往这里发展的想法。 而且,梁方在了解到自己不喜欢斗阵后,也没有再和自己说起这个了。 为什么和梁方做朋友,就要学斗阵呢? 元初迟疑了下,叹了口气,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揉了揉他的脑袋:“算了,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约法三章,嘿嘿嘿,梁小方你等着后悔真香吧 文王 崇尽关一役的大功臣、那个视功名利禄如无物、心怀天下的元九曜携徒弟回京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皇宫。 于是丰元帝的圣旨便到了元府。 丰元帝召见元初,在询问了他的意向后,给他封了一个绘阵司的闲职,并因听闻元初带了一稚童,体恤他带孩子辛苦,派了若干的嬷嬷丫鬟到府上以供差遣。 现在绘阵司局势复杂,国师梁杭是皇后的哥哥,大皇子的舅舅,而绘阵司南衙右使谢崇是谢贵妃的弟弟,是二皇子的舅舅。 当年老国师在位之时,梁杭任绘阵司北衙左使,同谢崇一样都是老国师的接班人选,后来崇尽关一役,北成大沐议和,北成退军,丰元帝亲妹锦呈公主远嫁北成和亲,皇帝指婚老国师的女儿和梁杭成婚,这国师一职自然落在了梁杭的头上。 那是本来该梁皇后独大,立大皇子徐璋太子的局面,却不想二皇子徐允展现出了绘阵天赋,丰元帝不知是出于有意制衡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开始宠爱二皇子,轻忽大皇子,这太子之位便成了悬而未决之事。 元初无意掺和进这乱七八糟的局面中,所以才向丰元帝讨了个闲职,在绘阵司梳理和编写些绘谱,顺便给绘阵司里的绘阵师们一些指导。 而瑾石现在在国师府的私学里进学,为了防止谢崇那边有什么猜测,元初也时不时地去谢崇府上走动。 现下京城里都知道了,新来的元九曜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立派”,不会参与进双方的夺嫡之争中。而元初也因为“中立“,竟然比梁杭和谢崇更得丰元帝的信任。 大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并没有影响小孩子们的交情。 自从和梁方做了朋友后,瑾石每天不用元初催,就早早地起床洗漱,精神抖擞地准备去找小伙伴,以往看来十分枯燥的读书背阵也因为有小伙伴陪着一起而显得有趣。 唯一让瑾石不开心的,就在国师府私学“休息”时间的活动太过单调。 虽然温婉的梁夫人给两个小孩送来各种零食瓜果,但不论是梁夫人还是梁方,都是十分客气娴静的性子,就连休息的时间,都是梁方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玩“飞花令”这种极其文雅的游戏。 在瑾石不知道多少次绞尽脑汁都没有接上哪怕一句带“秋”的谚语后,他摊在塌上哀嚎:“我们不能玩一些小孩子应该玩的吗?比如躲猫猫过家家什么的?” 梁方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六岁了,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儿戏太过幼稚。” “我还没到六岁,”瑾石努力反驳,“我是冬天的生日!” “对了,”梁方侧过头,看着懒在塌上没个正形的“未来劲敌”,“我记得元九曜提到过,你比我小三个月?” 瑾石翻过身:“是啊,我是腊月生的。” “具体日子呢?” 瑾石举起手快乐地说:“大年三十!普天同庆!” 梁方不赞成道:“不要乱用成语。” 瑾石“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好奇问道:“京城过年都怎么过呀。” 梁方回忆了一下:“去宫里过,陛下要和臣子们同庆外加守岁,会有典礼。” 一听这个瑾石就来劲了:“诶诶,那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和其他小孩?” 多日相处下来,梁方已经深刻了解了瑾石的性子,就是标准的人来疯,人越多他越来劲。 “是会有,但是,”梁方告诫般说道,“那里还会有很多的大人,如果有不符合礼制的举动出现,会给带你进去的大人带来很严重的后果。” 瑾石一听这个就蔫了下来:“这样啊……那元……我师父八成是不会带我去了。” “哦说起这个,”梁方放下手里的茶点,“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国师府的路你应该熟了吧?” 瑾石一愣:“啊?为什么不来?” 梁方有些犹豫:“唔……明天开始有些事要去做。” 瑾石知道,梁方根本没有陪他一起上私学的必要,这几天全是梁方在帮他适应环境和熟悉国师府各个地方,宋先生教自己的时候,梁方就在他旁边抄绘谱,想来这些天他应该是耽误了梁方的学习进度。 于是瑾石掩下心里的失落,给了梁方一个大大的笑容:“嗯,放心,这里的路我已经熟悉啦,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虽然在国师府瑾石尽量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回到了家里,还是被元初察觉了。 元初给他掖好被角,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瑾石对元初一向是没有什么隐瞒的,他小小地叹了口气,说了梁方明天开始不能陪自己一起进学,又有些忧心是不是自己学习进度太慢耽误梁方了。 元初却掐指算了算,说道:“算日子差不多了,应该跟你没关系,别乱想。” 听元初这么说,瑾石来了精神:“什么日子?” 元初神秘一笑:“没事,反正是你不感兴趣的事。” 瑾石觉得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遮遮掩掩,缠着元初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元初按住小孩乱动的四肢塞回被子里裹紧,轻轻弹了下他的脑门:“你想知道的话,明天去问宋成园不就好了?” 宋成园就是给瑾石启蒙的宋先生,绘阵司下属绘承院的绘阵师。 瑾石眨了眨眼:“这个可以问?” 元初笑了:“当然能问,好了,时间不早,快睡觉,不然小心睡不够长不高。” 以往这句话正戳瑾石的死穴,但今晚他心里装了事,冒着长不高的风险翻来覆去烙饼,最后第二天还要早起去绘阵司点卯的元初怒了,连夜画了个羁押符贴他身上,瑾石便根木头人似的支棱在床上,不一会就传出来轻轻的鼾声,元初这才把羁押符轻轻给他扯了下来。 元初感叹,孩子大了,也有烦心事了。 第二天清早,瑾石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国师府私学,吓了宋成园一跳。 而看到宋先生的瑾石立马抓着先生问梁方今天去了哪儿,去做什么了。 宋成园有些奇怪:“小公子他没和你说吗?” 瑾石摇摇头。 宋成园想了想,然后猜到:“哦,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斗阵,所以小公子就没和你说呀。’ “和斗阵有关?” 宋成园笑了:“是啊,今天不是立冬嘛,绘阵司的雏鹰冬战开始了,小公子去参加冬战了。” 雏鹰冬战……指得是斗阵?冬天的斗阵吗? “瑾石有兴趣吗?”宋成园问,“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参加的,冬战十岁及以下的小孩都能参加,是专门给你们设的斗阵大比。” 专门给不满十岁的孩童设的,斗阵大比? 瑾石不喜欢斗阵,他一直觉得是因为元初告诉自己他爹娘就是死于崇尽关那场斗阵,所以在和元初游历的时候,即使元初因地制宜教过自己一些斗阵,但他实在是一想到斗阵会伤害那么多人,心里就对它带了些排斥,学会了,也不想用。 但是现在,梁方去参加斗阵大比,这勾起了瑾石的好奇心。 他还没见过梁方斗阵呢,不,准确地说,他还没见过人正儿八经地斗阵。于是便央着宋成园带他去看,宋成园欣然同意。 冬战的地点在绘阵司下属的一个专门的斗阵场,地处京城的北城城外,而国师府就在京城的北边。 瑾石站在门口,看着面前那带着绘阵司青龙印记的匾额,匾额上面写了几个字。 瑾石费劲地念叨着:“什么此…阵……” “睚眦阵境。”一个嫌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哪儿来的小屁孩连字都不认识?‘ 瑾石转过头,看到一个比他高一头的少年站在他后面,少年穿着低调却暗藏华贵的黑色绣金线的大氅,束着金色的发冠,眉飞入鬓,丹凤眼,眼角上挑,眼睛里带着轻蔑,鼻梁高挺,薄唇此时不满地抿起。 明明是一个清俊少年,却偏偏配上了一副阴翳的神情。 “小子,”少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瑾石,“你不会也是来参加冬战的吧?” “啊,我……” 瑾石话还没说完,就被刚给他登记完身份、匆匆赶来的宋成园拉着跪下。 宋成园恭敬地给少年行了一礼:“见过文王殿下。” 文王? 跟宋先生一起伏在地上的瑾石想起来他听元初提起过,文王,好像是当今的二皇子? 是叫……徐允? 徐允看着跪着的一大一小,鼻子里哼了一声,随侍太监一路小跑过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徐允脸色一变,立刻大步向门内迈进。 等文王的人都进去后,宋成园才拉着瑾石起来。 “还好小公子今天在,”宋成园的语气里带着庆幸,“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对付文王殿下。” 瑾石扒头看着那门内,却发现那里一个人都没有,连那些人的背影都看不到。 他们脚程那么快吗? 瑾石转过头不解地问道:“对付?” 宋成园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瑾石“嘘”了下,然后小声说道:“文王殿下脾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但是他一向看不惯的就是小公子了,今天来八成是为了一雪前耻,刚才估计是那随侍跟他说了小公子在里面开擂,所以才立马进去的。” 所以,这位文王殿下,是因为梁方在里面才没有在门口整出幺蛾子? 不过…… 瑾石担忧地问:“他和梁方有仇吗?” 宋成园叹气摇头:“仇可大了……” 瑾石顿时焦急起来:“那我们不去帮梁方吗?” 宋成园看着仰着头一脸着急的小孩,笑了笑:“放心,没事的,你先把这个戴上,带小指上。” 瑾石看着宋先生递给自己的一枚小银环,银环上刻着一圈阵法,他端详了下,感觉这阵法自己没有见过。 “这不是一个完整的阵法,”瑾石说道,“它是不是没画全呀?” 宋成园笑着说:“你先带上。” 瑾石把它套在了小指之上,白嫩嫩的小指头上银色指环卡得刚刚好。 然后宋先生把他领进了那睚眦阵境匾额下的大门。 买过门槛的一刹那,他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 雏鹰冬战 按照作用范围来说,阵分大小,小阵为符;常阵为势;大阵为界,又称之为境。 以墨引为辅,引灵气游走在阵纸上,纸小为符,作用范围也小,携带起来方便,一般可以到达落墨阶段的人就能绘制。 但真正的阵,是可以以灵气凝聚绘制在万物之上,以自然万物之势,改势、造势,来达到或实现某种作用目的,这才是真正的绘阵。一般能做到这点的绘阵师,最起码要撰绘青印以上的水平。 而真正的绘阵大能,那些能被称为九曜的天才,他们可以创造出一方境界,也就是创造一个完全独立于本世界的空间。 睚眦阵境,就是这样的一个“境”。 所有进入这个地方的人,都是入了这个名为“睚眦阵”的“境”,这个地方是由绘阵司的老国师,那名已经仙逝的老九曜所创造,初衷为为绘阵司北衙阵考选拔人才创造的斗阵场所,但由于老国师过世,舆图无法更新,再加上新的阵考地点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这里能承受的斗阵波动也开始逐年降低,到现在就只能接受小孩子们的斗阵大比。 瑾石一进来,就感觉到手指上戒指的阵法联通了自己的灵脉,和空中看不见的灵气缠绕着汇集到了这个阵境之中。 每个入阵之人靠着这尾戒都成为了这阵境的一部分。 但这已让他无暇顾及,眼前的场景让他震撼十足。 他没有站在地面,而是凭空而立,周围还零零散散地站着其他人,有大人有孩子,他们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前方,则是一处山关险隘,悬崖峭壁,水化作瀑布飞流直下,突然,水势从半截化作利箭,击倒一片郁郁葱葱的林木,无数飞鸟惊飞而起,而下一刻,水流被一阵风竖起的屏障挡住,风势加大,将水化作的利箭吹散,再也无法形成攻势。 水势撞击上风墙,顺着风墙滑落到地上,消失不见。 接着,瑾石看到地面上有一小队如同士兵一样的人,为首之人穿着黑甲战袍,利索地指挥士兵在风为他们围出的空间筑下防御用的工事。 “木可挡风,但那木阵是黑甲方所立,”宋先生在瑾石旁边小声讲解着,“对方不得不用水强行破木,也破掉了挡风的天然屏障,看来是已经急眼了,不过也是,黑甲现在已经占了八成的地盘,对面已是强弩之末,会乱阵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宋成园的话只从绘阵的理论解释了现在的战局,但瑾石看到和感受到的,是比宋成园更深的东西。 他对理论掌握没有宋成园深,但他在其他方面的敏感,是宋成园无法企及的。 比如对灵气的敏锐。 早在那水化利箭之时,另一边瑾石就已经感受到了聚风相关的阵法,果然,下一秒就是风起之时。 而现在这个已经快输掉的人好像要进行最后一搏。 “现在只能从西南面做突破口。”宋成园给瑾石指了个方向,那里有一小队的金甲士兵在潜伏前行,为首的竟然是瑾石之前在门口见过的那个文王徐允! 瑾石想到之前宋成园的话,难道现在在场上的是徐允和梁方? 宋成园则看着徐允的身形说道:“所以他现在往西南去,因为他知道黑甲现在抽出绝大部分兵力去东北方侵占他的属地,在西南的防守薄弱,再加上小公子刚才使用了比较耗费灵气的风阵,之前最早布在那边的防守阵法会比较薄弱。” 小公子,果然是梁方! “不,”瑾石稍稍探了探身,有些紧张,“是追踪,和攻击!他要刺杀!” 宋成园诧异地看了小孩一眼,他顺着瑾石的目光看去,那徐允身边的金甲军挡住那些阻拦的黑甲军,而徐允本人凝聚灵气,手里的灵执快速地点在周围的树木之上,树木庞大的根系钻地而出,直接袭向那只有两名黑甲军的小小营帐! 是刺杀,不是争地! 竟然真被他说中了! 梁方的聚风阵先以灵气聚风再发出,绘阵师所在的点就是风的起始点,徐允顺着风阵的灵气逆行而上,就会能找到梁方的位置,就可以进行直接刺杀! 宋成园不由得惊叹,之前他只是听国师说了这孩子对阵法极其敏锐,这些天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这孩子背东西称不上努力,字和阵虽然认得快,但抄绘谱都能抄得七扭八歪,虽然功能是没差,却在梁方的对比下,显得有些过于不上进。 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国师说得很对。 宋成园的眼中对瑾石充满了兴味,他问瑾石:“那你觉得小公子会怎么应对?” “他已经准备好了,”瑾石伸出白嫩的小指头,指着那小营帐的方向,“我感觉的那里有个守护防御类的阵法,而且阵法的气息极其浓郁,比西南方向还要浓郁很多,梁方他在…水盆……水桶…呃…不对…引王八进水缸然后在里面抓!” 宋成园听到前面还点着头,听到最后一句直接被唾沫呛了嗓子眼。 “咳咳咳,”他顺着自己的胸口,然后拍了拍瑾石的肩膀,“以后这种词少用,那可是文王殿下!” 请君入瓮还行,瓮中捉鳖那可不是乱说的! 果然,那尖锐的根系在空中僵直,小营帐那圈空地上的土壤突然浮现了一个阵法,浓郁的灵气铺开,根系瞬间反曲,向着来的方向袭去! 徐允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但为时已晚,那树上的小阵法已经完全失效,本来充作武器的根系已经变成了追击和束缚他的绳索把他捆了个结实! “金甲绘阵师被擒,黑甲占据九成属地,黑甲胜。” 一阵天音传来,刹那间山川河流树木连同那些金甲和黑甲的士兵全部不见了。 瑾石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圈环形的石台之上,石台正中央是一个比石台稍微矮一些的圆台,和环形的看台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说和“桥”有关的东西连接,中间隔着一片星点闪烁的虚空,从空中看去,就像是一块被取了手镯的镯心和外面的石料一样。 现在那圆台的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徐允,一个看起来是梁方。 圆台的中心距离看台太远,瑾石能认出徐允靠得是早上那一面之缘和刚才徐允被逼到靠近他们看台这边的地方,而认出梁方,纯粹是因为他刚才感受到了梁方熟悉的阵气。 徐允比梁方高出一个头,瑾石看到梁方恭恭敬敬地向徐允行了礼,然后徐允的身形骤然从台上消失,梁方则原地盘腿坐下,看起来是在调整内息。 “先歇会吧,”宋成园拉瑾石往后靠,“下一场要半个时辰之后。” 瑾石这才看到他身后的圆环高出了一截,正好是个椅子的形状,刚才观战的人陆陆续续地都坐了下来。 他问宋成园:“刚才那就是斗阵?就是什么冬战?刚才算是梁方赢了对吗?” 宋成园点头,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包着梨膏糖的纸包递给瑾石:“雏鹰冬战,是为了选拔出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绘阵天才,小公子是去年第一年参加,就夺得魁首。” 梁方果然很厉害,瑾石拆开梨膏糖的纸包,拿出一块塞进嘴里:“那夺得魁首之后呢?有没有什么奖励?” “过年夜的时候,夺魁的那名少年可以绘制新年的吉祥如意阵。”宋成园说道。 啊,吉祥如意阵。 瑾石有点失望。 那个阵他见过类似的,元初在过年为他庆生的时候曾经给他画过一个差不多的,只不过那阵不是在市井,而是在深山之中。 墨引化作明艳而绚烂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出美丽的花,用来祈求新的一年和新的一岁平安喜乐,吉祥如意。 没想到这么激烈的斗阵奖励居然这么祥和。 瑾石把糖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就只是这样吗?那那个文王殿下为什么那么生气?” “因为文王殿下从他八岁起,也就是去年,开始参战,本以为能一举夺魁,却没想被小公子轻松打败。”宋成园特地强调了“轻松”一词。 瑾石伸出手指头掰了半天,然后说道:“就是说,梁方去年,也就是五岁的时候就夺魁了?” 宋成园点头。 瑾石不解:“那文王殿下为什么不从五岁开始参战?” “因为,一般小孩五岁的时候还处于开蒙末期,会的阵法不多。而且,”宋成园嗤笑一下,“‘绘阵天赋极高’的文王殿下第一次出手必然得惊艳世人,所以前几年谢右使可是收集了不少参加大比的孩童的绘阵资料,帮文王殿下挨个分析了对手。” 瑾石撑着下巴想,所以这文王是觉得自己一个准备充分的八岁少年绘阵实力被一个五岁小孩羞辱了?不过这个奖励也不咋地呀,至于这样耿耿于怀吗? 以他现在的年纪,丝毫不明白一个华而不实的阵法怎么就能引起两方的争夺。更不明白,在新的一年绘制的吉祥如意阵祈福国运这件事是多么重要。 更何况,这还涉及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方的势力。 他只是问道:“那他今年也输了,是不是就剩一年的机会了?” “是啊,”宋成园有些幸灾乐祸,“听说谢右使今年可是全程给他陪练,也不过如此嘛。” 瑾石对谢右使和文王并不感兴趣,他看着孤零零地坐在圆柱台子中央打坐的梁方,心里突然觉得小伙伴有点可怜。 他侧头问宋成园:“这个什么时候结束呀。” “等小公子战六轮之后,刚才的文王应该是第一或者第二轮。” 瑾石皱着小眉头:“那怎么就让梁方先上去了呀,他都战了好几轮了,精力肯定不充沛了,这样岂不是越排后面的人越容易钻空子?” “睚眦阵境卯时开,到辰时就只出不进,”宋成园伸手把他的胳膊拽过来,指着他尾戒上的银色指环说,“如果我们今天晚来,那你就拿不到这枚银色的指环了,而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是潜在人选,为了保证尽量公平,避免有人钻提前观摩的空子,是不允许这个年龄段的非参加大比的小孩进入的。所以参加人数是有限制的。” 瑾石看了看手上的指环:“这也避免不了我说的那种钻空子啊,要是有实力强的故意留到最后挑战呢?而且,就像你说的,文王不也可以让人来观摩回去画给他嘛。” “阵境在卯时三刻就会通过这枚指环的探测结果,选择进入其中实力最强的两名符合条件的绘阵师站上擂台进行大比,一次大比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等到辰时,要参加大比的人基本都进来了,然后大阵就会在这些人中再次择选最强的人,和前面胜出成为擂主的人进行比试,一天比试六轮。所以对于擂主来说,其实是越到后面越简单。至于文王……”宋成园苦笑了下,“有几个文王那样的背景啊。” “实力?既然都知道实力了,那还比什么?” 宋成园别有深意地说:“实力指的是天赋,但绘阵不仅仅靠天赋,还有后天的学习。” 意思是就算有天赋,也要好好学习。 瑾石并没有懂先生的弦外之音,他叹了口气:“不论怎么算还是亏一场比试嘛,要是梁方他晚起一会,就能少比一场嘛。” 宋成园看着瑾石又开始懒散的模样在心里摇了摇头,天赋好归天赋好,可这性格……也太得过且过了! “要有绘阵师的荣誉感!”宋先生努力教导,“这种投机取巧的空子不要钻!” “我又不上去比试,”瑾石委屈。 宋成园感觉心累,他努力调动瑾石对斗阵的积极性:“那你刚才观摩小公子斗阵,就没有点什么想法和……冲动?” 比如上去参加的冲动? 要说想法,瑾石肯定有,刚才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让他确实十分心动和手痒,甚至超过了他之前对斗阵的抵触情绪。 但是刚才宋先生一跟他说梁方要在上面比试最起码一天六场,他就有点萎了。 太累了…… 累也就算了,最后的奖励还是个给人放烟花,算了算了。 瑾石把嘴里的梨膏糖从左边顶到右边:“唔……以后再说吧……” 行吧,宋先生自己安慰自己,好歹没有像以前那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那你现在还想看吗?”宋先生问道,“要是不看的话,今天回去继续抄谱?那本绘谱你还差十张没抄完。” 一想到在学堂还欠的债,瑾石就立刻精神抖擞,正襟危坐:“还是观摩吧!光背不用也没用嘛!” 宋先生在心里冷笑一下,这孩子心里想的啥他能不知道?不抄东西对他来说就是极好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用先生的权力把这小兔崽子强行拎回去的时候,眼前的小孩突然消失在座位上,与此同时,天音传来—— “雏鹰冬战,第一日,第二场,即将开始。” 宋成园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在那圆台之上,他看到了刚才还坐在这里的小孩,此时正站在小公子的对面。 瑾石一脸懵逼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方,他嘴里含着还没融化完的梨膏糖,下意识地把手里敞着的纸包递出去:“那个,你吃吗?” 应该是叫他来给梁方送吃的的吧?瑾石不确定地想,不然把他搞过来干啥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跪求收藏!! 《道侣他精分了怎么办》 作为第一剑修门派归元剑派的掌权人之一叶淮最近很头疼, 他和道侣前不久闯入一秘境,历尽艰难万险获得其中珍宝并提升修为后,他的道侣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的道侣段颂阳,也是他的竹马,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冰块脸,醉心剑术,沉迷修炼不可自拔, 就连和他结为道侣,也是因为他的剑意和他最契合。 他俩之间没有其他道侣那样的甜蜜,话题永远绕不开门派和剑道。 但是,从秘境历险回来后的第三天,叶淮惊悚地看着段颂阳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然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温柔地唤了他一声“阿淮”, 叶淮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并没有料到,更惊悚的在后面。 转天的段颂阳又换了副表情,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袖子,叫“阿淮哥哥”。 比段颂阳只大一个时辰的叶淮受不了了,拽着他往神医谷跑, 神医号了号脉,摇摇头:“段掌门这是裂魂之症啊。” 叶淮震惊:“裂魂?” “大胆!”段颂阳一把搂住叶淮的腰,不容他抗拒地把他带出神医的草屋子,“你怎么敢跟别的男人说话!” 叶淮没理他,扯着嗓子吼:“那,神医!这病咋治啊!” 神医的声音悠悠传来:“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切片精分剑修攻x吐槽欲旺盛剑修受 *(伪)吃醋修罗场 * 竹马竹马 赶鸭子上架 宋成园在上面看着瑾石给梁方递糖,听着周围一片小声议论。 “这孩子是谁家的?谁带进来的?” “他这是在干什么?给国师府的小公子递的什么东西?” “等等,他上去了,那不就是意味着睚眦阵认为他的天赋实力是现在这些孩子里最强的?” “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啊,为什么不跟小公子行礼?” 宋成园无比后悔,自己刚才就应该要么手快点给他拎出去要么就给他彻底讲明白这个斗阵要怎么比,总比现在这孩子上去一脸懵地给人递糖好! 但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脚下的灰色环形石台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从那中空的星点虚空中开始延伸出绿色的草木、流动的河水,大阵已经在为两个小孩准备大比舆图了! 圆台中央的梁方也一脸懵:“你……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看你斗阵的,但是现在……”瑾石举着手里的梨膏糖,不确定地说,“难道是大阵觉得你饿了所以让我送这个上来?” 梁方看着周围已经开始缓慢地向中间铺陈的景色,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伸手把瑾石手上的梨膏糖利落地包好给他塞回去,然后问道:“瑾石,你带灵执了吗?” 瑾石点头,把灵执拿出来给梁方示意。 梁方稍稍松了口气,他说道:“听我说,现在你站在这个台子上,就说明你是我这一轮大比的对手,是睚眦阵选中了你。现在阵法正在舆图铺陈的阶段,等铺陈完毕,你我都会被传送到各自的大本营,那时候,就是大比正式开始。” 瑾石看着周围正在不断完善的景物,那小草已经顺着地面长到他的脚下了,他不自在地稍微往梁方的方向靠了靠:“我以前见的斗阵不是这样的,他们好像最多就是以灵气争阵境……” “这是雏鹰冬战,”梁方说,“但最终目标也是争属地。雏鹰冬战大比结束方法有两种,要么,是一方完全占据所有属地,要么,是一方找到对方绘阵师的位置并完全控制住对方,二者满足其一,大比结束。” 地面的铺设已经逐渐完成,树林开始像一张画卷一样,从四周向中间铺开。 “而与外面不同的是,”梁方加快了语速,“这里加入了士兵,每一方的起始士兵大概是一营之数,所以你除了阵法之外,还有兵力可以差遣,当然这些人都是阵法幻化出来的,你不要怕。” 瑾石感受到阵法已经在酝酿转化传送了,他挠了挠头:“太复杂了,我能直接认输吗?” 听到“认输”两个字,梁方的脸色瞬间严厉起来:“雏鹰冬战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放水,除非你想一辈子都不能成为绘阵师!” 绘阵司不能容忍在任何一场斗阵中放水的绘阵师,所以一旦有绘阵师在斗阵中放水直接认输,将永远失去成为绘阵司在册绘阵师的资格。 一个不被绘阵司承认的绘阵师,是无法自由地在大沐发展的,他会受到很多的限制。 瑾石咂舌,小声嘟囔:“有这么严重吗……” “瑾石!”梁方看他还是不在乎的模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既然你站在了这里,就一定,要拼尽全力!” 传送阵法启动! 瑾石眼前一花,梁方的身影消失,天音传来—— “雏鹰冬战,大沐绘阵师的荣誉之战!” 瑾石愣愣地站住,梁方刚才抓着他的地方还隐隐有些触感,但梁方的人已经不在他面前了。 号角声响起,斗阵开始。 梁方手里捏着灵执,小小的年纪露出沉稳的表情,他摒除一切杂念,他相信瑾石能理解他的意思。 手上的灵执翻转,梁方一边熟练地将阵法从自己这一点铺开,一边指挥着黑甲军辅助设阵,没一会,靠近他这边的属地就已经铺上了防御阵法。 “五行承天阵,梁家的小公子这么小就会画这种阵了?恐怕连白印都不一定能画出来吧?” “溪水、赤铁矿、焰尾草,他所在的地方金木水火土元素俱全,是绘五行承天阵的最好条件,这得知识储备够再加上对阵法的熟悉,才能这么快画出这种大阵,不愧是梁国师的孩子!” “等等,那边什么情况?那个孩子在做什么?” “不是吧……他把这场大比当什么了?” “睚眦阵怎么会选他上来?这什么阵啊!” 宋成园拧眉看着瑾石。 瑾石好像并没有把这场斗阵当回事,他一个人如同春日踏青一般悠闲地走在丛林之中,身后的金甲军亦步亦趋地跟着。 然后瑾石停住,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仰头看着树冠,看了许久之后,拿出灵执慢悠悠地在粗壮的树干上用灵气画上了几笔,这几笔几乎不可以称之为阵法,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涂鸦。 “麻烦你守在这里,”瑾石转过头,对着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其中一个金甲士兵说道,“如果有人攻来了,你撤退回营地就行,不用管阵。” 金甲士兵木木地走到大树下站定,瑾石带着剩下的士兵继续不紧不慢地往下一个地点走。 现在为止,瑾石没有铺开任何大阵,在那些绘阵师眼里,他甚至连一个大家已知的阵都没画出来。 这孩子该不会,真的准备随便搞搞然后故意输给梁方吧?宋成园担心,他更加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跟瑾石说明这场大比的重要性,别到时候真的是因为他的疏忽,让绘阵司把这孩子拉进禁入名单就不好了。 或许到时候……只能去跟国师求求情?再加上元九曜…… 毕竟不知者无罪…… 瑾石不知道自己的先生已经在给自己考虑如果他被列入绘阵司官封的若干解决办法,他还在不紧不慢地顺着那些拥有着巨大树冠的树木走着,随手在树干之上画下几笔。 然后他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天空,被树冠遮挡的阳光在绿叶间闪烁。 第一个金甲士兵撤退了,说明梁方已经到了第一棵树下。 于是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伸手扶住了树干,一阵风刮来,树冠上的树叶哗啦啦齐齐响起。 梁方看着树干上阵法的痕迹,那不在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阵法里,那痕迹他无法抹去,上面带着小伙伴熟悉的吊儿郎当的气息。 他拧着眉头,猜不到这阵法的作用,在他看来,这阵法好像就只是一团灵气,他无法解读。 于是他拿起灵执,想要绘制新的阵法将这段痕迹隔绝开,以防它和什么东西联动。 谁想到在灵执触及那痕迹的一瞬间,相隔一段距离在不同地方的两个小孩的身体同时怔住。 瑾石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而眼前竟然浮现了之前自己画的第一棵树的影子?! 梁方也一愣,他的面前好像出现了……另一颗树? 两人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眉头,那莫名其妙的画面消失,眼前又恢复了正常。 该不会是昨晚睡得不好,出现幻觉了吧,瑾石想。 该不会是太担心那家伙,出现错觉了吧,梁方觉得。 两个小孩一瞬间的动作谁也没看出来,两个小孩自己也没当回事。 梁方继续用灵执封住瑾石在那树上刻下的痕迹,而瑾石感受到了梁方阵法的气息调皮地笑了下。 “这是……” “这孩子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到底是什么阵?怎么会是这样?!” 周身的观战者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宋成园探出身子,瑾石的打算到现在才昭然若揭。 他刻在树上的灵气印记并不是有明显作用的阵法,那些灵气的印记不过是一种诱饵,他知道梁方为了防止自己搞猫腻,必然会以灵气封堵他留在树干上的“气”,但树干上的气并不是他需要的,他需要的是顺着树干悄声蔓延到树冠上的”气“! 树木以叶吸收灵气,瑾石刻下的印记,只是为这一小撮灵气提供来源,本来那灵气是顺着树干受树叶的牵引缓慢向上,而梁方的行为切断了这和刻印的联系,那无根的灵气立刻飞到了树冠的顶端,为那些树冠镀了一层由瑾石灵气组成的“边”! 一开始大家都不懂为什么瑾石要这有灵气的树冠“边”,但等梁方一个接一个切断瑾石的印记时,所有的“边”突然连接成了一体! “这居然……是个大阵……” “所以,有人看出来这是什么阵了吗?” 围观者已经看呆了。 这是他们看过的最不刺激的斗阵,但这确实一场极为精彩的斗阵。 它向所有人展示了一个绘阵天才的天赋,那是普通人也许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 那是没有被记录在任何绘谱上的大阵。 巨大的树冠之间留下的空隙成为了瑾石的天然阵纸,他利用灵气按照自己对阵法的敏感自由地将这些缝隙填充成他想要的形状,等梁方在最后一棵树上截断瑾石的印记,大阵已成之时,他才反应过来! 头顶上阵法所覆盖的区域,已经完全盖住了他在靠近地面的地方绘制的五行承天阵! 属地,不只是平面的区域,还有空间的区域。 瑾石没有选择在同一平面去和他的阵法进行攻阵对抗,他选择了从更高的地方,轻柔而坚定地保护着属于自己的那半区域,让梁方哪怕是用五行承天阵突进,也只能在他绘制的不知名的阵法之下。 而这不知名的阵法,能轻松地抹去属于他五行承天阵的有效范围,梁方抬头,看着细碎的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树冠洒落。 这场大比,除非他想办法能在比这些树更高的地方绘制阵法,不然这片属于瑾石的区域他无法再分割分毫。 靠属地争夺取得胜利看来是不可行了。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梁方沉吟片刻,对周围的黑甲军做了个手势。 在暗处的瑾石得意地笑了。 躲猫猫游戏开始啦! 叫你平时不和我玩! 等黑甲军四散只余梁方一人站在大树之下摸着树干上的痕迹出神之际,瑾石在心里默念了一二三,然后瞬间冲出去,从后面紧紧抱住梁方的腰。 “抓到你啦,”瑾石高兴地说,“我赢了!” 但结束的天音并没有响起。 梁方仿佛对他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他背对瑾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瑾石,你还是没有理解雏鹰冬战的意义。” 树根骤然破土而出把瑾石牢牢地困在半空之中,瑾石半点动弹不得,灵执掉在地上,而那些黑甲去而复返,执刀枪对准了他。 梁方抬头和有些惊慌的瑾石对视,瑾石从只比自己大三个月的小伙伴眼里看出了冰冷和凌厉。 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天音传来—— “金甲绘阵师被擒,黑甲占据五成属地,黑甲胜。”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树冠这个,有个词叫树冠羞避,大概就是利用了这么一个原理,这是瑾石长期跟着元初到处云游才能发现的野外知识。 瑾石其实是在避战,他不想打,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战术。 谢谢巴拉巴拉1269小可爱的营养液! 感谢在2021-10-28 22:46:37~2021-10-29 23:3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拉巴拉126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战争 “你说你,那给你的一营金甲你让他们回营地杵着干什么?” “抓人是那么抓的吗?斗阵斗阵,你搁这玩躲猫猫呢?” “这次还好睚眦阵没判定你放水,要不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大沐当绘阵师了!” 瑾石嚼着葱花饼,给讲得口渴的先生倒上一杯茶水,然后转头看着那睚眦阵境门口不断有人出来。 等宋成园数落累了端起茶盏喝水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先生,雏鹰冬战,到底是什么?” 瑾石被阵法送回观战席上的时候,就有人凑过来想要问他什么,还好被宋成园挡住,接着又废了好一番功夫把他带出睚眦阵境,到旁边的一座小茶楼的二楼喝茶吃东西,顺便等梁方出来。 瑾石本来以为这就是个决定谁能过年放烟花的大比,但看梁方和宋成园的神态,他才隐隐觉得好像他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宋成园看着面前还有几天才六岁的孩子,孩子刚出来的时候,表情还带着小委屈,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都抓到梁方了,还是被判定失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梁方到最后的时候,表情会那么地冷硬和严肃。 这不能全怪瑾石,宋成园想,是他这个开蒙先生没有给瑾石讲清楚这个大比的规则,也没有讲明白雏鹰冬战真正的意义。 “对不起,”宋成园的语气放缓,带着些自责,“是先生不对,没有给你讲明白雏鹰冬战,也没有预料到你会被选上去。” 瑾石摇了摇头:“不,是我之前太回避斗阵,我能明白先生想要通过它引起我对斗阵的兴趣,先生用心良苦。” 宋成园一下子更内疚了,他刚才对瑾石实在太过严厉,瑾石输了确实很可惜,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场有机会赢的斗阵,虽然说不是期待着瑾石打败梁方,但大沐目前十岁以下只有梁方一个苗子确实很不够看。 他还是太过着急了,瑾石在刚才的那场斗阵中,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绘阵天赋,虽然他的阵法储备不如梁方,但是同样的,他的绘阵思路没有被书本所束缚,天马行空,能想出那样的方法避免争斗,确实是难得的绘阵天才。 良木美玉,需要耐心的雕琢。 但一想到自己不过是瑾石的开蒙先生,人家真正的师父是元初元九曜,宋成园的心里忍不住微微泛酸。 自己能力不如人家师父,那就好好给人家开蒙吧,最起码把他这懒散的性子给扳一扳,养成良好的习惯,也算是给后面腾飞打下基础。 于是宋成园叫了小二又端上几张瑾石爱吃的葱花饼,给他在茶楼了讲雏鹰冬战的来历。 “你知道在丰元十八年之前,北成和大沐已经相安无事百年了吗?” 瑾石点点头。 丰元十八年,北成入侵大沐北境,然后势如破竹,一路到了崇尽关。 “那你知道为什么北成会突然入侵吗?” 瑾石歪头想了下:“北成眼馋我们的土地?” 这是他这个年龄段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宋成园摇了摇头,“北成一直在觊觎我们大沐,但之前因为大沐兵肥马壮,一直在边境有不少的兵力驻扎,北成在那些年从来都是小规模地骚扰,并不敢正大光明地集结兵力大举入侵,因为他们知道,打秋风还能落口吃的,但如果大沐动真格的,以他们的兵力是打不过的。” 瑾石眨了眨眼:“那后来怎么敢了呢?” “因为北成出现了一位天才的绘阵师,”宋成园沉下声音,“大沐之前一直重视的是兵力强盛、粮草重充足,北成兵力不及大沐,但他们绘阵之术却很厉害,更是有着传说的两大绘阵家族,兰家和乌家。乌家虽然没落许久,但兰家出了个天才的绘阵师,兰安。” 兰安,这个名字瑾石听过很多次,那是位强大的绘阵师,就是他带领北成军队向一把利剑一样直直地插向大沐的心脏,元初和梁杭两位九曜联手,才能勉强和他打成平局。 “大沐再多的兵马,也经不住兰安的大阵消耗,”宋成园不自主地微微皱起眉头,“我没有见过当年的场景,但听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些绘阵师说,兰安的阵法就像是通向地府的门,一旦踏入便无法生还,全是吃人血肉的杀阵。” 吃人血肉的杀阵,瑾石听到这个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皱起小脸:“太可怕了。” “是很可怕,但是却并不夸张,”宋成园伸手摸了摸瑾石的脑袋以作安抚,“你也知道,那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死伤无数,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瑾石叹了口气:“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能伤害别人的阵法就好了。” “可什么叫‘能伤害别人’的阵呢?”宋成园反问,“哪怕是聚风集雨的阵法,也是可以伤人甚至杀人的。” 瑾石想起来梁方在大比时用的阵法,他想了下,然后说道:“所以不是阵伤害别人,是用阵的人。” 宋成园点头:“对。大沐不是没有绘阵师,也不是没有那些阵法,只不过那些年把大量的绘阵师和阵法都投入到民生大计上,司斗战的北衙很久都没有新的绘阵师了,会斗阵的绘阵师更是极少。所以当兰安带人攻入的时候,能上战场的绘阵师几乎没有。但与此同时,北成在兰安的带领下,几乎每个绘阵师都是为上战场做准备的。” 原来是这样,瑾石明白了,所以当时兰安能攻得那么顺利,就算有梁九曜在,但绘阵师数量不够,也难免左支右绌。 “所以啊,”宋成园给瑾石倒上茶水,接着说道,“后来战争平息,但朝廷也认识到了问题,开始着重培养会斗阵的绘阵师,而雏鹰冬战,就是为绘阵司北衙物色那些有潜力的孩子们,等冬战结束后,那些入了绘阵司北衙眼的孩子,就会被提前选入北衙培养,获得一般绘阵师难以获得的机缘。” 一开始宋成园没想给瑾石讲这个,因为瑾石本身就是元九曜的徒弟,他天赋再好,绘阵司也不可能从元九曜手里夺人,再说,元九曜亲自教他,也不会有比这个更好的机缘了。 但现在既然讲到了这里,就不得不提了这件事。 “所以,”瑾石想明白了,“雏鹰冬战,实际上是为了选以后能上战场的绘阵师才举办的,所以它和其他的斗阵不同,会有士兵,也会有现实中的地方?” 听到“现实中的地方”这句话宋成园惊讶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现实中的地方?” 瑾石又拿起一个葱花饼咬了一口嚼着:“因为我去过那了呀,元……我师父带我去过那里,在大沐西南边的丛林,那里最高的树都是同一种,因为谁也盖不过谁,所以最终就会长成那样的树冠,那个阵法也是我在那边想到的,当时还和师父说,如果没人能在云彩上画阵,那我这个阵就是最高的啦!师父还夸我来着呢!” 宋成园闻言不由地感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然后他再次遗憾瑾石之前差一点就要赢了。 而瑾石现在放松了下来。 他大概知道梁方为什么最后会是那样的眼神了。 因为雏鹰冬战,是战场。 一旦上了战场,那么对抗的双方,就是敌人。 对敌人,不需要留情。 这也是为什么梁方会说他不懂“雏鹰冬战”。 他以为的游戏,实际上是梁方需要认真对待的“战争”。 想通这点,他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还以为是自己抱了下小伙伴,小伙伴又生气了呢。 等梁方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给他道个歉,瑾石想,他不是故意违反约法三章的。 他啃完了一只葱花饼,然后准备跟宋先生说给梁方打包一个饼子给梁方带着,却不想一个人从楼梯走了上来,直直地走向他们这边。 “你就是之前第二场的那个小孩?” 瑾石看着来人一愣。 居然是文王徐允? 徐允后面的小侍从指挥着人清场,不一会儿,二楼就只有他们几个。 宋成园拉着瑾石要给文王行礼,徐允不耐烦地摆手:“乱七八糟的礼不必行了,我问你,那个属地和梁方对半开最后因为被擒而输掉的绘阵师是你吗?” “文王殿下……”宋成园刚说了一个开头,就被徐允打断。 “没问你,”徐允的脸上已经有了隐约的怒意,“问他呢!刚才不是叭叭叭挺能说吗?怎么现在不说话成小哑巴了?” 瑾石皱起小眉头:“就是我,但你的能不能不要莫名地发火?我哪里说得不对你可以和我说,如果我错了我会改,你一直生气的话就算长得再俊美也会变丑的,而变丑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呀!”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毕竟这小孩听起来像是不满,但这话好像又是在夸文王殿下长相俊美? 小太监拿捏不准要不要说一句“大胆”。 但徐允居然干咳了一下,声音也缓和了下来。 “我没有发火,”虽然还板着脸,但徐允的脸色明显地有了松缓,“我就是想知道,你用的什么方法能从梁方的手下挣得五分属地。” 徐允在被梁方打败后就怒气冲冲的出来了,后来又听说有人竟然能从梁方手里保持了五分属地并且没有兵力折损,还近身到了梁方身后,如果这小孩用攻击或者束缚阵法,那梁方岂不是就输了? 可惜最后还是让梁方赢了,所以他忍不住又跑了回来,想要看看那小孩还在不在,正巧让他碰上,他定眼一看,哟呵,这不是早上那个小笨蛋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旗q”小天使和“巴拉巴拉1269” 小天使的营养液! 宋成园 原来是问这个…他还以为这文王是又来找茬的呢。 瑾石悄悄松了口气,左顾右盼找了一圈后,拿桌上的个梁方留的那个葱花饼,抬高,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茶盏。 “他在下面布阵,我的阵在上面,覆盖住了他的范围,而他在我的阵下面,所以他没有办法布出比我更高的阵,所以睚眦阵判定那个阵下面的范围是我的。” “但你怎么能布出那么高的阵?你们的地形是什么样的?有悬崖峭壁?” 瑾石摇了摇头:“是树林,我用树冠布阵的!” 徐允还是不能想象:“你是爬上去的?” 瑾石往窗外看看,这里没有那种环境,于是他犯了难:“……你去西南茂宁县附近的树林就知道了。” 徐允肯定不可能现在去,于是他放弃纠结这个点:“所以他没办法争得你的属地,我听说你没有费一兵一卒,那么按照梁方的习惯,他应该是留了兵力在大本营和已占属地的,这时候你的兵力应该多过他才对,直接兵力硬刚擒住他不就赢了?怎么会输呢?” 因为他搞错了“擒住”的定义…… “我是抓住了他……”瑾石眨了眨眼,“但是我的兵也在大本营,我让他们完成诱饵任务就回去了。” 他留金甲在刻有阵法印记的树旁,是生怕梁方看不到这小记号。 徐允理解了一下他的话,不可置信地说道:“所以……你所谓的抓住……是你自己亲自……?” “嗯!我当时从后面牢牢抱住了他!”瑾石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是我没搞明白完全控制的意义……” 梁方告诉过他,要想结束,是需要占据所有领地或者“完全控制”住对方,但他理解成了简单的“抓住”。 徐允一时无语,原来瑾石输在了不懂规则。 他看着瑾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瑾石答得很快:“我叫瑾石,今年五岁了,不过等过年之后,就六岁啦!” 徐允一愣:“瑾石?你就是元九曜的那个徒弟?” 瑾石听他提到元初,顿时放松下来:“你也认识我师父吗?” 徐允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做得不错。” 接着便带着随从太监转身离开,留下瑾石一头雾水。 瑾石侧过头看向宋成园:“这个殿下是来做……” 他没有说完,因为宋成园现在的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啊,先生为什么是这个表情,难道刚才自己……说错话了? 瑾石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宋成园的袖子:“先生?” 宋成园回过神,他勉强对瑾石露出一个笑:“吃好了吗?我们回去吧。” 瑾石看看外面,大部分人开始往外走,他问道:“不等梁方了吗?” 宋成园仿佛这才想起来梁小公子。 “啊对,还要等小公子。” 于是他带着瑾石又坐会了原先的位置,但却没有向刚才那样时不时地看着外面的情况,好像有了什么心事一般。 瑾石看到他拿出阵纸写了些什么东西,接着驱动了阵纸背面的阵法,阵法将纸一烧而尽。 是传信用的阵法,瑾石在心里默默地想,但是他没有好奇去问,因为宋成园刚才的神情实在是让他担心。 他小声地问道:“我刚才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给先生带来麻烦了吗?” 宋成园看着面前的小孩子惴惴不安的模样,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个一直在外面游历、现在还不到六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呢。 “没事,”宋成园宽慰他,“你没有说错什么。” 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瑾石也就没有再往下问了。 他转头向窗口扫去,然后突然站起身:“梁方出来啦!” 不到中午梁方就完成了大比,可见后面的对手按照宋成园说的确实越来越容易对付。 梁方出来的时候,来接人的是国师府的轿子,但他并没有立刻上轿,而是四处张望。 “梁方!”瑾石喊着他的名字一路从茶楼处跑了过来,“给!” 梁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纸包,纸包里温温热热的。 他看着瑾石,瑾石对他仍然笑得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梁方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怕瑾石会因为刚才那场大比对他心生不满。 但现在看着瑾石明快的笑容,梁方放下了心。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包:“这是……” “葱花饼!”瑾石给他拆开,“你尝尝!特别好吃!在那家茶楼买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茶楼还卖葱花饼,但是梁方一上午的斗阵确实能量消耗比较大,他咬了一口,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嗯,”梁方点了下脑袋,肯定了瑾石的品味,“好吃!” 宋成园看着两个小孩有说有笑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嫌隙的模样,他叹了口气。 希望他们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吧。 等瑾石晚上回家的时候,本来想和元初说他今天也去雏鹰冬战了,却不想元初罕见地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厅等着他,而皇帝派来帮着元初照顾他起居的李嬷嬷在进屋前悄悄拉住他,问他饿不饿,他给李嬷嬷比了个放心的小表情,悄声说自己吃过啦。 “瑾石!”元初看着外面的小孩沉声喊了一嗓子,“进来。” 李嬷嬷看着从来不跟孩子生气的元府老爷绷着脸,赶紧把瑾石放进去,放进去之前给了他个眼色—— 别惹老爷生气。 瑾石赶紧一路小跑进屋子,在他师父旁边起腻:“哎呀,你在这里等多久啦,今天晚上……” “行了,”元初打断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好。” 元初很少这么正经跟他说话,瑾石知道今晚没有撒娇扮痴的机会,乖乖爬上椅子坐得端端正正。 “我问你,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去雏鹰冬战了?” 瑾石有些委屈:“不是你说想知道梁方去做什么了就可以直接问宋先生么,宋先生就直接带我去了呀。” 元初以为宋成园最多跟他在学堂里解释一下,但没想到他直接把这孩子带进去了,当然这怪不得瑾石。 “我听说你也上场了?” 瑾石更委屈了:“那个大阵选的我呀!不是我自己要上去的!” 元初眸色深沉:“我又没怪你上去。” 那你脸色这么沉干什么,瑾石扁扁嘴,没有说话。 “我是要问你,”元初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输了?不是都锁定属地了吗?” 瑾石脑袋突然卡了壳。 又是这个问题??? 合着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找他来复盘那场斗阵来的? 但这位是自己的亲亲师父,自然要给解释一番,不然师父真觉得他这个徒弟收毁了咋整。 元初听完瑾石的解释之后,嘴里“啧”了一声,并没有像宋成园和徐允那样到此为止,而是点了点桌子:“这也就是你钻了睚眦阵境的空子,要是放现实里两军对垒,你这种鸡肋的阵法早就被破得一干二净了。” 瑾石当然知道自己是在钻空子。 早在他进入睚眦阵境看梁方斗完第一场后,他就意识到这个阵境判定属地靠的是阵法的覆盖范围。 也许是因为这是孩童的斗阵,阵境里带着保护性的措施,包括攻击性阵法都只能用束缚擒拿,不能真的见血伤人,杀伤性大的阵法更是不能用,所以只要以自己的阵能盖住梁方的阵,那么不论梁方的阵消不消,他的阵所盖住的范围就是判定属于他的。 但是当真实战斗的时候,这种阵是会被人从内部破掉的。 “还有最后,你居然直接上去抓?!”元初觉得自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心塞,“你还记得你自己是绘阵师吗?” 绘阵师几乎不近战,因为绘阵师的近身作战能力太弱。 “我又不是自己愿意上去的,”瑾石嘟囔,“我不想跟梁方打啊。” 元初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脑袋:“雏!鹰!冬!战!那可是给大沐挑选适合放到战场斗阵的苗子的!不打怎么能行?下次你再上去,不许给我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 “下次我不去了……”瑾石低声说道,“我……还是不喜欢斗阵,不对,我不讨厌斗阵的阵法,阵法没有错,我只是讨厌人用阵法争斗。” 他叫金甲军回营地,他避战梁方,都是因为他看不得有“人”在斗阵中被伤害,他看不得牺牲,更看不得有人因为阵法牺牲,就像当初大沐和北成的战争,多少人直接在战争中战死,又有多少人是因为辅助绘阵师布阵而亡。 他只想去山水之间,找可以自在穿梭于三千世界的逍遥大阵,不想像那些大人们那样,为了某些他不懂的东西,权势、功名、财富,去用阵法争斗。 瑾石觉得,阵法应该是纯粹的。 元初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到瑾石面前,微微躬身,捧起小孩的脸让他正视自己。 “瑾石,你之前一直在逃避斗阵,我一直纵容你,想着哪天你看到了斗阵,体验到了斗阵,身为绘阵师自然会被激起这股热血,但你现在仍然这样。” 瑾石看着元初的眼睛,元初右眼眼尾有一颗小痣。 “我……只想走遍山河,然后绘制出逍遥阵。”瑾石小声说。 “我刚出山那会,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元初说,“走遍山河,绘制出逍遥阵,去三千世界看看。但是瑾石,等你真的开启这段旅途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想孤身一人走遍山河,不沾染任何人间纷争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不可能永远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你想想,咱们即使在深山里,是不是还能碰到人?” 瑾石自有记忆起,就和元初一起云游。他们见过了海边织网捕鱼的渔家,见过了深山里磨石擦弓的猎户,见过了热闹市井的烟火气息,也见过偏远山村的袅袅炊烟。 “你想走遍河山,想从中探寻绘制逍遥阵的线索,可是瑾石,”元初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知道当年北成打到了崇尽关,我和你走过的那些路如果在当年,大部分都是由北成军占据,战火纷飞,哪里还能容你安稳地走遍河山?战争肯定会有牺牲,它对被牺牲的那部分人来说是不公平的,但如果大沐不安定,更多的牺牲还会继续,就算云游避世,又能躲避到哪里?” “我知道那个兰安,”瑾石垂下眼睛,“我不喜欢他,他就是用阵法伤害别人。” 是那个叫兰安的人将阵法用在了战争中,打碎了平静的山河。 “可是,”元初沉沉地说,“你是拦不住别人用阵法的。” 瑾石一怔。 “瑾石,以前觉得你还小,但是现在,”元初继续说道,“我觉得这句话我应该早跟你说。” 元初伸手摸着瑾石的眼角:“我知道你已经明白,阵法是用来伤人还是救人,取决于用阵法的人。但是,你还要知道,战争的起与止,取决于那个实力最强之人或者势力的意志。而逃避争斗的人,最终等待的只能是别人的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嘤嘤嘤”小天使的营养液! 金丝雪玉笔 第二天,元初给国师府递信,为瑾石请了假,瑾石本来以为是他师父心疼他第一次参加那种斗阵所以让他休息一下,却不想懒觉还没睡多久,就被点卯回来的元初拎上小轿,带到了另一处高门大院前。 瑾石看着那门匾上写着的“谢府”二字,拉了拉元初的袖子,小声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绘阵司右使谢崇府邸,”元初半蹲下来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一会要乖,不要随便插话。” 去梁府之前元初都没有如此郑重地交代过,瑾石看了眼那看似板正却实则有些狂傲在里面的“谢府”两个字,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等他拘谨地随着师父进了正厅后,瑾石见到了这位谢右使。 谢右使谢崇,文王徐允的舅舅,当朝宠妃谢贵妃的弟弟。 谢崇比梁杭要年轻些许,比元初年纪稍大,他面容比梁杭和善许多,没有那么严肃,一见瑾石就乐呵呵地,还摸了摸瑾石的脑袋问:“这就是昨日从梁家小公子手下夺得五成属地的孩子吗?不愧是元九曜的徒弟!” 谢崇虽然表现出十分温和的模样,瑾石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喜欢这位九曜。 但他还是乖乖地行礼:“见过谢九曜。” “小公子很懂事呀,”谢崇赞赏道,“昨天那场斗阵我有所耳闻,小公子绘阵不拘泥书本,天马行空因地制宜,很是奇思妙想,活学活用,比梁小公子……” “诶,”元初急忙打断,“谢九曜可不要再夸了,再夸这孩子就得飘起来了,不瞒谢九曜,现在这孩子还在启蒙阶段,实在是,字都没认全,还差得远呢。” “哈哈,”谢崇摆手,“这绘阵和认字哪儿有什么关系,全看天赋嘛。” 元初笑道:“后期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也是小时了了。” 两个大人在那互相寒暄,瑾石听得累得慌,开始走神。 “对了,”元初轻轻捏了把他的后颈提醒他回神,“昨日这孩子,不小心冲撞了文王殿下,本来想去文王府登门道歉,但贸然前往又觉得有些唐突,今日来就是想请谢九曜给拉个线儿,帮我们引荐一下文王殿下,我们好去给殿下陪个罪。” 瑾石一愣,文王?文王徐允? 他昨天,冲撞了文王? 明明是那个徐允跑过来找他的呀。 怎么算他冲撞了? 却不想谢崇笑道:“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刚巧殿下一会就要来复盘昨日大比,正好,请元九曜指点一二。” 他话音刚落,就听仆从高兴地通报:“文王殿下来了。” 一个烦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舅舅,娘说锦丽轩今年供的粉有些干,颜色也不好,让掌柜的不要再供了。” 瑾石转过头,看到昨天才见过的少年穿着一身带着金色暗纹的黑袍迈过门槛,少年一抬眼就看到了瑾石,先是一怔,接着眼睛里带上了些惊喜:“你怎么在这?” 瑾石想起元初的嘱咐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一礼:“见过文王殿下。” 徐允还有些奇怪昨天还活泼好动的小孩现在怎么这么文静,就见小孩旁边的那个穿着绣有绘阵司青龙印记官袍的绘阵师也给自己行礼。 “绘阵司绘承院院使元初见过文王殿下。” 徐允只是听过元初的大名,但元初来的时候正赶上他埋头准备雏鹰冬战,一直没有拜访,没想到今天元初竟然带着那个小孩来舅舅府上了。 “元九曜和瑾石快快免礼。”徐允伸手扶住元初,虽然还是少年,但举手投足皆十分老成,“崇尽关一役,元九曜是我大沐功臣,本王许久前听闻元九曜来京便想去拜访,就是一直被琐事牵绊,今日在舅舅府上有幸得见,看来这一趟本王是来对了。” “实不相瞒,”元初把瑾石拎到身前按住肩膀,“此次下官来主要是想托谢九曜替我引荐殿下,好让我带我这不肖徒弟亲自上门给殿下赔罪,却不想今日能于此见到殿下。” 徐允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瑾石:“赔罪?” 元初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长匣恭敬递上:“听闻昨日瑾石冲撞殿下,小孩子一直在乡野间长大,下官疏于教导,还请殿下见谅。” 瑾石看着元初递出去的那个盒子有些眼熟,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元初的话将这不好的预感坐实:“这是下官早年间游历途中偶得的金丝雪玉笔,还请殿下笑纳。” 徐允听到“金丝雪玉笔”这几个字一惊,接过去后手按在盒子上,有些疑惑地问:“是北成乌家的金丝雪玉笔?” 元初颔首。 谢崇也有些惊讶,凑上来看徐允打开那匣子,匣子内的黑色绒布之上躺着一柄灵执,灵执玉笔通体雪白,对着阳光能看到玉笔中的金线缠绕成阵法。 瑾石死死盯着那根笔,咬住嘴唇,面上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但幼小的心灵此刻正在哭泣。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柄灵执…… 当初软磨硬泡元初都没有答应给他,现在却拿出来给别人…… 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听闻当年乌氏被兰家赶尽杀绝之后,这东西都被抢空了,”谢崇从徐允手里拿过那柄灵执,灵力微微注入进去,里面的金线亮起来,阵法运转,他闭眼感受了一下,然后点着头递还给徐允,“没想到今日居然有缘得见。” 徐允拿着那根玉笔,有些欣喜地说:“乌家当年天才绘阵师频出,听说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根笔,凡是成功拜入乌家门下的孩子,都能用这种笔习阵,这里面的金丝阵法能帮他们正确地梳理灵气,长时间用可以蕴养灵脉。” 瑾石闻言一愣,委屈化作了疑惑。 他曾经感受到的里面的阵法……不是这样的呀? 瑾石偷偷往上瞥了眼元初,元初对他眨了眨眼。 虽然徐允觉得昨天瑾石并没有冲撞到他,但还是收了这礼。 于是大人们皆大欢喜,徐允很高兴能和瑾石一起用膳,只有瑾石还有些纠结不舍地看着那被拿走收起来的匣子。 他十分喜欢那柄灵执,却不是因为它的什么功能,而是因为他喜欢它的颜色。 如羊脂一般的白玉里面缠着金灿灿的丝线,那模样像极了他最喜欢吃的金丝白玉糕。 但是现在这笔是文王的了。 瑾石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徐允,现下心里对徐允更是讨厌了起来。 讨厌徐允,也讨厌那个谢九曜。 瑾石还觉得这九曜徒有虚名,连那金色阵法是做什么的都分析不对。 他开始怀念国师府,想念梁方。想小伙伴今天应该还在睚眦阵境奋战,自己却不得不来这里听大人们文绉绉的客套话。 还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灵执被元初送了出去。 唉,真是不顺的一天。 但瑾石没想到,他今天的“不顺”还没结束。 “元九曜,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瑾石看向徐允,徐允对他露出一个笑,少年本身就长了一副十分英俊的面容,只不过平时总是阴着脸让人觉得不好靠近,今天先是意外见到瑾石,再是从元初那里得了根灵执,现下心情十分不错,这一笑倒是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清俊开朗的气息。 但瑾石一想到他现在是那灵执的主人,就把眼睛错开,仿佛对谢右使家正厅的地砖有了兴趣。 徐允见小孩把眼睛转开,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于是本来开心的神情有了一丝丝的不豫,眼看又要阴沉下来。 元初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唤了一声“殿下”让徐允把注意力从自家徒弟身上移开。 却不想徐允接下来的话是和自家徒弟有关的。 “本王对瑾石一见如故,”徐允满意地看瑾石一惊,目光又回到自己身上,“昨日听闻瑾石过年后就满六岁了,刚巧,本王正缺一个伴读,不知瑾石是否愿意当本王的伴读?” 瑾石很少生气,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些要怒火冲天了。 他可是听过宫里面的伴读是做什么的! 陪皇子读书!然后皇子错了太傅会打伴读的手心! 这文王,是想要自己进宫里替他挨打吗! 徐允本人自然不会是这种想法,但谁让瑾石一向是那个不好好读书的,所以小孩以己度人,想着这文王定是不好好读书,为了找人替他挨打所以才要自己当他的伴读! 因为瑾石认为,哪个小孩喜欢读书呀!他就是小孩他能不知道吗? 哦不,瑾石想了想,也不是全部,得刨除梁方。 梁方可不是一般的小孩。 瑾石怕他师父把他真卖给文王,立刻说道:“我……” 刚说一个字就被他师父打断。 元初笑吟吟地说道:“殿下,瑾石自然是想当您伴读的,但是很可惜,他现在字还没认识多少呢,现下正在国师府开蒙,不适合当伴读。” 徐允想起来瑾石在睚眦阵境之外费费劲认字的模样,不得不承认,这小孩现在确实不太适合当伴读。 毕竟连字都认不全,入宫当伴读课程根本跟不上,那不得天天让太傅打手心? 于是这件事就此作罢,等出了谢府大门后,瑾石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我了……”一回到家,瑾石就没个正形地趴在书桌上,对着跟进来的元初道,“我真的好讨厌那个文王,他……” 他话没说完,就被元初弹了个脑门:“都说了让你别乱插话。” 瑾石委屈:“你都把金丝白玉糕送人了!” 元初居高临下看着自家的糟心徒弟:“什么金丝白玉糕,说了几次了那是金丝雪玉笔!还有,那根笔对你来说真没什么用,就是普通的灵执而已!” 瑾石不服气:“人家都说了里面有什么梳理蕴养灵脉的阵法!还说那什么乌家靠着它出了好多天才绘阵师!” 元初冷笑:“你怎么不想想或许是因为乌家看出来那些少年有绘阵天赋才收他们的呢?那笔又不是没给你看过,里面就是普通阵法!” 瑾石突然来了劲儿:“诶,那那个谢九曜点头什么意思呀?他一个九曜不会看不出来吧?” “因为那笔里面确实有和灵脉相通的阵法,”元初坐在他旁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脑袋,“不过那阵法是将每个执笔人的灵气流动传送给主笔的,为的是让持主笔的先生知道谁认真绘阵谁在偷懒。但是现在主笔早就没了,所以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梳理灵脉用的,以讹传讹到了现在。” 瑾石好奇:“诶,还要主笔?主笔怎么没了呢?” 元初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因为,北成乌家已经被灭门了,乌家教阵的先生都不在了。” 瑾石不解:“灭门?他们不说乌家有好多天才的绘阵师吗?能被谁灭门呀?” “兰家,”元初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窗外,好像在看什么遥远的地方,“就是兰安的那个兰家。” 又是兰安…… 瑾石皱着眉头嘟囔:“这个兰安果真是个坏人。” 听到瑾石话的元初转过头,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轻轻道: “什么好人坏人,不过是利益争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摩多摩多” 和“嘤嘤嘤”小天使的营养液!感谢在2021-10-31 20:54:48~2021-11-01 20:3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多摩多 15瓶;嘤嘤嘤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别扭 虽然元初带瑾石去和二皇子示好,却也没有让瑾石停止从国师府上私学。 原因很简单,和绘阵有关的开蒙学堂都在绘阵司绘承院的管理范围里,现在绘承院除了元初之外,基本上都是梁杭的势力,如果瑾石不去那里,那么在京城如梁杭所说,可能很难找到能收他开蒙的地方。 元初并不担心昨日的行动会给梁杭带来不快,因为梁杭是君子,而谢崇嘛…… 但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于是元初让瑾石在转天去国师府的时候又带上了一方小匣子。 “这个你拿给梁方,”元初点了点匣子,“就说祝贺他雏鹰冬战夺魁。” “你怎么知道他最终会赢?”瑾石一边说一边接过来,发现有点沉,禁不住好奇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呀?” “梁方目前是你们这一代里实力最强的,这次肯定也是他赢,”元初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跟人家学着点,天天脑子够聪明就是不学习。” 瑾石抱着匣子躲闪:“别戳脑袋,会变笨!” 元初哼了一声,收起手正色道:“这个你一定要亲手交给梁方,不能给别人或者由别人代交。” 这话说得瑾石更好奇了:“我能打开看看吗?” “不能,”元初说道,然后他摆摆手,“哎呀没什么,就是你不爱看的绘谱。” 瑾石眼睛睁圆了:“你给他传授了什么秘籍吗?你居然都不给我看一眼。” 元初看这混小子又戏精上身,一巴掌高高举起作势要打,瑾石嘻嘻哈哈地抱着匣子往外面跑:“哎呀元九曜不要动气,我一定要让这东西稳稳地给我们梁小公子带过去!” 元初看着瑾石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瑾石到了国师府,宋成园罕见地没有在门口接他,他迈进门去,发现宋成园在看一副阵法。 “先生早。”瑾石放下匣子,给宋成园行了礼。 宋成园这才回过神,他看看天色,揉了下眼睛,瑾石发现他的眼角有些红,不由得问道:“先生没有休息好吗?” 宋成园看着小孩关心的神情,笑了笑:“还好。” 然后他拿出一本书,递给瑾石:“今天开始,我们暂且不学阵法,学《千字文》和《三字经》。” 以往都是以学开蒙阵法为主,认字为辅,因为宋成园知道元初把瑾石送来为的主要是阵法的启蒙。 瑾石闻言一愣,问:“为什么?” 然后他意识到不对,哪儿有学生质疑老师的。 他赶紧道歉:“抱歉宋先生,学生不是质疑您的……” “没事,”宋成园摆了摆手,他一向对学生不是很严厉,更何况瑾石是他少有的比较喜欢的学生,所以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昨日晚上,国师把我叫过去,说谢右使进宫去了,好像是说了你在雏鹰冬战的表现,又说了你就是元九曜的徒弟,陛下很高兴,已经拟定你做今年年夜的吉祥童子。” 吉祥童子?? 瑾石有点懵:“这是做什么的?” “就是小公子在绘制吉祥如意阵的时候,你需要根据阵法效果行进跳舞。” 瑾石一听这就有点炸:“跳舞?我是男的!” “跳舞这事又不分男女,《剑器舞》不就是男舞吗?况且这件事的难点不在这,你跳成啥样都无所谓,按点踩好位置就行,主要是你需要在跳的时候诵读《吉祥如意辞》。” 瑾石:“……” 吉祥如意阵,吉祥童子,吉祥如意辞。 好家伙,真的就是过年要讨吉祥啊。 瑾石拿着手里的《千字文》:“所以……我之所以要学这个……” 宋成园点了点头:“对,为的是你后面要背会那个《吉祥如意辞》。” 如果连字读认得不多怎么背《吉祥如意辞》? 但这若这真的是皇帝的意思,瑾石抱着最后的希望挣扎问道:“元……我师父他知道这事儿吗?” 宋成园叹了口气:“现在估计应该已经知道了,而且……” “圣旨到~!” 师生二人齐齐向门口方向看去。 宋成园把瑾石拎起来,拍了拍肩膀:“好了,你躲不过了。” 宋成园带着瑾石接旨,然后给传旨的小公公一小片银叶子送走后,瑾石整个人都有点垮。 皇帝只给了他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也就是说,半个月之后,他就要去宫里背读太傅写的今年的《吉祥如意辞》了。这半个月,是他最后的识字时间。 “放心,”宋成园安慰他,“每年的吉祥童子年纪都不大,周太傅不会写特别晦涩的词,你把《千字文》、《三字经》学下来就差不多了。” 瑾石有点绝望地看着手里的书,半个月,要怎么背? 更何况,就算这两本学完了,后面那篇未知的《吉祥如意辞》,还要继续背! 即将踏入六岁门槛的瑾石,觉得他五岁的尾巴真是越来越黑暗了。 被迫跟着宋先生读了一天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学,宋先生前脚刚走,梁方后脚就回来了。 梁方果然再次夺魁,但他回来的时候,没有去找梁国师和夫人,而是冲进学堂,小脸上气鼓鼓的,瑾石抱着元初嘱咐他给梁方的匣子不知所措。 “哼。” 梁方仿佛没看见他一般,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大步走过。 瑾石立刻意识到小伙伴生气了。 伺候梁方的小厮没敢进去,这小厮名为梁素怀,是梁府的家生子,年纪比梁方和瑾石都大,他看小公子平时的好友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小声提醒道:“今天路上,小公子在路上听到了一些传言。” 瑾石眨了眨眼:“传言?” “关于吉祥童子的事,还有……二皇子的事……” 瑾石现在深深觉得“吉祥”两个字和他犯冲。 “素怀!”梁方高声喊道。 梁素怀对瑾石比了个无可奈何的眼色,然后喊着“小公子有何吩咐”便进了屋。 梁方板着小脸跟他说晚些时候会去和母亲父亲请安,今天他的晚饭在学堂用了。 瑾石有些惊讶,梁方雏鹰冬战夺魁,怎么看都是值得庆祝的事吧?为什么不论是梁夫人还是梁国师都没有立刻过来关心结果呢?看梁方的吩咐,好像他今天在学堂用饭也是可以的。 梁素怀从学堂出来,给瑾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瑾石进去哄一下小公子,然后自己往主屋去了。 瑾石自己还觉得委屈外加莫名其妙呢,要是梁方因为他被皇帝定为吉祥童子的事闹脾气,那他还不想当这破玩意呢。 还得背书! 但现在生气的是大爷,于是瑾石抱着怀里的匣子往里去,梁方坐在他自己宽大的书桌旁,聚精会神。 瑾石探头看去,发现那是一幅画。 不,不对,与其说这是一幅画,不如说是一幅像画一样的阵法,他想起了梁方书房门口那幅会动的山水图,那也是一个阵法。 梁方现在看的这幅画和那幅画很像,但瑾石能感受到区别。 如果说那幅画只是一个观赏用的阵法,那么这幅画,瑾石感受到它是一个带着点空间阵法意思的阵,他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个阵不完整,还不能称之为“界”或者“境”。 以画制界,最经典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山河社稷图》,传说那里面藏着一整个的小世界。 但梁方现在看的这个,连一个小“界”都成不了。 瑾石把匣子放桌子旁边,看了一会,不止怎么心里有些痒,他觉得这个阵法要是再加几笔,说不定就能成呢? 于是他好奇问道:“这是你画的?” 梁方没有理他。 瑾石面露委屈,伸手戳了戳小伙伴,梁方往旁边去了去,避开他的手指。 瑾石想了想,把手里的匣子推过去,小心翼翼说道:“这是元初……啊不对,我师父让我给你的,祝贺你雏鹰冬战一举夺魁。” 梁方这才回过头,他看了眼那个匣子,又看了看瑾石,冷着脸说道:“替我谢谢元九曜,这礼太贵重,我收不得。” 瑾石没懂这话的意思:“你还没打开看呢。” 梁方冷笑一声:“就算不是金丝雪玉笔也是和金丝雪玉笔等价的东西,元九曜惯会一碗水端平,给文王殿下送了东西,自然也要找由头给国师府送东西,就像你,既要在国师府开蒙,又要去当文王的伴读,两边都不得罪。但梁方怎能比得过文王殿下,怎么能收得起和文王殿下收的等价的礼?” 这话在瑾石脑袋里转了转,他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因为昨天师父带我去给文王殿下赔罪送礼生气?” 梁方一听他根本没听到重点,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瑾石:“你还在装傻充愣吗?国师府和右使府不和已久,你既然要去当文王的伴读了,还在我国师府学什么!你既然和他交好,那还来跟我说话做什么!” 瑾石一听这话,眼睛顿时通红:“谁说我要去当他伴读和他交好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文王!元初都帮我推了伴读的事了!” 梁方一怔:“你说你……不喜欢他?没有想跟他做伴读?” 瑾石抓住这个机会,他上前一步,却不想手不小心按在了那幅画旁的墨引之上,墨引倾覆,瑾石感觉到有灵力从自己手中顺着墨引流淌,下一秒,他眼前一黑。 梁方看着瑾石在自己面前消失,他一愣,立刻转向那幅画。 那倒下的墨引已经流干了,黑色的墨引混杂着瑾石的灵力,在那幅山水话上绘出了一条细细的溪流,而那溪流的旁边,一个小人儿站在了那里。 梁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颤抖着叫了声:“瑾石?” 没有任何的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梁方:你和他玩就不要和我玩了哼! 感谢“明熠”小天使的营养液! 天意 这幅山水画阵是梁方每次和人斗阵赢了回来都要看的,那是他至今都无法完成的作品,是他的父亲梁杭让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着墨的,属于他自己的未完成阵境。 因为梁方的斗阵水平已经远超同龄孩子,在瑾石出现之前,他和同一代的对手斗阵基本上都是碾压获胜,为了防止他骄傲自满,梁杭给他留下了“绘出阵境”这样的难题,在梁杭看来,哪怕梁方再天才、再努力,也不可能在六岁就找到绘制阵境的关窍,毕竟但凡一个人能绘出属于自己的阵境,那么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可以达到九曜的级别。 哪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能达到这个级别的。 但没想到,瑾石阴差阳错打翻的墨引,让梁方这幅画阵竟然成型了,不但成型,还把沾着墨引的他给引了进去,成为了阵中一景。 梁方唤了几声,里面看起来和瑾石穿着一般的小人听不到他的话,已经开始一个人兀自探索起画中世界。 梁方有些慌了,这幅阵境他根本就没有画完,自然也没来得及设出口和入口。 虽然阵境不一定非得有出入口,一般找到阵眼就能破阵,而画阵先画阵眼,梁方也确实在这幅阵里设了阵眼,可瑾石并不知道阵眼所在啊!如果瑾石在阵境中找不到阵眼,那他就会被困在这幅画里永远都出不来了! 梁方立刻往外奔去想要喊人,却又怕那画出什么差池,于是半路顿住脚步,回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画,再慌乱地往外跑去。 他询问下人父亲所在的地方,得知梁杭正在书房会客,顾不得平日里的礼仪,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 “父亲,我……” 梁方看清里面父亲的“客人”,顿时卡了壳。 竟然是元初。 元初笑着跟他打招呼:“恭喜小公子雏鹰冬战一举夺魁。” “元九曜!” 元初有些惊讶地看着平时客气有礼的梁方竟然罕见地露出惊慌的情绪,小孩的眼角居然有了泪花。 “怎么……” 元初话还没说完,就见梁方把怀里的画轴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然后梁方后退一步,对他跪下:“都是晚辈的错,让瑾石……让瑾石不小心进到我的画阵里了!请元九曜和父亲想办法救瑾石出来!” 元初自然是不会干站着受了这礼,他上前去要把梁方拉起来,没想到梁方这孩子倔得要死。 “是……是我错了,是我……我害得瑾石……” 元初还没说话,就听梁杭冷声喝道:“做错事就想办法弥补,跪在地上能解决问题吗?” 元初一个用力把梁方拉起来:“来,从头到尾说说。” 大人们心里想的都是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能整出什么事,但等梁方说完,两个大人都沉默了。 他们还真整出来事了。 元初的眉头皱起,他和梁杭看向桌子上的画阵,梁方站在一边,小手攥得泛白。 “你是说……”元初摸了摸那画阵上已经干了的墨引,黑色的墨引汇成了黑色的小溪,代表着瑾石的那个小人儿正在溪水边玩,“这条线,是瑾石打翻墨引落下的?” 梁方点点头。 “一个绘阵师的阵境,只有他自己能完成……因为每个人的’气‘是不同的,按照你说的,当时你的手上并没有灵执,也没有墨引,所以只能说是瑾石的手上带着灵气,碰了墨引,那灵气引导墨引补充了你这阵境的最后一笔,”梁杭伸手碰触了下那山,又碰了下那道溪水,“这确实是两个不同的’气‘。也就是说……” 梁杭抬起眼,和元初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元初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正在全神贯注盯着画阵的梁方,对梁杭说道:“要验证也很容易。” 梁方有些迷茫地看着大人们:“验证……什么?” 元初蹲下身,按着他的肩膀问道:“你之前在雏鹰冬战上和瑾石交手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过瑾石画的阵法?” 梁方点点头。 元初又问:“那你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看到了什么幻象或者听到什么声音之类的?” 梁方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幻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象,我记得在我覆盖瑾石刻在树上的那个阵法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属于当时我周边那个环境的声音。” 元初站起身,对梁杭说道:“八、九不离十了。” 梁方还是困惑,他看了眼画里代表瑾石的那个小人,小人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四处闲逛,而是停在了黑色的溪水边不动。 梁方确定自己的画阵里不会有任何危险因素,但是他还是怕瑾石会在里面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他有些不安地问元初:“父亲,元九曜,你们有办法救出瑾石了吗?” 元初跟梁杭点了下头,然后对梁方说道:“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什么办法您尽管说,”梁方坚定地说道,“只要能救瑾石出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元初有些意外梁方居然带了这样的决心,他有些失笑地问梁方:“瑾石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梁方不懂为什么元初会问这句话,但是他还是郑重地点头:“瑾石是我唯一的朋友。” 梁方从开始绘阵起,就没有遇到过什么朋友,或许说曾经有,但在他展现出强大的绘阵天赋后,大部分都开始疏远他。而另一些因为他的能力故意接近或者讨好他的小孩,总是对他带着些崇拜的情绪,梁方带着小天才的傲气,自然也看不上这些人。 只有瑾石。 瑾石展现出的天赋将他内心那点小傲慢击碎,但又不像那些视他为对手的人对他产生敌意和嫉妒,也不会因为他赢了他而产生疏远。 瑾石是他的朋友,是他唯一认可的朋友。 也是他认为唯一的会在不久的未来就追赶上自己的人。 元初对梁杭摇头叹道:“天意。” 梁杭绕到梁方的旁边,拉起他的手,放在那画上:“你试着,用手触碰这条黑色的溪水,把灵气逼在指尖。” 梁方绘阵从来都是用灵执,这是他第一次脱离灵执直接把灵气逼出。 灵气在身体里游走,从他的指尖蔓延到那黑色的溪水上。 梁杭握着他的手腕:“小心控制灵气,不要漫到别的你画的线上。” 梁方聚精会神,无形的灵气开始聚成长长的灵气带,渐渐覆盖上了溪水。 瑾石饿得有些晕,他蹲在黑色的溪水边上,开始第十次回忆自己进来的过程。 他大概能猜出来这是梁方放在桌上的那个阵境,但是他记得这阵境应该还差一点才能完成,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进入到了这里。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有梁方的气息,除了面前这缓缓流入的溪水,瑾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原本梳得好好的发髻有些散,这溪水就是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墨引,里面是自己的气息, 当时真的应该好好看看,瑾石沮丧地想,最起码感受一下这阵的阵眼啊,现在他已经身在阵中,找阵眼可得走遍这整个阵境,但是他现在饿得一步都不想走了。 看着面前的溪水,瑾石把手伸去,想着能不能以这个有自己气息的东西当个突破口。 突然,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正在慢慢替代这溪水里自己的那部分气息。 是梁方! 属于梁方的气息缓慢而笨拙的逼近瑾石,瑾石放出自己的灵气,两股灵气在溪水中交汇的一瞬间,瑾石突然感觉自己周身一亮,然后他看到了一脸关注地看着自己的元初和梁杭。 瑾石有些茫然,他想叫一声“师父”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 他听见自己发出了梁方的声音:“我,我感受到他了!” 瑾石震惊,难道自己在梁方的身体里? 接着,他看到自己师父的嘴唇翕动:“告诉他阵眼。” 然后他听到梁方说道:“瑾石,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阵眼在距离这条溪水往上,哦不是,往北的树林里,有一株红色的花,把它拔掉就可以出来了!红色的花,红色的……” 梁方的声音突然断开,瑾石回神,他仍然在黑色的溪水旁。 瑾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探入到溪水里,溪水已经充满了梁方的气息,但那灵气并不像刚才那样流动。 他有些担心,梁方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又转念一想,外面有元初和梁杭,应该不会让他有什么危险。 于是瑾石站起身,往北边的树林走去。 他得先找到阵眼出去。 红色的花十分好找,瑾石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见到了那参天大树下的红花,他蹲下身,感受到整个阵境的灵气都在穿过这红色的花朵,这花朵就是整个阵境的阵眼,他伸出手,轻松地就将那红花拔起,紧接着,整个世界震动了一下,山和水渐渐变得透明,手里的花朵缓缓枯萎,整个阵境开始慢慢地破碎,下一刻,天旋地转,瑾石跌坐在地上,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一个身影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太好了……”梁方的声音带着哽咽在他的颈侧响起,“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瑾石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回抱住小伙伴,但却一瞬间有些拿捏不准这种抱抱算不算轻浮,肚子里适时地传出了声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本来就不怎么稳的小发髻登时散了。 “那个……”他小声地在梁方的耳边说道,“我有点饿了……” 瑾石感觉抱着自己的小伙伴身体突然僵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一软,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梁方……梁方?喂!你怎么了!梁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嘤嘤嘤”小天使和“子顾”小天使的营养液 命契之人 梁方因为灵气消耗过度而晕厥过去,国师府的大夫给他把了下脉,说休息一晚就没什么大碍了。 而瑾石一脸懵地被国师府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番,等回家的时候,元初才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可是,那不是梁方的阵吗?”瑾石有点不解,“为什么我能补他的阵?” “不是补阵,”元初纠正他,“补阵指的是一个绘阵师画完完整的大阵后,其他人再去修补。你和梁方,这叫合绘。” “合绘?” “阵是分大小的,”元初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说道,“但这’大‘,不仅仅指的绘阵范围,尤其对于阵境来说,是指的它创造的范围。而阵境还有个特殊点,就是每个人能画出的阵境的是根据自己的’气‘来的,所以其他的阵有绘谱,唯独阵境没有。” “等等,”瑾石眨了眨眼,“所以说,阵境应该是只有一个人的阵气,因为每个人的阵气是不同的,每个人自己绘出阵境的方法也是不同的,但是带着我灵气的墨引却能补充进梁方未完成的阵境中……” 元初点头:“你和梁方的阵气,是可以相通的,也就是说,你俩是可以做到同绘一个阵的命契之人,你们在绘阵上,会有一定程度的心有灵犀,而绘阵时,灵气可以交融、配合。命契之人,是每一个绘阵师,都难得一求的知己。” 命契……瑾石还不知道这是哪两个字,但是从元初的描述里,他想,这应该是极具默契的两个绘阵师,才能同时绘出一种不在绘谱上的阵吧。 “可是……”瑾石想起来之前的事,“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和他明明就争论过他抄的那个阵到底有没有用,看起来并不像心有灵犀的样子……” “因为那是别人绘的阵,梁方抄的,不是属于他自己创造的阵,”元初谆谆善诱,“你想想,你在看到梁方当时抄错的那个绘谱,和梁方自己画的那个未完成的阵境时,感觉上有什么区别?” 瑾石回忆了一下:“看到那个绘谱的时候,只觉得这绘谱应该是错了,但是看到那张山水阵的时候,我觉得……如果增加一下某些部分,可能这个阵就能用了?” 他有些高兴:“所以说,将来梁方长大了,开始画自己的阵,那我就能靠这个和他心有灵犀了?那斗阵的时候,岂不是……” “想什么呢你,”元初点了下他的脑袋,“你了解梁方,而梁方自然也会了解你!” 瑾石捂着脑袋嘟囔:“谁说的?之前大比上我画的那个阵梁方就没察觉。” 元初叹了口气:“那是梁方被书本的知识暂时局限住了,等他成长之后,自然也会意识到这点的。” 他有些复杂地伸手摸了摸瑾石的眼角:“命契之人,都是极度互相了解的人,如果为友,则会是最默契的搭档;如果为敌,将会是不相上下、永远都无法分出胜负的劲敌。” 瑾石这个时候还不理解元初说的话,他只是对第二天到学堂,小伙伴对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友善感到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梁杭对他说了什么,梁方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他不再纠结元初带着瑾石和右使府走动,也不再总是在抄绘谱的时候摆出一副生人勿扰的冰冷模样。 他甚至开始陪着瑾石玩瑾石想玩的游戏,闲暇之余不再是那些枯燥文雅的飞花令、投壶游戏,从躲猫猫、过家家,到翻花绳,只要是瑾石开口想玩的,梁方全部配合。 瑾石受宠若惊,梁方甚至允许他喊他“阿方”,对一些他偶尔“越界”的行为也不再拦着。 那“约法三章”已经形同虚设。 但瑾石不考虑这么多,他只是很开心自己的朋友终于肯敞开胸怀接纳自己了。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在宋成园的紧赶慢赶之下,瑾石终于把《千字文》和《三字经》顺了下来,虽然写字可能还差点,但是认字应该没问题了。 最后一天瑾石终于不用看这两本书,而是和梁方快乐地抄绘谱。 梁方抄绘谱是在背阵,瑾石抄绘谱纯属灵气没处放,抄还不严谨地好好抄,没事这改一下,那涂一下,线条整洁分明的阵法被他改得如同鬼画符一般。 “别看这跟书上的不一样,”瑾石拿起阵法抖了抖,“作用大同小异!” 梁方探头看了眼瑾石那本绘谱上画的阵法,和他手里的那个阵法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是一回事,但他还是点点头:“嗯,差不多就行。” 得到梁方认可——这段时间梁方就没有不认可过——的瑾石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灵气有些枯竭,于是他伸个懒腰,没个正形地挨挨蹭蹭到梁方旁边,看到梁方面前摆着那幅之前曾经把瑾石吸进去的画阵,那幅画阵因为阵眼已毁,整幅阵已经变成了一张仿佛被水晕染了的普通的画作。 “你还在看它呀……”瑾石打了个哈欠,趴在桌子旁边歪头看着梁方。 梁方皱着小眉头点点脑袋:“我想知道,我之前到底是哪里没想到,你还记得当时你看到那幅画的感觉吗?” 瑾石望天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两个小孩阴差阳错地合绘出了一幅一次性的阵境,但却无法再复制这个阵法,就如梁杭和元初猜测的,那可能只是一次因缘巧合。 瑾石揉了揉眼睛:“我们休息会儿吧……” 梁方一时也研究不出一二,只好放下那画说:“好。” 侍女端上来瓜果零食,瑾石吃了几口又央着梁方陪他玩游戏,梁方看着带有一对小梨涡对自己笑得有些讨好的自己的命契之人,他掏出小手绢,给瑾石擦了擦嘴边桃花酥渣。 “我不太想玩了,”梁方垂下眼睛,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拒绝瑾石的邀请,他甚至带上了点委屈的口吻,“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你当相公,可我也是男孩子。” 瑾石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就算梁方长得秀秀气气,那也不是总让人家当新娘子呀。 但是一想到明天他就要入宫去学背那个什么吉祥辞,还要练那个什么舞,马上就要见不到梁方了,今天可能是他最后一天和梁方玩耍的机会,于是他说道:“那要不这样,等下一次咱俩再玩的时候,你来当相公,我来当新娘子!” 梁方想了下,点点头:“那好吧。” 瑾石一高兴,刚准备去屋子里拿“锅碗瓢盆”,就听梁方说道:“但是你得立字据。” 瑾石欣然同意,由着梁方带他到书桌上,看似随意地从旁边扯了一条纸,放到瑾石面前。 今天瑾石不用抄书,桌子上只有灵执,瑾石顺手拿起自己的灵执,沾了点墨引写下几个字“今天阿方给我当新娘子。” 他顿了下,突然觉得这纸有点奇怪,好像隐约有……阵法的感觉? 瑾石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灵执和墨引,想着是不是这玩意带来的错觉,于是他抓了抓头发,没当回事,又写下几个字“以后我给”,写到一半,那种带着阵法的感觉又来了,但他现在的灵气有些空虚,直觉判定有些不准,于是他想拎起这张纸看下,别是自己真不小心绘了什么阵法。 没想到梁方却突然说道:“后面两个字我来写,你写我的名字都不好看。” 这是小伙伴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批评他,瑾石立刻忘了刚才那茬,看着那张纸上狗爬一样的“阿方”两个字,觉得自己写得确实不好看,便让了位置。 梁方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根灵执,写下了隽秀有力的“阿方”二字,然后把笔还给了他。 瑾石把后面的话写完,又属了自己的名字,把这张“字据”递给梁方。 梁方小心翼翼地把它吹干,收紧自己的怀里,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我们来玩吧!” 和梁方疯玩了一下午,从过家家玩到躲猫猫,宋成园想着马上要进宫天天紧绷了,这也就是俩小孩过年前最后的闲暇时间,就干脆给他们放了个假。 等从国师府出来的时候,元初看着瑾石依依不舍地和梁方道别完走过来,纳闷地问道:“为什么要跟人家说‘保重’?你这是要去哪?” 瑾石看着国师府关上的大门,带着些忧伤和离别的哀愁,小小地叹了口气:“明天我就要进宫了,不能陪梁方学阵了。” 元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伸手戳了戳徒弟的小脑袋:“你想什么呢?明天人家梁方也进宫好吧?没有他你跳舞干跳吗?” “啊?” 元初看着自己呆傻傻的小徒弟,无奈地摇头:“走,今天去吃猪头肉,给你补补脑子。” 猪头肉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听但吃起来是真香。 瑾石一边用筷子夹着片好的肉往春饼上卷,一边听元初给他讲进宫后的注意事项。 原来他和梁方会被安排在启新宫,一直到大年三十之前,都要住在那里,由钦天监、太傅和宫里的教坊嬷嬷来教导他们今年祈年的吉祥如意阵和与之相配的舞蹈、祝文词等,一直到守岁那天晚上,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将吉祥如意大阵的效果覆盖整个京城,以祈求大沐新的一年顺风顺水,吉祥如意。 而现在才刚刚腊月十五。 瑾石一听要在宫里待十五天,顿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所以我大年初一才能出来了?” 元初点头,然后他揣起手:“所以你现在知道应该对谁依依不舍了吧?” 瑾石放下筷子,抱住元初的腰在他怀里狠狠蹭了两下,把嘴上的油都蹭到了元九曜的胸口。 “要等我回来呀!”瑾石假模假样地说道,“可不能背着我去收新徒弟呀!” 元初弹了他一个脑壳蹦,嫌弃地说道:“哪儿学的这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子顾”小天使和“嘤嘤嘤”小天使的营养液 吉祥如意 有了梁方陪伴,那对瑾石来讲如同坐监牢的十五天过得就不那么痛苦了。 梁方是绘阵者,绘制吉祥如意阵这种阵法对他来讲轻而易举,再加上他去年已经参加过了,今年吉祥如意阵又没什么变动,所以他今年的任务就变成了绘阵让瑾石配合跳舞。 但瑾石的动作协调能力太差,教坊的乐舞嬷嬷实在是不得不放弃教他如何动作优美,毕竟他稍微有点在乎动作,那就准要摔跤。 钦天监的监副倒是对瑾石的舞姿没什么要求,他甚至觉得这孩子比以往的吉祥童子还要省心,因为他完全不用别人指点,就能十分默契地跟上梁方绘制的阵法效果点,当然,因为不是真正的绘阵时机,梁方把阵画在了铺在地上的巨大阵纸上。 而最头痛的当数不能放弃的太傅。 太傅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新年祝辞,但没想到瑾石读得磕磕绊绊,第一次读就好几个字不认识要去看梁方给他提醒,于是本来准备像以往那样甩下祝辞就走的太傅不得不在给两位皇子上完课之后,还得过来给瑾石掰开了揉碎了讲祝辞的意思,以求能让他理解着顺下来。 好在瑾石虽然基础差,但是脑袋还是好使的,在经过了十几天的努力后,他终于可以顺着梁方的阵法,熟练地把那背了十五天的《吉祥如意辞》给诵出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个已经准备好了的小孩被带去温清池沐浴更衣。 瑾石趴在池边,温热的水让他打了个哈欠。 这次温清池沐浴的机会是皇后体恤两个小孩练习辛苦,特地赐给两个小孩的。瑾石知道,皇后实际上心疼的是自家侄子,他不过是沾了梁方的光而已。 “你说,就我这样的,文王还要找我当伴读……”瑾石被热水弄得有些迷迷糊糊,“我要是当了伴读,那不就得天天挨太傅的戒尺,幸好元初帮我推了。” 水声响起,梁方游了过来,瑾石感觉自己的肩胛骨被轻轻碰了碰:“这是什么?” 瑾石闻言睁开眼睛,费劲地向自己身后看去,梁方则向旁边皇后派来的宫女示意,宫女拿来一面铜镜。 除了元初之外,瑾石还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沐浴过,他抻着脖子勉强看到那铜镜里自己的后背,在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小块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过的模样,和周围白皙润泽的皮肤格格不入。 “这个呀……”瑾石看了眼就把眼睛挪开了,继续没什么精气神地趴在池子边,“元初说,是他带着我游历的时候,他在野外生火,我不小心绊倒摔倒在火堆边烫的。” 梁方听后有些心疼,他摸了摸:“还疼吗?” 瑾石不在乎地摆摆手:“其实我没什么印象,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这茬了。” 梁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他说道:“以后就待在京城吧,野外有些危险。” 瑾石一听这个,赶紧睁开眼睛摇摇头:“不不不,那可不行,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以后可是要走遍山川,看遍天下的!” 梁方垂下眼睛:“可是我得留在京城呀。” 瑾石想了想,然后说道:“那我到时候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写一封信,帮你画下来我见过的山川大河!” 梁方没有回话,瑾石也没有在意,他趴在池子边上昏昏欲睡,想着他们出场得将近子时了,现在他又困又饿。 “两位小公子,”温柔的宫女姐姐在池边说道,“如果沐浴好了就上来吧,吃点东西,就该换祝祷服了。” 瑾石一听有吃的,立马精神抖擞,对着宫女姐姐一笑,露出两枚小梨涡:“谢谢姐姐。” 然后他转身去拉梁方,却见梁方的表情不是那么开心。 “怎么了?”瑾石问道。 梁方摇摇头:“没什么,有点饿了,去吃东西吧。” 瑾石便没当回事,开心地爬上岸和小伙伴去吃点心。 等到了亥时,他们被换上了白色镶金边的祝祷服,等在了离皇帝大宴群臣的年庆殿前的空地旁,这里是梁方将要绘阵的场所,上面已经搭好了绘吉祥如意阵的巨大圆坛。 梁方深呼吸了一下,就算他已经参加过一次,但真到了和这个时候,还是难免会有些紧张。以己及人,他想转头安慰下瑾石,却发现自己这小伙伴正好奇地踮起脚向殿内张望,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诶,我看到元初了,”瑾石小声地对梁方说,“还有梁九曜。” 梁方有些哭笑不得,但瑾石的放松确实让他也缓解了不少。 “咦,”瑾石又好奇地拽了拽他,“还有红色头发的人?那是谁呀?” 红色头发。 梁方的表情淡了下来,他说道:“大概是北成人吧。” “哦对,”瑾石点点头,“北成人是红发,听说他们皇室的人都是红发。” “不,”梁方纠正他,“北成人红发和黑发都有,但红色的头发一定是北成人,而北成的皇室,区分他们默容家的人靠的不是头发,是眼睛,他们的眼睛是蓝色的。” 瑾石觉得想象不能,他还没见过蓝眼睛的人呢。 “那一定很好看吧,”瑾石小声感叹,“像天空一样的蓝色。” 梁方听瑾石夸默容家人的眼睛,顿时不高兴了:“那是大沐的敌国。” 瑾石没感觉到梁方的情绪,他又“咦”了一声,问道:“对啊,他们是大沐的敌国,那他们现在过来做什么?” 梁方眯起眼睛,然后给瑾石指了个方向,瑾石看到那是一名黑发的小孩,而这小孩现在竟然坐在了皇帝的右手边?! “那是……皇子?”瑾石不确定地说道。 大沐朝只有两位皇子,他见过二皇子文王徐允,但这小孩明显比徐允小,看起来和他们的年纪差不多大,总不可能是大皇子吧? “那是北成的二皇子,”梁方的声音有些冷,“默容应。是锦呈公主的孩子,而那个红头发的,多半是北成派来的随行使者。” 锦呈公主! 瑾石知道这位公主。 丰元二十一年,崇尽关一战,北成主祭兰安被重创,北成不得已撤兵,按道理大沐应该乘胜追击,但偏巧赶上大沐境内受灾,战乱加上灾害和瘟疫,已经让大沐无力支撑后续的战争,所以最终看起来像是大沐赢了,但实际上当时大沐仅能支持前线一段时日,可偏巧对于北成来讲,攻到崇尽关也已耗尽国力,于是两败俱伤的战争结果导致两国都要休养生息。 丰元二十二年,丰元帝的姐姐锦呈公主前往北成和亲,嫁与北成皇帝,北成皇帝则封锦呈公主为平后,意味着和北成皇后享有同样的地位,以求两国友好,自那之后,两国逐渐开放商贸互通,关系彻底缓和下来。 但在丰元二十四年,锦呈公主前往北成国都努元外的一处别庄休养,别庄走水,公主薨逝在了那场大火中,只留了刚刚一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默容应。 “公主薨逝,陛下震怒,”梁方小声说道,“然后北成不知道给了什么补偿,再加上每年让公主的孩子回来陪陛下过节,这才没让矛盾加剧。” 瑾石这回听出来小伙伴的情绪了,他直接问道:“你不喜欢这个默容应?” 梁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讨厌他。” 瑾石有些不解:“他……得罪过你?” 梁方摇了摇头:“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瑾石在外面跑惯了,对人心和一些斗争都不甚了解,在他看来,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但梁方不同,他从小生活在京城,见识过了人心能有多脏。 北成皇帝原配的皇后娘家正是兰安所在的兰家,大沐打破了兰安的野心,还重伤了兰安本人,锦呈公主嫁过去还让北成皇帝平了原先一人之下的兰皇后的皇后之位,所以她的下场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但大沐却为了和北成交好,不得不把公主嫁过去,又因为不论是百姓和军队,都还没有准备充足,时机未到,连公主被烧死都只能忍气吞声。 北成敢把默容应往大沐送,表面上说得好听,是慰藉皇帝思念胞姐之情,实际上默容应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大沐的皇帝和百官,看,就算我北成把他送到你们面前恶心你们,你们也得好吃好喝地招待,毕竟他身体里有一半的血可是锦呈公主的。 至于大沐会不会善待默容应,并不在北成皇帝的考虑范围内,他早早地就立了兰皇后生下的大皇子默容赫当太子,就算大沐把默容应扣下来,北成说不定还能直接挥挥手说不要了。 钦天监监副对他打了个眼色,瑾石赶紧拉了下梁方的衣袖,让梁方回神。 “要开始了。”瑾石说。 梁方收回思绪,对他点点头。 监副对他们一挥手,梁方登上绘坛,手执金色的灵执,用金沙墨引绘下有力的第一笔。 瑾石看着吉祥如意大阵在绘坛上快速成型,在梁方落下笔的那一刻,他按照之前编排好的位置,顺着大阵的效果飞身而上。 子时的祈年钟声响起。 “辞旧岁之恶,迎新载之吉!” 这是每年祝辞都要有的、从未变过的第一句。 清亮的童音顺着吉祥如意的阵法放大,伴随着明亮艳丽如同烟花一般的阵法在空中炸开。 丰元帝携众臣笑呵呵地观赏着这由大沐最有潜力的两个未来绘阵师的杰作,一片欢声笑语中,元初被谢崇碰了碰酒杯。 两个大人举杯一饮而尽。 “没想到瑾石和梁小公子的默契这么好,”谢崇笑吟吟地说道,“去年的陆家小公子就比较死板,指哪里走哪里,完全没有配合着阵法来。” 陆家小公子。 元初反应了下,想起来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孙。 “瑾石比陆小公子年纪大点,”他笑着说,“等陆小公子到瑾石这个年纪,定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嗳,”谢崇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瑾石这孩子聪明伶俐和阵法天赋无人能及,我可是听说了,之前他连《千字文》和《三字经》这等开蒙的书都没背过,但现在,不光那两本,连《吉祥如意辞》都能如此顺当地诵下来了。” “您实在是过奖了,他这也是承蒙陛下厚爱,受陛下鼓励而发奋罢了。”元初的笑没有变,他心里已经预料到了谢崇想要说什么。 果然,谢崇笑着道:“能诵下来《吉祥如意辞》,想必,瑾石小公子入宫伴读自然,也是可以的咯?” 元初笑了笑,没有回应,而是看向了那绘坛中心的两个孩子。 这对有着命契命运的两个孩子,正在共同完成大沐的新年祈福。 元初悄悄叹了口气,他有些后悔带瑾石回到京城了。 瑾石并不知道自家师父的担忧,头上明艳漂亮如烟火般的阵法效果让他兴奋。 被梁方的阵法气息所包围,他感觉十分地舒服,连《吉祥如意辞》也仿佛比平日里背诵地流畅许多。 跳到最后一个点,瑾石站住,按照之前排演好的,行天地大礼,诵出最后一句固定辞句—— “天佑大沐,吉祥如意。” 群臣中传出赞赏,皇帝派来的公公大声对他们宣着宫里给的赏赐。 瑾石和梁方跪下接赏,等下坛之后,梁方拉住了他,瑾石回过头。 “瑾石,”梁方对他说,“生辰吉乐,吉祥如意。” 瑾石睁大了眼睛。 他诵读祝词,为天下祈福吉祥如意,为大沐祈福吉祥如意。 梁方为天下绘阵,却只对他说,吉祥如意。 这是这么多年来,除了元初以外,还有其他人对他说—— 生辰吉乐,吉祥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巴拉巴拉1269”小天使的火箭炮和地雷! 感谢“明熠”小天使和“问道临渊”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在2021-11-04 20:01:22~2021-11-05 21: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巴拉巴拉126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巴拉巴拉12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熠、问道临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容器 随着梁方的一句“生辰吉乐”,瑾石正式地迈入了六岁的门槛。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自己仍然可以每天去国师府开蒙顺便找梁方玩,晚上回来和元初讲讲在国师府学了什么,但没想到二月二一过,他就接到了圣旨。 入宫伴读。 伴二皇子。 “为什么!”瑾石捧着圣旨不可置信地问元初,“为什么要我去?我不是还在开蒙吗?” 元初不紧不慢地品着去年的秋茶,眼睛都没抬:“你不是都学完《三字经》和《千字文》了吗?过年那会儿的《吉祥如意辞》背得挺好的。” “学完《三字经》和《千字文》就算开蒙完了?”瑾石把黄澄澄的圣旨卷好放桌子上,想要据理力争,“我可是知道人家开蒙都是从三岁开蒙到六岁的!” 元初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六岁了吗?” 瑾石爬上他旁边的太师椅:“可是我才开蒙了不到半年!人家是学了三年啊!” 元初“呵”了一声,然后说道:“人家三年是从三岁开始,你六岁的学习能力还比不过三岁的娃娃?再说了,人家开蒙又不是只识字!你都六岁了,还好意思赖在人家国师府开蒙?” 瑾石闻言郁郁:“那梁方呢……” “他也进宫伴读。” 瑾石一听梁方也进宫,顿时眼睛一亮。 但元初警告道:“梁方是大皇子的伴读,宫里人多眼杂,你不要总找他玩。” 大皇子徐璋和二皇子徐允,都是卯足了劲要争那太子之位的。 “可是,”瑾石想不明白,“为什么二皇子非要我去做伴读……伴读不应该都是以后他们的左膀右臂吗?我又不喜欢他……” 元初伸手撸了一把他的脑袋:“别想乱七八糟的事,让你去伴读就伴读,等年底我酌情跟圣上请辞,到时候咱们就离开这儿继续云游去。” 瑾石一听这个反而来劲了:“你之前明明说的是等我开蒙后就去云游!” 元初冷哼一声:“四大基础绘谱你背下来几个了?” “哦,”瑾石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原来是阵法开蒙。” 元初伸手点着他的脑袋:“你要是进度快点,我不就能早提了吗!” 瑾石捂着脑袋:“诶,那是不是,我还是可以去国师府的?” “宋成园会随你们去皇宫,”元初没好气地说道,“上午你们和两位皇子去静书苑,下午梁方和两位皇子去马场,你跟着宋成园继续绘阵启蒙。” 瑾石不解:“可是二皇子不是喜欢绘阵么。” “人家喜欢绘阵也不会跟你学开蒙阵法的,”元初心累道,“这是我给你争取到的最少的和二皇子相处的时间,你可别给我惹事。” 从谢崇孜孜不倦地提起瑾石做二皇子伴读这件事起,元初便明白,夺嫡之争的战火快燎到他们这里了。 瑾石已经在国师府开蒙了半年,再加上和梁方日渐密切,已经引起了谢崇的警觉,元初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提出离开,谢崇必然会多想,所以他才给瑾石定了个年底的期限,只要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年,他就好找时机提出离开。 但天不遂人愿。 二皇子很喜欢瑾石,在他看来,瑾石既然选择了做他的伴读,自然是不会站到国师府那边。而瑾石谨遵元初的嘱咐,没敢当着二皇子的面和大皇子与梁方走得过近,甚至平日里表面上再也不和国师府走动,这更加重了二皇子的错觉。 于是新的一年雏鹰冬战即将开始之前的某一天,又是红叶凋落的时节,二皇子把瑾石留了下来。 徐允为瑾石斟上了一杯平峰素商,看着比去年长大了些的小孩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放下,他笑了笑,给小孩递了块栗子糕,瑾石喜欢吃甜食,他接过后毫无防备地咬了一口,却发现这栗子糕做得太腻了,便不得不再去喝茶化解嘴里的甜腻,这茶水的苦涩味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徐允笑满意地笑了。 他就喜欢这样。 他喜欢什么,瑾石就必须喜欢上什么,他不喜欢什么,瑾石也必须不喜欢什么。 他喜欢喝茶,瑾石也必须喜欢喝茶,他不喜欢甜食,瑾石也必须对甜这种口味产生厌恶。 因为他会成为大沐朝的皇帝,而瑾石身为臣子,必须明白“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瑾石必须知道他的喜好和举手投足每一个动作的意义。 徐允作为一个皇子,他知道自己在绘阵的道路上无法走到底,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将会被培养成他喜欢的样子,然后承载他绘阵的那一半灵魂,代替他继续驰骋在绘阵之路上。 然后他遇到了瑾石。 瑾石有着很强的绘阵天赋,甚至在徐允看来,他比梁方还有天分,再加上元九曜的背景,所以他选择了瑾石作为实现他梦想的容器。 瑾石的阵,也会是他的阵。 瑾石还小,可以让他肆意打磨,打磨成他想要的样子。 好不容易用茶将嘴里甜到牙疼的味道冲走,瑾石听到徐允问:“这次雏鹰冬战你不会参加吧。” 瑾石一愣,他抬头看向徐允,徐允穿着黑色滚金边的皇子服,伸手托着茶盏看着他。 徐允今年已经十岁了,他的情绪不像去年那样外露,有了一丝难以捉摸。 瑾石摇摇头:“不参加,我不喜欢斗阵,去年那是意外。” 徐允品了一口茶,笑道:“喜不喜欢……以后再说,但是今年你不参加,很好。” 瑾石看着徐允放下茶盏,不明所以:“为什么今年不参加很好?” 徐允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屋外一阵风刮过,黄叶和红叶交杂着簌簌落下。 “因为今年我要夺魁。” 瑾石把这话在心里转了下,哦,这是怕我跟你抢吗? 他顺口说道:“可是,梁方也参加啊。” 徐允的动作一顿,不快的神情一闪而过。 他知道瑾石曾经在国师府开蒙过一段时间,和梁方关系不错。但今年瑾石成了他的伴读后,就再没有踏入过国师府的门槛。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最不稳定,不经常在一起玩,自然就会疏远。 但没想到现在瑾石提起了梁方。 徐允试探地问道:“为什么会突然提起他?” 瑾石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不是都蝉联了两年的魁首嘛。” 徐允看瑾石不当回事的模样心下一松,笑道:“放心,今年,他不会参加。” 瑾石并没有听出来徐允的话里的弦外之音,他看向站在窗边的徐允。 “这是我最后一年机会,”他听徐允说道,“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 外面又刮起了一阵风,瑾石突然觉得有些冷,他收回视线,把手放在温热的茶壶旁取暖,眼睛里尽是无奈的神情,行吧,虽然他从没听过梁方透露任何不会参加今年雏鹰冬战的意思,但是徐允觉得他不会参加就不会参加吧。 于是他点点头,有些敷衍道:“那好,先预祝殿下今年夺魁了。” 终于从宫里被二皇子放出来,瑾石坐着小轿子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元初不知做什么一直没回来,于是瑾石快乐地跟李嬷嬷说了声今晚不吃饭了就一头扎进后院的书房,徒留李嬷嬷一人心疼这孩子也太努力了。 但李嬷嬷一点也不知道,瑾石的“不吃”只是不在家吃。 钻进书房的瑾石熟练地爬上书房里的软榻,掀开一边的垫子,在榻的尾部藏着一个阵法,那是在元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两个小孩做的传送阵。 瑾石拿出灵执,将笔点中阵法中心,将灵气送进去,刹那间天旋地转,下一刻他晕晕乎乎地往旁边一躺,带着些墨香的气息萦绕在他旁边。 瑾石笑嘻嘻地抬头看着梁方的下巴,梁方后退一步给他让出空间:“我还以为阵法出了问题。” 瑾石从榻上蹦跶下来,一边顺手抓起梁方放桌上的葱花饼往嘴里塞,一边说:“二皇子留我下来谈话,真的好烦啊。” 梁方自然知道瑾石是被二皇子留了下来,他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装作不在意般问道:“他留你说什么?” 瑾石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就是今年雏鹰冬战,他说他是最后一年,然后问我参不参加。” 梁方问道:“那你参加吗?” “当!然!不!”瑾石吃完葱花饼有点噎,拿起桌上还剩点茶水的茶盏就往自己嘴里灌,梁方看不下去,给他递了个帕子,瑾石擦了擦嘴角继续说道,“去年参加那个本来就莫名其妙,今年我可不想再参加了,除非有方法让我能不上场只围观,不然雏鹰冬战比完之前我绝对不去北边!” 雏鹰冬战的大比地点,就在京城北城外的睚眦阵境。 “哦对了,”瑾石想起徐允的话,有些奇怪地问梁方,“你今年不参加雏鹰冬战吗?” 梁方不解:“我参加啊。” 瑾石纳闷:“那奇了怪了,为什么二皇子说你不参加?” 梁方眨了下眼睛:“你说,二皇子说我不参加?” “嗨,”瑾石有些不耐地摆摆手,“谁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错了吧。” 梁方沉默了会,眼睛里划过一丝若有所思,然后平静地说道:“嗯,他可能听错了。” 瑾石并没有把徐允的话放在心上,确切地说,对于二皇子的话,他就从来没有放心上过。所以这一天,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然而,雏鹰冬战开战的前一天,一向准时的梁方并没有按时到静书苑。 瑾石看到小太监匆忙从外面进来,对着大皇子徐璋慌张说道:“殿下,不好了,梁小公子来的路上有马车受惊,冲撞了梁小公子的轿子,梁小公子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嘤嘤嘤”小天使的营养液! 信任 自从当二皇子的伴读后,元初就告诫瑾石不要和梁方再有明面上的联系,梁杭明白元初的意思,他清楚元初并不想卷入夺嫡争端,不想得罪二皇子。而元初同样也和他透底到了年底就会择机离开,所以平日里两边的来往越来越少。 但梁方和瑾石却不满足于刚交的朋友就要被大人“拆散”,两个小孩偷偷捣鼓出了一对双向传送的阵法,两家大人发现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仅作了口头上的告诫,并没有完全加以阻止。 毕竟,这是一对有着命契之人命运的孩子。 但现在,瑾石已经完全忘了元初的嘱咐。 他站起来失声道:“倾覆?” 小太监和徐璋都吓了一跳,而徐允则坐在座位上眯起眼睛。 徐璋和徐允不同,恭王徐璋是大皇子,比徐允大两岁,为人处世更加宽厚和沉稳。 他先是问了小太监几句,然后让他退下,又转头对瑾石笑笑,说:“放心,梁方手臂折了,人没大事,现在已经送回国师府休养了。” 然后再起身和太傅行礼告罪,请太傅继续授课。 皇子不能随意离开静书苑,这是大沐朝开国皇帝就立下的规矩。 徐璋已然坐下,瑾石却放心不下,他对太傅行礼,说想要去探望梁方,太傅皱眉,徐允站起来,对太傅道:“瑾石不守静书苑规矩,怠学思闲,还请太傅责罚。” 静书苑首要的规矩,就是静心,不为外物所扰,一心只读圣贤书。 在外人看来,梁方与瑾石没有什么亲故,瑾石表现得比梁方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哥还要着急,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不愿意读书,找个理由不上学一般。 瑾石一愣,他看向徐允,徐允的脸色有些冷,并没有回看他。 “那就按文王殿下所说,”太傅捋了捋胡子,“瑾石,把《劝学》誊抄三遍才能用午膳。” 罚抄是不能在堂上抄的,这罚下来,就意味着瑾石不能吃午饭了。 瑾石咬了咬嘴唇,他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到太傅授课结束,然后开始拿起笔抄写。 徐允坐在他旁边,等徐璋和其他人都退下后,侧身看瑾石抄书。 “很担心他吧?”徐允说道。 瑾石没有理他。 “我还以为,你和他关系不好,”徐允冷笑,“平日在宫里,也没见你和他说话啊,怎么现在这么关心?” 瑾石充耳不闻,专心地抄写,他现在的字比五岁要好点,但是速度提不上来。 “瑾石,”徐允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在和你说话。” 瑾石抬手去蘸墨汁,徐允一巴掌把砚台扫到地上,上好的青墨砚碎成了几块。 瑾石的手一顿,他看向徐允,徐允这才发现,瑾石的眼睛有些红,他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但那水珠在他的眼眶打转,却最终随着瑾石咽了下嗓子而润散消失。 “是你做的,对吗?”瑾石哑着嗓子。 他终于明白徐允那句“今年他不会参加”是什么意思。 梁方的手折了,折在了雏鹰冬战的前一天,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日的雏鹰冬战他自然是无法参加了。 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最乐观的伤亡情况,对于一个还不到七岁的小孩来说,马车受惊导、轿子倾覆,人从轿子里滚落出来,一个不小心被惊马踩死都有可能。 “你在怀疑我?”徐允的脸色阴沉,他倏地站起身,将桌子掀翻,“原来这半年,你一直在跟我虚与委蛇!枉我还把你当心腹培养!你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瑾石也怒了,他也站起身,虽然身高不够,但他抬着下巴瞪着眼睛,带着哭腔喊道:“谁愿意当你的心腹!你先是嘲笑我,又抢走了我最喜欢的金丝雪玉笔!现在还害了我的朋友!我最讨厌你了!” 徐允的手攥成拳,眼睛扫到准备进屋打扫的小太监,想起现在在静书苑,并不是他的寝宫,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甩袖而出。 等他出门后,瑾石的眼泪才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进来打扫的小太监有些不知所措:“小公子……奴婢……” “麻烦公公晚些时候来,”瑾石边哽咽边吃力地扶起被徐允推到的桌子,把纸和书重新摆上,“我抄完书就走。” 小太监上前帮他整理,看到地上碎掉的砚台,躬身捡起:“奴婢再去给公子……” “不用了,”瑾石吸了吸鼻子,他伸手拿过了梁方桌子上的砚台,“我得赶紧写,写完出宫去。” 等瑾石抄完三遍《劝学》后,已经是下午了,他把抄好的纸放在太傅的案台上,用镇尺压好,便往学阵的地方去,宋成园已经等在了那里。 宋成园看到瑾石的眼圈红红的,宫里没有秘密,上午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 “今天不想学阵了,”瑾石看向宋成园,“先生能带我出宫找梁方吗?” 宋成园欲言又止:“瑾石……” 瑾石有些失望:“是不行吗?那,那我们下午快点学,学完了再去找他好吗?” 宋成园看着瑾石失落的表情,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走吧。” 路上,宋成园给瑾石讲了梁方受伤的经过,那刻在马掌和马车车轮上的迅捷阵法出了问题,导致马受惊冲撞了梁方的轿子,险些酿成大祸。 “万幸,小公子只是胳膊骨头伤到了。”宋成园说道。 “但是明天雏鹰冬战他就无法参加了。”瑾石低声说道。 宋成园看瑾石的反应和上午听到的传闻,眼里透出不安,他勉强笑了下:“没事,别多想,后面还有好几年呢。” 瑾石抬起头:“那辆马车呢?那辆马车是哪里的?” 宋成园有些艰难地说道:“是国师府从外采买回来的马车。” 瑾石睁大了眼睛,国师府的马车? 难道,他真的冤枉了徐允? “是国师府回来的马车,但是,那上面的阵法被人做了手脚。” 梁方在榻上,背后靠着软垫,他的右手被木板固定住,左手手腕有些肿,平时总是白白净净的小脸带了些伤痕。 瑾石有些心疼,想碰又不敢碰:“查出来是谁了吗?” 梁方摇了摇头,然后他无奈笑道:“查出来也没用,就和上次那个阵法一样,最后也一定是泥牛入海,没用下文了。” 瑾石不解:“上次的阵法?” “就是咱俩第一次见面,你指出错误的那个阵法。”梁方说道。 瑾石想起来了:“那个传讯阵法?” “那是单向传音阵法,”梁方叹了一口气,“阵法一旦完成,那么阵法所在的地方,这里的每个动静都会传到阵法的另一端。” 这阵法居然有另一端?! 瑾石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传讯用的阵法!如果说这阵法当初没被他发现,那么…… “其实这种东西,在家里发现过很多个,我们家大部分都是主斗阵的,对这种阵法其实不太敏感,而且,就算查出来也没什么办法,”梁方苦笑,“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因为你只知道这阵大概是出自哪里,却不知道,是谁让放到我家的。” 会这种阵法,擅长这种阵法的…… 绘阵司南衙。 而把这种东西偷偷放到重臣家里,谁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皇帝的意思,只好装作不知道,偷偷处理了便是。 但如果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呢? 或许皇帝有下过这种监视命令,但如果是二皇子或者右使府想要借此由头布下自己的消息窃取网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们把手脚做在了马车上,”梁方看着自己的手,“或许并不是冲着我来的,只是我恰巧赶上……” 瑾石伸手,轻轻碰了碰梁方的左手。 “抱歉,”梁方轻声说道,“今年生日,不能给你绘吉祥如意阵了。” 瑾石浑身一震,他努力露出一个笑,伴着两个浅浅的梨涡,伸手挠了挠梁方的左手手心:“今年我来绘阵,你来跳舞!” 一直到了傍晚,瑾石才从国师府离开。 宋成园送他出了国师府的门口,在瑾石对他行礼拜别的时候,把他叫住。 “瑾石,你相信梁方说的话吗?” 瑾石眨了眨眼,他不明白宋成园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还是点点头:“相信呀,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他。” 宋成园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是瑾石不懂的情绪,就在瑾石被看得别扭的时候,宋成园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瑾石的脑袋:“不要轻信别人。” 瑾石不懂:“什么……” “我有一个哥哥,”宋成园的声音有些哑,“他是天干顺食的命格。” 天干顺食格!瑾石知道,这是极其稀少的命格。 “按照命理来说,他的一生将富贵顺遂。”宋成园抬起头,眼睛看向那艳红如血的夕阳,“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已达到神笔,坐上了绘阵司北衙副使的位置。但谁想到,后来…后来…” 瑾石听着宋成园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直觉宋先生的哥哥应该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宋先生……”瑾石轻轻拽了拽他的手,“如果痛苦的话,就不要回想了。” “不。”宋成园笑了,他蹲下身,双手按在瑾石的肩膀,瑾石看到他虽然在笑,但眼角发红。 “瑾石,”宋成园看向他的眼睛,“这是先生今天要教给你的,先生希望你记住一辈子——” “人都有秘密,永远不要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 “我会的。”瑾石郑重点头。 但现在的瑾石,心里装的都是在病床上脆弱的梁方,对于宋成园的话,仅当作是先生可能某些时候触景生情的感悟。 毕竟他和梁方可是命契之人呢,他们之间要互相信任才对。 宋成园把瑾石送走后回到梁方的房间,他看到梁方嘴角噙着笑,用左手笨拙地翻着一本有些粗糙的手抄绘谱,这是瑾石今年送他的生辰礼物,上面都是瑾石记录的自己发明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阵法。 “小公子,”宋成园的声音罕见地有些严肃,“我会如实禀告给国师大人的。” 梁方的手一顿,他对宋成园笑道:“那阵又不是我绘上去的。宋先生请便。” 夕阳西下,梁方的身形隐在帷幔的阴影中,宋成园平静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梁方摩挲着绘谱的书脊,语气尽是轻快,“命契之人,就是应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呀。” 瑾石回到家,不意外地看到元初正坐在厅里等他回来。 这次他没有撒娇扮痴,而是直接走到元初面前跪了下去,元初的手指动了动,但他什么也没做,而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到大的徒弟给自己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徒儿知错,”瑾石说,但下一刻,他抬起头,眼里是坚定的目光,“但是,徒儿还是决定,要参加这次雏鹰冬战!” 如果是去年,瑾石参加雏鹰冬战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今年,在徐允最后一次参加雏鹰冬战的这一年,瑾石的参战,将意味着他与二皇子势力的分割,更甚者,会将元府置于二皇子势力的对立面。 这和元初想要年底辞行、从旋涡抽身的想法相悖。 元初却没有生气,而是问道:“梁方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梁方,从梁方那里得到了“瑾石是他唯一的朋友”这样的回答。 瑾石用力地点头:“梁方是我的朋友。” “你未来还会有很多的朋友。” 瑾石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最最重要的那个!” 元初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突然笑了,他轻声说道:“瑾石,你自己做好决定就好,但是你记住,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谁也说不好哪个选择更好,但只有自己的选择,才是最没有资格后悔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嘤嘤嘤”小天使和“”这位没留名字的小天使的营养液! 因果报应 瑾石不是不会斗阵,他只是讨厌斗阵,讨厌有人因为阵法受伤,讨厌用阵法去伤害别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在斗阵这方面的实力很弱,毕竟,天生灵气敏感,这种天赋在斗阵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先天优势。 元初替他向太傅递了请假的条子,瑾石像梁方那样,第一天就站到睚眦阵境中,被第一个选上了台。 陪他一起去的是一直给他开蒙的宋成园,宋成园站在观战点,看瑾石在下面用灵执一个个地巧妙地将对手的阵点转化成自己绘阵的伏笔,等对手反应过来落入圈套已经为时已晚。 “黑甲占据十成属地,黑甲胜。” 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比试,这次大比来参加的孩子十分多,大部分都是听说梁方无法参赛,所以抱着侥幸心理,没想到又来了个瑾石。 今年的瑾石已经不是去年的无名少年。 “不愧是元九曜的弟子。“ “这能力,这天赋,绝了!” “可他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去年表现成那样为何睚眦阵未判定他未尽全力呢?” “睚眦阵研判复杂,这……还真说不好为什么。” 宋成园听着耳边的议论,他看了一圈周围,一个相貌有些熟悉的人看大比已经结束便转身离开,他认出来那是南衙的人,谢崇手下。 文王并没有选择今日来睚眦阵境,想来是知道瑾石参加,着人评估瑾石的实力和阵法风格。 “宋先生?” 瑾石已经被睚眦阵境从台上放了出来,宋成园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这不挺厉害的么,去年打成那个样子……” 瑾石“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 “不想这样?” 瑾石看着自己手:“斗阵的时候……我总有一种……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感觉……明明不想伤害别人,但心里面好像住了一个坏人,它在怂恿着我,用那些攻击性的阵法,去侵占别人的东西,我怕我有一天会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宋成园看着面前的孩子,瑾石也将要迈入七岁的门槛,正处于孩童和少年交界的时候。 但这个孩子,竟然已经能摸到“阵心共一”的门槛,那是将灵气运用到了极致,不用通过大脑回忆任何阵法,只要设定好一个目标,就像吃饭睡觉那样自如地、如行云流水一般绘出阵法的境界。 难怪当初元九曜特地叮嘱,只让自己教瑾石背会四大基础绘谱即可,因为那四大基础绘谱是绘阵最基础的知识,其他的成型绘谱,哪怕是“名家名作”,对于瑾石来说,可能反而是限制他绘阵能力和创造力的桎梏,瑾石一旦把基础的绘谱学完,后面的路,完全可以靠他自己的天赋走得很好。 这让宋成园不禁感叹,有的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瑾石跟着宋成园上了马车,他提出来想去国师府探望梁方,却不想宋成园面露难色:“小公子……他现在不方便见客。” 瑾石有些紧张:“是他的伤有什么问题了吗?” 宋成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只是太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他看着瑾石松了口气的模样,没有说出梁方被梁杭惩罚闭门思过的事实。 梁方的受伤本是可以避免的,但梁方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为了私心选择将计就计,他以为自己的心思掩盖得很好,但还是被大人看了出来,国师一怒之下便关了他的禁闭。 现在的宋成园十分矛盾,他既不想瑾石和梁方之间出现嫌隙,又不想瑾石就这样被蒙蔽,最终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出来。 二皇子第二天仍然没来,还是前一天的那个人替他记录了瑾石用的阵法回去,但宋成园知道,这根本没什么用,因为瑾石用的阵法全部是随心所欲的基础阵法组合和延伸,现在四大基础绘谱瑾石只背下来两本,这两本绘谱上的阵法被他玩出了花,就连观战的大人们都啧啧称奇。 瑾石原先觉得背绘谱极其枯燥无聊,明明自己能靠直觉画出那么多阵法,但现在真正的实战让他明白,那些基础的绘谱使得他绘阵的思路更加清晰和敏锐,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那些基础阵法,成了他的素材库,而多变的场地,成了他的灵感来源。 瑾石一直保持着全胜的战绩来到第三天,文王终于登场了。 瑾石微微仰头看着面前的少年,这半年来他一直秉承着’不惹事“、“不得罪文王”的态度在徐允旁边伴读,他并不喜欢徐允,徐允因为他伴读的身份不断对他的习惯、他的喜好横加干涉,从小就招人喜欢的他懂得如何退一步减少争端,但瑾石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得来的结果不过是自己的朋友被徐允伤害。 瑾石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看起来软乎乎的,但也有着底线,那就是自己受伤可以忍、可以忽视,但伤害他在乎的人,不行。 现在他最在乎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从小养他到大的元初,另一个就是和他有着命契之人命运的梁方。 徐允碰触了他的底线,所以他要在大比上讨回来。 睚眦阵境将大比的场地一层层地铺开,瑾石和徐允相对而立,徐允面色阴沉,手上拿着那支元初送的金丝雪玉笔。 “瑾石,”徐允冷冷说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瑾石反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徐允捏紧了笔:“我的未来必然不会是绘阵师,但你是。” 瑾石听明白了徐允的威胁,徐允的未来必然是争夺王位,而瑾石定然是要成为一名绘阵师。一旦徐允争夺王位成功,那么身为大沐绘阵师的瑾石,定然会被清算。 瑾石看着他,说道:“未来怎样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不尽全力,我马上就会被绘阵司封禁,连成为绘阵师的机会都没有。” 徐允眯起眼睛:“你……”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双双被传送到了各自的阵营之中,大比开始! 这次大阵选择的舆图竟然和去年梁方与徐允大比的地形一样! 徐允心下一喜,迅速铺开独木成林阵,将周身的灵气绑在那些树上,拓展开自己的属地,金甲军留一守营,剩下的全部铺出去顺着阵法拓展边界——这正是他去年从梁方那里学到的方法。 每个地形对应的属地占领阵法和应对阵法都有着“最优解”,根据地形不同、敌我双方兵力和分布特点,绘制出最恰当的阵法,达到最大的侵占和保留属地效果,这就是雏鹰冬战大比的制胜关键。 睚眦阵境的舆图大都是根据大沐和北成的边境线环境绘制而成,边境线绵长,能站到同样的环境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偏偏这次,让他给碰上了。 在去年,梁方已经给出了这种环境的最佳阵法答案,那一场他失败的大比谢崇也帮他复盘了很多次,梁方在那场大比中使用的阵法他简直烂熟于心。 徐允认为,这是老天都在帮他,给他的绘阵生涯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瑾石看着这场景一愣,这是他观战的第一场雏鹰冬战,他自然印象深刻,去年进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场大比的后半段,他只来得及看到梁方将徐允逼到绝境,徐允想要以刺杀最后一博,结果反而落入了梁方的陷阱,最终失败。 瑾石回想起梁方当时用的阵法,缓步走到旁边的溪水旁,这个舆图的特点是水木交织,水从瀑布而下,从池子里漫出化作细小的溪流在林间穿梭。瑾石蹲下身,将手伸到冰冷的溪水中,闭上眼睛。不一会,他将眼睛睁开,站起身来,将黑甲军派了出去。 徐允一路上顺利地扩张着自己的林阵,同时学着梁方那样准备以风阵作为后手,一旦瑾石破林夺地,风阵就会接上,这正是梁方当初对付他的方法! 果然,下一刻水化作的利箭袭来,砍向那茂密的林木,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冲击断层,徐允一笑,疾风阵起,风快速略过那些被砍掉的树桩,迎向那水箭,那水箭的攻势被抵消,化作普通的水顺着风墙滑落。 瑾石,你也不过如此,徐允在心中冷笑,但下一秒,他的脸色一变。 那已经化作普通水势的水箭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挂在了风墙之上,水往下流,同底部的溪水有了连接,那看似散乱的水流仿佛有了生命,渐渐地“爬”上了风墙! 厚重的水汽渐渐上涌,原本晴天白云的天气,竟然开始乌云密布,徐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那爬上风墙的水势有了轮廓,那轮廓正好是个一个阵法—— “戾风化雨阵!” 徐允咬着牙说出这阵的名字。 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这里是阵法的密闭空间,这里的雨的来源全部都是这同一片水——瀑布、小池塘,和溪水。 瑾石将手伸到溪水中的时候,通过水流,就感受到那些远处在水畔的植物都被染上了徐允的阵气,他便知道,徐允打算复刻当初梁方赢下这种舆图地形的方法。 但阵法哪有什么永远不变的必胜秘法,这世间的一切,都有着相生相克和应对关系。 就在徐允忙着学梁方用林木占据属地的时候,瑾石已经将这里的所有水域都渐渐染上自己的阵气,作为自己的墨引,在徐允使出的风墙上作出戾风化雨阵——这个曾经被人动过手脚塞进绘谱的阵法。 这就叫,因果报应吧,瑾石想。 随着每一滴带着瑾石阵气的雨滴铺满整个阵境,徐允结束了他最后一次争夺雏鹰冬战魁首的机会。 “黑甲占据十成属地,黑甲胜。” 皇帝 瑾石毫无悬念地成了这一次雏鹰冬战的魁首,他人刚踏出睚眦阵境,就有一位笑眯眯的公公上前来,说陛下召他。 天已经黑了下来,静心斋内燃着明亮的烛火,瑾石跪在地上,看着面前暗红色的地毯大气都不敢出。 “好孩子,”一个和善的声音从他头上响起,“快起来,成善,赐座。” 瑾石叩首谢恩,对为他引座的公公小声道了谢,眼睛没忍住偷偷往上稍微瞟了眼,却见那穿着黄色衣袍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他立马像做了坏事一样心虚地低下头继续盯着地毯。 就那一瞥,瑾石便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十分年轻,最多不过三十的年纪,凤眼微挑,徐允的眼睛和他很像。 这就是大沐的帝王,丰元帝,徐靖。瑾石和这位帝王之前唯一见过的一面,就是去年除夕的遥遥一望,那一望他只留下了金灿灿的印象,还不如徐靖旁边的默容应给他的印象深刻。而现在,他总算知道真龙天子长啥样了。 “哈哈,”徐靖被下面小孩的小动作逗笑,“瑾石,不用这么拘谨,我也算‘久仰’你大名很久了。” 虽然徐靖是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瑾石赶忙说道:“不不,晚辈,啊不对……草民……” 徐靖乐得看瑾石在自称上纠结半天,窘迫得小脸儿都红了,这才笑着摆了摆手,挥退了屋里的太监宫女。 “行啦,”徐靖温和地说道,“现在没外人了,你不要紧张,来,过来给伯伯看看。” 伯伯?看看? 瑾石一愣,他抬眼过去,看到徐靖在对他招手,小孩不明所以,迟疑地走过去。 徐靖倾身拉过他的手,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瑾石被看得有些紧张,他感觉到徐靖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有些奇怪,他看得十分认真,好看的凤眼中隐隐带了些什么别的情绪。 他好像在透过他看其他什么人。 徐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眼角,瑾石怔住,这是元初经常爱对他做的动作。 “唉。” 徐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开了瑾石,瑾石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徐靖指了指离他不远处的座位,让瑾石坐了过去,然后问道:“你这一年在京城过得如何?” 这话起得有些平常,瑾石小心回答:“过得……很好。” 徐靖又笑着问:“哪些很好呢?” 竟是要同他话起家常的节奏? 但毕竟面前的人是皇帝,瑾石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几轮,终于把瑾石紧绷的小神经弄得放松了之后,徐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在京城交到朋友呀?” 已经放松的瑾石点点头,提起朋友他有些高兴:“交到啦!” 徐靖作出感兴趣的样子:“哦,是谁呀?” 瑾石不假思索:“是梁方!” “原来如此,”徐靖笑眯眯,“那最讨厌谁呀?” “讨厌二皇子!”瑾石脱口而出,然后他顿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二皇子他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我的意思是……我和二皇子……” 徐靖看小孩这么容易上套,笑弯了腰,然后他伸手摸了摸瑾石的脑袋:“好,没事,讨厌就讨厌吧,我不告诉允儿你讨厌他。” 不,瑾石在心里默默说道,我已经告诉二皇子我讨厌他了。 然后徐靖稍稍收敛了笑,又问道:“那大皇子呢?你喜欢大皇子吗?” 瑾石摇了摇头。 徐靖挑眉:“也不喜欢?” 瑾石皱着小眉头:“不是,我跟他不熟……” 所以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 徐靖放下心,他还以为他这俩儿子都不招这小家伙喜欢呢,那他可得质疑下他这俩儿子帝王之术怎么学的。 “瑾石呀,”徐靖问道,“你不喜欢二皇子,也跟大皇子不熟,那以后你当了绘阵师,入朝为官,总得选一个效忠的吧?” 瑾石不解道:“谁当皇帝我效忠谁啊,他们这连太子还都没定下来谁当呢,我现在怎么知道应该效忠谁?” 这话深得徐靖的心,但他还没开口表扬,就听瑾石又说道:“而且,我也不要什么入朝为官,我将来是要云游天下的!” 这话说出来,屋内里安静了一瞬。 徐靖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他缓缓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不入朝为官,怎么能效忠帝王呢?” 瑾石眨了眨眼:“那难道那些边陲小城的县令官吏,不是效忠陛下效忠大沐吗?” “哦?” “我和师父走过很多的地方,”瑾石说道,“包括和北国交界的边境线,见过那里的守卫,见过边陲的百姓,每个人都在努力地尽着自己小小的职责,我觉得他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在效忠陛下,效忠大沐。效忠不一定非得在朝堂,非得在这京城,我和师父走遍天下,可以为无人看顾的阵法修补,可以找到朝廷没有发现的阵法漏洞,也可以抓住机缘绘制出新的阵法流传于世,我认为这些都是效忠,而这种效忠不会指定效忠的是哪位皇子,因为它最终得益的,会是大沐和大沐的百姓,而大沐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陛下您所乐见的吗?” 徐靖看着面前的少年说出这样的一段话,他内心无比震惊,不禁问道:“这是元初教你说的吗?” “不,”瑾石摇头,“元……我师父教给我的是,我能安稳地随着他云游的这几年,全都得益于大沐的强大和稳定,如果是十多年前那种战乱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无法在乱世中独善其身。所以我就想,阵法可以伤人也可以救人,如果有人想要用阵法破坏这一切,那我就要用阵法去保护这来之不易的稳定,没办法……”他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因为我只会绘阵。” 徐靖闻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的面色复杂,带着几分欣慰和几分难过。 “元初已经向我递了辞呈,”徐靖缓缓说道,“现下已经是初冬了,等过了年,二月二之后,你便随你师父去吧。” 瑾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到了这个话题,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欣喜,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离开京城,离开这乱七八糟争斗的地方了? 他刚要谢恩,就听徐靖又说:“但是在这之前,到除夕的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朕会着人告知元初的。” 瑾石蒙了,怎么自己突然就被扣在了这里? 徐靖看出来小孩脸上的不情愿,忍不住笑了下,像元初那样伸手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在这好好学学怎么画吉祥如意阵,等着除夕你可是要登台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可是,”瑾石有些不解,“去年梁方他也没在除夕一个月之前就入宫啊?” 他记得很清楚,梁方和自己是除夕前半个月入的宫,之所以记得这么清,实在是那背东西的日子对他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徐靖坦然道:“因为人家是前年就绘过这阵了,当然可以晚一些来。” 这理由很光明正大。 但前提是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天天拉着瑾石陪用御膳。 瑾石不知道明明去年自己也入宫过,为什么今年就要天天陪着皇帝吃饭,皇帝吃饭讲究多规矩多,还找来嬷嬷按照皇子的标准帮他板正餐桌礼仪,一桌子山珍海味吃得他索然无味。 一直到半个月后,各地上供使臣到来得多了,徐靖忙起来才放过他。 而瑾石,也终于见到了今年来给自己伴舞诵吉祥如意辞的人。 “梁方?!” 瑾石惊喜地扑过去抱住小伙伴,却觉得手下的触感不太对。 已经是深冬时节,梁方身上的衣服有些厚,但瑾石这么一抱,却感受到梁方厚重的衣服下消瘦体型。 瑾石有些担忧地摸了摸他的手,果然不是错觉。 “你怎么这么瘦了?” 不是在家好好养着吗?怎么越养越瘦了? 梁方无所谓地笑笑:“养的是伤又不是膘,当然会瘦。” 然后他戳了戳瑾石被皇帝喂得有些圆润的脸颊:“吉祥如意阵会画了嘛?要不要我教你?” 瑾石“嘁”了一声:“我早就学会了” 然后他幸灾乐祸道:“倒是你,要背吉祥如意辞了吧?” 在他看来,背那些文绉绉的辞可比学阵难多了。 但显然梁方是不用在这方面操心的孩子,他拿到辞看了两眼,就能声情并茂地顺下来,这过目不忘的能力让瑾石着实羡慕不已。 然而,再聪明的男孩子到了跳舞这里还是碰了壁。 教坊嬷嬷摇着头放弃了教梁方动作,瑾石听到她私底下和别人叹息说这两年也就前年那个陆家小公子还行,大概是因为陆小公子年纪小,身段还比较软,跳舞这事还是得从小练起。 瑾石掐(掰)指一算,前年不正是梁方第一次雏鹰冬战夺魁的时候嘛。 除夕夜的时候,他想起来这茬,问梁方陆小公子是谁,没想到梁方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瑾石不信:“你不是过目不忘嘛?” 梁方给瑾石整理着祝祷服的衣领,心不在焉地回答:“不重要又没有什么实力的人不用记。” 瑾石在心里为那位不知名的陆小公子心塞了一下。 一位小公公进来,说已经准备好了,请两位小公子去绘坛等待。 梁方应了一声,瑾石有些奇怪:“今年这时辰也太早了吧?” “说不定又是钦天监算好的吉时,”梁方把金色的灵执递给瑾石,“走吧。” 两人推开门,小公公引着他们往绘坛的方向走,没想到半路又来了个小公公。 “瑾石小公子,”那小公公细声细气道,“元九曜想跟您说句话。” 一听是元初找他,瑾石就把手里的笔塞给梁方:“你先过去。” 梁方拦住他:“可是马上就要……” “没事,”瑾石摆摆手,“元初这个时候找我应该是有事要交代。而且,现在时间还早呢。” 瑾石有一个月没见到元初了,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和元初分开这么久,所以一听元初找他,忙不迭地要跟着走。 梁方看着瑾石和那个小公公的背影,攥紧了手里金色的笔。 瑾石跟着小公公到了宫里的一处荷花池边,荷花池有阵法加持,在深冬的时节只有表面结了一层薄冰。 小公公让瑾石在这里等,瑾石便乖乖地站在池子旁,但下一秒,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缓步走了过来。 “瑾石,”徐允嘴角挂着一抹笑,手里拿着一只匣子,“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嘤嘤嘤”小天使的营养液! 本文明天11月11号入v,明天三章连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预收文跪求收藏—— 《道侣他精分了怎么办》 作为第一剑修门派归元剑派的掌权人之一叶淮最近很头疼, 他和道侣前不久闯入一秘境,历尽艰难万险获得其中珍宝并提升修为后,他的道侣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的道侣段颂阳,也是他的竹马,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冰块脸,醉心剑术,沉迷修炼不可自拔, 就连和他结为道侣,也是因为他的剑意和他最契合。 他俩之间没有其他道侣那样的甜蜜,话题永远绕不开门派和剑道。 但是,从秘境历险回来后的第三天,叶淮惊悚地看着段颂阳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然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温柔地唤了他一声“阿淮”, 叶淮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并没有料到,更惊悚的在后面。 转天的段颂阳又换了副表情,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袖子,叫“阿淮哥哥”。 比段颂阳只大一个时辰的叶淮受不了了,拽着他往神医谷跑, 神医号了号脉,摇摇头:“段掌门这是裂魂之症啊。” 叶淮震惊:“裂魂?” “大胆!”段颂阳一把搂住叶淮的腰,不容他抗拒地把他带出神医的草屋子,“你怎么敢跟别的男人说话!” 叶淮没理他,扯着嗓子吼:“那,神医!这病咋治啊!” 神医的声音悠悠传来:“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切片精分剑修攻x吐槽欲旺盛剑修受 *(伪)吃醋修罗场 * 竹马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