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流放地重建绿色文明》 第 1 章 星元两千年，从卫星上发回的k12星球图像可以看到，这颗在版图边缘的行星即将陷入黑暗，像是一枚努力重燃却再也无法点亮的灯泡。 经历了为期三天的讨论后，联邦政府正式宣布停止对k12星的一切供给。从此，k12星正式从联邦政府的版图中除名，重新归为无人区。 这里不被任何政治群体接纳，没有自然资源，也没有军队保护，是k星域里唯一堕落的暗星。 但同时，它也是异军的保护伞，是海盗的栖息地，是最适合藏污纳垢的流放星。 · 文郁对这场政局变革下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他还在垃圾站里翻找今天晚上的菜单。 这里大多都是些报废的飞行舰和机器残骸，还有大量的生活垃圾，味道臭不可闻。文郁前几天还被熏得想吐，现在已经习惯了—— 不是习惯了味道，而是习惯了吐。 他扒拉了半天，吭哧吭哧地挪开一块废钢板，在下面翻到一个损坏的保险箱，里面居然还有几支营养剂，他打开闻了闻味道，还是草莓味的。 营养剂虽然能充饥，但是味道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味。文郁挑食得很，到现在都不习惯，喝它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用。 他把营养剂瓶子擦了擦，和刚才捡到的破烂一起装在蛇皮袋子里，拉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就是一个废弃的空间站遗址，也是他的避难所。 文郁拖着麻袋走了大概十分钟，这会儿大约是下午三四点，但是天已经黑了，四面八方见不到一丝光亮，远远的隐隐看到空间站半弧形的穹顶。 天气好的时候，太阳会透过淡蓝色的玻璃折射进来，波光粼粼的，好像星河海面，温柔灿烂。 这样好的景色，在k12星很难见到。 文郁推开舱门，太阳能灯光同步亮起，在半个蛋形的空间站里点燃了一束束温柔的光线，他抬起头，光反射作用下，玻璃上映出了一张瘦削的脸。 乌黑的眉毛和发色，深色的瞳仁，以及两道浅浅的双眼皮印迹，和唇色很浅的薄薄的嘴唇。虽然这不是他的身体，但长相却一模一样。 文郁是在一个星期前穿到这儿来的。 他原本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大学生，因为洗澡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再醒来时就穿越到了几千年后的星际时代。 文郁看过原主的记忆，知道自己今年十七岁，父母都是高级军官，可惜在前不久遭遇了车祸，不幸身亡。他们去世后，姨妈和姨父一家侵占了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和遗产，还试图□□灭口。 为了生存下去，他被迫逃到了这个流放星，也就是新闻中所说的k12星。 这里缺乏自然资源，没有政府支持，还潜伏着一批穷凶极恶的逃犯，一切资源都要靠外界供给。 然而，这唯一的‘补给’很快也要断了。 这几天文郁把周遭十公里的地方都走遍了，这里荒无人烟，好不容易撞见的几个活人，远远地就已经绕道离开，好像在防备着什么。 这里和他曾经生活的地球完全不同。 k12星植被破坏严重，缺水缺氧，到处都是大型的建筑遗迹和垃圾，放眼望去一片灰蒙蒙，还时常有风暴和沙尘卷席，文郁猜测这里可能有过大量的化工业工厂又或是建造过军事基地。 过量重金属浸入地表，土地污染十分严重。除此之外，这里氧气稀薄，很容易造成休克。此前，这里的人一直依赖联邦提供的物资，又或者是私购压缩氧气瓶，一瓶大概可以支撑半个月左右。 当然，价格也不菲。 幸运的是，文郁发现自己没有缺氧的征兆，呼吸很正常，似乎并不受环境干扰，而且他还在空间站里发现了四瓶完好无损的氧气瓶。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文郁拆了一瓶营养剂，快速喝完补充体力，开始分拣今天捡到的东西。 他从敞口袋里掏出几个敞口盆，还有一个水源过滤器，这东西虽然不能把污水完全过滤成饮用水的级别，但生活上足够用了。 垃圾站虽然臭是臭，但也藏了不少好东西。 前几天他还捡到一个屏幕碎裂的光脑，正打算过几天找些零件来修一修。在这个星际时代，光脑已经彻底代替了手机和电脑的功能，上网聊天、虚拟购物，甚至包括暗网通道，一切活动都集中在光脑搭建的虚拟星域中，这是真正的科技时代。 当然，对文郁来说并没有太大关系。 只要还有手有脚，总饿不死人的。 他打开储存室，里面存放着各式各样的密封罐缸，还有大大小小的箱子。 这些都是空间站之前留下来的储备物资，是一些干燥存放着的种子，看品相就知道保存得很好。 这里面还存放着大概六七斤的绿豆和黄豆。 联邦政府的补给很快就会停止，文郁身上没多少星币，要最大效率地生存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给自足。 豆类对环境的要求相对比较低，可以盆栽也可以水培，而且生长速度很快，大约一周就可以收菜。 在这种缺粮的情况下，用做急需是很适合的。 而且在这个流放星里，也存在着一些隐秘的交易场所。文郁虽然没有去过，但是他看过原身的记忆，知道大约在五十公里外的地方有个交易站。 营养剂既便宜又能果腹，对于底层人民来说，虽然没那么有滋有味，但也能把日子过下去。文郁穿过来的前几天就过着这样的生活，蔬菜口感好又难保存，是这里的奢侈品，价高难得。 一斤豆芽菜大概可以卖两百星币，但一斤绿豆大概可以发五六斤的豆芽。除去自用和留种，五斤绿豆大概可以赚五千星币！！ 再攒一攒，都可以买一台性能不错的光脑了！ 一想到大把的钞票，文郁顿时充满了干劲。 他先把几个水缸都清理干净，擦拭掉多余的水分后，在缸底铺上一层大约五厘米的干净的沙子。做完这一步，就可以开始选种了。 为了避免蔬菜堆积过多腐烂，文郁只称了一斤的绿豆种子。 要知道，这些种子并不是都能用来发芽的，把豆子抛在水缸里清洗一遍，但凡漂浮在水面上的都是没成熟或是坏掉的，这些豆子发芽率极低。 此外，还要看豆子外表是否饱满没有损伤，市面上能买到的豆子大多都是已经被挑剩下来的，一斤里能挑个半斤做种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储藏室里的大多都是专门培育出来的种子，损失的概率会大大下降。 选好的种子在水中浸泡几个小时，大约泡到膨胀、开裂的状态，就可以种植了。把豆子均匀地铺在沙子上，颗颗之间保留一些间隙，合理密植才能产量最大化。 播完之后还要再铺上一层不薄不厚的沙子封顶，之所以要封顶是因为豆子不能见阳光，必须做好遮盖。 之后每天只要适量浇水几次，保持豆子的湿度就好，豆芽长得又快又省心，大概三到五厘米的时候，就可以摘下来吃了。 做完绿豆的培养缸，文郁没有闲着。 他把前几天捡到的铁板、棍子打磨成自己想要的形状，用废旧电线缠在一起，做了一个简易版的犁耙。 流浪星虽然有诸多限制，但是唯一的优点是地广人稀，想种多大地就种多大地，失去政府支持，自然就没有什么土地产权，可以完美发挥他的专业优势。 他之前看过，空间站后面是沙壤土。土质较松散，沙粒多，漏水漏肥。肥力不高，比较适合种植花生高粱地瓜这种耐旱的农作物。 文郁划了一片两亩大小的试验田，毕竟现在是人力操作，比不上耕地机，五十亩的地倒是有，但一口气耕五十亩地的人也不多。 而且耕地也有学问，想要土地高产，就要深翻改土。深耕可以松散活土层，改善土壤的空隙，提高通气性。一般来说，深耕的产量与浅耕的相比较，可以提高10%左右。农间甚至流传一句话，‘肥料施进土，一亩顶两亩’。肥料深施，可以大大增加产量。 文郁前不久还和小组成员做过实验，控制变量的情况下，有机肥做底肥，深施六七寸，比浅施两三寸的产量足足翻了近三倍！ 虽然眼下条件局促，但如果能增产两倍，那也很可观了！ 除此之外，增施有机肥料、客土改良、因土施肥，这些都是土地高产的好良方，搭配在一起相辅相成。 文郁不打算种植高粱地瓜这类农作物，它们虽然适宜沙壤土，但最大的问题是生长周期长，春夏播种一茬大约要四五个月，只怕等不到收割，他就已经饿死了。 就算豆芽菜再怎么耐吃，也总有吃腻吃光的时候吧？ 文郁打算前期先改良土质，等土壤肥力上来了，就可以种植一些蔬菜。比如小白菜，约20天左右就已经长得水灵灵的，可以采摘了。 如果能弄到一些腌料做成辣白菜酸白菜，既开胃又方便存储，不必担心堆积在家卖不出去导致腐烂的问题。 除此之外，空心菜、生菜这类口感好又受欢迎的小蔬菜，周期都在35天左右，长得快，市场价格也不便宜。不管是自己留着吃，还是拿去售卖，都很合适。 自从他逃离联邦之后，原身的姨妈一不做二不休，报警将他列为了失踪人口，又找了人脉直接注销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户。将来不管是买船票捏造身份离开k12星，还是留在这里建造蔬菜大棚基地，只有先挣到钱，人生才能有选择。 否则，也只能捡一辈子的垃圾站罢了。 没有钱的苦头他算是吃够了，文郁想到未来即将飞到口袋里的钞票，顿时信心十足，雄赳赳气昂昂的拉着犁耙到田里，一耕就耕到了半夜，把两亩地全部翻完才罢休。 第二天文郁没有睡懒觉，而是起了个大早，带着铁桶打算去附近的化工厂看一看。 工矿作业产生的废水中虽然带着一些有害物质，但也富含着氮磷钾等几种大量元素，都是农作物需求量极大的营养物质，这些废水经过净化过滤之后，同样可以灌溉农田。 这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攒不到那么多的自然肥料，反正家里有水源净化器，工业废水是个不错又低廉的选择。 除此之外，这些化工厂大多位于郊区，依靠河流而建。在低洼潮湿的地方或许会有低位草炭，这些不管是堆腐后做底肥、还是用作客土改良，都是很好的材料。 这样一通下来，除了废了些力气之外，几乎是零成本堆肥。 文郁把算盘打得啪啪响，背着铁桶前往化工厂的路上时，忽然听到远处天空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星船飞鸣声。 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先丢一个防杠的阅读指南： 1.没大纲，很放飞的无脑解压升级文（解压的意思是对作者而言） 2.不是农业相关专业，一切内容靠百度和资料，如有错漏请谅解 3.星际背景，自设很多，请不要代入正常社会的思考逻辑 宝贝们和谐看文，友善评论，新年追文快乐！！ 第 2 章 “十、九、八、七……” 随着倒计时一秒一秒地流逝，军舰黑黢黢的炮口沉默以待，子弹早已锁定了弹道，瞄准着不远处的黑红色星船。 身穿着海蓝色军服的上校面色严肃，站在操作台前的高纳玻璃上。 面前的这批船只，是星域里‘声名远扬’的海盗组织，中文名字叫做流火，代号a。 这是星域中规模最庞大，也最让军方感到棘手的‘海盗’。他们神秘莫测，人数众多，而且拥有超一流的武器军备，甚至从未有人见到流火高层的真面目。 虽然流火向来只针对帝国，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但身边有这样一支不缺钱不缺物资、足以媲美官方军队的暴力组织，哪怕他们只是闲来无事在边境绕两圈，也不禁让人揣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和。 这次，上校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装载的是秘密研制的武器e-louis，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可以导致精神力畸变。据说，现任联邦元帅年轻时就曾经受到过这种武器的攻击，留下了精神力失控的缺陷病。 至今，这种病症还是无解。 一枚louis的爆炸范围是五十公里，他们特意选择了在k12星附近的星域围剿‘流火’，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 当然，是除k12星之外的伤亡。 “三、二、一！” “发射！！” 随着一声号令，银白色的弹尖从太空上划过，带着一股尖锐的白色光芒，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十公里之外的星船。瞬间，远方窜起大片的红光，冲击波将星域中散落的陨石碎片猛然震向四周。 爆炸的瞬间，上校脑海中仿佛听到了轰隆隆的巨响，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茫茫。 爆炸下，所有碎片在真空条件下高速向四周迸发。下一刻，一枚飞弹突然从远处迅速擦过，轰地一声，击中了他们的右侧翼！！ 驾驶舱内立刻响起警报，损坏的警告词在眼前亮起，上校的表情瞬间变得铁青，他迅速按下防护罩的启动按钮——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数百只精细炮弹宛若飞鱼般刺破黑夜向军舰袭来！！ “轰隆隆——” 文郁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忽然打起了响雷，云层深处隐隐亮起红色银色的光亮，看来是一场不小的大雨。 文郁没有带雨衣。 他加快了脚步。 化工厂已经荒废许久，墙上的漆皮都褪得七七八八，新钛合金的骨架裸露在外，锈得不成人形。 文郁简单地看了一圈，里面的东西基本已经搬空，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工厂的排水口也已经干涸，河道底部满是细碎的裂纹，不过排水管外面的土壤还是微微湿润的，有些地方甚至还长出了一层毛茸茸的小苔藓，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苔藓结构简单，小型，多生长在阴湿的环境中。虽然不怎么起眼，但是在这种重度 污染和植被破坏的次生环境中有着功不可没的开垦作用。 而且，空间站后面的土地是沙壤土，漏水漏肥，但是这里的却更偏向粘壤土，土质硬，保水保肥，就是通气性差。 将两者混合，就可以取长补短，有效地改善土壤的水、肥、气、热的状况。 文郁瞬间振奋了起来，挖了大半桶的客土，顺带挖了点苔藓，小心翼翼地放在顶层护着。不管怎样，这也是k12星难见的绿色了。 耳边雷声越来越大，等到他反应过来时，拳头大的流星夹杂着火星穿过大气层砸在地面上，声音格外沉重，甚至分不清是雷雨还是流星雨。 文郁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抬起头，忽然望见远处天空里闯进一只小型的飞行器，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场雷雨，应该是附近发生交战，弹出来的救生舱。 这只小型的飞行器从远端飞速擦过，穿过大气层，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烟囱般的灰暗色轨迹，正朝着化工厂附近两千米的地方落去。 文郁微微眯起了眼。 “轰！！！” 四十秒过后，飞行器坠落在这片无人的荒漠土地上，明亮的火花和器械相撞、爆炸，发出一道道震动天地的巨响。 球形飞行器撞碎墙壁，飞行左翼完全损坏，滚滚浓烟从中疯狂涌出，制动装置也已经失灵，坠落时极大的重力迫使它毫无方向地弹撞，直到一分钟后砸进土地里，才彻底停止。 文郁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过去。 他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文郁拿起准备好的锯子，默默把排水口的塑料大水管费力地切割了下来。 自从来到k12星之后，他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动作，这些垃圾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变废为宝，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挖个鱼塘或者游泳池，做排水蓄水的管道。 等到能拆的都拆了下来，能搜刮的都已经差不多了，文郁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朝着已经熄火、冒着滚滚浓烟的事故地点走去。 再晚一会儿，就要被其他拾荒者抢先了。 他想看看能不能捡漏，拆个发动机。 文郁体力不算差，大学的时候他还是班长，带着小组负责过近百亩的试验田，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只是人力耕地效率低下，而且他做的简易犁耙也不是非常称手，一晚上下来他腰都酸了。 要是能弄个发电机，做成半自动的也行，就能极大的节省体力和时间了。 救生舱的外壳用的是超轻防撞合板，是近百年来发展的新材料，技术已经很娴熟了，穿过大气层，从数万米的高空上坠落，除了损坏的左翼之外，救生舱还能保持大致的完整。 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文郁对此漠不关心，他绕着救生舱查看了一圈，发现虽然舱体有些变形，漆层也被刮得七七八八，但是也没有太大损伤。 希望还能拆下来一个正常运转的发动机。 哪怕是坏的也行，还能卖钱呢。 等到表层温度渐渐凉下来、没什么危险后，文郁找了把顺手的老虎钳，找准发力点，顺着换气口撬了下去。 星际的工具发展得也比他想象中快很多，像他手里的这把钳子，按下按钮后就可以变成螺丝起子，十字的一字的都有，而且只需要一点力气，就能轻松地把板子撬起来。 文郁估计救生舱的安全系统已经损坏了，或者是有落地就自动打开舱板逃生的设定，他没废多少功夫就把后面的舱门给肢解了下来。 救生舱里结构复杂，他也不是什么工科生，看不懂这到底是怎么设计的，挠了半天脑袋，正打算能拆的先拆掉，蚂蚁搬家慢慢来。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文郁顿了顿。 ……这样都还没死？ 他抬起头，前方的挡风玻璃上溅了大片的血液，现在已经干涸了，变成一片暗色的污渍。 座椅靠背挡住了他的视线，文郁趴在后备舱里，几乎看不到那人的脸，只看到他垂在舱门边血迹淋淋的手，大约是想开门逃出去，可惜高空坠落的失重感再加上失血过多导致了昏迷。 文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指节分明的手。 中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 ……看起来好像很贵。 文郁顿了很久，从后备舱里爬了出来，拿着他的老虎钳把前面的舱门撬开来了。 打开之后，他才发现安全囊已经破裂，男人倒在操作台前，黑色的头发柔软地垂着，混合着暗色的血污，遮挡了他的五官。 他左胸口破了个洞，文郁检查了下，子弹卡在肩膀往下的地方，伤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除此之外，估计还有轻微的骨折。 身高……大概快一米九，体重看着也不轻。 文郁撇了撇嘴，心里有点嫌弃。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不会救这个人的。长着一张嘴，这么大个儿肯定能吃，伤患，而且还得吸氧，那还得给他开个氧气瓶…… 算完这笔账，他脸色都已经青了。 看这光泽，估计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石。 文郁摸了摸口袋，只摸出一瓶营养剂，这还是他的午饭，就当是做慈善吧。 至于能不能活……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文郁刚打算退出去，手指不小心碰到那人的头发，露出一张沾着血污、格外深邃的五官。 眉峰凌厉，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淡意味。 ……长得倒是不错。 第 3 章 文郁擦了擦手心的灰，深思熟虑了一分钟，把营养剂又重新收了回去。 这个逃生舱不大，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大小，文郁想要救人，也得废不小的劲。 他搜寻了一圈，从座位底下的储藏柜里翻出了医疗箱，止血喷雾喷了几下暂时止住了伤势后，破损污秽的衣服也没脱，扯了一圈绷带，粗暴地把那人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文郁把对方的手臂撑起来，原本想半抱着出去，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差点一起摔下去，顿时表情就变得扭曲了。 我焯，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能吃啊！！ 还好逃生舱的安全质量还算过关，这狗男人没被损坏的锐利重物压住。否则就算能把人弄出去，恐怕也要失血过多而死。 别废了这么大劲，只救了个骨灰盒，就这破地方，想火化都得花不少钱。 文郁黑着脸，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半拖半拽累了个半死，终于把人从舱里拖了出来。 这还只是第一步。 今天出来捡垃圾，文郁也没料到还会有额外收获，所以工具也没有带全。但要是让他把其他东西放在这儿，先把人带回去，那也不放心。 在这个破落地方，这些垃圾可比一个大活人值钱多了。 这时候，文郁忽然撇到一旁的水管，他眼睛一转，立马想到了好主意。 · 江隋州头痛欲裂，半梦半醒间总有种自己躺在地上被拖拽着的感觉。 失血过多加上缺氧，是很容易昏迷的。江隋州倒是想睡，可惜背下像是垫了个搓衣板，又硌又硬，刚昏过去没多久，立马又被颠醒了。 “……” 江隋州睁开眼，瞬间一片晕眩，过了好几秒才恢复了视觉。 眼前一片污黑，像是一条暗道，上面还有无数道弯弯曲曲的纹路，仔细闻，好像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怪味，像是掺杂了泥土的土腥，还有一股年代感很重的化工味。 等等，这该不会是—— 江隋州脑海中刚模模糊糊闪过一个词，此时外面终于停下了拖行的脚步。他听到有人深深地吐了口气，然后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下一刻，水管顶头的盖子被打开，江隋州抬头，看到一张五官清秀、黑发黑眼的脸。 大约十七八岁左右，五官显得很小。 两人目光相接，江隋州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诧异，面前的少年已经拧起了眉毛，眼角一耷拉，脸色看起来比他还难看。 江隋州眼睛微微一眯，不着痕迹地往腰部探去，没想到摸了个空。 ——他随身携带的分子枪突然不见了。 那黑发圆脸的少年或许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懒得搭理，也或许根本没瞧见，只上上下下扫量了他一眼，往旁边侧了侧身。 “既然都已经醒了。” 那人表情冷冷淡淡的，“就自己出来吧。” 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 江隋州顿了顿，起来时意识还是有些昏沉。 缓了片刻，他撑着手从管道里爬出来，手掌不经意擦过脸颊时，摸到一脸碎屑。伤口渗出来的血已经凝固，变成一片片细碎的铁锈，轻轻一碰指缝里都是红色。 以往一向整齐的衣服已经皱皱巴巴，在水管里躺了半天，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古怪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再抬头望去，这才发现眼前是一片废弃的空间站。 透过玻璃窗户可以看到淘汰好几年的老设备，目测没有任何防盗措施，武力机械更加不用想，完全可以暴力拆卸。供电系统也废了大半，目前室内光源几乎全靠太阳能。 这么荒凉，再加上缺氧的症状—— 江隋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里不会是……” 文郁回头，正好触到他眼底的复杂，在那一刻忽然想起自己刚醒来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茫然与震惊。 这一刻，或许是人类的怜悯苏醒了，又或许是别的情绪，文郁瞥了他一眼，没再用冰冷生硬的语气。 “对，就是那个被联邦政府放弃的k12星。” 或者应该说，曾经的k12星。 · 检索到不明飞行物时，流火的星船刚踏入这片星域的边界。这本来是一次日常的货物交接，这条航线他们已经走过了千遍，谁都没有在意。 越过边界线、正式踏入k星域时，手下忽然传来史维斯医生失踪、通讯器也断联的消息。 史维斯是星舰随行的医生，是他们多年前从战火的尸体堆中救出来的。 他性格安静，沉默寡言，不爱抽烟喝酒，也不爱和别人倾诉心声，在海盗群中显得格外不起眼。有治疗机的缘故，再加上他们平时很难有严重外伤，史维斯这个急救医生的作用也显得微乎其微了。 江隋州记得，史维斯唯一喝酒也是喝醉的那一次，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望着很远很远的星际，轻声吐露：“我有一个女儿，她今年十岁……” 之后他就没有再说了。 那是江隋州唯一了解的关于他的故事。 只有这短短的只言片语。 史维斯失踪被报告后，线索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里串联了起来，江隋州立刻下令启动了防打击装置。果然，下一刻，无数炮弹在这片星际中亮起，打响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战争。 在那一瞬间，无数防护罩亮起，回击的飞弹穿过无数陨星碎片炸向了对方的星船，与此同时，流火的所有星舰都已经设置好了撤退方向。 可江隋州千算万算没想到，一枚流弹不小心擦到他所属的星船，引擎着火，他不得已乘坐救生舱离开，意外下，竟然掉落到了这片流放地。 这颗星球，也曾是帝国的边界线。 在几百年前，星际帝国在与联邦的战争中打下了这颗星球，从此纳入了帝国的版图。 当时的k12星虽然经济发展落后，但却是资源和人口星球，有着数不尽的矿产能源。 可惜，帝国皇帝只将这里部署为帝国工业军事化启动站，大肆修建化工厂和实验室，用作研究开发星舰和军备武器的战略指挥地。 经过常年的过度开发和破坏，k12星很快变成一块荒废的土地。百年过去，帝国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k12星在帝国和联邦两派中被踢来踢去，一会儿归于帝国，一会儿又被割让给联邦，最后又被彻底放弃在两大联盟的版图之中。 因为缺乏归属感，k12星的原土著基本已经逃离，如今留在这里的人员成分复杂，暗藏玄机。 江隋州望着面前消瘦的背影，眯了眯眼。 文郁知道对方正在暗暗打量自己，只是对方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想法和心思，他并不在意。为了救人，他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洗好手擦干净，赶紧去看他种的小绿豆，现在头等要紧的事情就是照顾他的豆芽菜。 这不仅是他的口粮，还是他的聚宝盆啊。 文郁以前在老家也闲得没事干会种种小青菜小豆芽什么的，他发现大多数人对种豆芽菜都有个误区，觉得一天浇一次水就可以了，然而，浇水也是有技巧的。 豆芽菜不耐艹，娇气得很，要好好伺候。 浇多了，直接把种子给泡烂了；浇少了，豆芽菜喝不够，或者土壤蓄水能力差，会影响长势。最好的就是少量多次，定时检查缸内的湿度，保持在豆芽菜适宜生长的环境。 豆芽长得很快，文郁昨天播下的种子，今天摸了摸沙壤表面，已经能碰到小小的芽了，估计明天就能破土而出。 想到过两天就能吃点新鲜菜，他十分欣慰。 可惜这地方也没有调料，别说糖盐酱醋了，他连食用油都没有。到时候可能还得去一趟市场，拿蔬菜换一部分的调料…… 文郁检查完出芽率，将生长情况记录了下来。 这是他在学校里养成的好习惯，毕竟他再厉害也只是个学生，说是会种地，但也是用各种先进仪器和肥料堆起来的。 在这种鸟不拉屎、容错率还低的地方，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对以后复种有好处。 文郁忙完一圈，正打算去外面把那桶客土拎回来时，才发现那个人还站在大门口。 不像是拘谨，也不像是没反应过来，虽然面无表情，但文郁却莫名看出了几分戒备。 他目光微抬，这才发现，这人真高啊。 估计都有一米九出头了吧？ 长得也帅，眉宇锋利，唇色偏淡，五官轮廓立体，但是还保留着清晰的亚洲人面部特征。 连鼻尖左侧那颗痣都和学长一模一样。 说起来，星际人的体格就是好啊，中了弹、头也被磕破了，这样了精气神还足着，这么抗揍，那肯定也很能耕地吧？ 文郁掀起眼皮，突然冷冷淡淡地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你这条命是我救下来的，应该归我。” “？” 这大概是江隋州这辈子听过的最诡异最荒唐的话了，他愣是没消化这话里的意思。 对方又道：“现在什么条件你应该很清楚，要么你跟着我，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可以违背我的命令。” “……” 江隋州沉默了很久很久，明知道不该暴露，但顶着对方那双理直气壮的眼，还是没忍住。 “你是不是……不太清楚我什么身份？” 他委婉地问。 文郁怎么可能不清楚。 k12星已经归为了无国界领地，能在这附近交火，还搞出这么大动静的，能有什么好事？ 更不用说眼前这人是坐着逃生舱掉下来的，身上还携带着分子枪，一看就是危险分子。 他不是对局势一无所知的笨蛋。 打从一开始文郁就没打算掺和进去，要不是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有人死在家门口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但既然动了手，他就已经想好了后果。 按他的性格，管你是什么人，付出了多少就要连本带息地收回来，一毛钱都不能少。 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预想到。 “当然，你有拒绝我的权利。” 他亮出顺过来的分子枪，枪口对准眼前那张血迹斑驳的脸，面无表情，“那么，我也只能把你再扔回化工厂去，自生自灭了。” 江隋州：“…………”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吧？？ 第 4 章 文郁的想法很简单。 他不是什么活菩萨，不想普度众生。 实验田的客土改良是个大工程，调配他可以自己动手，剩下的体力活交给对方正合适。 等割几波豆芽菜，实验田也调试完毕，架上大棚，挖好水渠，就可以分区种植一些小白菜和菠菜了，有资源的话还可以种一些姜蒜葱。 以后再扎个小藤椅，躺在阳台上一边吃蔬菜炸肉饼，眺望着远方无边无际的蔬菜王国…… 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的服从性和忠诚度，不过也不要紧，他有的是办法。 江隋州的表情也僵住了。 这次他沉默得格外久，仿佛隔了半个世纪。 他这辈子听到过很多威胁，句式的花样说几个小时可能都不会重复。但这么特殊的，恐怕还是第一次。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荒唐地觉得，或许这小孩儿真不是什么间谍，可能只是个喜爱主仆□□的中二病而已。 “怎么样？”文郁掀起眼皮，“考虑好了没有？” 江隋州微微眯起眼睛，没有回答。 这种话谁都不会当真，他更不可能答应。但是，他又想看看对方还能耍什么花招。 运输航线上的埋伏，史维斯密谋许久的背叛，他正好流落到k12星，被这个少年救下……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凑巧吗？ 与其说命中注定，他倒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暗中操控着一切。 就在文郁彻底失去耐心之前，他的小奴隶终于屈尊降贵开了口。 “可以。” 江隋州故意卖了个破绽，他的回答简短到是个人都会怀疑居心的地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好像并不在意。 文郁确实没必要去验证他的忠诚。 他从仓库里翻出了两只电子手环。 这玩意儿本来是监测心率健康的，不过前任‘文郁’担心自己会被跟踪袭击，就自己改了改，变成了一对多功能电子手环。 文郁解开环带，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掌心微凉，触碰到裸.露的手臂时，江隋州第一反应是戒备、想抽走，然而还是忍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这小孩儿想做什么。 文郁按着他的手，把手环往上面一拍，环带咔哒一声锁紧，自动调到了合适的大小。 表带浑黑，是舒服亲肤的材质，戴上去没有什么不适感。江隋州猜测，里面大概有定位器。 “我建议你不要有别的心思。” 文郁戴上他的那块，语气平静地告诫，“手环里装了微纳级别的电击设备，五百伏的电压，恐怕你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变成一堆焦炭了。” 江隋州：“…………” 五百伏，这小孩真狠啊。 其实文郁还有句话没说，他手上这块手环拥有着最高级别的权限，倘若系统识别到他处于危险时刻，就会根据情境自启电击或麻醉装置。 此外，文郁还布置了其他的安全措施，要防的不仅是眼前人，还有k12星其他的‘幸存者’。 不过，底牌告诉别人是没有好处的。 戴上手环后，就好像套了十层防弹衣一样，安全感十足。文郁心里一块巨石落下，语气也轻松了许多，伸出手友好地表示了一下。 “认识一下吧，我叫文郁，忧郁的郁。” 他的掌心有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痣。 可惜江隋州没有动。 不过正常人这种情况下估计都友善不起来吧？ 文郁收回手，没有介意，“你叫什么名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歪过头，平静地望着江隋州。 他是典型的亚洲脸，很白，鼻子秀气，瞳孔也黑，双眼皮在眼窝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迹。 五官不算明艳，可四目相对的时候，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望向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收回目光，沙哑道：“……江隋州。” 文郁怔了怔。 他脸上的诧异不加掩饰，明知道这个名字没人知道，但江隋州还是忍不住揣测是不是露了马脚。 “是……隋唐的隋，苏州的州？” 文郁愣愣地问。 其实这两个词对星际人来说已经很陌生了，毕竟距离地球已经过去了千年，换个人还真听不懂。不过巧的是，江隋州大学时正好辅修过地球史课程，误打误撞竟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嗯。” 这下，轮到文郁沉默了。 学长的名字，也叫江隋州。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同样的脸，同样的姓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或许穿到这个星际时代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但如果是学长，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了呢？ 文郁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是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轻轻地点了点头，“名字，很好听。” 江隋州有所隐瞒，文郁看得出来。但也没有关系，这是不是他的真名也无所谓了。 反正都回不去了…… 那吃个代餐总没问题吧？ 文郁咳了两声，隐藏住自己的小心思，到储藏室安上氧气瓶，打开了制氧机。机器呼啦呼啦地转动起来，将室内含氧度调节到了舒适的数值。 虽然他不需要，但江隋州的脸色已经苍白了。 空间站的氧气很稀薄，能一直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他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保持清醒的。 “你的伤我在化工厂的时候简单处理了一下，不过毕竟不是专业的，你再治疗一下会更好。” 说着，文郁转身，把空间站里的医疗机搬了出来，纯白色，看起来像一台小型电视机。他看了对方一眼，拍了拍机器，声音很平静。 “这个，你会用吧？” 他之前捡垃圾的时候，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担心这地方也有破伤风，翻箱倒柜找出了这玩意儿。 以前在21世纪还需要医生或者护士帮忙打抗生素，谁能想到如今的医学水平，只需要一台机器就可以处理好一些基础的伤口和病症呢？ 可惜前身没有使用医疗机的记忆，他捣鼓了好几遍，也没能开机。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要学的太多太多了。 江隋州打开那台医疗机，底下标签的编号上写着fs-1950，才发现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型号，现在的科技产品更新很快，这款早就被淘汰了。 他余光扫了一眼文郁，那小孩儿还眼巴巴地站在旁边，伸个脑袋在张望，像是在围观魔术。 “……” 看来这个空间站不是这小孩儿的所属物。 江隋州之前还想过，这地方这么有年代感，或许文郁是和他父亲住在一起。但是现在看来又不是了，大约只是意外流落到这里，就占山为王罢了。 和文郁遇到的情况一样，医疗机没办法开机，现在的设备普遍配有三种充电方式，无线有线和太阳能。他看了下插电口，太阳能充电板还能用，不应该会是现在的状况。 看来要拆盖检查了。 他摸了摸裤腿，发现绑在上面的多功能工具刀也消失了。 抬头，文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 这小孩儿，摸得可真干净啊。 他伸出手掌，没再啰嗦，“螺丝刀有吗？” “喔喔喔，有的。” 文郁连忙把工具递了过去。 江隋州看了一眼，正好是自己‘丢’的那把，心想，看来还不算完全没有人性。 他哪里知道，文郁根本没在意给的是那把，反正都是他的资产，都没差。 江隋州拆开面板，检查了芯片和电路。放眼望去全是精密的排线，巴掌大点的电子主板上全是细密的纹路。 文郁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要晕了，可惜他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耐着性子在旁边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江隋州挑了两条线剪开，去掉外面的胶皮，两股线头重新缠上，拿胶布一贴就接上了。合上机盖，再把拆下来的螺丝都一一复位。 “有个地方烧了，剪了再接上就没事。” 江隋州抹掉手上蹭到的污垢，按下按钮，医疗机的屏幕上重新亮起，显示出了几个简单的图案。 “这就修好了？？？” 文郁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江隋州嗯了一声，不以为意。 文郁脸上写满了羡慕，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对这些很了解？就是这些……电子机械。” 他说话也磕磕绊绊的，还比划了几下。 “？” 江隋州微微眯眼，过了半晌才谨慎地点了点头，“还可以。” 好歹也是在星域上‘流浪逃亡’的海盗，身上没点生活必备技能，也不太好混下去。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文郁的眼睛立马亮了。 第 5 章 江隋州的伤势说重也不算重，流弹击中他的星船后，会自动分化出数十枚细小的子弹，向目标船只射击，当时防护窗在e-louis的威力下已经震成了无数碎片，正好有一枚卡进了他的肋骨。 文郁知道之后，吃惊得连连咋舌。 在他的时代，就算是身体素质较高的士兵，中弹后也不可能像个没事人。那枚子弹没有伤到他的要害，可是打穿了他的一条肋骨。 江隋州拿着消完毒的镊子，对着镜子扒开皮肉，一点点把子弹尖和碎片跳出来的时候，文郁看着都觉得痛。 然而神奇的是，江隋州取出子弹后，还没来得及治疗，一寸还有余的伤口看上去已经没有他刚见到时那么狰狞了。 文郁本以为这是错觉，但是仔细观察了一番，才发现那道伤口确实在以不正常的速度愈合着。等用完医疗机，皮肤伤处已经只剩下了一道新鲜的、微微拱起的伤疤。 “这是精神力的作用。” “精神力？” “对。精神力算是对人脑的一种再开发，可以加强五感，让你的身体处于更灵敏的状态。精神力充沛时，会加速体内细胞周转再生，修复伤口。” 精神力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他能增长寿命，提高智商上限，加速伤口愈合，扩大战斗优势。在一些机甲学院，精神力的考核甚至是一门必修课。 它像是一瓶万金油，人人都知道精神力很好用，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都会用。 它不仅有门槛，而且还很高。 根据江隋州的描述，大多数的孩子在八岁的时候都会做一次精神力的测试，虽然说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培养的，但是不仅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财力，还要有科学团队辅助治疗和开发。 即使这样，也只能勉强从无到有，不可能从c硬生生拉到a的级别，让白痴变成爱因斯坦。所以对大多数家庭来说，也算是一锤定生死了。 ‘文郁’在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被检测出只有f级别的精神力，换而言之，也就只比没有好一点点。 这对于都是军官、拥有优秀基因的父母而言，显然是巨大的打击。不过文郁的父母还算开明，在缓过来后，就再也没有对文郁提到这方面的事。 但现在事实是，他竟然还能有f级的精神力？ 这世界也硬核科幻了吧？？ 文郁的茫然和吃惊不加掩饰，江隋州看他脸色不像作假，于是问：“你一直生活在这里？” k12星位于k星域的边缘，有着重要的地理和政治位置，本地各方势力盘踞错杂，十分混乱。 因此，联邦和帝国对它都保持着相同且微妙的态度：不希望它消失，但又不希望它过得太好。 如果文郁在这里长大，那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和江隋州一样，他也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世。 如果去警察局查询，就会发现他的身份证早已注销，官方证实死亡，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在系统中文郁名字被查询到的那一瞬间，甚至是他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的一刹那，他的所有信息和定位就会自动发送到姨父的手机里。 到时候，他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这也是无数颗星球里，‘文郁’选择到这里流浪的原因——他需要一个足够隐蔽的安全屋。 好在江隋州没有追问下去。 毕竟来到这里的，有几个不是身不由己呢？ 就连他自己，也是意外中的一员罢了。 只是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场爆炸，在国际上又会掀出多少风波…… 江隋州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有光脑吗？” “有的。” 他点了点头，“不过那个也坏了。” 文郁虽然是个电子白痴，可江隋州却是修理好手。他想，既然都能让医疗机妙手回春，那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当然也不在话下了。 江隋州果然没有在意。 毕竟许多年前他还在学校时，经手修理的s型机甲数量就占据了全国总数的85%，让他来修一个光脑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文郁才不管什么大材小用，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开拓出了一百种小奴隶的使用方法。 “作为交换，你能教我怎么开发精神力吗？” 他脸上写满了渴望。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精神力被高度开发后的人才一般只有两个去向，一个是搞政治，另一个是去搞军事，很少有从事其他产业的人群。 但显然文郁的脑回路和这群土著不太一样。 拜托，那可是精神力哎！！ 有了这玩意儿，他岂不是可以日耕百亩不喊累，夜插水稻不酸腰？？ 要知道，搞他们这行的，就怕把身体累垮了。文郁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都充足，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现在这副小鸡崽般瘦弱的身体。 再大的野心，也得要健康的手脚来耕耘。 文郁的愿望很小很小—— 他只是想用精神力来种地罢了。 估计这世界上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想的这么心安理得，是说出去别人都要瞠目结舌的程度。 但是文郁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江隋州沉思片刻，果然很‘好脾气’地答应了。 文郁眼前一亮，立马顺杆子往上爬。 “其实我还有个机器需要组装……虽然没有内部结构图，但是我有外观的设计图。” 他慢吞吞地说，用词很谨慎。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跟想要设计一个五彩斑斓黑的甲方一样，没什么区别。 “……” 江隋州的表情风云变幻，有很多个瞬间，文郁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张口发送不明电报了，但是出于良好的教养，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作为资本家，文郁心里产生了一丝丝的愧疚。 他明白，自己在这方面是有性格缺陷的。 读大学的时候，文郁去附近的义务商品城买衣服，原价50的衬衫能被他砍到40块钱两件，还能理直气壮问黑脸的老板要一个免费的袋子装起来。 他的生活很节俭，非刚需不购物，甚至到了别人会觉得是贫穷的地步，但是文郁不这么觉得。他就是靠这样的抠门小本领，加上兼职和奖学金，还没毕业就硬生生攒到五万块钱小金库。 同学们都不太喜欢他，好在文郁也并不在乎这些。他很享受攒钱的幸福感，并为之乐此不疲。 只有在学长面前，文郁有过短暂的自卑感。 但是学长从来不会抱怨，也不会疏远他。 文郁翘掉兼职去看他打篮球，他会给文郁点一杯奶茶；宿舍楼遇到的时候，也会照顾被大家忽视的文郁，认真地问他怎么节省水费的小技巧。 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这是与生俱来的包容。 文郁从回忆里缓过神，再看到这张和学长一模一样的脸时，铁石般的心肠也被撬动了几分。 “还是不要了。” 他认真地说。 装机器的事情还早呢，再休息一天也没事的。 文郁深谙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就算是良田也要科学播种，休耕培肥的。好日子还长久，不急于一朝一夕。 “不着急。” 为了避免同事上班第一天无活可干而产生愧疚心理，文郁安慰他，“毕竟你还是个病人呢。” “……” 江隋州咬着牙表示，“我真的没着急。” 文郁理解地点了点头。 “好的。” 他礼貌地说。 “…………” 在那一刹那，江隋州动了解开手环、给属下发送信号、头也不回坐上星船离开k12星的念头。 然而，这个想法在他修好光脑，用自己的小号隐秘登录，看到新闻内容之后，就全然打消了。 “星元两千年十二月十五日，当天下午一点整，联邦192军团巡逻的旗舰在k星域边缘的无名流浪星附近，遭遇了恐怖组织的袭击。” 他滑动网页的手顿了顿。 “据联邦官方媒体《联邦共和报》报道，这次发起突袭的组织原为k星域与g星域间的海盗团体，代号为流火。” “在此次交火的过程中，192军团击毙犯罪分子11名，其中流火组织的领导人路易已确认死于流弹。我军安全救出了2名无辜人质，” 江隋州眯了眯眼。 “此次维和救援行动仅持续了40分钟，联邦192军团无一人伤亡，11名海盗被击毙、32人被捉，关押在狱。剩余不法分子仍在逃亡。联邦政府表示会继续追查、歼灭余党，在此也诚挚劝告——” 微微荧光的虚拟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他关闭了网页，剩下的内容已经不用看了。 联邦官方媒体给出的伤亡数字里，掺了多少的水分，又夸大了多少事实，想必他们心中有数。 然而江隋州最在意的，还是那两名无辜人质。 史维斯的叛变他已经有了底，只是没发现，他带出来的这批精英队伍里，竟然还藏着一名间谍。 看来流火内部，真是卧虎藏龙的好地方。 江隋州指尖轻轻摩挲，望着面前空洞的画面，沉默了半晌。 文郁看到光脑上出现账号页面时，就已经自觉地离开了，没有看到网页上的新闻。 江隋州把浏览记录全部清空，设置成不可恢复，又把账号注销掉，这才退出了系统。 他主动找到在阳台忙活的文郁，脸色宁静，语气也平淡。 “你刚才说，要组装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文郁：我就说啊！新员工的工作态度很积极嘛！ ps： 一切设定为了剧情服务，背景架空，世界上只有联邦和帝国两个政治体系，和现实无关、无关、无关。 本来是早就构思好的，正好撞上了现实版…… 大家看个热闹就行了，这玩意也不是主要的，咱们主要还是跟随文郁的脚步，一起种地发家致富，梦想整大一点，做星际第一粮仓。 第 6 章 江隋州猜测他可能是想自制军备。 毕竟k12星的环境和人员本就十分混杂，文郁在这里独居，没有伙伴，没有帮派，还占了一个空间站做落脚点，想想都知道会有人眼红。 这里原本是个物资储存中转站，没有什么的火力部署，文郁想要弄些武器也是合情合理的。 江隋州决定不管接下来文郁有什么要求，都不会表现得太惊讶。 毕竟连医疗机都会好奇、对精神力都一无所知的程度，他虽然不算善良，但也不至于刻薄。 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但在看到文郁画完图纸的那一瞬间，江隋州还是陷入了迷之沉默。 ……这是什么玩意儿？ 文郁画画功底不算好，勉强能辨认出是辆装甲车，但前面这个单杠和一排短线又是什么东西？ 江隋州皱着眉苦思琢磨，勉强从记忆里抓出一个符合的旧案例：难道是要做单排炮管口？ 不过现在主流的风格都是做隐形设计，搭配s型管口实现全角度弯折和弹道精密转向，像文郁这种……粗犷的表达方式，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除了近乎原始的炮管口之外，装甲车主题的设计也让他很是费解—— 车厢狭小，结构简单，除了座位和主控台，厢内几乎没有留给通讯器和动力设施的余地；没有防护体系和反跟踪装备也就算了，主控台竟然还开了两道窗，将自己的视野暴露无遗。 底座也不够扎实，车轮也远远不如履带扎实。 文郁不知道他内心的腹诽，还在卖力地给对方讲解自己的儿童简笔画，“这个地方我需要横轴式的刀轴，最好可以适配不同的刀种。另外还需要多功能端口，适配不同的拖机……” 江隋州：“……” 他原本以为这怎么也得整一辆热武器，再差也是能打穿脑花的子弹，没想到文郁的要求比他想象中还要低，画的这么花哨，竟然只是冷兵器？？ 失策了。 说实话，这要是以前，他非得挑满两百个毛病，再把这群饭桶设计师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不过眼下情况就不同了，文郁又不是专业的，很可能是纯靠脑补，没考虑到合理性也很正常。 头大。 “……这恐怕不行。” 江隋州深吸了一口气，耐心地告诉他，没有防护系统很危险，装载弹道的管口距离主控室太近，做成半暴.露设计无法挡住弹道发射时的冲击力，对操作者会造成一定的损伤。 刚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文郁打起了精神，十分严肃，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而江隋州的下一句就迷惑了起来。 他现在就是地铁老人看手机，满脸问号。 大约是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江隋州话也多了不少，说得条条是道的。文郁越听越离谱，不得不打断，“等一下，等一下。” “谁说，”他顿了顿，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谁说我要做装甲车的？？” 江隋州也愣了，低头看了一眼图纸，抬起头，又再瞄了一眼，再抬起来。 琢磨了片刻，他试探地问，“那是侦察车？” “……什么都不是，谢谢。” 江隋州微微张开了嘴巴。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文郁沉默了大半天还是没忍住，一把把图纸抢了过来，指尖在纸上戳来戳去，着重强调，“这怎么会是装甲车啊？看起来很像吗？？” “……” “这明明是个旋耕机啊！！” 文郁气愤地说。 “？？” 江隋州也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自己也有一问三不知的时候，疑惑谨慎地反问，“旋耕机是什么？” “……” 文郁哑了半天，突然词穷了，“就是旋耕机啊！你不知道吗？！” “……” 眼前此景，真是‘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文郁这才清晰地认识到，星际的技术发展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曾经不可或缺的农业机，已经成为了一段空白的历史。 他是物理技术白痴，江隋州是农林植保白痴。倒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不过他还是稍微强一点，毕竟在这种环境下，粮仓才是最大的技术和生产力。 发挥完阿q精神，文郁心里总算好受了些，给江隋州科普起了最基本的农业知识。 旋耕机的全名叫做旋转耕耘机，顾名思义，就是用来耕地的机器。旋耕机有非常强的碎土能力，相当于自制犁耙的超超超级加强版，还得是进化过的那种。旋耕机和拖拉机搭配在一起，可以翻耕土壤、拌匀土肥、平整土地，极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现代最普通的一架旋耕机，它的作业宽度大概在一米左右，旋耕的深度可以达到15到18厘米，刀盘的转速大约在每分钟330转左右，可以满足大部分旱田和水田的耕作要求。 文郁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刀轴适配不同刀种的要求，是因为不同的刀片适合的情境也不同。 比如说凿形刀，刀口偏方，这种入土更轻松，但是很容易被杂草缠住，适合菜园和庭院这种小型作业。直角刀的刀面比较宽，所需的制作技术较低，但入土能力差。而弯刀入土较轻松，也能轻易割断杂草，所以普遍适用于水稻田的耕作。[1] 所以他的理想就是拥有一台多功能的旋耕机，配有不同的模式和刀头，完美实行一机多用。 当然，以现在的条件，文郁一个人是很难做到的，能弄个手扶的小型柴油旋耕机就算很不错了。 江隋州听完，一时间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没听错吧？ 文郁想在k12星搞农耕？在k12星？？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放话要统治联邦与帝国、建立梦想新国度，结果被发现连党员都不是。 咱们做梦也不能太离谱，是不是？ 退一万步，就算文郁的梦想是可行的，但两三年能有多大的改变？联邦政府已经在昨天宣布，放弃对k12星的救济。按他们的尿性，应该会重启‘灭星’计划，在未来的两三年内武器摧毁k12星。 届时，k12星将会像曾经爆炸的古地球一样，彻底消失在k星域之中。 现在做这么多的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别的星球……” 江隋州劝解的话还没说出口，文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暂时没有办法出去。” 他坦然道：“我是黑户。” 吊销了身份证和星域居民卡，他走到任何一个正规的星球和国家，都会被警察当做流民抓起来。 这句话一出，江隋州也失语了。 ……没办法，他也是个黑户。 两个黑户四面相对，江隋州默契地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把皱皱巴巴的图纸重新拿了过来研究，又按照文郁的构想，画了一份比较正式的设计图。 文郁在旁边一边补充细节，一边看他作画。小奴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用直尺和圆规，手一划就是标准的圆和直线。 画到一半的时候，文郁就连连点头。 “对，就是这个样子的！！” 江隋州虽然不懂农业机，但是他在博物馆有看到古地球的汽车模型，装甲车、坦克、拖拉机都有，勉强撑起了他的想象力。 画完图纸，江隋州思考了片刻，道：“能凑到材料的话，一个月内应该可以做出来。” 可惜的是，这地方最缺的就是资源。 文郁也没有气馁，或许是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没有多失望。 “那做个手扶型的呢？比较小巧简单。” 他又连说带画地给江隋州展示了一下，对方嗯地一声，这次很轻松地点了点头。 “这个好办。” 说着，他唰唰写下了一张单子，考虑到现实条件，材料精简到不能再简，样样都是必需品，有能代替的，他会在后面附上供文郁参考。 写完，他把单子递过去，“材料是最花时间的，只要凑全了，最多三天。” 三天之后，文郁就可以把种植范围扩大到10亩左右，这是目前情况下他能承受的最大优种面积。 文郁精神一振，接过单子看了一下，大多数材料凑合凑合，或者去垃圾场里翻一翻，都能找到原件或是平替。唯一比较麻烦的，是燃料问题。 k12星晴天不多，尤其现在还是冬季，本就昼短夜长。太阳能家电可以持续使用，是因为大多数小型电器用电较节省，又或是一些高耗电的使用频率不高，足够太阳能电池储存满需要的电量。 但旋耕机不同，它既不是小型家电，又需要经常使用，用太阳能作为主动力太过单一。目前比较好的方法是，到交易站购买星际柴油。 这中间，就又涉及到金钱的问题了。 文郁的目光不禁落到了一旁的豆芽菜培育缸里，眼神中充满着炽热。 小苗小苗，快发芽吧，爸爸急着用钱呢。 江隋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盆黑黢黢脏兮兮的沙土，里面什么都没有。 江隋州陷入了沉默。 再看文郁，他目光中的温度分毫不减。 “……？” 作者有话要说：　　[1] 参考引用百度百科旋耕机的词条 第 7 章 在空间站待了一星期，江隋州每天都在被刷新对文郁的认知。 前两天还平平无奇的培育缸在第三天时终于长出了一茬茬的豆芽苗，五六天时已经能顶着两片脆嫩的叶子直起颤颤巍巍的身子了。 这天早上不到五点，江隋州打着哈欠起来做零件的时候，看到缸里密密麻麻宛若小草丛的豆芽苗，吓了一大跳。 现在就是收获豆芽菜的季节。 他弯着腰在培育缸前观察了一会儿，豆芽苗的清香渐渐沁入了他的鼻息。 在掉入流浪星之前，江隋州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样的小黄叶菜根本不放在眼里。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闻着豆芽菜清新的香气，竟然有些饥肠辘辘。 这些天他们都依靠着营养剂维生，文郁物资不多，好在江隋州的救生舱里还有些补给，一直撑到了现在。 豆芽菜既然已经成熟，也是时候去交易站补充一下物资了。 江隋州看着这片星球里难得的绿色，又看了眼旁边的喷壶，有些跃跃欲试，不过瞄到窗外远远忙碌的背影，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要是让文郁知道他‘染指’了豆芽菜，估计接下来小半个月都没好日子过。 他伸了个懒腰，穿着那身从星船上带下来的皱皱巴巴的衣服，朝实验田走去。 文郁比他起得还早，跟只猫一样，要不是江隋州警觉性强，一般人还真察觉不到他的动静。 他戴着一顶破草帽，手腕上绑了一个手电筒，正在试用江隋州研发的手扶式旋耕机。 虽然刀片转速不及大型旋耕机，但对于文郁来说已经够用了，以前两亩地纯手动用犁耙翻耘，最快也得干大半天，而且还只能算是粗耕。 有了这玩意儿后，文郁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客土本土搅拌得更加均匀。除此之外，文郁还幸运地找到了了不少草木灰，可以用作底肥。 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一番精耕下来，保水保肥能力已经有了大大的提升。 除此之外，文郁还把空间站遮阳板上的塑料膜给扯了下来，打算用来建造日光温室—— 空间站上的遮阳板本来是用来调节整个室内温度的，可以人为调控出春夏秋冬，不过因为能源消耗巨大，除了欣赏也没啥屁用，就被文郁给搁置了。 直到前几天，江隋州看到后跟他说，这种薄膜耐低温，最低可以抗住零下80度的寒冷天气，也有比较好的吸收紫外线的作用。 文郁听了，顿时一拍大腿。 这可不是瞌睡了送枕头嘛。 农大的温室，一般都是做的玻璃温室，单斜面或者双斜面都有，保湿效果好，再配上加湿系统，可以精准调节到植物锁需要的环境。 日光温室可以说是低配的版本，它舍弃了玻璃，用塑料薄膜来做前遮挡面，主要靠吸收太阳能来做能源。日光温室建造起来又方便又便宜，在一些农村的蔬菜田里经常能看到塑料大棚的身影。 流放星的冬季难熬且漫长，如果能够建一个温室出来，可以大大地提高土壤的利用率，只是想要造塑料大棚，对膜也有一定要求。 文郁原本都不报太大希望了，没想到遮阳板上的塑料膜完美符合了他的要求，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过大概类似于地球上的聚乙烯薄膜了。 有了材料，文郁开始画日光温室的结构草图—— 不过因为前车之鉴，江隋州不再相信他的构图技术，草图就又转到他的手里，由文郁口述，江隋州执笔了。几天下来，木杆的框架已经基本建造完毕。 在流放星的每一天，总是过得特别快。 他后来想了想，或许时间没变，只是文郁总是能够把每一秒掰成两秒用。他像一只不知疲倦、不知昼夜的旋耕机，勤勤恳恳地在这块地里耕来耕去。 他发现文郁很能吃苦耐劳。 文郁总是起早贪黑，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做完笔记，到十一二点才睡。但早上却又总是四五点起，江隋州都怀疑他是不是个机器人，怎么从不觉得困倦。 他也从来不叫苦叫累，不觉得委屈。 在旋耕机没有做出来之前，江隋州待在实验室（由空间站的娱乐室改造而成）琢磨发动机，文郁就拽着那把还有倒刺、没打磨干净的犁耙在田里跑来跑去，结了厚厚一层茧的手掌还是磨出了不少血泡。 最后还是江隋州看不过去，帮忙把犁耙稍微打磨了一下，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这件事才算完。 他没办法理解，但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就像他喜欢机甲、喜欢研究武器一样，文郁就是个一腔热血、喜欢种田的普通小孩儿罢了。 是的，江隋州大概能确认了，文郁不是什么间谍，他很纯真，踏实，热情，也有毅力。 虽然有点小心机，爱精打细算、还抠门了些…… 但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对一份事业的热忱与喜爱，更打动人。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钱和种子。文郁把两亩地重新翻了一遍，填补了之前手耕的空缺后，回到室内把新鲜的豆芽菜摘了下来。 江隋州站在一旁，看文郁熟练地把豆芽菜分成好几堆，品相差些的放在一起，长势比较好的新鲜的又堆在另一边，最后一秤，好的大概出了四五斤。 他看着挺高兴，顺口问了一句。 “这么多都留着吃吗？” 他目测剩下的大概还有一两斤，按照流放星的物价，大概可以卖个四五百星币。不多，但好歹也是一笔钱，估计还能再买些零件回来。 “……” 文郁听到他的话，抬头，满脸都写着无语，“你在想什么啊，这些才是我们留着吃的。” 他指向旁边有些残缺的豆芽菜。 江隋州：“……” “你知道这么多豆芽能卖多少钱吗？” 文郁瞥了他一眼，给他算了一笔账，“四五斤也才一千星币。你单子上那些材料，起码也要两千的星币吧？买种子得一千星币吧？还有你的氧气瓶、只够用半个月的，一瓶就得要两千。你前天还说这个光脑运行速度太慢了，想换个新的，那是不是又是五千星币？” “……” 文郁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你算算，这一笔笔的不都是要花出去的钱？一斤豆芽菜卖两百个星币，一瓶营养剂才五十块钱！！” “你再想想，咱们有油吗？有盐吗？有调料吗？有肉吗？有配菜吗？这些要不要花钱买？” “……” 江隋州感觉自己就是站在橱窗外想要买一个蛋糕、却被老妈提着耳朵训的小男孩儿，头都被念大了，只好举起双手妥协。 “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 他讪讪地道，“我就随口那么一句……” 文郁哼了一声，终于停止了絮絮叨。 他找了个保温箱，把蔬菜整理好放在里面，撒了些水，又找了两条束带背在身上，打算趁着时间还早，去附近的交易站试试看。 江隋州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能在这地方开交易站的估计都是些老油条，文郁毕竟还是个小孩儿，长得又面嫩，估计会被无情奸商大砍特砍吧。 万一被气得哭回来…… 他忽然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文郁回头看他，江隋州忽然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含糊地说：“我帮你抬抬价什么的。” 唱个双簧，到时候也能卖个好价钱。 “……” 文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表情是想骂两句的，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背好保温箱，简洁地吩咐了两句，“你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说完，他朝外面走去，顺便扬了扬手环。 这是不听话就电死你的意思。 江隋州显然没有接收到他的警告，或者说从来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他还以为小孩儿是在跟他告别，还好心情地扬起手。 “拜拜。” 他懒洋洋地道，“早点回来。” 文郁：“……” · 交易站距离空间站不算近，大约有五十公里。要是文郁走路过去，恐怕腿都得走断。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流浪星不再具备一些城市和星球的基本功能，但还有一条类似于地铁的飞行器航线没有停，因为是私人建造的，所以价格也要高昂一些。 来回两趟，五十公里，就是八十星币。 文郁心痛得脸都皱起来了，徒步走了十公里才去站台搭乘飞行器，并且决定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可以剩下三十八块的星币。 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呢。 飞行器在空中有固定的航线，速度快且耗油量小，五十公里开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飞行器大约十分钟就可以到了。 快是快……就是容易晕车。 文郁眼冒金星地从飞行器上走下来，触地的时候差点吐出来。现在是交易站的运行时间，飞行器上有不少人，对他的反应也见怪不怪了。 星际交通工具的发展异常迅速，土著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快交通，但对文郁来说却很遭罪。 他晕机。 现在没有飞机了，改成晕船了。 在‘文郁’的记忆中，飞行器之间也是有高低贵贱的，从前他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家的飞行器很稳，内部还配有调节装置，不会让人不适。 毕竟那是要搭载上将的军车。 文郁算了下飞行器的价格，再算了算自己手头的小金库，不仅没有被这巨大的数字打击到，反而还充满了动力。 第 8 章 从飞行器上下来，还要再走两公里才能到交易站。不过完全不用担心迷路，作为最近的物资采购站，一路上都有清晰明显的地标。 这里曾是k12星的边陲小镇，叫呜呜镇。 交易站的前身是呜呜镇最大的集市广场，每天客流量也有数万人，可惜因为战争不断、局势动荡不安，外驻的商家们也纷纷撤离，繁华的呜呜镇也逐渐变成了一座空城。 如今，矗立在这里的已经是一座黑市。 路标指向，还有五十米即将到达。 文郁没有急着寻找收售新鲜蔬菜的商家，豆芽菜在保温箱里可以保持二十四小时的新鲜，他有充足的时间。 他打算先把这里逛一遍。 虽说从前‘文郁’也去过交易站，但人的记忆是带有主观性的，他更相信自己的这双眼睛。走了一圈后，文郁果然发现了不同之处。 交易站而是和小商品一条街差不多，不同的店铺都有叫卖的东西，日用品、粮油、衣服美容等等，五花八门，多种多样。 但不管如何，在交易站里你永远不会看到相互为竞争对手的商店。 理发的只有一家，卖粮食的只有一家，卖五金的也只有一家。他们好像商量好似的，又或者说在遵循着某一规律，不犯规，不越界。 文郁立刻明白了，普通人不可能在这里做生意。不管这些老板是交了保护费，又或者自己就是这条街上的地头蛇，但总之垄断是这里的常态，资本家兜里的钱，不可能被别人分走一毛。 他心中有了数，迈进一家果蔬店。 这会儿店里暂时没什么人，文郁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靠在柜台后面，小麦色的手臂上露出一片黑青色的纹身。 他眯着眼睛听着软媚色.情的流行歌，点了一根香烟，四周烟雾缭绕，带着浓重呛人的气息。 几千年了，人类竟然还没有摆脱烟瘾。 文郁对烟草有点过敏，站在远处轻轻咳了咳。 老板没转过身，大约是从不缺生意，他连招呼客人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靠着墙装没听见。 好在文郁很沉得住气，没有在意。 “豆芽菜多少钱一斤？” 他问。 “你买不起。” 老板哑着嗓子懒懒地道，“现在没货。” 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du品交易。 “我知道。” 文郁说，“我问的是你收购的价钱。” 老板顿了顿，大概是有些意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看到一张年轻的五官，脸上又不禁带了几分嘲笑。 “喂，小孩儿。” 他叼着烟嘴，点了点下巴，“你有多少？” 文郁知道老板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客人不少，看自己年轻，没把他放在眼里很正常。要是他估计也会这样，给几个钱随便打发一下。 他道：“大概有五斤。” 五斤……少是少了点，但聊胜于无。 老板算了算，从收银台里拿了两张蓝色的票子，晃了晃，“给你两百块钱，在箱子里是吧？放着吧。” 文郁没有动。 “你一斤豆芽菜，可以卖七百块钱。” 他平静地道。 文郁刚才在交易站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仗着一张看起来无辜的脸，从路过的买家那里骗到了这里的‘市场价’。 刚才他一张口就是‘买不起，暂时没货’。 足以窥见新鲜蔬菜背后的暴利。 “……” 老板尴尬了一瞬，没想到这小子精得很，还会提前打探行情。 不过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无非就是想多要两张票子，五六斤的豆芽，他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爱卖不卖。”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驱赶，“赶紧滚蛋。” “你们售卖的蔬菜应该是从别的星球派星船运过来的吧？否则不可能卖得这么贵。” 文郁置若罔闻，平静陈述道，“一斤蔬菜在外面大概就一百星币，加上燃料、运输和折损的成本，你卖七百星币，估计也就净赚个三百多。” 老板刚把耳机戴上，还没来得及继续放他爱听的口水歌，听到这番话，忽然顿了顿。 “现在星域的运输船只卡得很严，除了联邦军方的物资船，几乎不能放行。这也是你刚才说，买不起、没货的最主要的原因吧？” 老板沉默片刻，又点了一根烟。 这小孩儿没说错，最贵的永远是买不到的。 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政治因素，海关关口查得特别严，以往给他供货的星船怕被查到罚款，都不是很愿意冒风险了。 要是别的物资那还好说，像衣服化妆品营养剂这种保质期长的，半年运一次，一次吃半年，虽然没那么暴利，但也足够吃香的喝辣的了。 但蔬菜不行啊，虽然现在有保温箱，但至多就保一个星期。更何况蔬菜价高，买的人本来就是要吃个新鲜的，你放一个星期，菜叶都蔫儿了，还卖这么高价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这些，这几天他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老顾客不满意，新顾客买不到，老板实在没办法了，打算过两天卷铺盖回老家。 但想回去也没那么容易，他的名字现在还在通缉单上呢，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这儿做生意。 就算能走，那也是不舍得的。 毕竟蔬菜算是交易站里利润最大的货了，当年他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了这条线，现在拱手让给别人，他怎么甘心？？ 看出他脸上的犹豫，文郁笑了笑，知道刚才的那一番话，已经给自己赢得了最大的筹码。 他这次没再吝啬，当着老板的面打开保温箱，拿出一把脆嫩的豆芽给他看。 “今天刚摘的，都新鲜。” 老板本来没怎么在意，瞥了一眼，顿时眼睛就直了—— 乖乖，这品相，一看就知道咬一口全是沁甜的汁水。是新鲜的，不仅新鲜，还是好货。 有些人不知道，蔬菜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就拿豆芽菜来说，好的豆芽颜色是从内而外透出来的干净和洁白，有自然的光泽，轻轻掐一下，就会爆出汁，而且还自带一股清新的香气。 如何辨别好还是不好，老祖宗已经总结出了十六个字的真理：芽不能弯，根不烂尖，茎不冒水，味不刺鼻。 文郁选的好种子，培养的湿度和温度都是适宜豆子发芽的，生出来的豆芽自然鲜嫩饱满。和经过星船运输、在保温箱里闷好几天的货当然不一样。 老板一看就馋了。 “你刚才说，是新鲜摘下来的？” 他搓着手，试探地问。 既然是刚摘的，就说明是自己家种的豆苗了。 老板做这行的当然知道，这一批豆子种下去，可不止就收一茬的豆芽。 文郁嗯了一声，“暂时试种了这么多。” 他没有透露自己种子的储存量，老板听这口气，一时间也有点摸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了。 暂时试种，那就是说，有长期种植的意思，而且，接下来的也可以维持相同的品质了？ “除了豆芽菜，生菜也在我们的种植计划中。” 文郁故意用了个‘们’字，果然老板眼前一亮。 豆芽菜好生长，但在大众菜谱里略逊一筹，脆生生的生菜搭配咸肉更加爽口，更百搭。更何况既然生菜都能种植，想必其他类似的蔬菜也可以，例如白菜，芝麻菜，樱桃萝卜这些应该都能种植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老板想到未来源源不断的蔬菜源，浑身都兴奋了起来。 “只要你能种的出来……” 他顿了顿，下了很大的决心，“开个价吧。” 说完，他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我要的量很多很多，大概每个月要售出两千多公斤。” 这个数字还是因为星船航线管控所以降低了，实际上k12星并不缺有钱人，里面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暗黑组织，动辄就是成百上千号人，为了补充维生素，改善伙食，这点的消耗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这小孩儿能提供，他就能全清。 然而文郁皱了皱眉，果断拒绝，“蔬菜有生长周期，我不能打包票每个月一定提供多少。” 其实按照文郁规划的实验田来看，是可以达到这个数字的。毕竟一亩生菜的产量在一千公斤到一千五公斤，这还是早熟的品种，晚熟的品种产量最高可以提高到两千五百公斤左右。 这个数字在k12星里是很恐怖的。 但是文郁却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因素。 比如说，种植过程中生菜的折损率，包括种子的成本，日光温室的调控，现在还处于一个刚刚起步的阶段，这些都需要他去一点点摸索。上来就跟对方打包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以他们现在的武力装备，如果有不怀好意的人，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文郁不想对方看出自己的顾虑，故意笑了笑，“物以稀为贵么。要是多了，反而就不值钱了。” 他这么一说，老板顿时明白了，以为他是想多赚点钱，哪儿还有不答应的呢？ 只要渠道是稳定的，口碑打出去，不怕将来菜砸在手里。 关于分成，文郁也没和他客气，狮子大开口，“我做你的供应商，砍掉星船和偷渡的成本，我六你四怎么样？” 老板顿时：“……” 好家伙，成本才堪堪一半，这小孩儿直接就要拿掉他的大头了。 他心里有些肉痛，但是若不答应，就只剩下两条路走，要么撒手不干，把钱白白送到别人手里，要么承担星船被查的风险，那亏的可比现在多了。 不管哪条路，都对不起他这个生意人的良心。 “……”老板权衡利弊，终于忍痛点了点头，“行。只要你产量跟得上，你有多少我卖多少。”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这小孩儿在溜馍。把自己的菜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到时候等交货时间一到，不见人影，那他就傻了。 文郁也知道得放点甜头他才能安心，索性道：“下个星期六我先给你交三十斤的豆芽菜，你到这个地方来收，快的话，下个月就有生菜了。” 豆芽菜是可以反复采收的，这星期种一批新的种子，下一期就可以收两波。 文郁找了张纸，写下的却不是空间站的地址，而是距离空间站三四公里的一个荒凉小厂。 有了他这句话老板就放心了。 “行，下个星期我去收货。” 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这一期的豆芽菜老板给的接近售价了，自己都不赚多少，文郁算了算，五斤的豆芽菜卖了两千五百个星币。 老板还按照成本价卖了他一斤的生菜种子，又答应他下个月帮他看看有没有白菜的。 扣掉种子价，他还剩下了两千星币，比计划中的翻了一倍，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文郁从蔬菜铺子出来，看了眼手环，时间显示已经是晌午。他摸出营养剂，喝了小半瓶充饥，又去交易站买了一些别的东西。 盐油酱醋，这些最基本的调料他都买了些，以后也能稍微改善下伙食。此外，营养剂他买了一箱，以防不时之需。 这玩意因为耐饿又难吃，所以价格格外便宜，文郁在心里已经把它和压缩饼干对接了。 除此之外，还有江隋州写的材料单，虽然他尽力找了平替，但是买材料哪有不费钱的呢？ 一通买下来，文郁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钱包又瘪了下去，心里简直是拿刀在划一般的痛。 流放星日落得早，办完事才三点多，但已经接近黄昏了。文郁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正打算坐飞行器回家，忽然在交易站的大门口看见一个小摊。 那小摊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会做苹果糖。 外面裹的也不是糖汁，只是蜂蜜兑了些水，煮的粘稠了些，然后刷在苹果外面。苹果也不是什么好苹果，没有色泽，一看就不新鲜。 文郁在小摊门口站了很久，站得做苹果糖的大爷都不耐烦了，嫌他挡着自己做生意。 他才缓缓地动了起来，走上前。 “多少钱一个？” 大爷比了个数字。 “十个星币？” 文郁试探地问。 “十个？十个你买西北风去吧！” 大爷翻了个白眼，“一百星币！看见没有，这可是新鲜的苹果，还裹着糖汁呢！！” “……” 文郁忍住吐槽的冲动，犹豫了很久很久，把钱包唯二的纸币抽出一张，递过去，“不用找了。” 这根本不用找好吗？ 大爷吹了吹纸币，又翻了个白眼。 过了十分钟，文郁左手拎着材料、背上背着存放种子的保温箱，右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苹果糖，准备回家了。 文郁不爱吃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是他记得，学长很喜欢甜味。 从飞行器下来，昏黑的夜里徒步走十千米的那两个小时里，文郁扛着风，每一秒都在后悔自己花一百星币买了这么个破烂骗人玩意儿。 明明他是从来不上当的。 他骂骂咧咧地嘟囔着，吹得干裂的手却还是小心地护住了那颗漂亮鲜红的苹果糖。 第 9 章 江隋州趴在工作室的桌上睡了一觉，起来时鼻子有些塞，抬头一看，原来窗户没关。 光脑主机上的热度已经渐渐褪去，手环轻微震动了一下，江隋州看了一眼消息，没有回，把设置重新调成了隐蔽模式。 算算时间，文郁也该回来了。 空间站外一片昏暗，这里总是黑得太早，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好在江隋州常年在星域里飘来飘去，早就已经习惯了。 墙上的挂钟刚好走到晚上九点。 在流放星的夜晚滞留太久不是什么好习惯。 江隋州把窗户关上，桌上还摆着一堆调试的零件，进度虽然不快，但也不至于让文郁怀疑。他回到卧室，手环表带忽然贴着皮肤震动了一下，光靠耳力，这些微的动静几乎难以分辨 。 江隋州设置了不同的震动幅度，不需要抬腕就可以接收到相应的信号，以用来不同的情况。刚才那一下，代表着距离空间站两千米的探测器观测到了文郁的踪迹—— 为了区分，只有文郁的信息是特别的。 江隋州默默算了下时间，早上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到家，空间站距离交易站有五十公里，按照文郁的性格，肯定舍不得在路费上花钱，但是又要保持一定的体力来回。 抛去四到五个小时的车程，文郁在交易站逗留了大约十个小时。 “……” 江隋州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当然不会觉得，文郁是被交易站花花世界迷住眼玩到忘记回家的人，或许恰恰相反。 这小孩儿，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这一星期以来，文郁没有再重拾捡垃圾的老本行，他一直在忙着空间站后面的那两亩地，两人同吃同住，几乎形影不离。 有时候江隋州都忍不住想，文郁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实际上，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到了该辛勤劳作的季节罢了。 但不管怎样，这段来之不易的放风时间，江隋州格外珍惜。 文郁毕竟看着还是个学生样，再精明怎么比得过他们这群刀尖舔血的海盗呢？搜身搜得再干净，总有些遗漏—— 他输，就输在了对科技一无所知。 门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江隋州回过神，主动过去开门。温暖的灯光从里面盈盈地透过来，照亮了文郁满是汗水的脸。 就连睫毛上也沾上了水珠。 江隋州愣了愣。 “呼，呼。” 文郁喘了两口气，还没说什么，江隋州连忙把东西提过去，顿时吃了一惊—— 一到手上，才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文郁卸掉了重量，先去喝了满满一杯水缓解口渴，像是沙漠仙人掌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下雨天。 “下次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江隋州有些歉疚。 让他一个人在家啥也不干，也太有负罪感了。 文郁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 这点路程对他来说也就出了点汗，没什么。小时候背着货爬山去卖东西，都已经习惯了。 “材料单上你写的我都买回来了。” 他语气里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底气不足，“但是我不太了解这些，不知道买回来的好不好。” 术业有专攻，种地这方面他可以按着江隋州打，但反过来，机械方面他就是小学生。 不得不服气的。 江隋州闻言检查了一下，材料的精密度虽然达不到他理想中的标准，但农用也足够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得买一辆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江隋州不可能凭空建一辆拖拉机出来，不说要耗费多少钢材，他们也没有合适的工厂。最好的办法就是买一辆飞行器，江隋州可以把它改成农军一体化，日常出行、农田耕作，还有军事防备，一车多用，最大化地节省成本。 但难就难在这点，就算是个便宜的飞行器，也得要个二十来万。 就文郁身边那点钞票，江隋州虽然不知道数目，但也能猜出来这远远不是他能负担起的。所以他已经打算好，叫他的下属从外面偷渡一辆过来，到时候就假装是飞行故障被遗弃的。 反正文郁也看不出来。 江隋州明白，自己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如果不是得知流火内部叛乱的消息，他可能连这短暂的一个星期都不会停留。 西泽下午发来的短信还留在他的信箱里，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江隋州没有回复。 或许，过完这个月吧。 等他再查清楚一些，等到事件平息，等帮文郁组装出那辆奇怪的旋耕机，再走也不迟。 如果文郁知道请他组装一架机器的价钱，恐怕下巴都要惊掉了吧…… 想到这儿，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文郁并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脱离了掌控。 他还在想着刚才江隋州说的话。 “……飞行器是吗？” 文郁沉思了片刻，大约是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浅浅地点了点头。 ——再等一个月吧。 等到一个月后，他们就会有一辆车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除了材料之外，文郁还买了一大包的种子，灰白青色，像改色放大后的泰国香米，也像从草丛走过不小心被沾上的草籽。 江隋州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也认不出来，还是文郁告诉他才知道，原来这就是生菜的种子。 种子的储存和挑选都是有讲究的，要放在学校里，那新来的一批种子，得经过一轮直接检验、二轮过筛检验、三轮萌芽检验，期间各种记录数据，还要计算种子的品种纯度和发芽率。 虽然实际种田的过程中没必要太过遵纪守律，但那是对于有品种保证的种子而言。在这地方，老板如果拿给他一堆坏种，那他白忙活一个月也没地诉苦去。 文郁抓了一把，粗略看了下，发现这批种子良莠不齐，看来老板也是存了个心思要试探他。 明天要发新的一批豆芽，要选种，要扎塑料大棚，要调试湿度和温度…… 想到一大堆还没做的工作，文郁头都大了，恨不得立刻躺到床上去争分夺秒地开始睡觉。 他把种子放到储藏室密封好，把温度调整在15度左右，打算刷个牙准备休息时，忽然听到江隋州诧异的轻呼。 “这是什么？” 文郁嘴里含着牙膏泡沫，从卫生间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他手里被塑料纸包裹住的苹果糖。 “……” 苹果糖是放在保温箱里的。 他整理种子时忘记拿出来，颜色又鲜艳，正好被路过的江隋州看见了。 江隋州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尴尬情绪，还好奇地问他，“买了怎么不吃呢？给你放冰箱里吧，不然等下可能要化了。” 保温箱调节的是蔬菜保鲜的温度，不高也不低，但对糖浆来说，已经是足够融化的温度了。倒也是奇怪，文郁把它放在箱子里那么久，竟然还没有化开。 他哪里知道，文郁一路握着苹果糖走回来，在空间站门口傻傻地待了五分钟，还是觉得这种行为太傻气，欲盖弥彰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江隋州手上。 文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不算什么巧舌如簧的人，但斗嘴皮子也从来没输过，这会儿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可怜得很。 过了好一会儿，他含着口里的泡沫，含含糊糊地道：“买多了……我吃不下，给你吧。” 江隋州闻言，“那我先放冰箱吧。”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文郁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不喜欢甜的吗？” “还行，没有什么喜不喜欢。” 江隋州回过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 文郁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冷着脸回了卫生间，洗脸漱口的水声哗啦啦格外响。 江隋州以为他是忙碌了一天，有些疲惫了，再加上心情不好，动静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下班后看到什么活都没干的米虫室友，哪个打工人会不生气呢？ 江隋州很有当废物的自觉—— 大概明天他也要跟着一起下田了。 种子袋从保温箱里沾了泥土，落在地面上，灰尘不明显，江隋州拿扫把收拾干净了。 文郁不邋遢，甚至在男生中算是比较整洁的，平时家里有什么脏的地方，江隋州都还没看见，文郁已经拿了块抹布自己去擦干净了。 今天来不及收拾就去洗漱睡觉…… 看来是真累坏了。 空间站里有好几个房间，文郁住在主卧，有个大阳台，可以看到窗外农田的生长情况。江隋州睡在次卧，和主卧隔了一段距离。 这份距离感，对他来说很重要。 十一点，江隋州还不困，靠在躺椅上看书，顺便等待手环那边传来新的消息。 出于自卫，文郁设计的电击位功能已经被他拆掉了，之后他又用光脑连接，加了一些新功能。至于定位，江隋州在动手的时候犹豫了片刻，没完全改动，保留了子母环的特性。 这意味着文郁可以随时监控他在不在家。 不过除了空间站，江隋州也不打算去别的地方闲逛，而且定位也被他修改过，将附近两公里的位置都圈进了空间站的范围。 江隋州又等了大概五分钟，西泽终于发来了短信。屏幕投射在半空中，虚拟的电子光芒像是一张被拼凑起来的地图，在这张地图的中央，写下了一列人员的名单，还有一些数据。 他一行一行、面无表情地扫过去，将所有信息都记在脑海中，然后销毁了所有通讯记录。 不留下任何证据，是他的习惯。 江隋州把手环的隐蔽模式打开，在这个状态下，网络防护系统会自动检测安全墙，防止讯号、地址被反追踪。 他是信息安全的个中翘楚，从他接手流火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任何官方或第三方组织能破解、打探到他们的内部消息。 可惜，再好的安全网里也会有两只蛀虫。 江隋州起身，习惯性地到口袋里摸烟，触到柔软的布料时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星船，不是他的栖息所，这里是流放地，是被舍弃的k12星。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摸着黑走到厨房冰箱，拿走了那根冰凉的苹果糖。 烦躁时叼着什么，他心里会舒服一些。 蜂蜜融化后发出甜腻腻的香气，在文郁的鼻子里，这大概是劣质蜂蜜加上香精的味道。 江隋州却在甜津津的味道里放松了下来。 他发现，文郁偶尔露出的一点善良和体贴，总是能严丝合缝，恰到好处。 就好像，是为他特意准备似的。 · 文郁并不知道昨天有只小老鼠偷偷拿走了冰箱里的糖，并且还默默地给了五星好评。 江隋州没有领情，他是很生气的，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是因为自己一头热的样子很傻。 他不太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 文郁洗了把脸，再打开阳台门，看到远处黑黢黢的农田时，心情忽然又平静了下来。 一瞬间，任务就像工厂里按部就班掉下来的零件一样，飞快地在他脑海里排好了先后顺序。 他计算好产量，播下了新的一批绿豆种子，文郁有种预感，情况好的话，交货时可能还会多出10%~20%的数目。 此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拉塑料大棚。 一亩地的面积大概在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左右，好在空间站足够宽阔，塑料膜是整片覆盖在它的天顶的，撕下来之后刚好够一亩地用。 文郁他望着远处已经扯好的三米四高的固定木杆，再望向堆在旁边的塑料膜，冷酷地哼了一声。 第 10 章（小修） 次卧房门被踹开的时候，江隋州还缩在被子里睡觉。他的睡姿有些奇特，和文郁站在一起时明明有奇特的体型差，但是却喜欢蜷在被子里睡觉，完全被掩埋住才会有安全感。 文郁恰恰相反，他是睡十个小时都不会动弹一下的那种人，只要睡着了就像一具尸体。 他无情地掀开被子，江隋州果然在被子里睡成了一只蜷缩的虾子，泛旧的t恤布料因为过短所以卷到了小腹上面，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没有多余的换洗衣物，头天洗了第二天还没干，这时节天气又冷，江隋州只能裸着身子缩在工作室里吹暖气，不说他自己难不难受，文郁都看不下去了，就扔了件不要的短袖让他换着穿。 文郁的尺码大概要小两个号，江隋州穿在身上就像是套了儿童装，有种莫名的局促。 他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穿一身风衣时显得又高又瘦，肩膀很宽，是走在街上是星探都忍不住过去发一张名片的地步。 但脱了衣服才能发现他身上隐隐的肌肉曲线，不过分，但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性感。 江隋州翻身坐起来，脸上还带着困倦。他比很多男人都要白，手臂和腹部的皮肤裸.露在外，被冷色的月光一照，像冰凉大理石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文郁移开了目光。 “赶紧起来。” 今天活很多，他们得抓紧时间。 江隋州眯着眼睛，一看时间才四点。 “这么早？” 他嘟囔了一句。 其实文郁起床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江隋州听力很好，只是不想起而已。 昨天晚上为了等消息睡得晚了些，再加上现在天气凉，江隋州困得不行，恨不得和床长在一起，要不是文郁把他被子掀了，他还能再躺一会儿。 “时间不等人，赶紧把衣服穿好。” 文郁把他的外套丢过去，正好遮住了那片暴露的皮肤，这才觉得顺眼了些。 他说：“我教你怎么扎塑料大棚。” 虽然说文郁经常以塑料大棚来称呼它，但实际上日光温室和塑料大棚的区别就在于，墙体—— 日光温室会多三堵墙。 日光温室结构主要分为好几个部分，后墙、后屋面、前屋面（以薄膜覆盖）、防寒沟等等，看图纸就像一个单边倾斜面过大的牛奶盒子。 他们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在这里，前者比起后者造价更高，因为有土墙遮挡，保温能力也更突出。 流放星的日照不太充足，气温也偏低，现在也不是生菜种植的季节，所以文郁对防寒措施格外重视，以防一场霜雪就把他的蔬菜冻坏。 除了温室和防寒沟之外，他们还需要在外面建造蓄水池、缓冲房。 防寒沟内用秸秆等草来做为填充物，四周再包裹上一层塑料膜，防止进水影响防寒的效果。 缓冲房一般建立在日光温室前方，房门是朝南开，以防人来人往改变室温；蓄水池为大棚提供水源，保温保水，需要盖上塑料膜防止池水变质。 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温保湿防寒。 文郁对日光温室所有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书本和实验室，但实际操作时，还是有些困难。 江隋州看着图纸后沉思了片刻，按照实际情况稍微修改了一下。 预算有限，他们的温室骨架主要是用木材来固定的，虽然便宜但是不禁风吹雨打。 江隋州逛了逛，从储藏室里拆了一些高强度铝合金，这些都是空间站火箭的余料，足够坚固，比普通钢材还要坚硬，虽然不足以供给整个温室，但是可以极大地提高大棚的稳固性。 而且他还特意做了可拆卸的设计，将来有钱买更好的材料，就可以不费多大力气、轻松替换掉。 因为棚体较大，他们准备的薄膜没办法一次性铺盖，需要用机器把膜的边缘烫接到一起。覆盖完毕，还需要留出一定长度，好方便埋土固定。 上午，江隋州铺完了所有的塑料膜，只剩下一些细节要进行二次处理，日光温室的大概形状已经逐步成型。 文郁在里面安装了数十枚阳光供暖灯—— 这些原本是小型供暖器的暖灯，江隋州随手改造了一下，改完后完美符合了文郁‘模拟日光+调节温度’的要求。 这些供暖灯都是由电池供电，用量很省，经历过几千年的发展后，如今常用的x号电池，小小的一截可以提供日光温室一个星期的电量。 空间站里有几百枚储存的x号电池。 文郁不禁无数次地感慨自己当初深（见）谋（色）远（起）见（意），把江隋州救了下来，事实证明，这小奴隶的作用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日到中午，太阳终于从乌云后露出了真面目。 前机甲维修师、兼前空间站建筑师、兼前武器研究部负责人江隋州从梯子上爬下来，皮肤被晒得发红，薄薄的一件针织衫被汗水浸透。 文郁接了一根水管过来，打算先初步灌一下农田，下午先试种一批生菜，检查一下发芽率。 江隋州瞧见，顺手接过，劈头盖脸地往身上一顿冲，冰凉的水珠砸在滚烫的皮肤上，沁凉的温度瞬间从毛孔渗透了进去，一毫米一毫米地降温。 他浑身湿透，黑色的发微卷地贴在额前，江隋州随手一拨，低头时深邃的眼窝上还残留着水珠。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刚才铺膜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蓄水池的挖掘和防渗工作都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咱们阳台不是有那个花园浇水器吗？我给你改一下，给你安在地上或者墙上，配合光脑可以实现定时定点定量灌溉，怎么样？” 蓄水沟起码需要挖十二立方米的大小，还要用水泥做夯实，如果可以替代的话，能省不少力气。 其实他的设想就是地球上常用的农田灌溉自动喷水器，不过星际时代都是农用机器人去完成浇灌任务，这玩意儿已经很久都没人接触过了。 江隋州越想越觉得可行，他抹掉脸上的水珠，抬起头，耐心地等待着文郁的回复。 阳光覆在文郁的脸上，是暖色的、微醺的光。 文郁脸上的颜色不多，却又很浓郁，黑白分明，一眼就能抓住别人的眼球。他像夏天盛冰水的白瓷碗，是清秀清冷的漂亮。 四目相对时，他微微回过神来。 “什么？ ” 江隋州耐心地复述了一遍。 文郁听完，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 蓄水池并不是表面上给温室提供水源的作用，它是为了在严寒冬季预热水温。江隋州说的虽然方便，但是却失去了保护作物根系被冻害的作用。 更何况，喷水器可以因为缺乏电力而停水，但蓄水池却不会。 说白了，这就是做一个二次防护的作用。 不过，文郁没有完全反驳掉江隋州的想法，“喷水器可以先做，但蓄水池还是要的，不急。” 下午，任务分工就很明确了。 江隋州回去改造喷水器，文郁开始对生菜种子的挑选。 生菜按照生长形态可以分为结球生菜、皱叶生菜和直立生菜，前两种都是生活中比较常接触到的，像文郁拿到手的这一批就是结球生菜。 生菜种子耐寒，种子最低可以在4c时发芽，但是小苗却完全不同，它畏寒怕热，适宜生长的温度是15c-20c，而且生长过程非常喜爱喝水、日晒。 文郁和江隋州科普的时候，对方还严肃认真地给人家取了个小外号：生菜公主。 意思是排场比公主还大，比公主还娇贵。 文郁听得想笑。 他没好意思说，大部分蔬菜都是很娇贵的。 但是只要伺候得好，长出来的叶片水灵灵甜津津的，谁能拒绝吃烤肉的时候加一片生菜解口呢？ 他已经能想象到以后和江隋州一起在阳台吃烤肉、喝橘子汽水的悠闲场景了。 生菜的亩产在一千公斤到两千公斤之间不等，文郁这次虽然只是试种，但没问题的话，一个月后，收获的时候也能有个一两百斤。 老板那边，足够交差了。 文郁挑选了足量的种子，如果是夏天的话，天气过热种子会处于休眠期，就需要低温发芽。不过空间站的温度正合适，他就没有做什么处理。 撒种前，需要先拌一下底肥，生菜对氮肥的需求量比较大，结球生菜还需要大量的钾来补充，土壤肥力不够的话，长出来的叶子会发苦。 好在文郁从交易站回来的时候，顺手买了需要的肥料，价格很便宜，正好能满足生菜田的要求。 将肥料和沙壤土拌和均匀，把农田喷灌至湿润，浇足了底水，再将种子均匀的撒在了田地里，最后浅浅地覆盖上一层表土。 这样就算是完成了。 现在这个季节太冷，基本不太有虫害，只要生菜能发出小苗，之后的生长就会比较顺利了。 江隋州是个没什么常识的，还以为所有蔬菜都和豆芽菜是一个生长速度，下完种子后，他每隔两个小时就兴致勃勃地去田里观摩一下。不过快到第三天的时候，土里还是没什么动静，顶多有一两颗发了小芽，比他的指甲盖还小。 同时期播下去的豆芽菜已经开始疯涨了。 江隋州于是抛弃了生菜，捡起了曾经的旧爱，并且如愿以偿地吃到了文郁做的酸辣豆芽菜。 白醋、辣椒再加上炒豆芽，调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是对于拿营养剂当主食的江隋州来说，酸辣可口，清甜清脆，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当天，江隋州就着豆芽菜多干了一瓶营养剂。 文郁坐在他旁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神非常复杂。不知道内心是在吐槽他真的很能吃，还是同情他只是吃了顿豆芽菜竟然这么兴奋。 生菜定苗之后，就不需要操太多心了，文郁每天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掐着表去田里写观察记录。 但是，偶尔的清闲也不代表着完全的放松。 江隋州在空间站里发现了一块测试精神力的晶石，他说要教文郁怎么去激发它。 第 11 章（小修） 精神力在文郁的认知里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他实在不明白，要怎么调用看都看不见的力量。 他连用意念让头发竖起来都做不到。 但凡文郁看过两本小说，又或是诸如‘哨向’此类设定的，就可以轻松接受现实了。然而，他从没看过，而人类对于未知又都是充满恐惧和好奇的。 他抗拒着接受新世界，又忍不住好奇。 江隋州也没有讲太多深奥的定义和道理，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精神力的人来说，这玩意就跟法术一样让人吃惊。说再多，也不如自己感受来得快。 “这个专门用来测试精神力的，叫做晶石。” 江隋州摊开手中一字夹大小的漂亮石头，多棱透明，和水晶没什么差别。 “晶石可以反复利用，只要你将精神力注入进去，它就会亮起颜色。你可以理解成体重秤，只要站上去，就会显示数值。” 说着，他稍微注入了一点点精神力，晶石立刻发出了淡蓝色的光芒，大约亮了几秒钟后就暗了下去。 “？？？” 文郁瞪大了眼睛。 此刻他的表情，跟于谦第一次亮相春晚表演魔术时一模一样，把震惊都写在了脸上。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忍不住发问。 江隋州刚才特意给他检查过，文郁摸得很仔细，这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透明水晶，没有按钮，没有电路，也没藏着什么太阳能发电器，不存在什么作弊的可能性。 江隋州的手掌干干净净，只有细密的掌纹。 他笑了笑，故意多注入了一些精神力，颜色千变万化，五颜六色，最后定格在浓郁的发光的金色。 这金色照耀得如梦如幻，将水晶的美丽遮挡得完完全全，握在手中仿佛一个漂亮的发光体，宛若小太阳。 “……哇。” 文郁发出了一道吃惊的喟叹。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看春晚，刘谦第一次上台在全国人民前表演魔术，那时候他还有个好搭档董卿。当他自信地抽出一张和主持人相同花色相同数字的扑克牌时，围在电视机前的所有人都发出了震惊的呼声。 对于魔术师而言，这只是最基础的障眼法罢了。 江隋州也是一样。 其实展现在文郁面前的都是最简单的一些常识，就跟和小孩儿科普1+1=2一样。 江隋州以前很不喜欢笨蛋，也很讨厌浮夸的夸奖和崇拜。但在这一刻，他看着文郁脸上的不可置信和新奇，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西泽女朋友总是问一些白痴问题，这个小子还能摆出一副很受用很愉悦的表情。 真是奇怪又奇妙。 表演完魔法，江隋州终于迈入了正题，“不同颜色代表了精神力高低，灰色是f级，蓝色是e级，绿色是d级，再往上就是红橙黄，分别是a、b、c级。” 红橙黄绿蓝灰色，就是精神力的六个等级，如果没有精神力的话，这块水晶是不会被激发的。 当然，只要经过学习，精神力是可以向下兼容的，比如说你有a级的精神力，可以通过控制在水晶上只显示c级的能力。越有能力的人往往越低调，越会遮掩藏纳自己的底牌。 但是—— “你说红色是a级，橙色是b级，黄色是c级。” 文郁忽然问，“那你刚才的金色呢？是什么等级？” “……” 江隋州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遭了，只顾着装逼，忘记收敛一下身份了。 “呃……这个其实就是黄色。” 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江隋州的大脑终于重启，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 “其实显色度也代表着精神力的水平。你看我黄到发光，就说明我在c级里算是顶尖的了，但是还远远比不上b级，等级的跨越才是最难的。” 文郁点了点头，好像懂了。 他理解的意思是，这个就相当于是年薪百万的中产家庭，虽然在大部分人的眼中已经算是比较高的水平，但离真正的富人阶层还有不小的差距。 文郁没什么野心，就算是最底层的f级也行，能帮他的蔬菜田增产是最好的。 如果不行，强身健体那也可以。 看着文郁一脸认真的表情，江隋州忽然有些心虚。 但其实他也没说错，颜色浓淡确实代表了水平的高低，只不过c级是远远达不到这样发光的条件了。 “来，你握住这个。” 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把晶石放到文郁手心里，耐心教导，“集中注意力，想象有一股气顺着血液、从你的心脏流淌到手腕，汇交在你的指尖，微微发热——” “……唔。” 文郁是个没什么想象力的人，他皱着眉绞尽脑汁，然而别说发热了，他甚至都没感受到血液的流动。 睁眼一看，晶石果然没有动静。 如此试了好几遍，江隋州又换了好几个方法教他，都没有什么用。一个小时过去，文郁憋气憋得脸都红了，可惜他就像一只小公鸡，纯纯的一个有心无力。 江隋州都忍不住沉默了。 “可能是你还没有掌握诀窍。” 他比划了一下，“要把力量汇聚在手上……” 江隋州又演示了好几遍，但是文郁已经有点累了，注意力不够集中，自然越试越不行。 “算了吧。”文郁已经想放弃了，“明天再练吧？” “……” 不应该呀。 按他的感应和直觉，文郁是有精神力的，就算不会太高，也不应该连f级都激活不了吧？ 作为当事人，文郁心态反而比江隋州好很多。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太可能成功，不过没什么关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 但江隋州不信邪，决意明早之前要熬夜整理出一本如何开发精神力的教学册子，让文郁好好看，好好学。这种情况就像是清华北大的数学系教授，他小学五年级的儿子数学只考了二十分，教授头发都快挠秃了，对着卷子愣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都能做错。 文郁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懒得劝，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捡垃圾呢。 自从开启他的蔬菜田大业后，文郁快有小半个月没再去垃圾站了。别说，还有点想念。 生菜小苗安安稳稳地长了几天，k12星也跟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虽然不大，但是温度是实打实地降了，好在温室保暖做得到位，没有冻害损失。 因为这场雨，文郁还在垃圾站附近找到了一小把香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香菇被称为蘑菇皇后，不仅营养价值高，而且味道也鲜美，不管是做炒菜还是炖汤都很合适，还可以加工一下做成干香菇，更方便保存。 香菇还是变温结实性真菌，对温度湿度都很挑剔，一般来说，按照流浪星的天气，这个时节孢子是不会萌发的。不过巧的是，因为下雨，垃圾站内部杂物堆积，腐败升温，反而正好契合了香菇的生长。 香菇菌丝虽然耐低温，但一般维持不到十天，文郁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早一步孢子还没发，他看不到；晚一步菌丝耐不住天气，就要丧失生命力了。 文郁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片的香菇挖了出来，尽量不破坏到菌丝和一些还没来得及萌发的孢子。 香菇和豆芽菜一样，是可以多次采摘的，但如果培养基腐烂分解的话，就不能再生长了。 蘑菇的菌种制作也不算难，早生种的香菇接种后大概三到四个月就可以采摘，迟生种的大概要半年，等出菇后就可以制作菌丝包，大量地进行种植了！ 此外，文郁还在附近的荒野草地里发现了一种k12星特有的植物，叫做水星草。 水星草的一边草叶呈现波浪状，另一边却是锯齿形，很容易划伤皮肤。根据前文郁的记忆，这是一种有毒性的野草，如果被划到，虽然不会至死，但伤口会肿胀发痛，头晕目眩个好几天。 而且因为这种草生命力格外旺盛，没有政府去打理绿化，也没有天敌，所以竟然也成为了流放星里不可多得的一抹绿色。 而且，文郁发现垃圾站臭气熏天，一般都会吸引不少苍蝇蚊虫，但是水星草附近的土地和空气却是干干净净的，哪怕扒开土地，也很难发现蚂蚁的踪迹。 最主要的是，它不会对其他植物产生毒性。 也就是说，水星草是植物的保护伞。 得出这个结论后，文郁精神一振。 再过一个多月，难熬的冬天就要过去了，但对于文郁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春天回暖，虫害病害就有可能要祸害他的农田了。 像水星草这种自带杀菌杀虫效果的，就可以制成植物性农药，大大降低了文郁去购买农药的成本。 除了香菇和水星草之外，文郁还捡到不少有用的东西，一天下来，收获得满满当当。他高高兴兴地背着铁桶走回家，打算回去和江隋州分享喜悦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两抹不太熟悉的身影。 这里距离空间站只有两公里。 文郁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两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正靠在一处抽烟，大约是发现了他的侵入，两人捏着烟一同回过头来。 他们探视扫量的目光，让文郁不是很舒服。 他立刻撇过了脸，没有再和他们直视，快步匆匆地朝另一端走过去了。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文郁很少在自己的生活区域里看到别人。在这里，就像小混混会拉帮结派似的，不同的组织或者群体会划分自己的领地，一般人不会冒犯。 文郁所在的空间站也是，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居住的是谁，但他们就像是达成了共识似的，从不靠近。 可是今天居然出现了陌生人的身影。 文郁加快步伐，在附近又绕了两三公里，确定对方没有跟踪，视线范围内也看不到任何人之后，才悄摸摸地跑回了空间站。 一回到家，文郁就和小奴隶说了这件事。 江隋州道：“知道了，放心。” 除了这句话，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文郁却莫名地安心了。 第 12 章（小修） 事实上，江隋州比文郁更早发现了异常。 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黑进了废弃的当地政府系统，再加上西泽的里应外合，现在以空间站为中心方圆八千平方米的地界都纳进了他的监控范围。 文郁说的这两人他有点印象，两天前系统显示他们还只是在五公里以外的地方活动，今天突然靠近，甚至差点进入空间站警戒区，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江隋州派人调查了一下，结果有些意外。 这些人不是k12星的当地组织，也不是追击的联邦192军团，而是一家私人pmc，也就是雇佣兵集团。 这家公司向来对流火保持中立态度，水平也有限，高傲的联邦军方也不会选择和这种民间组织合作。 既然目标不是他们…… 那就只剩下一个了。 除了他之外，文郁也是个黑户。 江隋州不知道他的年龄，身份，家庭情况，甚至也不能确定这个名字是不是真实的，所以才觉得奇怪。 文郁足够聪明机警，有能力，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接受过教育、看着像是正常家庭出身的小孩儿沦落成‘黑户’？ 不过他没有问，毕竟每个人都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不是每段回忆都适合提起的，他也有。 之后，江隋州加快了空间站安全防护的进度。 星船航线管控对蔬菜老板这种代购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他合作的船只都被卡在了外面，没法自由进出。但对于江隋州来说没什么影响，毕竟‘违法乱纪’就是他们的老本行。 流火的船甚至在星域里还有个广为流传的外号—— 幽灵船。 他们的船只从不会出现在任何探测器中，甚至能毫不费力地突破联邦和帝国的星岸线，行迹无踪又鬼魅，宛若一抹幽灵。 眼下，幽灵船的老大穿着一件飘逸的衬衫、正叼着烟在空无人烟的码头前检查西泽派人运来的货物。 满脸络腮胡的小弟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老板’，对方浑然未知，还在清点着氧气瓶数量。 时值关键时期，为了不暴露江隋州的踪迹，西泽不方便亲自出面，就让助手做了一笔账，假装是做生意，再派了一个分支的小老大去交货，以掩人耳目。 流火内部也不是人人都认得江隋州的。 事实上，他公开露面的机会很少，职务较低的人员基本不可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大部分人甚至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 清点完，江隋州还是不太满意。 “说好的飞行器呢？还有探测器也少了十二个。” 火星快烧到烟嘴处，他按着烟头灭了，不满道，“大哥，我可是实打实交了钱的，你不会吞我的货吧？” “到我手上的就是这个数。”络腮胡闻言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出库的就这么多货，你爱要不要。” 现在不景气啊，前几天他们的货船和军方的打了起来，损失不小，能有的卖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说起来，他们老大也在那场星船交战中不知所踪，虽然流火现在还是正常运营，上头的人也几次安抚说没事，但这种事怎么能说得准？ 要是真的没事，那老大为什么不现身？ 尤其是现在大批量的往流放星清库存的动作，像极了转移公司资产……他这辈子也没想到海盗也会面临老大跑路、组织倒闭的局面啊。 一想到以后还要考虑谋别的出路，下岗再就业，络腮胡不禁发出了愁人的喟叹。 江隋州听到了，笑了笑，也给他点了根烟。 “别叹气，有什么不如意的抽根烟就过去了。” 说着，他点了点身后的那批货，语气随意，“少就少了吧，放心，我很好说话的。你等下帮我搬到我的办公室里去就行。” 他在这附近买下了一栋楼，里面藏着他的办公设备，还有一些不太方便和文郁交代来龙去脉的物资。 实在没办法啊，家里有多少库存小孩儿一清二楚，上回江隋州偷偷往冰箱塞了两瓶营养剂，文郁立刻就发现了，最后还是他好说歹说才糊弄了过去。 搬货路上废了点时间，江隋州装好新的光子计算机，顺带把办公室和空间站的网络设施都更新了一下，网速更快，处理事务也更方便。只是用惯了文郁的那个旧光脑，乍一下换了高新设备，还有些不太习惯。 西泽算好了收货的时间，还发来了短信，调侃他怎么幡然醒悟，终于想建立黑客帝国了？ “……” 江隋州直接拉黑了，根本没理他。 办完这些，已经是下午四点，按照他对文郁的了解，这个点小孩儿还在外面神农尝百草呢。 自从找到水星草之后，他对k12星本土的植物都格外感兴趣，那劲头跟伽利略发现新大陆也没什么两样。 然而江隋州失算了。 四点四十，他推开门回到家，打开灯的那一瞬间，灯光自上而下铺造，照亮了双手环臂面无表情的文郁。 江隋州吓了一大跳，有点慌。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但就跟出去喝酒的老公回家后被老婆逮个正着一样，没有原则性错误，但就是心虚。 文郁面色平静地问：“你去哪儿了？” 也是一句经典台词。 江隋州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脱鞋换鞋，一手扶着墙壁，自然地答道：“你之前不是说化学农肥的渠道不多，联系过交易站那边的老板，也不太好买吗？” 文郁微微眯起眼睛，不太满意他转移话题，但涉及到自己关心的问题，还是嗯了一声。 “我刚才出去走了走，发现附近有个小村落，人口不多，靠代加工零件为生。我跟他们村长商量了一下，他说可以给我们提供、整理有机肥，而且价格不高。” 江隋州道。 有机肥？ 真的假的？ 文郁愣了愣，心里还存着疑虑，再打开手环，他发现江隋州在两点之前一直待在家里，出门后只去了一个地方，之后就原路返回了。 倘若他再打开地图，就会发现江隋州说得没错，那的确是个小村落。 当然不会有错。 江隋州确实去了这个小村庄，只是他是在装修完办公室之后，手环上显示的已经是他修改过的数据了。 文郁抿了抿唇，但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出乎意料。 “……下次你想出门的话，可以提前和我说。” 他不是喜欢限制人身自由的那种人，但是毕竟也相处了小半个月，江隋州要真跑了，他也是会难受的。 江隋州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其实所谓的许可只是面子工程罢了，实际上他每天都会偷偷跑出去乱逛，只是这次不巧被发现了。 可是文郁的表情很认真，江隋州看得一时心软，又有些叛逆后的愧疚，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 这件事就此揭过，两个人又聊起了正事。 江隋州发现的这个小村庄，文郁其实并不陌生。早在刚来不久的时候，他就踩过附近的点，知道在距离空间站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户小农村，叫星星村。 村子不算大，老弱病残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户人口，壮年劳动力基本都已经逃离了，村民主要就是些平均年纪五六十岁往上的老人，还有十几岁不等的小孩。 大约也是农户发展过来的原因，村长很快明白了江隋州收集有机肥的目的，他先是委婉劝告了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流放星的土地80%都不适合种植。 不过在江隋州给他看过已经冒芽的生菜照片后，村长犹豫了很久，还是同意了。 他提的报酬并不算高，这笔收入平均下来，对于村民来说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但是村长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你说什么？他们村有小鸡？？” 文郁眼睛都瞪大了。 鸡肉作为地球超市里难得便宜的荤菜种类之一，在一众高价的牛肉羊肉和猪肉之中，显得那么清新脱俗。 更难得可贵的是，鸡的饲养成本要低许多。 在大部分农村，到处都能听到后院传来咯咯咯的叫声，基本上每户人家都会种两只鸡，白天放到小山上吃草吃虫，日落时再赶回来。 但养猪养牛，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星星村全村只有两只小鸡，一公一母，这是他们花大价钱买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全村人都吃上鸡蛋，给孩子和老人们好好补充营养。 但可惜的是，他们准备的饲料小鸡不爱吃，水也不怎么喝，成日里总是蔫蔫儿的。以至于都养到三四个月了，母鸡的体重还是远远低于正常的克数。 村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星星村的村民没有太多养鸡的知识，想着这些年轻人既然都能在这片荒土地里种上水灵灵的蔬菜，说不定小鸡会爱吃呢？ 他们预期中，两只小鸡的年产蛋量是在一百枚左右，如果文郁他们愿意合作的话，村长可以每年为他们提供二十只鸡蛋，这还是全村人民商量出来的结果。 这二十只蛋还是从二十位老人的嘴里省出来的，但对于贫瘠的星星村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文郁听完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过了半晌，他才道：“二十个怎么够？四十个吧。” 优良的母鸡每年可以产蛋三百余枚，而且分量也相当足，一个就有五十多克。 他小时候，可是村里养鸡的一把好手。 第 13 章 文郁没立刻去星星村和村长谈养鸡的事宜，这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首先是供给蔬菜店老板的豆芽菜，青黄交接的豆芽菜栽满了空间站能见到的所有大水缸，满满当当的。家里摆不下，文郁还拿了几盆放到日光温室去，单独给它们开了个‘小包厢’。 这一茬的收菜量比起文郁预估的只多不少。 交易的当天，他割了三十斤的新鲜豆芽菜，放在保温袋里，撒了些水保持湿度。文郁还留了一部分，等绿豆的荚果大部分变成深褐色时，就可以收获了。 把收好的绿豆用□□熏蒸，之后再密封保存，隔绝氧气，这样不仅能去除虫害，也不影响种子再发芽。 蔬菜店老板叫罗纳德。 文郁和罗纳德约定在距离空间站三四公里的一家废旧纺织厂前交易。 三十斤虽然不算多，但毕竟是要售卖的新鲜蔬菜，文郁怕把豆芽菜的品相压得不好看了，就叫上了江隋州帮忙，还提前问星星村借了他们唯一的一把小推车。 因为文郁承诺会让母鸡的产蛋量起码翻两倍，村长很是感激，并没有收取租借的费用。 罗纳德抵达的时候穿着一件薄薄的大衣，梳了个背头不算，还戴了个大墨镜。他是开着飞行器来的，尖嘴的小型飞机染上了炫酷黑的车漆，很是拉风。 看上去不像是来交货，倒像是来泡妞的。 “嗨，我的好朋友，我的老伙计。” 罗纳德笑着打了招呼，推下眼镜，目光在这个高大英俊的陌生小伙子身上扫来扫去，又绕回了文郁身上。 “这位是你的伙伴？” 他饶有兴致地问。 文郁道：“三十斤都在这里，需要秤吗？” 见他避而不答，罗纳德也没有再追问了。 “不用，我的手就是最好的尺子。” 说着，他脱下指节上两三个银光闪闪的戒指，江隋州看到他的动作，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看到光秃秃的手背，他愣了愣。 身旁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文郁已经提前把豆芽菜分了出来，每捆都是一整斤，不多也不少。罗纳德抓着一把轻轻掂量了一下，确认完毕后就放到旁边，这样一把一把地掂过去，他坚信自己这么多年的水平，愣是不用文郁口中提到的秤。 文郁虽然没什么耐心，但考虑到一会儿就能拿到钞票，硬是耐着性子等了下来。 罗纳德终于数完，不多不少，十分满意。 “那我就按照上次的价结给你。” 他掏出钱包，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叠早就准备好的星币，沾了点唾沫开始点钞。他声音很低，江隋州在旁边一张一张看得很清楚，数了一下张数，越看越心惊。 这三十斤的豆芽菜，竟然赚了一万五星币？！ 五百星币一斤，这相已经远远超出市价了！ 文郁没有说话，等罗纳德数完后，他接到手又点了一遍，只是动作明显更熟练更快速，蓝色的钞票在他手里就跟蝴蝶振动的翅膀一样，几乎只能看到残影。 他一边点钞，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上次谈的好像不是这个价格吧？” “嗯？不是吗？” 飞快数完后，文郁握着那叠厚厚的纸钞，面色平静，“还有，这里面少了四张。” 罗纳德的表情顿时僵了僵，很快又恢复正常。 “上周我不就是五百星币一斤卖给你的嘛？就拿了一点点的成本价，这次也一样呀。”他摊开手诚恳地道，“而且刚才我数的时候你和你的同伴也看着，速度也不快，正正好就是一百五十张，不信你问他。” 江隋州闻言，没有随便搭话。 他还不至于糊涂到分清楚哪个阵营。 见这小伙子没有搭腔，罗纳德挑了挑眉，忽然眯起眼睛，忽然换了一副凌厉的神色。 “反正我刚才数的就是这么多，还是说……” “你是想坐地起价呢？” 罗纳德的语调带着一点挑衅，文郁没有被激怒到，他将那一摞钞票递给江隋州，随后把自己的衣袖翻开，展示手心手背，以表示自己没有作弊。 “你来数数看。” 文郁朝江隋州点了点下巴，“是多少。” 罗纳德转过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 “……” 江隋州顿了顿，顶着两双审视的目光，只好接替了验钞员的位置。 他握紧手上所有的钞票，在两个人的眼前一张一张地数过去。江隋州数得很慢，务必证明其中没有粘连，到最后，果然是少了四张。 江隋州目露震惊。 让他震惊的不是罗纳德展现的魔术，而是文郁那双锐利的眼，没有给对方一丝发挥的机会。 “需要让他也给你展示一下衣袖的干净程度吗？” 文郁道。 但是江隋州因为要推车，早就把衣袖卷起来了，露出了小臂，否则罗纳德不会同意让他来点钞。 “你是怎么发现的？” 罗纳德叹了口气，只好从自己的袖口取出几张折叠的星币，神奇地道，“我这一招从来没被人发现过。” “那是因为被你选中的目标都很蠢。” 他平铺直叙地道，“而且，既然我选择现金交易，就已经做好了你会动手脚的准备了。” 江隋州：“……” 有被内涵到。 “还有，”文郁摊开手掌，没打算放过他，“之前我们说好的是六四分，我六你四。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我想，这次应该不用请你拿出账本了，对吧？” “……是的，我认输。” 这下，罗纳德也不得不服气了。 上回他确实是以接近售出价的价格给文郁让了利，但这批豆芽菜转手就被他的老客户们争抢了起来，因为品质比以前还要好，最后敲定到一千星币一斤。 那位客户还表示，如果后续还能保持这样的质量，那价格也不会变，甚至只涨不跌。 不得不说，蔬菜已经是k12星的头号高奢了。 所以，因为蔬菜涨价，实际的利润并没有改变，小气的罗纳德才舍得以五百星币一斤的‘高价’卖给文郁。 可惜，文郁早就把他看透了，大家都是同一类人，撅个屁股想放什么味的屁，他心里都一清二楚。 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以罗纳德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他输得心服口服，从钱包里取钞票的时候，忍不住问道：“既然你知道我可能会在现金上耍诈，那为什么不用光脑收账呢？那样我也没有作假的机会吧。” 他说的用光脑收账，其实就是电子支付，用星海币来交易。星海币是全星际通用的电子货币，比纸钞更方便支付，更容易保存，而且安全性也更高。 唯一的问题是，它需要id卡实名注册。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文郁放弃了。 只要在星网上留下一点点的痕迹，相信他的姨妈和姨夫都会立刻追过来，将他秘密暗杀了吧？ 在这个星海币格外普遍的年代，坚持使用纸币交易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理由。 罗纳德见他没有正面回答，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么年轻就通缉在榜，实在是让人意外，但按照文郁的心机和智商，似乎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交货结束后，大概是难得遇到同道中人，罗纳德秉着惺惺相惜、臭味相投的友好交友态度，提点了一句，“办一张假证只要两万星币，你可以将收到的星海币转成克洛币。” 一直沉默的江隋州忽然抬起头来。 文郁满脸问号，罗纳德理所当然地把两人的反应视为是求知欲，滔滔不绝地解释了起来。 “克洛币是世界上最特殊的货币，也是帝国批准流通的电子货币之一，帝国曾为它专门立了一部《克洛货币法则》，法则中规定，克洛币永远维持着动态平衡的汇率，不会贬值，也不会增值。” 打个比方说，正常情况下，十个星海币可以兑换一个克洛币，也可以兑换一个其他等值的电子货币。等到星海币增值，五个星海币就能兑换一个别的电子货币时，他们仍需要用十个星海币去兑换一个克洛币。 这是一套近乎于畸形、俯首臣服的货币准则。 而且只在帝国境内生效。 好在几百年来，星海币的汇率一直被帝国和联邦控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再加上克洛币账户能储存的限度有限，所以也没多少人进行倒卖。 不过近些年来，随着星域逃犯和第三方组织人口的不断扩大，克洛币的稳定安全和永久可交易性，已经成为了诸多黑户们电子账户的不二选择。 “这也太儿戏了吧？” 文郁觉得很神奇，“万一汇率大幅度波动呢？或者市场通货膨胀，帝国愿意承受这份未知的风险？” “谁知道呢。”罗纳德耸了耸肩，“《克洛币法则》在法典里是永不废除的，只要皇帝还在位一天，就得听从他爹留下的这句圣经吧？” 只要这部法律依旧生效，那克洛币就是星域中最保值的电子货币，没有之一。 文郁摇了摇头，又问：“那为什么叫克洛币呢？” 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问人民币为什么叫人民币一样，看似没脑袋，但实际上完全不同。对啊，既然是帝国发行的电子货币，为什么不叫‘帝国币’呢？ 克洛币这个名字，一听就很不一般啊。 “这……” 罗纳德一下子被问倒了。 他们只关心今天口袋里赚了多少钱，谁会没事干去想为什么克洛币叫这个名字呢？ 沉默半晌，江隋州忽然道：“克洛是帝国皇族的姓氏缩写。” 克洛的全称是克洛多维奇。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为了纪念皇家的某位人物，所以特地颁布了这道法律。 不过文郁对此还存有疑虑。 所谓的克洛币，不就是被认证过的比特币吗？只要是电子货币，就有贬值和失效的风险。 不过罗纳德说的倒不全是废话，现金交易确实麻烦，如果能办假id卡注册星海账户，那以后收账对账就方便多了。 只是一张假证要两万星币，相当于这个星期的收入都没有了。 口袋都没有钱，那还买钱包做什么？ 回去的路上，他叹了两声，江隋州大约是觉察到他的跃跃欲试，笑了笑，道：“你要是想注册星海币账号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一张假证。” 文郁本来还在emo，闻言，眼睛都亮了。 “真的吗？！” 江隋州嗯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经过他手的假id卡其实和真的没什么区别，事实上他们早就破解、并掌握了帝国和联邦身份id的密码技术。 联邦之所以查不到流火的漏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流火的高层人员使用的都是真正的id卡。 id卡是真的，人是假的，这怎么查？ 就像是白开水淌进了海里，杯里是淡水，海水是咸水，但那又有什么分别？已经融为一体，无法分辨了。 “太好了！！” 即便只是张假证，文郁也满足了，立刻追问道：“那我可以用这个账户登录其他的软件吗？” 江隋州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 文郁一想到可以登录光脑，激动地脸都红了。 之前江隋州在旁边使用光脑，虽然他面上不显露，但其实心里很羡慕。毕竟是和现代完全不同的高新科技，型号再旧对他来说也是新玩具。 更何况，隔了几千年，机械和科技水平完全不是一个维度的，他需要补充大量的知识。 文郁已经预感到解禁的那一天，自己一定像一块海绵一样，彻夜不休地研究着网络上的信息。 “这不是么难事……” 江隋州停住了脚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他说得有些突然，文郁不解地回头。 此时已是日暮黄昏，k12星景色荒凉，但风却恣意，混合着柔和昏暗的光线，投射在江隋州的肩膀上。 他转过脸来，黑色的发在风中摇旗般晃动，发丝掩盖住了那张深邃的脸，连表情都变得微微模糊。 江隋州抬起手，比了比大概的位置和宝石大小。 “你有看见过我手上一枚红宝石戒指吗？” 他话音未落，文郁立刻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伸向裤兜，忙不迭的道：“有的有的……” 一开始，他是觉得自己尚且衣食不暖，还要救人，生活也太困难了。以防万一就收了戒指作为报酬，之后就忘了这件事。 不过江隋州到空间站后帮了他不少忙，现在他主动提起，文郁自然不会再占为己有。 只是他摸完才想起来，戒指收在书房的抽屉里了。 “抱歉，我……” 江隋州打断了他的话，“没关系，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留下吧。” 江隋州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悲乐，他只是平淡又温柔地道，“希望你……能好好保管它。” 作者有话要说：　　植树节活动期间投喂营养液可以翻倍……（弱弱发声） 第 14 章（修排版） 文郁回到家后，在抽屉里翻出了那枚戒指。 都说第一眼就心动的宝石会念念不忘，文郁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他对高消费的生活并不感兴趣，看过后顶多记得奢侈品标价，不会记住它的模样。 这还是带回来之后他第一次认真打量。 他抬起手，握着戒圈，让阳光透过宝石的棱角，成色轻盈透亮。四只尖细的黄金戒托牢牢地托举起这颗半椭圆的鸽血红，周围一圈用钻石加以点缀、镶嵌，宛若雪花的六角形边纹。[1] 一般来说，宝石的价格要从颜色、净度、切工和大小几个方面来综合衡量，文郁虽然不太了解，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这枚戒指有多贵重。 这么大一颗宝石，旁边还镶了钻，怎么着都不会便宜吧？江隋州真舍得给他保管？ 文郁在书房里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戒指放到一个绒布小盒子里收了起来。 他虽然贪财，但还有点最基本的道德，不是他的，文郁不会多看一分。更何况他也不是个傻子，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他看得出来，江隋州肯定是重视这枚戒指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勉为其难帮忙保管一下吧。毕竟，这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比守财奴的金库还要安全呢？ 这天过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这件事，好像这枚戒指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这段时间里，生菜有条不紊地生长着，生菜由拇指大小的小苗慢慢地长出了两片真叶，之后发育就会逐渐加快，渐渐地舒展出生菜的形态，比一比也有儿童手掌的大小了。 前段时间下雨，雨水和空气中含氮量大大增加，文郁就把空间站的集雨器搬了出来，用作生菜田的主要灌溉水源，果然浇了这么几天后，小生菜的长势明显大好。 大概再长一个月，就可以收割第一批生菜了。 与此同时，文郁也终于抽出了时间，和江隋州一起前往星星村，商谈关于小鸡——哦不，是有机肥的事宜。 星星村的居民都是k12星的老土著们了，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贯彻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小户种田、自给自足的优良传统。他们的理念更像是古地球的农耕时代，全靠口口相传下来的直觉和经验，换句话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出现意料外的情况时，就一筹莫展了。 如今的星星村基本上是靠着制作、加工简单的手工品为生，生活条件非常困难。 文郁和江隋州下午过来的时候，村长和一众老人还到村门口迎接，时节深冬，村长的老婆有些害羞地端出两杯热茶，请他们喝了暖暖身子。文郁看到，手上都是做粗活产生的皲裂的皱纹。 说是惹茶，其实就是白开水放了两片叶子。 毕竟茶叶对他们来说都太过奢侈。 文郁坐在破破烂烂的小马扎上，沉默了。 说实话，他不是没见过贫穷的环境，他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大冬天挑水担、大夏天背箩筐，手上全是冻疮，好不容易才从大山走出来的人，最懂生活的不容易。 但他没想过，在几千年后的星际社会里，还存在着这样的贫民窟，走不出去的农村。 村长名叫瓦格尼，今年已经七十岁了。 有现代医学的支撑，人类平均寿命也普遍提高，文郁得知他年纪的时候还吃了一惊，因为看上去和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没太大区别。 热情淳朴的瓦格尼带文郁去观摩了他们村特意为小鸡建造的鸡舍，星星村虽然贫穷，但是村民们都勤劳能干，鸡舍被打扫得很整洁，没有什么臭味，鸡笼宽敞，饲料口也干干净净。 他垫着脚往里面探了一眼，发现这间鸡舍还是两间‘单人房’，公鸡和母鸡一左一右，中间一堵矮墙隔住，母鸡靠在角落里打盹，体型较正常水平偏瘦小，公鸡正半卧着不停地梳理自己的羽毛。 文郁看了半晌。 出来的时候，瓦格尼和他解释，平时白天鸡都是会放出去散散心的，不会一直拘在家里。不过今天比较特殊，他们想让文郁看看有什么问题。 按理说，文郁脸长得这么年轻，母鸡作为珍贵的星星村资产，瓦格尼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去参观的。但是奇妙的是，他们见面的第一眼，瓦格尼和他的妻子都感受到一种很美妙的感觉。 要说起来，那大概就是农民的亲近感吧。 瓦格尼一方面为自家村民的勤劳与细心感到自豪，又求贤若渴地想从对方那里听到一些意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寒冷，”瓦格尼忧心地道，“最近多利和爱丽都有些掉毛，也蔫蔫儿的，食欲不太好。” 多利和爱丽是他们给这两只小鸡取的名字。 文郁没有上来就指点江山，他捻了一小把饲料，闻了闻，“这里面是什么？” 瓦格尼愣了愣，连忙说道：“是我们在市场买到的鸡饲料，老板说这个型号小鸡特别爱吃。” “我能看看吗？” 文郁问。 “当然可以。” 自从他们进村后，村子里大半的村民都跑过来围观了，听到他们的对话，立马就有热心肠的人去储藏室里搬来了一袋还未开封的鸡饲料 。 文郁看了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你们被老板骗了。” 他平铺直叙地道。 “什么？”瓦格尼大惊，“我们被骗了？” 难道这不是鸡饲料？？ 他脑海里闪过这个离谱的念头。 附近的村民们听到，也一脸惊慌，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文郁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鸡饲料，只是成分都不太好。” 他把饲料袋翻过去，露出背后的配比表，“你们看，这包饲料的主食是x-05型玉米，含水量高，含有大量的多糖，这种不易吸收的成分，容易让蛋鸡产生腹泻、软便的情况。” 瓦格尼下意识看向他的老婆，这周是他的妻子负责打扫鸡舍，这个胆怯害羞的女人拉住丈夫的袖子，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最近爱丽拉的臭臭确实有点稀，我以为是喝水太多的原因……” 她只说了半句，露出了自责的表情。 这些连瓦格尼都不知道，完全是文郁靠经验和知识判断出来的。 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 文郁其实也不太了解这种x-05型玉米，不过这也不妨碍他诊脉，有些东西只要看过成分表，他就能清楚大半了。 “软便是饲料不合适造成的，你减少每日的喂水量，蛋鸡体内缺水，就会造成脱毛、啄毛的情况。再加上饲料里蛋白质水平低，营养跟不上，自然就长不大了。” 其实不仅是缺乏营养的缘故，这袋饲料的含盐量也过高，严重的甚至可以导致蛋鸡慢性中毒。 文郁本想说的，但看他们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一个个脸上都是沮丧和惭愧，想了想，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反正说不说，情况都是一样的糟糕了。 “是我的错。” 瓦格尼愧疚地说，“饲料是我去采购的……” 他是在买鸡的那家商店购买的饲料，因为老板大吹特吹自己家的蛋鸡吃了这款，每年都能产两百枚鸡蛋，瓦格尼才彻底心动，掏钱买单了。 村民们没有怪罪瓦格尼，毕竟只有他对养鸡稍微有些了解，其他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既然是大家推选出来的代表，那自然责任也要平分的。 只是鸡饲料虽然比不上时新的蔬菜，但对于星星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了。 眼下大家日常的生活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再挤出钱来去购买新饲料了。 “其实，这些饲料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文郁突然开口，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虽然说这个饲料配方不太厚道，含盐量也有些超标，但总得来说还够不上‘毒饲料’的标准。 营养不够，就加入一些高能量、高蛋白质的新饲料；含盐量高，就混合着做成湿粮，稀释掉食盐的比例。 只要有合适的主饲料，这些作为辅食来消耗也是很合适的。 至于新饲料的费用，文郁也帮他们想好了，星星村的卫生条件比农村还是要先进很多的，他们有一个集中的化粪处理池，利用率几乎为零，也就相当于一个大型垃圾桶的作用。 文郁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垃圾桶，变成垃圾回收中转站，变废为宝。 土壤自身的肥力是有限的，要想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就得人工为土壤、为作物提供肥力。 在肥料中，有机肥和化学肥又各自拥有着不可替代的优缺点。 有机肥属于细水长流，更全面平衡，可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改土培肥，但消耗过大，相对效率低；化学肥属于一剂猛药，立竿见影起到效果，但长期来看反而会造成养分的流失。 这段时间文郁一直在用化学肥救急，但想要实现长久的可持续发展，有机肥是不可替代的。 尤其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我需要五个农工，负责帮我开垦荒地，浇水培肥，以及各种农田里的杂事。每个月我会付给你们每人三千星币。” “除此之外，我还会教给你们一些基本的种田的知识，你们的蛋鸡也要养在我的农场里，直到交付我要的四十枚鸡蛋，才可以赎回去。” 他语气平静甚至是冷淡地如此说道。 那四十枚鸡蛋也不是随便什么都行的，文郁要的，自然得是最好的。 然而他面无表情的‘高傲’态度没有激怒众人，反而像是一枚鱼雷掉到海里，瞬间点燃了氛围，村民们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两两相望。 三千星币的工资，这在k12星绝对是中上水平的收入了。更不用提还可以免费和这个小伙子学到怎么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至于那四十枚鸡蛋，谁会小气呢？ 多利和爱丽搬到这两个小伙子的农场去，为了增加产蛋量，人家照顾得肯定比他们还要细致，还会帮忙解决蛋鸡生病的问题，提高、甚至让产蛋量翻倍，而这一切的代价只是四十枚鸡蛋！！ 这已经不算什么生意了，得叫精准扶贫。 文郁提的条件，瓦格尼和他的村民们自然不会反对，当天他们就敲定了时间，明天就派几个小伙子把多利和爱丽送到文郁的空间站去。而那个五个农工，虚要等到下周文郁和罗纳德交易完新的一批豆芽菜后才能正式入职。 瓦格尼向他保证，他的村民虽然看上去年纪大了，但办事绝对认真、勤劳、热心，会圆满地完成他给的任务。 这场会面，以皆大欢喜四个字来画上了句点。 全程，江隋州都没有开口。 回去的路上，他和文郁并肩走在黄昏小道上，他忽然说：“我们这周挣了不到两万的星币。” 这价格在以前，当然是很富裕的。但是文郁刚才开口就是雇佣了五个农工，意味着一个月光是工资就要开掉一万五，这还没有算他们的材料费、生活费等等。 文郁知道他要说什么，重复了一遍。 “我们这周挣了一万八星币。” 差不多的两句话，语气和重点却截然不同。 有了稳定的经销渠道，接下来就是要增大产量，这是必然的，只不过他现在人为催化了这个过程罢了。 人类社会的真正进步，是从学会分工合作开始的。如果把种田比作一份事业的话，那文郁就是董事长，是公司的大脑主干，而江隋州是技术部的部长，是他手下最优秀的、可以点石成金的尖端科技人才。 文郁傻了才会让他天天去干端水小妹的工作。 等到他下周再卖一批新鲜豆芽，攒到能付薪水的积蓄，再开垦十亩荒地，正好春天也来了，天气回暖，是春种的季节，再统一种植和管理…… 这公司不就盘起来了吗？ 他絮絮叨地说着自己的计划，仿佛一切尽在眼前。江隋州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他。 “？” 文郁一脸莫名，“怎么了？” 江隋州顿了半晌，摇摇头。 “没什么。” 江隋州这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傲娇—— 面上凶巴巴地索要报酬，嘴上说着‘你可能会赚，但我永远不亏’，实际上天天倒贴做慈善。 偏偏巧，还就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1] 外形参考：2016年“ratnaraj”红宝石，10克拉缅甸无烧鸽血红宝石，成交价6.38亿人民币。 虽然有点太豪华了，但真的蛮好看的。 晋江怎么天天卡，我真是坠了5555后台都打不开。 ps纠错：查了一下生菜的生长周期一般是要两三个月的，之前把它和鸡毛菜之类的弄混了，文中有些地方不太符合实际。不过后来我又翻了一些生菜生长的记录视频，有些up确实可以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内生菜长得比较茂盛，达到可以摘下来吃的程度。像奶油生菜（就是肯德基里夹的生菜叶）的生长速度也比较快，所以咱们就当这个星际生菜种子已经升级过了吧（双手合十）咱们就当它是一个月左右的生菜吧，我之后会在前文补一两句设定的。 作者从来没下过田，云养菜也没有，就是喜欢这个设定，一切剧情全靠脑补+资料，有bug的地方谢谢大家谅解。 感谢在2022-03-09 00:00:00~2022-03-16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初 20瓶；猫五 10瓶；买启蒙 2瓶；鸽王、蓝狐球、再无瓜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养鸡听起来简单，但也是一门技术活。过冬时要注意防寒保暖，低于21c的时候蛋鸡会吃得多但产蛋少。还要按时按量供给蛋鸡温水，保证营养。 除此之外，时值冬季，光照也会对蛋鸡的产蛋量有影响，如果光线不足，还要增加鸡舍的照度。另外就是要保持鸡棚的通风和干净，防止大疫小病在鸡棚内传染。 总结一下就是：保暖、好食、光照、防病。 从这一点来看，养鸡和种菜要注意的点都大同小异，都是要好吃好喝供着的。 第二天，星星村的村民们把两只鸡送过来的时候，文郁正好盖完了鸡舍。 鸡棚要有些讲究的，考虑到鸡禽喜欢晒太阳的习性，最好建在背风朝阳、地势平坦、不容易积水的平地。 瓦格尼买入的这两只蛋鸡是改良升级后的品种，运动量大，需要散养，肉质紧实，羽毛也鲜艳漂亮，产蛋量也不低。可以说，完美结合了土鸡和蛋鸡的优点。 这也意味着，鸡棚附近最好还有一片空旷的地带，方便这两只蛋鸡散步运动，喝水啄食。 文郁把未来要开垦的荒地暂时划到了蛋鸡的散养区，春天到了，土壤里很容易产出虫卵和杂草，这些可以作为小鸡的加餐，也能省去后续耕田除害的成本，一举两得。 他带那两个村民转着看了一下自己的耕地，首先是光照合适的蔬菜大棚，灌水器刚浇完水，室内还是湿润的，塑料大棚吸收的紫外线被容纳进温室里，温度计实时监控着室内温度，放眼望去一片浅浅的翠青色绿叶，长势喜人。 出了温室，旁边就是约12立方米的蓄水池，被塑料膜厚厚的覆盖着。不远处一片空旷的土地已经开垦完毕，只等开春培肥播种。 拇指大小的香菇子实体，豆芽菜已经长了一茬又一茬，文郁留了两缸还在发豆荚，已经开过花了，现在只等瓜熟蒂落，就可以收新的一批绿豆。 微寒的冬风吹过，好似带来了一阵春天的气息。 这是k12星里为数不多的绿色。 两个惴惴不安的村民围观过后，总算放松了下来。 昨天文郁离开之后，瓦格尼从一开始的兴奋中慢慢冷却了下来，不禁怀疑起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对不对，毕竟购买饲料时，那个商店老板也是一副热情诚恳的权威模样。 谁能保证，这一次遇上的不会是骗子呢？ 瓦格尼夫妇在忧心中辗转难眠地度过了一夜，但又不好出尔反尔，就特意和护送多利和爱丽的村民说了自己的顾虑，他们听了之后，拍胸膛打包票，说一定会仔细观察一下文郁空间站的情况，好做判断。 眼下看到文郁打理得这么井井有条，他们也能彻底放下心，好回去跟村长交代了。 他们要回去告诉瓦格尼，文郁确实是个种田的好手，有些真材实料的，光看那些脆嫩的生菜叶子，仿佛已经能想象到沾上沙拉酱后清脆沁甜的口感。更不用说多利它们即将住上的鸡棚，细心和用心的程度比他们只多不少。 走的时候，文郁还给了他们一小把新鲜的豆芽菜。 更多的，他也没有了。毕竟现在江隋州还只能吃每茬收下来的残次品呢。 星星村的村民捧着那小把豆芽，跟捧着数百万的珠宝似的，十分感激地走了。 文郁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在除了砍价还价的场合下，长篇大论的谈天对他来说都是比干农活还要大的消耗，如果是陌生人还要再加倍。 屋子里空下来后，他卧在椅子上躺了半晌，好像一只被抽走灵魂的瘪气球。 咔哒，门轻轻地晃了一声。 文郁知道是进来的江隋州。 他刚给豆芽菜浇完水，顺便记录了下大棚的室温。这些文郁都教过，再加上耳濡目染，现在江隋州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了。 文郁闭着眼睛问：“普力克喷过了吗？” 普力克水溶剂是生菜田常用的杀菌药剂，生菜在幼苗期和成株期容易染上生菜霜霉病，这种真菌病害会损害到生菜的真叶，使生菜枯黄而死。而且霜霉病多发于早春或秋天的多雨季，所以要尽早做防治工作。 “喷过了。” 江隋州洗过手，但文郁还能嗅到一点点药水味。 这味道不能说好闻，但他已经习惯了，就像是医院的消毒水一样，算不上喜欢，但闻到后反而会很安心。 “今天还没练习精神力呢。” 江隋州提醒。 文郁：“……” 自从那次教学失败后，文郁就没对这方面再报什么希望了。但江隋州很执着，文郁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每天抽十五分钟作为练习时间。不过因为最近事多，练习时间一再推后，从上午到下午，再到晚上，最后到睡前。 再推下去，就是明早起来了。 所以江隋州今天下午就过来堵人了。 “……” 文郁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本来还想推辞，但最后还是没拒绝，撑着坐起来，接过江隋州递来的水晶。 例行公事一般，他试了，水晶也没亮。 “好了，结束了。” 他又躺了回去，像是草草应付妻子的男人。 江隋州把水晶收起来，没有责怪对方的敷衍和懈怠。他知道文郁的疲惫，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拿了张椅子和文郁并肩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种完生菜，你打算再种些什么？” 一提到这个，文郁就不困了。 “种点小青菜、小白菜什么的，要是有条件的话，我还想弄些红薯，对了，葱姜大蒜这些也不能少。” 尤其是大蒜，人家不仅是厨房的常客，而且用大蒜水喂鸡，可以促进肠道消化，增强抵抗力，不容易得鸡瘟。 其实要说文郁最想种什么，那肯定是水稻了。他是个正宗的南方胃，吃席时不干碗米饭都吃不下菜的那种，自从来了这个鬼地方，别说米饭了，吃蔬菜都是奢侈的事，荤腥更是如此。 文郁心里很清楚，以他现在的条件和规模，种一片自给自足的水稻田都有些困难。 所以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攒钱、挣钱。 有了钱，有了机械化设施，那一切就都好解决了。 江隋州最佩服文郁的一点就是，他是一枚指南针，不管身处哪里，都能快速找到自己的方向。 他知道文郁性格的孤僻古怪，又明白他莫名迸发出的热情与善心。江隋州越来越了解他，但也越来越不了解。 文郁像一枚激活过后的水晶，不到下一刻，江隋州永远不知道，他透出来的是什么颜色。 这种神秘与特殊，让他莫名的着迷。 · 文郁休息一会儿过后，又重振旗鼓，在书房里仔细撰写了一份蛋鸡养殖计划。 蛋鸡的生长周期笼统说起来，其实也就两个时期：育雏成长期和产蛋期。产蛋期也分初期，平稳期和后期。到了产蛋后期，母鸡产蛋量逐渐递减，等到不怎么下蛋了，要么就自家煲汤，要么拿到市场上卖掉。 一只蛋鸡的平均年纪（指人为）也就在一两年左右，所以产蛋量提升也是养鸡里关键的一环。 一般来说，60日龄的蛋鸡体重在七八百克之间徘徊，90日龄的差不多就在一千克了。 到今天为止，星星村的这两只蛋鸡刚好80日龄，加上品种进化的因素，它们正常的体重应该在一千二到一千四克左右，但是文郁让江隋州提着鸡翅膀称了称，发现公鸡正好一千克，母鸡更瘦小，只有八百克。 换句话说，这多余的20天，相当于白长了。 要改善第一步，肯定是饮食。 文郁打算明天一大早再去一趟交易站，买几袋配方好些的鸡饲料，再买一些牧草的草种，草种和玉米粒这些都可以作为主食，和旧饲料拌在一起消耗。牧草长大后也可以给母鸡当小零嘴，以后要养小牛小羊也会很方便。 文郁写了满满一张纸，笔杆子把虎口压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迹。纸上写的全是注意事项和购买清单，周末刚赚到的星币，转手又要花出去一笔。 文郁不爱铺张浪费，他的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是必须花的钱，但饶是这样，收支还是有些吃紧。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江隋州完全没有这样的烦恼，他正擒住小公鸡的翅膀，蛮横地摸它咯吱窝里绒绒软软的羽毛。小公鸡愤怒地喔喔叫了几声，那分贝高得人以为是在杀鸡。可 惜他遇上的是个流氓的海盗头子，如今人为刀俎，鸡为鱼肉，它一只禽类动物自然是反抗不了的，只能被江隋州强行抱在怀里，屈辱地‘母鸡蹲’。 “喔喔喔——” 公鸡还在叫，文郁被吵得心烦，皱着眉看江隋州：“不要玩鸡了，小心感冒。” 他的意思是怕鸡感冒。 公鸡似乎很认同，屁股一撅，往他身上拉了泡屎。 “……” 江隋州讪讪地站起来，拿湿纸巾擦掉了，又找了件短袖换上，他没进房间，反正都是男人，也没什么避讳的。 文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炽灯光下，腹肌的纹理隐隐若现。 “对了。” 江隋州忽然转过身来，文郁赶紧收回了目光。 “嗯？” “瓦格尼不是说他们叫多利和艾利吗？” 他弯下腰，小公鸡已经愤愤地缩到墙角里，继续啄它为数不多的羽毛。江隋州盯着它微秃的屁股，若有所思，“你说，哪只是艾利，哪只是多利啊？” 这俩名字听着差不多，男用女用都行。 “我不知道。” 文郁缓缓地道，“我只知道它们可以按品种分类，一年生或者二年生。” 江隋州还没听过这种说法，不禁来了兴趣。 “怎么说？” “二年生就是乖乖生蛋，差不多两年为止。” 文郁抬起头，提起唇角，冷冷淡淡道，“一年生就是，配完种后，长到八个月最肥的时候，给我下锅做黄焖鸡。” 江隋州：“……”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第 16 章 文郁不关心公鸡和母鸡叫什么，他只关心公鸡的精子质量，要知道，那四十只里有三分之二都是要拿来做鸡苗的。 母鸡在不受精的情况下也可以下蛋，但是这批蛋是没办法孵化出小鸡的，只能卖掉或者吃掉。不过也不用担心，等公□□个月大的时候，估计母鸡已经下完好几批受精蛋了。 这时，下一批小鸡的饲养提上了日程，自然就不再需要第一版的大公鸡了 。 母鸡的预产蛋期是在17周之后，这时候还只是在做准备，在25周时才会达到下蛋的高峰期。文郁打算在接下来的这小一个月里，提高母鸡的重量，增加蛋白质，好平稳过度到产蛋期。 因为之前发育不完全，第一批蛋的质量估计不会太好，不过只要后续护理跟上，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为了将来的那几十只小鸡，文郁最近打扫鸡棚时都格外用心。瓦格尼不太放心，期间来探望过一次，还听到文郁喂食时唤它们一年和二年。 一年是大公鸡，二年是小母鸡。 文郁说，年代表着好运，代表着丰收。公鸡比母鸡日数大一些，所以叫一年，母鸡叫二年。 文郁面不改色和瓦格尼说名字的由来时，站在一旁的江隋州脸上都会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 偏偏瓦格尼还很受用，认为他的好朋友文郁同样爱护着这两只小鸡崽，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 江隋州只能说，还是太年轻了。 除此之外，文郁最近还遇到一件头疼的事情。 周末日常交易豆芽菜时，罗纳德委婉地表示，客户吃完了三十斤的豆芽菜，并且询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更新鲜的品种，比如生菜，他们已经期待许久了。 罗纳德的意思是，想在这里把生意做大做强，不可能只卖一个品种。毕竟他们对接的不是需求量大的饭店，就算只种植生菜和豆芽菜，也能销售出去。 这种个体的客户，是会厌倦的。 生菜收割完一批，客户吃腻了，又会想尝试新鲜的蔬菜。运气好的话，文郁的种植周期能赶得上他们喜新厌旧的速度；但运气不好呢？ 文郁果断拒绝了瓦格尼的提议。 “他们吃腻了，就向别人提供。我的农田有自己的生长和供给规律，不可能客户想吃什么我就种什么。他们不爱吃，总有人需要的。” 他看得很清楚，现在是卖方市场，就算卖不到那么高的价格，蔬菜也依旧是稀缺资源，不可能到滞销的地步。罗纳德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让他和那几个组织长期合作，为对方订制、定量地提供新鲜的蔬菜。 价格是高，但主动权完全交到了对方手中。 文郁可没打算给别人打工。 “你要是这点渠道都找不到的话，我看也不必再合作了。”他冷冷地道。 罗纳德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强硬，一下子就傻了，“别呀，文老弟，我们有话好好商量的嘛。” 他确实是想赚快钱，毕竟一茬豆芽菜长出来才几天？一斤就能卖一千，而且人家财大气粗的，又不是自己种地，他当然是怎么赚钱怎么来了。 但文郁放出这句狠话，他一下子就服软了。 这生意是只能他罗纳德才能做的吗？不是。文郁不是找不到售卖的渠道，而是单纯嫌麻烦，每天的农活就已经占据了他生活的一大半，他可以自己找卖家，但费事费力，没必要。 换句话说，今天站在这儿拿货的人不是他罗纳德也可以，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甚至文郁自己上阵，供货商兼经销商都没问题。 罗纳德怂了，小心翼翼地笑道：“我只是提供个想法嘛，文老弟，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到底种什么自然是你说了算。虽然说赚不到那么多钱是有点可惜，但我们慢慢来也是没问题的。” 表面上是我听从你的意见，但最后还是补了两句暗示，‘赚不到那么多钱’，文郁真的舍得么？ 他还真的舍得。 “你既然让我说了算，那就少说那么多屁话。” 文郁毫不留情地道。 他这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留，罗纳德脸色讪讪的，知道他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终于没再热脸去贴冷屁股，闭嘴了。 眼看着这家伙终于老实安静了，文郁的脸色才缓了缓，“生菜下个月可以先交一批，下半年我们这儿还有鸡蛋和公鸡，都是新鲜健康的，自家养的苗。你那儿应该可以交差了吧？” 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文郁深知恩惠并施的道理。罗纳德也是帮有钱人办事的，总不好让他真在客户面前难堪。 这话说完，罗纳德眼睛顿时亮了。 “哎呀，小老弟你这怎么不早说呢？” 他一拍大腿，厚着脸皮笑道，“要是早知道你那儿还有鸡，我就不乱出主意了……以后，这些也是可以提前和我说的嘛。” 说白了他就是干个销售的，做这行的最擅长给客户画饼，给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也真的怕牛皮吹出去了，见不到点新鲜的货。 质量那都是其次的了，他们卖的就是稀有。 眼下，知道文郁有稳妥长期的计划，罗纳德就放心多了，没再暗戳戳地说些怂恿的话。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程非常愉快。 临走之前，罗纳德忽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对了，上次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同伴呢？叫什么……小江的？” 对待罗纳德这些常在外面走动的人物，文郁从不会透露自己和江隋州的真名，最多只说一个姓氏，方便称呼。 “他今天出去办些事。” 其实，今天文郁本来也打算带江隋州过来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江隋州和他说想去一趟星星村，商量一下有机肥的处理问题。 如此，文郁只好一个人过来了。 罗纳德听了之后，哦了一声。 他反应不太寻常，文郁不知怎么的，追问了一句，“怎么了？” “只是后来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 罗纳德说了半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什么。” 这种说话吞吞吐吐模模糊糊的，一般来说是藏了事儿。但对手是罗纳德这种老狐狸，文郁不得不藏个心眼。 “他是我表哥，我们是从沃尔夫州搬来的。” 他真真假假地说，“可能他的某些五官比较大众。” 沃尔夫州是k05星一个繁华的城市，隶属于联邦。那里人种复杂，走在大街上能看到扁平的、立体的、东方的、西方的，不同风格的俊男美女，文化杂融，各式各样。 文郁前身的母亲就是沃尔夫州人，也不算说谎。 像他们这种黑发的虽然少，但江隋州眉眼立体，说句五官大众也不算离谱。毕竟，有些人就是有着类似的种族特征。像文郁，他就从来分不清楚欧洲人的脸。 老板也不知道信没信，哈哈道：“确实如此。” 话题就此结束，文郁把现金收起来，还惦记着这件事，想提醒江隋州，以免他的仇人也找上门。 两人分道扬镳，文郁照例要绕个几圈再回空间站。罗纳德开了飞行器过来，把蔬菜都装到后备箱里，再打开驾驶舱的舱门，坐了上去。 钥匙还插在原地，罗纳德烟瘾犯了，在抽屉里没找到烟，又在身上摸了摸，还是没有。 奇了怪了…… 他粗暴地拉开抽屉，哗啦哗啦地重新翻找，心里有些烦躁。 此时，一根烟悄无声息地从他右后方递了过来。 罗纳德顿住，身上泛起一股寒意。 他是一个人过来的。 罗纳德像一枚生锈的齿轮，慢吞吞嘎吱嘎吱地直起腰，在驾驶舱的室内镜中看到了来者的模样。 “！！” 他瞳孔骤缩。 江隋州坐在后排的座位中间，手已经收了回来，指尖夹着一根罗纳德常吸的烟，似笑非笑。 罗纳德心里骂了一万遍的操，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个人，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江隋州对他僵硬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视而不见，他点燃了那根烟，夹着深深吸了一口，半晌后吐出来一团均匀模糊的烟雾。 “罗老板，好久不见。” 他说。 半晌，罗纳德举起手来，“好久不见……路易。” 在交易完之后的好几天，罗纳德才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江长得很面熟。 在一两年前，k12星的星船管控还没那么严格时，有一次他的货船在星域中遭到了袭击。 袭击他们的那伙海盗，就是流火。 罗纳德当时正好度假回来，搭着这艘船打算回交易站，结果下一秒流弹就打中了他们星船的右涡轮。 十五分钟之后，海盗们登上星船，彻底接管了他们的驾驶舱，很快就发现他们并不是联邦的官方运输船，而是伪造的、用来在海关行方便的偷渡船。 流火从来不打劫民间的星船。 不过白跑了一趟，几个暴躁的大哥发泄似的在舱内踹了好几脚，动静哐啷哐啷响，罗纳德吓得抱头躲在座椅底下，瑟瑟发抖，听到他们模模糊糊的讨论，中间夹杂了一个名字：路易。 提到这两个字时，海盗们语气都变得平静。 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流火的海盗头子。 过了一会儿，海盗们纷纷撤离，罗纳德劫后余生，大着胆子趴到窗口后面，看到在不远处，流火星船的舱板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个子真的很高，即使黑夜中看不清面貌，也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强烈的压迫感。 随后，他点燃了一根烟。 如果说刚才问文郁时，他还只是怀疑，现在看到对方悄无声息出现在飞行器上的时候，就可以确定了。 果然是他。 此时，罗纳德不禁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手贱，为什么眼神那么好，只凭一点点火光，就看到了对方的脸。 否则现在也不会骑虎难下。 江隋州又吐了一口烟雾，密闭空间里，烟雾散得不快。罗纳德举的双手都酸了，白雾散去时，香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小巧的分子枪。 只要一发子弹，骨头都会化成灰烬。 罗纳德毛孔耸立，眼睛瞬间瞪大，然而他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江隋州已经面无表情地扣下了扳机。 “砰——！！” 三秒过后，竖立的毛孔一点点地落了下去。 “……” 罗纳德眨了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 路易放了一记空枪。 他道：“放心，这枪里没有子弹。” 罗纳德松了口气，脸上扯出一丝笑容，“路易，其实我……”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江隋州抬起左手，变魔术一般的，露出了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那颗分子弹。 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江隋州重新装弹，笑眯眯地看着他，“现在有了。” 罗纳德刚干透的背瞬间又出了一阵冷汗。 第 17 章 罗纳德的冷汗几乎沁湿了打底衫。 飞行器上有恒温设置，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感到微微出热才对。然而事实却是他根本不敢放下两只酸痛的手，冰冷的寒意从头发丝凉到了脚跟。 因为恐惧，双腿不受控制着地打着摆子。 第一枪勉强能说是开玩笑，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生死攸关，罗纳德想起他还有一半的财富存在他妻子的账户里，虽然密码只有他知道，但是等他死了，这个小贱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拿走这笔巨款，和她的情夫远走高飞，而他只能成为一具无名尸骨。 操！ 人死了，钱却没有花完，这算什么事？！ 他心底怒骂一声，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路易先生，请您先不要开枪。” 罗纳德脸上苍白得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可信，“您大可放心，我不会透露您的信息，毕竟之前您也救过我的性命……” 他原本是想拿两年前的事来拍路易的马屁，再表明自己的衷心，但当他看到对方的表情时，到嘴的话立刻咽了下去。 江隋州的神色很冷淡。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罗纳德额头上立刻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路易和他的那些顾客不同，顾客没耐心了顶多送客，但是路易没耐心了，随时都会让他送命。 他得说些什么，来挽回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窜进了罗纳德的脑海。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生路，但不试一试，等待自己的就一定是死期。 罗纳德望着黑黢黢的枪口，咬咬牙，赌了一把。 “……江先生。” 他颤颤地道。 在他话音落下的很长一段时间，江隋州都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小会儿，他收起枪支，别在腰间，重新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 罗纳德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江？” 江隋州叼着烟嘴，这次没有点燃，他双腿叠起，漂亮修长的手指自然地落在膝盖上，把玩着一把精致小巧、微微冰凉的打火机。 他语气随意的像是在和老朋友促膝长谈。 但是罗纳德不敢放松，此刻，他就是一只被猫轻松按住了尾巴的老鼠，如果他的回答让路易不太满意，说不定下一秒子弹就会洞穿他的身体。 “是，是文老弟告诉我的。” 他不敢撒谎，只能寄期望于这两人没有龃龉。 江隋州顿了顿，微微直起身，深邃专注的目光在昏暗中静静地落到了罗纳德的脸上。 “文老弟？” 他轻轻复述了一遍。 这短短的三个字其实没带一丝一毫的感情，但罗纳德忽然打了个激灵，一种死亡第六感突袭到眼前。 他立刻改口：“是，文先生，您也认识的。我们刚交易完一批蔬菜。” 江隋州嗯了一声，又慢吞吞地靠了回去。 “我知道。” 他慢条斯理地道。 罗纳德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他看见了。 要不是自己多嘴地问了那一句，想必他们现在的气氛要稍微愉快一些，当然，也只是稍微。每次过来交易罗纳德都会提前到，想必路易这次就是利用这短短的十分钟，和文老板岔开、潜进了他的飞行器。 他特意避开文郁，是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呢？ “k12星的蔬菜运输，都是你在做么？” 江隋州忽然问。 罗纳德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保守回答道：“也不能说只有我在做，不过应该只有我的规模最大。” 他做的都是贵族生意，客户方向都是有钱人，是不会顾及普通老百姓死活的。说白了，他打的高端旗号，赚的钱全是暴利。 这点，和文郁不太一样。 江隋州沉默了片刻，打火机的磁吸盖子打开又合上，咔哒、咔哒，有规律地发出着响声。 这短暂的沉默时间里，罗纳德忍不住想，难道前段时间流火被制裁的新闻是真的？ 这海盗头子不会是伤亡惨重了，所以打算在这儿避战搞个根据地，顺带挣钱吧？否则他真想不通为什么路易要过问这方面的事，还亲自参与进来。 “其实……” 罗纳德浅浅地咳了一声，大着胆子递了个话头，“您别看这蔬菜生意不怎么起眼，其实要我说呀，那和贩卖军.火也没什么两样的。大家都是走.私，您说是不是？这中间利润也大着呢。” 他话说得隐晦，目的却是赤.裸.裸的。 流火要真想在这儿发展，再搭配上幽灵船，可以跟他走明暗两道，表面上是代购高价蔬菜，背地里是私贩军备。这油水可不比单纯的蔬菜生意大多了？ 罗纳德认得清自己的位置，他能力有限，能找到大树好乘凉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大哥吃肉他喝剩下的汤，那也足够了。 “是么？” 江隋州闻言，忽然弯了弯唇角，“那这么说的话，你的客户想要些什么，你都能弄来么？” 罗纳德眼前一亮，以为路易听懂了他的暗示，连忙笑道：“您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呀？也就会点儿移花接木的障眼法罢了，都是些小把戏，您要是看得上，那尽管使唤小弟就是了。” 他这话说得也有点意思，把自己位置先摆低，省得大哥看他不顺眼，一刀给嘎啦了。随后又表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帮大哥把账面给抹得干干净净。 成年人的圆滑和油润，就在这几句话里了。 江隋州意义不明地哼笑一声，他点燃含在唇瓣间的那根烟，随后把打火机丢到罗纳德打开的抽屉里。 “你有这个心就好。” 大哥模糊的声音从烟雾里透了出来，“正好……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 江隋州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隐隐的烟味，文郁一闻就闻出来了。 “你抽烟了？” 他皱着鼻子问。 江隋州步伐一顿，下意识地闻了闻袖口，可惜什么都没闻到。 “……我在外面吹了一会儿才进来的。” 他纳闷地道。 相处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文郁不喜欢烟味。只是前几天都忍着，今天烟瘾犯了，就多抽了两根。 “是我有些敏感——” 文郁正坐在板凳上挑拣生菜种子，话还没说完，烟味慢慢飘到跟前，他一闻到就忍不住打起了喷嚏，没几下脸和鼻头都红了。 江隋州知道是因为自己，连忙往后退了退。 文郁赶紧戴上口罩，又开了净化器，静音风扇轻轻地卷席着清新的空气，听不到一点转动的声音。 “不是你的问题。” 等做完这些，他转身解释，“是我对烟味过敏。” 不是讨厌烟味，而是对烟丝烧焦的味道过敏。哪怕闻到一点点他都会打喷嚏，多了就会头痛、呕吐，严重的时候还会惊厥，呼吸暂停，危害到生命。 就比如现在，他已经开始有些头痛了。 江隋州也没想到这么严重，赶紧把带着烟味的外套脱下来，扔到空间站外面去。他又打开了窗户，外面风刮得很大，这样也能让空气流通得更快一些。 “抱歉，我不会再不抽了。” 他表情有些歉疚，文郁不擅长地安慰道，“没事，等风吹散了就好了。” 他顺带按下手环的安全锁设置，要是自己晕过去，心率监测到不寻常，那五百伏的电压打下去，估计这人就要变成一摊焦炭了。 其实这只是一件小事，只要他不是整个人腌在吸烟房里，就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但江隋州很慎重，即使他说了没关系也不敢靠近，怕身上残存的烟味又漫过来。 文郁想了想，道：“你和罗纳德之前认识吗？” 他实在是不会找话题，只能说一些工作上的事。 江隋州摇了摇头。 “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表情很自然，甚至还有一些微微的疑惑。文郁面无表情地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不像是在说谎。 今天下午回来之后，他仔细想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罗纳德虽然油头滑脑的，但也有些见识和手段，能被他眼熟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情感上，他和江隋州相处了这么久，对方一直尽心尽力地给予他帮助，也从来没有流露出恶意，他不愿意相信罗纳德这个骗子；但理智又让他忍不住怀疑。 文郁想起江隋州刚来的时候是坐着逃生舱落下来的，还在他身上搜到一把分子枪，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趁手的武器。 要猜测的话，还不如说是军官，或者是雇佣兵。 对了，雇佣兵。 他记得江隋州说过他也是个黑户，说不定还是犯了不少事的雇佣兵，谋财牟利的亡命之徒。 “怎么了？发什么呆？” 文郁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就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你是在什么家庭里长大的。” 文郁慢慢地说，“感觉你好像无所不能。” 江隋州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们对彼此的情况都避讳莫深，不约而同地遵守着同一道准则：我不过问你，你也别过问我。 这还是文郁第一次越界。 “没什么可说的，就普普通通地读书，上学。” 他回答道，“听起来很无聊，但也就是这样。” “你的家人呢？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他们。” 江隋州沉默了片刻，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文郁紧紧盯着他的双眼。 他没有像小说和电视剧里的那样，察觉到伙伴低落拒绝的情绪就体贴地让开。他甚至能清醒地认知到，自己确实是在摸老虎的屁股。 江隋州很不高兴。 但那又如何呢？ 两方僵持了半晌，最后还是江隋州妥协了，他微微撇过头，冷冷淡淡地道：“我的父亲因为做错一些事情还在监狱里服役，至于我的母亲……” “她已经过世很久了。” 文郁不善言辞，也不太能理解感情，但他仍然能读懂江隋州这句话里复杂的情绪。 不是爱，但也不是恨，更不是爱恨交织。 他沉默了片刻，挤出一句自己觉得能算是安慰的话。 “没关系，我爸妈在我九岁的时候就死了。” 他说这句话时很平淡，江隋州望过来的时候，他还耸了耸肩，“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快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3 00:00:00~2022-03-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旧 15瓶；空白 14瓶；评论区的各位都是人才、七叶 10瓶；firefly、想吃皇粮、君澄 5瓶；靖之 2瓶；我的昵称、棽棽如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文郁九岁的时候爸妈就去世了，爷爷奶奶说他们在外地打工，但具体做什么工作也说不太上来。文郁两三年才能见到他们一次，家里也没有一张父母的照片。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爸妈每个月都会寄一些钱回来，数额不算少，够他们生活富裕，而且也算是报个平安。只是这些钱奶奶一直放在卡里，从来没有用过。 “小时候她不让我用爸妈的钱，同学都有当下流行的贴纸和文具盒，只有我一个笔袋用三年。那时候不太理解，还和她吵过架，埋怨她让我在同学们面前丢脸。” 文郁面色平淡地说着这些往事时，江隋州很难想象到，原来小时候的他也有过小孩子的虚荣心，也喜欢过漂亮又流行的新鲜小玩意儿。 和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你恨她吗？” 江隋州问。 文郁摇了摇头，“没什么恨不恨的。” 在他九岁那年，每流水从没停过的银.行.卡忽然陷入了停滞，大概过了三个月后，突然打进来一笔巨款。加上这九年来的积蓄，卡里正好是五百万。 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可是十几年前啊，哪对务工的夫妻能挣这么多？ 摆酒席的时候来的亲戚不多，丧事草草地收了场，没过多久，爷爷抑郁过度也走了。爷爷去世后，他们从居住多年的小镇搬走，搬到了奶奶的老家。 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老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文郁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看病吃饭上学，哪个不要钱？ 这时候，奶奶主动提出要动用卡里的资金，但是此刻情景互换，文郁变成了那个反对的角色。 之前奶奶不想动那笔钱，是因为那些转过来的工资带着人情味儿，好像只要保留着没有破坏，就代表他们还健健康康地活着。但是后来，那笔抚恤金已经说明了一切，既然人没了，那她最想保护的人就变成了文郁。 但是文郁不愿意。 江隋州好像能摸懂一点他的情绪了。 “你是不想依靠你的父母吗？” “差不多。”他耸了耸肩，“见面次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两只手，我跟石猴里蹦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对父母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到这个份上，其实也就是挂名的爸妈罢了。这钱他没资格、也没必要用。 不过后来因为奶奶病情加重，住院花费太大，文郁年纪又太小，就当是问爸妈借的，一笔一笔开销都记在本子上。等到上高中时，奶奶去世，文郁一边学习一边拼命打工挣钱，按照银行存款利率一点点地填了回去。 还好穿过来之前他已经填完了那五百万，不然差一点，文郁都能被强迫症逼死。 文郁当然不可能告诉江隋州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就把自己和原身的经历结合了一下，说是不良亲戚想要抢夺他的家产，甚至□□，不得已之下他才逃到这里。 江隋州莫名生出几分同情，再一联想，之前鬼鬼祟祟出现在空间站附近的那两个雇佣兵，似乎也有了原因。 他眼底微微一暗，但语气还是温和的，“那你现在这么努力地挣钱，是想早点还清问你借的债？” “啊那倒不是，债早就还完了。” 文郁坦然道，“其实我就是喜欢挣钱罢了。” “…………” 是他的错，他不该对这个小财迷抱有什么希望的。 “人生总是要有些坎坷的。”文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这么一大堆，总算是挤出了一句安慰的话，“你爸在坐牢又有什么，起码人还活着呢，是不是？” 江隋州笑了笑，没有反驳。 他站起身，似乎已经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烟味应该散了吧，对了，今天的鸡……” “小江。” 文郁忽然打断 ，江隋州回头，两双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闪躲，彼此都心知肚明。 “我们现在应该算是盟友了吧？” 江隋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愣，“……当然是。” 有保质期的盟友，应该也算是盟友吧？ 听到他这句当然，文郁虽然安心了些，但还是忍不住二次确认，“那个，你明白什么叫盟友吧？” “哦……” 江隋州这下听懂了，他晃了晃手环，“当然。” 起码在k12星这块土地里，他们可以做两只绑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干了。 文郁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他的光脑忽然响了，是罗纳德发来的短讯。 文郁没有光脑账号，上次交易的时候，罗纳德觉得通讯不太方便，就提议交换彼此的联络方式，他就把江隋州的号码报了过去。 文郁笨拙地打开光脑，右上角立刻跳出了两条新短讯，他扫了一眼，有点惊讶。 江隋州走上前问：“怎么了？” “……罗纳德说他最近认识一个走私商，可以帮我们采购一些大型的机器或者是材料，还能送货上门，价格虽然不算便宜，但也很公道。” 说着，文郁把光脑屏幕侧过来让江隋州也能看到，脸上还有些茫然，“条件是，我们优先给他供给蔬菜。” “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可是……” 文郁皱了皱眉，“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从小四处打工挣钱，怎么会不明白天上没掉馅饼这种好事？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从资本家身上拿走的每一分，都可能要十倍还回来。 他要的新钢材、飞行器这些大件，哪个不动辄数十万星币？能提供这些的走私商恐怕不仅要能力，还要雄厚的财力，文郁又不是什么批发商，还是个裤兜子清白的穷人，人家能看得上他这小门小户的生意？ “唔，你说得很有道理。” 文郁越想越觉得有诈，正打算回绝的时候，江隋州话锋一转，“他说的走.私商，不会是海盗吧？” “嗯？” 他停下了动作，“海盗？” “是啊，就是那些靠打劫星船为生的逃犯，他们抢来的物资想要变现，最好的方式就是销往边缘星地。” 江隋州一本正经地解释，“联邦最近在打击逃亡罪犯，有个叫流火的海盗组织被他们盯上了，听说损失挺惨重的，应该有不少货想脱手吧。你没有看新闻吗？” 文郁被最后这一句说得愧疚地低了下头。 江隋州在听说他没有光脑账号之后，慷慨地表示可以把自己的借给他用，所以这些天文郁也在练习如何使用光脑，不过他看得都是一些复合肥料的配方成分，或者是一些星际植物科普的星博号，新闻都没点开过。 不过这个流火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在前身的记忆里，这个组织虽然都是些海盗，但是从来不打劫民间星船，只针对联邦和帝国的官方船只，私底下也有不少民众觉得他们虽然是政府反对军，但也是英雄。 因为在五年前，美加帝尔州遭遇数十年难遇的大地震，伤亡惨重的时候，有人以流火的名义向灾区捐款了五十亿。 不是五十万，也不是五百万，而是五十亿。 除了美加帝尔州之外，一些受灾地区的受捐名单上经常能看见流火的抬头，也是因为这些，民间对他们的风评还算不错，经常有人猜测，流火可能并不是因为缺钱而打劫，只是因为单纯看联邦军方不太顺眼罢了。 这一点，正好和民众们不谋而合。 文郁嘶地一声，想了想，“你是说，罗纳德介绍的那个走私商就是流火？” “k12星外的这片星域是他们巡航的领地。” 他没肯定但也没否认。 实际上，就像他说的那样，海盗组织也是有自己打劫的地盘的，流火作为海盗群中规模最大、实力最雄厚的组织，自然管辖的范围也更为宽广。 江隋州这么一说，文郁顿时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是流火的话，鉴于他们有着还不错的信用和前科，文郁倒也不是不能试试，毕竟机器对他来说，也是提高生产力的最重要的一环。 只是…… “为什么要我们优先供给他们蔬菜呢？” 文郁终于问出了这个最让他困惑的问题。 虽然他的蔬菜质量是不错，甚至说在k12星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流火都能捐五十亿，想必应该看不上他这些普普通通的豆芽菜和生菜吧？ “唔。”江隋州飞快地想出了他们的理由，“其实你也知道的，海盗他们的id卡在全星际都被禁止放行，一旦检测到就会被抓起来关监狱。常年在星域里漂行，荤腥的还能弄点咸肉吃吃，但蔬菜也算是高价难求了。” 其实他们有无数张能过海关的id卡，就在上个月，江隋州还和西泽一起去a1星的军方特供餐厅吃了烧烤。 估计谁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海盗头子和他忠诚狡猾的副手就光明正大地坐在联邦市中心用餐吧。 联邦那群老头子都想不到，文郁更加想不到了。 如果江隋州信息保真的话…… 文郁心中还有些犹豫，此时罗纳德发来了第三条信息。 “对了，他们手上有有一架旧型号的农用飞行器，老板说，涡轮有个地方坏了，但修一修也能满足基本的农用需求，而且他只需要十万星币。” “如果你要的话……” 罗纳德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信息还没发出去，新的回复已经接二连三地窜上了他的聊天页面。 “好的。” “没问题。” “什么时候可以交货？” 第 19 章 文郁只恨自己没有便携的通讯器，否则早就一个电话打过去，和罗纳德商量具体的事宜了。 毕竟十万星币就能买到一辆基础农用的飞行器，他但凡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这个价格的不尊重。 不过上头归上头，文郁可没打算上当，他提出的条件是想检查一下飞行器的状态后再考虑能否交易。毕竟人家也说了，这台机子涡轮已经坏了，如果江隋州不能修，k12星也没有改造的条件，那就相当于他花十万星币打了个水漂。 文郁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只是罗纳德看他答应得这么干脆，还有些惊奇。 毕竟大家也做过几次交易了，单从他的穿着和蔬菜运输条件就能看出来，文郁并不怎么富有。十万星币对罗纳德来说是毛毛雨，但对他可不是。 罗纳德把问题打过去时，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文郁很坦然地道：“不瞒你说，我眼下有几笔大开支，确实拿不出这个钱。所以我打算向你赊账，预支一笔生菜的收入，你觉得呢？” “……你在想什么？” 罗纳德当时就叩出了三个问号。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白冒风险。如果你选择预付，那么就按照现在市场价来算，六四分，货到之后你想卖多高就卖多高，多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拿。” 文郁当然知道，要是普通的提出让罗纳德先预付一笔费用，这个小气的贪财佬一定不会答应。就算是问银.行借钱还有年息呢，更别说对方是一个商人了。 这种情况下文郁稍微让点利，大家都能挣到钱，他还能买到一辆新的机器，不亏。所以他换了一种方式，给了罗纳德犹豫和选择的空间。 罗纳德果然如他所说，心动了。 按照现在富人区蔬菜的价格走势，再加上文郁的蔬菜品质很不错，将来的成交价估计得一千二往上走了，而他之前的市场价也才九百星币一斤，这中间的差价可是一大块肥肉啊！！！ 罗纳德还没来得及回复，文郁又加了一条限制： 预订有限购量，两百斤为止。 这差不多就是第一批生菜种子收割的数量，罗纳德算了下利润，正好是十万八千星币。 足够文郁把那辆农用机搬回家了。 罗纳德现在不是心动了，那简直就是心痒痒啊，要知道这两百斤他的净利润最低也能有十三万，要是不限购，他恨不得直接买个四千斤，还能挣得更多！ 但可惜的是，现在的话语权不在他身上啊。 罗纳德心里简直是在滴血，一字一字不舍地敲道：“我考虑一下，明天早上之前给你答复。” 文郁看到这条消息，愣了愣。 “怎么了？” “……没什么。”文郁摸了摸头，纳闷地对江隋州道，“只是我本来以为十拿九稳了，没想到他暂时没答应。” 在他的设想里，平白多挣了好几万，罗纳德应该是很开心的，最好是一口就答应。但是现在却一反常态，搞起推拉的那套了。 如果他真的搞欲擒故纵那套，那文郁也没有办法了，毕竟哪儿都要花钱，下个星期又是一大笔开支，实在不行，农用机也只能缓缓图之了。 江隋州听了，安慰道：“或许对于罗纳德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用急，相信他今晚一定能想清楚的。” 文郁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江隋州就给罗纳德打了语音。 他的手环是被改造过的，平时虽然黑黢黢的不大起眼，但其实相当于半个通讯器，用的号码也是防跟踪随机生成的虚拟号。 罗纳德一看到陌生来电，头皮立马就紧了。 路易说过会给他回电。 他战战巍巍地接了电话，也不管江隋州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反正罗纳德自己竹筒倒豆子，把下午的通讯记录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楚。 末了，又问路易他该怎么办。 “他提什么要求你只管答应就是了。” 江隋州漫不经心地道，“价格方面给他多放一些，但也不要太多……月底的时候，你拿账单跟我报销就行。” 有了这句话，罗纳德就放心了。 不就是嫌利润低吗，只要这钱不是从他口袋里出，那给多少都无所谓，反正大哥您开心就好。 罗纳德虽然油滑了些，但他办事能力不错，一些琐碎的杂事交给他办会很放心。 江隋州又提点了几句，挂电话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到时候你带两个通讯器过来，要最好的。” 光脑还是有些太笨重了，通讯器代替了从前手机的功能，性能更强，携带也方便。至于到时候要找什么理由，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罗纳德点头哈腰地答应了，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心里立马飙出了一万字的脏话小作文。 他妈的，好不容易自主创业，倒头来还是给人打工。关键是，其他工作他还能辞职，这份差事他要是敢拒绝，可能就得去阎王殿找个班上了。 一想到未来，罗纳德顿时觉得人生都惨淡了。 · 世间的悲喜各不相通，文郁这几天的心情非常好。 自从换了饲料之后，小鸡的体重一日一日地稳健上升，最近一年二年都不怎么掉毛了，不过之前脱掉的鸡毛文郁也没有浪费，存着打算回头做一根鸡毛掸子。 平日里不仅可以扫扫灰，将来还能顺手撵鸡，反正鸡毛出在鸡身上嘛。 等一年二年逐渐适应了新环境之后，文郁也已经在附近圈起了一排的栅栏，有空的时候就把鸡放到刚开垦过后的荒地里，一方面可以啄掉还未孵化的虫卵，另一方面，鸡屎也会在下一次翻耕时埋进土里做天然养分。 生菜已经开出了大叶子，文郁看顾得很细心，基本没有病虫害或者冻害的情况，偶尔钻漏洞出现的病苗也被及时处理掉，没有影响到生菜田的产收。 刚发小苗的时候，江隋州还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就那点绿叶子，还没有他指甲盖大。海盗头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也不稀得这一点点的小绿苗。 等生菜的真叶都舒展开后，他就真香了，每天蹲在农田里围观，文郁写观察记录的时候他也要凑个热闹。 有时候忙起来，文郁嫌他走来走去的惹人烦，直接抄起旁边的棍子把人赶了出去，路过的一年二年以为自己被教训，张开翅膀摇头晃脑、咯咯咯地叫了起来。 文郁有时候都感觉自己不是开了个农场，而是离异带三娃。成语说鸡飞狗跳，可见完全真实。 生菜长到快四十公分时，虽说还没到采收的时候，但也是可以吃的。文郁也没小气，掐了两颗回来，用水洗干净了，和前天买的紫甘蓝一起切丝切段，放了点甜酱和沙拉酱，做了个蔬菜沙拉。 除此之外，他还从储藏室里取了两块巴掌大的咸肉，串在签子上稍微烤一烤，再加点孜然和辣椒粉，就已经香得不行。 一人一份烤肉和沙拉，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餐。 当然，如果吃不饱的话，还有营养剂做加餐，巧克力、草莓、绿茶味的都有。 江隋州喂完鸡回来，闻到丝丝肉香味时已经觉得不对劲。要不是他从鸡棚出来，都要怀疑文郁是不是对一年痛下杀手了。等进屋后看到桌上的两盘菜，他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立马警惕了起来。 “……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踱进屋里，一边打量菜色一边观察文郁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道，“我今天没有进生菜田。” 上次他在生菜田里帮忙，结果越帮越乱，还差点踩到生菜后，文郁就不允许他再进大棚了，还在外面挂了个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江隋州与一年、二年相干人（鸡）等，严禁进入。 “……” 文郁原本还存着一丝不好意思与感恩，想要奖励他一顿，听到这几句话，顿时无语住了。 “对，这就是最后一顿饭。”他没好气地道，“明天我去看农用机，要是没钱付账，到时候就把你压在那儿，我头都不回扛着机子赶紧跑回家。” “把我压在那儿，哈哈哈……你扛着跑回家……”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江隋州的笑点，他笑得停不下来，文郁站在旁边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他忽然想起了学长。 那时候他打工回宿舍，路上精疲力尽，忽然看到了那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坐在草坪旁边的长椅上，神情很落寞。文郁不知怎么的，忽然很想和他说说话。 学长很快发现了他的身影，只是没说几句话，学长忽然笑了起来。 那反应也跟现在一样，好像文郁说了什么好笑的事。 可他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找了几个话题啊？ 难道他看着很像笑话吗？ 眼看着文郁不太高兴了，江隋州赶紧收手，不逗他了，又变成一副正经的表情。 文郁自认厨艺不算太好，也就是勉强果腹的状态，只要吃了不想吐就行。尤其是今晚，时隔许久才下厨，他发挥得并不好，腌肉差一点就烤焦了，沙拉酱更是手一滑，挤得满盆都是，看着都很甜腻。 他把卖相都还不错的那份递过去，没想到江隋州格外捧场。 “这个烤肉酥酥脆脆的，很香。” “有一点点辣，这个辣椒粉也不错。” “生菜也好吃，咱们明天还能再吃一顿吗？” 巴掌大的烤肉，他一手刀一手叉，愣是吃出了西餐厅的气势。沙拉酱也是一点都不浪费，卷了叶子沾着吃，完美地实现了光盘行动。 甚至还多干了一瓶营养剂。 他吃完的时候，文郁才刚解决完烤肉，打算开始沙拉的部分，看到他光秃秃的盘子，虽然应该习惯但还是被震惊到了。 “很好吃吗？？？” 江隋州听到他的发言，也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刀叉，“不好吃吗？我觉得肉烤得刚刚好。” 他不是没尝过什么美味，沙拉很普通，食材就那几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隋州总觉得这两道菜里有什么吸引着他的味蕾，隐隐地发出着诱人的气味。 烤肉卷进舌尖的时候，鲜嫩多汁的口感久久不去。但让他难以忘却的还是生菜叶子的清脆，咔擦咔擦，沁甜清新的口感正好可以中和掉烤肉的油腻。 文郁：“……” 江隋州这么描述的时候，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哪有什么鲜嫩多汁的味道啊？ 不是很普通吗？ 他试探地叉了一口沙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确实比刚才更美味更沁甜了些，但还远远不到江隋州夸赞的水平。 文郁满脸疑惑却找不到缘由，饭也吃了一大半，他只能咽下好奇心，把这件事归咎于江隋州饿了一个多月没吃过好的、偶尔尝一下就欣喜得不行的缘故。 然而这件事的发展逐渐超出了他的想象。 晚上睡觉的时候，文郁被活生生热醒了。 他打开手环，发现现在室内气温十五度，室外零下十三度。这种温差下，他竟然会觉得热，而且还出汗了。 文郁有些体寒，手脚四季都冰凉，但此刻他的手心跟个火炉似的，一直在冒热汗。他热得嘴皮子都干了，索性光着脚下床，摸黑倒水喝。 咕嘟咕嘟，一杯水刚下肚，冰凉的冷水仿佛拂去了他身上的燥热，好像一切都将归于平静。文郁开着窗吹了一会儿冷风，等温度降下去后关上，正打算回屋时，文郁余光中忽然瞥见书房的角落里，亮起了一道光。 那是测试精神力的晶石。 书房门没有关紧，他从缝隙中隐隐约约看到晶石发散着明黄色的光芒，有些像江隋州的颜色，只是暗一些。 文郁正打算走进去细看，就在这时，嘎吱一声门响，江隋州也光着脚，匆匆忙忙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困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第 20 章 文郁下意识地往书房看去，那束明黄色的光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好像刚才那匆匆一瞥只是他的错觉。 几秒的功夫，江隋州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把人往后捎了捎。江隋州打开了所有灯，光源照亮了客厅和所有房间，宛若白昼。他一扇门一扇门地推过去，确认了家里没有人，但心还是没有完全坠下。 “大晚上的，你出来做什么？” 他语气微微严厉，文郁愣了愣，端起手中的水杯，“我睡着睡着忽然有点热，想起来喝水的。”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这时候再摸手心和脖子，温度都已经降了下来，和常温无异，甚至因为赤脚和吹了冷风，还有些微凉。 变化就在转瞬之间。 ……真是奇怪。 “真奇怪。” 江隋州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文郁吓了一跳。他差点以为这人会读心术，否则怎么这么巧说了同一句？ 江隋州觉得奇怪的是，他刚才感受到了陌生的精神力，但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职业病的原因，他睡觉一向不深，容易被惊醒，刚才精神力的波动蔓延到空间站四周，立刻就被他察觉了。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警惕。 正常情况下，陌生人想要靠近，就得突破他设置在空间站十公里、五公里、两公里的三道‘监视’，有这三道门槛挡着，除非是国家级别的精英军官，普通人是很难越过的。 更何况，他的手环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警报。 江隋州隐瞒了这部分，只说察觉到了陌生精神力的扩散。虽然他设置这些是为了保护他们双方的安全，但是对文郁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武器的压力呢？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文郁听到后，眼睛忽然睁得猫儿一样圆，沉默了好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指向书房。 “我刚才起来的时候，感觉晶石好像亮了。”文郁又把自己刚才的异常状况讲述了一遍，“我刚准备去看，你就出来了。你刚刚说的那个陌生精神力，不会是……” 最后几个字他没说，但江隋州已经懂了。 “精神力开掘之后，身体确实会出现一些反常的情况，每个人的反应不同，不能完全确定。我有个认识的朋友，他是在测试之前疯狂呕吐，食不下咽，没有胃口……还是要看晶石的反应，以它为准。” 文郁立刻想到，今天晚上自己吃饭的时候什么食欲。其实自从他来到k12星之后，天天喝营养剂，厨艺受限之后，吃饭就不再是他的乐趣了。 这些天，其实他们练习精神力的次数并不多，文郁都不知道他们俩天天一起下地干农活，江隋州怎么还有精力陪他一起练习这东西。 为了躲懒，他一有空就给江隋州洗脑自己不行，是真的不行，久而久之，江隋州也快放弃了。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江隋州好像看到枯死的小苗马上就要回春似的，精神一振，“具体什么情况，测试一下就有分晓了。” 他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到了书房里，这次有了些许希望，文郁也没再摆烂了，认认真真拿出态度，握紧了晶石。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四十秒…… 很快，一分半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透明的晶石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无动于衷，文郁刚想松手时，才终于微微透出了一丝光亮。 他眼睛骤然睁大。 “别松手！”江隋州立刻道，“集中注意力！！” 文郁闻言，立刻屏住一口气，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一丝微弱的光亮。可惜因为握得太久、太用力，他的手腕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发抖，晶石差点掉在地上。 “抱歉，我……” 江隋州忽然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触上冰凉的手背，文郁个子不是很高，手也长得很秀气，江隋州的手掌几乎将他整个拳头都包裹进去了。 他心里微微一颤。 江隋州没有用力，像一只戒托一样，轻轻地、又稳固地托举着他的手。 文郁的注意力不可控制地飘到了两人交握的掌心，他咬了咬唇，有些懊恼，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次应该也是不能成的。 啊…… 又搞砸了。 抱歉的话含在口中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刻，晶石盈盈地发出一道光亮，起初很微弱，好像水晶里嵌了一只萤火虫，但微光很快越来越亮，蓝紫色的光束中带着一丝青色的偏光，没过多久，青色和绿色就像是啄破蛋壳的小鸟似的，从中心点扩散了开来。 江隋州关了灯，青绿色的光没有任何光源的干扰，颜色纯粹又明亮，以它为中心，三臂的距离为半径，由亮及暗、由近及远，渐变着直到边缘模糊。 这不是江隋州看到的最迅速或是最富有天赋的觉醒，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光芒。 精神力d级，在军校里，这甚至连报考的门槛都达不上，但是在这个偏远荒漠的流放地，在这个都即将陷入昏暗的地域，这一抹绿色，仿佛是盘古开天辟地，混沌破成两半，光暗自此将世间分开。 k12星外，没有人知道，这片即将坠落的星球里刚刚降临了一片希望的光芒。 精神力是说神奇但又不神奇的事物，在此之前，文郁完全想象不到精神力是什么样的，到底该怎么运用；但是此刻他感受到了，仿佛是一股意念，顺着他的思维一点点的往上攀岩，爬到更高的地方去—— 下一刻，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了他的去路，它足够强大，却并不强势，像是拂去阳台上的灰尘般，轻轻地将文郁的精神力扫了下去。 江隋州握着他的手忽然用了些力。 不疼，只是一个浅浅的提示。 “？” “……别摸了。” 见他还呆呆愣愣的，江隋州一脸无奈。 一般来说，用精神力靠近、触摸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相当于你的大脑操控着手往别人身上摸。而且，精神力也是具备攻击性的，如果不防备的话，精神力攻击甚至可以造成大脑瘫痪。 也因为这个，尽管联邦和帝国颁布了法律，严禁精神力攻击他人，最高可至死刑，但社会风气依旧对精神力趋之若鹜，精神力在军方的使用也更加广泛。 还好文郁是个新手，否则换个人这样莽莽撞撞直接往他胸口上‘摸’，江隋州早就反击回去了。 文郁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被发现了，这会儿好奇已经远远超过了尴尬羞涩的情绪。 “你能感受到吗？好神奇。” “感觉像是不用抬手，意识就能帮我去做了。” “我能用精神力脑内种田耕地吗？” “有了这个，我看书可以一目十行吗？” 他像个好奇宝宝，连珠炮似的问。 好在江隋州还算有耐心，他把灯打开，挨个儿解答文郁的疑惑。 “我当然能感受到。其实就算是毫无精神力的人，你碰他的时候他也会有感觉。如果是同类的精神力操控者，他会时时刻刻注意空间里精神力的分布，以免别人不小心‘冒犯’到自己。” 就像他刚才睡觉时感受到精神力的侵入，以为是外敌来犯，才突然醒了过来。 这玩意学起来也不难，等真正学会了，就刻进dna里，成为呼吸喝水一样的本能。 至于其他问题…… “中低水平的精神力很难具现化，而且是分天赋的，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增益buff，比如说，觉醒精神力后体力超强，而且受伤会很快愈合，诸如此类。” “精神力脑内种地是不可以的……说白了，他只是增强了我们意识的连接，但并不能代替具体的行动。当然偶尔是可以的，也只有特定的情况，非常少。” “一般来说，精神力都会或多或少地增强智力体力，有些人有了精神力，成绩从300分涨到400分，有些人觉醒后能从考不上高中到帝国大学保送。案例不同，个体也不同，还是要分情况来看。” 文郁有些失望，“那我这个有什么用啊？” “这个……” 说老实话，江隋州出军校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他只能确定的是，文郁的天赋和技术、警校这些都没太大关系。 “要盲猜的话，说不定你可能是经商的天赋。” 江隋州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还是算了，”文郁撇了撇嘴，“我感觉我现在就挺聪明的。要是真有那个能力，还是让我的生菜田增产吧。” 说着，他还真的期望了起来。 “要是能增产，别说两倍，增一半都行啊，也是不少钱呢。” 江隋州无奈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算了，还是先睡觉吧，我估计你也累了。” 他这么一说，文郁兴奋劲过了，果然感受到一股难以抵挡的困意。 使用精神力是很大的消耗，刚接触的人往往不知道节制，就会产生文郁这样的副作用，忽然嗜睡、贪吃，这些都是身体自动为了补足亏欠的能量。 这一晚，文郁睡了个好觉。 等到明天下午，他就要和江隋州一起去检验那辆损坏的农用机，随行的还有罗纳德，以及最重要的十五万星币。 是的，小气鬼这次发了大善心，两百斤生菜竟然多卖了他五万星币。 这五万块钱还没揣进兜里，文郁就想好怎么用了。 第 21 章 江隋州特意吩咐过不要太新的型号，免得价格压得这么低惹文郁怀疑；但是当然也不能要市场上淘汰下来的型号，既然都开后门了，那条件当然不能差。 农用机并不在流火平时交易的范围内，西泽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难得几个了解江隋州的人，但电话里听到他的要求，他还是无言了整整三分钟。 江隋州哪能不知道这小子的尿性，明面上什么都不说，但是肯定在心里狂喷—— 他连内容都脑补好了，一定是在说自己‘色令智昏’，流火都乱成一团了，还有心情跟小孩玩过家家。 无所谓，只要他把事情办妥贴，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江隋州站在旁边甚至还能好心地递杯水。但要是搞砸了、或者不顺他意，那情景就得互换了。 这么多年了，西泽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 个鬼。 江隋州站在和房车差不多大小的飞行器面前，里里外外绕了好几圈，型号确实是两年前的版本，功能也齐全，但他的眼神已经写了不是很满意。 “这下验过了，可以交易了吧？” 交货的小弟换了一批人，都是新面孔，也没见过江隋州，不会暴露他的踪迹。眼下看到买家挑剔的模样，他们也不是很高兴，虽说是旧机器，但是价格也低廉啊，在他们眼里这纯纯就是买家占便宜。 所以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不怎么客气了。 “说老实话，我们也不缺钱，做这行也就是顺带的，要不是罗老板几次来联系，态度诚恳得很，这生意我们也不做了。这个价给您也是卖个人情罢了。” 这口气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流火的掌舵人。 罗纳德在一旁听得冷汗直冒，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说这是你们顶头老板啊，说话注意点。但是他要真敢提醒，恐怕要‘注意分寸’的就是自己了。 江隋州倒没有在意被冒犯，反而，这种莫名莽撞的举止反而更能掩护他的真实身份。 “价格不是问题——” 他有点想抽烟，但是文郁在一旁，只好忍住了。 罗纳德大概是看出他有些话想说，岔开话题，找了两个人带着文郁去星船里看通讯器，把人支开了。 文郁一走，江隋州不再掩饰，皱着眉往飞行器上踹了一脚，漂亮的银白色外壁上立刻多了一道印子。 这次来谈买卖的负责人看了，吓一跳，生出几分恼怒，只是还没开口，就听见江隋州冷冷道：“不是让他做旧一点吗？搞这么新，型号旧有什么用？” 但凡文郁看过发动机之类，上面没有使用的痕迹，就该知道有问题了。 他语气一冷下来，带着莫名的震慑力。负责人一下子不敢开口了，总感觉再多废话一句，那眼刀子就能从自己身上剐下一层皮。 罗纳德也是满头冷汗，点头哈腰地道歉：“这这这是我的疏忽了。” 虽然机器不是他准备的，但是见面流程都是他定的。罗纳德也没想到江隋州这么龟毛，早知道就该私底下安排他先看过机器，再和文郁商议交易的时间。 眼下西泽还在星域的船上，天高皇帝远，江隋州顶多就骂骂他两句，但是罗纳德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事情办砸的，自然要迎接老板的怒火了。 这口锅，背得那是一个结实。 罗纳德知道道歉没什么用，转眼间就想了个好办法，“这么大的机器也没办法立刻运回去，只要您点了头，想必文老弟不会仔细检查，等交易完我让他们把飞行器拖过去，中间做些手脚便是了。” 江隋州还是不太满意，但眼下也没其好办法，只能庆幸文郁只在舱外绕了一圈，没有进去查看。 “舱内少动手脚，陈设变了他看得出来。” 眼看文郁快要出来了，他快速地落下这句话，两人又各自换了一副神色，变回了挑剔但专业的买家，还有帮忙牵线介绍的狡猾中间商。 文郁完全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欢欣鼓舞地拿着那只通讯器递给江隋州看，“这个竟然也有虚拟电子屏！而且还可以绑定飞行器的钥匙！” 通讯器只有一小块方盘的大小，本身的按键不多，主要靠虚拟屏来支持操作，可以套上表带日常使用，非常方便携带。通讯器还可以连接光脑实现全方位的智能家居，比健康手环的作用大得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对通讯器只要一千星币！ 这还是最新款的，市场上想买的话怎么也要两千。负责人咬死了价格，不让再还，底价就是十万一千星币，文郁爽快地付了钱。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要买的不止是这一两样，流火的星船带了不少东西过来，都是些要放到黑市售卖的货物，简直就是一整个大货舱。 文郁在里面比逛交易站还快乐，砍价也砍得比谁都狠，负责人听他的报价脸都绿了，但是又碍于彼此之间长久的蔬菜生意往来，最后只能忍气吞声地答应，给他占尽了便宜。 等到回去的时候，罗纳德帮忙运输的飞行器都装不下了，还问流火借了一辆车，让人先带文郁他们回去，罗纳德的那辆还要架农用机，跑不快。 两辆车都有货物，文郁不太放心，自己坐了流火的那辆，让江隋州和罗纳德一起回来。他毕竟懂机械，万一人家做手脚，也能及时发现。 江隋州简直想拍手叫好，瞌睡正愁没枕头呢。 不过戏还是要演一番的，他露出微微厌烦的表情，很明显并不喜欢罗纳德，甚至不想和他同处一室。但既然是文郁的请求，而且这担心也不无道理，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念他辛苦，文郁还答应今天给他做腊肠焖饭。 是的，星船上竟然有大米，他花不小的价钱买了几斤回来，并着一截风干的腊香肠，放到料理机里设置好时间，就能吃到香喷喷的大米饭。 天知道他们已经多久没吃主食了。 江隋州看着文郁上了车，朝他摇了摇手，又比了个ok的手势，有自己在，让他一切放心。等到前面的车行驶到看不见时，他脸上淡淡的笑意终于散去。 流火的人没完全走，还在后面帮忙将农用机挂在飞行器的杠杆上。挂好之后，江隋州套上手套，穿了件工作服，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下打开后备箱，在崭新的零件上涂抹半干的污渍。 除此之外，驾驶座也被他稍微改造了一下，抽屉里放了一包用了一半的抽纸，还有一个五星币的廉价打火机。手柄的皮套上用指甲微微刮破，座位上摆着一个做旧的同心结车饰，以及一个小女孩的玩具。 甚至连坐垫，他都换成了油润有皱痕的。 罗纳德在一旁根本插不上手，江隋州也不许他乱动乱碰，短短十几分钟内，一辆半新的农用机就换了副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有了一丝人气—— 它的前主人是个爱抽烟但又干净的中年人，他的妻子几年前做了一个同心结，他一直挂在玻璃窗后，因为车辆转卖的手续办的匆匆，竟然落在了车上，还不小心忘记了女儿每次坐车都会玩的小玩具。 江隋州就是要露出一些‘破绽’，只有细节足够多，文郁才会相信它确实出自于一位忙碌的父亲，被流火买下，又机缘巧合下到了他的手中。 就这种人，长十个心眼都不够玩的。 江隋州洗了手，脱掉手套和工作服，坐上了后座。罗纳德已经非常习惯自己的定位了，主动坐到前面当司机。 飞行器刚开动，他就听到江隋州不经意地道：“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我救过你一命？” 大哥的聊天并不是真的想聊天。 罗纳德深知这个道理，头皮一瞬间紧绷了起来，他无声地咽了下口水，“是的，当时我们的船假借联邦的名义想要通过关口，结果被流火误以为是官方的船只，拦截了下来……您查明到真相后就放了我们。” 对于这种多疑的海盗头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实话。谁也不清楚路易到底会不会记得，但倘若他记得，罗纳德敢编一句谎话，脑袋就得立马落地。 “哦……” 幸好江隋州没有再追问，过了许久，他忽然道，“十二月十五号那天，你在做什么？” 自从罗纳德（被迫）和路易绑上关系后，与流火的一切信息他都十分敏感，甚至还专门去查过。他记得十二月十五号，是流火船只在星域被联邦攻击的那天。 “我在一家店按摩。”罗纳德不敢隐瞒，“那天我一点钟就去了翠西丝的店，一直待到下午四点半。四点的时候我听到星域有爆炸的响声，猜测应该是有交火，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您的……后来我马上就回去了。” 两军交战，伤害的都是平民百姓。 罗纳德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不想卷进帮派斗争，更不想和政治搭上关系。所以那天在察觉到异动后，他马上就穿好衣服躲回了家里，直到第二天官方发布了新闻，他才知道原来被炮轰的是流火的船只。 但其实他错了，那次交战中损失更大的恐怕是联邦。 罗纳德不清楚江隋州问这些的用意，但也能隐隐约约琢磨出一点，他试探地道：“其实那天之后，我在交易站看见了帝国的徽章。” 江隋州忽然抬眸，眼神立刻变了。 “只有徽章，我没见到人。” 罗纳德补充说，“当时我在交易站看到，那人开价三千星币，我没舍得买。后来过了一星期，我看到站子里来了好几个人，不像是买家，倒像是来打听消息的。” “没过几天，卖徽章的那个王老六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他。我后来偷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几个人来交易站是为了查那徽章的下落。” 话音落下，江隋州沉默了许久。 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脸色，罗纳德没敢再开口。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地问：“什么样的？” 罗纳德愣了下，意识到他说的是徽章，连忙比划了一下，“就是花的模样，没什么特别的，数字是13-26-71。” 徽章对于军官来说至关重要，它代表着一个人的功勋、地位，也是信仰。帝国的徽章是一朵七瓣莲的形状，每块徽章背后都会有特殊的编号。 不管是花样还是编号，都没什么特别的。 这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一名低级军官的徽章罢了。 “他们想找的徽章呢？” 江隋州垂下眼睑，轻轻摩挲着掌心里微凉的金属打火机，慢慢问道，“是什么模样？” 罗纳德还真问过，那女人是王老六的情妇，当时正睡在柜台里面，那些人没发现她。 女人模模糊糊被说话声音吵醒，看到王老六殷勤地把那枚徽章递过去，那些男人个个身材高大、腰杆笔直，看得她忍不住发花痴。痴了没几秒，为首的男人轻声叹了口气，将徽章退回去，只说了一句话。 罗纳德回忆着女人告诉他的话，“也是莲花的模样……他说，但是少了一条绶带。” 第 22 章 从交易地点到空间站大约还有三十公里的时候，天上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驾驶员看了眼窗外，打开了防雨防雾设施，高度也降了下去，匀速安全地低空飞行。路上还有一些时间，大约是觉得无聊，他随口道：“k12星应该很少下雨吧。” 文郁回过神，嗯了一声。 其实k12星冬季的降雨量不多，最近是天气回暖，冷暖气流交汇，所以下雨下得多了些。 “之前没来的时候就听说k12星已经荒废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棕褐色的土地裸露在外，没有一丝生机，看着就叫人惋惜。 “别人都恨不得逃离这里，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想在这里发展的。小老弟，看你买的都是些农用的机器，该不会是想在这里种地吧？嗐，那可挣不了大钱。” 他说得随意，像是在唠家常，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但文郁却莫名有种被试探的感觉。 “没地方去，还不如待在这里。” 他敷衍回答。 驾驶员像是听到小孩儿说笑话，轻轻笑了下，“哎呀，要真想走有的是办法。” 不过这就牵扯到隐私了，他没有再问下去。 文郁也不想多和他沟通，目光落在前舱的玻璃上，正想着生菜能收多少斤，之后又要如何追肥的问题，回神时忽然发现，操作台上有个红色的标志。 这是流火的星船，自然会打上他们组织的印迹，本没有什么奇特的，但是关键就在于，流火的标志并不是一团红色火焰，而是多棱钻石的模样。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盾牌。 察觉到他的视线，驾驶员笑着道：“是不是挺奇怪的？单看这个logo和我们组织没有半毛钱关系。” 文郁点了点头。 “这就要说到我们的组织文化了，其实一开始也不叫流火，也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对外都说是盾。” 盾？ 这个名字倒更贴切一些。 “自从大当家来了之后，我们星船的性能都升级了一遍，因为外观是铜红色，在宇宙飞行中宛若一颗流火，久而久之，这个名字就传出去了。” 大当家？ 文郁捕捉到这个特别的称呼，在江隋州的提醒下，他去网上查过流火的资料，只是透露的甚少。唯一的一条信息，是联邦官方的新闻，上面写着流火的领导人路易已死于流弹中。 他的名字叫路易吗？ 文郁记得，在英文中，louis的寓意是战士，这样看的话，倒是和那枚盾的标志很契合。但是他总觉得，这样的符号好像见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换了个问题，“流火不是你们大当家建立的吗？” “当然不是啦。”驾驶员怡然回答，“其实我们一开始也不成什么气候，由二当家管理着。大当家接手之后我们才逐渐形成了规模。” 原来如此。 “其实虽然现在是大当家的做主，但管事的还是二当家。”说着说着，驾驶员忽然发起了牢骚，“你不知道，大当家易变喜怒，不善言辞，难以与人相处，只知道成天摆弄些机甲玩意儿。流火上上下下都是二当家管理协调，他只负责当个甩手掌柜……” 一句句说得文郁感同身受，这不就是他和江隋州的模样吗？叫他改造些机械玩意，他一下午都能窝在书房里钻研，但是让他管家就是一团乱糟糟。 只不过看这人提起路易时轻松愉快的模样，也不大像是出了大事，难道联邦官方的新闻也有错误？ 文郁想了想，又问：“那这次交易是二当家的意思？” 驾驶员忽然闭了嘴，余光打量了他片刻，似是考虑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含糊道：“二当家怎么会过问这些小事？不过是底下的人想孝敬罢了。” 孝敬来孝敬去，还把钱孝敬到别人口袋里了。 察觉到他敷衍遮掩的态度，文郁意识到有些话确实不太方便告诉自己这个外人，就没有再问了。 等他到家之后，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才见到了罗纳德的飞行器。农用机比飞行器还要稍微大一圈，光靠人力也不大可能带回来，罗纳德也是第一次见到了文郁居住的空间站，以及附近的‘农场’。 眼下的空间站与文郁刚苏醒时看到的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原先因为人力有限，只圈了两亩的试验田，后来有了江隋州，有了手扶旋耕车，文郁就又圈了八亩地。 原先星星村的村民早该来报道了，但是文郁想先修好农用机，就又拖了几天。 虽然现在只是粗耕，但已经可见一斑。 一亩地是六百多平方米，十亩地的占地面积已经非常广阔了，从空间站的阳台后门出去没几步路就是大鸡舍，还有文郁提前建好的小暖房，用来孵育小鸡的。 这个点正好是一年和二年的放风时间，文郁和江隋州虽然出门了，但他拜托了瓦格尼过来看顾家里，防止遭窃。看到生人来，一年二年张大翅膀咯咯咯地叫了起来，它们的个头长得很快，已经看不出之前畏畏缩缩啄毛小鸡的模样了，一点都不怕人，还能追着江隋州咬。 瓦格尼也跟着走出来，满脸好奇。 文郁简单地给双方介绍了一下姓名，并没有多说什么。瓦格尼更亲近文郁一些，和罗纳德也没什么可聊的，凑完热闹后就带着一年二年回去了。 从鸡棚再往后走一段距离，就是文郁的大棚菜。 生菜田再过一个多星期就可以成熟，罗纳德看见建造好的温室顿时眼前一亮，搓着手，厚脸皮地问文郁能不能进去围观，文郁铁面无情地拒绝了。 田里没事的时候江隋州都不能进去，还能让他进去看？再说正值冬春交替，更要小心昼夜温差导致冻害。 不过文郁虽然没让罗纳德下田，但是罗纳德这次帮他牵线买了农用机，又预支了一大笔钱，他也不至于太无情。就让罗纳德在缓冲房里稍微看了一下生菜的长势。 缓冲房原本就是为了调节室内外温差，人进人出时作为缓冲用的，眼下用的正是好处。 大棚帘子拉开，里面的供暖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供给蔬菜们最适宜的温度，温室里亮如白昼。自动洒水器刚喷过一轮，生菜叶子长得像是花一样，一手都有些捧不起来，微微卷着叶，青翠的颜色蔓延在温室里。 起初文郁只试种了一些，发现长势不错后就立马播了下一批，眼下温室还有不少小苗，刚刚长出真叶来。 这片幼苗在将来的一两个月里，可以产出两千公斤的生菜，是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罗纳德知道文郁信不过自己，也怕进去了不小心糟践小苗，在外面瞧了两眼，就赶紧退出来了。 “文老弟，你这生菜是怎么种的？我感觉比之前豆芽菜要好得多。”罗纳德感慨道。 他有种预感，这批生菜的口感一定好上不少，估计能卖个好价钱。说起来，当初卖给文郁种子的时候，因为不知道他的能力，罗纳德也不舍得给特别好的，可现在看这颜色他还以为是研发的最新品种呢。 抱着浓浓的好奇，罗纳德忍不住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文郁也挺意外的，其实在他眼里，这些生菜和之前实验田里长出来的没太大区别，而且因为土地肥力有限，其实文郁还有些不太满意。 不过说起来，最近他确实能感觉到，生菜叶子的长势好像比前几天好多了，一摸分量就觉得踏实。 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力的作用，只可惜江隋州一回来就忙着研究农用机了，两人还没说得上话。 文郁随便敷衍道：“肥力跟上了，叶子长得自然好。” 人家能种好地，这是发财致富之道，不愿意说也没什么，罗纳德就没有再问了。 几人看过田之后，罗纳德和流火的人终于相继离开。 农用机停在空间站旁边的空地上，文郁过去的时候，江隋州只穿了件薄薄的针织衫，袖子卷起来卡在胳膊上，额头上微微出了些汗。他拿着一把多功能的工具刀，手指上已经染上了黑黢黢的锈和漆。 文郁先是跑到后面看了眼，全是电路和大块头部件，他看了好半天也没搞懂江隋州在干什么。 “我能上去看看吗？” 他想上去看看驾驶舱，有什么功能。 “你上吧，等会儿你帮我检查一下能不能发动。” 说着，江隋州把绑定好的通讯器递给他，教他哪个按钮可以启动，动作快的话，明天农用机就能投入使用。 这架农用机比普通的拖拉机还要大一些，常用的机械臂都折叠在车底座下，拖动拉杆就可以调出来。驾驶舱和普通的小轿车差不多大，可以两个人操控，后面还有一片空地，可以放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他一上去，就发现了地毯角落里的同心结，还有一个青蛙布玩具。 这俩东西其实都很稀疏平常，哪个司机不会在车里放些装饰的小玩意儿？ 但是文郁却皱起了眉。 流火要把机械卖给他，不可能不检查一下，怎么会刻意留下这两个小东西？他想不通缘由，把同心结拆了，又把小青蛙玩具摸了百八十遍，确认没有窃听器之类的装备，但还是不敢留着，打算明天找个时间扔外面去。 这些无足轻重的地毯、靠枕，文郁都不打算留着。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辆农用机的功效。 罗纳德之前给他报过型号，文郁也上网查了，确实是几年前的款式，好在他有说明书，上手使用也不算复杂，他大致看了一眼，发现分类还很全面，比如农田的建设与耕作、植物保护和排灌，几乎都能一机实现。 说明书上表示，这样一台农用机，一天就可以耕完三十亩地，而且还是精耕深耕，还有筑埂的功能。眼下虽然用不上，但是等到文郁建设完水利设施，想要筑埂水田种植水稻的时候，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江隋州特意嘱咐过西泽，给机器搞点小破坏，但也不要太过复杂，糊弄糊弄外行即可。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江隋州就彻底把涡轮修好了，连带着检查了一下其他功能，都没什么问题。 此时天色已晚，外面都是昏暗的，文郁一改往日节俭的作风，把整个空间站的灯都打开了，照亮了农用机所在的这片土地。 文郁没有接触过飞行器，第一次试驾只能让江隋州来。 他利落地坐上驾驶座，点亮面板，大致看了眼功能，很快就无师自通地调出了机械臂，熟练地在空中画了个叉。 文郁大为震撼，“你怎么一下子就学会了？” 他都没看清呢。 江隋州这时候得意但又谦虚地笑了笑。 军校毕业第一名的优秀机甲师，当是跟你闹着玩呢？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头驴，他今天也得会骑。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军校第一名毕业出来也得给文老板修机器，懂不懂这个含金量？ 感谢在2022-03-23 18:40:29~2022-03-25 15:0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valry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