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女仙太过多情》 第1章 猎雁赠夫君 北野大蛮泽。 “少主少主” 数百名精壮的蛮泽汉子挥舞着鞭子热情高涨,胯下巨狼撒腿狂奔c来回穿梭,围成一个巨大圆圈。 圈内众多伏狼族少女身着白色兽皮短裙,头戴五彩宝石抹额,手拉手,欢天喜地载歌载舞。 今日是伏狼部落二十年来最重要的日子。 风和日丽c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停” 随着一声响亮粗犷的吼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有请少主” 远处嘟嘟嘟破空声响起,人群左右分开,让出一条五米宽的夹道,齐刷刷朝大帐方向望去。 不多时,一名身披红色珍贵兽皮斗篷的少女迈出大帐,昂首阔步朝人群走来,轻挥右手朝人群示意。 “少主少主” 人群再次躁动起来,皆是满脸通红,几名少女由于过于激动当场昏倒,被侍从架出人群。 “把我的狼牵来。” 少女站在人群中心,长发飘扬,威风凛凛。 “哎,是” 元伍将军满脸兴奋,抖动两下腮帮子,锤了捶胸口,扭头大吼:“把少主的狼牵来。” “伍将军,这不是我的狼。” 看着眼前比马还高三尺的白色巨狼,少女咽了咽口水,压低声线。 “少主,大祭司说了,今日是您的大日子,必须拿出少主的威风,好叫飞鹰部落知道咱的厉害。” 元伍扯着粗哑的嗓子,甩了甩脑门前的碎发,不甚在意的说道。 在他看来,少主身为伏狼族唯一的继承人,就该骑最烈的狼,宰最大的凶兽,带领伏狼族称霸北野。 “可这没问题吧” 对元伍的心思,少女一概不知,也不关心,她只关心她娇贵的小命。 “少主放心,这匹狼是大祭司亲自驯化,专门为少主今日猎雁准备的。” 元伍伸出堪比熊掌的大手,“啪”的一掌拍在巨狼肚皮上,吓得少女一哆嗦。 “温顺着呢。少主,快上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唉” 少女认命般叹了口气,双手揪住巨狼垂下的长毛,微曲双腿c猛地弹起,一个跃身,稳稳坐在巨狼背上。 “嘟” “嗷”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和一声狼嚎,人群沸腾到顶点,个个面红耳赤,使出吃奶的劲喊着少主少主。 狼嚎声c号角声c吆喝声c狼鞭挥舞声c脚踏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奏响伏狼族期盼已久的狂欢曲。 “驾” 狼鞭落下,白色巨狼驮着少女,一阵风似的朝远处奔去。 数百名蛮泽汉子紧随其后,扬起尘土数丈高。 白狼背上的少女想着自己今日成婚,兴奋激动之余,还有一丝伤感。 她的生身父母,养了她疼了她二十多年的爸爸妈妈,未等到她结婚生子,却等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十年。 她元迟,来到这片叫做北野的蛮泽已经二十年,足够她从襁褓婴儿长成腰细腿长脑壳硬的大姑娘,足够她适应这个世界。 二十年来,她谨记前世深夜买醉猝死的教训。 早睡早起c按时锻炼c远离危险。 饥饿训练时,她偷偷塞两口饼子,因为前世有胃病。 意志力训练连续几日不准睡觉时,她学会了睁着眼睛睡觉,因为熬夜对心脏不好。 其他伏狼族少女骑成年大狼,她骑狼崽子,就怕一个不小心摔死。 北野民风开放,山坳里的树林c河边的小草屋c比人高的野草丛里,随处可见男男女女急不可耐进去,红光满面出来。 每当看到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她虽然偶有心动,但从未实施,她得保护好她一对儿脆弱的肾。 毕竟作为伏狼族唯一且美貌的少主,将来的夫君,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 伏狼族少女十六岁为法定婚配年龄,年龄一到,立马成婚,绝不拖沓。 北野的其他氏族,都是十三岁婚配,在她来之前,伏狼族与其他氏族一样也是十三岁婚配。 她千辛万苦为妹子们谋来的好政策,除了她在这个世界的阿妈,也就是伏狼族的老大支持外,竟没有一个人支持。 哎 少主难当啊 好少主更难当 你得时时刻刻承受族人的鞭挞和 不理解。 比如此刻,她就不得不放弃她钟爱的小短腿狼崽子,承受胯下成年巨狼带来的翻江倒海的酸爽。 “少主,雁群来了” 元伍骑在灰毛巨狼上,走在队伍最前列,扯着他的公鸭嗓子,异常激动。 “都给老子瞧仔细了,我伏狼族少主要射雁了。 少主,射最大的一只,也好让飞鹰部落的公子哥儿们长长见识,哈哈哈。” “吼吼吼吼” 伏狼族汉子冲飞鹰族人甩鞭吆喝起来,挑衅意味十足,那二十几名飞鹰族人在数百名伏狼族汉子面前,显得弱小又无助。 元迟回头冲着为首的飞鹰族青年挑了一下眉毛,带着三分俏皮七分戏谑。 “萧关逢,看中哪只,本少主替你射下来,哈哈。” 说完,也不等青年回答,挥着狼鞭朝雁群疾驰而去,留下一道张扬的背影。 “停” 白狼前爪猛然抓地,刨出两个大坑,应声停下。 元迟右手肘一弯,把狼鞭插到右侧腰带里。 取弓c拔箭c举弓c开弓c靠位c瞄准c用力c撒放。 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一支穿云箭,正中头雁脖颈。 “吼吼,少主,吼吼,少主”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从三四百米开外传来,元迟驱动白狼,迅如幻影,一个弯腰倒勾,将掉落的大雁稳稳接在左手,然后高高举起,引来人群更加高亢的呼喊。 “怎么样,萧关逢,这雁可还喜欢” 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大雁落在萧关逢怀里,他本能伸手接住,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半天不答话。 他娘的,老子伏狼族少主还要看你脸色不成。 元伍心里暗暗咒骂,在他看来,飞鹰部落都是一群窝囊废,飞鹰族长的小儿子根本配不上他们独一无二的少主。 大祭司就不该让少主娶他,可怜的少主,往后要日日面对这么个窝囊废。 “少主问你话呢,哑巴啦” 元伍抖动两下腮帮子,抬高脑袋,粗着嗓子吼。 伏狼族的大将惯常喜欢用吼交流,伏狼族上上下下早已习惯,但文弱的飞鹰族可没怎么见识过。 于是二十几名飞鹰族人此刻均是胆战心惊,紧张地抓着狼毛,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少主人。 见萧关逢始终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似的,元迟懒得拿自己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扭头对元伍说: “走,下个雁群。” 听她这么说,萧关逢眼中流光微闪,很快元伍就替他解答了疑惑。 “少主,刚才怎么不射两只雁” 元迟又看了一眼萧关逢,嘴角噙一抹坏笑。 “本少主岂是厚此薄彼之人,自然要一视同仁。 本少主也为小石头猎一只头雁当聘礼,哈哈哈。” “还是少主周全。少主,不如去断崖,猎一只最漂亮的,星石将军肯定喜欢。” 元伍猛地一甩脑袋,把碍事的碎发甩到背上,伸出比大象腿还粗的手臂,竖起大拇指快速从胸前划过,极为骄傲。 元迟觉得今日元伍的话忒多了,不过她很满意,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嗯这主意不错,就去断崖。伍将军” 元迟抬起左手在前胸也竖起大拇指,快速抬了一下下巴,朝元伍递去一个眼神。 二人顿时心领神会,哈哈笑起来。 身后的数百名伏狼族汉子也跟着笑起来,笑声冲破湛蓝的天际,在大蛮泽草原上久久回响。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嗯 元迟和元伍以及前排的伏狼族汉子扭头看看说话之人,又看看萧关逢,满脸问号。 他们欺负人了 欺负谁了 他们伏狼族从不欺负人,他们只凭拳头说话。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不是北野的生存法则吗 对,他们没有欺负人。 “哎,咋说话呢,对我们少主放尊重点。” 元伍旁边的汉子撸起衣袖,露出强有力的肱二头肌,随时准备上去干架。 “今日虽是我飞鹰族入赘,说到底也是两族联合,双方都该一心一意才是。你们怎能如此折辱于我们飞鹰族少主” 敢在数百名伏狼族勇士面前说出这话,虽然紧张到冒汗,也够有勇气。 元迟不禁正眼瞧了瞧说话之人,看来飞鹰族也不全是窝囊废。 令元迟更为惊讶的是,在这片一夫多妻妻多夫共存的北野,居然有人说出“一心一意”这个词,不看周围的景和人,还以为自己 回到二十一世纪。 跟其他伏狼族女子比起来,她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克制。 知其母而不知其父。 说的就是北野大蛮泽。 时间静止五秒。 “哈,大伙儿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哈哈,笑死老子了,哈哈。” 元伍左手捂肚子,右手拍狼背,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少主和少主能一样嘛。败军之将,呸” “伍将军,他的意思是,他们少主对咱们少主一心一意,咱们少主随意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撸袖子勇士控制住自己一抽一抽的腹部,重新解读一心一意的意思。 “是” 在数百名伏狼族汉子笑得前仰马翻,对飞鹰族极尽嘲讽时,元迟抬起左臂做禁止手势,笑声立刻停止。 元迟骑狼靠近萧关逢,居高临下看着他。 当少主就是好,狼都比别人高。 “嘎嘎” 蔚蓝天空划过两声雁鸣。 突然,元迟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张开扣住萧关逢的下颚,用力抬起,眼神迷离带着诱惑: “怎么办呢收了本少主的大雁,现在反悔。 来不及了” “云少主说笑了,关逢求之不得。” 萧关逢并不怕她,抬起头直视元迟眼睛。 视线交锋c暗潮涌动。 “哈哈哈” 片刻之后,元迟收回右手,顺便在萧关逢脸上摸了一把,调转狼头,对大部队发号施令。 “出发” “嘟” “嗷” 号角声和狼嚎破空,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断崖行进,把刚冒出土的嫩草踩回土里,溅起一片狼藉。 第2章 天降巨鼎 无垠草原深处,一条深不见底的大峡谷横贯东西绵延千里,峡谷并不宽,最窄处不过十几米,却是北野凶兽跨不过的天堑。 北野氏族均知峡谷凶险,但具体怎么个凶险法却无人能说清楚,千百年来,因各种缘由跌入峡谷的人或凶兽数不胜数,还从未听过有人或凶兽从峡谷活着出来,除了一种生灵。 云迟站在断崖边探头朝谷底张望,幽深诡异的峡谷除了偶尔传出两声雁鸣,安静得可怕。 她剑指抚额,嘴唇快速开合,不一会儿,周身光斑浮现汇聚成溪流向额间。 光斑跟随剑指,由额间飞往深渊,顿时无数光斑自深渊飘出。 驭星术,元一境,惊蛰。 萧关逢攥紧手指,深不可测的眼眸精光闪过,盯着云迟的背影若有所思。 “嘎嘎” 成百上千只大雁从峡谷飞出,直冲云霄,朝峡谷另一侧逃命。 元迟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重新骑到白狼背上,腰身弯曲匍匐,一双美目蓄满凌厉盯住大雁飞往方向,手臂用力拉动狼毛。 伏狼族驯狼上千年,早已与狼缔结某种心灵契约,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号令群狼。 只见白狼四肢弯曲c目中绿光闪烁,做蹲踞式助跑姿势。 “嗷” 随着一声长嚎,四脚腾空,跃起数丈高,电光火石之间,已稳稳落在峡谷另一侧。 利箭离弦,像一束星光追击最大最高的一只雁。 未有片刻停留,白狼驮着云迟朝雁落之处疾驰。 眼看落雁近在眼前,云迟心中十分欢喜,不禁想起今日婚礼的另一位主角星石。 该如何向他解释短短半月不见,就多了一个萧关逢呢 哎,没想到我云迟有一天也会成为政治联姻的对象,这感觉 其实还不错。 云迟还在思考星石能不能赶回来参加婚礼,眼前骤然一黑。 “少主,小心” 元伍焦急地驱狼飞过峡谷,却已经为时已晚。 砰 砰砰 大祭司兼族长云夜明携伏狼族众长老祭祀赶到断崖时,云伍带着七八个壮汉正在用随身佩刀刨坑,而云迟已经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 自己正在接待飞鹰部落族长,一名随云迟猎雁的侍从神色慌张闯进王帐,说少主出事了,却结结巴巴半天描述不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满头大汗的云伍从坑底爬起来,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胸口,顾不上碎发挡住眼睛。 “大祭司,少主正在猎雁,天上突然掉下巨鼎。” 扭头看向被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巨鼎死死压住,只剩脑袋露在外面的云迟,元伍心疼万分。 他看着云迟长大,教她驯狼射箭c容她调皮捣蛋,早已将云迟当成自己的半个孩子。 “都让开。” 云夜明语调哽咽c睫毛微颤,缓缓竖起右掌对准巨鼎,默念北野最古老的咒语。 身上腾起一阵微风,无数星点光斑从她掌心飘向巨鼎,形成巨大星光旋涡包裹巨鼎。 驭星术,万象境,云起。 “噗” 巨鼎抬起不到半寸又重重落下,昏迷中的云迟喷出一口鲜血洒在鼎沿。 众人倏地睁大双眼。 大祭司的云起式已达到万象巅峰境,山峰可移,怎会奈何不了一个炉鼎 云夜明黛眉微蹙,她的宝贝女儿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布阵” 十一位伏狼族长老祭祀加上云夜明,盘膝围坐巨鼎四周,双手上下交错抱元归一,咒语音浪一层层荡开。 周身星河环绕,身形几近透明c若隐若现,隐约有十二星宿神兽在体内闪现。 须臾之后,十二条星河在巨鼎上方纵横交错,星斑倾泻而下,形成大网将巨鼎兜住,将巨鼎一点点抬起。 驭星术,万象联合,纵横。 星光裹挟着云迟身体缓慢朝外挪动。 突然,巨鼎再次落下,把云迟胸部以下重新压住。 祭祀们心力耗尽,嘴角渗出血丝,无力再施法。 云夜明轻轻一跃到云迟身边蹲下,温柔地抚摸云迟脸庞,替她揩掉脸上的鲜血。 “阿妈” 声音细如蚊蚋c气若游丝。 被巨鼎来回碾压的云迟,虽然双眼紧闭,但脑子恢复一 丝清明。 身体感觉不到痛,只有麻和胀。 呼吸好困难,睁不开眼睛。 血液不断流出,后背黏黏腻腻与白狼毛粘成一坨。 躯体已死,灵魂半死不活,意识接近消散。 前世嗝屁前就是这种感觉。 堂堂北野第一氏族少主,被一口鼎砸死,多多少少有点丢人。 该死的老天爷,就不能让我死相好看点吗 前世婚礼前夜发现未婚夫出轨,买醉猝死。今世眼看今夜就要成婚,又嗝屁了。 我云迟只想静悄悄结个婚,静悄悄上个床,静悄悄生个娃,咋就那么难。 血腥味里有阿妈的味道,有液体滴在脸上,脸也是麻的。 两世为人,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阿妈,让你们老无所依。 “阿妈,别别哭” “小迟乖,阿妈阿妈没有哭,坚持住,坚持住女儿,阿妈在,阿妈一定会救你,坚持住,小迟。巫医,巫医” 云夜明双手捧住云迟脸颊,身体一抽一抽剧烈颤抖,心痛到无以复加。 “哇” “噗” 在母女俩先后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云迟又昏了过去。 巫医姗姗来迟,检查完云迟状况后,无奈摇头。 回天乏术 云迟最后一丝气息从云夜明指间溜走。 数百名伏狼族勇士单膝跪地,无不悲恸。 云夜明一遍遍施法企图移动巨鼎,面色苍白,嘴角不断流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带她的女儿回家。 十一名长老祭祀也陆续加入施法大营 许久之后。 一直冷眼旁观的萧关逢突然开口打破平静。 “大祭司,据我观察,这鼎不寻常,施诸其上法力越强,鼎越沉,只怕是南方人域修行者的炼丹炉。鼎内灵力极强,只听主人召唤。不如换一种方法试试。” 在萧关逢指挥下,祭祀们融化现场所有兵器,锻造成一长一短两根铁棍,长的铁棍足足一百多米。 伏狼族汉子按照萧关逢所说把短棍横放鼎下,长棍与短棍交叉垂直放置,一头插入巨鼎花纹缝隙。 如此,一个简单的杠杆装置便做好了。 众人在长棍另一头同时使力朝一个方向推动,壮汉们的蛮力加上祭祀们的启星之力,巨鼎终于缓缓移动。 脑子,在任何地方都是个好东西。 血肉模糊的身躯暴露在湛蓝天空之下,给绿草如茵的草原蒙上血色。 “转过身去” 粗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哭腔,元伍死死攥紧拳头,血丝顺着指缝溢出。 数百名伏狼族汉子快速背过身,飞鹰族人也在萧关逢示意下转过身。 云夜明从元伍身边走过,走到巨鼎砸出的深坑里,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把云迟搂进怀里。 幸亏有白狼垫在身下,云迟才免于化成一滩肉泥。 看着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的云夜明,元伍方知什么叫后悔,如果不是自己提议来断崖,少主也不会。 拳头重重锤向地面,半个拳头陷进土里,舌尖抵住上颚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巫医,小迟还活着” 抱着云迟默默哭泣的云夜明突然冲巫医大喊。 巫医c元伍和几名祭祀长老三两步围拢过去。 数百名伏狼族人也是心中一喜,想转过身看看云迟又不敢,只能在心中祈祷少主平安。 “大祭司,少主筋骨寸断,主要身体器官均已破裂,救不活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们看,小迟的手指在动,她还活着,我的女儿还活着。 她很痛,她在叫阿妈,在叫阿妈救我。 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女儿死在我面前。” 巫医抬手擦了擦眼角,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悲痛欲绝的云夜明。 “不,不,一定还有办法。 禁术,用禁术一定可以救她。” 云夜明轻柔地放下云迟,站起身来,剑指扶胸,心脏处立刻升起星斑,作势要启用伏狼族禁术。 “大祭司不可,禁术太过凶险,且少主心脉已断,禁术也无用啊。” 二长老星月急忙上前抓住云夜明的右手,微微摇头,防止她继续做傻事。 “心脉寸断未必不能活。” 萧关逢在听到云夜明提到禁术时,眼中闪过一丝犀利,然后淡淡开口: “关逢有一法可保云少主三日不死,但我有一个条件。” 更多请收藏【 bz】! 第3章 喜提夫君一枚 伏狼族王庭西南角一顶不起眼的毡帐中,一名长相颇斯文俊朗的中年男子,端坐在虎皮椅上紧了紧身上的兽皮大衣,随手端起矮桌上的羊奶暖手。 此人极畏寒,乃是飞鹰部落族长萧时清,也就是萧关逢的父亲。 “转魂丹只此一枚,你怎可轻易给了那云迟” 自从半个时辰前,飞鹰族侍卫禀告完断崖之事后,萧时清心里就窝着一把火,是以此刻语气并不温和。 萧关逢迈过野兽脊骨做成的门槛,听到萧时清略带薄怒的质问,并未着急回答,而是寻了把兽皮椅子坐下,又喝完一碗热羊奶顺了气息,才慢悠悠把头转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难道不想知道北野第一氏族禁术的威力吗” “此话怎讲” “那云迟受伤极重,五脏六腑破裂c筋骨寸断,就算大乘巅峰修士在此也难扭转乾坤。 我用转魂丹保她三日性命。 若云夜明真能在三日内救活她,父亲,我们萧氏就有望了。” 到时他定要让人域血债血偿,萧关逢毫无波澜的面孔下,埋藏着毁天灭地的杀意。 “倘若没救活呢” 能够迫使云夜明施展禁术固然好,但萧时清心中总觉得不妥,自己这个儿子,有太多地方令他看不透。 “救不活。”萧关逢低头撮捻手指,嘴角微微咧开,一笑化春风,眼底却冰冷如寒潭,继续道: “哼,一颗转魂丹换我飞鹰族从此称霸北野,也值了。” 伏狼族之所以数千年屹立北野不倒,靠的可不是匹夫之勇,真正倚仗乃是驭星术。 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二人立刻禁言,仔细听着脚步由远及近。 “萧少主,晚上成亲仪式照旧,大祭司命我们把婚服送来了。” 几名侍女在帐外等了许久不见传唤,正欲转身离去,萧关逢磁性低沉的声音才从帐内传来。 “进来吧。” 这位飞鹰族少主的声音真好听。 侍女们暗暗吃惊,但没有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而此时的云迟,躺在榻上,身下垫了四五层长毛兽皮,面色惨白c眉头紧锁,胸口不见呼吸起伏,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 “大祭司,少主这般模样,能熬到仪式之后吗” 眼看云迟气息奄奄,随时可能香消玉殒,二长老星月不免替云迟担忧,也为自己的儿子星石担忧。 “今晚的仪式已经请示无妄天,断无取消的道理。 小迟目前情况还算稳定,成亲仪式结束,立刻开启祭坛。” 从断崖回到王帐,云夜明为云迟换了干净衣裳,握住云迟的手片刻不曾松开。 “对了,星石回来了吗” “还” 二长老星月那句“还没回来。”只来得及说出个“还”字,就见星石火急火燎冲入王帐。 他此刻倦容满面c风尘仆仆,狐皮斗篷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显然是刚到。 在部落外听元伍说少主重伤,心里就悬着一颗巨石,此时见到生气全无的元迟,感觉连呼吸都缩成一团,眼中霎时充血。 “阿妈,大祭司。小迟她” 心心念念半月想见的人,就像她床头摆放的野花,数日子等待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紧紧抱住她,强烈的挫败感折磨着他。 “星石,跟阿妈出来。” 星石深深看了一眼云迟,跟在星月身后走出大帐。 看着星石忍而不发微颤的背影,云夜明轻声叹了口气。 无妄天是北野大蛮泽人世代信奉的神明,向无妄天禀明的事情不能改,也不敢改。 她没有把握救活云迟,在星石与萧关逢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保全星石。 不忍心星石新婚丧妻,只能选择萧关逢。 云迟若能平安捱过这一关,左右还能和星石再续前缘。 希望星石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云迟在侍女为她梳妆扯到头发时醒了。 她想叫侍女轻点,尝试几次都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很快,她发现了更沮丧的事情。 她虽然醒了,但好像只是意识清醒了。 身体动弹不得c不能言语,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咱们少主真可怜,晌午还好好的,怎么几个时辰就成了这样。” 穿着兽皮短袄短裙的侍女甲很是伤感,伤感到手上力道加重也浑然不 觉,疼得云迟嗷嗷叫。 但很悲惨,侍女根本察觉不到她的疼痛。 “可不是,你说是不是让飞鹰族给诅咒的呀,我听说那飞鹰族的少主,并不十分愿意与我们少主成婚。” 侍女乙压低声线附和,又走到门口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重新坐回榻上,用比刚才还小的声音继续道: “听我阿妈说,无妄天最恨强买强卖,咱们少主莫不是遭了报应” “别胡说,当心挨板子,赶紧给少主编辫子吧。” 停止开小差,两名侍女专心忙碌起来。 云迟倒是愿意两名小侍女多说一些,也好过她独自发呆。 作为二十一世纪高等知识分子,云迟不信天,也不信报应,但此时听侍女提起无妄天,她却有些动摇了。 毕竟这是一个连牛顿棺材板都能掀开的世界。 云迟打定主意,等她好了,立刻马上和萧关逢解除婚约。 她的色胆还没大到顶着诅咒报应强人所难。 但她还能好吗 压在巨鼎下那蚀骨灼心的疼痛,肯定已把她的身体摧毁成一片片废渣。 不过,侍女怎么在给我梳头 阿妈呢 长老们呢 等等,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难道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侍女是在 给我整理遗容 顿时花容失色,尝试放声尖叫,无奈嘴唇依然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侍女编完发收拾好工具退出大帐,立刻传来咚咚咚急切的脚步声,少说有五六人。 然后伏狼族汉子粗重的喘息声和男子汉味道充斥在空气中。 床榻脱离地面抖动了一下,揪心扯肺的疼痛瞬间从脑门传遍四肢。 莫不是要拉我神葬去了 稍安勿躁啊壮士们,你们少主还能抢救一下。 我不想沦为野兽嘴食,救命啊。 大蛮泽人死后都会执行神葬。 为死者裹上陈年旧狼皮,梳好头发,然后把死者放在巨狼拉动的板车上,让巨狼拉着板车在峡谷以南凶兽聚集地奔跑,直到尸体坠落。 不消半日,尸体自然会被各类凶兽分食。 大蛮泽人生前以猎杀峡谷以南凶兽为生,死后便将自己奉献给峡谷以南的生灵。 认知到自己可能正要被送喂野兽,两眼一翻又人事不省。 等她再次有意识,是被吵醒的。 号角声c锣鼓声c欢呼声c狼嚎声c歌舞声c篝火刺啦声,是伏狼族最喜庆的狂欢。 在热情高涨的欢喜中,夹杂些许低泣声c叹息声和祈祷声。 既欢喜又悲伤的诡异氛围。 她也终于意识到勇士们抬她出来,不是去神葬,而是成亲。 这 猜想到自己正在礼台上,还是她亲自设计指导搭建的台子,按照二十一世纪婚礼舞台精心布置的,一花一木都是她喜爱的样子。 她甚至为礼成之后,是先吻星石还是先吻萧关逢这个问题想好对策。 哎,天不遂我意。 随着祭祀们祝福仪式结束,气氛拉至高潮。 在锣鼓喧天中,有人抱起她。 臂膀有力,淡淡青游草香扑面而来,缱绻又霸道。 看不出冷冰冰的萧关逢,怀抱还挺暖和。 哎呦,是真 痛啊 无人知晓云迟此刻正鬼哭狼嚎c痛哭流涕,恨不得爬起来把萧关逢踹翻在地。 第4章 另类抢亲 “等一下” 萧关逢怀抱云迟走过二十几米鲜花簇拥的礼台,正欲跨下台阶,却被前方竖立的男人手掌挡住去路,耳边传来伏狼族人倒抽冷气的惊叹。 大红棉麻衣衫c玛瑙编发,只需一眼萧关逢便猜到来人是谁,狭长眼眸危险的眯起。 “仪式还没有结束,你要带小迟去哪里” 星石直勾勾注视打量萧关逢,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就是飞鹰族那个少主看起来不堪一击,大祭司到底看中他哪点 他拼尽全力杀出凶兽森林,好不容易赶回来,却得知小迟重伤,而大祭司决定只让萧关逢一人与小迟成婚,他的阿妈,不顾他反对用法术眩晕他。 “星石,莫要胡闹,还不赶紧回去。” 看到突然闯入来者不善的星石,笑容僵在二长老星月脸上,她急忙出口劝阻,但也没抱多大希望,她了解自己儿子野牛般的倔脾气。 果不其然,一句话出去非但没有平息事态,反而引爆星石极力隐忍的怒火。 星石扭转面部,来回扫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台上云夜明脸上,厉声质问: “大祭司,星石与小迟的婚事早已经请示无妄天,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用他人顶替我 云夜明微微扭头,用眼角余光暗示星月。 星月会意走到星石身边,压低声音规劝,而星石始终不为所动,依旧满脸愤怒看向云夜明,眼里甚至染上血色,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几名壮汉上前,企图强行拉走他,都被他左一拳右一脚放倒在地。 他像一座山挡在礼台前,一遍遍质问,不达目的c誓不罢休。 在星石与云夜明僵持不下时,最痛苦的莫过于众人眼中躺在萧关逢怀里“昏迷不醒”的云迟。 天知道她度秒如年,快要痛死过去。 听了半天,云迟也算听明白了,自己阿妈和二长老怕星石新婚就当了鳏夫,背着他偷偷摸摸把婚礼给办了。 而星石这边呢,对她情深义重,不怕当鳏夫。 多大点事儿,等她挂了再给星石找五六七八个媳妇就是了。 你们再耗下去,我这个粉身碎骨的病号,就要变成孤魂野鬼了。 眼见云夜明与星石谁也没有退步的意思,星月重新回到云夜明身边,似是下了重大决心,身体微斜靠近云夜明。 “大祭司,星石这孩子与少主青梅竹马,不如不如就成全他吧。 多耽搁一刻少主就多一分危险。” 云夜明看着星月,眼中忧愁不减,终是无可奈何轻声叹了口气。 “还不快谢大祭司成全。” “谢大祭司成全” 由阴转晴只在一瞬。 一双手伸过来,将云迟从萧关逢怀里拽出来,紧紧禁锢住。 朝阳般温暖柔和的怀抱,散发着刚出土嫩芽一样的清新,无比熟悉的感觉和味道,云迟知道是星石从萧关逢怀里夺过了她。 随着低沉悠远号角响起,沉寂的热闹又一次冲破寂寥的天际,点燃压抑的夜晚。 这一次,伏狼族的男男女女c老老少少,短暂忘却悲伤,放肆挥洒热情,歌舞里充满祝福与欢快。 此时此刻,北野大蛮泽是属于伏狼族的,奔放肆虐的焰火也是属于伏狼族的。 伏狼部落最年轻有为的将军和美貌无双的少主人,喜结连理。 是伏狼部落二十年来最重要的日子。 作为事件绝对女主角,虽然早早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但真到这一刻,云迟脑子是懵逼的。 前世受一夫一妻制和儒家文化熏陶二十几年,有些思想早已根深蒂固。 重生来到这片大陆的前十几年,云迟对一妻多夫夫多妻深恶痛绝,让周围人一度以为他们的少主身体和脑子都有病。 在云迟同意与萧关逢婚事那天,部落特意举办篝火宴会,庆祝少主“顽疾得治”。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在大伙儿不懈努力c身体力行的洗脑荼毒下,云迟早就变了。 前世受的情伤,今生周围人对爱情的淡漠,早就把云迟变成一个多情又无情的人。 与星石有儿时情谊,部落也需要一位忠心耿耿的将军。 与萧关逢有两族利益瓜葛,部落需要拉拢飞鹰族替自己看好边疆,飞鹰族需要伏狼族的庇护。 男人,于她不过是年龄到了必需 的生理慰藉,和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只要颜值够高c身材够好,于部落有益,都可以。 “咚” 趁云迟神游太虚之际,脑壳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声,登时眼冒金光c头晕目眩。 器物“咔嚓”断裂发出声响,脑壳巨震的云迟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北野有个传统,新婚当夜,须得用头破开葫芦,男女双方各执葫芦一半饮下果酒,寓意夫妻同心同意。 女方嫁入男方,则由女方持葫芦砸男方脑壳。 反之,则由男方持葫芦砸女方脑壳。 最好一击破开葫芦,所以持葫芦之人必须快准狠,挨揍之人必须不动如山,否则前功尽弃还得再挨一瓢。 云迟还没有从脑壳阵痛中缓过神。 “咚” 又是一记葫芦盖过来,比刚才更快更狠更急,扬起一阵细风拂过脸颊。 极浅极淡的青游草味道,活像要把她的脑壳敲碎。 公报私仇 绝对的公报私仇 云迟在心里把萧关逢咒骂了八百遍,发誓等她恢复健康,第一个睡了他。 等等,怎么没有听见葫芦破裂的声音。 “咚” 三秒之后 “咚” 身为拥有北野第一氏族官方认证继承权的独苗,云迟一向很注意训练和保养自己的脑壳。 她相信以她天赋异禀的脑壳,挨个七八下不成问题。 但是 她此刻身受重伤,除了意识清醒,身体完全是一潭死水。 连续三下,均是用了巧劲,力道很大但葫芦不破。 委实捶得她哭爹喊娘。 不,她没爹,所以只能喊娘,是以此时在无人关注的躯体里,云迟不断囔囔: “阿妈,有人谋杀你闺女” 任是神经大条的星石,一来二回也看出萧关逢的有意捉弄。 在萧关逢慢条斯理拿起第四只葫芦时,星石目光死死锁住他,寒光毕现,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咚” “咔嚓” 幸福的挨揍时光终于告一段落。 云迟也不负众望再次昏睡过去。 第5章 伏狼族禁术 两名侍女服侍星石和萧关逢开完葫芦,又为二人倒上果酒,才默默退至一旁。 眼前画面太过诡异,侍女幼小脆弱的心脏有些招架不住。 红幔飘扬c火盆正旺,花香馥郁醉人。 三个人的洞房花烛夜,新娘奄奄一息躺在榻上,两名新郎一左一右端坐红色兽皮椅上,兀自饮用合卺酒。 俊朗豪爽的少将军,飘逸儒雅的异族公子。 均是面无表情c不言不语,但举手投足间各有魅力无限好。 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眼睛享受着极致的美景,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奇奇怪怪的画面,侍女羞愧的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一阵狂风暴雨般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大帐内弥漫的尴尬氛围。 “星石将军,祭坛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大祭司让我把少主带过去。” 若在平时,元伍定是直接冲进去捞了人便走,但今夜他可不敢。 万一扰了两位姑爷的好事儿,萧关逢倒还好说,那星石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二世祖一个,一个不满意立马抡拳头。 得到允许,以元伍为首六七名人高马大的汉子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帐。 刮起劲风把门口站立的侍女逼退两步。 眼看一群笨手笨脚粗大汉作势要连榻带人搬走,星石三两步迈到榻前,拨开左右,小心翼翼抱起云迟,像是捧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朝帐外走去。 整个过程,萧关逢未发一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他端起的热羊奶杯子里隐藏的一抹不屑。 星石抱着云迟,远远瞧见云夜明和十一位祭祀长老站成一排,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云夜明自然地接过云迟,朝星石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伏狼族最神秘庄严的大帐,随后十一位长老祭祀也依次走了进去。 几千年风霜雨雪为这座毡帐平添浓郁的沧桑感,五米宽兽皮包覆的大门正上方狼头栩栩如生,狼眼中两颗硕大的绿宝石发出幽幽绿光,在夜晚看去与真狼眼珠别无二致。 这座半个足球场大小的毡帐是伏狼族的禁地,只允许修行驭星术的祭祀进入。 而驭星术只有伏狼族的女子可以修习,所以星石进不去大帐,只能在外等候。 大帐内巨大的圆形石砌祭坛上,铺满鲜血画成的弯弯扭扭的符咒。 十几个火盆环绕祭坛燃得正旺,火苗刺啦刺啦尽情释放热源和光亮,使鲜血符咒看起来更加鲜亮。 鲜血祭出。 不是死亡,就是重生。 云夜明抱着云迟缓缓登上两米高的祭坛,腿脚灵便轻松避开符咒,把云迟发在祭坛正中间盘腿坐定。 安置好云迟,云夜明与云迟面对面盘腿坐定。 只见她双手抱元归一,晦涩深奥的咒语音浪在大帐中盘旋回荡。 十一名长老祭祀在祭坛下均匀分布坐定,双手上下交错横放丹田,口中念着与云夜明相似但不同的咒语。 霎时长老祭祀们的额头c颈部c肩头c手肘c胸腔c丹田c膝盖,所有关节处冒出密密麻麻的光斑,恰是暗夜星子忽明忽暗。 不一会儿,体内星斑汇聚成天狗c红鸾c白虎c紫微等星宿神兽,顺着小周天游荡。 等到身形接近透明时,神兽恰好行遍一个小周天。 然后,长老祭祀们伸出右手,捏成剑指指向祭坛正中心上方。 神兽离体,齐齐朝祭坛正中心呼啸而去,发出“嗡嗡嗡”低鸣声与咒语音浪交织融合。 诸多神兽在祭祀们指间光斑线控制下,在祭坛上方围圆缓步行走。 驭星术,万象联合,守护。 守护大阵形成,云夜明剑指扶胸,嘴唇快速开合,帐内弥漫音浪更加浑厚震耳。 一颗露珠般大小的血色光斑从云夜明指间跳出,瞬间没入心脏。 然后,那颗星子像一朵花苞在她心口绽放,无数血色光斑形成手臂粗的小溪,悬浮在她四周,徐徐流淌。 慢慢地,小溪越来越粗,流速越来越快,直到把云夜明整个人包裹其中。 从外观上看,就像一颗巨大的血色光球,与夏日早晨四五点钟初升旭日颇为相似,还是一颗明显看得见自转的晨阳。 血色光晕从云夜明身下顺着蜿蜒曲折的符咒缓慢流淌。 符咒尽头汇聚成一点,正好位于云迟身下。 然后,一条手臂粗的血色小溪盘踞在云迟四周,与云夜明身上 最开始出现的小溪如出一辙。 等到云迟也被一个同样的血色光球裹住,祭坛上流动的血色光晕慢慢朝空中飘散,大有冲出祭坛趋势。 却都被守护大阵中一道无形屏障反弹回来。 驭星术,无妄境,献身。 到第四日,云夜明身上光球血色褪去,变成灰白,而云迟身上血色光球被她尽数吸收。 随着最后一颗血色星子钻入云迟额头,法阵血雾完全散去,连鲜血符咒都消失,仿佛这祭坛上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云夜明竖立右掌对准云迟额头,运转法力。 散落在云迟身体中的无数杂乱星点,被一根无形的线串成串,线头套在云夜明指间。 轻轻左右转动手掌,拨动星线,云迟体内的星子们立刻有规律游动起来。 串上星子的星线,是最好的粘合剂,修补破碎的器官,重组断裂的筋骨。 星线上挂着的星子,就是云夜明赋予云迟的新生。 等到施法完毕,云夜明收回右手,重新放置丹田,吐纳调息。 一颗露珠大小血色印记印在云迟额间。 完成最后调整,云夜明缓慢站起身来,身形一晃,险些栽倒。 幸亏星月眼疾手快,跃上祭坛,扶住云夜明肩膀,才不至于跌倒。 “大祭司,还好吗“ 云夜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少主知道,会难过的。” 星月自小与云夜明一同玩耍c修炼c成长,看着云夜明憔悴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 云夜明抬起手拍了拍肩上星月的手背,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父母爱子,就算刀山火海也要去,哪管什么性命。” 她低眸注视着云迟,叹了口气,似有千般无奈,继续道: “只恨我能力有限,无法彻底治愈她。 还望各位长老,替夜明守住这个秘密。 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每一天,我的女儿都是无忧无虑的。” 十一位祭祀个个都是生养孩子的普通母亲,怎会不了解云夜明心中所想。 正因为了解,才更心疼。 北野人均寿命五百到七百岁,云夜明不过才二百多岁,却即将走到生命尽头。 第6章 星石的赠礼 萧关逢从断崖回来恰巧瞧见星石抱着云迟,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少主大帐,鬼使神差跟了上去,到了门口发现大帐内人挤人早就水泄不通。 对这位新晋姑爷,伏狼族人是没什么好感的,很多甚至不认识他,自然也没有人侧身让道。 此刻所有人都挤破脑袋关注着巫医的一举一动。 只见云迟被巫医一会儿托起左手把脉会儿握住右手听诊会儿掀眼皮会又掰嘴,时不时还按两下心口或侧腰,来回倒腾与一只小白鼠试验品无异。 专心诊治的巫医,像是遇到从医生涯的大瓶颈,一下皱眉叹气,一下又细声惊叹。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在众人催促多次后,终于慢慢悠悠站起来,扭头扫过众人焦急的目光,转身面向云夜明,面露七分喜色三分疑惑。 “大祭司,少主脉动有力c筋骨通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只是血气亏空c损耗过大,服用几枚千年兽丹,用不了两日定能大好。” 看着云夜明成竹在胸的模样,巫医对他们的大祭司崇拜之情又多了几分。 起死回生之能,舍我伏狼族大祭司,就问还有谁。 “少主没事啦,太好了,哈哈。”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元伍用他小腿粗的臂膀一把搂住巫医,言语中难掩激动,大掌“啪啪”两下拍在巫医背上。 “咳,咳咳。” 听到巫医吃痛轻咳两声,元伍抖了抖腮帮子,甩开额前碎发,一步跨到星石面前,径直一拳捶在星石右胸口,用粗哑响亮的嗓子大声说:“星石将军,少主没事了,你可不能再打我啦。” 元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天知道他这几天是如何度过的,内疚c自责像噩梦般不分昼夜纠缠折磨着他。 已经磨好大刀,只要少主断气,他立刻到云夜明和星石面前以死谢罪。 连日来压在头顶的阴霾散去,星石也是喜形于色,毫不客气回赠元伍一拳。 看着云迟惨白小脸逐渐有了血色,以及族人雀跃的表情,云夜明嘴角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 激动过后,元伍以少主要休息为由,把人都赶了出去,随后自己也脚步轻快练兵去了。 前一刻还热闹嘈杂的大帐,只留下云夜明c星月和星石。 “你们也下去吧。” 虽然疲惫不堪,但云夜明想守着云迟醒来。 “大祭司,让我留下吧,让我照顾小迟。” 已经半个月没有同云迟讲过话,星石说什么也不肯离去,他渴望守着云迟,只有看着她才觉得心安。 “是啊,大祭司,还是让星石守着吧。您施法消耗过大,回头少主醒来您却倒了,少主又要心疼了。让星石守着,等少主醒来第一时间告诉您可好” 星月忍不住出声规劝,她知道此刻云夜明比云迟更需要静养。 耐不住他们母子二人软磨硬泡,云夜明最终还是被星月连哄带骗推出云迟毡帐,回到自己的王帐中休憩调息。 云迟这一觉很长,足足睡了五天。 第五天傍晚,晚霞通红浸染半边天,从毡帐圆顶溜进来的光线照在云迟脸上,面颊上的绒毛在光线烘托下闪闪发光,使她整个人散发着晶莹剔透的朦胧感。 星石不禁看呆了。 他记得小迟出生那天也是红霞映天,光晕笼罩在兽皮襁褓中婴儿胖嘟嘟的小脸上格外诱人,五岁的他忍不住伸出脑袋凑上去啃了一口,啃出两排牙印。 那天,他和小迟都哭得撕心裂肺,小迟是被咬的,而他是被阿妈揍的。 她和所有伏狼族女子都不同,她总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次次颠覆他的认知。 小迟说她梦里有片地方,那里的男子只有一妻c女子只有一夫,他曾一度以为真有这样的地方,直到见到萧关逢,他知道,小迟又在编故事哄他。 那名飞鹰族少主,白白净净c柔柔弱弱,跟小迟从前养的那只小狐狸十分相像,难怪她会喜欢。 “不要啊” 一声惊呼把星石从思绪中拉回来,面上立刻浮上喜色,臂膀张到一半,却见她一把掀开兽皮毯子,神情惊恐c跌跌撞撞扑向铜镜,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长舒一口气。 云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被一群黑袍黑口罩的人分尸毁容。 分尸无所谓,重要的是毁容。 对爱美如命的她来说,这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还好只是梦。 “小迟,你怎么 了哪里不舒服” 星石走过来,双手扶住云迟肩膀,把她掰向自己,关切担忧之意挂在脸上。 看着面前的星石,云迟还有些恍惚,但不影响她作恶的小心思。 小脸一板,直视着星石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小石头,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里一名男子,俊朗挺拔c气力盖世。 凶兽说自己肚子有宝贝,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没曾想他竟真从凶兽大口爬了进去。 我被他猪崽子一般的行为吓到了。 嗯,仔细看看,你与那男子倒有九分相似。哈哈哈。” “那男子有没有告诉,凶兽肚子里真有宝贝” 见她五官纠在一起笑得满脸通红,心里石头总算落地,星石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压在云迟手中,对着她快速眨了一下左眼,十分调皮。 “打开看看。” 云迟依言打开黑色兽皮,里面物件透出光晕,等到她剥开里层蓝色粗布,眼睛受到强光刺激完全睁不开。 珠子发出的橘色光晕,就和三百瓦的暖光灯泡一样耀眼。 重新用蓝布包裹珠子,云迟把珠子捏在手里仔细打量,和大号珍珠耳环上镶嵌的珍珠差不多大小,却能发出如此强烈的光线,电视剧里的夜明珠也比不上啊。 “你曾说梦里见过能持续发光的宝贝,让你感觉温暖安心。 后来我想,咱们北野确实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万年火凤凰的内丹,光芒可持续千年不灭。 你看,和你梦见的,一样不一样” 二十一世纪的电灯泡,要放在北野大蛮泽,确实是天大的宝贝。 “你去了梧桐坞凶兽森林多凶险,你不知道吗” 她还以为是多重要的事情,让他在婚礼前夕跑出去,没想到是为了颗珠子,虽然这珠子确实稀罕。 “第一次成亲,寻常宝贝哪里配得上堂堂伏狼族大将军的身份。” 漂亮的小脸因怒气胀得通红,红唇水润光泽,星石瞧着格外舒心,忍不住伸手抱住云迟,左下颚轻轻摩挲她的头发,鼻腔里都是她的气息。 “小迟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成亲送个普通点的给新娘子。” 云迟: 第7章 启星命盘 “咳” 一声轻咳打断如胶似漆相拥的两人,大祭司云夜明和二长老星月走了进来。 “哎呦我的少主,你可算醒了。” 星月越过云夜明走到妆镜前,亲昵的拉起云迟,左看看右看看,“红光满面,看来已然大好了。” “嗯。” 云迟挪开一步,避开凳子,双手微张立圆转了一圈,然后勾住星月的双手轻轻晃动,十分乖巧,“二长老,你看,全好了,比从前还要好呢。” “好了就好,少主你可不知道,大祭司她” “星月。” 云夜明唤了她一声。 迎上云迟探究的目光,星月微微一笑,继续道:“大祭司她为了救你,煞费苦心好几日没有休息呢。” 还好,还好没有说漏嘴。 放开星月,云迟走到云夜明跟前,伸手紧紧抱住她。 “阿妈,谢谢你。” “傻孩子,跟阿妈说什么谢谢。” 回抱住云迟,暖烘烘体温让云夜明分外安心。 “要的,阿妈教过我,亲人才更应该说谢谢。” “我可没教过你这些歪理。” 你没教过,但另一位妈妈教过,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对她说谢谢了。 想到自己差点再一次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云迟把云夜明搂得更紧,脑袋深深埋在云夜明颈窝,贪婪的吸着属于母亲的味道。 “我不管,我就要说,谢谢阿妈,谢谢老云。” 对自己唯一的孩子,云夜明可以说是千宠百爱,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宠溺的一下一下抚摸云迟后背。 “好啦好啦,阿妈要喘不过气了。” 依依不舍松开手,云迟一左一右把云夜明和星月拉到兽皮椅子上坐下,自己侧身蹲坐在云夜明脚边,脑袋亲昵的在云夜明腿上蹭来蹭去,极为依赖亲昵。 “我当时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阿妈c二长老,你们是怎么救的我” “平日偷奸耍滑不好好修炼,这下吃苦头了吧。 为了救了你个小懒鬼,阿妈我五十年白修炼了。” 为了救她,阿妈消耗了五十年法力吗 世上只有妈妈好,云迟感动坏了,抬起脑袋,眼泪汪汪欲说还休。 “阿妈” “打住,卖乖没用,往后必须给我好好修炼。”云夜明撸小猫似的揉揉云迟脑袋,眼底温柔似水,嘴上却颇为严肃正经,“听到没有。” 星月几次欲张嘴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来,戴上。” 云夜明从左手无名指取下一枚纯银戒指,戴到云迟手上。 是一枚外观十分普通的戒指,看起来和在文玩街花几百块淘的银戒差不多。 “阿妈,你把启星命盘给我做什么” 启星命盘乃是伏狼族长的象征,云迟想不通云夜明怎么会在此时把族长信物给自己。 “小迟,听阿妈说,启星命盘不单单是族长信物,它里面藏着我伏狼族驭星术的终极奥秘。 除了第一任伏狼族大祭司,至今没有第二人参破其中玄机。 阿妈我苦苦研究二百多年无果,往后也难参破。 现在阿妈把它传给你,希望你好好领悟。” “阿妈,我不要,你才二百多岁,怎么能下定论一定参不破呢。再说,我资质愚钝,还不如你呢。” 作势就要拔下戒指,云夜明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摘戒指。 “正因为你资质平庸,又十分懒惰,阿妈才把启星命盘早早给你,辅助你修炼, 我是怕等到我魂归九天时,你担不起族长重任。 我可从来没指望你参破其中深意。” “哈哈哈,大祭司高见。”星石对云夜明竖起大拇指,瞥了眼云迟,跟看一个笨蛋差不多,“小迟确实需要辅助。” 云迟扭头瞪了他一眼,顺便瞧见二长老星月也在掩嘴偷笑。 他们,是什么意思 “哼你们等着,参破这启星命盘玄机第二人,非我云迟少主莫属。” 你们沆瀣一气,我也能信口开河。 “小迟c星石,如今你们已经成亲,往后可不能再胡闹任性了。要好好孝顺星月,知道吗” 看着云迟与星石相处融洽,云夜明很开心,盼望二人能永远这么无拘无束拌嘴。 云迟觉得云夜明 这话有些别扭,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放心吧大祭司,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和阿妈的。 我也会和小迟一起,永远守护我们伏狼部落的族人。” 听星石这么说,云迟总算察觉到哪里怪了,云夜明让他们孝顺二长老,却不提自己。 许是知道我定会孝敬她,所以不提罢。 伏狼族少主大帐中的欢声笑语持续了很久。 王廷西南角毡帐中的谋划也持续了很久。 “没想到,云夜明竟然真的救活了云迟。 看来,关于伏狼族驭星术的传闻是真的。 哈哈哈,天助我萧氏。” 飞鹰族族长萧时清听到云迟起死回生的消息,手掌拍案从兽皮椅子上站起来,面部因激动而扭曲狰狞。 “不过,云夜明定不能为我萧家所用。 只怕她知晓我们的计划后,非但不愿协助,还会被她反噬一口。” 飞鹰族需要驭星术,但萧家不光需要驭星术,更需要云氏血脉。 “父亲,伏狼族大祭司一脉,可不止云夜明一人。况且,云夜明的驭星术还不够强。” 从进屋开始,萧关逢一直端一杯热羊奶慢慢啜着。 他很喜欢热羊奶浓郁的奶香味,单单闻着就觉得体内蚀骨挠心的寒意减缓三分。 “你说那个草包少主她除了吃喝玩乐,调戏美男子,还能有什么用驭星法力低微,连十岁孩童都比她强。” 如果不是为了在北野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地生存下去,他萧时清何至于赔上自己最看重的儿子。 偏偏那云夜明点名要萧关逢,否则便要立刻夷平飞鹰部落。 如果萧家还是从前的萧家,莫说一个云夜明,就是整个北野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自从来到北野,强烈的屈辱感日日折磨着萧时清,消磨着他的良知,啃噬着他的理智,但仇恨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仇恨杀死了曾经的萧时清。 现在的萧时清,活着,是为了杀掉那些他杀不掉的人。 “未必,父亲,我曾亲眼见到那云迟施展驭星术。 是最低微的招式,但其中蕴藏的能量,堪比长老祭祀施展出的中阶术法。 我有自信,假以时日,定让她成为天下最强的祭祀。” “只怕到时她翅膀硬了,不愿帮我萧氏。” 萧关逢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优雅至极,眸中寒潭千尺,抬起头看向萧时清时又是满眼坚毅。 “到时,可由不得她。” 自己儿子的能力,萧时清从不怀疑,但人心难测,任你机关算尽,也未必能够完全掌控。 “只是你该如何让那云迟心甘情愿随你前往人域” 这倒真是一道难题呢。 萧关逢不禁陷入沉思。 第8章 一匹狼的碑 第二日,云迟登上一座小山头。 这不是普通的山头,它坐落在部落西南角,乃是大祭司云夜明上门女婿萧关逢毡帐紧靠的小山头。 她寅时就来了,肯定不超过凌晨四点钟。 心里藏了事儿的人特别容易失眠。 远处更高山头冒出些许红光,太阳正努力往上攀爬。 云迟趴在草皮上,左手撑地托腮,右手向前竖立,手指不断张开c合拢c张开,透过指缝观察太阳一点点攀出地平线。 很快便失去兴趣,放空身体瘫软在地。 无趣无聊 想干大事 昨夜是大将军元伍带人守夜,这会儿正好巡到云迟躺的这片山头。 他单膝跪地蹲下身,甩甩额前碎发,脑袋侧偏靠近云迟,用他粗犷洪亮的嗓子尽量温和的问候: “少主,你在吃草吗” “我在吃土。” 说完抬起脑袋张大嘴巴,猛然朝地面狠狠啃了一口,浓郁的青草和泥土气息登时填满口腔。 “噗” 用一双水光晶莹的眼瞳盯着元伍,可怜巴巴道:“不好吃,还很臭。” 元伍哈哈笑两声后,面向部落盘腿坐下,随手把狼牙棒搁在膝上,静静瞭望日出远山。 俯卧太久胸部有些胀痛,元迟换了个姿势平躺,眼神涣散随意的看着越来越明亮的天空。 “唉” 提不起劲 各种提不起劲。 “少主,你有心事” 人人皆知外表粗枝大叶的元伍将军,有颗七窍玲珑心,是部落许多失足少男少女的知心大叔。 “嗯伍将军,你朝前看,看到什么了吗” “山c太阳,还有伏狼部落。” 元迟又叹了一口气,慢吞吞撑起上半身,与元伍并肩盘腿而坐,抬高右手有气无力拍了拍元伍的肩膀。 “不对,是责任啊” “哈哈哈。”扭头扫了一眼元迟,露出欣慰的表情,“少主不用太有压力,咱们伏狼部落勇士无数c祭祀无双,称霸北野指日可待。” “唉此责任非彼责任也。来,顺着少主我的手指往前看。告诉我,看到什么了” “狼。” “再往前。” “毡帐。” “谁的毡帐” “飞鹰族少主的。” “嗯,很对。再看,此时是谁在练武场”手臂转动,指向另一个方向。 “少主你糊涂啦,那是星石将军的专属练武场,除了他还有谁。” 记得有人说过,当你习惯早晨四五点钟的太阳时,成功便离你不远了。 伏狼部落最少年英雄的将军,就是那个对早晨四五点钟太阳习以为常的人。 “不错,孺子可教也。现在,知道少主我的烦恼了吧。” 可怕的沉默。 “哈哈哈,少主,你就为这事儿烦心啊,哈哈。我伏狼族的少主长大了,哈哈哈。” 没想到,一向我行我素的少主,会栽在这种事情上,元伍打心里爽快。 “少主,你可是北野第一氏族的少主啊,管他人作甚。” 元伍扭过上身,右手拇指抵住食指指腹,捻出一个“小菜一碟儿”的手势,在云迟眼前晃了两下。 “你只需要展示这么一丁点少主的霸气,啧,还不手到擒来。 不过要我说,还是星石将军好,威武强壮,哈哈哈。” 经他一番开解,元迟心里更堵了,对着元伍干笑两声,站起身掸掉草屑和砂砾,踱着细碎的步子朝部落走去。 元伍以为她在为睡谁而烦恼,其实她只是在想星石会不会,在她睡萧关逢的时候冲进来给她一拳。 她没有回自己的大帐,而是直奔练武场。 半个时辰后,晨曦在广袤的大草原上拖着一道长长的虚影信步前行。 一狼二人,一男一女。 时辰尚早,草原昨夜残留的凉意还有些逼人,云迟压低脑袋朝星石怀里缩了缩。 阿妈说她并未痊愈,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有许多事情不能干。 不能再撵着羊妈妈挤鲜奶,也不能策狼射雕,更不能轻易施展驭星术。 一言以蔽之,忌讳和刚经历一场生死攸关外科手术的车祸病人差不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可以理直气壮c堂而皇之拒绝伍将军的比刀邀 请,她实在不怎么喜欢舞大刀。 太不淑女 相比霸道潇洒美少主,柔弱病娇俏女郎人设好像与她的现状更贴合。 是以此时,娇弱不能自理的伏狼族少主,“迫于无奈”只能与星石将军共乘一匹狼。 “嘎嘎” 落了单的孤雁,真可怜哩。 云迟手掌平行搁在眉毛上,抬头望着奋力飞翔的大雁,“小石头,射它下来。” 大雁肚皮中箭,扑腾着双翅做垂死挣扎,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后坠入峡谷深渊。 以生命为代价,不管是跳出的舞c还是奏出的乐,都绝美。 云迟觉得这只早起的雁,有些碍眼,高高扬起的颌和微张的喙,好像都在嘲笑她曾经的狂妄。 所以 雁死了 半刻钟后。 云迟负手围着巨鼎砸出的深坑慢慢转悠,黛眉微蹙c杏眼微眯,若有所思。 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只高度不足一米五c直径不足一米,乌漆嘛黑冒着黑烟的破铜烂铁,和几日前金光勃发堪比半个篮球场的巨鼎联系在一起。 两圈过后,她站在坑边,盯着坑底一滩血红犯了难。 这坑少说三米深。是滑下去呢还是爬下去呢总之不能跳下去。 “小迟” 在她凝神思考时,星石已经跳下深坑,张开双臂,仰头望着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和头顶的晨光一样是温暖的浅橘色。 “小石头,我来啦。” 云迟用尽量小的力量跃起,和那只失去平衡的大雁一样,奔赴一段极短暂的未知旅程。 他们都受了伤,坠入深谷的大雁九死一生,那她呢 短暂失重后,臀部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她感受到星石接住她后微曲双腿的降落缓冲。 她不是大雁,她会活下去。 星石蹲在被巨鼎摧残到破破烂烂的白狼边上,一脸认真c郑重其事道: “小迟,你得多谢这头狼。” 水分已经完全挥发,干涸的血块粘在白狼皮毛上,用手一戳,沙沙作响。 云迟沾了一点干燥的血灰放在鼻尖闻了闻。 狼血里混了人血,真臭啊。 “沾了人血,怕是洗不干净,做不了衣裳斗篷了。 唉,简单刷刷,留着给我裹尸吧。” 云迟微微扭头,视线陡然撞进星石的灰瞳里,“不过,六七百年后,会不会更臭了哈哈。” “云迟,你也忒没良心了。”星石把她的名字咬得极重,恶狠狠说道。 话虽犀利,但他眼中平静温和,并未真怒。 “我们星石大将军慈悲为怀,不如就替我就地埋了它吧,记得给它立个碑。 碑上就写白狼先生,到此一游” 云迟抬了抬下巴,目光投向白尾巴处的一团乌黑,继续道: “别忘了把你的大雁拾回去,这可是本少主和本少主的狼用命换来的。哈哈哈。” 星石不理她胡言乱语,强行拉她一起在巨坑底部刨了个坑,把白狼和大雁一同埋了,又到附近的小树林砍了棵树,削成墓碑插在土堆上。 云迟在碑上刻字时,神情专注。 恩人白狼先生之墓 伏狼族云迟。 第9章 家宴(一) 安葬好白狼,二人又围着三脚黑鼎研究了半天无果,回到部落时已经过了晌午。 午膳过后,星石随大部队猎凶兽去了,如果不算征伐其他氏族,猎兽便是伏狼族汉子最正经的差事了。 云迟命人把那只其貌不扬冒着黑烟的三脚鼎扛回了部落。 取了侍女的狼鞭,用鞭把儿对着黑鼎烙纹又捅又挖好一通折腾,还真让她看出些许门道。 圆鼓鼓的鼎身,雕刻两只鹤翘首相望,点缀层层叠叠云纹。 鹤 她在北野生活二十年,从未见过或听说过鹤。 电视剧和小说里的世外高人,尤其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大都喜爱鹤。 硕大无比,高阶驭星术奈何不得,掉落他乡自敛光辉,淡淡的中药味。 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 素手微握,嘴唇一下一下轻轻咬着食指关节,垂眸凝思。 “哎呦,云迟你个猪脑子,太上老君的炼丹炉c修真文里的无敌炉鼎,不就是它嘛。” 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云迟十分兴奋,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巨鼎大哥,您老打哪来” “金手指大哥,这挂怎么开” “急急如玉令,快快显形。” “芝麻开门,开” 一旁的侍女,看着自家少主对着一个破炉子自言自语,一会儿躬身作揖会儿掐诀念咒会儿又拳打脚踢,默默叹了口气。 少主这病,越发严重了。 一顿操作后,云迟彻底失去耐心,小脸微红,指着黑炉子大声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自命清高是吧,等着。” 凶兽屠宰场。 元迟躺在她的摇摇椅上,优哉游哉吃着下午茶。 这把椅子是她的得意之作,椅身乃是由千年老树内里软皮制成,散发一股独特的木香,正好调和屠宰场的腥臭。 可怜的小黑炉鼎,正在被迫进行炉生的二次改造。 架起炉灶,燃起凶兽尸体,放上炉鼎,鼎内置凶兽粪便,烧上一个时辰,此乃热处理。 伏狼族壮汉十名,抡起铁锤,随便敲打,重要的是力量要够,成千上百锤,此乃热锻矫正。 最后上焚化池,凶兽内脏c血水c粪便尽在其中,将炉鼎置于池内半柱香,此乃定型。 热处理c矫正c定型,反复循环即可。 日头西斜,侍女撤下遮阳兽皮,旗杆上的布旗随风起伏,投下的暗影正好打在云迟脸上,晃到了她的眼睛。 在云迟刚端起第五杯羊奶时,锻造流程刚好进行了两个循环,伏狼族汉子燃起凶兽尸体,准备进行第三次热处理。 原本黑漆漆只会冒黑烟的炉鼎,霎时黑灰黑烟尽褪,黑铁坨变成锃亮闪光的黄铜,鼎身仙鹤眼睛炯炯有神。 不见棺材不落泪。 越是有灵性的物件,越怕浊气侵蚀。 没想到,前世熬夜追的沙雕文,会在二十年后发挥作用。 云迟凑近“涅槃”成功的炉鼎,发现两鹤目光汇集之处印了三个字。 凌剑宗 “少主,我想起来了,你被砸那天,飞鹰族的人好像说这个鼎是什么 什么修士的炼丹炉。少主,啥是修士” 闻言,好几个当日跟随猎雁的汉子都点头表示同意。 修士难道北野之外还生存着另一群人 云迟简单思考了一下,正色道: “嗯咳,修士嘛,脱凡俗c舍尘缘,证道问长生。 简单来说,就是贪生怕死之人。” 说完,撇下一道靓丽潇洒的背影,留给似懂非懂的伏狼族同胞们膜拜。 “少主果然是少主” 夜幕降临,月色清辉稍寒,帐顶天窗透进银白光晕与帐内旺火交相辉映,巨大毡帐中,六张矮排列有序,桌上美味珍馐鲜亮诱人。 今夜是伏狼族少主成亲后的第一个家宴。 明日飞鹰族人便会离开,除了萧关逢。 云夜明c星月与萧时清,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家长里短,星石偶尔也参和一两句,但更多时候是伸长身子凑到云迟桌上,给她夹菜。 硬菜,纯肉。 北野大蛮泽人日常吃食只有三类:凶兽肉c奶制品和野果子,以及野果子酿的酒。 云迟是个例外,她爱吃野菜,但桌上没有野菜。 萧 关逢简单食用两口炖肉后,端起热羊奶慢慢啜着c抿着,从宴会开始,他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对这样的目光,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我要制茶,花茶c草茶c果茶c木茶,什么茶都可以。 从前生到今世,从不喝茶的云迟,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 北野人还没有脱离为温饱奔波的宿命,对于饮茶这种高雅志趣尚未涉猎。 但这一刻,云迟觉得萧关逢应该品茗,而不是喝羊奶。 有些人,当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想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 你并不爱他,但必须得到他。 所有人都知道,十几天前云夜明突然率军夜袭飞鹰部落,强势要求飞鹰族长小儿子当上门女婿,伏狼族少主勉为其难接受。 但只有云迟知道,这场征伐源头是他萧关逢。 那日她追一只赤狐到凶兽深林外,见一男子策马越河,踏破星辉,皎如玉树临风时。 谦谦公子,如玉温润。 没曾想,竟是块千年玄冰玉。 “云少主,身体可还有何不适云少主云少主” “小迟” 云迟被云夜明一声温柔的轻叱拉回思绪,一脸茫然看着她。 见云迟痴痴望着自己儿子,萧时清心里有些不悦,但面上仍旧笑语晏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多谢萧族长关心,已然大好了,还要感谢贵族慷慨解囊,赠丹相救。” 云迟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朝萧时清点头小鞠一躬,以示感谢。 对于萧时清的心思,云夜明心知肚明,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自己定会履行诺言。 “夜明当日允诺贵族一个条件,还请萧族长但说无妨。” “哈哈哈,大祭司果然是爽快人,我族的要求对大祭司来说,轻而易举。只需要大祭司及各位长老,在培养新人时,顺便帮我族培养两名祭祀。” 料想到云夜明不会轻易答应,果然,他刚说完,耳边便传来一声剧烈的拍案声。 “痴心妄想大祭司,莫要跟他废话,星石明日便带人平了他飞鹰族。” 星石拍案而起,整张脸因气愤而涨得通红。 第10章 家宴(二) 萧时清这个条件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 谁能想到,在北野地位最低c仰人鼻息的飞鹰族,胆敢提出这等泼天要求。 飞鹰族人力微,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飞鹰族人十分机敏,每每能够从凶兽异怪口中脱身,吃过他们亏的土著氏族也不在少数。 他们游说各族,权谋机变c巧舌如簧。 从完全被各族奴役,到拥有独立裁决权的氏族部落,绝非一日之功。 飞鹰族人很狡猾。 这是北野土著对他们的评价。 但在北野第一氏族伏狼族面前,任何花招均无处遁形。 此刻,一屋子的人除了萧关逢,均十分紧张,都在等着云夜明表态。 只见云夜明优雅的搁下切刀,淡淡一笑,伸手示意星石坐下。 “萧族长,夜明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当日许下承诺的乃我云夜明一人,倘若驭星术为我个人所有,莫说教两个徒弟,就是把驭星术最高术法拱手奉上也无妨。 但北野尽知,驭星术乃我伏狼族安身立命的根本,属于伏狼族每一个族人。 不如这样,您去询问我伏狼族所有族人,若都同意驭星术外传,再来找我也不迟。 或者,干脆另换一个更现实的条件。 萧族长,您看这样可好” 拒绝意味十分明显,但萧时清却没有那么容易死心,讨好似的轻笑两声后,继续道: “大祭司真会开玩笑。 据我所知,驭星术顶级禁术只有大祭司一脉可以修习。 这不就说明,大祭司才是驭星术的主人,其他族人不过是沾了大祭司的光罢了。” 闻言,帐内的几名伏狼族人均是面上微惊,心中诧异,大祭司云夜明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杀意,说出的话语调尖锐,似有不满。 “萧族长真是见多识广,连我伏狼族人都不知道隐秘,萧族长也能了如指掌,夜明佩服。” “大祭司见笑了,时清也是偶然得知。” 云夜明看着萧时清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连五六米开外的云迟都感受到压迫。 “哈哈哈,萧族长,你煞费心机送来两人,若是不修禁术,岂不可惜” 见萧时清露出疑惑的表情,云夜明顿了一下,放缓语速继续道: “不如 我先将那两人杀了,好叫他们投胎到我云氏一脉。 再修我云氏禁术,如何” 最后一个字节甫一落下,只见云夜明周身登时星光大涨,与此同时,萧时清被一阵劲风逼退两步打了一个踉跄。 奇怪的是,那劲风只针对萧时清一人,连他面前的碗碟吃食都丝毫不受影响。 见险些跌倒的萧时清面上染上些许惧意,云迟扭头瞧了眼萧关逢,心中暗忖: 他倒是冷静。 萧关逢饮完最后一口羊奶,缓慢抬起头,直视云夜明,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十分温和。 “大祭司稍安勿躁。 许是父亲饮了酒,竟忘了说最重要的,实在无意冒犯,还望大祭司莫要怪罪。” 直到云夜明收敛锋芒,帐中风雨欲来的沉重压迫稍褪,才继续道: “驭星术难得,我飞鹰族自知小小一枚转魂丹,自是微不足道。 但关逢能为伏狼族办成一件事,大祭司可有兴趣听听” 狂妄,小小飞鹰族除了摇尾乞怜,能为我伏狼族办什么事情,况且也没什么事情有求于他。 “萧关逢,你莫不是得了什么不入流的秘法典籍,专修白日梦。哈哈。当心走火入魔。哈哈。” 云迟心中冷笑,言语难免刻薄,萧关逢也不恼不羞,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拨动他的心弦。 “这事儿正与云少主有关。” 听他提到云迟,云夜明弯眉微微抬了一下,又见他成竹在胸,似乎十分有把握,云夜明不禁好奇他口中所说到底是何事。 “萧少主,请讲。” 萧关逢看向云迟,目光有些深沉,“关逢有一法,可救云少主的命” 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 迎上云夜明疑惑的眼神,萧关逢继续道: “大祭司莫要误会,关逢只是方才瞧见云少主额间的血印,猜想她已然穷途末路。” 瞳孔巨震,云迟的小脑瓜子久久转不过来弯。 她怎么又要死了 不是“手术”恢 复期吗 难道“手术”失败啦 目光落在云夜明脸上,对方回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扭头看向星月,对方投给她一个担忧的眼神。 转过身瞧了瞧星石,对方伸手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小迟,对不起,我怕你知道会受不了,所以才瞒着你。想着等找到治疗之法再告诉你。 最后盯着萧关逢,却见他瞟一都没有瞟她一眼,而是接着问她阿妈能否借一步说话。 然后,阿妈当真跟着萧关逢走出大帐。 月辉寒峭,瘗玉埋香,美人将死不自知。 阿妈,你可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拒绝萧关逢啊。 驭星术让别人学了去没啥的。 毕竟他们只是生产商,核心技术永远掌握在咱姓云的手里。 历史也证明,改革开放奔小康,闭关锁国要灭亡。 实在气不过,回头你闺女帮你灭了飞鹰族。 一个多时辰过去。 火盆里又添了新柴,天窗透进来的清辉更浓了,尘粒在银灰里闪耀着微光。 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飞蛾,还未来得及奔赴它的信仰,星石一巴掌帮它提前完成了宿命。 云迟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飞蛾。 不管曾经有什么梦想,今后有何期盼,最后的结果都是身不由己。 不光是她,所有的人,所有的生灵,都被一双无形的手,投入贪嗔痴恨里,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重生。 呵,该死的命运之手。 总有人会掰开你的手指,爬上你的头顶,从上往下,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阿妈。” 见云夜明终于走进帐内,云迟收敛思绪,迎上去拉着她的手,眼中晶莹滚滚,颇为委屈。 “没事,有阿妈在。” 云夜明轻柔的拍了两下云迟的手,然后走向萧时清。 “萧族长,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们必须拯救我的女儿。” 萧时清掩嘴轻声咳了一下,整理好情绪,才略带尴尬道:“那是自然。” 其实,萧时清也是处在一团迷雾中,连他都没有看出云迟乃将死之人,自己的这个儿子却能一眼看出,似乎有什么东西跳出他的掌控。 罢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们的目标还是一样的。 得到萧时清肯定回答后,她转身跨上大帐台阶,站在主位上,面向萧关逢。 “萧少主,就以我的女儿云迟的生命为期。 三年。 三年之内,若小迟不能完好无缺回到北野,你送来的人,还有你,以及你的父亲,甚至是你飞鹰族所有的族人,都要为我伏狼族少主陪葬。 倘若你当真治好小迟,我伏狼族自会还你两名大祭祀。 但是,在你们回到北野之前,你送来的人不允许与外部联系,更不能离开伏狼族半步。 当然,这三年,我伏狼族自会庇护飞鹰族不受外敌侵扰。” 她目光犀利c言语冰冷,只有在提到云迟时才有了些许温度。 “一言为定” 萧关逢面色依旧平静,眸光深不见底,转向云迟时更加淡定。 “云少主,这三年,请多指教。” “大祭司” 星月想上前说点什么,却被云夜明一个禁止手势阻止,只好又退回自己座位。 “萧关逢,你真能救小迟” 对萧关逢,星石始终揣着几分敌意和戒备,他有种直觉,萧关逢必然还有别的图谋,但他想不出来。 “是。” “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星石大将军的拳头可不认人。” 说着顺势亮出拳头做威胁状。 第11章 家宴(三) “打扰一下,当事人,云迟少主,也就是我,能不能提个问题” 透明人云迟缓慢举起右手,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在云夜明和萧关逢脸上来回扫荡。 得到云夜明和萧关逢肯定的眼神后,才不确定的开口问道:“如果不医治,我是只有三年可活了吗” 萧关逢答:“是。” 果然手术失败了,云迟吞咽两下唾液,心里有点难过,但不至于悲伤。 “要离开北野,和他,一起去别的地方”云迟指了指萧关逢。 云夜明点头。 “我们要去哪儿”她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从来没听说过北野之外还另有天地。 不光是云迟,整个北野大蛮泽土著人都不知道,北野之外,还生活着另一群人,和他们走着不同的路c过着不同的生活c朝不同的方向发展进化。 萧关逢答:“南方,人域。” 人域那口砸伤她鼎也是人域之物吗飞鹰族怎会知道人域,难道他们来自人域 云迟心中有了猜测。 “这三年,我都得听他的”继续指向萧关逢。 萧关逢答:“是。” 云夜明思索了一阵儿,勉强点头。 “能带上阿妈c长老们c小石头c伍将军c侍女c侍卫c巫医,还有我的狼崽子和小狐狸一起去吗” 萧关逢答:“不能。” 云夜明答:“只能带星石。” “什么时候动身” 云夜明答:“五日后。” 五日时间是萧关逢定的,有些必要的准备需得五日时间才能就绪。 “最后一个问题,去了人域,还能找夫君么” 月上中梢,草原降露已经成滴,一行人才从晚宴大帐出来。 长辈们默契十足,短暂眼神交换后,识趣地加快步伐,逃离年轻人热血沸腾的小世界。 云迟转动她灵活的眼珠子,向左瞥了眼星石,又向右瞥了眼萧关逢,然后继续向左c又向右 她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原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但萧关逢没给她这个机会,长辈们离开后,他片刻不停留朝自己毡帐方向走了。 “咳,那个小迟,我送你回去吧。” 星石用比平时柔和许多的声音淡淡的开口,面上染上不可名状的红晕。 “好。” 云迟很自然的应了一声,却见萧关逢已经走出二十来米。 “萧关逢我有事情同你说,十分重要。” 听见她有些空灵朦胧的声音传来,萧关逢顿住脚步,缓慢转过身。 见萧关逢转身,云迟撒腿小跑过去。 刚到他跟前立刻觉得心率飙升到一百八,心脏针扎似的刺痛,额头浸出薄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病娇人设。 她腰身半曲,捂住左胸口深呼吸,为心脏提供足够的氧气。 萧关逢能清晰听见她近在咫尺呼一吸间伴随疼痛的微喘,但并未露出半分关怀。 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个呼吸后,云迟好受了很多,但心跳还是很快,至少一百六。 她直起身来,脚跟离地,身体微微向右前方倾斜,朱唇在他左耳半寸位置停住。 一c二c三 连续四五个呼吸的鼻息,蛮横的钻进萧关逢的耳朵,就和她这个人一样嚣张。 萧关逢以为她还在忍受疼痛,所以并未阻止。 直到一股湿濡的热气,持续不断喷洒在耳垂下方,蕴藏着十足的暧昧和欲望,他才察觉到不对劲,正要退开,但她低沉魅惑的声音抢先一步在耳边炸开。 “等我” 说得极轻极淡又极快,然后 云迟伸出右手在他屁股上抓了一把后,飞快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长串“哈哈哈”。 夜色太浓,看不清萧关逢眼中装着什么。 从举行晚宴的大帐到少主大帐不过两百多米,云迟与星石二人,转眼已经站在少主大帐前的台阶处。 就在云迟思量如何委婉拒绝星石时,星石率先打破沉默。 “小迟,你在怪我吗” 颀长健硕的身躯陡然从左侧挪至身前,云迟快速抬起头,正视星石眼睛,疑惑的“嗯”了一声。 “你的病,我没有告诉你,你怪我吗” 当他得知云迟命不久矣时,心脏被一 颗巨石狠狠击中,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个陪他一起长大的女子,无法陪他到老,这个认知令他既难受又无力。 好几次,他想告诉她真相,但只要迎上她笑靥如花的容颜,就再也开不了口。 “嗐,小石头你想什么呢,又不是你让我变成这样,怪你作甚。乖,别瞎想哈。” 云迟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甚至伸手踮起脚尖摸了摸星石的脑袋。 但见他显然还在纠结,云迟略微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目光里揉了些认真。 “小石头,小迟是死过的人。 我见过死亡的样子,他并不可怕,只是会让你感到遗憾。 我也想好好活着,但死亡如果真的来了,我不抗拒。 但在死亡到来之前,我会努力,再努力,活得更开心。 这样死后的遗憾就没那么多了,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云迟泄了口气,又恢复一副凡事无所谓的神情,对星石展露一个甜笑,继续道: “况且,萧关逢不是说了嘛,他能救我。 他若救不了我,记得替我杀了他,让他下去给我当牛做马。” 联想到萧关逢跪在地上给她当马骑,眼中那我恨你但奈何不了你倔强又委屈的表情,云迟哈哈笑起来。 笑声爽朗欢快,星石受到感染,终于由阴转晴,嘴角也浮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我不怪你,那么你呢小石头,萧关逢的事情,你怪我吗” 云迟笑够了,视线落在星石挺立的鼻尖,不敢抬高看他的眼睛。 呼吸变慢变长,喉咙微涩,夜晚的清凉拍在脸上格外明晰。 云迟有些紧张。 “怪,很怪,我看见他抱着你,我想撕碎他。 哈哈,但现在已经想开了。 小迟的生命里,不会只有我星石一个人。 小石头的心,有一天也会分给云迟以外的其他人。 小迟和小石头,都无妄天的子民,就该随心的活,不是吗” 听到星石如此说,语气坚定不带半分伤感,云迟终于抬高视线,直视着星石闪闪发亮的眼睛。 “对,无妄天的子民,没有孬种怂货。 所以,小石头你要随我进去吗嗯” “啊” 不怪星石脑子卡顿,实在云迟出人意料。 星石呆呆地看着云迟,许久之后,才觉得耳根发烫,结结巴巴道: “那个下下次,今天好像忘记练刀了,我现在过去。” 看着星石仓皇而逃的背影,云迟笑得前仰后合。 小样 第12章 可以吻你吗 伏狼族王帐。 “大祭司,你当真信那飞鹰族父子的话,相信人域的存在” 挂好云夜明脱下的兽皮斗篷,星月倒了杯热水端给云夜明。 那萧关逢所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北野诸多氏族王廷羊皮卷上,从未记载过北野之外的人族。 在他们的认知里,北野就是全部世界。 有大蛮泽人c有凶兽c有比天高的雪山,雪山那头是无边际的海域。 但海的那边有什么呢,他们不知,因为从未有人渡过那片海,也未有人从海那边来。 “我愿意相信他所言,真有人域存在,那样小迟还有希望。” 云夜明边说边朝主位的虎皮椅子走去,放下水杯,等到星月也坐定,才说出自己的理由。 “星月,我们都太粗心了。 北野,三千多年前就来了外人,只是这外人太过孱弱,让所有大蛮泽人都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飞鹰族人” 三千多年前,突然出现一群蚂蚁一样弱小的人,像野狗一样游荡在北野。 他们身材修长c长相出众c心思细腻,和北野人的粗放完全不同,但他们实在太过渺小,随随便便就能将其拿捏。 所以,他们沦为北野氏族王庭里的禁脔玩物,和免费劳动力,被奴役了两千多年,直到一千多年前才正式成立自己的部落。 但飞鹰族依旧是北野最微不足道的存在,需要年年向大氏族进献大量凶兽内丹和年轻男女。 即便身为一族之长的萧时清,也保不住自己最爱的儿子。 “嗯,我看到了那萧少主身上的咒印,不属于北野任何一个氏族。 施咒之人的能力,远在你我之上。 加上从天而降的神秘巨鼎。 我相信,大蛮泽之南,凶兽森林的另一边,越过海域,一定存在与我们走着不同道路的人族。 他们之中,或许真的存在能够解救我女儿性命的大能。 况且 让小迟早些离开,也好。” 这样她的女儿就不必面对亲人逝去的痛苦。 云夜明眸中深沉的母爱,在火盆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下,变成绵长的盼望。 盼望自己的女儿,化险为夷。 星月从云夜明大帐离开时,夜已深沉,染上了刺骨的凉意,她拉上兽皮斗篷帽子,疾步在银白清辉下。 路过少主大帐时,不自觉顿住脚步看了一会儿。 少主怎么还没有休息 似是窥见到什么隐秘一般,星月露出一个吃瓜成功的笑容后,大步朝自己毡帐走去。 而被吃瓜的某人,此刻正躺在她的软榻上,辗转难眠。 短短几日,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曾一度以为,这辈子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 她是北野第一氏族唯一的少主人,有忠心耿耿c誓死追随的族人。 她只需要活着,作为一族希望活着就好,自然有人替她冲锋陷阵c开疆拓土。 有阿妈在,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阿妈也会给她摘下来。 大权在握c美人在怀。 她以为,她将在无所事事的享乐中度过余下的六七百年。 然而,她要死了。 于她来说没什么,但对伏狼族c对阿妈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所以五日后,她必须踏入人生的另一个篇章,去寻找生机。 她不知道那是哪里,是俗世凡尘,还是神魔鬼怪,又或者干脆冲出星际。 她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知道。 况且,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办。 云迟抓起枕头上的火凤凰内丹,揣入怀里,帐内瞬间暗淡下来。 半个时辰后 云迟登上一座小山头。 没错,还是大祭司云夜明上门女婿萧关逢毡帐紧靠的那个小山头。 她摸到萧关逢的帐内,发现空无一人,而歇在的隔壁帐中的侍女一问三不知。 巡逻的侍卫告知她萧关逢来了这座小山头。 所以,她来了。 云迟觉得,月色下的萧关逢是最珍贵的。 在清冷明净月辉修饰下,他的面容静谧如初雪纷飞,腰身婉转比秋露更缱绻。 月明草香意浓,公子佳人相顾,浓重夜幕也描绘出些许浪漫的 意境。 置身其中,流连忘返。 云迟想,如果萧关逢不是出现在月色里,她一定不会疯狂到为了一个人去讨伐一个部落。 这样美好的人,这样美好的景,任何爱美之人必然不忍惊扰。 但她是云迟,她抓他来,不是为了欣赏,而是得到。 “萧关逢,我有一件事要问你,十分重要。” 云迟快步走到萧关逢身前,打断他的一方宁静。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萧关逢还记得她的恶作剧,默默后退一步,直视着云迟的眼睛里,不起半点涟漪。 “哈哈哈,你在怕我吗” 他后退一步,她便上前一步。 “怕我吃了你吗” 他转身,她便绕半圆重新站到他面前,保持抬头就能吻到他的距离。 “你可以同我说说人域,说说那口砸坏我的鼎吗” “不能。” 萧关逢的声音又低又冷,像万里深海底卷起的漩涡,让每一个深陷其中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你可以同我说说飞鹰族吗” “不能。” “你可以同我说说你自己吗说说你为何生成这副模样,又拥有这样的声音” 萧关逢千尺寒潭一样的眼中,结了冰凌,云迟知道他不喜欢这个问题,所以他不回答。 她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 从小驯狼训狐的云迟,有的是耐心。 “那你可以同我说说我吗说说你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 他又往后退,云迟再接再厉c步步紧逼。 “哈哈哈,看来是喜欢我了,不然你躲什么。” 萧关逢停止后退,把脸别向一边,不愿与她对视。 “你不愿同我说,那我只好同你说了。 你们飞鹰族,本就是人域来的,对吗 被放逐至此,还是逃命而来呢让我猜猜,嗯” 云迟右手握拳撑住小巧圆润的下巴,做思考状,片刻之后,她又绕到萧关逢正面,与他对视。 “我猜你们是逃命而来。 三千年了,一直没有放弃重回人域,但是你们回不去。 你费尽心机带我去人域,又是为了什么呢 可别告诉我,是为了让我阿妈替你们培养什么大祭祀。” 听到她如此说,萧关逢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些别样的神色,像是探究,又像是冷冽的冰刃。 但云迟不在乎,她只是要他眼里起波澜,至于波澜里是善是恶她才不在乎。 “哈哈哈,终于有反应了么。 如果我说,我不愿随你去人域,即便死也不去。 你会生气吗” “不会。” 萧关逢知道,云夜明和伏狼族不会让这一线生机溜走,云迟更不会放弃求生。 “不生气吗 那如果我说,到了人域,我会告诉某些人,比如你的仇人,或者你惧怕的人,在汪洋的另一头,有片叫做北野大蛮泽的地方,生活着萧家人。 你也不生气” 萧关逢倏然紧握左手,眼底寒潭彻底结冰,射出杀意,但言语却依旧平静。 “在这之前,我会杀了你。” “哈哈哈,很好,原来冷静自持的萧少主也会生气呢。 放心,我对你带我去人域的图谋不感兴趣,也对你的仇恨不感兴趣。 不会碍你任何事。 怎么样,我对你,够不够好” 萧关逢眼中的杀意褪去,彻底变成两汪疑虑化成的深海。 “云迟,你到底,要干什么” 在云迟的印象中,这是萧关逢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好像 也没什么特别惊艳的感觉。 她还是更喜欢他喊她云少主。 只见她踮起脚尖,欺身上前,嘴唇几乎要碰上他,月色十分明朗,她将他眼里的波澜看得一清二楚。 这双死水造就的寒潭深眸,她偏要叫它流动起来。 云迟瞪着一双圆鼓鼓的杏眼,轻笑一声,属于女子独有的气息毫无征兆钻进萧关逢的鼻腔。 她此时的气息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温吞暖意,与她霸道的行径形成强烈反差。 “看不出来么 我在引诱你。” 云迟停顿了一下,直到两个呼吸结束,声音愈加低沉沙哑,带着诱惑,继续道: “我想知道,你的唇,是不是也是淡淡的青游草味道。” 银灰月光穿过额间的夹缝,落在萧关逢的鼻尖,泛着晶莹,投下阴影掩在他的嘴唇上。 云迟看不见他的唇,鼻尖晶莹也笼罩在一层银灰迷雾里。 他身上淡淡的青游草香,蒙了深夜的寂静,变得好浓郁,发出致命的缠绵邀请。 “萧关逢,我可以吻你吗” 第13章 吐血半升 “少主咋回事,咋的还不上,急死老子了。” 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云伍腮帮子一抖,一拳斜向猛捶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在巡夜部下撺掇下,云伍带领大伙儿登上这座最佳吃瓜小山头,十几双眼睛已经目不转睛瞭望远处一刻钟以上。 “嗯,伍将军,少主也太磨叽了。” “要不然咱过去帮帮她吧。” 啪 “你懂个屁,少主这叫情调,培养感情呢。” 某人脑壳嗡地响了一下,摸着脑袋可怜巴巴望向将军云伍,心里嘀咕不是将军你说的少主就该撸起袖子直接扑倒的么。 “咦伍将军快看,少主施法霸王硬上弓啦,少主威武。” 将军云伍扭头重新看向远处,慢慢站起身。 云迟说完那句萧关逢,我可以为你吗后,心跳快了两拍。 箭在弦上c满力蓄势,她毫不犹豫朝前压去,却趔趄一晃,向前颠了两步,待稳住身形,萧关逢转身扬起的一缕长发从她伸出的手背滑落。 萧关逢丢下一句“去找别人”后,毫无留恋离去。 刚走出没几步,却见十丈之内,草尖露水缓慢腾起,浮于空中,卡住时间转轴。 接着,原本清亮饱满的实体露珠,以肉眼可见速度变轻变透,直到悉数化为星光斑点,快速聚拢,萦绕在萧关逢周身。 驭星术,元一境,寒露。 露起寒星,万物可载。 萧关逢抬起的腿不及形成一个完整的步子,便被什么东西猛然拽下,低头望去,却见两只脚踝被一圈星光斑点圈住,像是套了两块千斤生铁。 接着,两颗拇指大小圆形星斑从脚踝星链分出,缓慢朝上飘,在萧关逢眼前调皮的上下抖动跳跃几下,然后迅速化成两条星链,一左一右擒住他的两只手腕。 千斤重量挂在手上,于伏狼族汉子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制力,何况柔弱力微的飞鹰族人。 在重力牵引下,萧关逢单膝跪地,双手被拖向地面,夜露打湿手心传来黏腻。 耳边传来脚步落在草上的沙沙细声,以及元迟粗重的喘息声,似乎受伤不轻。 一下一下,极为沉重。 五六步的距离,于云迟来说更胜千里,等到站在萧关逢面前时,已经筋疲力尽。 无力支撑下,右膝一弯,与萧关逢面对面,也是单膝跪地的姿势。 她左手撑地,右手扶胸拼力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额间香汗涔涔半迷眸。 周身刺痛难捱,好像有人拿着一根长针从顶头百会穴插入,顺着十二经脉生生刺穿周身大大小小几百穴位,最后停在心脏处不停的捣弄。 云迟艰难的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比刚才更为热烈,盯着萧关逢平静的面容。 此刻萧关逢眼里的波澜已经看不见,云迟有些失望。 “你” 看着云迟额间若隐若现闪烁的血印,惨白怖人的面色,以及她努力挤出的一丝笑容,萧关逢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现在,本少主可以吻你了吗” 云迟最终也没有吻上萧关逢,因为在她说完这句浪荡话后,血气上涌连吐几口鲜血,然后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为求一吻,吐血半升。 过了很久,隔壁山头看戏的某些人,终于察觉出些许蹊跷,急忙赶来,却见他们的少主躺在地上,身子半冷就快咽气。 云伍二话不说捞起云迟就往回赶,心中却忍不住吐槽: 这 少主也太不中用了。 等到第二日,太阳升起又落下,云迟吞了六颗千年兽丹,再经过巫医和长老祭祀们一日一夜全力救治,面色终于见了红晕。 在巫医宣布少主转危为安后,后知后觉粗心的伏狼族汉子们才想起来,还有一个萧关逢被缚手脚,留在山头上。 萧时清在萧关逢帐中从早晨等到晌午,也没有等到萧关逢回来,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当然还有几分屈辱和不甘。 堂堂飞鹰族一族之长,云夜明竟然只派了一名长老祭祀前来相送。 色心作祟,代价惨重。 云迟挨了云夜明一顿严厉的斥责后,被宣布只剩两年半可活。 痛定思痛,云迟决定往后打死不再乱用驭星术,努力养生把丢掉的半年寿命补回来。 所以一连三日,她除了必要的外出,都陪伴在云夜明左右。 这必要的外出,乃是在以星石为首的二 十几名伏狼族勇士保护下前往峡谷,亲自摘了些外形极像青柑,味道也是半像柠檬半像青柑的野果子。 回来时又采了些青游草根和草尖。 青游草根味甘清凉,有些像蒲公英根;而青游草尖味道又苦又涩,细嚼后才能品出些许甘甜。 云迟把野果洗净分成两份。一份切片暴晒制成干果片。一份按照小青柑制作法,果蒂处削掉一圈皮,剜空果肉,制成中空干果皮备用。 青游草根洗净小火微炒后晾干。 她二十一世纪的外婆家是种茶的,知道茶叶的大致炒制流程。 所以对青游草尖,她按照现代茶叶炒制法仔细处理。 赤手下锅,抓c抖c搭c压c甩,单是青锅阶段的理直成条c压扁定型,已经将她柔嫩纤白的手指折磨得灼热通红。 等到回潮完成,加重力道,持续两刻钟的猛抓c猛扣c猛磨c猛压c猛推等一系列揉捻回锅,彻底把她双手摧残得不成样子。 炒茶讲究手不离茶,茶不离锅,等到青游草尖变得又直又脆c扁平光滑后,淡淡的清香从指间飘出。 外观很成功,和龙井茶外观颇有几分相似。 她捏出一小坨放入热水冲开试味。 “噗” 苦,比黄莲更苦。 青游草茶炒制失败。 倒是青游草根泡出的水,汤色清亮c色泽绿翠c黄绿参半,抿在口中鲜爽甘醇,口齿回甘,甚是好喝。 将青游草根装入干野果皮中一同冲泡,甘甜中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味,愈加回味无穷。 云迟将青游草根悉数摁入干果腹中,小心翼翼把装了青游草根的干果子一颗一颗码放在竹筒里。 又取一新竹筒,装入果干片。 兴致勃勃朝部落西南角而去。 第14章 狂躁的少主 北野大蛮泽草原一年到头也下不了两场雨,因此雨天被草原人称为天赐的日子。 在雨天,大蛮泽人不杀生不征伐。 云迟也爱下雨天,喜爱雨水串成的珠帘挂满天际,尤其此时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会让她心情更加舒畅的人。 是以此时,她屏退侍女,独自一人像一只欢快的麻雀,疾步在蒙蒙细雨中,左拐右绕穿过成片毡帐,如果不是身娇体弱,她定会飞奔到目的地。 等到终于绕过最后一顶毡帐,马上便要抵达目的地,如花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霎时变冷。 腰身侧弯瞬间,“刷拉”一下从皮靴中抽出一柄五六寸短匕首,在她手中闪着冷冽寒光。手腕外旋藏在身后,云迟大步朝不远处的二人走去。 抬高手臂,直臂下压后立即翻转手腕抬臂上撩。 “嗖嗖” 电光火石间,银白匕首被鲜血染红,刀尖一滴热血将滴未滴。 “啊” 背向门口,从后紧紧环腰抱住萧关逢的女子,吃痛惊呼一声,本能伸出左手去捂伤口。 但右臂上下两道四五寸伤口均是皮开肉绽,隐约可见白骨森森,鲜血直流,她一时间不知该捂上侧还是下侧。 女子穿了件浅蓝粗布圆领长裙,腰间一根灰白丝带,腰肢纤细不堪一握,一看就不是伏狼族的女子。 伏狼族的女子惯常是粗布里裤配兽皮裙装扮。 只见她转过身来,一双桃花含春的眼睛蓄满晶莹,一脸不可思议盯着云迟。 云迟杏眼眯成狭长的椭圆,打量着女子,嘴角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左手抽出随身布绢,有一下没一下擦拭着匕首。 是个美人,可惜长了双讨人厌的眼睛。 “你是何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随意伤人” 女子面上疑惑已尽数化为愤怒,双目赤红,小嘴一张指责之言既出,说完又看向萧关逢,委委屈屈轻声唤了声:“公子。” 萧关逢看了眼女子血肉模糊的右臂,微微蹙了下眉毛,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云迟把萧关逢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看来眼前女子在他心中自有分量。 “哈哈哈,在我的地盘,抱我的人,还问我是谁 萧关逢,告诉她,我是谁” 云迟笑得张扬,眼神十分凌厉,扭头对上萧关逢那千年无波澜的黑瞳,又眨了下眼睛,看似调皮实则警告意味浓重,“你可要仔细想好了说,若是说的不好。” 右手轻微外扭,匕首刀锋向上竖立,杀意凛凛,“你身边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要遭殃喽。嗯” 男欢女爱本是寻常事,何况在北野这片即便成了亲也不会受到约束的土地,但云迟才不管他们二人是否你情我愿,她满脑子都是身为少主的权威被挑战。 本少主的男人,决不允许他人染指,就算要睡,也得排在本少主之后。 “云迟,你不要太过分。” 在云迟笑意盈盈视线压迫下,萧关逢半天才憋出这么句不轻不重的话。 “哈哈哈。” 云迟一边笑一边走向身旁的兽皮椅子,坐定后,左手肘杵在扶手上轻轻托腮,右手腕随着爽朗的笑声缓慢转动,把玩着匕首,美眸注视着萧关逢。 她喜欢看萧关逢眼中出现各种各样的神态,但不喜欢这些变化是对着除了她云迟以外的另一个女子。 “这就过分啦,本少主还什么都没做呢。” 听到萧关逢唤云迟,美貌女子此时也摸清状况,小脸除了愤怒,又多了七分惧意三分妒忌,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意做小伏低主动告饶,心里想着有公子在,就算是伏狼族少主也奈何不得她。 云迟大声唤了一声,不多时,两名健壮如牛的伏狼族汉子便进入帐中,右手捶胸朝云迟行了一礼。 “少主” “砍掉双手,扔到飞鹰部落,顺便告诉萧时清,换个规矩的来学艺。” 言罢,两名壮汉一左一右架着女子便往外走。 女子似乎也没想到传闻中只知射鸟套狐c吃喝玩乐的伏狼族少主,还有如此狠厉的一面,小脸霎时刷白,哪里还顾得上愤怒嫉妒。 “公子救我,公子,公子救救萦儿。” 眼看三人已经到了门口,马上就要跨出门口,萧关逢终于转过身,面向云迟。 “云少主,还请放过萦儿,今日之事,与她无关。” 相较方才,萧关逢言语明显软了三分,但依然孤傲,仿佛云迟才是求人的那个。 “与她无关难不成是你主动让她抱你,嗯” 云迟敛去笑容,目光愈加锋利,直勾勾盯着萧关逢,见萧关逢又沉默不语,一股无名之火陡然燃起,“萧关逢,本少主喜欢你,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不代表本少主会一直纵着你。” 看到云迟站起身朝门口走来,左侧壮汉一脚踢在萦儿膝盖窝,萦儿吃痛“扑通”一声膝盖砸向地面,跪在云迟面前。 云迟微微弯身,居高临下直视萦儿饱含怨毒c委屈和惧怕的眼神,轻蔑一笑,淡淡开口: “萦儿,真是个不错的名字。你该庆幸今日落了雨,否则,你丢的就不是手臂,而是命。” 得到云迟眼神暗示,两名壮汉重新拽起萦儿,拎小鸡似的提着她就往外走。 见状,萧关逢两步跨到云迟身边,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抓住云迟胳膊,泄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开口:“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其实刚才那一幕,不过是萦儿多日不见萧关逢,失态下的一厢情愿,萧关逢并不爱她,但毕竟是照顾自己饮食起居多年的人,总有些情谊在,萧关逢终是不忍她落得如此下场。 不知怎的,云迟看着萧关逢伏低求人的姿态,满腔怒火瞬间消了大半。 目不转睛看着萧关逢,突然巧笑一声,刷子似的长睫毛扑闪扑闪。 “陪我喝茶,我就放了她。” 顺势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在萧关逢面前晃了晃,表示自己不是开玩笑。 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这样一个要求,萧关逢微微一愣,他以为时刻把“色”字刻在脑门上的云迟,会提诸如之类的条件,萧关逢嘴角忍不住微动一下。 幅度太小,速度太快,来不及捕捉。 云迟虽然不再追究萦儿抱了她男人的责任,但也不许她修习驭星术,于是要求让部下亲自把萦儿送回飞鹰族,她可不想送走一个萦儿,又来一个萦儿她妹。 第15章 一盏好茶相生伴 没了碍眼的人,云迟的心情彻底放晴,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因下雨缘故,毡帐顶部天窗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方门洞成了唯一光源,却也不甚顶用,帐内黑云压顶般的昏暗,丝毫不影响云迟重新燃起的兴致。 四方矮桌发出一阵哐当哐当声响后,顺利置于门口,然后又是咚咚咚一阵拖拽声,两把黑色兽皮椅子被分别摆在方桌一左一右。 萧关逢坐在靠门左侧的兽皮椅上,冷眼瞧着云迟的一举一动。 但见她从一只大臂粗的竹筒里掏出颗黑溜溜好似毒丸的圆球,小心谨慎放在水钵中,然后往水钵里加热水,几息功夫后,端起大水钵往水盏里倒水,水钵过大而水盏过小,水洒得满座满地都是。 笨手笨脚。 云迟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端起茶盏献宝似的推至萧关逢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写满期待。 “尝尝” 拒绝的话到嘴边,似又想到了什么,萧关逢最终默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香漫溢,入口竟是出奇的甘冽。 “怎样好喝吗” 云迟坐在椅子最前端,身体前倾,压过半张桌子,丰盈面颊酝酿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憨态。 惊雷破空,雨声淅淅风沥沥,打在帐顶沙沙作响,帐中一方天地寂静非常,许久,萧关逢才抬起头来,轻声“嗯”了一下。 含苞待放的期盼在心里开了花,云迟十分欢喜,连连招呼萧关逢多喝几杯。 自己则十指交叉,撑臂托腮,杏眼专注静静看萧关逢饮茶,遗世之貌c浑然天成,看过最好的,再见其他皆是凡桃俗李。 “公子一盼,万里蛮泽皆春色。萧关逢,你真好看。” “咳”一口茶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萧关逢面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萧关逢,你可知这茶为何名” 看了眼萧关逢略微探究的眼神,云迟继续道:“相生伴。” “名字不错。” 废话,本少主绞尽脑汁牺牲三百脑细胞想出的名字,自然不错。 “你可知为何叫相生伴”见萧关逢眼中疑问更甚,云迟从竹筒里又掏出一颗黑球,举在萧关逢眼前,将里面的青游草根悉数倒出来,分别用草根和果皮泡了两杯水。 她先将草根泡出的水递给萧关逢,待他饮下,才将果皮水递给他。 “是不是感觉青游草根虽甘甜却层次全无,死物一般;而这果皮苦中带甘,但苦味过甚,也不好喝。” 见萧关逢并未反驳,云迟继续道:“草根是你,果皮是我,只有组合在一起,才能成就这一杯回味无穷的好茶。”说完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 萧关逢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反对,兀自继续品茶赏雨。 说起来,自己已经三千多年不曾饮过茶,萧关逢有片刻失神。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前女子,为人不怎么样,带来的茶确实是好茶。 云迟掏出干果片,直接置于茶盏中冲泡一会儿,等到酸味飘出,端给萧关逢。 “来,再尝尝这个。” “酸吗”注意到萧关逢饮用后,眼眸微眯眉毛微蹙,云迟欺身上前,越过矮桌中分线,神情专注: “萧关未逢美人迟,佳人甚念。这茶名叫迟恨相逢晚到时,最相思,是酸的。” 瞬息之间,萧关逢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女子温热湿濡带着茶香的唇便贴了上来,与此同时,她柔软小巧的舌尖从下唇一掠而过,十分俏皮。 “咚” 一股大力将云迟瞬间推开,跌坐在自己的兽皮椅上,脑子嗡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先前眼里的纯真憨厚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戏谑和调侃。 “本少主说过,我要吻你,不会以为本少主吐了几口血就放弃了吧,哈哈哈。” 掷一颗石子,在平静如许的湖面溅起波纹,本就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儿。 可惜眼前之人,他的那一方湖面结了冰砖,一颗石头下去,除了反弹几下,惊不起任何变化。 “哦,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双生兄弟,是吗” 搁在膝上的手倏然攥紧,手心隐隐传来刺痛,萧关逢抬眸看了眼云迟,语气不冷不淡:“你想做什么” 哼,涉及自己的亲人也能无动于衷么 心中冷笑,云迟重新把手横放在方桌上,支起上半身,微微伸长脖子,眼里戏弄之意更浓。 “不做什么,本少主只是好奇,北野氏族王庭竞相争夺c趋之若鹜的人间尤物,难道都如你这般心如止水,对侍 主视而不见吗 我想看看,一母同胞,你兄长是不是也如你一般风华绝代,是不是也如你一般自命清高。 你觉得怎么样哈哈哈。” 伏狼族与飞鹰族的这场政治联姻,不过是伏狼族少主为自己看上的男子留几分尊严,这场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不对等的强取豪夺。 说飞鹰族为伏狼族巩固边疆,也不过是警醒对飞鹰族虎视眈眈的氏族们,飞鹰族人从此有北野第一氏族罩着,好叫他们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 看着萧关逢冷若冰霜忍而不发的面孔,云迟的心情放飞到顶点。 这样美好的一张脸,该多一些表情,不该只有冷然和沉默。 有喜有怒,会满足会失落,这样的萧关逢才像一个活人。 她要叫这一汪死水焕发生机,天晴时波光粼粼c落雨时争相流动,偶尔还能卷起热情的漩涡,不光是一个活人,还得是一个有趣的人。 就像她从前养的那只小狐狸,时而温顺黏人c时而张牙舞爪,那才好玩。 “你” 等了半天,才从齿缝里溜出这么个字,令云迟大失所望,她以为萧关逢至少应该咆哮一声或者递给她一个愤怒的眼神。 挫败 云迟登时泄了兴致,感觉无趣至极,看门外已经雨过天晴,遂撑起身子,迈出门去。 将将下了台阶,一名强壮如牛的部下喘着粗气急冲冲跑来。 “少主,祭坛那边出事儿啦,你快去看看吧。” 祭坛的事儿,怎能少得了萧关逢,云迟扭身欲喊萧关逢,却见他已经踱步出来,事不宜迟,三人即刻前往祭坛。 第16章 烟云飞舟 三人抵达时,祭坛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见云迟到来,人群自动左右挪动分出一条夹道。 这座陈旧沧桑的祭坛毡帐,见证了伏狼部落上万年起伏兴衰,如今变成一段段残木片片破布,散落在湿漉漉的青草地上,象征身份地位的头狼狼头,滚落泥泞,威严不再,失去绿宝石的眼眶空洞无神。 而巨大的圆形石砌祭坛,第一次暴露在普通族人面前,彻底掀开它神秘的面纱。 穿越人群,靠近祭坛,一只巨大的轻烟云舟搁浅于圆形祭坛,五六丈高度,长度至少二十丈,船头船尾超出祭坛悬在空中。 云舟无帆无舱,船壳c船体c骨架均由灰白轻烟汇聚而成,船底c夹板则由无数循环游动的星斑组成,偶尔几颗星点由夹板飘向船体,混在云烟中,十分梦幻。 没想到几日前躺在萧关逢掌中毫不起眼,需要仔细辨认才能隐约看出舟形的一坨黑烟,在祭祀们启星之力加持下,经过几日的膨胀扩散,竟真脱胎换骨。 当年,走投无路的萧氏族人便是乘坐这艘烟舟来到北野,三千多年过去,烟舟早已动力不足,也是一个偶然的契机,萧关逢发现驭星术蕴含的启星之力竟然可以重启烟舟。 许是命中注定,萧兰山萧家的血海深仇,注定要由他萧关逢去讨回。 “你这船不一般啊。” 看着眼前比半个足球场还长的烟舟,云迟忍不住感慨。 “此乃烟云飞舟,寻常代步工具而已。”萧关逢不以为意。 “不过长老祭祀们上哪儿去了” 多日来,一直是长老祭祀们施法催动烟舟,恐怕连大祭司云夜明也没想到这舟居然是如此庞然大物,舟成之时,直接把祭坛毡帐给爆破了。 难怪当日萧关逢提醒最好在空旷之地施法,原是这个因由。 “少主,我们过来就没见着长老们,连大祭司都也没看见。” 萧关逢道:“在舟中。” 云迟跟在萧关逢身后,登上祭坛台阶,以为会碰到头,没曾想竟直直从船底穿了过去登上烟舟。 “你确定,这船能载人” 云迟表示十分怀疑,奈何萧关逢连白眼都没赏给她一个,径直朝船头走去。 这船虽是轻烟萦绕汇集而成,但内有乾坤,人在其上如履平地,从里往外看,周围人事尽收眼底,但从外往里看却什么也瞧不出。 “阿妈长老” 看着眼前盘坐舟头,蓬头垢面c满面乌黑,好似被雷劈完又去掏炉灰的十几名中老年女子,云迟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欢快,却惹得某些人怒目而视。 抚顺胸口,待心情平复,云迟登上舟中一高扶梯,趴在舟沿,看向乌泱泱一片攒动的人头。 没办法,只有爬上舟沿,舟外之人才能听见她说话。 等到互相推挤c窃窃私语看热闹的族人悉数散去,烧焦的云夜明和长老祭祀才走下烟舟,左顾右盼,做贼似的朝自己毡帐而去。 临走时还意味不明看了眼萧关逢,好像在暗示迟早有一日,她们会讨回今日损坏形象之仇。 趴在舟沿的云迟,等云夜明等人走远,才缓慢爬下扶梯。 距离船板半身高度时,作恶心起,右足外旋,双臂微张,翻转身躯,直直朝萧关逢扑去。 “哐” 在云迟扑下瞬间,萧关逢微微侧身,完美避过。 作恶的某人搬起石头砸自脚,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此时云迟才觉这船委实是宝贝一件,莫说半身高度摔下,就算从五六丈高的船沿摔下,也是不会痛的。 行在其上如青石地板坚硬的星斑船板,摔在上面却像砸在一坨棉花上,软绵绵的,还会反弹些许。 这不就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席梦思软床吗,也太舒服了吧,云迟忍不住在上面滚了几圈。 “哎,萧关逢,你我洞房花烛夜就选在这船上,你觉得怎么样” 毫无疑问,对某人的浪言疯语,萧关逢一向充耳不闻。 萧关逢围着船身走过,仔细检查,确保烟舟各处部件衔接完好,虽然部件与部件间连接不过是一坨烟云与交叠勾挂在另一坨烟云上。 而云迟则继续躺在船板上,百无聊赖之际开始盘算人域之行各项辎重。 不一会儿,但见以星石c元伍为首,一行十几名大汉扛着大麻袋朝烟舟走来。 “伍将军,你们这都搬的什么呀” 看着眼前十七八个比自己还高c需要两人环抱的大麻袋,微 微蹙眉。 “嘿嘿,少主,这是大祭司吩咐的,兽丹,十万颗,颗颗都是千年寿岁以上。” 云伍大掌不轻不重拍了两下手边麻袋,抖了下腮帮子,顺便把他舍不得剪掉又十分碍事的额前碎发甩到脑后,笑容憨厚。 “多少颗”一定是听错了,云迟嘴角微微抽了抽。 “十万颗。”最后上船的星石也登上烟舟,一边卸下麻袋,一边回答。 呃 十万颗千年兽丹,这是把我伏狼族老本掏了一半啊。 “带这么多兽丹作甚” 就算一月一颗,三人吃十辈子也吃不完啊,云迟不禁满面疑惑,发出灵魂一问。 “那就要问他。”星石扭头对着萧关逢走来的方向抬了抬下颌,语气稍显冷淡。 “烟云飞舟需要燃烧大量兽丹方能驱动。” 萧关逢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走向麻袋,一一打开检查兽丹品质,顺便替云迟解答疑惑。 “就没有别的办法驱动吗十万颗兽丹也太浪费了。” 十万颗千年兽丹啊,伏狼族上上下下不吃不喝,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攒够,这都是本少主将来要继承的遗产啊。 云迟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她有理由怀疑,萧关逢救她就是贪图她伏狼族的资产,毕竟除了北野第一氏族,谁还能一次拿出这么多兽丹。 “有。” 没想到真有替代之法,心脏瞬间没那么疼了,“什么办法” “以你伏狼族少主的血为祭,调动启星之力驱动飞舟。如此,只需一炷香,你便可如愿见到无妄天。”萧关逢放下兽丹转过身,面向云迟淡淡开口。 好歹夫妻一场,好你个萧关逢,竟如此狠毒。 云迟睖睁原地片刻,心忖萧关逢“绝情寡义”,嘴里吐出的又不一样。 “哈哈哈,十万颗兽丹而已,我伏狼族还出得起。” 云伍带着部下离开,比半个足球场还大的烟舟只剩下云迟c星石与萧关逢,萧关逢继续清点检查兽丹,而云迟拉着星石远远躺开说着悄悄话。 “小石头,明日咱们就要离开部落,离开北野,你怕吗” “不怕,你呢” “有小石头在,我也不怕。”云迟扭头看了眼远处的萧关逢,压低声线,继续说:“出了北野,得千万小心这个萧关逢,他不简单,我有预感,他可能卖了咱们。” 听她如此说,星石有些担忧,转身侧躺,直视着云迟的面容,“那你还跟他去。” “不怕,我有办法对付他,况且人域真有好东西。” “什么东西,还能比咱北野的兽丹更好” “与苍狼雪山比肩c与峡谷草原同寿c与无妄天平起平坐,你说好不好” “小迟,休要胡说,无妄天乃是北野的神明,凡人怎可与其比高低。” “神明怎么了,到了人域,指不定你我便是下一个神明。” 凌剑宗飞来的巨鼎,萧关逢的烟云飞舟,云迟基本断定人域十足是修仙世界不会错。 没想到,蛮荒开垦剧本,在二十年后还能改成求仙问道剧本。 早知道有这么好的地方,她早去了,毕竟小说里描述的仙尊魔尊都是超凡脱俗的美男子。 “对了,小石头别忘了帮我带上那口鼎。” 作为北野第一个天外飞物,那口刻着“凌剑宗”三个字的鼎定然不同凡响,指不定有用。 “好。” “明早记得挖一抔新土。” “带土干什么”带鼎还能理解,带土,星石脑门刻了个大大的问号。 “抵达人域,你就知道了。” “小迟,没想到这烟舟躺着比雪狐毛织成的毡垫还舒服哩” “嗯,不如你我洞房花烛夜就选在这船上怎样” “好。”星石顿了一下,不等云迟回答,继续道:“小迟,对不起,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星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分明娶小迟,与她一起守护伏狼族人,是他从十三岁便立志要做的事情,真到了这一天,他自己却退缩胆怯了。 难道是单身太久的缘故,还是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的隐疾 “没关系,我也还没准备好。” 云迟确实没有准备好接受星石,在她心里有一个执念,必须一定先睡了萧关逢,这件事势在必行c不容有失。 沉迷谈心无法自拔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萧关逢。 在云迟提起萧关逢不简单时,眸光闪动了一下;也在云迟提起成神时,手部微微顿了一下;又在云迟提起要与星石在烟舟圆房时,干脆跨步离开了烟舟。 原来,在这方烟舟之中,任何窃窃 低语都逃不过烟舟主人的双耳。 第17章 南下人域 第二日。 北野大蛮泽草原放晴,艳阳高照,草木清新,适宜远行。 驻扎伏狼王廷上万族人悉数到场送别他们的少主和大将军,最难过不舍的莫过于大祭司云夜明,她紧紧搂着云迟默不作声已经超过一刻钟。 “大祭司,时辰不早了。”二长老星月上前小声提醒,自己却忍不住用手指左右揩了揩眼角。 “阿妈,你放心,三年之内小迟一定会好好回到你身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好不好。”云迟语气哽咽,轻轻拍抚安慰云夜明。 经过一番情绪调整,云夜明依依不舍放开云迟,又分别嘱咐星石和云迟照顾身体c凡事量力而行之类事情,才转向萧关逢,言语恳切,“萧少主,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你与小迟已是正经夫妻,还请千万保护好她。” 说完甚至放下族长尊严,右手握拳轻放胸前朝萧关逢鞠了一躬,得到萧关逢肯定的保证后才重新转向云迟,拉着她朝烟舟走去。 “少主,等一下,少主” 将军元伍那特色鲜明c响亮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经走到祭坛台阶的云迟立刻转身,朝元伍跑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伍将军,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所有人都来了,单单元伍迟迟不见踪影,元迟以为他害臊不愿参与这离别场面,正心里失落,这会儿看到大步跑来的元伍,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元迟没有父亲,但元伍给了她父亲般的安全感,她走的第一步路是元伍牵着她走的,她骑的第一匹狼是元伍抱她上去的,她射出的第一支箭是元伍教她拉的弓,甚至她的少女心事也只说给元伍听。 在云夜明忙于部落政务无暇顾及她时,她的成长都是面前这个人高马大c健壮如熊的男人在细心呵护。 元伍不是她的父亲,但却为她做了所有父亲应该做的事。 “少主,你的刀,拿好还有,早些回来。” 冷不丁地元伍手臂一伸,将一把三尺长弯刀塞进元迟怀里,不等元迟多说一句话转头就走。 元伍怕自己多待一刻,极力压制的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他在教云迟舞刀射箭的练武场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注意到元迟居然忘记带刀,这才急忙持刀赶来。 看着元伍因伤感而轻微颤动的背影,元迟紧紧攥紧弯刀,这把叫做“铿锵”的刀,是她五岁时元伍亲自为她打造的。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同伍将军再比刀。 待云迟与星石三步一回头c五步一感怀终于慢吞吞登船后,萧关逢朝船头一个巴掌大小洞投入十几颗兽丹,然后将一张黑纹黄纸符箓也投入洞中。 原本死物一般的浅橘色兽丹,在接触到符文后,光芒大涨,快速旋转移动,产生大量动力,推动船尾底部巨大的星斑车叶高速旋转,扬起劲风扫过人群。 劲风威力巨大,张狂得很,直叫人睁不开眼,云夜明c星月等人身上兽皮斗篷随风翻飞。 等到风力稍小,众人将手臂从眼前挪开,极目远眺,烟舟已化为一颗黑点消失在远处。 行舟飞快,堪比流星破空,但舟内之人行动如常,感受不到半分颠簸,周遭云层快速向后退去,几乎瞬息之间,已驶出伏狼族疆域。 云迟从前认为北野辽阔,脚力百年不至,今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光短浅,短短半日,烟舟已将大蛮泽人族聚集地c凶兽森林甩在后头,来到苍狼雪山上空。 雪峰峻峭c直插云霄,山脉蜿蜒起伏c玲珑秀丽,白雪皑皑绵延千里,雪光夺目晃眼,叫人不敢逼视。 烟舟如游龙穿梭其中,行速明显放缓,如此过了两刻钟,碧蓝天幕颜色骤变,雾起云涌,阴晴瞬间颠倒,乌云黑压压一片将光线彻底隔绝,一时乾坤晓昏莫辨。 万丈雪山,顷刻崩塌,积雪如海浪般一层层卷起滚落,原本还算巨大的烟舟,在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如蝼蚁,不堪一击,在茫茫雪雾之中,横冲直撞,剧烈摇晃。 “雪崩,抓紧。” 萧关逢清冷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用他说,云迟和星石早在乌云来时紧紧趴在烟舟扶梯上,纹丝不动。 突然,黑暗中一块山顶巨石裹挟厚厚雪被,“哐咚”一声砸破烟舟顶部烟云护罩,垂落在船尾,随之而来的是冷冽刺骨的狂风暴雪从巨石破开的缝隙钻入烟舟,将舟上三人朝不同方向拍开。 受巨石影响,船尾车叶转速放缓,烟舟登时彻底失衡,被雪浪冲刷着朝山底急速坠落。 被风雪卷起在船板翻滚十几圈后,萧关逢终于抓住一根扶手竖杆,甩甩脑袋清醒神志, 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箓扔向空中。 符箓在空中化为一缕灰白轻烟,飘向船顶破开的缝隙,片刻之后,烟舟护罩重新结成,舟尾车叶也再次恢复高速运转,接近九十度倾斜的烟舟一点一点找回平衡,跌跌撞撞继续向前。 约莫一刻钟后,视线重获光明,眼前一片开阔,脚下横卧低矮雪山晶莹剔透,向后望去,崩塌山峰如一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在漫天飞雪中乍隐乍现。 萧关逢艰难的撑起身子,狭长星目四下扫视,首先朝离自己不远处躺在船尾的星石走去。 一番探寻过后,确认星石只是被落石击头部昏迷,并无大碍,才走向船头的云迟。 云迟并未昏迷,但她的情况很糟糕。 只见她侧卧蜷缩在船头一角,双目紧闭c面色惨白,上牙死死咬住下唇,豆大汗珠好像断了线的珠帘一颗接一颗从额头滚落,双手仅仅攥住心脏位置。 “云迟,云迟。” 叫了两声,不见回应,萧关逢蹲下身想仔细瞧瞧她到底怎么了,刚蹲到一半,瞳孔一缩,心道不好。 本就心口剧烈起伏,鼻孔哼哧哼哧喘粗气的云迟,额间血印开始不断闪烁,接着她的小腿c大腿c腰腹c手臂c肩膀c脖颈,乃至脑袋,开始疯狂抽筋跳动,隐隐有星斑光点漏出。 萧关逢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扶向云迟额间血印,登时双眼微眯,眉头紧蹙。 那些粘合身体器官和软筋骨骼的星线正在剧烈扭动,好似十分痛苦,携带着星线上的星斑也上下左右抖动,星线c星斑摆动过程中,隐约可见星光光芒渐微,一点点暗淡。 这张完美无缺的皮囊下,身躯早已千疮百孔,她的器官c骨骼c筋膜均是将死状态,现在活着的不过是那数不清的星斑。 连他也未料到云迟体内竟是这副行将朽木c破败萧条的光景,摸清具体状况后,萧关逢蹙起的眉头又深陷三分。 她的生命力是云夜明的,此刻她体内启星之力异动,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萧关逢倏地睁大眼睛,朝北向伏狼部落方向望去。 第18章 碧海万顷 !g一 “阿妈” 迷糊中,云迟嘴里轻声呢喃着,身体被熟悉的粉身碎骨之感囚禁在一片黑暗中,挣扎许久才重获光明。 恍惚看见八匹白色巨狼拉动板车,在北野荒原疾驰,远远可见板车上拉的是一名女子,但容貌尚且模糊不清。 那女子的气息让她感到温暖安全,于是忍不住飘向女子,却在看清女子面容后,吓得倒退三步。 女子面容平静,嘴角带有一丝满足的微笑。 女子的面容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的阿妈——云夜明。 “阿妈,阿妈” 她紧紧跟在板车后面,声嘶力竭呼喊着,但板车上女子始终不曾睁开双眼,撒腿狂奔的巨狼也曾停下脚步,不知道跑了多远,女子终于从板车上滑落,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滚了两圈,身上包裹的狼皮被甩落,露出女子一丝不挂的娇躯。 不多时,一群赤眼妖猪围拢过来,目露凶光,满嘴哈喇子的血盆大口不断左右磨着獠牙,虎视眈眈盯着云夜明。 “不要,不要过来,阿妈,阿妈。” 心里想着一定要保护阿妈,决不允许赤眼妖猪靠近她半步,云迟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云夜明。 却在抱住云夜明瞬间,一股淡淡青游草香扑进鼻腔,眼前的云夜明化成萧关逢俊美的脸庞,野草地也变作她少主大帐中的狐毛软毡垫。 ‘还好,是梦,阿妈没有死。’ 云迟小手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接着迎上萧关逢柔情似水的目光,心中犹疑不止。 她想不通冷若冰霜的萧关逢是何时,又是如何跑到她榻上来的,还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一副任君采撷的可爱模样。 ‘难道是害怕我将他兄长也捉来,所以妥协了?’ 不管了,美色当前,她才不要做“女版柳下惠”。 “萧关逢,你是在引诱我吗?你知道的,我定力很差。” 时不我待,云迟饿虎扑食般扑进萧关逢怀里,上次饮茶时蜻蜓点水的吻,她都没来及尝出味道,这次一定要好好品尝。 唇瓣相触,冰凉清爽,薄薄的但很柔软,嗯,和她想象中一样,他的唇也是浅浅青游草味道。 她在那一方软糯湿濡的唇上来回舔舐啃咬,就如小时候吃,一定要又咬又舔才最甜,灵活的舌尖似一汪春水,循着萧关逢线条鲜明唇瓣缓慢流动,最后停留在一条细缝之中,她想穿过窄隙去瞧瞧里面的世界,但被一扇坚硬的门挡住,任她如何努力也不得其法。 渐渐地,她觉得有些头晕,好像有些醉了,再没有力气去叩开那扇门。 ‘萧关逢的唇竟然比五十度烈酒还醉人,失策了。’ 她在彻底昏睡前,对着他的颈窝深深哈了口热气,“萧关逢,我醉了,先睡儿会儿,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你吧。记得,要温柔。”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天好像很亮堂了,隔着眼皮都觉得晃眼。 ‘该对萧关逢说点什么呢,毕竟是第一次。’ 针对这个问题,云迟闭着眼睛思考了好一阵,直到认为脑中即将吐出的甜言蜜语足够真诚才缓缓睁开眼睛。 “啊!” 云迟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以最快速度坐起身来,并朝后挪了挪屁股,满脸错愕。 “小石头,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小迟,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遇上雪崩已经是昨日下午的事儿,自己被飞石击中头部,今早才醒来,却见云迟还处在昏迷中,而萧关逢在不远处背靠船身不知是昏迷不醒还是闭目养神。 她记得自己被暴雪扫飞在船头,一阵头晕目眩后,翻江倒海蚀骨灼心的疼痛席卷而来,不多时自己便神志不清,好像是昏睡过去,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抬起还有些疲惫的眼睛四下扫了一眼,看见萧关逢双目紧闭,似在睡觉,云迟不禁抽动两下嘴角。 ‘看来是梦中梦。’ 梦的后半段,还真是—— 回味无穷!哈哈哈。 迟早有一天,美梦必然成真,萧关逢,给本少主洗白白等着吧。 站在舟边,向后望去,苍狼雪山耸立云霄,他们已经出了北野地界,行在另一片不太辽阔的草原上。 之所以说不太辽阔,是因为前方不远处,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屏障横在草原上,像一张飘荡在天地间的巨大烟棕纱幔。 能感受到烟云飞舟此刻火力全开,像 一道星光划过,冲进纱幔之中。 在外看薄如蝉翼的轻纱,烟舟足足飞了半个时辰,纱幔的另一侧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腾天巨浪,组成一幅水天相接的壮阔画面。 等到烟舟穿过海浪,眼前豁然开朗,茫茫海域,一碧万顷,平静且深邃。 再回头时,也是一望无际的碧绿海域,全然不见如山海浪纱幔屏障和苍狼雪山。 “你确定,你不是人贩子?”云迟扭头对不知何时站在右手边的萧关逢发出灵魂一问。 萧关逢显然没有理解“人贩子”为何意,故此朝云迟投来一个问号脸。 “我的意思是,三年后,你确定咱们还能找到回家的路?”看着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一模一样的海域青天,云迟表示深深怀疑。 “且往前看,归途不远。”萧关逢无波无澜的眸光投向远处。 人域,萧关逢回来了。 天,该变一变了。 在烟云飞舟穿越连天巨浪抵达另一片土地时,北野大蛮泽峡谷以南,凶兽聚居区。 八匹高大威猛的白色巨狼,拉着一辆豪华板车朝凶兽森林奔去。 峡谷以北,十几万伏狼族人,在有悠远低沉的号角声和凄厉哀伤的狼嚎声,以及滚滚狼烟见证下,单膝跪地,右拳抚胸,目光久久望向峡谷以南。 北野第一氏族送别了他们的首领大祭司,也迎来新的主人——云迟。 板车随风奔向远方,车上之人,眉头舒展面带安宁,早该在几日前就死去的云夜明,硬是撑着一口气,看着她最爱女儿奔赴另一段人生。 盼望那是一段花开满地绚丽多姿的美满人生。!一ver 第19章 初抵上行界 !g一 人域,凌剑宗,浮云谷,炼丹房。 一名花白长胡子矮胖老者四仰八叉瘫在丹房正中,嘴里不断低声嘟囔:“宝儿,我的宝儿,你上哪儿去了呀,呜呜~,爹爹好想你,我的心肝宝儿啊,呜~”,眼角三条深沟眼纹不见一丝雾气。 哭技拙劣,堪比勾栏瓦舍嫖客嘴里的蜜语甜言,偏偏围其左右,居高俯视的四五名凌剑宗长老耐心十足,不敢怠慢丝毫。 “好歹一宗长老,掌一方山谷,哭哭唧唧,成何体统。咳,咳咳。” 说话的乃是凌剑宗宗主剑行舟,面貌干净偏白,身姿挺拔端正,仙风道骨中染几分沧桑病态,一句话完必要掩嘴咳嗽两声。 身形神态样貌声线,不过三十出头,却是当今人域最老的老者,如假包换,不多不少将将三万五千寿岁。 “宗主,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五长老桐玲眼睑上挑,扭头瞪了眼剑行舟,纤白素手从地上老者胸前一下一下抚过,替他顺气,“四师兄,咱不理他啊,不哭,不哭。” “啊~五师妹,还是你贴心,不像某些人,除了灵丹就是灵草,何时关心我持药幼小脆弱的心灵,五师妹,抱抱,呜呜~” 躺在地上的四长老持药伺机抓住胸前盈盈小手,借力坐起搂住桐玲,两颗眼珠子来回上瞟,有些佝偻的肩背偶尔抽动两下。 雪鬓霜毛的持药搂着女子年轻娇美的身躯,怎么看都有点为老不尊,桐玲嘴角微抽,但一想到自个儿峰头那一双双泪眼朦胧饱含期待的无辜大眼。 忍了,不能忍也得忍。 “四师兄乖,咱哭够了就干活,好不好?” 灵丹断供大半月,灵兽峰上嗷嗷待哺,等待灵丹开智的孩儿们已经从峰头排到峰尾,再不派给灵丹,莫说灵兽,就是弟子们也能把她门前石砖给跪出两个窟窿。 眼看好白菜都快让猪拱臭了,剑行舟身旁男子实在忍无可忍,冷哼一声,一把揪起持药,厉声威胁:“立刻,马上,生火开炉!” 男子鹤发童颜,眉宇间干净利落,可惜苍老沙哑的嗓音出卖了真实年龄,此乃凌剑宗二长老——上秋峰主人叶阳。 “不开,不是乾坤炉不炼丹,没有乾坤炉炼不出丹。” 任由叶阳揪住衣领,持药理直气壮吼回去,完了继续干嚎,门外侍奉药童弟子也不免扶额,简直没眼看。 “若是乾坤炉彻底寻不回,难道你就不修炼不炼丹不收弟子啦?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凌剑宗万年基业毁于一旦?” “不修不炼不收,凌剑宗宗主是你,祖宗要问责也是找你,我只要我的乾坤炉。” 对自家四长老,剑行舟是彻底无法了,半月来,软磨硬泡苦口婆心,使尽各种方法,除了让持药得寸进尺,没半点功用。 “持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直沉默不语的三长老叶霜红,“唰”一下抽出长剑,指向持药。 持药老宝宝很委屈,瘪嘴鼓腮。 三秒之后,两眼上番,仰面倒地。 第二十五次规劝凌剑宗四长老复工失败。 凌剑宗中诸位长老,做梦也想不到,举全派之力寻找的乾坤炉,此刻正放置在萧关逢的烟云飞舟中。 黄昏将至,艳阳敛去耀眼白光,换一身深橘轻装,朝着地平线那一头缓慢降落,云迟和星石并肩坐在船头,静静欣赏人域之行的第一轮夕阳。 “阿嚏!”云迟揉揉鼻尖,打了个喷嚏。 烟舟上这几日,在她死缠烂打兼威逼利诱下,萧关逢十分不耐烦的与他们介绍过人域大体情况。 人域之中,又分上行界和下行界。 上行界灵力充沛,居的都是身负五行灵根,有机会一窥仙途之人。 至于体内未生灵根之人,无法吸纳天地五行灵气,只能居住在下行界,修凡人武道,以期延年益寿,虽不比修者千年万年寿命,也可活个二三百岁。 若是不登仙途,亦惰于武道强身,五六十岁,以至生命。 上行界修仙术法万千,宗门世家百花齐放,三人此番的目的地凌剑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世间缘分精妙绝伦,云迟为凌剑宗器物所伤,而她的再生机缘也藏在这凌剑宗之上。 “咳,咳咳!”身旁星石忍不住又开始咳嗽。 唉,这该死的空气,简直污浊至极。 从北野到人域,就和上一秒在原始森林,下一秒钻进汽车排气筒一样,眼睛发酸鼻子发痒。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域下行界的同胞们,不 修炼也能活到五六十岁,确实值得钦佩。 云迟觉得,这人域下行界,倒是一个练就绝世毒功的好去处。 “轰隆,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抬头望去,无垠天穹破开一道巨大缺口,集成金色光束倾泻烟舟,登时狂风大作,未及细思,烟舟已被卷入天顶裂缝之中,等到耀眼金光散去,烟舟又平稳行运在葱绿山野之上。 这是到了上行地界了。 上行界,比之下行界,空气清新不少,云迟停止打喷嚏,但依旧不如北野大蛮泽来得纯净。 夜幕彻底压过天穹,三人围坐四方桌上,等待跑堂上菜,此处是凌剑宗管辖区内一普通城池——东浠城中最大的酒楼——仰花楼。 云迟一双杏眼溜圆喷火,面色发黑,恨不得掐死坐立对面悠闲饮茶的萧关逢。 某人贪图她伏狼族资产,贼心昭然若揭,十万颗兽丹,行舟只用掉八百二十颗,剩下的悉数进了他的储物袋。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拿出一颗最普通的千年兽丹,到钱铺兑换一万颗上品灵石。 三套软绸衣物一支玛瑙珍珠银头钗一副纯银镂空发扣一副翡翠双环发扣,一颗上品灵石递出,找回九颗中品灵石加三颗下品灵石。 方才也从掌柜口中得知,只需一千上品灵石,便可盘下整座酒楼。 很显然,在北野每月一颗,用作强身健体不算珍贵的千年兽丹,在人域,是稀罕物。 云迟尚不知道人域将兽丹用作何途,但知道兽丹珍贵就够了。 “拿来!”言语愤慨,手掌在萧关逢面前摊开,见他慢条斯理搁下茶盏,望向自己的眸中存疑,遂继续道:“剩下的兽丹,拿来!” “有地方装?” 呃—— 一只万能储物袋难倒英雄汉,总不能真抗十几大麻袋招摇过市。 算了,弄到储物袋前,暂且存在他那儿吧。 “卤牛肉半斤千层酥鸡豌豆乳鸽蜜汁叉烧酱鸭腿清炒时蔬清蒸鱼头白面馒头六个,荷花酿两斤,三位客官请慢用!” 跑堂小二正欲离去,衣角被一道力量拽住。 “小二哥,烦请问一下,我见打尖住店都扛一只炉鼎,这是何故?” 入城开始,云迟就觉得城中人十分诡异,行人中许多或抗或抬着鼎,尤其酒楼中,住店的十有八九均随身一只炉鼎,有的甚至一人带两只。 “这位客官,您刚从下行界上来吧。” 云迟答:“正是。” “您有所不知,咱们上行界第二大仙门凌剑宗这几日招收弟子,放言只要持一只炉鼎便能获得初试资格,若是炉鼎被留下,持炉之人,无论资质如何,均可入得山门成为内传弟子。 这些人啊,都是慕名而来,盼着一步登天呢。” 说完,跑堂小二便急急忙跑开招呼新客去了。 云迟扭过头,嗤笑一声,“好奇怪的规定。”!一ver 第20章 凌剑宗 !g一 “咻——” 伏低身子朝每一道菜扑闪几下手掌,香气扑鼻,满足的叹了口气。 香,久别重逢的香,魂牵梦萦的食物香。 啃了二十年凶兽肉后,终于见到熟悉的鸡鸭鱼和牛肉了,还有人培蔬菜,不是野菜。 首先啃一口馒头,小麦粉独有的甜香软糯溢满口腔,主食,碳水,二十年了,我云迟流落荒野二十年,终于吃到一口人饭了。 夹一片牛肉,咸香劲道,卤味十足,口齿留香,佐一口荷花酿,啊,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还有她最爱的蒜蓉小青菜,青翠欲滴,鲜灵灵可爱极了,呜呜,太好吃了。 风卷残云,咋眼之间,桌上美食已去三分之一。 无意的一个抬头,云迟嘴里叼着片菜叶子,正对萧关逢那黑洞般深邃的双眼,余光瞥见星石正一脸惊愕看着自己狼吞虎咽。 “呵,你们不饿吗?呵呵,味道不错。”尬笑两声,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不会用这两根棍子。”星石一手举一根筷子,满脸通红。 将星石局促不安的表情收进眼底,才后知后觉,这上行界衣食住行与史书电视剧中古人所行颇为相像,云迟只觉分外亲切,久旱逢甘霖,恨不得一头扎进雨中淋个舒爽,但星石不同。 人域于他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北野惯常是用小切刀片肉后直接用手或刀尖送入嘴里,星石还是第一次见筷子这种工具。 筷子文化博大精深,非资深用户不能担起教导之责,某人十分自信。 半个时辰后。 想象中“高徒出师师傅含笑”的和谐画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某人黑着脸喂小孩儿一般,一口一口喂着星石吃饭。 享受美人投食伺候的某石,一边咀嚼一边伸手来回指向菜肴,嘴里含糊不清,“这个,这个!” 不明所以的男性看客,纷纷朝星石投来艳羡目光,低声感叹:“娶妻如此,死也甘愿。” 冷眼旁观的萧关逢,却是心中惊愕,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从未到过人域的云迟,一路行来,购物时驾轻就熟,使筷子手法炉火纯青,对人域吃食如数家珍。 他哪里想得到,面前云迟,乃是重生者。 酒足饭饱,困意来袭,却只余一间客房。 一番深入讨论后,方案落地:云迟睡榻,星石萧关逢打地铺。 萧关逢又将明日前往凌剑宗重要事项交代清楚,三人才沉沉睡去。 夜半惊醒,侧身观察房屋中间齐肩而卧,呼吸均匀的两名男子,云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是要享齐人之福的,怎么落得个孤枕难眠的下场。 于是抱上软被软枕,蹑手蹑脚摸到美男身侧,打算神不知鬼不觉一亲芳泽。 岂料被子还未铺就完,一道寒霜冷冽的目光射来,心尖不禁抖了三抖,又灰溜溜爬回榻上,继续辗转难寐。 ‘好想念那个三拳打倒一头熊的伏狼族少主’ 一大早。 四五百人结成长列,浩浩荡荡朝城南小仙林行进,人群大都扛了鼎,或大或小各类形状,云迟等人因起床过晚,加之下榻的仰花楼位于城中偏北,排在队伍最后。 云迟啃着左手中黄油纸包裹的酥油饼,不时将右手递到身侧星石嘴边,她右手同样拿了一张葱花酥油饼,不是她多喜爱给人喂吃的,而是星石此刻一左一右两个肩膀扛了两只炉鼎,实在抽不出第三只手。 她起身最晚,醒来便见房中搁了三只炉鼎,两大一小,大的半人高二百来斤,小的只比客房那燃香袅袅的香炉大一圈。 萧关逢很不要脸的把最小一只抱在怀中,美其名曰,能者多劳,这能者当然指除他外的另两人。 一帆灰白烟舟停靠小仙林,舟尾,一左一右两名凌剑宗弟子把持入口,一鼎一人,依次登舟。 前方余下十几人时,云迟探头朝烟舟望去,这舟虽不如萧关逢那帆巨大,却也不小,容纳二三百人绰绰有余,只是这烟舟极浅,舟上人多数膝盖漏在外头,船底同船身一样也是灰白轻烟铺成。 两名守舟弟子均是十七八岁少年模样,着蓝底银边窄袖口长袍,腰封银扣雕一柄迷你长剑点缀,乌发高高束起,一根浅蓝剑形玉簪将银质镂空发扣紧紧固定在发束上,好一派飘逸仙童姿态。 ‘真有钱任性!’ 轮到云迟时,左侧弟子从怀中方盒中掏出一片拇指盖大小的圆形草叶子扔进炉鼎中,待青烟 从炉中飘出,右侧弟子便从手中储物袋取出一对鸳鸯牌,一分为二,一半挂在炉鼎上,随手一挥,炉鼎便入了另一储物袋。 “请拿好!”他将另一半牌子交给云迟,语气十分温和有涵养。 低头看了一眼,木牌上除数字“一千三百二十一”,并无其他。 等到星石及萧关逢均拿了牌子,三人一同登舟,穿过两位守舟弟子时,云迟朝右侧一位微微一笑,“小哥哥好生俊秀!” 小弟子登时红了脸,引来周遭一片窃笑和“善意”调侃。 四五百人队伍,最后登州不足五十人,原是那草叶子乃是从凌剑宗浮云谷中采来的灵草,并非所有炉鼎都可用作炼制灵丹之用。 云迟忍不住想,‘这萧关逢究竟是何来历?’ 登州完毕,右侧弟子走到船头,道:“现在启程前往宗门,行舟途中,还望诸位莫要大声喧哗。” 语毕转身,双手掐剑指于胸前,小臂相交,掌心朝内,默念两句口诀,烟舟缓缓腾起,倏地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原以为但凡烟舟,应当都如萧关逢那帆一般平稳迅捷,然现实与想象往往背道而驰。 凌剑宗弟子驾驶的烟舟,何止颠簸,简直要命。 行舟片刻,舟中人悉数被迫盘腿而坐,抱头靠膝,即便如此,扔有不少人掐喉呕吐,哀嚎一片,抱怨声此起彼伏。 云迟紧紧攥紧萧关逢一片衣角,捂住口鼻,最后干脆拽过他的左臂顶在鼻尖,企图用青游草香掩盖舟上浓烈的酸腐之气。 偏偏这烟舟行速乌龟一般,还不抵现世全速前进的高铁,三百里路,飞了大半个时辰。 前生不晕车不晕机,今世不晕狼不晕马,今日在这人域上行界中,晕了船。 喷出一口老酸水,晕的彻彻底底。 她吐得昏天黑地,星石也不相上下,只有萧关逢泰然处之,心中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只能偷偷羡慕嫉妒。 等到胃里干货水货统统吐完,嘴里泛起葱花酥油饼味儿,总算好受些,烟舟也终于摇摇晃晃飞抵凌剑宗上空。 放眼望去。 三十六座山峰由东向西一字排开,层峦叠嶂,绵延成一道高耸如云的天然翠绿屏障。 屏障以南,千里之内一马平川,河流湖泊如密布星子,艳阳投下,水光草色交映,自成一方。 屏障以北,山丘溪流纵横穿插,交汇处城镇村落依次排列,一派蓬勃祥和之气。 许是小弟子起了炫耀心思,烟舟在峰群顶部盘旋一周,才缓缓降落在最西边山峰—— 的山脚。!一ver 第21章 入门初试 东浠城距离凌剑宗不算远,云迟等人降落下西峰时,北山脚广场已聚集上千人。 两名弟子将舟上人放下后,未留只言片语,剑指扶唇一溜烟消失在广场,徒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东张西望。 大大小小烟舟络绎不绝抵达,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还算松散的广场,已是摩肩接踵c熙熙攘攘,一时人声鼎沸,至少五六千之众。 云迟不自觉揉了揉耳朵。 虽都是乘舟而来,但像他们这样吐得胃里发痛头发昏的是极少数,想来因东浠城实在太近,随便打发两名低灵力弟子练手呢。 “肃静!” 突然,一道中年男声直冲耳膜,在脑中炸开,中气十足,偌大广场瞬间鸦雀无声,乌泱泱攒动的人头齐刷刷朝广场正南位置十几丈高台望去。 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中间男子不惑中年模样,身高长相皆是中规中矩,左右侍立两名十五六光景童子,三人着装与烟舟接应弟子一致,均是蓝底银边窄袖长袍。 “诸位,吾乃凌剑宗外门弟子执事,江郭,负责今日弟子初选。”待台下彻底寂静,才扭头对身后童子道:“开始吧。” 只见左侧童子从盒中取出一紫色草株,轻抛空中,草株甫一离手,瞬间化作一缕紫烟四散开去。 “好香啊!” 人群又开始躁动私语起来,放开鼻子贪婪的深嗅这馥郁花香,云迟闻着香味与黄腊梅极像。 “昨日同你交代的事情都记好了吗?” 声线被有意压低,像是包裹一层晨露,冰冷中多了些许朦胧,听得云迟心花怒放。 来而不往非礼也,云迟扭头微抬视线,同样压低声线,快速踮脚附在萧关逢耳边,轻飘飘说了句:“夫君交代,自当牢记!” 萧关逢脖子修长,从耳郭到锁骨,线条流畅优美,就像苍狼雪山前垂落的纱幔,太过神秘诱人,让人忍不住靠近。 偶有花蝶三三两两穿梭广场,于人群中欢舞翩跹,扬起一阵愈加浓郁的清香。 一只黄绿花蝶停靠在萧关逢伸出的掌中,翅膀缓慢扑腾,好似十分享受。 ‘狂蜂浪蝶!’ 云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扭头却见星石肩上也落了只粉白蝴蝶,同样是微闪双翼,一幅醉生梦死模样。 片刻之后。 巨大阴影投下,广场霎时黯淡无光,“嗡嗡嗡”长鸣盘旋在头顶,像是捅坏了的马蜂窝,扎耳得很。 抬头望去,黑压压一片,盘旋交叉朝人群袭来,人群顿时抱头鼠窜,乱成一锅八宝粥。 等到压近,才看清来势汹汹的黑云,不是马蜂,也非蝗虫来袭,潮水般涌入的不过是数不尽的花蝶,广场上惊恐声又换成高高低低的舒气声。 花蝶群目标明确,仅针对少数人,其中就包括云迟左右的萧关逢和星石。 只见浮尘般密集的蝴蝶,将人团团围住,裹挟着飘向空中,缓缓朝正南高台而去。 被花蝶簇拥飘向空中的人并不多,数千之众,不过十六七。 有金红褐青蓝不同光晕从花蝶团溢出,颜色深浅不一,光线强度亦有差异,蝶舞翩翩c光影绰约,十分梦幻。 云迟注意到,最强的那团光属于萧关逢,乃是亮澄澄的正金色。 而最特别的却是星石,包裹他的光团,十分微弱,几乎看不见,但不属金红褐青蓝任一色域,而是正午太阳光一般的白色。 花蝶将人卷至高台落定后,兀自飞离广场,一并带走了浓烈的花香。 执事江郭从台上十几人面前一一走过打量,连连点头,最后才面向台下,道: “初试已毕,共计十七人。丹炉择选尚未结束,请诸位稍后片刻。”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周遭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 见云迟未被选中,星石身形微动,欲抬腿离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稍安勿躁,还未结束。”萧关逢声音很低,却强势霸道,不容人置喙。 从北野一路走来,星石虽然仍是瞧不惯萧关逢冷漠薄情的做派,但对他的冷静睿智,以及言出必行的品质倒是十分佩服。 云迟也懵逼了,没料到是这么个开场,正思忖要不要拿出乾坤炉博一个弟子名额。 转念想到萧关逢那胸有成竹的神情,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规规矩矩站在广场等待。 丹炉择选出结果也算麻利,不过半柱香,便有弟子拿一块木牌交到江郭手中。 “丹炉择选结果已出,一千三百二十一,中者上前。” ‘靠谱!’ 忍不住在心里对萧关逢竖起大拇指,云迟高高举起木牌,大步朝高台走去,人群自动左右分开让出窄道。 两块木牌合二为一,严丝合缝,江郭朝云迟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转向台下, “未入选的,领了各自带来炉鼎,可自行离去,也可乘坐本门准备的烟舟离去。另外,本门为今日到访仙友备好养神露,离去时一人可领两瓶。” 凌剑宗的养神露有凝神静心功效,于结丹以下修士都大有裨益。 大宗门行事,向来不落话柄。 不能拜入凌剑宗固然遗憾,但平白得了两瓶养神露,落选众人脸上大多挂着笑容,推挤着领露离去。 场下人群开始有序撤离,江郭转身对云迟等人说:“尔等均是双灵根以上天资,具” 余光瞟到云迟,轻咳一下,改口道: “除却这位小仙友,诸位均是双灵根以上天资,具体双灵根还是天灵根,需得照灵壁柱验过以后方能确定。” “江执事。” 江郭:“江执事乃是外门弟子对我称呼,尔等均会拜入内门,叫我江师兄即可。” “是,江师兄,既然我等已经入门,为何还要再次测灵根?” 预备弟子中一名高大黝黑面孔男子替众人问出心中所想。 江郭:“照灵壁柱复验灵根,乃是本门规矩。其一,筛出伪灵根;其二,若是验出天灵根,有机会成为长老亲传弟子。 诸位不必担心,凌剑派几万年来,也就出了那么几位伪灵根。” 所谓伪灵根,指灵根天生具有较大缺陷,很难在修行上有所造诣。 说完右手捏剑指抵唇,嘴唇上下开合两下,带着十几名预备弟子,转眼已至下西峰峰顶。 在峰顶一座大殿前甫一落定,一名弟子撒腿小跑过来,神色焦急,似是等了许久。 “江师兄,可算来了,二长老c三长老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江郭道:“两位长老怎么亲自来了?” 以往新弟子灵根测试,长老们从不到场,都是等到结果出来,到授课时再做介绍。 “照灵壁柱坏了,二位长老是过来为弟子们验灵根的。” 照灵壁柱几万年不坏,今日怎么突然坏了,心中虽存疑,面上倒丝毫不显,依旧从容淡定,“那赶快进去吧。” 第22章 验灵 下西峰清心殿巍峨恢弘,空旷冷寂,殿里中空立一根巨大通天柱,太阳光透过天顶垂落黑铜云纹柱身,为巨柱平添神圣幽光。 此乃照灵壁柱,可测灵根属性c韧度c粗细及强度。 云迟等人跟在江郭身后,甫一入殿就见一男一女于照灵壁柱前负手而立。 男子奇高,一头亮苍色长发垂至膝盖窝,面容柔和温煦;女子着深红黑金边广袖罗裙,表情疏离淡漠,头顶刚到男子胸上肩下位置。 好美的女子 云迟心中惊叹,不禁多看了两眼,立刻接收到女子射出的一道寒芒,于是低下头,循规蹈矩跟在江郭身后继续朝二人走去,暗忖:冰山美人 “二长老,三长老。” 江郭在照灵壁柱圆台前停住,并未登上台阶,双手前后重叠于胸前,朝二人弯腰作揖,十分恭谨。 预备弟子见样学样,也朝二人行了一礼,只是不敢抬头。 “都抬起头来,不必拘束。” 男声苍老暗哑,与外形格格不入,云迟原就是个胆大的,此刻更加好奇,第一个抬起头赤裸裸打量男子。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你开了一扇窗,必定也关上了一扇门。 等到十几名预备弟子全数抬起头来,男子露出一个清风拂面的笑容,继续道: “我是叶阳,居住在上秋峰,你们唤我二长老即可。身旁这位乃是下秋峰主人叶霜红,是我凌剑宗三长老。” 众人又恭恭敬敬再行一大礼,“二长老,三长老。” 叶阳道:“哪位是献鼎之人” “二长老,是最左侧这位小仙友。”说完,江郭朝殿侧退了七八步,站至一旁。 “好,那便从最右侧开始吧,你们依次上前来,待我测验灵根是否完整。” 云迟被他这一句话深深伤害到,微低脑袋,偷偷瘪了瘪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叶阳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朝队列最右侧预备弟子招了招手。 走上前的年轻女子,粉白纱衫,小家碧玉惹人怜爱,对叶阳展露一抹天真无邪的甜笑,云迟觉得叶阳脸上的笑容愈加春风和煦。 只见叶阳左掌并拢向上垂立,于女子额前四尺运转灵力,莹光透亮灵力束即刻从掌心窜出,与女子眉心瞬间相连。 与此同时,女子周身有青蓝光晕缓慢溢出,初时浅淡几乎看不见,片刻后光芒大涨,随着叶阳灵力催动,青蓝光晕逐渐分离,渐成扇形。 云迟瞧着就和商场抽奖用大转盘差不了太多,别说还挺直观。 “八百三十七号,水木双灵根,水木均等。”江郭取出一块玉简,迅速记录。 而后叶阳继续施法验灵,一连十四人均是双灵根,或一方势重,或双方均势,最好的不过三七分。 直到萧关逢,灵力甫一入体,殿内立刻金光笼罩,璀璨明亮,叶阳面上惊喜,连连大呼:“好,好,好我凌剑派终于出了一位金系天灵根弟子,好啊,好。” 单系天灵根难得,十万之众能有一人,天灵根中,又属金系最为珍贵,金本刚烈,凌剑宗又以剑道立足,正是相辅相成。 叶阳问了萧关逢名讳,命他站至江郭身侧,看来是另有安排。 一直细心关注萧关逢的云迟,察觉到不对劲,呆在叶阳身侧沉默不语的叶霜红,在萧关逢上前后,神态似有慌张,虽然她极力隐藏,还是被云迟抓住一丝破绽。 叶阳一人进行弟子验灵,这位三长老难道是专程来看我男人的 连正式弟子尚且算不上的云迟,偷偷把凌剑宗三长老叶霜红列为危险分子。 萧关逢后边便是星石,在叶阳将灵力注入星石体内后,上一秒还喜笑颜开的眉头紧紧纠在一起,不只是他,云迟注意到整个大殿,除了自己,其余人等均是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星石。 就像在深井生活半生的土包子青蛙,有一天跳出天井,得窥万里苍穹一般的神情。 放眼人域,但凡身负金c木c水c火c土五行灵根之人,灵力经灵根激化,必然呈现或金c或青c或蓝c或红c或褐之色,断不会是白。 叶阳内心惊愕万分,不得其解。 要说是伪灵根,却也不像。 灵力在眼前青年体内畅通无阻,灵力蕴藏的能量也在他体内得到数十倍放大,定然是灵根催化的结果,天赋异禀,不逊于天灵根。 叶阳:“你叫什么名字” “星石。” 叶阳:“嗯,你体内灵根特殊,待会儿随我面见宗主,再做定 夺。” 一日之内,出了两名天才,叶阳觉得今日空气格外喜人,不禁想入非非,看来我凌剑宗成为上行界第一修真大派不再是梦想。 星石过后,仅余一名灵根初试择选出的预备弟子,叶阳唤她上前,甚至有些热情。 岂料那女子竟径直登上圆台,“唰”一下在距离叶阳不足两尺处站立,许是喜事惹人怜,叶阳竟没有生气,反而他旁边的叶霜红扫了女子一眼,似有不快,但并未喝令女子退下。 女子生一双三角吊梢眼,肤色偏黄,五官都摆在该摆的位置,只能说不算太丑。 “二长老,我怕离远了您看不清,故此上前,还请二长老莫要见怪。” 其貌不扬,声音却是百灵鸟般清脆动人。 叶阳整个人沐浴在得到两名天才弟子的欢快中,自然格外宽容,他朝女子颔首一笑,伸出左掌。 女子周身并未出现光晕,反而像吸铁石一般,将叶阳递来的灵力悉数吸收,甚至有反客为主之势,主动吸取更多。 “洛无情,你大胆” 片刻之后,随着叶阳一声大喝,掌中莹白灵力柱随之扩张变粗,闪着褐红暗光,攻击力十足,击向女子。 掌力刚猛,不留情面。 洛无情微微侧身避开掌风,一个右叉步,身形向后,轻飘飘立在几丈开外,再看向她时,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预备弟子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呆立当场。 绝代有佳人,自云有情人。 摘花不留情,再会已来生。 有情尊主洛无情,已现出本貌,桃眼含笑,万种风情尽在其中。 “叶阳徒弟,好久不见啊,可有想念为师。” 语调轻柔,自带缠绵。 前一刻还春风拂面的叶阳,黑着一张脸,紧咬后槽牙,恨恨地说道:“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徒弟。” 第23章 强抢弟子星石 只见叶阳左臂虚空画圆,一道褐红结界将一众预备弟子及江郭罩住。 然后右臂一抖,凝气化剑,两个左右盖步,直臂前刺,四尺长剑直指洛无情眉心,褐红剑光闪烁,快如脱兔。 洛无情面不改色,踩着细叉步从容后退,只守不攻,依旧笑语晏晏,“别这么生气嘛,你要不喜欢,我不叫了还不行。” 身姿轻盈灵巧,于大殿之中游走翻飞,迅如幻影,任凭叶阳剑意凛然,也未能触及她一根头发丝。 “叶阳徒弟,五年不见,你怎么半分长进也没有,为师早说过修剑无用,你偏不听。” 目前为止,叶阳只是执剑前刺,并未注入灵力,此刻受到刺激,体内灵根颤动,灵力瞬间迸发灌入剑中,汇于剑尖,手腕上撩旋转,一道圆形褐红剑影脱剑刺向洛无情。 虚空剑出,破! 剑影快如闪电,洛无情左脚离地,右足外旋仰身弯腰,剑影从她面上三寸掠过,直奔洛无情正后方的星石而去。 “小石头,小心!” 听到云迟惊呼,叶阳瞬间收敛剑芒,但为时已晚。 “砰!” 剑影既出,所到必见血,保护结界如鼓起的气球,一碰就碎。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瞬移至星石跟前,撑臂伸掌一把抓住剑影,捏碎。 “我说叶阳徒弟,你未免太狠心了,竟对未入门小朋友下如此毒手,为师好生难过。” 险些误伤无辜,叶阳面上有些羞赧,心念微动,收起虚空剑,依旧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云迟眼珠子滚动观察,发现殿中几名凌剑宗人士,除却叶阳情绪激动,其余人等均十分淡定,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 “哈哈哈。我说叶阳徒弟,你什么时候能换个新词,不是‘住嘴’就是‘少废话’,为师我耳朵都起三层茧子了。” 叶阳:“少废话,你今日混入我凌剑宗,有何企图?” “明知故问!” 说着眼眸上挑,侧身后移,放出一道蓝光锁链,将身前星石牢牢捆住,然后足尖轻点飘至大殿门口,手上一扯,将星石腾空拖拽至身侧,继续道: “我早说过,凌剑宗抢了我的弟子,我必要百倍讨回,今日前来,当然是捉徒弟喽。 我看这位小朋友灵根异禀,天资非凡,正好继承我的衣钵。 星石小朋友,你可愿做我有情尊主的徒弟?” “不愿意!” 天不天赋,修不修仙,星石本不在意,他的人域之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护小迟,有人要让他离开小迟,那是万万不可的。 灵力结成的锁链,看起来脆弱无比,但任星石拼尽挣扎,手臂勒痕泛出血丝,也未撼动分毫,反而越捆越紧,几息功夫,已有薄汗从星石额间渗出。 洛无情自认美艳绝伦,灵力更是出神入化,怎么老有人拒绝做她的徒弟呢,这让她十分不爽。 “不愿意?为何?做我洛无情的徒弟好处可是很多的哦。” 无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洛无情向来仁义。 只见星石耳朵不明所以的泛起红晕,嗫嚅道:“我娘子在这里。” 轰——隆—— 不轻不重一句话,镇住一大片,云迟有种想钻地洞的冲动。 “哈哈哈,有趣,现场谁是这位小朋友的娘子?”怔愣三秒后,洛无情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快速扫过殿内几名女弟子。 “是我” 云迟默默举起右手,朝洛无情干笑两声,藏了些讨好意味,“洛前辈花容月貌c灵力高强,能不能换个人抓,比如他,金系天灵根,万里挑一,肯定更加适合当您的徒弟。” 手指毫无犹豫指向萧关逢。 亲疏远近,高下立见! 云迟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萧关逢那千里冰封般的双眸更冷了,赶紧扭过头看向洛无情,继续嘿嘿假笑。 她没有注意到,除了萧关逢,叶阳和叶霜红看向她的视线更冷。 “你这小姑娘好玩,甚得我心,不过” 洛无情顿了一下,直视叶阳,语气婉转含笑,“你难道不知,我洛无情最爱看生离死别。叶阳,感谢你为我挑选如此特别的弟子,哈哈哈。” “休走!” 叶阳与叶霜红同时伸掌飞扑向殿门,却只抓住洛无情挥下的两道蓝光掌风。 云迟彻底懵逼了。 我欲将心好谈判,奈何对手不讲武德 。 两步蹿到叶阳跟前,既担忧又焦急,“二位长老,不追了吗?” 叶霜红愤愤道:“二师兄,这洛无情简直欺人太甚。” 叶阳攥紧拳头,咯咯作响,“好好修炼,迟早一天我会将她踩在脚下。”说完与叶霜红一前一后返回殿中。 “二位长老,星石还在她手上,不追了吗?” 顾不得被忽视的不爽,云迟迎上去,又问了一遍,路过江郭时,胳膊被他拽住。 “师妹不必担忧,倘若星石师弟意志坚定,宁死不屈,过些时日,洛无情自会放了他。” 见云迟一脸不解,遂继续道:“以往有不少弟子被捉了去,最后都平安归来,有情尊主看似张狂,却从不强人所难。” 呃—— 明知人心有所牵,还强行掳了人去,这还不叫强人所难? “请问师兄,那有情尊主是何门何派?” 知根知底,才好对症下药。 江郭:“师妹不知道?” 见云迟摇了摇头,满脸问号,江郭吞咽两下唾液,略微尴尬道:“合欢宗!” 轰隆隆—— “合合欢宗!” 合欢宗,单这三个字,足以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从小到大,看过的小说或电视剧中,合欢宗就没有当过哪怕一次正派,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反派啊。 这还了得,云迟心下更慌,两步并到叶阳身后,抱手作揖,身体躬成九十度,酝酿好情绪,待到目中泛起晶莹,声音更咽,足够令人动人。 “二长老,还请救救星石,他可是凌剑宗的弟子。” 与此同时,脑袋侧扭,从大臂下看向萧关逢。 可任凭云迟使尽眼色,泪眼朦胧,我见犹怜,萧关逢仍旧岿然不动。 等了许久,腰开始发酸,叶阳苍老温和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 “江郭说的不错,你夫君若是对你一心一意,初心不改,自会安然归来。 就算他禁不住诱惑,入了合欢宗,以他的天赋,洛无情定会好好调教培养,假以时日,必定小有所成。 你可权当没有这个夫君,也不必挂怀。” 不是他叶阳不救自己弟子,实在是打不过,过去几百次交手,就没有一次胜过哪怕一招半式。 ‘迟早有一天,我凌剑宗会超过合欢宗,成为上行界第一宗门。’ 叶阳广袖长袍中双手紧攥,上下牙死死咬住,但时候,合欢宗必灭。 ‘看样子是铁了心舍弃星石,哼,所谓修仙之人!’ 心里对凌剑宗此番做派嗤之以鼻,直起腰来,一改恭敬讨好姿态,直视叶阳双眼,不卑不亢。 “请问二位长老,大半月前,凌剑宗可有遗失什么东西?” 第24章 我要当宗主 没头没脑一句话。 叶阳脑中片刻失神,睖睁着眼睛,简单思索后,才答道:“未有遗失何物。” 云迟倒也不着急,面色一丝不苟,除了正经不带半分多余色彩,徐徐道来:“还请二长老再仔细想想,约莫二十多天前。” 听她如是说,叶阳眉头轻皱,欲再开口,左大臂被叶霜红捏住回拉一小段。 叶霜红附耳低语:“二师兄,你忘了,浮云谷。”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阳霎时了然,看向云迟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然后转身面向一众预备弟子,负手而立,威严毕现。 “除了萧关逢,其余预备弟子先记入内门。”又朝江郭看了一下,“江郭,好生安顿师弟师妹们。至于萧关逢,晚些时候领他去上春峰。” “弟子遵命!” 江郭朝两位凌剑宗长老拱手拜礼,随后携一干新晋弟子退出清心殿。 离开前,萧关逢快速看了眼云迟,眉头微缩。 很快,偌大清心殿中仅余下云迟c夜阳和叶霜红,空间空旷c冷寂,如若讲话,必有回音。 但云迟却觉得,此刻的大殿,比一平米暗格公共卫生间更显逼仄,低气压笼罩周身,快要喘不过气来,额头c鼻尖甚至开始冒出冷汗。 在化神期大修士灵力外放形成的强悍压制力面前,普通人的自我意志就如沙土城墙。 海潮一来,顷刻瓦解。 未料到堂堂人域第二仙门会使出如此下作手段,云迟一时不备,精神力被这股霸道无比的神念压制,差点脱口而出说出乾坤鼎所在。 但—— 她是云迟,是北野第一氏族的少主,也是未来启星大祭司人选。 小小精神力压制,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伏狼族驭星术,不修身c不修灵,不驻颜c不增寿,练的是精神力,得的是掌控力。 通过自我暗示消除一切杂念c妄念,持续不断强化自我精神力,以求天人合一,领悟四时乾坤变化,获取星宿之力统御风雨雷电。 精神力压制比拼这种小把戏,伏狼族的后代,三岁就会。 短暂交锋后,云迟猛然抬起头,看似毫无攻击力的溜圆杏眼射出凛凛寒芒,直逼叶阳,彻底击碎他的精神力。 随着施诸云迟身上的精神力土崩瓦解,灵力反弹噬主,叶阳脚步趔趄倒退两步,一脸不可思议看向云迟。 “二长老,您怎么了?” 云迟抢先一步开口。 敛去眸中冷光寒芒,换作一张真诚担忧脸,圆溜溜大眼睛单纯无害。 毕竟是化神期大修士,叶阳很快稳定心神,正欲发作问罪,却被云迟一句柔软的问候卡住喉咙,愣是发不出只字片语的责难之词。 嘴上不说,心理活动一点不少,终究还巧合论战胜阴谋论。 ‘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赤子丹心,碰巧抵御了我意志压制罢。’ 不怪叶阳盲目自信,试问谁又能相信一名未踏修行路的黄毛丫头,是凭真本事击溃化身修士的精神力呢? 心里有了论断,夜阳露出春风和煦的笑容,苍老沙哑的嗓音也蒙上一丝柔和,“你叫什么名字?” 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云迟放松下来,收起锋芒,颇为乖巧,答道:“云迟。” 示敌以弱,不失为上上之举! 叶阳超过一米九身高立在云迟面前,居高临下,自有威严。 “嗯,云迟,不错。我凌剑宗二十多日前确有一物遗失,你可与我细细说来你所得之物特征,我也好比对二者是否为同一件。” 云迟又朝叶阳抱手鞠了一躬,态度十分恭敬谦和,而后将乾坤鼎的特征细细道来。 在她说出炉鼎其中一只腿的内侧缺了一角这个特征时,两位凌剑宗长老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乾坤炉在云迟手中。 叶阳:“确是我宗遗失的乾坤炉,云迟小姑娘,乾坤炉于本宗至关重要,可否归还哪?” 似是怕云迟觉得他倚强凌弱,又急忙补充道:“当然,之前许诺你成为凌剑宗内门弟子依然作数,除此之外,我可以破格允许你入我上秋峰修行,只要你将乾坤炉归还。如何?” 上秋峰固然好,但云迟志不在此,她有更大的图谋。 “云迟此番来到凌剑宗,本就是要将乾坤炉物归原主的。只是归还之前,可否允我面见宗主?” 经星石被劫持一事,云迟早看出眼下这两位长老,均是空响雷不下雨的货,不顶用。 令云迟没 想到的是,叶阳掐诀传音唤来的除了凌剑宗宗主,还有一位花白长胡子矮胖老色鬼。 持药甫一入殿,针尖小眼跟个小雷达似的,一眼锁住云迟。 云迟尚在思绪中,刚瞧见殿中多了两个人,不倒翁持药便扑身上前,搂住云迟,嘴里念叨着,“宝儿,我的宝儿,你真的回来了吗?” 呃—— 满脸黑线! 老司机云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糟老头子手里。 “咳!咳咳!” 伴随云迟两声委屈不满的轻咳,老色鬼持药被叶阳揪住后衣领丢至一旁,并赏给他四个字。 ——丢人现眼! 宗主剑行舟从容不迫走向云迟,端方持正,道骨仙风凛然,丝毫不受病态苍白的面容影响。 “你就是云迟,我乃凌剑宗宗主剑行舟,你有何要求,尽管说来。咳!只要是我凌剑宗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咳咳!” 大半月来,凌剑宗上下度日如年,灵丹停供,数十灵兽未能及时开智,数百弟子不能顺利破镜,哀叹抱怨成了日常,甚至有不少弟子私下另投他门。 偏生持药又是个散漫固执的主儿,全然不顾凌剑宗万年基业,整日要他的乾坤炉。 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一副文质彬彬斯文貌,倒是个利落爽快人。’ 云迟对剑行舟初印象极好,也不拐弯抹角,直言,“当真什么条件都可以?” 剑行舟:“当真。” 云迟整理了一下情绪,咽了口唾液,又捏住喉咙确保通畅无阻,才慢悠悠道:“我要当凌剑宗宗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殿中人听清楚。 石破天惊! 第25章 誓入落雪岭 “咳!” “噗!” “咳咳!” 殿中四位凌剑宗大佬均是一愣,或掩嘴轻咳,或直接吐出一口惊叹,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c什么都敢要。 “小姑娘,不是本座不答应你,而是就算把这宗主之位让给你,你也是坐不住的。 凌剑宗上下强者如云,没有真本事傍身,无人服你,很快便会被人拉下来。 倒不如换个更实际的好处。” 剑行舟只当云迟年少轻狂,涉世未深,故此语重心长劝她。 持药也上前,“是呀,小云迟,宗主真没甚好当的,给我都不要,累人累心老得快。” 在持药眼中,小美人儿云迟浑身都在散发光辉,和浮云谷的蝴蝶花一样,让人既爱又怜,实在讨人喜欢,因此态度十分和善。 对持药老头儿的说法,云迟不以为意,暗自吐槽,‘你不是宗主,可比谁看起来都老。’ 要当宗主,不过是抛砖引玉之用,云迟本意原也不在此。 只见云迟右手握拳撑腮,眼眸低垂,时而蹙眉凝思,时而抬头左右横扫从几位长老面上掠过,时而又唉声叹气,好似十分苦恼。 大半刻钟过去,直脾气的叶阳终于坐不住了,“我说云迟小姑娘,你到底想好没有。” “是呀小云迟,你考虑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把我的宝儿还给我?”持药也着急了。 殿中人的微表情云迟都看在眼里,觉得差不多了,才停止思索,抬头直视宗主剑行舟,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重大决心。 嗫嚅道:“剑宗主,实不相瞒,我要死了,是被贵宗的炉鼎砸的,如果你们将我治好,乾坤炉定当完璧归赵。” 要死了? 面色红润c印堂清明,左看右看也不像将死之人啊。 众人面上和心里都挂了疑惑。 有犹疑,就去佐证,剑行舟向来是实干家,二话不说,右手立刻掐剑指轻点云迟额间。 灵力随着眉心注入,云迟额间血印逐渐清晰,不断闪烁,众人皆是倍感震惊,尤其是亲自探查的剑行舟,内心七级地震来袭。 没想到外表活泼开朗的少女,正遭受挫骨断肠之痛。 片刻之后,剑行舟收回右手,额头蹙成褶皱,摇头叹息道: “受此重伤,药石罔效,唯有以身证仙道,元婴破镜之后,借助化神应劫天雷重塑筋脉方能有一线之机。咳,咳咳。 小姑娘,恕本座无能,恐怕难以满足你的心愿。咳!” 即便天灵根,十二时辰无休修炼,最快也要三千年,才有可能达到元婴巅峰,迎来化神天雷,而面前少女,最多还有三年不到光景。 早已对生死麻木的剑行舟,面对这样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也不免惋惜。 剑行舟原已做好打算,若是云迟贪得无厌,他便采取强制手段,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行将朽木之人,生死何惧。 对剑行舟此番答复,云迟并不意外,萧关逢说过,上行界中唯有一人可破此局。 心中所想不同,但面上工作还需得做足,故此云迟露出一副极难过悲伤的表情,泪眼晶莹透亮,小嘴微瘪,鼻中抽气,要哭不哭。 情绪酝酿到位,含着浓浓鼻音,似有万般委屈,耷拉着脑袋。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你们凌剑宗的宝贝重伤于我,难道因为我云迟人微言轻,便欺辱于我么?” 说完,泪珠子滚落,跟断了线的珠帘般,憋着一口气,我见犹怜。 持药老头儿历来怜香惜玉,美人垂泪,立马心慌慌,忍不住上前宽慰,举起双手又不敢贸然触碰云迟,只能跺脚干着急。 “小云迟,不哭不哭,持药宝宝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 两只手拨浪鼓似的在云迟面前左右快速摆动,语无伦次,“这样,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想要的,我保证,再没有不行不可了,都依你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 说完扭头看向剑行舟,“宗主,你快说啊,是不是除了这两个条件,其他肯定不会再拒绝。” 剑行舟嘴角微抽,简单思忖片刻,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对方抛出大树干,当然要紧紧抱住往上爬,云迟非常识相的止住哭声,肩膀微颤,给人一种努力控制哀伤的错觉。 半天才扭扭捏捏提出要求: “临死前,我还有两愿。 其一,云迟自小与星石青梅竹马,历经万千磨难,终于结发 为夫妻,谁料新婚燕尔 早知如此,云迟宁死也不来这凌剑宗寻找生机。 宗主,云迟只盼有生之年能夫妻团聚,还望宗主大发慈悲,救救星石。” 说完一双美目又蓄满泪珠,晶莹滚滚,好似下一刻便要夺眶而出。 听她此言,四长老持药一头雾水,怎么又冒出个星石,那是何许人也。 剑行舟也是一脸迷茫,“星石?” “咳,宗主,星石也是今日通过考核的弟子,他们二人乃是夫妻。”主角之一的叶阳终于发话,掩嘴轻哼一声,继续道:“半个时辰前,被洛无情抓走。” 说完看向云迟,略显惭愧。 “哎,就这事儿啊,好说好说,小云迟莫再难过。持药长老为你做主了,明日宗主便上合欢宗,帮你把小郎君要回来。” 小老头持药十分豪爽干脆,然后看向剑行舟,瞬间泄了底气,堆笑讨好:“宗主,您说是不是?” 剑行舟余光横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从合欢宗讨回本宗弟子,天经地义,洛无情,他剑行舟还不放在眼里。 持药:“小云迟,你这个要求,凌剑宗允了。还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来。” 指间抹了抹残留泪痕,云迟整理好情绪,笔直站立,直视着剑行舟的眼睛,大声说道: “其二,我要入落雪岭修行,做踏雪仙尊时境雪的亲传弟子。” “哈哈,这有何难,想做亲传弟子,简单。” 持药手臂一挥,从四位大佬面前掠过,“看中哪位,我持药长老做主,准了。如果这些都没看上,灵兽山上还有位人美心善的五长老。” 持药想的是反正云迟命不久矣,纳作亲传弟子也并非大事,左右不会是她继承衣钵。 额—— 这持药长老是完美避开所有重点啊。 云迟清了清喉咙,提高音量,接近于吼,道:“时境雪,我要做踏雪仙尊时境雪的亲传弟子!” 后知后觉得知真相的持药呆住了。 “你说什么?”扭过头,看向云迟,一脸不可置信。 “落雪岭,踏雪仙尊,时——境——雪——” 一字一句,再次重复! 第26章 踏雪仙尊 凌剑宗往南,越过千里平原,浮云谷的另一端。 雪峰入云,雾重飘繁,菱花黄梅云嫁纱,冰封深处,袅袅炊烟上青天。 踏雪仙尊,时境雪,便居于此处。 “主意大得很,敢打到本尊头上。” 七尺长案前,踏雪仙尊盘膝闭目,声音清淡寡凉,比落雪岭上劲舞翻飞的萧风更薄凉,剑行舟等人站在木屋前,低眉顺眼。 凌剑宗五位当家长老悉数到场,剑行舟站前方,作揖行礼,颤颤巍巍,恭敬c钦佩c恐惧多种神态轮番上演。 求踏雪仙尊办事,排面必须要足。 “仙尊,确实是咱们凌剑宗愧对人家小姑娘,双十年华,拖一副破体残躯苟延残喘,我等心中委实不忍。” “是是啊,那云迟女娃娃一对儿大眼水汪汪,瞧着着实可怜。” “仙尊,您就收下她吧,左右不过两三年,权当养了条小狗小猫作伴。” “她的夫君,也因我凌剑宗蒙难,如今小姑娘孤苦一人,仙尊若是不收留她,便是叫她去死啊,仙尊。” 凌剑宗的五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指望屋内的杀神能够心软一次。 寒风就着梅香刮来,口鼻c衣领c袖口,瞅准大小洞口死命往里灌,剑行舟等人瑟瑟发抖,如果可以,他们宁愿一辈子不踏入落雪岭,永永远远不要面见木屋中的男人,这个将温柔与嗜血演绎到极致的强者。 求仙,未成仙。 证道,何为道? 谁人不是红尘中轻飘飘一粟? 云迟要做踏雪仙尊弟子,剑行舟等人自热严词回绝,但—— 贪念,谁能掐灭? 冷冽雪雾中,剑行舟又想到云迟的模样,明明渺如尘沙飞烟的一介普通女子,竟有包天狗胆,妄想做踏雪仙尊的弟子。 偏偏她开出的条件,任是自诩两袖清风的剑行舟,心脏也擂鼓般咚咚咚直跳,拒绝的话在唇边翻滚,却吐不出。 她说,心愿达成,双手奉上乾坤炉。 剑行舟摇头。 她说,若她离开,凌剑宗将失一名金系天灵根弟子。 剑行舟动容,还是摇头。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她掏出一颗五千年兽丹,慢条斯理送入口中,咀嚼c吞咽,可以看到她微微滚动的咽喉。 数十万年光阴流逝,人域之中,上古凶兽早已绝迹,现存妖兽,若是不借助外力开智,活不过五百年。 如今,上千年的兽丹,要么是前人遗留,要么取自娇养灵兽,无论来路如何,都万分珍贵,何况五千年寿岁。 六百年以上兽丹,于练气c筑基c结丹都大有裨益。 千年以上兽丹,从元婴初期到大乘后期,每个阶段的破境,都必不可少,境界越高,所需兽丹越多。 一颗千年兽丹可抵百颗六百年兽丹;而一颗五千年兽丹,效果胜过三百颗千年兽丹。 放眼整个凌剑宗,拥有的五千年兽丹不过三颗,千年兽丹储量也不足两千颗。 云迟毫不心疼将一颗五千年寿岁兽丹吞咽入腹,大眼溜圆滚动,表示愿意将其拥有兽丹全数献出。 千年二百颗,五千年四颗。 剑行舟等人商讨速度之快,几乎是立即答应,一笔双赢买卖就促成了。 只需要踏雪仙尊一点小小的牺牲。 当然,凌剑宗的长老们断然不会承认为了几颗兽丹卖了仙尊,只说怜恤孤女无依无靠。 “天资如何?” 半晌,冰雪寒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众人面上一喜,这是松动了。 “回仙尊,资质上乘,但”剑行舟顿了一下,继续抱手弓腰,“势微气不足,想来是筋脉断裂不通之故,且灵根映影呈白色,弟子探不出具体灵根属性,可等照灵壁柱修复再做测试。” 白色。 不是少见,是闻所未闻! 上行界第一剑,踏雪仙尊,会不好奇? 剑行舟拍胸脯保证的自信,便来源于此,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恶魔,对一切有挑战的事,充满兴趣。 “本尊的问题,她如何回答?” 为何修仙?何谓修仙?修仙为何? “想活!怕死!晚死!” 剑行舟抬手擦拭冷汗,一字不差转达云迟的答案。 晚死?为何不是‘不死’? 晴天落雪,不过一会儿功夫,艳阳灼灼下,落雪岭又飘起 大雪,黄色花蕊遍布峻岭峭峰,天地芬芳馥郁。 沉默不言等候中,剑行舟又擦了一遍额头,想吞咽唾液滋润发涩的咽喉,却发现口中同样干涸,只要屋中男人出现,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也如黑云压顶,叫人呼吸困难。 许久,时境雪缥缈的声音再次传来,“带她来罢。” 众人还未来得及欣喜,倏地睁大双眼。 “嗖!” 一道浅蓝霜花剑纹飞出屋外,如蓝色爆竹轰炸开来,五道蓝焰弯成嗜血月弧,气势恢宏横扫开去。 “噗!” “噗噗!” 五口黑血喷薄而出,染红飘过的黄花瓣,好似落雪岭也开出红梅。 身为宗主的剑行舟受伤最重,刀痕从左胸开到右腰,白骨森森,汩汩血流如瀑,其余人等,双膝破开两道口子,跪倒浸染满地霜雪。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滚!” 云迟坐在下西峰清心殿青玉长阶上,直到地平线压过半轮夕阳,终于在夜幕彻底吞噬光明前,看到了一个活人。 萧关逢本意是让她用乾坤炉和他的天赋为筹,换取入落雪岭的契机。 为救星石,也为万无一失,多付出了二百多颗兽丹。 还好,过程略有波折,结果是好的,江郭跑来告诉她,长老们已为她达成一愿,她知道时境雪同意了。 只待剑行舟救出星石,他们的修仙之路便可回归正轨。 长老们受了伤,暂时不能上落雪岭,云迟被江郭安置在下西峰的碧落园,一处专门接待外宾的芳草园子。 未登记入册的预备弟子,除了下西峰,别处均去不得。 令云迟愉悦的是,江郭告诉她,萧关逢也还未登入弟子册,所以同她一样,暂居碧落园。 碧落园坐落在下西峰的最东边,园中芳草萋萋,种满单层八瓣黄蕊小白花,及膝高度,十分讨人喜欢。 江郭告诉她这是折颜花,三十六峰均种有此花。 因为是凌剑宗开宗先祖为讨夫人欢心所种,所以凌剑宗弟子但凡有了意中人,都要摘一把折颜花互诉衷肠。 云迟正蹲在一块假山边挑选折颜花,余光瞥见一道暗红身影从长廊穿过,步履急切朝碧落园门口走去。 ‘三长老叶霜红来碧落园做什么?’ 想到白天在清心殿的一幕,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薅了一大把。 第27章 公子归来 一刻钟前,碧落园东厢房。 萧关逢站在正屋居中位置,双手一上一下随意搭在身后,冷眼看向身前单膝跪地的女子。 女子容色美艳,吊梢凤眼低垂着看不清具体神态,黑红金边广袖罗裙一大半铺在暗棕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 正是凌剑宗三长老叶霜红。 “你今日不该出现在清心殿。” 男子月辉清冷的嗓音不带半分感情,用最平淡的语言说出最伤人的话,居高临下的姿态,从未把自己与叶霜红当成同一个世界的人。 没想到,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责怪,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冰冷,那么高不可攀。 三千年前她是萧家的棋子,三千年以后,亦如此。 夜霜红压低的眼眸猝然红了,但她不能也不敢抬起头,思念c委屈还有渴望,心脏被剜了一个窟窿,赤条条滴血,不管再痛苦也要受着。 “公子,霜红知错,请公子责罚!” 盼了三千年c等了三千年,才等到他归来。她已是凌剑宗三长老,在外风光无限。 但在萧关逢面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面前,她叶霜红永远是那个只敢躲在暗处,怀揣肮脏心思,小心翼翼窥视他的蝼蚁。 飞沙微尘,怎么与九天银月相配? 白日云迟狐狸眼一样打量叶霜红,定是有所怀疑,谨慎细致的萧关逢怎会看不出来。 “下不为例!”看了眼叶霜红的膝盖,寒潭深眸未有任何变化,“照灵壁柱的事,做得很好。” 打一巴掌给一颗酸枣,叶霜红居然觉得是甜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印象中,公子惜字如金,从不夸人,但此刻他夸赞了自己,是不是说明在公子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像小乞丐得到糖果施舍,瞬间阴霾尽扫,胆子也大起来,抬起头试探道:“公子,您为何让我破坏照灵壁柱?” 叶霜红不知道萧关逢与云迟的关系,起初以为他是有意隐瞒自己天灵根属性,现在看来并不是。 一道冷冽刀锋目光射来,目光里有警告c冰冷c怀疑,唯独没有柔软,刀刃坚硬的目光也可以杀人,叶霜红心里某个松弛的弦霎时紧绷,连带身体也跟着轻微颤抖,后背浸出冷汗。 公子怒了,虽然面容依旧平静,但叶霜红肯定他怒了,急忙作揖认错,“霜红僭越!” 萧关逢背过身,阖上双眼,良久才让叶霜红退下,并再次警告她,让她注意分寸c勿要因小失大。 自叶霜红进门那一刻,萧关逢便看出她膝盖有伤,两道见骨剑伤冒血打湿衣裙,但任由她跪着回话。 从始至终,未有半分怜惜。 江郭陪云迟摘完折颜花,将她领至西厢院口便离去了,说晚些时候会有弟子送来吃食茶水,被元迟婉拒。 她有更好的打算。 碧落园居住区以圆形花坛为界,男宾下榻东厢院,女宾歇在西厢院。 云迟坐在白玉磊砌花坛上,把摘来的折颜花仔细择取缠成花束,又一根一根掐平花茎,捋顺花枝,才满意的朝东厢院走去。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对于睡萧关逢这件事,云迟是认真的。 穿过东厢院月牙拱门,云迟立马傻眼了。 东厢院也太大了! 漆红雕花长廊“工”字穿插,将上千间厢房连成纵横排列整齐的格子间,寻找萧关逢的房间,就和在图书馆浩如烟海书籍中寻找一本没有索书号的爱情小说,委实累人。 夜幕彻底盖住下西峰,悬挂长廊形如灯笼的照明法器亮起,浅橘色暖光柔和极了,手中白色花束越发娇艳芬芳。 萧关逢坐在临窗长案前,执一书卷随意翻看,听到门外长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了沉眼皮,不予理会。 厢房林最后一排,长廊尽头,门洞c窗格透出暖黄光晕。 ‘终于到了,累死本少主了!’ 刚扎好花束时,云迟想的是进门先给萧关逢一个猝不及防的香吻,然后献上鲜花,嗯,想想都很浪漫。 现实情况是,某人右手扶住房门口,半个身子瘫在门框上,呼哧呼哧喘了三分钟粗气后,进屋端起桌上半杯茶水倒进嘴里,觉得不解渴,直接抱起茶壶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长舒一口,径直走向软榻。 堂而皇之瘫在上面。 萧关逢抬眼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看书。 走太快,身体超负荷,她必须要休息。 短短半月,云迟已经深刻认识到,病娇美人儿真不 是人干的,随心所欲c嚣张跋扈才是少主的正确打开方式。 埋在枕头里的脑袋忍不住想: ‘如果没有受伤,就不必离开阿妈c离开族人,不必背井离乡。原以为人域样样好,殊不知这里连空气都是臭的,除了有美食,哪里都不如我们北野。 如果没有受伤,星石也不会被抓走,万一那洛无情强迫他练什么狗屁合欢功法,将他变成饥不择食的采花大盗可咋搞,那可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伏狼族的大将军,是她的夫君啊。 如果没有受伤,凭我少主大人的手段,莫说一个萧关逢,就是十个也放倒拿下了’ 越想越气,在心里把凌剑宗从上到下c从里到外痛骂一通,要我小命,还耽误我圆房。 越想越歪,如此深仇大恨,凌剑宗不赔给她一两个美男子,誓不罢休。 待彻底缓过气,云迟侧卧撑着脑袋观察萧关逢,嘴角不由自主浮现笑意。 ‘赏心悦目!’ 一页阅毕,正欲翻开下一篇,一只纤白修长的小手压在书页上,阻断萧关逢翻页的动作。 然后—— 一大束白瓣黄蕊折颜花蛮横的怼到脸上。 “萧关逢,折颜花送你,意比花浓,可还喜欢?” 其中几朵过于调皮,两三花瓣钻进了萧关逢的鼻孔,浓郁的花粉呛到了他。 这—— 看着掩嘴轻咳的萧关逢,云迟脑门黑线满布,笑容挂在脸上稍显尴尬。 不适感消退,萧关逢合上书页,将《凌剑宗弟子忌册》搁在案上,偏头抬眼看向云迟。 他的目光,如院子里刚降下的夜露,微凉饱满,穿过缥缈香烟,落在云迟眼中。 好像有些不满。 云迟想,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弦,在萧关逢不算严肃的目光注视下,云迟抬起花束,一把呼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