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 第一章 秋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暑气。 何意今天拖班了一个小时,下班后才想起晚上跟人约了见面。 那人是邻居阿姨介绍的。 何意刚搬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饭都不会做,燃气灶打不着火便急急忙忙喊人来修。 维修人员郑重上门,才发现燃气灶下面没电池而已。那位维修的大叔十分心善,因住处离这不远,也没收钱,嘱咐他去买节一号电池换上。 何意白天忙着医院的各种检查和资料,晚上还要写病历做方案,一连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周末的时候终于记着买了电池,燃气灶却依旧开不了火。 幸好邻居张阿姨正好遇见,进来帮忙瞧了眼。 原来何大医生装电池的时候一心二用,没注意电池上的帽子。 张阿姨看得直乐:“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俊,怎么做事马马虎虎的。你刚搬来的吧?” 何意点点头:“刚搬来一周。” 张阿姨哎呀一声,心疼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小就自己出来住了?爸妈舍得吗?” 何意想了想,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都要奔三十了,阿姨。” 张阿姨显然不信。 直到有次撞见何意上班,她才惊呼:“你还真的快三十了啊!怎么看着像十八!” 何意长得面嫩,从大学起便被同学们调侃羡慕。 然而到了工作上,这点却成为他的困扰之一。 患者们本来就愿意找年老的医生,即便有不挑医生的,见到何意后也会忍不住质疑:“你是医生吗?毕业了吗?你给我开单子开药行,但手术得换别人做。” 何意倒是不急也不恼,有患者他就看病,没有人他就在电脑上斗地主,心情好了抖腿哼歌,心情不好就朝牌友扔烂番茄。 手术也是,有的做就上台,没有的话就咸鱼躺。他本人不是十分上进,对于评职称更是缺乏野心。 这样平淡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这三年期间何意的手术越来越多。而张阿姨也也从三五不时地照看何意,升级成了一日三餐都要关心的张姨。 后来何意才知道,原来张姨的儿子在国外读书。 二老挂念独子,一年之中却只有圣诞前后才能去探望。所以看到何意这样孤身在外的年轻人,那份牵挂便不自觉地移情过来,当然,他们也希望自己的积德行善,能形成福报到儿子身上。 何意心里明白,对二老也格外敬重。 其实他这些年遇到过很多好人,野生爸妈不止这一家。 大学时曾有老师将他捡回家,并照顾了他四五年。 只可惜后来变故丛生,他不得已离开了北城,也与那家人永远地断开了联系。 何意很少想起那家人,若不是今天张姨介绍的对象也是来自北城,何意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彻底忘恩了。 约会的时间是六点半,在槐树餐厅。 何意看了眼时间,心想开车定是开不及了,新安街堵车厉害。幸好医院门口就有地铁站,何意匆匆背起包走入地下通道,随着汹涌的人潮挤上了2号线。 2号线贯穿s市南北,途经多个商圈。此时下班高峰期,又恰逢周五,因此地铁上格外拥挤。 放假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商量着去哪儿玩。社畜们则都齐刷刷低头看手机。车厢里香水味皮革味汗臭味及消毒水味彼此渗透,车厢里像是煮了一锅杂粮粥。 何意单手握着吊杆,脑子里想着新收的病人,眼睛则望着着车厢壁映出的自己。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锅粥里的一粒黄豆,看着还算鲜亮,算是个帅小伙,实际入口微涩,有股子豆腥味,若是消化不好吃了还会腹胀。 总而言之,有钱有闲的上等人是不会选黄豆的。豆类提供的是低质蛋白,上等人应该喜欢是牛奶和鸡蛋。 所以,他希望今晚的相亲对象是跟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中等人。 听张姨说,这人在国外读法律,刚刚回国发展,年纪比自己大一岁,模样虽不如自己好看,但也算得上周正。小伙子爸妈都是退休职工,将来养老不用他们操心。 张姨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相亲男的小姨是她牌友。 何意对另一半的外貌没什么要求,他之所以积极赴约,是因为独身太久,对俩人的生活充满期待。 槐树餐厅在恒远商场的一楼。何意顺利地找到了地方,按短信上的位置找过去,卡座上却已经坐了两个人。 那俩都穿着衬衫西装,一个神色冷淡,无聊地刷着手机,五官帅气冷硬。另一个相比之下则平凡了很多,细眉细眼厚嘴唇,两腮稍鼓,正殷切地说着什么案子。 “李先生?”何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厚嘴唇的那位愣了下,看到他眼神一亮,随即目光落到他的衣服上,态度又神奇地冷淡起来。 “小何是吧?哎呀真不巧,我在这巧遇到了一位大佬。” 相亲男看了眼帅哥,殷勤地拍马屁道,“这位你一定不认识吧!宏远律所的周律师,前两天云盛集团的案子就是周律师赢下来的,那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案呐!我这想见周律师一次可太不容易了……” 相亲男说完,冲着何意疯狂使眼色,示意何意配合着他吹捧一番。 何意愣了会儿,简直想笑。 从医院过来光地铁就坐了半个小时,对方哪怕在他进门之前说一声,何意都可以转身随便找个馆子先填饱肚子。 好家伙,这人却一声也不吭,等自己进来后再暗示自己是多余的。 临走还要配合他演戏? “真的假的?这么年轻有为?厉害厉害!”何意扬起眉毛,心里冷笑一声,干脆坐帅哥旁边不走了,“所以周律师是来做相亲鉴定的?” “嗯?”周昀讶异地抬头,目光在何意和对面的男人身上巡逻一圈,“你们在相亲?” “亲戚给安排的。”何意微笑道,“不过相亲的话题等会儿说,我是真饿了。既然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先aa制,各吃各的,没意见吧?” 最后一句是对相亲男说的。 相亲男的脸色已经黑透了。 何意只当没看见,自己扫码点单。周昀也觉出了几分兴味,拿出手机加了两个菜。 相亲男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周律师,哪能让您付钱啊,这顿我请,我来我来!” 说完也去扫码,将这家餐厅的招牌菜统统点上。 上菜还需要时间,三人面面相觑,气氛说不出得有些诡异。 相亲男又向周昀表达了一下自己想去宏远律所的想法,见后者态度冷淡,才没敢再提,转而看向何意,拿出了相亲的架势。 “听说你是医生?” “是的。”何意面带笑意地点点头。 “工作三年了?按说要工作四五年才能有机会评主治吧?”相亲男道:“住院医应当就跟我们律师助理差不多。” 何意轻轻挑眉,模棱两可道:“隔行如隔山,我对律界不了解。” “那你一年收入是什么水平?”相亲男道,“听说住院医工资很少,还天天加班。” “我的收入刚够自己吃喝。” 相亲男摇了摇头,面露可惜:“哎,所以说选专业就是大家在自我选择第二次生命,你要知道宏远的律师助理月薪都有一万。” “也多亏我不是律师或什么助理,”何意说到这忽然一笑,“要不然的话,李先生问这么多问题,我是要按时间收费的呢。” 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何意挑着自己点地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管对面的相亲男是如何的脸色涨红,双颊紧绷。 周昀在一旁看热闹,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 对面的男人有恼羞成怒的征兆,周昀想了想,笑着打圆场:“其实宏远的律师助理,工资都是跟个人绩效挂钩的。也有月薪小几千的人。” 相亲男的脸色还没转换过来,就见周昀放下手机,拿消毒湿巾擦了擦手,随后抬手对何意道:“刚刚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周昀。” 何意愣了下,也忙放下筷子,回握过去:“何意。” “其实律师的工作也很累,有时候忙起来,半夜接起电话就得走,这点倒是跟你们医生挺像的。但医生的行业门槛更高。”周昀道,“还没问呢,你是什么属相的?” 何意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干脆道:“属狗的,我今年二十八了。” “不是开玩笑吧?”周昀显然吃了一惊,“竟然比我大?” 何意笑道:“我读的a大的口腔医学八年制,毕业的时候就二十五了。今年工作第三年。” “那你岂不是可以评副高了?”周昀惊讶道,“而且你竟然是a大的,我家就在a大对面!” 他越说越觉得这缘分奇妙,自己乐了起来:“不瞒你说,我本来在这等朋友的。他现在就在楼上见客户。他也是a大毕业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a大?”相亲男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a大的博士?” 何意顶着一张学生脸,实际却是名校博士毕业,还有了升副高的资格。这两点已经让周昀和相亲男大为吃惊。 再一听他是口腔医生……谁不知道“金眼科,银外科,开着宝马的口腔科”? 这跟自己以为的普通医院的苦逼小医生完全不一样! 相亲男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到自己刚刚的那几句嘲讽,简直无地自容。他知道这时候厚着脸皮加何意的微信,恐怕也要遭拒绝了。 相亲男一时无话可说,讪笑几声,闷头吃饭。 周昀在最初的惊讶后,也跟何意闲聊了起来。他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许多自己的信息,每一项都跟何意给出的信息相匹配。 何意脑子一转,讶然回望,果然在周昀眼里看到了某种兴趣。 何意:“……”无心插柳柳成荫? 跟相亲男比,周昀的条件显然要好出太多。甚至多到何意开始自我怀疑,能不能配得上对方。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五分钟。 五分钟后,周昀的朋友过来了。 何意正扒着虾壳,抬头看到那人的时候恍惚了一下,随后指尖一痛,发现虾壳扎进了手里。 他立刻垂眸深呼吸,这才冷静了几分。 周昀高兴地招呼贺晏臻,又为俩人做介绍。他行事率真,见何意要结账离开,便干脆表了白。 “何意,今晚很高兴能认识你。我们可以有下次约会吗?” “不行。”贺晏臻和何意几乎同时开口。 周昀怔住。询问地看向贺晏臻。 贺晏臻抬眼看了何意一眼,目光微沉:“他是我前男友。” 何意叹息一声,补充上:“……的小三。”
  •   秋风吹散了最后一丝暑气。 何意今天拖班了一个小时,下班后才想起晚上跟人约了见面。 那人是邻居阿姨介绍的。 何意刚搬到这座城市的时候,饭都不会做,燃气灶打不着火便急急忙忙喊人来修。 维修人员郑重上门,才发现燃气灶下面没电池而已。那位维修的大叔十分心善,因住处离这不远,也没收钱,嘱咐他去买节一号电池换上。 何意白天忙着医院的各种检查和资料,晚上还要写病历做方案,一连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周末的时候终于记着买了电池,燃气灶却依旧开不了火。 幸好邻居张阿姨正好遇见,进来帮忙瞧了眼。 原来何大医生装电池的时候一心二用,没注意电池上的帽子。 张阿姨看得直乐:“你这小伙子,长得这么俊,怎么做事马马虎虎的。你刚搬来的吧?” 何意点点头:“刚搬来一周。” 张阿姨哎呀一声,心疼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小就自己出来住了?爸妈舍得吗?” 何意想了想,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都要奔三十了,阿姨。” 张阿姨显然不信。 直到有次撞见何意上班,她才惊呼:“你还真的快三十了啊!怎么看着像十八!” 何意长得面嫩,从大学起便被同学们调侃羡慕。 然而到了工作上,这点却成为他的困扰之一。 患者们本来就愿意找年老的医生,即便有不挑医生的,见到何意后也会忍不住质疑:“你是医生吗?毕业了吗?你给我开单子开药行,但手术得换别人做。” 何意倒是不急也不恼,有患者他就看病,没有人他就在电脑上斗地主,心情好了抖腿哼歌,心情不好就朝牌友扔烂番茄。 手术也是,有的做就上台,没有的话就咸鱼躺。他本人不是十分上进,对于评职称更是缺乏野心。 这样平淡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这三年期间何意的手术越来越多。而张阿姨也也从三五不时地照看何意,升级成了一日三餐都要关心的张姨。 后来何意才知道,原来张姨的儿子在国外读书。 二老挂念独子,一年之中却只有圣诞前后才能去探望。所以看到何意这样孤身在外的年轻人,那份牵挂便不自觉地移情过来,当然,他们也希望自己的积德行善,能形成福报到儿子身上。 何意心里明白,对二老也格外敬重。 其实他这些年遇到过很多好人,野生爸妈不止这一家。 大学时曾有老师将他捡回家,并照顾了他四五年。 只可惜后来变故丛生,他不得已离开了北城,也与那家人永远地断开了联系。 何意很少想起那家人,若不是今天张姨介绍的对象也是来自北城,何意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彻底忘恩了。 约会的时间是六点半,在槐树餐厅。 何意看了眼时间,心想开车定是开不及了,新安街堵车厉害。幸好医院门口就有地铁站,何意匆匆背起包走入地下通道,随着汹涌的人潮挤上了2号线。 2号线贯穿s市南北,途经多个商圈。此时下班高峰期,又恰逢周五,因此地铁上格外拥挤。 放假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商量着去哪儿玩。社畜们则都齐刷刷低头看手机。车厢里香水味皮革味汗臭味及消毒水味彼此渗透,车厢里像是煮了一锅杂粮粥。 何意单手握着吊杆,脑子里想着新收的病人,眼睛则望着着车厢壁映出的自己。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锅粥里的一粒黄豆,看着还算鲜亮,算是个帅小伙,实际入口微涩,有股子豆腥味,若是消化不好吃了还会腹胀。 总而言之,有钱有闲的上等人是不会选黄豆的。豆类提供的是低质蛋白,上等人应该喜欢是牛奶和鸡蛋。 所以,他希望今晚的相亲对象是跟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中等人。 听张姨说,这人在国外读法律,刚刚回国发展,年纪比自己大一岁,模样虽不如自己好看,但也算得上周正。小伙子爸妈都是退休职工,将来养老不用他们操心。 张姨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相亲男的小姨是她牌友。 何意对另一半的外貌没什么要求,他之所以积极赴约,是因为独身太久,对俩人的生活充满期待。 槐树餐厅在恒远商场的一楼。何意顺利地找到了地方,按短信上的位置找过去,卡座上却已经坐了两个人。 那俩都穿着衬衫西装,一个神色冷淡,无聊地刷着手机,五官帅气冷硬。另一个相比之下则平凡了很多,细眉细眼厚嘴唇,两腮稍鼓,正殷切地说着什么案子。 “李先生?”何意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厚嘴唇的那位愣了下,看到他眼神一亮,随即目光落到他的衣服上,态度又神奇地冷淡起来。 “小何是吧?哎呀真不巧,我在这巧遇到了一位大佬。” 相亲男看了眼帅哥,殷勤地拍马屁道,“这位你一定不认识吧!宏远律所的周律师,前两天云盛集团的案子就是周律师赢下来的,那可是轰动全国的大案呐!我这想见周律师一次可太不容易了……” 相亲男说完,冲着何意疯狂使眼色,示意何意配合着他吹捧一番。 何意愣了会儿,简直想笑。 从医院过来光地铁就坐了半个小时,对方哪怕在他进门之前说一声,何意都可以转身随便找个馆子先填饱肚子。 好家伙,这人却一声也不吭,等自己进来后再暗示自己是多余的。 临走还要配合他演戏? “真的假的?这么年轻有为?厉害厉害!”何意扬起眉毛,心里冷笑一声,干脆坐帅哥旁边不走了,“所以周律师是来做相亲鉴定的?” “嗯?”周昀讶异地抬头,目光在何意和对面的男人身上巡逻一圈,“你们在相亲?” “亲戚给安排的。”何意微笑道,“不过相亲的话题等会儿说,我是真饿了。既然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先aa制,各吃各的,没意见吧?” 最后一句是对相亲男说的。 相亲男的脸色已经黑透了。 何意只当没看见,自己扫码点单。周昀也觉出了几分兴味,拿出手机加了两个菜。 相亲男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周律师,哪能让您付钱啊,这顿我请,我来我来!” 说完也去扫码,将这家餐厅的招牌菜统统点上。 上菜还需要时间,三人面面相觑,气氛说不出得有些诡异。 相亲男又向周昀表达了一下自己想去宏远律所的想法,见后者态度冷淡,才没敢再提,转而看向何意,拿出了相亲的架势。 “听说你是医生?” “是的。”何意面带笑意地点点头。 “工作三年了?按说要工作四五年才能有机会评主治吧?”相亲男道:“住院医应当就跟我们律师助理差不多。” 何意轻轻挑眉,模棱两可道:“隔行如隔山,我对律界不了解。” “那你一年收入是什么水平?”相亲男道,“听说住院医工资很少,还天天加班。” “我的收入刚够自己吃喝。” 相亲男摇了摇头,面露可惜:“哎,所以说选专业就是大家在自我选择第二次生命,你要知道宏远的律师助理月薪都有一万。” “也多亏我不是律师或什么助理,”何意说到这忽然一笑,“要不然的话,李先生问这么多问题,我是要按时间收费的呢。” 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何意挑着自己点地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管对面的相亲男是如何的脸色涨红,双颊紧绷。 周昀在一旁看热闹,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 对面的男人有恼羞成怒的征兆,周昀想了想,笑着打圆场:“其实宏远的律师助理,工资都是跟个人绩效挂钩的。也有月薪小几千的人。” 相亲男的脸色还没转换过来,就见周昀放下手机,拿消毒湿巾擦了擦手,随后抬手对何意道:“刚刚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周昀。” 何意愣了下,也忙放下筷子,回握过去:“何意。” “其实律师的工作也很累,有时候忙起来,半夜接起电话就得走,这点倒是跟你们医生挺像的。但医生的行业门槛更高。”周昀道,“还没问呢,你是什么属相的?” 何意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干脆道:“属狗的,我今年二十八了。” “不是开玩笑吧?”周昀显然吃了一惊,“竟然比我大?” 何意笑道:“我读的a大的口腔医学八年制,毕业的时候就二十五了。今年工作第三年。” “那你岂不是可以评副高了?”周昀惊讶道,“而且你竟然是a大的,我家就在a大对面!” 他越说越觉得这缘分奇妙,自己乐了起来:“不瞒你说,我本来在这等朋友的。他现在就在楼上见客户。他也是a大毕业的,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a大?”相亲男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a大的博士?” 何意顶着一张学生脸,实际却是名校博士毕业,还有了升副高的资格。这两点已经让周昀和相亲男大为吃惊。 再一听他是口腔医生……谁不知道“金眼科,银外科,开着宝马的口腔科”? 这跟自己以为的普通医院的苦逼小医生完全不一样! 相亲男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到自己刚刚的那几句嘲讽,简直无地自容。他知道这时候厚着脸皮加何意的微信,恐怕也要遭拒绝了。 相亲男一时无话可说,讪笑几声,闷头吃饭。 周昀在最初的惊讶后,也跟何意闲聊了起来。他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许多自己的信息,每一项都跟何意给出的信息相匹配。 何意脑子一转,讶然回望,果然在周昀眼里看到了某种兴趣。 何意:“……”无心插柳柳成荫? 跟相亲男比,周昀的条件显然要好出太多。甚至多到何意开始自我怀疑,能不能配得上对方。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停留了不到五分钟。 五分钟后,周昀的朋友过来了。 何意正扒着虾壳,抬头看到那人的时候恍惚了一下,随后指尖一痛,发现虾壳扎进了手里。 他立刻垂眸深呼吸,这才冷静了几分。 周昀高兴地招呼贺晏臻,又为俩人做介绍。他行事率真,见何意要结账离开,便干脆表了白。 “何意,今晚很高兴能认识你。我们可以有下次约会吗?” “不行。”贺晏臻和何意几乎同时开口。 周昀怔住。询问地看向贺晏臻。 贺晏臻抬眼看了何意一眼,目光微沉:“他是我前男友。” 何意叹息一声,补充上:“……的小三。” 第二章 餐厅里,两位听众的表情不是一般的精彩。 何意倒是很体贴,温和地将事情解释清楚:“我曾蓄意破坏贺先生和他男友的感情,但贺先生品质高洁,心性坚定,没让我彻底得逞。当然,现在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甚至有点娓娓道来的意思。 周昀看得目瞪口呆。 “今晚谢谢周先生,你的欣赏令我感到十分荣幸,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何意冲周昀含笑点头,又从包里摸出几张纸币,有零有整,推给相亲男,“这是我的那份饭钱,有劳了。” 说完就要开溜,很有事了拂衣去的范儿。 可惜贺晏臻没给他机会。 “这几年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你良心让狗吃了?” 何意身形一顿,连影子都显出了几分尴尬。 贺晏臻适时地哼了一声,又补上了第二句:“梁老师病了。” 梁老师是贺晏臻的亲妈,也是捡何意回家的野生妈。 当年何意考入a大后,全部家当刚刚够交学费和住宿费,因此过了阵食不果腹的日子。 梁老师是他们医学部的图书馆老师,有段时间,梁老师经常遇到这个清瘦的男孩子在图书馆楼道里啃馒头,便找人打听了他的情况。 离异家庭,母亲去世,生活拮据。年纪跟自家晏臻一样大,但上学早,因此高了一级。 她又打听这学生的人品,老师们对何意印象不深,给予的评价都是“勤奋”——a大的学生,除了天资聪颖的那部分,剩下的那些,优点统统是勤奋。 梁老师心里叹气,心想看来这孩子看来不太爱出头。不爱出头的人讨生活要更难一些。她又暗中观察几日,最终下定决心,找了过去。 从此,何意便多了一份兼职——给正上高三的贺晏臻做家教,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和傍晚五点半。 于是何意每天中午和晚上下课后,便乘坐梁老师的车子回家,跟着他们一起吃饭。吃完饭再给贺晏臻补课,完了拿着日结的费用回校。 贺家的做饭阿姨厨艺很好,何意渐渐摆脱了面黄肌瘦的形象,钱包也开始鼓了起来,至少,足以应付班级上必要的活动和聚会。 他心里知道梁老师是借补课暗中接济自己。 幸好贺晏臻的成绩真的普通,于是何意将愧意和感激都用到了贺晏臻头上,连上专业课的时候都会琢磨高考题。 最后高考时,贺晏臻成绩飞升,成为他们学校最大的黑马,一举考入a大本部——那成绩相当漂亮,比何意当年高考分数还多了二十分。 梁老师和贺叔叔对此始料未及,他们两口子娇惯孩子,又奉行快乐教育,知道贺晏臻不务正业的时候多些,本想着儿子考个普通院校就好。不料一时善念迎来了回报。 贺叔叔大喜之下办了升学宴,并请了何意到场,郑重答谢。 多年后,何意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是不是就不会遇到米辂,不会滋生那些阴暗的想法,不会去纠缠贺晏臻。 这样他的报恩,也能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凡事没有如果。 在经历那些事情后,他对梁老师的歉意远远大于对贺晏臻的。 而后者显然心知肚明,知道拿这个来压他。 何意做不到对梁老师的事情听而不闻,他回身,问:“梁老师怎么了?” 贺晏臻挑剔地看了眼相亲男,转身往外走:“路上说。” 何意没开车,贺晏臻让他在路口稍等。 过了会儿,有辆迈巴赫开过来,双色车身,肩线漂亮,甫一出场便有路人驻足拍照。 何意迟疑着后退,直到贺晏臻降下车窗,露出冷峻明晰的下巴。 被他侧颜杀到的路人暗暗惊呼。 何意知道这人的皮相向来能惑人。 当年在a大引无数优秀青年相折腰的时候,他还非说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可实际上,看着那样一张皮囊,谁还有理智操心里面是什么样?就连何意都没能完全免疫。 他面无表情地拉开后门坐进去。 “好帅!”旁边有女孩激动道,“这是什么霸总情节!” “再帅也是个司机。”女孩的男友则艳羡地看向钻进后座的何意,“看见没,坐后排的那个才是老板,操,上千万的齐柏林,妥妥的是个富三代啊!” “那更霸总了!”女孩笑嘻嘻道,“霸总连司机都是帅逼。” 何意:“……” 贺晏臻的车窗还没升起,小情侣的聊天随着晚风一块灌入车内。贺晏臻从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意一眼,那意思是你懂不懂礼貌? 何意脸上阵阵发热,却没有换去前面的意思。 他不想离坐贺晏臻的副驾了,虽然这是一辆商务车。 俩人默不作声地对峙了一会儿,贺晏臻终于踩下了油门。 何意报出地址,车子沉默地驶入车流。 晚风捎着桂花香味在车里流连,何意定定心神,主动问:“梁老师是什么病?” “心病。”贺晏臻道,“你这几年电话不打,信息也不发。她心里生气,又担心你,加上正好更年期,所以就落了块心病。尤其是今年情绪一直不好,身体上小毛病不断,上个月还摔了。” “摔了?!”何意“腾”地坐直,“严重吗?” 贺晏臻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明明白白地写满了谴责:“你不是不关心吗?” “不关心我能上你的车?” “社交礼仪吧。”贺晏臻转开脸,态度冷淡,“当着相亲对象的面,即使不情愿也要伪装一下。这还是你教我的,学长。” 何意:“……” 何意给贺晏臻做家教的时候,除了教他课本上的知识,还会给他讲很多社会生存的道理。 比如贺晏臻对家里的客人摆臭脸,何意便会在上课时严肃地敲敲桌子,对他讲“即使遇到不喜欢的人,也不要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情绪,让别人陷入尴尬的境地。这是基本的社交礼仪。” 这是他自己总结的经验。 那时候何意还不懂,人生就是一场通关游戏,他们在娘胎里就拿到了不同的副本,因此他的经验并不具备普遍适用性。 但他那时候还年轻,贺晏臻也只是个好糊弄的帅气少年。 而且贺晏臻对何意这个学长有着莫名的崇拜感,这种崇拜感使得他对何意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那些经验他也是认真听过的。 当然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些经验毫无用处。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处世法则。 “梁老师帮过的学生不多,但别人都知道逢年过节寄点东西,教师节送束花什么的。你倒好,连个屁都有没有。”贺晏臻道,“她拿你当半个儿子,你拿她当什么?” “我拿她当你妈妈,”何意叹了口气,靠在了真皮座椅上,“当年是我不对,不应该破坏你跟米辂的感情。这件事闹得你们两家不和,你跟米辂也很痛苦。我记得我向你道过歉,你也痛骂过我不是人,如果这些不足以让你解恨,那等会儿,我再给你鞠个躬。” “你觉得对不起我?” 何意摇头:“我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尴尬。” 贺晏臻笑了笑,点了点头。 何意知道他这样是生气了,但是今晚何意也不痛快,索性直白道:“贺晏臻,你不必总拿梁老师来批判我。我对她很愧疚,很感激,也很关心。她身体如何,你如果愿意告诉我,我感激不尽。你如果觉得我没有资格知道,那我下车。” 贺晏臻深吸了一口气。 “学长,”贺晏臻淡淡道,“你不当律师可惜了。” “你是在暗示我善于狡辩吗?”何意也淡淡道,“这话你说过,我记得。不过你很好,做了律师,没有浪费你的天赋。” 贺晏臻目光微动,那神色有些复杂。像是生气,但又夹杂了一点好笑和无奈。 何意对这种神情不陌生,俩人关系好的时候,每次何意强词夺理,贺晏臻都会这样看着他。 当然之后,他会为此索取报酬。 何意夏天一直穿衬衫或者polo衫,就是因为身上的痕迹无法见人。 “她摔得不严重,现在在家躺着养伤。”过了会儿,贺晏臻收回了视线,“她也的确很挂念你,怕你怪她。” “我不怪她。”何意眼眶忽然发酸,他偏过脸,看着路边的灯光流水般往后退,“那都是我应得的。” “何意……” “你以后应该不会来打扰我吧?”何意突然道,“我虽然对梁老师有愧,但我没打算回去,也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 贺晏臻:“……” “就到这吧。”车子停在路口,何意下车关门,在车外对贺晏臻鞠了一躬,“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何意租的房子就在小区大门口,最靠路边的一栋。但他路过时没有任何停留,而是一直往里面走,弯弯绕绕转了半圈,最后随便找了处长椅坐下。 今晚的偶遇对他来说太意外了。 他知道他和贺晏臻早晚会遇到。 但s市跟北城相距一千多公里,俩人工作又无交集,因此他一直以为这次重逢会发生在中老年时期,或者最少,也得十年八年后。 可是这才多久呢,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年。 今天自己形象欠佳,准备不足,表现得……也有失风度。 何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又开始安慰自己,其实今晚也算有收获。 至少知道这几年那些东西都送到了,大学城的花店姐姐也遵守了承诺,教师的花束一直送着。其实他心里猜着,梁老师或许能猜到那些东西是自己送的。 但当年他们闹得太难看了。 因为他的缘故,米辂闹了自杀。 米家与贺家差点因此交恶,幸好两家大人都有涵养,很快冰释前嫌。而贺晏臻也选择在米辂身边。 唯有何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毒男配,阴险小人。 米辂对梁老师说,何意就是农夫怀里的蛇,是善于伪装的中山狼。 而梁老师也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身米色羊毛裙,慢慢走到他跟前,眼里含着泪说:“何意,如果这几年的相处换来你的这种对待,那我对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 那天是教师节,何意已经跟贺晏臻和平分手。他准备了礼物,正兴冲冲地要送给梁老师。 但是在听到这句话后,那个礼物突然变得烫手起来。 他抿着嘴,在原地惶然地抖着。最后神智回归,往后退了两步,冲这位恩人深深鞠躬:“对不起,梁老师。我让您失望了。” 他让梁老师失望,令米辂伤心,惹贺晏臻发怒……他破坏了别人的感情和家庭。虽然他曾有过短暂的得意,但最后事实又证明,上等人的生活不是他能破坏的。 他伤害过别人,因此他接受了惩罚,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 而至于他受过的伤害,他的选择是不愿提起,不想忘记,也永不原谅。 第三章 何意前一天晚上在小区里吹风,第二天就吃了恶果——常年不生病的他竟然感冒了。 他早上起得又晚了些,于是头昏脑涨地找出几片药片吞下,匆匆赶去上班。 到楼下的时候,张姨正好晨练归来,拦着问他相亲情况。 何意道:“人家条件挺好,就是业务忙,我昨天去的时候差点坏了人家的业务,不结梁子就不错了,结亲就别想了。” 说完又笑嘻嘻地问:“他小姨会不会在牌桌上欺负你?” 张姨一瞪眼:“就她?什么时候赢过我?”说完一琢磨不对,“你们昨天不是相亲吗,他怎么还谈上业务了?” 何意假装没听见,看了眼手表:“坏了,要迟到了!” “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我在路上买。” “回来!”张姨扯住他,匆匆进了楼道,转眼提了个帆布袋出来,“给,早就给你装好的。一瓶杂粮粥一瓶雪梨汁,秋天了润润燥!晚上不值班吧?回来吃饺子。” 何意正好嗓子疼,应了一声,提着帆布袋千恩万谢地走了。 = 今天医院一如既往得忙,偏偏还有各种小意外。 何意的开台手术是一位重度睡眠呼吸暂停的老教授,开台时间本来是八点半。但等他查完房到手术室时,病人竟然才接过来,还没完成麻醉。 他不禁皱眉,问接人的护士:“怎么现在才过来?” “哎,别提了。”护士低声道,“我们早上去接人的时候,病房里正打架呢。病人家属为了遗嘱都急红眼了,最后保安科都来了。” 医院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在综合医院的危重病房里,争遗产属于日常戏码。 可他们这里是口腔医院,这个病人术前检查情况不错,手术方案是双颌水平前徙术联合颏成型,风险的确有,但概率很低。 何意对这样的家属挺无奈的,看了眼时间,知道还得等会儿,叹了口气:“就不能等明天回病房后再谈?平时看他闺女挺孝顺的……” “闺女?”护士一听这个噗嗤一声就笑了,低声道,“何医生,你说的是那个年轻女的吧?那是他老婆。” 何意:“……” “人家厉害着呢,三任老婆,今天来病房闹的是前两窝的孩子,年纪最小的都比他这个小老婆大。小老婆哪里敢管呢。”小护士轻嗤一声,笑道,“这老先生也真是……老当益壮。” 她说到这突然想起何意很少跟人八卦聊天讲段子,忙匆匆打住,转头悄悄看了何意一眼。 谁知道何意却睫毛低垂,一边戴着手套一边接了句:“多好,求仁得仁了。” 小护士大惊。 何意这场手术做了两个半小时。 上颌前徙的时候,他看了眼全麻昏睡的患者,不由想起了米院长。 米院长是他的生父,也跟躺着的这位一样年轻有为,四十岁便当上了市中心医院的院长。 何意小时候很少见到父亲,以为父亲忙,直到母亲去世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位也是别人的爹。 那个孩子比他小一岁,叫米辂,是米院长在原配怀孕后,跟医院的护士偷|情生下的。 何母是省妇幼的长科医生,无论能力还是学识都比小三强。但她比不上小三温柔小意,也不如小三会来事。所以米院长选择将父母琐事都交给妻子,将钱和时间交给小三。 何意小时候住老房子,上家门口的公立幼儿园和小学,放学后没人接,常常独自在校门口等到天黑。 米辂却从小上贵族幼儿园和私立小学,放学有保姆去接,晚上回家有母亲陪玩。 何意平时零花钱很少,衣服鞋子都要等不合身了才会换新。别人都夸米院长清正廉洁。 米辂却是自幼名牌加身,像小王子一样被宠着。 后来米院长养小三的事情败露,还是因为俩人升学。 米院长希望何意直升学校的初中部。那所初中虽然教学一般,但是离家近,不用接送。而且由此也能显出他不爱用特权办事。 然而这头事情刚办完,那边小三却也提醒了他,米辂比何意小一岁,明年就要升中学。 她希望米辂能上华侨中学,那边外语教学好,但是米辂的成绩考不进去,自费入学的名额又抢手。 这次米院长倒是二话不说,给华侨中学的教学主任打了电话。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在酒局上,喝得半醉,只说让人给他留一个入学名额。 那主任不知内情,一琢磨何意可不正是入学年龄了吗,于是第二天去问了何意的母亲。 何母那天刚抢救了一位大出血的孕妇,疲惫不堪之际,听到那样一番话,脑子突然炸开一道惊雷。 她知道出事了。 责问、摊牌、决裂,前后拖拖拉拉,牵扯许久。 何母最终决定离婚。然而彼时米父刚被提成正院长不久,为了仕途,他恳求何母原谅他一次,并声称会跟小三断绝联系。 两家长辈知道后也都来帮劝,劝和不劝分,更何况还有何意这么懂事安静的孩子呢。 何母犹豫的时候,米辂的母亲出现了。 那个高干病房的小护士,这些年住别墅的小姨太,先是一次次找到省妇幼医院,逢人便说何母误会了自己跟她丈夫的关系,导致自己声誉受损,现在丢工作了。 何母不愿见她,她便又去找何意,当着一群学生的面拉着何意哭:“小意,阿姨求求你,你让你妈妈放过我好不好?阿姨也有儿子要养啊!” 何意无法想象他妈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不离,遂了那个男人的心。离,又如了小三的愿。而当小三找到学校的时候,何母愤怒至极,这才跟小三见了面。 就是那天下午,她突发心梗,倒在了手术台上。 何意十一岁这年没了妈,第二年就没了爸——米院长在升官发财死老婆之后,作为优秀人才,被调至北城,完成了人生的大飞跃。 而米辂母子自然是随其北上。他们在北城结婚,融入那边的圈子,成为周围人艳羡的完美家庭。 何意第一次见到米辂的时候,贺晏臻便是这样介绍的:“米叔叔的儿子。米叔叔可是院里出了名的五好爸爸。” 夏日阳光刺眼,何意眼眶发疼,声音倒是很冷静。 “五好?我只听说过三好。”在米辂骄傲的目光里,何意徐徐道,“好酒、好财、好色,不知道除此三样之外,他爸爸还好什么?” —— 因早上的耽搁,何意从手术室出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办公室里没有人,何意喝完早上剩下的梨汁,一时没胃口,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休息了。 贺晏臻敲门时,何意正双脚搭在办公桌上,头靠着电脑椅的颈枕,微微张着嘴,睡得很香。 “找谁?”同办公室的医生从身后进来,打量了贺晏臻一眼。 何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往门口看了眼,随后便醒了。 “你怎么来了?”何意懒洋洋地收回腿,坐在椅子上没有出去的打算,“护士站是谁值班?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我跟护士说了,是你家属,来送饭的。”贺晏臻说完冲另一个医生笑着点头,从包里拿了一包糖过去,“你好,医生,请你吃我们的喜糖。” 何意:“……” “喜糖?”那同事顿时瞪大眼,看向何意:“不得了啊,一哥,悄声办大事!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都没说过?介绍介绍?” 这喜糖包装精致,橙色糖盒里放着曲奇、巧克力、布丁、奶糖等小东西,正好适合手术后补充体力…… 他参加过这么多次婚礼,就没见过比这还实诚的。 何意的脸都黑了,忙解释:“不是,你误会了。” “这不是领证的喜糖。”贺晏臻抢先道:“我们还没办呢,这是为别的喜事买的,反正一样,给大家沾沾喜气。”说着给每个办公桌上都放了一包。 何意皱眉,声音已经冷了下来,“贺先生,我哪里来的喜事?” 同事看何意不太高兴,再看贺晏臻长得又俊,此时虽然腰身笔挺,但不知为什么,又隐约透出一种给小媳妇请安谢罪的卑微来,因此假装出门接水,先躲出去了。 贺晏臻等人走开,这才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何意:“真有好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是死了爹了还是没了弟弟了?”何意轻嗤一声。 “还没那么快。”贺晏臻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妈之所以那样说你,是因为有一点误会,后来她也后悔了……其实我回国后打听过你实习的地方,还去那家医院挂了你的号,但想了想没意思,就又走了。” 何意低头捏着那个文件袋,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也挺没意思的。” “你看完再说。”贺晏臻道。 “何医生!”门口突然有护士匆匆找过来:“何医生,急诊有病人需要抢救!” 何意愣了下,把文件袋放下,快步往急诊室走:“于田呢?”于田是急诊的值班医生。 “他处理不了,刚给主任打了电话。”护士快速道,“是两个车祸病人,就在医院们口出的事儿,路人直接来喊人抬进来了。” 贺晏臻也跟着走了出来。 何意顾不上他,匆匆赶到抢救室,就见里面躺着两个血淋淋的病人。其中一个舌头已经被拉了出来,头偏向一侧。 于田正拿着导管守着另一个:“何医生,患者颌面损伤严重,窒息昏迷,但舌根肿胀无法插管。我刚给主任打了电话……” 他的脑门上都是汗,右手紧紧抓着导管,神色惶然。 “我来。”何意看了眼监视器,快速评估了一下情况,对护士道:“……术野消毒,准备气管切开术。” 小于一愣,连忙起身往后退,让出位置。 何意却道:“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拉钩。” 他说完戴好手套和口罩,低头操作。小于深吸一口气,在一旁配合,心里也渐渐镇定下来。 气切是常用到的重要急救手段,但他现在只是个小住院医,资历又浅,实践能力远弱于理论知,尤其遇到这种有风险的操作就紧张不已,只能求助上级医师。 而且今天的病人格外肥胖,脖子又短,寻找气管更为麻烦。 于田之前见导师处理过一个类似的患者,皮肤切开后还未找到气管,患者就开始喉痉挛,痛苦地剧烈挣扎。最后导师只能上呼吸机,择期再行气管切开术。 于田对那次场面的惧怕延续到今日,刚刚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何意比他大不了两岁,却从容稳重。于田收了心,认真看着何意操作。 “……这里如果遇到颈前脉横支,要及时切断结扎,否则出血量太大……你来看下甲状腺峡部的分离位置……如果峡部位置过低,就要从这里分离,明白了吗?” 何意的操作十分犀利,又快又准,声音却又十分温和,提醒于田注意。 于田瞪眼瞧着,连忙点头低声应下。 “注意扩张钳。”何意提醒了他一声,目光微凝,捏着弧形尖刀从气管环下缘利落插|入,“……挑开时刀尖不要太深。患者一咳嗽,气管后璧向前突出,会被扎伤形成气管瘘……”。 操作完成,全程不过几分钟。 于田心里十分震撼,何意的每一步操作都堪称完美。 气切对高级医师来说是没什么,但他听人说过,何意的唇腭裂修复和正颌手术也是这样,胸有沟壑,技术纯熟。而且他除了展示之外还讲解要点! 再没有比他更适合当老师的了。 “何医生,你收不收徒弟啊?”于田崇拜地看着他,在一旁拍马屁:“我能跟着你上手术吗?听主任说你这次评副主任没问题,你到时候不得带学生吗?顺道加我一个呗!” “别胡闹,我评上再说。”何意笑笑,转身出来,贺晏臻已经走了。 直到傍晚下班,何意回办公室拿张姨的帆布袋,才想起中午的那个文件袋。他心里疑惑,拿过来打开看了眼,随即便愣住了。 里面是一份刑事判决书。 “被告人米忠军,男,xxx年xx月……因涉嫌受贿罪……由北城市x区公安局执行逮捕……” 何意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无心看米忠军几十年的受贿记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有期徒刑11年,处罚金240万……” 几年前的愿望突然成了真,何意盯着最后那几行字,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又将判决书下面的另一份材料拿了出来。 这是一封举报信。 何意当年写过一封,但被贺晏臻截下了。贺晏臻说,他想跟何意过平平淡淡的生活,远离这些仇恨和黑暗。 何意就是在黑暗里出生的,他不认为自己能放下,但他又太喜欢贺晏臻,那份喜欢让他做出了让步。 后来贺晏臻将举报信锁了起来。 可是眼前的这封举报信上,开头的举报人赫然是贺晏臻,后面写着他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而这份举报信的证据更为详实,米忠军与器材商和药品商的来往信息都写得一清二楚。 落日熔金,橘色的余晖铺在了办公桌上。 何意心里的念头越来越离奇,他抽出举报信仔细阅读,发现上面还贴着一张橘色便签纸。 纸上有遒劲的两行字。 “何意,你愿意为我从黑暗里走出来。我也愿意为了你拿起刀,走到黑暗里去。” 五年前,米辂曾得意地对他说,贺晏臻昨天在我这呢。何意,你妈不行,你也不行。承认吧,你就是个失败者。 何意当时二话不说,将米辂摁在地上暴揍一顿,专照着脸揍。 那天贺晏臻将他扯开,先去看他的手,又恼火地责备他:“你怎么回事?手还要不要了?”后来又说,“米辂颌骨都被你打骨折了。” “活该!”何意恨恨道,“我要他以后再也啃不了苹果。” 他那天表现地凶狠幼稚,扭过头却大哭一场,满心的迷茫和挫败。 如今不过是五年的时间……再回顾往昔,竟已恍如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从第四章开始是酸酸甜甜的校园恋了orz 第四章 何意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他的乖并非是天性使然,而是因为幼年早慧,过早地听懂了父母之间的争吵抱怨,知道对于大人来讲,小孩子是个麻烦。 他为自己小孩子的身份感到苦恼,因而对大人的安排格外顺从。 何母去世后,米忠军带着小老婆一家去了北城。祖母便主动过来照顾何意。 何意仍是在家门口的中学读书。祖母每天管着他吃喝,另外还给他足够的零花钱。逢年过节也会给红包。 老太太知道自己出手比儿媳大方,等何意丧母之痛稍轻一些后,她便开始跟何意讲男人挣钱养家如何不容易。 在她眼里,儿子那么辛苦,身边有个贴心人伺候是应该的。 现在的男人谁不偶尔吃个新鲜?何母就是脾气太倔,好好的家让她给拆散了。再后来,她又提起了米辂,说米辂也是个好孩子。 何意只是沉默,以及拼了命的读书。 一年后,他在学校跳级。之后保持着年纪第一的成绩直到中考。 他那次考试的成绩很不错,市重点的老师向他抛来橄榄枝。何意在米忠军知道前,主动找学校的教导主任谈了谈。 后来他顺利升入这所高中。 十六岁时,在教导主任的帮助下,何意写了申请带着材料,去公安局改了名。 这件事刚办完不到一周,老太太就知道了。她勃然大怒,当即电话叫回米忠军,俩人冲到学校。 何意挨了打,却难得对他们笑了一次。 “我姓何了,跟你们没一毛钱关系。你们要是缺儿子,可以再去找几个小护士生啊!” “你在报复我!”米忠军气得眼珠子往外鼓,他指着何意冷笑,“别以为改名了不起,我跟你说,中国不存在断绝父子关系。你就是姓张姓李,将来都是我儿子!” 何意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米忠军心里恨急,又道:“我将来可以立遗嘱不给你一分钱。但你以后必须要养我的老。小东西,你懂法吗?你懂个屁!还想跟老子斗,毛长齐了吗!” 何意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父母可以不当父母,但儿子终究都是儿子。 “你别逼我。”他在同学的围观下,渐渐红了眼,“你要逼我,我让你活不到老的那一天。” 那天何意跟米忠军正式决裂。 米忠军不再给他生活费,何意也不肯向他低头。 幸好何意学习好,高考成绩出来后,他被a大录取,学校给他发了一笔奖金。 何意把所有的钱都存到了银行卡里,卖了自己能卖的所有东西,收拾包裹,到了北城,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跟贺晏臻的第一次见面,是在a大开学后不久。 银行卡里的钱何意不敢动,大学八年,越往后花销越多,他的这点钱简直杯水车薪。何意想要找个兼职,正好他舍友的表哥包了个雪场,打算招一批兼职的滑雪教练。 “我不会滑雪。”何意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好,要下去的时候看见隔壁的枕头要掉下去了,顺手给他丢回去,转身对彭海道,“有没有体力活?如果没合适的我去小吃街看看也行。” “小吃街?干嘛,端盘子去啊?”彭海瞪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咱学校的出去端盘子?你有病?” “对。”何意笑笑,拿起书本翻了翻,“穷病。” “那你要真不介意端盘子,要不……”彭海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问,“要不就去当个收银员?” 何意:“???” 他们宿舍只住了三个人,老大叫甄凯楠,本地学校保送的,家境很好,长相和穿搭都很韩范儿。 老二彭海是隔壁市的拆二代,现在手里就握着四套房,也是吃喝不愁。 三个人里唯有何意是穷光蛋。 何意第一天就被俩舍友的潮牌玩具游戏机给闪瞎了眼。 他跟两位舍友认识后,很快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单亲家庭,母亲已经去世,但有不省心的亲戚,所以遗产还没分到手,助学贷款也不好办。这几年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只能自己出。 总之就一个字——穷。 所以接下来,他很可能会出去找兼职,这样一早一晚,又或周末,难免会影响到舍友的休息,他只能提前说明道歉,请两位见谅。 倘若日后大家相处愉快,某些课上替自己答个到,方便自己去挣点小钱,当然更好。 宿舍里的生活用品他已经买好了,包括公用区的洗涤和清洁用品。其他日用品,他不介意舍友用自己的,但他不会去用别人的,因为大家的东西价位不一样。 宿舍聚餐和集体出游他也不会参加,因为太花钱。 …… 甄凯楠和彭海都是聪明人,一听这话便知道何意骨子里傲。他不会因为缺钱感到自卑,也不希望因此被迫接受别人的恩赐。 这样的人聪明、敏感但不惹人讨厌。 后来相处了几天,他们聊天愈发投机,彭海便有了帮助何意的念头,当然,他是按照何意的意愿去帮他找兼职。 包雪场的表哥是彭海姑姑的孩子。 之前表哥找过他,希望他能做个大学生联络员,给他们雪场做地推,组织学生团购。这样a大的学生可以享受优惠价,彭海也可以按人头抽成。 彭海不缺钱,骂他表哥扯蛋。 等知道何意要找兼职的时候,他再去找表哥,才知道晚了一步,蛋被别人扯走了。 表哥也很郁闷:“你早说啊,你们有个学长直接包了校区,做独家代理,合同上还写了违约金的……我肯定不能给你舍友做了。” “那怎么办?”彭海赖兮兮道,“你那还有什么活儿能赚钱。” “教练。”表哥说,“不过要等12月份。” “现在不行?” “暂时还用不着。”表哥说完顿了下,突然想起一事,问他,“你那同学长得怎么样?” “废话,我舍友当然帅!去电影学院也能选校草。”彭海切了一声,“你见见就知道了。你那是不是缺人?长得好给加钱吗?” “嗯,加。”表哥道,“先带出来我看看。” 彭海痛快答应下,又好奇:“什么职位。” “收银员。” 于是何意跟着彭海去雪场面试,对方找的还真是收银员。 表哥对何意也很满意,觉得这人形象气质好,虽然彭海说话夸张,但何意的颜值的确是中上。而且理解力强,动手也相当利索。 就是有一点不足,太瘦了,瘦得脸颊往里凹,像是经了霜的小白杨。这样一来,跟前一个人就有几分像。 他忍不住多看了何意一会儿,那目光里有几分犹豫。 “怎么,是不合适吗?”何意目光直直地看过来,面带微笑地问。 表哥被这目光一扫,心头的疑虑顿时消了:“不,合适,很合适。” 他向何意演示了怎么使用机器,怎么给人开卡,如果不忙的时候,何意还要帮忙给人发雪鞋雪板。最后又介绍了工作时间——每个周的周三到周五,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 工作没什么难度,给出的时薪却很高。 何意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但心里也有疑惑,这么高的时薪,老板应该不难找人,何必找兼职? 但他太缺钱了,于是第二周,何意便翘掉了晚上的自习课,直奔了滑雪场。 直到他工作的第三天,何意下班回校,在公交站前面被两个人拦住了。 其中黄毛的男生穿着高中运动服,看样像是个体育生。何意认出这人去过滑雪场,不由扬了扬眉毛。 “就是他。”黄毛男生却转过脸,对路边在打电话的另一个喊,“老大!” 正 那人挥了挥手,又对着电话讲了两句,这才挂断,朝何意走过来。 何意逆着路光看过去,只能看出这人的轮廓,身形不错,腿可真长。 等对方走近了,何意稍稍仰头,这才看清对方俊挺的鼻子,和他浓密睫毛下的眼睛。 像是藏了一片海。 何意怀疑自己有深海恐惧症。他的心脏在异常地律动,又感觉有点窒息。目光却又深陷其中拔不出来,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看什么看?”对方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何意:“……” 原来是个小男生。 何意的心跳瞬间恢复正常,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臻哥对你没兴趣,你别想些歪招。”黄毛男生在一旁补充。 何意愣了下,发现眼前的人没反对。 可是…… “你确定是我?”何意瞬间猜出了几种可能,指着自己的脸问。 “不是你是谁?”黄毛笃定道,“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干这种事。” 何意:“??”要不是宿舍要关门断电了,何意真想让他展开说说。 “你认错人了。我刚来雪场干兼职。是你们的学长。”何意看着最后一趟509姗姗来迟,亮出了自己的校园卡,想了想道,“而且,我不喜欢小弟弟。” 被嫌弃的帅弟弟没再拦他,眉头拧了拧:“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干兼职。” 何意一愣,心想这人可真有意思,还是自己的确跟前面那人很像?不过没时间聊天了,何意先跳上了公交车。 那俩男生隔着车窗狐疑地盯着他。 何意肚子里突然冒了点坏水,他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用拇指一撮,弹到了男生的手上。 “哥哥请的。”何意道,“你们先去超市门口摇明白了再说。” 末班车关门起步。何意听到身后传来的怒骂声,莫名其妙地闷笑起来。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两周,何意没再遇到那俩高中生。 他后来才知道,原来雪场之前还真有一个男生做兼职,长得跟他有几分像。 “那小子是我朋友介绍的。长得不错,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不来了。”老板说完端详何意:“其实你俩长得……也不一样。” 上一个男孩子很瘦,脸部轮廓分明,颧骨高,眼睛亮而圆。来的时候穿着某奢牌的老花棒球服,脚上踩着aj,身上有城市孩子才有的优越感和娇气。 何意的五官却很清秀温柔,而且他的眼型稍长,双眼皮如打开的折扇,在眼尾处勾出深而上挑的一撇。 如果何意胖一点,脸蛋饱满起来,跟那个孩子就完全不像了。 但他现在太瘦,脸骨凸出,就跟前面那人有了点相似。 何意认真听着,心里却只留意着另一件事:“那下个月,原来的员工就能回来了?” “是。他应该快处理完了。”老板道,“你是不是缺钱?下个月就到自然雪季了,我们室外滑雪场会开,你可以来当兼职教练。” 何意犹豫:“我不会滑雪。” “学一学就会了。”老板笑道,“周五有空吗?早点来,我给你安排个人,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快就学会了。到时候考个证,就在初级赛道上教教小孩,按课时给你提成。” 何意听来听去,有些心动。学校的医学生课程很满,大二之后只会越来越忙,之后去外市学习,进口腔医院,开始在各科室轮转。其实只要进了医院,他们连休息的时间都要被压缩,更遑论兼职赚钱了。 博士生倒是会有补贴,但是博士学费也贵。无论如何,现在能挣一点是一点。要不然饭都吃不起。 何意想了想,“考证多少钱?”又接着问,“我是必须固定时间来吗?” 他在勤工俭学中心应聘了家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通知,如果可以,他想两份都做着。 “最好是固定时间,这样我们也好安排。”老板猜出他的想法,诧异道,“你也太拼了,这样还有时间跟同学社交吗?” 何意当然没什么社交。但社交不是必要的,填饱肚子是。 周五这天,何意翘掉了计算机概论的课,不到四点就到了雪场。 他给老板打了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白色卫衣,眼睛漆黑,淡漠地看了何意一眼。 何意的视线跟他的相撞,想起那晚的惊艳一瞥。 “不过来?”贺晏臻面无表情道,“学长,我很贵的。” 何意:“……” 何意后来才知道,那天老板给他安排的是雪场的教练。贺晏臻是这里的会员,不过凑巧在里面玩而已。 那天教练手下的人多,一天连轴转下来已经有些心烦。听说老板塞了个不花钱的穷学生进来学,满肚子怨气,所以故意晾着何意。 贺晏臻看着没意思,一时脑热,说他来当了那个学生的老师。 他是经常飞国外的高级玩家,全球赛道都体验过一遍。如果雪场聘他为教练,何意还真请不起。 不过何意不清楚这些。他跟着贺晏臻进去,看着坡道有些犯怵。 “愣着干什么?你东西呢?”贺晏臻看了他一眼。人长得英俊,声音却是少年的清朗,没什么威严。 何意回神,比他还疑惑:“吴哥说找教练借一套。他已经跟你说了。” 吴哥就是彭海的表哥,雪场的雪服雪具都是要花钱租的。吴哥有意照顾何意,说跟教练打过招呼了,直接借一套就行。 贺晏臻皱了皱眉,往远处看了眼:“等着。” 过了会儿,他提了堆东西过来。 何意看了看他手里的,又看了眼别人的。他虽然不懂行,但能看出眼前的护具和雪板跟别人的档次不一样。 “我什么都不会。”何意犹豫,“有没有别的,不怕摔的?” 贺晏臻瞥他一眼,闷闷不乐道:“有的话就不会给你拿这套了。” 何意察觉到他心情不好,不再废话。按照他的指导戴护具,学习动作,然后上机练习。 真雪和滑雪机的动作并不完全一致,贺晏臻又没教过人,几乎理所当然地想到哪里说哪里。让他意外的是何意的学习和模仿能力特别强。有些动作要点,他稍一点拨,何意便能立刻做出反应。 一个敢教,一个好学,半小时的功夫把旁边小班课的进度都超过去了。旁边的教练看得眼都直了。 贺晏臻心里也暗暗惊奇,心想莫非这就是天才?还是自己教学有方? “你是a大的?”他绕着何意滑了一圈,好奇道,“学什么的?” 何意盯着地面,紧张地不得了。 “口腔。”何意满头大汗,低声叫道,“你好好教,不要跟我说话!” 贺晏臻看他这样,不由笑了笑:“……你怕摔啊?这个很安全。” 旁边的雪机上有人大叫起来,何意惊慌地回头看,只见有人从机器上飞起,侧摔到了护板上。 贺晏臻:“……” 何意的脸绷着,半天后才道:“怕。我……我有点后悔了。” 他看着那人被人扶起,心里打了个突。他不是怕摔,而是怕摔骨折了要去医院。 贺晏臻只当他胆小,解释了一下犁式滑雪很安全,刚刚那人是速度太快了,教练没来得及停机器。 转念一想,又道,滑雪怎么可以怕摔?等他学会了上真雪,肯定还要调整姿势,摔跤是肯定的。 即便以后熟练了,不同的雪场和赛道,肯定也不一样,怕摔还滑什么雪? 何意越听脸越白,悔意清清楚楚地透到脸上。 “我不学了。”他看向贺晏臻,坚定地摇头,“对不起,教练,我学不了。” 贺晏臻:“……” 老板到雪场的时候,正碰到脱护具的何意和黑着脸的贺晏臻。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明白什么情况,便先对何意说明来意。 原来的收银员提前回来销假了。 何意怔了怔,知道自己的第一个兼职结束了。 “谢谢吴哥,以后如果需要我帮忙,您就打个电话。我有空的话一定过来。”何意朝老板鞠了个躬。他很感谢对方提供的这次兼职机会,也感谢他免费让自己学滑雪。 虽然他已经吓得打了退堂鼓,但人情是记下来了。 吴哥笑笑,给他结算了全部的工资,又额外发了个红包:“你也别太辛苦。周末了,跟彭海他们下馆子去吧。” 何意感激地点头。 吴哥已经抬头看向了贺晏臻:“什么时候来的?有阵子没见了……” 何意回头,冲贺晏臻笑了笑,也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贺晏臻低头擦着自己的板子,等何意离开场地,他才散漫地朝出口看了一眼。 “那是谁?”他问吴哥。 吴哥道:“一个学生。家里条件不好,来这做兼职的。你刚刚在教他?” 如果没看错,何意刚才用的是贺晏臻的东西。 贺晏臻“哦”了一声,大学生做兼职的很多,这没什么稀奇的。 “凑巧,你的教练太忙,我就带了他一下。”贺晏臻偏过脸想了想,“他挺聪明的。” “挺好一小孩,看来也挺有人缘儿。”吴哥却笑道,“他舍友花钱让我请他,你自己出东西教他,啧……” 贺晏臻听得糊涂,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何意在这里做兼职的工资是他舍友出的。就连时间都是他舍友提前跟吴哥商量了一番。 定在每周的那三天,是因为那三天下午可以逃课,老师点名的印象分不算入绩点。 不过吴哥听说这学生条件困难,也在工资上面补了点。 “今天兼职结束,是因为他们学校要突击考试。”吴哥笑道,“这舍友,够哥们义气。” “那舍友是在泡他吧?”贺晏臻啧了一声,不屑道,“太幼稚了。白费功夫。” 吴哥笑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贺晏臻撇撇嘴,心想我懂什么?我什么都懂。大学生弯弯绕绕真没意思,说不定哪天这男的看上别人的,都不知道还有人暗恋他,为他做过这种事。 他这会儿当然想不到,有一天何意会成为他的家教老师。 而他七拐八拐地打听后,发现人家舍友的功夫没白费,何意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贺晏臻猜不出何意的情感状况,只当那舍友已经得了手,他为自己看走眼感到气愤。 每当何意板着脸教谕他不好好听讲时,他都恨恨地答:“听课?我最爱听你讲课了。” 反正别人的男朋友天天陪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