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婚后我捡了个仙君》 未婚夫(跑了) 第一章 这是深山里的一座老宅,三进三出。 屋檐下悬挂着的一对大红灯笼,被山里的风一吹,便溜溜地打了个转儿。 “真好看。” 坐在檐下的少女,微仰着头,望了望那大红灯笼底下挂着的长长的穗子。 只见少女只生得十六七的模样,乌发如云,腮凝新荔。 一身嫩黄色衣裙,裹就纤纤身形。 她懒懒散散地梳起头发,发间只簪了两只颤巍巍的金蝶,眉心间再点一枚月牙形的金花钿,便添了一丝娇贵气。 待她抬起手去够那穗子,袖衫从臂弯滑落,露出底下莹莹肌肤。 立时便令人想到了“冰肌玉魄”四字。 瞧着实在是个世间难寻的美人。 说来也怪,这里人烟罕至,除了这般美丽少女,只不远处还立着一个蓝衣青年,以及他身后的老仆。 青年头戴玉冠,腰间配玉玦,面容温润。抬眸望见那少女的模样时,他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惊艳,但很快便又被按了下去。 青年身后的老仆不由催促道:“主子,快,快去罢。事情不能再拖了……” 青年闻声,目光恍惚了一瞬,这才挪动了步子。 他姓季,名垣,字长安。 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小郡王。 一月前,他随三皇子前往荆州赈灾,途中遭贼人暗算,流落破庙。而后在庙中遇着了那少女。 他们不便泄露身份,就自称是要赴京赶考的书生。 少女听罢,双眼一亮,竟是收留了他们,等到他们整装休养好后,才送他们离开。 那少女生得多美呢? 美如画描,如水中莲,如天边月。 她不染世俗尘埃,生来懵懂可爱。 是京都中绝不会有的那类女子。 季垣见之难忘,便动了心思,想要接她入京,于是赠了一些贴身之物给她,向她求娶。 不费半点力气,少女便点了头,还欢欢喜喜地说,要来筹备他们的婚礼。 可少女无父无母,长在深山。这般出身,自然是做不了那正儿八经的郡王妃的。 但季垣一想,若是只在深山中办一回婚事,又不让旁人知晓,只哄一哄少女,倒也无妨。 且愈见少女费心思地筹备婚礼,如此直白不扭捏,季垣便越觉得她实在可爱动人。 少女同他说:“等大婚那日,我要宴请宾客无数,场面便热闹了。” 季垣听罢也只是失笑。 她何来亲朋好友?从哪里去宴宾客呢? 直到七日前。 皇族中供奉的仙长,突然返京。 随后三皇子带仙长来寻他,说那少女不是精怪,便是鬼魅。莫说与之成亲了,就是与她一同待得久了,恐怕那阳气也要被吸食殆尽。若是碰上凶恶的,只怕血肉和骨头都要被拆了吃掉。 季垣的父母听闻后,当场吓得晕了过去。 而仙长抚了抚颌下长须,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精怪鬼魅者,心思狭隘,睚眦必报。你便是逃了千里万里,她也能找到你。你既与她口头上定了亲事,不如就借这个名头,问她索要贴身之物,再要她生辰八字。精怪都有一颗魂珠。若能拿到魂珠,那就最好了。” “你莫要看她年纪轻容颜美,实际有几百岁了也说不准。似她这样修炼成人形的,手中定然还有不少宝物。你若是能从她手中取走,献给陛下,那就更是大大的好事了!” “……” “夫君。”少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嗓音清甜。 季垣的思绪就此阻断。 他抬起眼眸,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似是个不知羞的,二人口头定亲后,便称他“夫君”了。 只是少女不通世事,自然也不通男女之事,与他倒从未有过亲近之举。 想到此处,季垣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什么。 若是亲近了,是不是便会吸走他身上的阳气了? 季垣喉头轻动,唤了声:“阿晶。” 乌晶晶指着那灯笼穗子问他:“好看么?阿俏亲手编的。” 阿俏是少女的侍女。 也是陪在少女身边唯一的人。不,兴许那也不是人。 季垣艰难出声:“……好看。” 他说罢,拾级而上,指着自己的肩头道:“方才下了一场雨,我身上湿了。” 少女心头从无烦恼之事,心思自然不够细腻,时常注意不到这等细节。 乌晶晶轻轻“啊”了一声,忙起身,轻轻踮脚,再抬手。 她的手指如葱段一般,轻轻按在季垣的肩头,一点一点抚过,似是要将那些雨水都抚去。 季垣垂眸。 便亲眼目睹了令人极其惊骇的一幕—— 那点点水意,像是被少女的指尖吸走了一般,沿着她的指骨,轻轻盘旋往上。 水透明且柔软,裹住她的手指后,便更衬得她的手指漂亮白皙。 这一幕本该是极美的。 可季垣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 仙长说的都是真的! 她是精怪,是鬼魅。 唯独不是人。 季垣重重抿了下唇,方才低声道:“多谢阿晶。” 少女双眸透亮,也没有半点羞赧,她道:“不谢不谢。” 季垣又道:“这衣裳穿着还有些湿黏,到底不大舒服,我去换一身罢。” 乌晶晶应了声“好”,便带着他往里走去了。 季垣就这样一路跟进了乌晶晶的闺房。 房中摆着一张八仙桌,那桌面老朽不堪,但面上却摆着两套崭新的婚服,绯红似火。 季垣多瞧一眼,都觉得有些灼眼。 乌晶晶取了衣裳给他换。 季垣一边解衣带,一边道:“还要阿晶将生辰八字与我,我请一位先生,为我们相合一番。” 乌晶晶转过头去:“八字是什么?” 仙长的话在脑中又响起:“她恐怕不会轻易给你这些东西,定会编谎话堵你。” 季垣攀住衣带的手一顿,道:“所谓八字,就是你于何日何时出生的。凡是要成婚的男女,都要合八字。” 乌晶晶恍然大悟,她道:“玄黄历四百一十二年一月三日子时三刻。” 季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若按玄黄历算。 距今也才十七年。 可精怪鬼魅哪有十七年便修炼成形的? 想来这话便是骗他的了。 季垣又道:“阿晶可还记得我先前给你的那些贴身之物?” 乌晶晶点头:“记得。” 她眼尾轻轻往下垂了垂,瞧着有几分可怜巴巴,她问:“你要拿回去么?” 季垣道:“自然不是。只是,阿晶也要拿一些贴身之物给我才好。如此交换,才可算是定了情,也定了亲。” 乌晶晶从桌上取了一只茶碗,眨眨眼,道:“这便是了,我日日都要用它呢。” ……茶碗? 季垣挤出一点笑容来:“我在阿晶心中,只值一茶碗么?” 乌晶晶:? 不然? 乌晶晶悄然叹了口气。 好罢。 成亲不该如此抠门的。 乌晶晶转身,打开自己的百宝箱,翻腾三两下,从中取出了一支簪子,递给了季垣。 季垣攥在手中:“可还有香巾、荷包等物?” 乌晶晶摇头。 她从来不用那些玩意儿。 季垣顿时攥得更紧了些。 她提防我。 季垣笑了下:“那我且先下山去寻八字先生,你便在此处等我。” 乌晶晶点了头,问他:“夫君要试一试婚服合不合身么?” 她捉来的三只蜘蛛合力织了老久呢。 季垣匆匆又扫了一眼:“……不了。改日再试是一样的。” 乌晶晶:“好吧。” 季垣不敢再看她,攥紧簪子便快步朝外走去。 “等等。”乌晶晶的声音再响起。 季垣的步子一僵:“怎么了?” 乌晶晶塞了一把伞入他掌中:“喏,撑着下山罢,别再淋雨了。” 季垣一下抓紧了伞柄,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那细滑肌肤的触感。 他撑起了伞,一脚深一脚浅,如何走下山的他都不知道。 仙长的车驾早早在山下迎接了。 等他登入马车,仙长抚了抚胡须,一笑:“取来了?待我为你施法画咒,此后,她便再也寻不到你的踪影了。只是嘛,这个簪子须得给我。” “这伞,便献给陛下吧。” “听闻府上二老已为郡王另行选定了丞相府上的千金为妻,在此先恭贺过郡王了。” 那马车远去,声音便也渐渐远了…… 转眼到了成亲这日。 山上山下,方圆数万里的大小妖怪,都得了请帖,受邀前来。 这妖怪成亲,倒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如山中野兽一般,大小妖怪也会抢地盘。加上他们本就修炼困难,若是有那运道不好的,碰上些下山历练的修士,一刀就能将他们斩了。 因而,若是能结成夫妻,到底也多一分助力。 等再寻到那些妖怪也能用的双修功法,岂不是还能效仿一下那些修士,靠双修来增进功力? 只是…… “那小狐狸也能寻到夫君?” “她不是被族人驱逐出去了吗?上哪儿找公狐狸与她成亲?” “她自己本就是个血统不纯的,倒也不必一定要寻只公狐狸。兴许是在那山间,随便寻了个小妖怪,才化形不久也说不准呢。” “我还以为她一早就死了呢,没成想倒是还活到了如今,还要成亲了,倒也不容易!” 大小妖怪们议论着,倒也给面子,先后奔赴了乌晶晶的山头。 小狐狸穷是穷了些,但既然摆了宴,宴上用的酒水食物,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小妖怪们蹭的便是这个! 那酒水里但凡有个一两灵气,也值他们跑这一趟了! 而大妖怪们,倒更像是去看狐族笑话的。 这深山中独一座的老宅,到底是热闹起来了。 妖怪们俱都穿得体体面面,一个个擦了粉,涂了胭脂,带过阵阵香风,若是有人误入此地,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神仙摆宴呢。 只听得宅中“吱呀”一声轻响。 一身量修长,梳着妇人发髻,着青色衣裙的女子,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她是乌晶晶的侍女阿俏。 阿俏轻声问:“寻着了吗?” 乌晶晶转过脸来,五官皱作一团:“没有。”她舔了舔唇,才接着道:“连气味也没有了,他不会是……死了罢?” 阿俏也皱起了眉:“那怎么办?” “自那日说要下山去寻个八字先生,然后人就没了。”乌晶晶发愁地道,“不如咱们先去山脚下的镇上,找八字先生问一问?” “可是宾客已经来了……”阿俏也跟着发起了愁。 “你把玉髓酒且先与他们分一分吧。” 其实何须阿俏去分呢? 当小妖怪们见着她抱了玉髓酒出来,便已经按不住一拥而上,自个儿分去了。 大妖怪们都有些惊诧:“她从哪里来的玉髓酒?” “谁知道呢?” “真是怪了,头一回见着这婚宴上,没有新娘子,也没有新郎官,只有酒的!” 乌晶晶才不管他们如何议论呢,只管带了阿俏飞快地下了山。 她模样生得好,到了镇里,问什么,人家也就答什么,倒也十分省事。不多时便弄到了镇上三个八字先生的住址。 可谁晓得问过了一圈儿,都说不曾见过季垣。 乌晶晶只好茫然地往外走。 阿俏叹道:“不如再问问城门口的人?来往出入,他们总是记得的。若是还问不着,便只好当他死了……” 乌晶晶捏了捏指尖,悄悄叹气。 可我不想这么快就当寡妇呀。 她们从八字先生的住处,一路又往城门口去。 这一问,倒还真问出来了。 “此人确实见过,他生得俊宇不凡,过目难忘。更何况当时他身边还跟着几位贵人,还有长长的车马队伍,就这样一并……朝那个方向去了。咱们镇上几位族老,还亲自相送了呢。” 说是城门口,其实也不过是一组土墙。回话这人,便是倚着土墙,神情激动地回了乌晶晶的话。 “那个方向?”乌晶晶抬眸望去。 那是她从不曾去过的方向。 “那是通往什么地方?”阿俏插声问。 回话的人一笑:“那边通往的地方可就多了,不过我知道他们是要去哪里!我都听见那些仆从的议论了,说是要回京城!京城你们知道吧?皇帝住的地方!住在京城的,那肯定都是大官儿!这辈子也不知道咱们镇上哪儿来的这么大福气,还能见着这么多贵人……” 乌晶晶一愣:“他就这么走了?” “啊,走了。”回话的人禁不住将乌晶晶上下打量,放软了声音问:“你寻他作什么?” 难不成是那贵人留下的露水情缘? 乌晶晶闷声道:“寻他成亲呐。” 那人先是一惊,随即失笑道:“你是住哪里的?” 乌晶晶:“山上。” 那人闻声更是大笑:“山上的?别说住山上了,那住城里的,都嫁不了这样的贵人呢!你怎么能同他成亲呢?你莫要想了,也莫要去寻了。他回了京城,肯定是要娶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大户人家是什么你懂不懂得?” 乌晶晶摇了摇头。 “便是那些有地位有钱有权势的人家!”那人盯着乌晶晶,目光灼热,“你长得确实好看……”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可是那些个贵人啊,身边不缺好看的姑娘。你且不管他先前与你说了什么海誓山盟的话,什么与你成不成亲的话,你都忘到脑后去罢。我瞧那日那一行人走得那样急,没准儿就是怕你去缠上呢……” 他说罢,搓了搓手,又道:“依我说,你不如就在咱们镇上,寻个男子,嫁了就是了……” 生得这般貌美,那是修八辈子的福也未必求得来的,咱们倒也不嫌是个与贵人好过的。 这人心头算盘打得倒好。 只是他对面的少女,却不接他的话茬,只呆呆问道:“他怕我缠着他?便急匆匆地跑了?” “是啊!”这人重重点头。 少女若是听了,伤心得厉害了,那才好改嫁旁人呢。 乌晶晶抿了下唇,眼尾耷了耷,似是有些难过,有些沮丧。 她喃喃道:“那我便没有了夫君了?” “那有何妨?再寻一个不就是……哎哎,你去哪里?” 既然寻不着季垣,乌晶晶也就不同他闲话了,只扭头往回走。 阿俏眉心紧皱,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守在城门口的人,忙不迭地跟在后面追,但追着追着,便追丢了。 “真是怪了,怎么连两个姑娘都追不上?” 眼见着一会儿工夫,人影子都没了。这人也只好捶足顿胸地放下了刚才那点妄想。 这厢乌晶晶沿着山路一路向上走。 走着走着,阿俏一低头,便瞧见了扑满泥灰的地面上,有三两滴水珠晕开的痕迹。 阿俏心下一颤,忙转头去瞧乌晶晶。 乌晶晶垂首低头。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地往下掉,像是掉了一路了。 阿俏心里有些难受。 身侧的少女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妖怪,为族人所不容,独自堪堪长到如今,连十八岁的生辰都还未过呢。方一情窦初开,欢欢喜喜寻了个夫君,还花了大心思筹备婚礼。 结果一转身,夫君就跑了。 太惨了。 “太惨了……”那厢乌晶晶的声音抽噎着响起,“喜酒备的是玉髓酒,呜呜呜数百灵石一坛,喜床是姑苏山上劈下来的神仙木,喜枕是玄冰石,喜服是用咕咕鸟的羽毛织的,我都好舍不得,呜呜呜呜我太惨了……” 这一开了个口子,便止不住了。 乌晶晶越说越觉得悲从中来。 她的灵石。 她的酒,她的木头石头和羽毛。 还有,还有她的簪子,她的伞。 都白费了! 她要快些回去! 起码玉髓酒她要多喝两口呜呜趁着那些妖怪还没有喝光! 阿俏:……? 哭得这样伤心,却原来不是为情所伤? 只是因着什么玉髓酒神仙木??? 阿俏一时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她都有一分怀疑,主子当初应了那季垣的求娶,并非是心下情动,而是因为那季垣拿了满兜子的礼物来了…… 乌晶晶的哭诉还未停下。 她抽噎着道:“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也是您舍不得的? 阿俏哭笑不得。 “还有阿俏亲手编的灯笼穗子,也浪费了……” 阿俏一怔。 这个也舍不得吗? 阿俏又觉得酸楚又觉得心下好一片柔软,她从袖中扯了帕子出来,正要上去给乌晶晶擦擦脸。 那厢乌晶晶却突地一顿:“阿俏,你看地上有块好长好长,好大个儿的黑木头!是雷击木吗?咱们捡回去罢!” 阿俏走上前去,一瞧。 那哪里是块木头?! 乌晶晶:“……是个人啊?” 她失望地道:“那不要了罢。” 哪里有雷击木值钱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新夫君(好了) 第二章 乌晶晶到底还是没有说走就走。 她蹲下身去,仔仔细细瞧了瞧那个人。 这人身量很长。 约有八尺有余。 发丝如墨,散乱不羁,像是被雷击过,发梢发根还有不同程度的卷曲。 他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烂不堪,隐约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肌肤。 瞧不清面容。 但应当生得极俊美的。 且看骨相就能窥出一二了。 阿俏心想。 而乌晶晶仔细一番打量,没瞧出他俊不俊美,只瞧出来…… “他是个男人!” 阿俏应声:“是。” 还是个相当俊美的男人。 乌晶晶一抹眼泪,惊喜道:“就他了,抬回家就是我夫君了!” 这样她的玉髓酒、神仙木、玄冰石和咕咕羽毛,也就不浪费了。阿俏的穗子挂在红灯笼上,还能再挂好久好久好久呢! 阿俏:? 阿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随便抬一个回去,就是新夫君了??? 阿俏看了看男子面目全非的模样,艰难地编着谎话劝阻道:“可是他丑……” 乌晶晶一扒拉嘴角,露出两颗小尖牙:“无妨,我凶!” 阿俏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道理?” 乌晶晶问她:“你没听镇上的人说过么?母夜叉与丑怪物是天生一对么。阿俏,凶的人,就叫母夜叉了。” 阿俏叹气。 那是镇上骂人的话。 怎么这个也叫她学去了,还牢牢记在心里了? 阿俏知晓是拦不住她了。 而且阿俏也不想乌晶晶叫那帮大小妖怪嘲笑。 “走罢,那便抬回去罢。” 乌晶晶抿唇一笑,好似那花容月色,都落在她的眉梢眼角。 阿俏只瞥上一眼,都觉得动人。 …… 小妖怪高高兴兴地便抬着她的新夫君回去了。 只是在镇上耽搁久了,乌晶晶回去时,大小妖怪已经将玉髓酒糟践得差不多了。 “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她这里连个当差跑腿儿的小妖怪也没有……没意思,没意思!” 他们等不住,摇摇头便回去了。 等乌晶晶回到府中,望着空空的院子和七歪八倒的酒壶,也只能与阿俏大眼瞪小眼了。 阿俏心下不快,埋怨道:“这些妖怪喝酒喝得倒是快,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走了,实在没甚么礼貌……” 乌晶晶垂头看了看她们带回来的男人:“算了……现在扔了也来不及了。抬都抬回来了,总不能白费力气。” 阿俏心道也是。 不如等男人醒了,就让他做这府里的杂役。 阿俏还想着呢。 就听乌晶晶道:“抬到我房里去罢。” 阿俏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可、可如他这般,被雷劈得都不成模样了……这……” 这主子不会还想着要和他洞房罢? 这厢乌晶晶点点头道:“是呀,不成模样了,抬到我房里去,我拿露水给他擦擦……” 阿俏这才松了口气。 是,倒是她想多了。 主子这般年纪,身边又没有父母长辈,只是个自生自长的小妖怪,哪里懂那档子事呢? 等把人弄进了房里,再将人推上那张神仙木做的床榻…… “嘭”一声响。 乌晶晶:? 阿俏缩了缩手,尴尬道:“好像、好像磕着枕头了。” 喜床上的枕头是玄冰石做的,其硬度可想而知。 乌晶晶忙伸手探了探他的后脑,发丝柔软,没有肿块。 于是她轻轻松了口气:“无妨无妨……” 隋离在意识游离间,听见的便是一句:“无妨无妨,脑袋没有撞破便好了,已经这样丑了,万不能再撞傻了。” 隋离:“……” 那声音脆甜,当是一少女口中发出的。 只是,并不像是宗门中的师姐妹的声音。 隋离除了听觉与脑中知觉外,其余三感尽失。 在意识到身旁有生人时,他便立即尝试着调动灵识,奈何他的识海完全封闭,要想彻底清醒过来是眼下根本做不到的。 他的识海为何会如此? 这就要从那道天雷说起了。 隋离是人界第一修仙大宗伏羲宗的首席弟子。 修真界中,人人提及他的名字,都要道一声万年难遇的天才! 何等天才呢? 修真界中,将修真进阶的等级分作: 筑基,开光,融合,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而他如今方才二十八,连百岁都没有,便已经是金丹后期了,只差一步就可以迈入元婴。 要知晓元婴后期的修士,已经能在人界做一方霸主了。 且其余修士常在化神期后才迎来四九天劫。 大乘期才迎来六九天劫。 渡劫期则迎来九九天劫。 而隋离从融合期开始,就在挨雷劈了。 就这么一直劈到金丹期,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在修炼时,竟然引来了只有渡劫期才会经历的九重天雷。 天雷落下,隋离浑身筋骨尽碎,意识湮灭。 他也不知道自己经过了多久,方才得来了这一缕清醒。 “阿俏,你且忙去罢,我给他擦脸。”那少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似是就在他的耳边。 阿俏应声去了。 能听得见木门关上的“吱呀”声。 过了会儿,隋离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落在了面庞上,濡湿、冰凉。 ……那少女在给他擦脸? 随着对方的动作,隋离离家出走的触觉也慢慢变得清晰了。 到后面,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凉水意里,蕴含的点点灵气。 少是少了些,但聊胜于无。 慢慢地,隋离甚至能感觉到,他枕的玄冰石和神仙木上面,也正逸散着点点灵气。 这些灵气被他的躯体疯狂纳入,半点也不剩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天。 终于,隋离的识海有了复苏的迹象,哪怕他不睁开双眼,也能通过灵识看清外界的一切。 “呼……” 那是微风轻拂过耳畔的声音。 隋离的灵识刚一抬,就被惊了一跳。 一个纤纤少女,正趴在他的床榻边,百无聊赖地吹着气,他垂在床榻边的发丝也就轻轻往上扬了扬。 那少女生得五官精致,发髻间的金蝶颤颤欲飞。 宗门中的女修士,从没有哪个敢趴在他床头的。 他更从她的身上嗅见了妖气! 这竟然是一只小妖怪! 一只小妖怪也敢将他捡回来。 难道这小妖怪的妖力低微到,连他是个修士也察觉不出来吗? 少女此时全然不知他已经清醒了,还抬了抬脸,叹气道:“怎么擦了好几日了,脸也还是黑的呢?” 是说他? 隋离一顿。 他身上留下的,都是雷击伤,又并非是烟熏黑的,自然擦不去。 就在此时,隋离领子一紧。 那少女竟是扒住了他的衣领,往下拽了拽:“我瞧瞧,身上也擦不干净么?” 隋离顿时一僵,瞬时动了杀心。 他在宗门里是大师兄,师尊之下以他为尊,哪里有人胆敢这样来扒他的衣裳?更何况是妖? 少女对他的杀意也浑然不觉,她捏了块帕子,慢吞吞擦起了他的脖颈。 她大抵是见男子见得少,对他的躯体好奇不已,擦到半途便停了下来,转而翘起一根手指,摸了摸他的喉结。 “大些。”她道。 隋离:“……” 什么大些? 少女摸完,便又向下而去,擦起了他的胸膛。 这小妖怪大抵天性懒散,擦了没一会儿,便丢开了帕子,连连摇头道:“罢了罢了,擦不白了。” 他以为她放弃了。 等了会儿,少女却又突地趴了下来,鼻尖轻动,道:“可是却香得很……” 男子身上自然是无香的。 隋离很清楚她说的“香”是什么。 修仙之人的血肉,于大妖来说,本就是大补的佳品。 光是吸上两口灵气,都足够叫妖怪醉倒几日了。 可如今连小妖怪也敢觊觎他的血肉了?也不怕活活将她撑得死无全尸? “夫君。”小妖怪突地脆生生地道。 夫君?! 风吹过,木门被吹得“吱呀”作响。 这间古朴的屋子除却他和一个小妖怪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隋离顿了片刻,才敢确认,这小妖怪喊的正是他。 他如何成了她的夫君?简直滑稽又荒谬! 敢抢了修士回家作压寨夫君……这小妖怪是疯了?她不怕死吗? “夫君还未喝喜酒呢,要尝一尝么?且只剩下半坛子了。你若喝几口,没准能醒得快一些。”小妖怪不等他答,便转身去抱了酒来。 而后她用手指蘸了些,便一下按在了隋离的唇上。 隋离的唇是冰凉的。 小妖怪的指尖倒是热的,一挨上去,还止不住地抖了下。 然后才把那些酒水一点点涂在了他的唇瓣上。 “这样应当不会呛死吧?”小妖怪喃喃道。 虽然知晓了她一点一点地涂,是为了不呛死他。但隋离还是有种极怪异的感觉。 妖怪的花招果然多。 哪里像是在喂他酒。 倒像是在……百般挑-逗。 隋离的眉心跳了跳,心下更冷。 只是乌晶晶并未注意到这般细节,她的性子耐不住枯燥,涂了没多久就撒手不干了。 隋离也就是这时候,才终于品出来那酒水是什么酒。 他的味觉仍在失踪中。 但酒水里的灵气的特性,却是极容易分辨的。 此乃玉髓酒。 在他的宗门里并不稀奇,毕竟他的宗门是第一大宗。可放在其他修真门派中,此物却是只供给出色的内门弟子的,一人也只得一坛。 毕竟它再便宜,也要数百灵石一坛。 这就怪了。 小妖怪何来那么多灵石,又从哪里能购得这样的酒? 这酒只在修真界中流通。 妖怪哪里买得到? 这样一看,这小妖怪倒是大方了,没有先下嘴来啃咬他,而是先将这些带着灵气的玩意给他用上了。 不多时,入了夜。 有一女子提着灯笼,趁着夜色而来,在门外低声唤道:“主子。” 然后隋离听见那小妖怪回头唤女子:“阿俏,你怎么来了?” 阿俏道:“狐族发了张帖子来给主子。” 小妖怪懒洋洋地倚着床榻,活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她娇声道:“上头都写的什么,阿俏你念给我听罢。” 阿俏抖了抖那张帖子。 一股狐狸的骚味儿混着妖气钻入了隋离的鼻间,令人极度反感。 隋离皱眉。 怪他的鼻子从来过于敏锐,什么灵气、妖气都闻得清清楚楚。 那头阿俏道:“原来是您的堂姐也要成婚了,这才发了帖子来,咱们就不去了罢?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呢?” 小妖怪摇摇头道:“不成,不成。她还欠我两枚灵石,正巧了去问她要回来呢。” 阿俏无奈道:“听主子的,只是这样的话,咱们明个儿一早还得下山去置办两身新衣裳……” 小妖怪连声应了。 等阿俏放下帖子走远,隋离发现这小妖怪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也并不与他抢那床榻,将帖子收进匣子里,便歪歪扭扭地倚着椅子睡着了。 月光洒进来,笼住了她的身影。 小妖怪蜷在那里,便更显得纤弱了。 大抵是那种…… 他动一动手指,便能轻易捏死的那种纤弱。 隋离按住灵识,不再作它想,借月光开始了修炼。 等到翌日,小妖怪已经不在屋中了,而隋离的五感已经全部恢复。 他睁开双眼,缓缓起身,用灵识粗粗一扫,就将整座院子的模样都印入了脑海中。 连同身后神仙木造的床榻,玄冰石做的枕头。 难怪他恢复得这么快…… 除了他本身的力量,神仙木恰好是有益于修养的,毕竟木之精魂,在于生气。而玄冰石恰恰又与雷击后留在脏腑中的沉疴相克。 隋离都不知道,被这小妖怪捡回来当“夫君”,是小妖怪的不幸还是他的幸运了。 罢了,他不杀她,再留她些灵石。 听来虽然荒诞,但到底也算是有恩于他了。 就在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阿俏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乍见隋离就这样站在床榻前,长身玉立。 阿俏只觉得喉头一紧,心头的惊恐瞬间升到了顶端。 “你……” 阿俏的话没能说出口。 这个她主子捡回来的“丑夫君”轻轻一抬手,就将她吸了过去。 她的颈骨被人捏住,好像马上就要被活活捏碎了一样。 阿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比妖怪可凶多了!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 乌晶晶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喊:“阿俏……” 隋离这才松开了阿俏,面无表情地用一旁的床幔擦了擦手,他说:“嘘。” 阿俏还在打哆嗦。 她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是,不要和主子说他刚才差点杀了她的事。 命在人掌中,何况阿俏也不希望一会儿把乌晶晶也牵连了,于是她颤抖着点了下头。 这时乌晶晶从外面推开门:“原来你在这里……嗯?你醒了啊?” 她粲然一笑,迎上了隋离。 这小妖怪也不知道上什么铺子去采买了,回来穿的是月白色的诃子裙,上面印着复杂的青莲色花纹。外面再罩一件素色大袖衫,裹上金边儿。 小妖怪自然没有那大家闺秀的礼节规矩。 提裙一跨门,大袖就往下滑了滑,露出漂亮的肩头,与那白皙的脖颈、胸口连成了一片晃眼的雪色。 她满脑袋的钗环也跟着叮当作响起来。 如那天上的星星骤然坠入玉盘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打扮再盛的新娘子在她跟前,都要失上三分颜色。 只听得小妖怪高高兴兴地道:“既然夫君醒了,那便和我一同去赴宴罢!” 她说罢,还从大袖里掏出个包袱来,一抖,道:“我还给你买了新衣裳呢!” 隋离:“……” 带一个修士去参加狐族的婚宴,想灭族吗?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要尾巴(有了(修)...) 第三章 隋离冷冷出声:“我如何成了你夫君?”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分毫不见慌乱,缓声道:“我在路边捡了你,你当时叫雷劈了,瞧着好可怜呀,我便将你带回来,还给你喂了玉髓酒。你瞧,你如今都醒了是不是?” 阿俏心说,当时你明明见他不是一块雷击木,嫌他不值钱,还差点就这样走了的。怎么还说上瞎话了呢? 早知道这人这么凶悍,还不如那时候就扔了好! 阿俏叹气。 却听那厢乌晶晶又道:“人们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也不必你涌泉报我。人们又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所以我只要你以身相许便好了。”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问:“你难道不是人么?也不讲恩情么?” 隋离:“……” “我婚宴都摆完啦。”乌晶晶又道。 隋离:“……” 他确实是见到了宅子里挂的大红灯笼,上面还贴着“囍”字,说明刚刚举行过婚宴。 “只是差了个拜堂。”乌晶晶顿了顿,靠着她掌握的那点微薄的常识开了口,“我听人说,要拜了堂才算给了真正的名分。你要是觉得不够好,我们还可以再补上拜堂的。” 隋离:“……” 这是拜堂不拜堂的问题吗? 隋离嗓音冷淡:“你想要什么?” 她要什么,他就当作谢礼给了她就是。 乌晶晶望着他:“我想要你。” 隋离:“……” 他都不知道是这小妖怪太过坦率直白,还是她当真有几分眼瞎,对着修士也敢如此大胆。 隋离:“除了我。” 乌晶晶:“那我想要你和我一同去赴宴。” 隋离静默片刻,应了声:“好。” 只陪她走一趟,再留灵石,更留她性命。如此,二人间的因果牵连也能消个干净了。 小妖怪问他:“那还拜堂吗?” 隋离:“不拜。” 拜堂之中有拜天地,你拜了天地,也就留下了因果。 对于凡人来说,他们人生匆匆几十载,倒也没什么影响。 但对修士来说,他们修炼借的是天地之气。拜天地就等同对天发誓,给自己生生套上了一层枷锁。 隋离自然不会和她拜天地。 又或者应当说,他不会同任何人拜天地。 不过乌晶晶听了他的拒绝,倒也并不伤心难过。 反正神仙木、玄冰石和玉髓酒一个也没浪费!那就足够了! “还有,喜服你也不穿了么?咕咕鸟的羽毛织的,很是珍贵的。”乌晶晶问。 “不穿。” “好叭。那你试一试这个,不好我明日再拿去换。”乌晶晶将买来的新衣裳留给他,便与阿俏一同走了。 等那厢走出了十丈远,阿俏与乌晶晶说话的声音,都还能传进隋离的耳朵里。 阿俏道:“主子可别带他去狐族了,我瞧还是早些让他走吧。” 小妖怪叹气道:“那怎么成呢?他走了,我就成寡妇啦。” 阿俏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瞧他,不大像是好人。” 小妖怪笑声清脆:“说书人还说我这样子的妖怪也不是好人呀,不对,我连人也不是。” 阿俏噎住了。 隋离:“……” 阿俏又问:“你不觉得他瞧着很可怕吗?” 小妖怪摇头:“不啊。虽说丑是丑了一些……” 隋离:“……”他丑? 小妖怪却又道:“阿俏,你怎么好以貌取人呢?” 这小妖怪倒维护上他了。 隋离心下飞快地划过念头。 那厢阿俏不敢直说隋离的可怖,只好暂时放弃了劝说,心道改日总能寻着机会,把这个男人从宅子里赶出去的。 乌晶晶的心境便浑然不同了。 她高兴极了,还悄悄地与阿俏咬耳朵道:“这个夫君很是听话,希望他能多活几十年再死……” 她死了,他都不会死。 隋离按了按额角,漠然地坐回了床榻边,也不再去听她们的对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离宗门的多少里之外,也只能先试一试了…… 隋离从新衣裳上撕了一条布,双手飞快地挽了个结,扔向半空,再指尖一点。 那布条就仿佛翅膀一样,振翅而飞,从窗户的缝隙挤过,朝远处而去…… 此时修真界的第一大宗伏羲宗中,众长老已经齐聚一堂,且个个愁容紧锁。 二长老点了个弟子出来:“你说。” 那人忙躬了躬身,声音颤抖道:“弟子先是发现大师哥的命灯,爆燃起了一撮大火,紧跟着灯身焦黑、融化,命火也一下暗淡了下去,弟子吓坏了……” 这话他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而今当着宗门中的几位长老,还要再仔细复述。他倒并不觉得累,只觉得可怕。 大师哥隋离,是宗门中地位崇高的人物,在修真界中也享有修真天才的盛名。 如果他在外出了事,伏羲宗上下是当真会一怒山河震的。 “捧过来。”二长老沉声道。 二长老执掌刑堂,身上威势重,他一沉下脸,立马就吓得底下人双腿发软了。 众人见状也就知道这次的事,不小! 隋离的命灯很快被捧到了二长老跟前,却见命灯上那一小撮极为暗淡的火苗,突然跳动两下,体积扩大了一圈儿。 二长老的眉心顿时舒展开,道:“隋离应该已经缓过来了,眼下暂无性命之忧……” 三长老也跟着松了好大一口气,道:“幸好,幸好,不然我等百死莫赎!” 二长老将命灯交予身旁的人,要他亲自放回去,随即才又道:“虽然如此,也不可大意。” 他抬手一指:“你二人携带珍器丹药,即刻下山,去你们大师哥先前消失的地方。以那里为中心,方圆万里也要找出他的踪迹……” 阶下二人立马领了命,转身下山。 而伏羲宗中,到底还是失去了先前的一派安宁祥和。 众弟子都忍不住议论: “大师哥那样厉害,谁能轻易伤得了他?莫不是有人冲伏羲宗来的?” “谁敢与伏羲宗作对?” “论剑大会即在眼前,若是寻不着大师哥,只怕缥缈宗、法音门、素心阁的几位仙子要伤心了……” 这厢叹息声渐远。 而那厢,隋离眼看着布条又飞了回来。 看来指望靠这东西联系上伏羲宗,是不大可能了。 周围多半有禁制在。 隋离眉眼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抬手收起了那布条。 这时门被轻轻叩响了,乌晶晶在外面轻声喊:“我拿食物来给你了。你既然醒了,不吃东西是要饿死的。” 说罢,就听见瓷器磕碰地面的声音。 然后小妖怪的脚步声便远了。 隋离早早就已经辟谷,几乎不记得俗世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他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漆器托盘内,摆着一盅汤,一碗肉和一碗米饭。 隋离当然是不会吃的。 他一抬手,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翻入了泥土中。等到泥土再重新覆上去,地面立刻平整得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乌晶晶就这样连着给他送了几日饭,其它时候,则不大怎么去找隋离。 仿佛她口口声声的“夫君”,也只是玩笑话一般。 没几日,便到了狐族婚宴。 小妖怪带着阿俏来找他,道:“走罢,走罢,坐骑已经在外头等咱们了。” 哪里来的坐骑? 隋离念头刚起,等跨出门去,就看见了趴在院子外的一只巨大王八。 没错,是王八,不是乌龟。 王八背上的花纹,与头的形状,都和乌龟大不相同。 隋离从来没坐过这样的“坐骑”出行。 乌晶晶见他半天不动,只好回头催促:“夫君快呀,你是害怕么?你放心罢,它的背很是宽阔的,我们甩不下去。” 隋离忍住了那种怪异感,翻身上了王八壳。 这只王八驮着他们,悄无声息地便翻过山岭,就这样一路行了足足三个时辰,实在慢得要命。 如果不是他不想法宝沾上妖气,他都忍不住要御物飞行了。 乌晶晶见他一路脸色冰冷,连一句话也不想说,还忍不住暗暗嘀咕: 我这夫君原来这样胆小啊! 一声怒吼突地从山间传来:“什么人?竟敢擅闯狐鸣山!” 乌晶晶趴在王八壳的边缘,朝下望去。 只见那里立着一个穿褐衣的中年男子,面容威严,只是眼角莫名多了点妩媚气,使得他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隋离一看就知道,这是只公狐狸。 修为大抵与筑基一层相当。 隋离忍住了抬手捏死他的冲动,暗暗蜷起了手指,藏入衣袖间。 而乌晶晶此时不慌不忙地投下了那张请帖。 请帖落下,与狐鸣山的禁制接触那一瞬,泛起了一圈儿淡淡红光。紧跟着那红光散开,为他们开出了一道上山的小门。 那中年公狐狸立马改了姿态:“客人请。” 只是等乌晶晶进了门,公狐狸的脸色突然又变得难看了起来:“怎么是你?谁请你来的?” 阿俏不耐地道:“你没长眼睛么?自己不会瞧那请帖?” 她心道,一会儿打起来才好呢。 最好能把这个可怖的男人,从主子身边赶走。 公狐狸怒气冲冲地看了一眼请帖:“……原来是玉菱小姐请你来的。” 他说罢,将隋离上下一打量:“还带了个破落户来!身上连一点妖气也闻不见!难不成是条青虫变的?” 伏羲宗的首席大弟子,今日的“破落户”隋离:“……” 他本来蜷起的手指,这会儿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幸好这时候其他宾客也到了,公狐狸应该是怕搞砸上头交代的差事,也就不和他们纠缠了。 却只见乌晶晶摸了摸王八脑袋,小声道:“去吧。” 而后等他们从王八壳上下来,踏上登山梯。 身后蓦地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公狐狸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乌晶晶!我要杀了你!” 隋离回头一看。 只见那公狐狸在宾客的众目睽睽下,被那只巨大的王八一口叼住了屁股。 公狐狸一挣扎,裤子就破了,狐狸毛跟着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隋离:“……” 他看了看小妖怪。 小妖怪还颇有经验地与他道:“咱们走快些,这样就能早些去喝喜酒,蹭沙沙果吃了。” 竟是回头看一眼的意思也没有。 她原来叫乌晶晶? 原来再小的妖怪,骨子里也不是软弱好欺的…… 小妖怪乌晶晶的精力十足,带着隋离紧赶慢赶地登到了半山腰。 她倒是半点没疑惑,隋离为什么能跟上她的脚步。 此时宴席已经摆下,一眼望去,狐狸成群。 隋离勉强忍住了,把它们全部装进紫金葫芦里炼化的念头。 而这时候大小妖怪们也突地噤了声。 因为当乌晶晶三人踏进去的时候,瞬间就夺走了所有妖怪关注的目光。 半晌才响起了他们低低议论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 “她生得确是狐族第一美人,若是下山去,都能到人族皇宫去做个锦衣玉食的皇妃了。” “可惜是个废物……别说九条尾巴了,第二条尾巴她都长不出来。” “请她来也不觉得晦气?” 这时候一个披着红纱,腿长腰细且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扭着腰缓缓走了出来。 她掩唇笑道:“我听闻前些天妹妹也办了喜宴,只是不知为何,那未婚夫竟然跑了……我想着妹妹实在倒霉了些,才让妹妹来沾一沾我的喜气。” 想来她就是公狐狸口中的“玉菱小姐”了。 这厢说罢,她拉过了一旁同样着红衣的男子,接着道:“看,这就是你姐夫了。” 她一边说着话,屁股后面两条大尾巴一边甩来甩去。 而那男子更了不得了,屁股后面足有四条尾巴。 隋离快要窒息了。 狐骚味儿。 臭。 不如还是灭族算了罢? 谁晓得小妖怪这时候攀比心倒上来了,一把抱住了隋离的胳膊,道:“谁说我的未婚夫跑了?这便是我的夫君啊。” 她身上倒是半点没有狐狸的骚气。 只有玉髓酒香混着点果木香,清新,还有一丝醉人。 玉菱怔了怔。 怎么回事?难道消息不准? 不过…… 玉菱嗤笑道:“你怎么寻了这样个夫君?他有几条尾巴?” 乌晶晶哪里知道他有几条尾巴。 他又不是妖怪。 她也没摸过他的屁股。 玉菱见她不答,笑道:“不会是一条也没有吧?” 隋离心下不耐,眸光冷漠地扫了一眼玉菱和她身旁的男子。 要尾巴? 他储物袋中那杆魔山驱雾幡,上面挂着上古狐族大妖的尾巴,足足九根。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恶毒隋离(敢怒不敢言...) 第四章 没等隋离祭出那九条尾巴,乌晶晶已经先生气地一步跨在前,把隋离往后挡了挡。 当然,挡了也是白挡。 隋离身量高出太多,站在她后头,他冷淡的视线能轻而易举地落在对面的一干妖怪身上。 玉菱和她身旁四条尾巴的公狐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一定是因为这人面黑如炭,才叫人觉得害怕的罢。 玉菱定了定神心想。 只听得乌晶晶道:“他有几条尾巴,关你何事?他又不是你的夫君。” 玉菱心下轻嗤,只当她这话是强撑着不丢脸呢。 却听乌晶晶又道:“我且先问你,身上有几枚灵石?” 玉菱好笑地道:“几枚?今日我与檀郎大婚,父亲给了我足足一百九十九枚灵石作礼。” 她将乌晶晶上下一打量,就跟看土包子差不多。 乌晶晶:“哦,那你欠我的两枚灵石,为什么还不还给我呢?” 大家一愣。 玉菱顿时也变了脸色:“你胡说什么?我何时欠你……” 乌晶晶道:“那都是前年七月的事了,你来山里问我拿走了两枚灵石,说你打烂了族中的紫烟流光瓶,得去买一个来赔……” 玉菱没想到乌晶晶记性这么好,她都快忘记的事,乌晶晶还牢牢记着。 就两枚灵石…… 就两枚…… 乌晶晶既供出了时间,又交代了拿灵石作什么用,再糊弄肯定是不成的了。 玉菱不敢去看周围人的脸色,怕他们讥讽她身为族中长老之女,却这样小气,连两枚灵石都舍不得还,比乌晶晶还要抠。 玉菱咬牙道:“是我忘了,你随我来,我先把灵石给你。今日你一定要,好好地,多喝几口酒,才能解我心头的歉意啊。” 后面那句话,玉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的。 小妖怪竟然真是为了讨两枚灵石来的。 没有比婚宴更适合的场合了,对方为了脸面,不管怎么样都会给。 隋离眸光微动,又垂眸扫了一眼乌晶晶。 小妖怪倒并不是那样蠢的。 对面的玉菱本是借婚宴向她耀武扬威,到了却是反让自己落了面子。 乌晶晶此时蓦地回了头,恰好与隋离的目光相撞。 乌晶晶小声道:“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留阿俏陪着你。你莫要怕。” 隋离没有应声。 乌晶晶也并不在乎,她似是不大放心,还又与阿俏嘱咐了两句:“你要护着他呀。” 阿俏木着脸,她心里苦。 这人哪里需要她来护啊? 但当着乌晶晶的面,阿俏还是点了头。 阿俏害怕,若是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点破男人的强悍,男人心下不快,将她们都杀了怎么办? 倒不如先装着! 那厢玉菱忍不住催促道:“快些走了。” 她还等着举行婚礼呢。 两年前的玉菱是打死也没想到,今日她会催着乌晶晶来拿灵石,而不是乌晶晶求着她来还债。 乌晶晶:“那我走啦。” 如此说完,她才跟上了玉菱。 倒是一下让隋离想了起来,伏羲宗曾养过的一只粉花团狮。 受限于品相和血脉,那狮子只长得巴掌大,离开伏羲宗时,便是这样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 乌晶晶一走。 玉菱的未婚夫,她口中名叫“檀郎”的公狐狸,一下便盯住了隋离。 “你是晶晶的夫君,玉菱是她的堂姐,咱们之间自然是亲近的。来,咱们到一旁去说话。”男子一边说话,一边隐去了眼底的狠戾之色。 但这又怎么会逃得过隋离的眼睛呢? 妖怪和他攀亲戚。 倒也新鲜。 隋离一言不发地跟着檀郎走入了旁边的林子。 阿俏张张嘴,想拦,最后又放弃了。 算了吧,这个凶恶的男人哪儿轮得到她操心哪? 而其余大小妖怪也权当没看见,各自到一旁谈天说地、推杯换盏,联络起了往日的情谊。 那头檀郎一路走到了一棵老树下,那老树参天,枝叶繁茂得过了分。 再加上周围的树影婆娑,他们的身影就这样被掩藏住了。 “怎么连衣裳都是烂的?”檀郎嗤笑一声,转过了身,“怎么?你与乌晶晶穷到这等地步了?” 隋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先前被他撕了布条作传信物的衣摆。 隋离本就对这婚宴没甚兴趣,当然不会在意衣裳缺没缺一块儿。 何况这些妖物也不配他整衣冠。 见隋离始终不搭腔,檀郎只好面色一沉,道:“你不是狐狸。你一条尾巴也没有。” 隋离掀了掀眼皮,依旧没有接他的话。 檀郎没想到这人还稳得住,当即冷笑一声,屈指成爪,朝隋离攻去,口中喝道:“就让我看看,乌晶晶到底找了个什么东西?” 狐族靠尾巴来确定阶级。 九尾自然是最强的,血脉也是最尊贵的。 檀郎这四条尾巴,并非是靠修炼得来,而是靠先天的血脉遗传。 因而要说他有多么厉害,那也不过只唬唬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怪罢了。 隋离脸色平静,没有丝毫变化。他只轻轻一抬手,格挡住了檀郎的左臂。 檀郎左臂一麻,仿佛瞬间失去了知觉。 他身后的尾巴瞬间狂舞而起,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然后齐齐朝隋离裹了上来。 只听得树叶沙沙,狂风呜呜。 有什么东西“咻”地飞了出去,而后深深插入了隋离身旁的泥地。 只见那是一面巨大的幡。 幡体乌黑。 唯一雪白的,便是上头悬挂的九、九根尾巴?! 檀郎背脊一麻,浑身汗毛直立。 那是血脉等级间天然的压制与本能的臣服,哪怕那九条尾巴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了,可它残留的妖气,仍旧可怕。 与此同时,林子外畅快饮酒的妖怪们也突然僵住了。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间感觉到了极强的压迫感。 “发生什么事了?” “不、不知道……” 修为落后的小妖怪一个控制不住,就跪倒在了地上。 狐族的族长这时也察觉到了,他当即派了族中几位长老前去:“你们去查看山中禁制和我狐族大阵,是不是有强敌攻来?” 长老们不敢耽搁,连忙前去。 谁也没有往隋离的身上想。 “你、你是猎狐人?”檀郎艰难地从喉中挤出声音。 他转头想跑,但因为离那九条尾巴实在太近了,他浑身血液翻腾,四肢凝住,跑都跑不了。 乌晶晶疯了吗? 怎么敢找个这样的夫君?! 檀郎在心中止不住地咒骂。 “你不是要看尾巴吗?”隋离淡淡道,“够多吗?” 檀郎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不够? 万一男人再拿出更多的尾巴怎么办? 说够? 那也太挫自己的气焰了! 隋离往前踏了一步。 他要干什么? 檀郎的十指已经全部变成利爪了,但凡他动得了,就要朝隋离挠上去了。 隋离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四条尾巴,然后抓住了其中一条。 檀郎还没反应过来。 他的尾巴就已经先被撕下来了。 惨叫声生生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然而这个恶毒的男人还没有停下来。 他的尾巴就这样一根一根地全被生撕掉了。 檀郎这时候已经疼得脑子都不太清醒了,只能嘶嘶地虚弱地抽着气,然后整个人倚着那棵大树,栽倒下去。 大树的枝叶舞动,很快吸走了他身上流下的血。 檀郎之所以将隋离带到这棵大树前的目的,也就很明确了。 原来这大树能如此繁茂,都是因为吸食了生灵的血肉。 檀郎哆嗦着四肢并爬,企图离大树远一些,也离那面幡远一些。 他现在后悔得要命。 他刚才就应该说够了够了。 不,他刚才就不应该邀请乌晶晶的夫君和他一起进小树林! “我不想报恩报成仇。”隋离低声道,“你应该感谢乌晶晶。” 檀郎艰难地抬起头:“什……么?” 这抬头一看,他才发现那九条尾巴已经不见踪影了,显然是被这个男人收起来了。 隋离:“你该出去接着完成你的婚宴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撕了一块衣摆下来。擦手。 还擦得特别仔细,一根一根慢条斯理。 檀郎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说不出的可怕。 再看他破损的衣摆,也生不出半点轻蔑嘲讽之心了。 他现在知道男人的衣裳为什么是破的了! 该不会之前也是这么撕了几只狐狸的尾巴下来,再用衣摆擦手吧? “你先出去。”隋离又道。 檀郎生怕再说错话,做错事,只能按着隋离的意思,挣扎着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那厢长老们也正匆匆返回,向族长禀报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族长年逾千岁,容颜长驻。 他看上去眉眼年轻,模样姣好。只是妖便是妖,自有几分妖邪之气在。 听了长老汇报,他面色不改,环视一圈儿,红唇轻吐:“没用的东西。” 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们,闻声将头埋得更低了。 “玉菱人呢?今日不是她的婚宴吗?”族长又问。 “她带乌晶晶去取灵石了。”底下有妖怪答道。 “谁请的乌晶晶?”族长冷声问。 “玉菱小姐请的。” “檀郎呢?” “同乌晶晶的夫君,到林子里说话去了。” “乌晶晶的夫君?”族长眉心一皱,“她何时有了夫君?” “就、就前些日子的事,当时还有人说她未婚夫跑了呢,谁晓得今日又带了个夫君上门。那个男人不似狐族中人,生得面容焦黑……” 族长朝一旁的林子看了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朝高阶之上走去。 长老忙道:“方才的动静,兴许是因今日狐族中人齐聚,惊动了族中古宝罢?” 族长听了话,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候玉菱带着乌晶晶回来了。 玉菱脸色发白,揪住一只狐狸便问:“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狐狸摇头:“玉菱小姐,我、我也不知。” 乌晶晶这时候也揪着阿俏问呢:“夫君呢?” 阿俏只好道:“玉菱的未婚夫将人请走了。” 乌晶晶苦恼地皱了皱脸:“那怎么行?万一动手打了他怎么办?” 玉菱在一旁听见这话,差点笑出声。 打死才好呢。 方才突发意外时,玉菱也感觉到了那股压迫的力量,她的脸色“唰”一下就白了,甚至不受控制地两股战战。 回头去看乌晶晶,却是站得稳稳当当,面上没有一点异色。 那时玉菱心里就不大舒服了。 而眼下,瞧着乌晶晶为她的夫君着急担忧,玉菱才觉得那口郁气吐出去了。 玉菱张嘴便是风凉话:“你那夫君是瓷器做的吗?这样易碎。只不过寻他说两句话,你怕什么?你若实在怕,你自己进去找吧。” 不等乌晶晶动作。 高阶之上有长老突地厉喝一声,道:“乌晶晶!见了族长,为何不拜?” 乌晶晶这才分了点目光过去。 但她只轻飘飘扫了族长一眼,什么也没说,更别提躬身拜见了。 她只扭身往林子的方向走。 才踏出去两步,众人就见檀郎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檀郎见着族长,也是一惊,连忙先躬身拜见了。 只是等直起腰来的时候,身形晃了晃。 玉菱还笑呢:“乌晶晶的夫君呢?你怎么没把人带出来?” 檀郎动了动唇,说不出话,额上冷汗直流。 因他身上流出的血,都被那棵大树吸走了耳,所以单看他此时的模样,除了身上泥巴多一点,倒也没别的痕迹。 而众人也只当他是将尾巴都收起来了。 只听得一阵踩在草地上的窸窣声近了。 再看林子的方向,是隋离出来了。 有人发觉到隋离的衣摆又少了一截,心道,怕是刚和檀郎打了一架。 再看檀郎,衣裳还整齐完好的呢。 玉菱也这样想。 这厢乌晶晶飞快地迎上隋离,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腕。 肌肤紧贴。 “你没事罢?”乌晶晶仰头盯着他问。 先前小妖怪与隋离亲密,那是隋离还不能动弹。 而眼下…… 隋离想推开她,可这小妖怪手上力气本来也不大,好像只是轻轻地攀住了他的手腕。就如花匍匐在叶面上。 “你怎么跟着他走了呀?他要是拿尾巴抽你一下,都疼。”乌晶晶望着他道。 这话一出,隋离依旧神色淡淡。 檀郎却是忍不住浑身一抖。 尾巴,尾巴……别说了,一说他就疼。疼得恨不能当场去死。 玉菱此时才走到檀郎身边。 倒还不如乌晶晶热情。 玉菱察觉到了檀郎的异状,低声问:“你怎么了?” 她话音落下,一阵风吹过,一股血腥气就这样钻入了玉菱的鼻间。 玉菱愣住了,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出声:“你……你受伤了?!” 高阶上落座的族长更早地看出了异状,他叫住长老低声耳语几句。 长老脸色微变,但又忍住了,随后他疾步走下高阶,来到玉菱和檀郎的面前,沉声道:“不管什么事,都给我忍住了。赶紧将仪式走完,不得丢我狐族的脸!” 来说话的是族中大长老,也就是玉菱的父亲,他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玉菱心下惶惶,不敢忤逆,只能点头应了。 这时候她再回头去看了一眼乌晶晶二人。 乌晶晶的夫君长身玉立,身形稳当如松,和檀郎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心底陡然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难道……难道是乌晶晶的夫君更厉害? 疼痛难忍的檀郎开口,一下坐实了玉菱的猜测。 檀郎咬牙道:“长老,此事怎能忍?您是不知道,这人恐是猎狐人,若不下手除了他,他只怕会要咱们的命……” “你懂什么?闭上你的嘴。”说罢,大长老便转身回去了。 檀郎纵有百般不甘,碍于长老压制,也只能先将这口怨气吞了回去。 有族中大长老主婚,还有族长作宾客。今日婚宴,本该是相当风光的。 但接下来,玉菱的心情却再难捡起来了。 她回头再去看乌晶晶。 乌晶晶正与隋离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一定是第一次见妖怪,吓到了?那我们早早回去吧。下回我再来给你报仇。今日族长在,他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 隋离默不作声地听完,突地道:“不是要吃酒,吃沙沙果吗?” 乌晶晶:“嗯?”乌晶晶:“是呀,但是你……” 隋离:“那就吃完再走罢。”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嗯,好吧。确实不吃就走的话,有些吃亏的……” 说罢,她便与隋离一同在席尾落了座。 乌晶晶自然也就不再抓着隋离的手腕了。 隋离低头扫了一眼。 那小妖怪的力气小到,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婚宴正式开始。 乌晶晶提壶就饮,一手还抓了两只沙沙果。 而隋离则坐在那里,提起酒壶,用酒洗手。 其余族人见状,敢怒不敢言。 毕竟族长就坐在上头呢。 等到婚宴终于走向尾声,乌晶晶也有些醉了。 她轻轻打了个嗝,悄声问:“咱们走么?不然一会儿瞧见我们吃了这样多,兴许族长就生气了。” 隋离:“嗯。” 那厢檀郎身上的喜服已经被后续流出的血浸透了。 他再难忍疼痛与虚弱,一头栽倒了下去。 玉菱连忙和侍女将他扶起来,匆匆带走了。 等放到房中,玉菱掀开衣摆一看,差点被一片血肉模糊吓死。 “你的尾巴呢?怎么一根都不剩了?!”玉菱惊恐地道。 乌晶晶的那个夫君! 好生恶毒的男人! 自己没有尾巴,便要让别人也一条尾巴都没有! 而此时的乌晶晶呢? 已经与隋离一同下山去了。 天边夜色如泼墨。 乌晶晶趴伏在巨型王八的身上,醉醺醺地道:“我抓了四个沙沙果,我的手太小了,抓不了更多了……” 隋离闻声,不自觉地就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 肤白,指纤细。 确实不比他的手大。若是他的手,定然能一手抓上四五个。 隋离的思绪一顿。 他想这些无聊的事作什么? 隋离斩断思绪,再转眸看去,只见乌晶晶一只手递到阿俏面前:“阿俏。” 阿俏看了看隋离。 这会儿天黑,隋离的脸也黑,阿俏倒是窥不出他的脸色高兴还是不高兴。 阿俏大着胆子拿了一个沙沙果。 乌晶晶咬了一口掌心剩下的另一个,道:“我的。” 然后才将另一只手递到了隋离面前。 隋离顿了顿。 小妖怪分了阿俏一个,却给他留了两个。 这东西不稀奇。 也只有小妖怪才视如至宝。 隋离伸手将那两个果子都拿走了。 乌晶晶懵了一秒。 嗯? 还有一个也是我的呀。 乌晶晶连忙去抓他的手腕。 隋离:“……” 小妖怪作什么? 他想挣开她,又怕他轻轻一推,她就从王八背上摔下去了。 于是也只能任乌晶晶抓住了。 乌晶晶鼻尖轻轻抽动了下,忽地道:“你的手怎么有股酒香啊?好香好香。” 话音落下,她一口含住他的指尖,吸溜了两下。 隋离一下浑身血液凝固。 醉醺醺的乌晶晶咂嘴心道。 好家伙! 你不仅多拿了我一个沙沙果!还背着我偷偷藏酒了!都不分我!这夫君不能要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墙塌床碎(1+2更) 第五章 阿俏一瞬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她是一口酒也没有喝的,毕竟纵使那酒里有再多的灵气,于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 因而阿俏此时的脑子是清醒得不得了。 阿俏颤巍巍地出声为乌晶晶找补道:“她醉了。” 隋离没有应声。 他当然知道小妖怪是喝醉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已经扒开她的嘴,拔了她的牙了。 身下这只巨大的王八行进得很慢。 夜色越来越浓。 凉风吹动起隋离耳畔一点发丝。 这让阿俏觉得他看上去就仿佛一个冷酷的杀人魔。 而下一刻,这冷酷的杀人魔终于动了手。 他的大拇指与中指并拢,掐住了乌晶晶的脸颊,然后借机把自己的食指从她嘴里抽了出来。 就……就完了? 阿俏狠狠松了口气,脱力地趴在了王八壳上。 转头再看乌晶晶。 少女已经进入熟睡中了,面颊上被掐过后的一点红痕,很快也散去了。 王八壳上,只剩了隋离还身形挺拔地坐在那里。 他拎起衣摆,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手。 心道,下回就是再没有洗手的玩意,也决不拿酒水来洗了,免得招妖怪的咬。 想到这里,隋离又是一顿,随即飞快地皱了下眉。 他日后也不会再见小妖怪,倒是想得长远了。 三个时辰后。 天将亮未亮时,他们终于回到了山中的老宅。 乌晶晶在王八壳上眯了会儿,被风吹得清醒了不少。 她从王八壳上翻身下去,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房门。 “啊,不对。”乌晶晶指了指房门,“现在你住。” 说罢,她又指了指旁边的门:“这里才是我的。” 乌晶晶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隋离,这些天里,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住在隔壁。 隋离点头,从她身后跨步上前,推门进去。 幸好这小妖怪清醒些了,能自己回屋。 否则……将她扔在那王八壳上,多少失了风度。那他也只有拎住她的后颈皮,将她拎进屋子了。若是劲儿使大了,他还要担心将她的皮给揪下来了。 乌晶晶是一只安静的小妖怪。 隋离只听得隔壁“吱呀”一声推开门,随即就再没有声响了。 隋离也就不再作他想,坐在神仙木制的床上,闭目修炼。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窗外天光乍亮。 一股浓烈的妖气蓦地涌入了隋离的鼻间。 隋离睁开双眼,眸光微冷。 这很明显不是从乌晶晶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小妖怪没有那样厉害。 不过那股妖气好像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就消失了。 而下一刻。 “吱呀”一声轻响。 一个人影站在了隋离的门口,和隋离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气氛竟有一丝尴尬。 隋离从床榻上起身:“来者何人?” 门口的人,身量修长,身着红衣,发如雪色。 那人似是也没想到会看见隋离,他盯着隋离,慢慢地皱起了眉,然后反手又将门关上了。 隋离:“……” 隋离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是婚宴上,那个高坐台上不太看得清面容的狐族族长。 刚才那股浓烈的妖气应当就是来自他。 在婚宴上的时候,隋离没闻见。 在这里却闻见了。 妖族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大妖? 隋离面无表情地抬手打了追踪咒出去,但追踪咒落下却没有痕迹。 这么快就跑了? 与此同时。 隔壁屋子的窗户被一双手从外面支了起来。 狐族族长进到屋中,径直走向了床榻。 床榻边的帷帐只落了一半,另一半还好好地挂在金钩上。想是床上的人躺得匆忙,也顾不上将它扯下来了。 族长就在没有落下帷帐的那半边床站定,而后垂下眼眸,将床上人的模样收入了眼底。 他沉声道:“乌晶晶。” 床榻上的少女动也不动,更别说睁眼了。 族长似是气极,冷嗤道:“成个婚,将屋子都给了人住了。” 床榻上的少女还是没有动。 想是睡得极香。 族长伸出探了下她的唇。 再抬起来一嗅,便知道她是醉酒了。 “没出息的东西,竹酒也这样稀罕。” 一墙之隔的隋离眉心一动。 那大妖没有走。 他直奔这间屋子而来,是因为乌晶晶过去就住在这里。 ……他是来找乌晶晶的! 这里找不见,自然就会去隔壁…… 隋离还记得婚宴上,有狐族中人因乌晶晶只有一条尾巴,而对她多有轻视。 妖族多以族居。一只小狐狸独自生长在荒山老宅,本就奇怪。 种种迹象都可说明,乌晶晶与族中不合。这份不合,大到族中人对幼崽的看重、怜惜都没有了。 那狐族族长还来找她作什么? 总不会是因昨日玉菱、檀郎二人受辱,族长还要亲自来杀了这小妖怪为他们出气吧? 隋离眉心一沉,一掌朝隔壁打了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 乌晶晶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便见床边一个红色人影,陡然变了脸色,拎着她的衣领,往旁边闪去。 那掌风不停。 半面墙塌了不说,连乌晶晶睡的那张床也瞬间粉碎。 而后隋离跨过地上的碎砖,从那间房,来到了这间房。 “放下。”隋离冷声道。 他没猜错。 那大妖就是来找小妖怪的。 狐族族长一双眼眸飞快地流转过红色。 他笑了笑,松开了乌晶晶的领子,又轻拍了下她的后颈:“你这夫君上哪里寻来的?” 乌晶晶一下推开了他的手,站得远了些。 她当然不会说是捡回来的。 “下回再见着我,要行礼晓得吗?”狐族族长同她道。 乌晶晶抿了抿唇,不高兴地道:“我已经被驱逐出狐族了呀,自然不行礼了。” “倒叫你记上仇了。”族长淡淡说罢,一拢袖子,朝门边走去。 隋离也没有拦。 只看着他推门出去,转瞬就从院子里消失了。 这族长有病么? 寻摸而来,只为叫乌晶晶下回见了他,要行礼。 多半是托词。 但这也与他无干。 他只管小妖怪不会因那只公狐狸而死就行了。 隋离没有去追,狐族族长也没有返身回来和他大打出手。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狐族族长看不穿隋离的来历。 隋离年纪尚轻,雷击伤还没有痊愈,一样也看不透这大妖深浅。 那头乌晶晶站在一堆废墟中,轻轻叹了口气:“多败家啊……” 隋离:“……” 小妖怪还挺抠。 若没有他这全力一掌,如何吓得走那大妖?她小命都不在了。 隋离缓缓转过身,想说你做妖怪,不会把破屋子变成好屋子吗? 谁知道一张嘴,先吐了口血。 随即他身形陡然委顿,跌了下去。 乌晶晶吓了一跳,赶紧飞奔过去,一把扶住了隋离。 但她力气哪里够? 隋离一下把她也压趴进废墟了。 隋离:“……” 他是真的很不想和妖怪如此亲密。 奈何残存的那点雷击之力,又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穿行了起来,让他难以站起来。 等阿俏慌忙地赶过来,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震撼的一幕。 那穷凶极恶的男人,将乌晶晶压在一片废墟中。 再看墙上破了那么老大一个洞。 阿俏差点当场气昏过去。 这时候乌晶晶终于艰难地将隋离架了起来,然后艰难地扭过头,颤声道:“你没事吧?” 隋离一张嘴,又吐了口血。 眼前少女面上闪过一丝惊惶。 她的脸沾了些灰,看上去有些滑稽。但她的眼尾下垂,睫毛也跟着轻颤了两下,又有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而后,隋离便听得她唇一张一合地道:“我不想这样快做寡妇呜呜……” 隋离:“……” 一口血哽在他的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乌晶晶顾不上抹泪,悲愤之中一个发力,将隋离扶了起来。 “你怎么又吐血了?我还以为你好了呢。”乌晶晶嘴里絮絮叨叨着,终是将隋离扶回到了隔壁屋。毕竟那张神仙木做的床还是好的。 隋离没有开口答她的话。 他不清楚大妖的实力和意图,首选就是一击震撼住对方,让对方不敢贸然与他拼。 所以方才他轰出那一掌,积蓄了所有的灵气。 而他五脏六腑还未全然修复。 他又与其它修士不一样,他的身躯生来便像是一个天生的聚灵阵。 打个比方,其它修士流过经脉的灵气,若是溪流之数,那他流过经脉的灵气,便是江河之数。 如此一调动灵气,他的五脏六腑便轻易被撕裂了,残存的雷击之力也跟着再度蔓延了全身。 如果天雷没有将他储物袋中的丹药击碎,他现在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想到这里,隋离感觉到身躯一沉。 乌晶晶将他扶上了床,又将玄冰石往他脑袋底下塞了塞。 隋离脏腑中的疼痛,立即得到了缓解。 那厢阿俏探头进来:“主子,出什么事了?” 先前她以为,这穷凶极恶的男人干了不该干的事,但她转念一想,那也不能把房给震塌了吧?从前也只有听说把床给震塌的啊! 阿俏再一琢磨,便觉得应当是出事了。 乌晶晶先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给隋离盖上,然后才转身和阿俏一块儿出去说话了。 隋离低头一扫。 大红色。 还是喜被。 他其实不必盖被子,但那小妖怪觉得他冷。 算了。 隋离闭上了眼。 门外二人没有走远。 阿俏拽着乌晶晶的袖子便问:“不会、不会是他动手打你了吧?” 乌晶晶纠正道:“阿俏,吐血的是他,不是我。” 阿俏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乌晶晶叹气道:“好什么呢?方才墙叫他一掌打塌了,床也碎了。我说他败家,便将他气吐血了……” 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的隋离:“……” 原来小妖怪还以为是她将他气吐血的。 这厢乌晶晶问:“阿俏,我该怎么哄他才好啊。” 阿俏抿唇没说话。 这穷凶极恶的男人,这样小的气性吗? 听不到阿俏的回答,乌晶晶便更发愁了,她道:“阿俏,我这夫君好生柔弱啊……” 隋离:“……” 门外阿俏闻声,趁机撺掇道:“那不如您将他丢下山去吧?” 隋离是不想在妖怪的地盘久待,但也不代表他想被丢下山…… 幸而这时乌晶晶道:“那怎么成呢?他这样柔弱,一丢就死了。” 阿俏失落应声:“好吧。” 狐鸣山。 族长一回到山中,大长老便立时迎了上去。 大长老皱紧眉,道:“檀郎四条尾巴尽失,且受惊过度,现在已经跟废物没什么区别了。要再等他长出尾巴,还不知要几百年。玉菱知道后同我哭了一整夜。” 大长老倒是想给女儿换个夫君。 可檀郎是赤狐一脉,好巧不巧,他面前的族长大人也是赤狐。 他没胆子扫赤狐一脉的脸面。 大长老抬头看向族长,躬身问:“您昨日为何不让我杀了乌晶晶那个夫君?” 族长:“你以为你杀得了他?” 大长老:“我知晓那是个修士,像是金丹期。他身在狐鸣山,利用好狐族大阵,杀他不难。” “那你知晓他身份来历吗?” “那有何妨?我从前也没少杀修士。” 族长沉下脸:“他可能是伏羲宗的人。” 大长老失声道:“怎么可能?” 族长没有再开口。 大长老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却也没有再提杀了这修士的话。 修士不可怕。 伏羲宗的修士本身也并不算多可怕。 可怕的是,杀了一个,很可能引来无数伏羲宗大能。 狐族再经不起一次灭族之灾了。 大长老垂首心道,还是捉了乌晶晶来简单,总也能叫玉菱出两口气,解了心头的痛了。 这厢老宅。 因着墙塌了,床没了,乌晶晶又怕她那柔弱的夫君,半夜一个不慎嗝儿屁了,于是就在同一间屋子里,倚着椅子蜷了一夜。 等到天明,乌晶晶睁开眼,便听得隋离道:“你知晓我是哪里人吗?” 乌晶晶摇头。 她自然不知道。 “此地不宜我养伤,不出半年,我可能就会死在这里。”隋离淡淡道。 乌晶晶顿了顿,认真思考了下。 半年…… 半年好像是短命了点。 隋离盯着她,一时倒也拿不准小妖怪的心思。 难不成她觉得半年足够长了? 早知就说活不过一个月了。 不等乌晶晶开口,隋离又道:“带上你的床枕,你随我一同去我故乡。” 他若没有被雷劈伤,要找神仙木、玄冰石是很容易的事。 可眼下不成。 他想早些回到伏羲宗,最好便是带上神仙木玄冰石。这二者恰好与他的雷击伤相克。 而这些都是小妖怪的东西,不是他的,如今便也只好将小妖怪一并带上了。 乌晶晶恍然大悟,问:“去见你的父母么?” 镇上的人都说了,男女成婚时,是要见双方父母的。 前头那位季公子就不曾带她见过父母。 所以她的未婚夫说跑便跑了。 隋离:? 隋离:“我没有父母。”他顿了下,又道:“我只有师长。” 乌晶晶点点头:“那便是要带我去见你师长了?” 带一只小妖怪去见伏羲宗中的元韫道尊……? 光是简单作一番联想,隋离都觉得那场面该是怪异又滑稽的。 这头乌晶晶倒是爽快得很,她想了想,便飞快地道:“那咱们走罢!” 隋离问她:“可有储物袋?” 乌晶晶摇头。 隋离递了个储物袋给她:“将你要收拾的东西,都装在里头。我将口诀告知于你,附耳过来。” 乌晶晶点点头,乖乖地将脑袋伸过去了。 隋离低声念了几遍口诀,教会了她怎么用那储物袋。 乌晶晶一边应声,一边觉得耳朵痒痒的,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耳朵,然后才抓着储物袋去收拾东西了。 小妖怪耳朵红了。 隋离顿了下,随即按住思绪立在一旁,眼瞧着她收起了床、枕,她的百宝箱,还有水壶、茶碗、筷子…… 隋离:“……这些也要收?” 他的储物袋装过丹药,装过兽骨,装过法宝、灵石……唯独没装过这些玩意儿。 “自然要收,沿途买还要花钱。” 隋离想说这些东西占得了几个钱。 但随即一想,他袋子里的灵石早被雷击得粉碎了,而今确实是要靠小妖怪养。 算了。 隋离:“装吧。” 如此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是收拾齐了。 乌晶晶将储物袋挂在腰间,便转头去通知了阿俏。 阿俏听说她要送隋离回家,先是高兴,这样不就能摆脱这个可怕的男人了吗?但随即阿俏又有点害怕。 “他的家里人,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厉害可怕呢?”阿俏喃喃道。 乌晶晶:“啊?” 乌晶晶:“他可怕吗?他厉害吗?” 阿俏无言以对。 好吧,连着吐了好大几口血,也许男人是没之前那样厉害了。 早点把人送走早点完事吧! 离开这里也好,省了之后玉菱来找事。 阿俏连忙也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是一定要跟着乌晶晶的。 乌晶晶见她收了好大一个包袱出来,忙道:“装这个袋子里,夫君给我的,巴掌大,但却能收好多好多东西进去。” 阿俏一惊:“芥子空间?” 乌晶晶:“是吧,我也不知道……” 阿俏心里惊骇,实在猜不透这个男人的身份。 她一边伸出手,正要去接乌晶晶递出的储物袋。 “不许给别人用。”隋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背后,他面色沉沉地开了口。 他的储物袋拿给一个小妖怪用,勉强还可忍受。 怎么能再多一个? 阿俏被隋离的声音吓得手一抖,赶紧收回去了。 乌晶晶回头去看隋离,好似无奈又纵容地看了他一眼。 隋离:? 乌晶晶轻轻叹气:“好叭。” 可不能再将她的柔弱夫君气吐血了。 且哄哄吧。 最后阿俏收拾了老大一个包袱出来。 还是乌晶晶单手拎上了王八壳。 这一幕瞧着多少还有点怪异,若是让那些凡夫俗子见了,怕是要忍不住惊叹,这是何等怪力一少女! 山中云雾渐浓。 乌晶晶带着她的侍女和新夫君,离开了她生活十年的深山老宅。 狐族大长老抵达这里,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老宅,愤怒地一掌拍飞了东院墙。 乌晶晶人呢?! 待东院墙垮了,狐族大长老才看见里院有一堵墙也塌了。 连床都粉身碎骨了。 大长老眯起眼。 莫不是还有谁来找乌晶晶寻仇?将她掳走了? 大长老冷笑一声,那便最好了。 死在外头不脏他的手正好! 大长老若无其事地回了狐鸣山。 只是他前脚刚踏进门,后脚便有手下来报:“族长传您去一趟。” 大长老闻声,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他缓缓起身,不得不去。 不会是知道他去找乌晶晶了吧? 大长老去的时候,见到玉菱正跪在族长跟前哭号呢。 族长俯身摸了摸玉菱的头,俨然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大长老心下松了松,行过礼后,便听见族长问:“你去哪里了?” “我怕那个修士对狐族不利,下山去打听他的来历了。”大长老忙露出笑容道。 族长应了声,不再问。 只道:“将玉菱带回去吧。” 大长老连连点头,将玉菱拉起来。 玉菱不甘心,口中还喊着:“老祖宗,老祖宗,此事都因乌晶晶而起,您应该问罪于她啊……也许就是因为十年前将她逐出了狐族,她才心中怀恨,故意与修士勾结……” 大长老捂住了她的嘴:“好了,别说了。” 族长都没再过问他,他们还去触什么楣头? 等回到房中。 玉菱才憋不住道:“我还当乌晶晶要在外头活活熬死了,谁晓得现在好了,倒霉的却成了我……” 大长老一笑:“好了,莫要生气了。她叫仇敌掳走,这回是一定要死了。” 玉菱惊喜道:“当真?!” 这对父女如何高兴不提。 等到入夜时分。 乌晶晶的深山老宅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依旧身着红衣,发色如雪。 他缓缓走进院中,发觉此地再没有丁点乌晶晶的气息。 他神色沉沉地看了一眼垮塌的东院墙,眉间阴翳之色更浓。 人呢?! 是大长老? 他怎么敢?! 族长一怒之下,西边院墙也应声而塌。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换新夫君(比换小妾快...) 第六章 狐族族长再回到狐鸣山,已是寅时,天还未亮。 族中守卫见他挟着一身露水气归来,惊了一跳。 直觉今日族长身上的戾气似是重了些。 不过想到族长练的功法,本就是戾气重,这才按下了心头的惊惧和疑惑。 守卫只眼瞧着族长一路行进了大长老的院中。 族长素来待大长老多有宠信,今日怕是又趁兴起,指点大长老功法去了。 守卫心中羡慕地道。 “玉奇。”族长沉声道。 玉奇是大长老的名字。 大长老骤然从梦中惊醒,坐起来一看,族长已经站在他的床前了。 大长老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从床上翻下来,跪在了地上:“族长深夜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大长老很怕族长。 不止是他,族中上下皆如此。 因而在婚宴上,族长一句话就能叫他暂且忍下心头恨,让檀郎和玉菱先举行完仪式再说。 为什么怕族长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族长太强了。 大长老今年有七百来岁,可族长究竟多少岁,无人知晓。 从大长老还是只小狐狸时,族长就已经是今日这般模样了。 狐族是由族长一人撑起来的,因而他在族中有着绝对的威信。 “你去了荒山?”族长的声音突地在大长老头顶响起。 荒山就是乌晶晶住的那座山。 那座山本就没有名字,当族中提起“荒山”,族中人都知晓那指的是乌晶晶的住处耳。 大长老后背一紧,咽了下口水,道:“……是。” 族长不问也就算了,族长一问,大长老就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去的。 “你杀了乌晶晶?”族长又问。 大长老一愣,然后赶紧抬起头辩解道:“不不!族长明鉴,我绝没有!” “我去时,宅中空无一人。东院墙倒塌,可是你为之?” “是,但是,但是,那只是因我寻不着她,才一怒之下拍碎了围墙。但我并没有杀她。” “那你说她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道。”说到此处,大长老已经是汗流浃背了。这时他突地想起了什么,忙继续辩解道:“是旁人掳走了她,我去时,还见到她的主屋倒了一面墙!连床都碎了!那就是掳走她的贼人干的!” 族长眉眼更冷,道:“那是因我而倒的,我当时便在现场。怎么?难道你要说不是你杀了她,而是我杀了她?” 大长老傻了眼了。 主屋那面墙,那架床……是因为族长? 当时族长就在那里? 并没有什么乌晶晶的仇敌?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大长老糊涂了,连为自己找出一句辩解的话,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找了。 他想问,您怎么会去乌晶晶那里呢? 乌晶晶都已经逐出狐族了啊! 可大长老不敢。 这话一出口,太像是质问。 他怎么敢质问族长呢? “你心中为玉菱不平,想杀了乌晶晶出气……”族长冷声陈述着他的“罪状”。 “不是,族长,不是……” “你应当知晓,我一向爱惜族人,狐族能有今日不容易,你该当何罪?”族长吐出最后四个字,已是盛怒。 大长老口中未能吐出更多辩解的话。 等他回过神来时,缓缓一低头…… 族长已将他的妖丹从胸腔中掏了出来。 可、可乌晶晶已被逐出狐族,也算族人吗? 那他、他也是族人啊。 族长为何不爱惜他? 大长老一头栽倒下去,变回了原型,随即抽动两下,再无了声息。 门外守卫不敢离得太近,都是远远站在院门外,因而只隐隐听见了几句求饶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吱呀”一声,族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本就穿一身红衣,如今溅了血上去也瞧不见。 守卫们低着头,恭敬地目送他离开。 只觉得风中好似送了点血腥味来。 族长一路走到了族祠之中。 祠中摆一口大鼎。 族长抬手将那妖丹抛入鼎中。 他望着那大鼎,还落了一滴眼泪。也不知是为乌晶晶落的,还是为大长老落的。 玉菱一觉醒来,没等到去为乌晶晶收尸的消息,倒是先等来她父亲身亡的消息。 二长老同她道:“你父亲昨日修炼出了岔子,族长赶到时,已经身死了。” 玉菱一下瘫坐在了地上,再拾不起昨日的欢乐。 她的如意郎君变成一只无尾的狐狸,何等羞耻! 她的父亲也死了。 她要怎么办? 此时玉菱恍惚才领略了一分,当初才几岁的乌晶晶被驱逐出族的彷徨无助。 远处的族长扫了她一眼,随即转头与其余几位长老道:“我要出一趟远门。尔等须继续蛰伏,不得轻易在外露了真容。否则你们死了,我也赶不回来救你们。” 众长老闻声连忙称是,不敢有一点忤逆。 另一头,山脚下的小镇上。 乌晶晶和隋离正在这里买舆图。 隋离无法与宗门建立联系,此地于他来说又全然陌生。当然不能胡乱朝着一个方向飞。 买到舆图后,乌晶晶忍不住问:“这上头,哪里是夫君的故乡?” 隋离纠正不了她的称呼,便只当听不见了。 他淡淡道:“未在这张图上。” 乌晶晶:“啊,那我们要怎么找?” “我的故乡在玄极洲。拿着这张图,至少知晓我们如今身处北泽洲。玄极与北泽毗邻,接壤地名为定炉城。也就是此地。”隋离说罢,用指尖轻点了下舆图上一个小点。 乌晶晶知晓了:“我们要先到定炉城。” 隋离:“嗯。” 阿俏还守着那只大王八,独自等在城外。 二人买了舆图也不耽搁,立即便往城门的方向走。 那矮矮的土坡前负责守门的,还是上回那个。 见了乌晶晶,他便忍不住惊疑不定地打量起了隋离。 “他是谁?” “我夫君。” “不对啊……你上回要找的不是这个……” 乌晶晶点头道:“所以是新夫君啊。” 守门人语塞。 这小姑娘换起丈夫来,倒是比城里老爷换小老婆还快。 乌晶晶哪里会理会他在想什么,扶着隋离便往外走。 这一日下来,乌晶晶总扶着隋离。 隋离想着还得扮成活不长久,也就面无表情地容忍了小妖怪这样扶着他。 这守门人见状却是更加无语。 这新夫君还是个病秧子哪? 还不如我呢。 只是他再如何感叹也没用,便只能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们走远。 乌晶晶和隋离重新上了王八壳,按着舆图一路行了五百里。 这王八就不动了。 “它饿了?还是抵不住舟车劳顿?”隋离问。 乌晶晶:“你见过王八在旱地里生活的吗?” 隋离:“……” 乌晶晶摸了摸王八壳道:“它得泡泡水,才能继续走了。” 隋离身上纵有法宝,却偏偏没有可以行路之物。 他们现在所处之地,还算是乡野,买都没地方买去,便也只能依仗这只大王八了。 “寻个城镇住一晚,让它在河里歇歇。”隋离道。 乌晶晶:“好哇!” 她一双眼眸霎时点亮了,还透出了些兴奋。 乌晶晶道:“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狐鸣山,和脚下的小镇。我还没有见过别的地方长什么模样呢。” 隋离年十二便下山历练,去过不少地方。 他沉默片刻,道:“凡尘俗世都长得一个模样,没甚么区别。” 但就算隋离这样说,也丝毫没有打击乌晶晶的热情。 这只乡野小妖怪高高兴兴地挑了个较大些的城镇,将大王八留在城外的河里,他们三人便步行入城了。 这城中比原先荒山脚下的小镇要热闹许多。 乌晶晶左顾右盼,欣赏够了人间景象,而后才挑了个名字瞧着顺眼的客栈住下了。 乌晶晶身上有满满一袋银子,这都是能在人间流通的货币。 所幸她先前总在小镇上买东买西,眼下还是有点经验在的。她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要了两间房。 店小二盯着她:“……” 乌晶晶:? 见店小二没甚反应,她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两间房,一间要屋子大些的。”否则她把神仙木从储物袋里掏出来,都没地方放。 店小二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小心翼翼地摸过了那块碎银子,目光还从乌晶晶的肩头流连而过,然后才道:“是,是,小的这就带您几位过去。” 隋离觉得这人视线扫来扫去,实在有几分恶心。 未修道的人,都是这样被欲-望和愚笨填满了大脑吗? 店小二很快将钥匙交予了他们。 乌晶晶看过房间后也很是满意。 嗯!足够大! 看过房后,他们便回到了楼下,点了菜叫小二端上来。 客栈里渐渐越发热闹了。 多数客人都禁不住往乌晶晶的身上扫。 只有乌晶晶恍若未觉。 毕竟这并不稀奇。 打从乌晶晶进城,一路上就没少吸引目光。 那些人倒也不敢瞧得太明目张胆,毕竟乌晶晶身旁还坐了个男人。 于是他们一边悄悄地瞧,一边又谈天说地起来,装作与人闲聊。 “你们可曾听闻,京城有一位仙师降临?” “听说了!他为陛下献上了不少宝物,当场就被封作国师了!” “连京中赫赫有名的小侯爷季垣都认他作老师了。” “要我说,这也是小侯爷走了运。侯爷虽贵,但和仙师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仙师但凡从指缝中漏一些宝物给他,也能叫他长命百岁了。还有还有,就连那与侯府联姻的丞相府,也因此得了些好处呢!真叫人羡慕……” 季垣? 乌晶晶歪了下头。 这名字与她跑了的那位未婚夫,倒是十分相似的。 那厢谈天说地的人们,察觉到乌晶晶在看他们,顿时更来了劲儿,一时聊得唾沫横飞,仿佛自己亲临了现场。 “你们听说过玉颜丹吗?” “那可是传说里的东西。” “可不是吗?仙师就赐了这样一枚玉颜丹给丞相的女儿。说是吃了便可有天仙般的花容月貌。” 隋离一抬眸。 发现乌晶晶转头盯着那些人,似是听故事听得出了神。 玉颜丹有何稀奇? 不过是些糊弄人的玩意儿。 素心阁炼制出的花颜丹,方才真正是养颜之物。 这小妖怪也太没见过世面,听人一糊弄便信了。 “不吃东西了?”隋离出声问。 乌晶晶头也不回地道:“我再听听。” 小妖怪目光坦荡、赤诚,叫她盯住的时候,少有人能挡得住。 那些人便一个个越发激动,又道: “这些都不算什么。你们可知那仙师要在京中选根骨俱佳的贵族子弟,随他一同入仙门修仙?若能被选中,那可是一步就跨上了通天梯啊!” “当真么?” “若我也是京城人就好了。” “哈哈,就算你是京城人也不成。你是王爷的儿子吗?你是皇子吗?” 这时乌晶晶才缓缓将头转了回来。 她低声念道:“通天梯?” 隋离冷淡道:“不过是些胡言乱语。根骨俱佳者本就少,就算被选中,接入宗门,初时也只能作外门弟子,有些连外门弟子也做不了。届时他们便会知晓,他们算不得什么天才。而后要筑基成功,便要少说花耗数十年之久……通天梯?便是大乘期修士也不敢说自己一脚踏上了通天梯。” 筑基、大乘,外门弟子。 这些都是乌晶晶不曾听过的新鲜玩意儿。 但这不妨碍她感到惊叹。 她捧着脸,望着隋离道:“夫君懂得真多啊。” 这小妖怪的目光比方才还要坦荡赤诚些。 一双眸子如水晶般剔透。 恍惚间,隋离竟有种被她的目光烫了下的错觉。 乌晶晶往他碗里夹了块肥得流油的肉,她道:“夫君下回再说这些给我听罢,我喜欢听。” 隋离:“……” 哪有她这样的? 直接了当地便说自己喜欢听,要他讲。 宗门中那些弟子,要想听他指点一句,也万不敢这样说话。 她倒直白,半点不藏心思。 到最后,隋离也一口没有吃。 乌晶晶只当他是身上的伤疼得厉害,没甚胃口,便赶紧扶着隋离上楼去了。 只留阿俏在那里更加惊疑不定地继续猜测,隋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怎么懂得这样多? 而客栈中其余客人此时也只有扼腕不已了。 “那姑娘怎么与那男人这样亲密?” “不会是夫妻罢?” “不是不是,那男子冷淡得很,哪里像是她的夫君?若我有这般貌美妻,温柔小意还来不及呢。” “那你不妨夜间敲敲她的门,亲自去问一问,哈哈……” 阿俏听到这里,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些人倒是比那凶恶的男人还要恶心得多。 不过没一会儿,阿俏眉头便舒展开了。 罢了。 人自来如此,不是么? 等到晚间。 还真有登徒子敢去敲乌晶晶的门。 不多时,门开了。 不等那登徒子露出笑容,便见眼前站了个身形挺拔高大的年轻男人。 男人垂眸盯着他,面色在黑夜里显得晦暗不清。 登徒子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顿时将自己要干什么都全忘了,连忙装作醉酒走错了门,扶着墙连滚带爬地走了。 乌晶晶自然也听见了动静,她躺在床上,懒声问:“夫君,是谁?” 隋离:“一只老鼠。” 乌晶晶:“哦。”“那你快些躺下罢,别被风吹着了。” 隋离这才关上了门。 杀人不是修士之道,他想。 翌日一早。 乌晶晶与隋离一并下楼。 楼下已经又大声议论开了,像是想要故意吸引乌晶晶的注意。 “你们知道仙师呈给陛下的宝物中,有一柄伞,那伞面锦绣如彩虹。若撑起来,一丝风都吹不进去。连弓箭也射不穿。你说神奇不神奇?” 乌晶晶脚步一顿。 隋离心道,怎么?对这个也感兴趣? 却听乌晶晶疑惑地皱起鼻子,小声道:“像是我的伞呀。” 隋离一顿:“什么?” 乌晶晶不高兴地道:“怎么变成仙师呈给陛下的了?那是我亲手做的。日光落上去,还会变色呢。” 她越想越觉得心痛,忍不住捂着胸口呜呜了两声。 季公子太坏了! 骗她的伞! 她的拢云簪,是不是也被他送旁人了? 好心痛。 隋离低头去看乌晶晶,一瞧,便先瞧见了乌晶晶脸颊上两行泪珠。 他想起来乌晶晶两回落泪。 一回是他识海仍在封闭中,他清晰地感觉到有眼泪落在了他的脸上,再一回是他在废墟里吐血,小妖怪哭着说不想变寡妇。 说到底,像是都是怕他死才哭的。 这没了伞,跟怕他死都画上等号了。 可见伞应当是极重要的吧? 他用她神仙木、玄冰石,又叫她背井离乡。 隋离动了动唇,淡淡道:“我们此行要经过京城。” 乌晶晶抬头看他:“嗯?” 脸上眼泪如珍珠一般,从她面颊滚落。 隋离:“去把伞拿回来。” 乌晶晶舔了舔唇,望着他心道。 这败家柔弱又小气的夫君,还是留着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妖怪套路(不夺人之好...) 第七章 乌晶晶所在的北泽洲只有两个国家,一个名为长天,一个名为永昼。 长天是大国,永昼是小国。 而那位季公子就身在长天,也只有长天的都城,才被北泽洲的百姓称作“京城”。 长天的京城此时正分外热闹。 这一切都是因那位无上仙师的到来。 百姓走在街头,都觉得自己仿佛沐浴在仙师的赐福之中,跟着还沾了半分仙气,连寿命都变长了呢。 “听闻三日后陛下将要命人在芙蓉台展出那柄仙伞,届时百姓都可前往观看。” “只怕人多得要挤不下了……” 百姓们轻声议论着,从王府外的青鱼巷经过。 他们为何将声音放得这样轻呢? 只因这两日那位仙师都暂且下榻在王府中,他们恐扰了仙师清净。 季垣站在窗前,望了望窗外的景色。 只见天边挂着朝霞,红色和紫色交织的霞光,铺满了大半个京城的天。百姓认为这都是仙师赐福的功劳,是吉兆。 季垣长了二十来岁,在这之前从未接触过什么灵异神怪。 从乌晶晶的老宅离开后,至今他都还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季公子有心事?”仙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三皇子轻笑道:“想是还在惦念那位乌姑娘。” “季公子是忧心那妖怪找上门?”仙师问。 三皇子摇摇头道:“男人自古多犯贱,管她是妖精还是怪物,这但凡得不到的,就总要惦念。京中美人多,但看谁都不是她。” 季垣眸光一闪,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三皇子突地道:“仙师那日不是赞我二人根骨绝佳,当是适合踏上漫漫仙途的修真天才吗?” 仙师捋了捋胡子:“不错。” 三皇子:“那仙师何不带他入仙途,且等个一年半载的,修为有成了。届时身有法宝,不惧妖邪,自然也就能同那妖怪圆房了。想再多娶三个小妖怪,也未尝不可。” 仙师听到这里都震惊了。 修仙那是为了这个吗?还有这种操作??? 季垣低低出声:“殿下。” 一下打断了三皇子的声音。 季垣道:“殿下莫要再说了,这话若是传到丞相府上去,便要辱没丞相千金了。” 三皇子一笑,转头只与仙师道:“法宝稀奇,我父皇一人有便是了。只是仙师何时才肯教我几个口诀?” 仙师一顿,道:“罢了,我便教殿下一个。此乃是我清虚门极有威力的口诀之一,轻易不得用。殿下并非修士,恐反噬自身啊。” 说罢,二人便到一处去教口诀了。 等这厢教完,三皇子也就暂且离去了。 三日后展出仙伞,是由他一力负责,其中要做的准备自然不少。 而季垣要忙着成婚的事,也不留他。 三皇子回到府中,便唤来了几个侍从,随即,扔了张纸条在他们跟前。那纸条上写的正是仙师方才教的口诀。 三皇子道:“念。” 几个侍从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三皇子的吩咐,尝试着念了。 这一念完,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三皇子倒也没有气馁,立刻问罪仙师。他顿了顿,又道:“去将李主簿的公子请来。” 底下人应声连忙去了。 不多时,李公子到了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微微一笑,口吻亲近地唤了李公子的表字,问:“我听闻那日仙师也夸赞你有修真之才……” 他将那张写着纸的口诀,递给了李公子:“你念来试一试。” 李公子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感念三皇子赏识,捏着纸条念出了声。 话音落下时,只见对面一侍从突地身体崩裂,血肉飞溅,吓得府中人都惊叫了起来,唯独三皇子脸色不变。 三皇子拍了拍呆愣的李公子的肩,道:“你且回去歇歇吧,今日辛苦你了。” 李公子不敢再看,恍惚地回了家。 第二日,季垣与丞相女成婚。 底下人报给三皇子,道:“今日一早,李公子突发恶疾去了。” 三皇子眯起眼,笑道:“哦,好,我知道了。” 等手下人退走了,三皇子方才低声道:“这口诀倒还真有用处。”只是如那仙师所说,并非修士,便会反噬自身。而今他算是也摸清它会如何反噬了。 三皇子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季垣。 季垣身着婚服,与丞相的女儿一并拉着牵红入洞房去了。 长天的老皇帝膝下有三个儿子。 三位皇子争权夺利,正是厉害的时候。季垣被乌晶晶收留,就是在和三皇子一并返京的途中。 而后三皇子领了仙师去拆散季垣,并不是真计较乌晶晶是个妖怪,而是因他需要季垣与丞相的女儿成婚,为他再添助力。如今事已成,他也就能放心了。 三皇子当即起身离开。 那厢季垣挑开了新娘的盖头。 丞相的千金生得模样秀美娴静,烛光下,她羞涩地别过头去,下巴线条更显美丽。 实在也是京中一等一的美人。 她唤了声:“夫君。” 却是与乌晶晶的口吻大不相同。 季垣眸光一闪,低声道:“我且先到前头宴宾客,你用些食物。” 说罢就推门出去了。 却说另一头。 只听得“嘶啦”一声响。 男子的衣衫被木头的断口处撕出了长长的口子。 他顿时脸色发白,艰难地抬头望去。 隋离站在客栈二楼,单手拎住了男子的领口,将男子整个人都悬在了二楼的栏杆外。 这一路走来,路上并不乏瞧乌晶晶年纪小,模样娇,觉得好下手的登徒子。 他们无一人认为隋离是乌晶晶的夫君,只当这小姑娘瞎了眼,偏要与一个不肯搭理她的人好。 他们便抱着“我去解救这姑娘”的心思,上门来了。 这名男子,也是其中一个。 他莽撞地爬窗摸入,被隋离逮了个正着。 男子此时窥了窥隋离的神色,只觉得冷酷非常。 他打了个哆嗦,再艰难地转了转目光,瞧见旁边那道栏杆裂口。断裂后的木头变得分外尖利,若这人将他挂上去,他便肠穿肚烂了。 “放了我……放了我罢……下回再也不敢了,我哪知,我哪知你当真是她夫君啊?”明明那少女和这人说话时,这人爱答不理的。这倒是又对旁人下起狠手来了。 男子一时声泪俱下,抖如筛糠。 隋离皱了下眉,缓缓松开了手指。 男子口中痛呼一声,便重重地砸在了青石地砖上,噫呜两声就动不得了。 隋离不再看他,转过身进门,便见乌晶晶被动静惊醒,一下从床榻上翻身坐了起来。 她身上拢住的大袖衫便又松松垮垮地往下滑了滑,露出一点肩头。 隋离:“……” 隋离:“明日换身衣裳罢。” 乌晶晶点点头,伸长脖子,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瞧了瞧外头。男子躺在一楼的地上,她自然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于是乌晶晶便又钻回了被子里去。 等到第二日。 乌晶晶果真换了身衣裳。 素色齐胸裙,上面晕开浅淡的豆绿色,颜色娇俏清新。外面再罩一件浅牙色的大袖衫。 那大袖衫有些沉,时不时地便往下沉去。 颈背、肩头都露了一大片出来。 再兼之衣裳的颜色清透,便好似隐约间都能窥见里头的窈窕身形了。 隋离:“……” 隋离:“还有别的衣裳吗?” 乌晶晶摇头。 就这还是她上回为了赴玉菱的婚宴,在山脚下咬咬牙一并买的呢。 她盯着隋离,疑惑发问:“这身衣裳不好么?” 隋离:“晃眼。” 乌晶晶:“好叭。” 她心里只悄悄嘀咕,妖精不都是这样穿么?隔壁山头的蜘蛛精,上回还只穿了红肚兜蹲在她家宅子外,等着捉公蜘蛛呢。 她这柔弱的夫君,连眼睛都如此柔弱啊…… 罢了罢了,谁叫这是她自个儿捡回来的呢。 乌晶晶悄悄在心头叹了口气。 “我进城的时候,好像在路边瞧见了一家成衣铺子,我叫阿俏同我一路去。”乌晶晶说罢,忍不住看了看隋离撕烂的衣摆。 那还是在婚宴上被公狐狸撕的。 乌晶晶暂且舍去了三分抠门,决定也为隋离再买一套衣裳。 隋离沉默片刻:“我与你同去。” 乌晶晶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隋离从未给人挑过衣裳。 于女子的种种事务,是一窍不通。 等一踏入成衣铺子,乌晶晶便不见了身影。 隋离按了按额角,他也不知小妖怪的颜色喜好,只好随意挑了一套出来。 等隋离转过身,正要寻小妖怪的踪影,便见乌晶晶怀里抱得鼓鼓囊囊的,转身从后面钻了出来。 乌晶晶走到他跟前,将怀里的东西往他跟前递了递:“喏,夫君穿这个好不好?” 隋离一顿:“给我?” 这小妖怪倒还记着他。 乌晶晶点头:“是呀。你才一套衣裳,哪里够换洗呢。方才掌柜说夫君穿这身衣裳,定然是风姿过人。” 修真界中从不缺对着隋离溜须拍马,赞他风姿出众的。 小妖怪这样一说倒是稀罕。 前些时候,她还趴在他的床边说他丑呢。 隋离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乌晶晶怀中的衣裳,道:“今日便由我来付账罢。” 乌晶晶歪头问:“你有钱吗?” 隋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物。 那是一枚中品灵玉。 凡人自然不知它有聚灵之用,乃是寻常修士求不来的玩意儿。 掌柜立在一旁,只单看这东西的外形,见它剔透非常,无一丝杂质,中间有冰片纹,足见水头之好。 绝对是上上上品的美玉啊! 莫说是换两套衣裳了,便是换他半个铺子,也是大大值当的! 掌柜忍不住兴奋地搓了搓手,只等隋离将此物交到他手上了。 此时乌晶晶却伸出手去,一下按在了隋离的手腕间。 隋离皱了下眉,到底没有甩开她的手。 乌晶晶轻声问:“夫君,你要拿它付钱么?” 隋离:“嗯。” “那怎么好呢?”乌晶晶眉心微微皱起,愁道:“它瞧着就像是夫君的贴身贵重之物,这些衣裳哪里值当夫君拿自己的贴身之物来换呢?” 隋离想说,此物并非他贴身之物,于他来说也算不得贵重。 妖物还懂得不夺人之好? 只是不等他开口,乌晶晶便双眼晶亮地望着他,声音又轻又甜:“夫君将它给我换成钱,我再拿钱给夫君,夫君再拿钱给掌柜,你看怎么样?” 隋离:“……” 小妖怪眼巴巴地望着他:“夫君,我的主意多好哇!” 隋离:“……嗯。” 乌晶晶舔了舔唇,似是怕他反悔,忙将那块灵玉从他掌中抓走,然后掏了一块小银锭给隋离:“夫君快去付账罢。” 说罢,乌晶晶便禁不住亲了亲那块灵玉,美滋滋地道:“好香啊。” 隋离:“…………” 妖物套路到他头上来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不知羞耻(邪道不两立...) 第八章 那枚中品灵玉,到底还是挂在了乌晶晶的腰间。 等换了衣裳,他们便又启程了。 被隋离扔下楼去的男子的家人,刚扑过来准备找人算账,结果就发现人没了。 城外,乌晶晶熟门熟路地爬上王八壳,就这样又花了十来天的功夫,终于抵达了京城。 相较起那些小城镇,京城便更显得繁华了。 每走上十丈,就能望见铺子与铺子之间,连着蓝色的绸缎。 乌晶晶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便忍不住问起了她这柔弱却博学的夫君:“那是什么?” 隋离扫了一眼:“引仙锦。” 乌晶晶没想到他还真知道。 连阿俏都禁不住惊奇地看了看隋离,心底越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 “那是作什么用的?”乌晶晶压低了声音问。 “修仙大宗用来接引新入门弟子的。”隋离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只是从二十年前开始,便无宗门再用此法了。” “为什么?是因为此法落后了吗?”乌晶晶又问。 “不是,是因此物名引仙。初入门的弟子焉敢称仙?后来在宗门中,只是迈入金丹期后的修士出关,门中才绑起引仙锦,取个好意象。” 隋离便是那个出关时,第一个见到漫山遍野引仙锦的金丹修士。 乌晶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此地……” 乌晶晶没怎么花功夫去猜测,因为他们很快便从街旁酒肆弄明白这里为什么也挂引仙锦了。 “实在令人艳羡啊!小郡王、张公子等人随仙师这一去,便是踏上仙途了啊!今后再见,不知该是何等光景了。” “只可惜那丞相千金,不,郡王妃,方才新婚不过一日,就眼瞧着丈夫走了。” 听着酒肆内的议论,乌晶晶颇有些感同身地咂咂嘴道:“真惨哪。” 阿俏忙道:“可见世间男子多薄幸,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哪里还管妻子的死活?只管踹了就是。” 说罢,阿俏看了隋离一眼。 就差没明示乌晶晶赶紧把夫君踹了吧。 此时却听得酒肆内又有人道:“可有人随我一同上山?” “又去拜仙师的塑像?保佑你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不不,我只是去瞧一瞧伞。” 乌晶晶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走到酒肆内,要了一坛子酒,这才叫住小二打探起来,这上山,是上的什么山? 小二听他们一问,登时面露傲色道:“你们是才从外地来的罢?这山指的是青云山,山上有个青云观。观中有陛下特地为仙师修铸的塑像。为以示对仙师的敬重,陛下还将手中的仙伞撑在了观中,为仙师的塑像遮风挡雨……” 乌晶晶听到这里便坐不住了。 阿俏也忍不住低声骂:“真不要脸。” 那小二陡然变了脸色:“你们说谁不要脸?仙师已被尊为国师,若是冒犯他老人家,你们是要下大狱的!” 乌晶晶看也不看那小二,只道:“咱们赶紧走罢。” 小二当她是怕了,这才缓和了神情,目送着他们出了酒肆,随后将桌上那一口未动的酒拎起来,道:“倒便宜我了。” 等扭过头去,小二还要与客人笑谈呢:“方才有几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土包子,不识得仙师也就罢了,还敢说仙师不要脸……若不是瞧她生得羸弱美丽,当时就该拿下她送官……” 而另一头的青云观中。 无数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正纷纷朝那塑像跪拜。 而塑像手中握的,正是乌晶晶的伞。 此时太阳正盛,于是那伞面立时变得五光十色起来,落在百姓眼中,当真如神迹一般。 “妖物也能成仙物,真是有意思。”三皇子坐在屋檐下,一手执杯,垂眸看向那些跪拜的百姓,就仿佛在拜他一样。 他很清楚这伞是从何处来的。 如果不是那仙师走的时候,确实留了一口鼎作法宝,还教了口诀与他,他也要疑心那仙师是个骗子了。 他倒不管那仙师的手段是正道还是邪魔外道,总归是让他在朝中大出了风头,得了威信,将他那两个皇兄远远甩在了身后。 三皇子的思绪到这里戛然而止。 只因外头突地响起了百姓惊恐的声音:“那、那是什么?” “天怎么突然阴下来了?” “……怪物吗?” 三皇子闻声抬头望去,只见道观的上方,一个浑身黝黑的巨物浮动在空中。它摆首舞足,将天空变成逼仄的一条缝。 那是一只……王八? 三皇子嘴角扯了扯,想笑没能笑出来。 这太荒谬了点。 他身边的护卫吓得不轻,连声喊着:“保护殿下!” 然后便要挡在三皇子的跟前。 三皇子皱眉推开了他们:“蠢货,这般大喊大叫,若是有敌来,便知晓我在此地了。” 岂不是一刺杀一个准儿? 三皇子半点无畏地将头抬得更高。 他们北泽洲数百年才来了一个仙师,只因北泽洲与玄极洲间隔着一个巨大的古战场。 相传,北泽洲的修士们轻易也不能跨越那古战场。 所以,哪里那么容易就再冒出个什么大能? “阁下是什么人?难道是仙师的门人吗?”三皇子拔高了声音问道。 见他不卑不亢,丝毫不惧,百姓们也顿时得到了安抚。 乌晶晶却没搭理他。 她趴了下去。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百姓们眼瞧着那巨型怪物之上,探下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纤细雪白,与那黑漆漆的巨型怪物形成了鲜明对比,叫人不自觉地联想到“皓腕凝霜雪”。 众人正心思恍惚间。 便见那只手牢牢地扣住了仙师塑像手中的伞柄。 竟是个来偷伞的?! 百姓震怒。 “是个偷伞的女贼?” “哈,她怕是不知道,那伞柄被牢牢铸上去了吧?哪里是她拽得动的……” 底下人话音还未落,便见那一截纤细的腕子轻轻一用力,将伞拿走了。 众人:“……” 何处有这样神力的姑娘? “快!快放箭抓住她!不能叫她偷了我们的仙宝!”有人急声道。 “这是我亲手做的伞,何时成了你们的?”乌晶晶不快地道。 她的嗓音听着清脆,从空中落下来,倒如仙音一般。 百姓们一下怔愣住了。 而三皇子眼皮一跳。 莫不是……那个妖怪找上门来了? 那仙师不是说,绝不会被跟上来吗? 三皇子抿了下唇:“不如请阁下下来说话?咱们弄个清楚明白。” 乌晶晶撑开伞,从王八壳上跳了下去。 原来是个少女。 众人一愣。 还是个极美丽的少女,便如桂宫神女一般。 乌晶晶三两步到了三皇子跟前,嘴角往下抿了抿,道:“你要如何狡辩?且说罢。” 三皇子顿了下。 他不曾见过季垣的妖怪未婚妻,今日也才是初见。 难怪季垣会心动。 这念头一闪而过。 三皇子抬手点了个护卫:“你过来。” 那护卫牙关紧咬,两股战战,等走到乌晶晶面前,他张嘴便道:“神鬼过江,天开地裂,吾奉太上无相神君令……” 这是先前三皇子试验过的那条口诀。 乌晶晶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她知道应当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飞快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了…… 嗯?! 乌晶晶懵了懵,这是什么东西?! 一面巨大的镜子,出现在了道观中。 那镜面雪亮,照上那护卫的一瞬间,护卫整个人都爆开了。 乌晶晶:! 三皇子屏住呼吸,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妖怪法宝竟然还那样多? 那头乌晶晶才慢吞吞地想起来。 哦。 她掏错了! 她掏的可能是她那夫君的东西! 三皇子神色一沉,正想着要如何扭转局面。 那厢隋离从王八壳上跳了下来。 一身白色衣袍,随风而扬起。 “邪咒也敢念,这便是那仙师教你们的?”隋离冷淡吐声。 邪咒? 百姓闻声惶惶。 他们惊恐又畏惧地望着乌晶晶与隋离的身影,不知他们是仙还是什么,似乎、似乎比仙师还要厉害…… 三皇子:“阁下怎敢说那是邪咒?可有凭据?” “尔等可知邪道不两立?邪物是听不得道家经文的。”隋离淡淡道。 三皇子嗤笑一声:“胡说八道。” 隋离学着他方才的模样,随手点了道观中一个小道士。 “念《高上玉皇胎息经》。” 小道士迫于他的气势打了个哆嗦,不明所以地结结巴巴地起了个头:“胎、胎从伏气中结,气从有胎中息……” 只听得极轻的碎裂声。 喀嚓、喀嚓。 众人惊恐抬头,只见那仙师塑像竟然当真在道家经文的念诵声中,一片一片碎裂开来,最后“嘭”一声巨响,轰然倒塌。 小道士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三皇子更是瞬间色变。 “仙师的塑像是、是邪物……怎么会这样……” “我们竟认了邪物为仙?” 众人声音惶惶。 隋离倒是蓦地想起来。 妖邪、妖邪。 妖与邪并列,只因为他们都是正道之外不两立的东西。 小妖怪才年岁几何?听了这经文,恐怕也会觉得难受如刀割。 隋离登时转头看去。 乌晶晶果然脸都皱作了一团,四肢似是都僵住了。 只消再多念几句,兴许这小妖怪也会如那塑像一般碎裂开来。 隋离按住思绪,缓缓走到了乌晶晶跟前。 她的面容本就生得分外精致。 方才那护卫的血溅起来,落在了她的眼角。 那鲜血缓缓滑落,更衬得她眉眼昳丽,还好似多了一分妖物的妩媚。 这时乌晶晶本来僵硬的四肢,突然动了。她一把抓起了隋离的手,往自己的脸庞凑去。 这小妖怪怎么这般不知羞? 被经文念得疼了,还要自己拿他的手去抚她的脸,寻求安慰。 隋离指尖一动。 却见小妖怪猛地将脸埋在了他掌心,疯狂一顿蹭,脑袋拱来拱去,瞧着好像有几分毛绒绒的味道。 隋离那颗冷硬的心,好似在一瞬间叫她生生钻出了一条缝来…… 小妖怪蓦地抬起脸,长舒一口气:“好了。” 隋离再看她的脸。 她脸上的血都擦干净了,那丝丝痛苦之色也消失不见了。 血去哪里了呢? 隋离低头一看。 自己的手掌、袖口,……血全蹭那里了。 拿他当抹布??? 隋离:“……” 隋离心上的那条缝好像“啪”一下又闭上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邪修妖物(隋离不高兴...) 第九章 烈日当空。 树荫之下,季垣架起了枯枝堆,坐在柴堆旁修行的仙师忙中抽空,睁开眼,轻轻一弹指。 只听得“嗤”一声轻响,火苗擦过枯枝堆,燃了起来。 同行的张公子忙将去了毛的野山鸡,架在了火堆上。 张公子盯着鸡,舔了舔唇道:“不知入了门后,何时开始辟谷?” 仙师嗤笑:“舍不得?放心吧。你能不能筑基还未可知呢?哪里那么快就学会辟谷了?” 张公子讪讪不语了。 仙师转头去看季垣。 却见季垣神色平静,好像既不在乎筑基,也不在乎辟谷。 仙师一下便又想起,季垣成婚那日主动来敲他的门。 季垣要修仙。 但却要仙师主动去向皇帝提起此事,只管将季垣说成,不修仙便是朝中一大憾事,陛下一大损失…… 如此一来,皇帝自然愿意自己的臣子便是修士,为他献出更多助力。这可比外来仙师要更值得信任。 而只要皇帝点头,那丞相府也就不会因为女婿跑了而发怒了。 季垣还要他,除季垣之外,再随意点两个贵族子弟同行。 这样才不显得此事刻意。 随后季垣奉上了黄金百两,还有一对价值连城的瓷瓶。 于是那丞相女一过门,便顺理成章做了独守空闺的“寡妇”。 回忆到这里,仙师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季垣与三皇子倒真是心计比他还深。 他自愧不如啊! “仙师看我作甚?”季垣突然看向了他。 仙师张张嘴,还不等吐出话语,“噗”一声,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口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仙师怎么吐血了?” 仙师张嘴,又吐出一口血。 他只觉浑身都如撕裂一般,疼痛难忍。仿佛三昧真火加身。 “仙师!仙师!”周围的人一时全乱了套,连忙惶恐地去扶他。 仙师这才反应过来,从喉中挤出声音:“何人……何人胆敢毁我塑像?” 长天国的皇帝刚开始说要给他塑像时,他是拒绝的。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低阶散修。甚至应当说,他是个邪修。 一低阶邪修,怎么敢和神仙一样塑像受供呢? 可那其中诱-惑实在太大了。 天子拜见,百姓供奉,无数香火化作切实的力量朝他涌来。 而此地没有别的修士,无人能来戳破他的假皮囊。他便会在此,一直受供奉,兴许一直到他得道成仙也不无可能…… 那塑像已经与他肉身相连,塑像受香火,便等同他受香火。 塑像碎裂倒塌,他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随行的人已经议论起来了:“难不成大皇子心生妒忌?” 仙师却知,普通人哪有这样的本事? 对方一定也是懂修道的。 “回去,我要杀了他。”仙师再不掩饰自己的杀心。 季垣却出声打断了他:“不可能是大皇子二皇子。仙师若返京,一定能对付得了此人吗?” 仙师骤然冷静了下来。 若对方戳穿他是邪修,就更得不偿失了…… 仙师登时改口:“罢了,我等修行,不该去理会那等身外之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他再看季垣,更不敢只拿对方当做人间一个贵族子弟来看待了。留他有用。仙师心想。 季垣只是不想回京城,他却不知此时毁了仙师塑像的,正是乌晶晶一行人。 而青云观中。 三皇子见乌晶晶与隋离二人如处无人之境,心便禁不住往下沉了沉。 只有那胸有成竹、势在必得者,才不会将旁人放在眼中。 看来季垣的这个精怪妻子,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 季垣说她如何天真烂漫,娇弱好欺,也盖不住妖精骨子里的邪戾。 三皇子按住了想要与之动手的冲动。 那面镜子也尚且不知是何物,那“仙师”留下的咒语恐怕已经失效。 三皇子重重叹道:“今日方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仙家手段……不是我等愚笨,只是凡人与修士间,实力如隔天堑。便是邪修,我等也实在辨认不出。可否请二位随我入宫面圣,也好解了我等愚人心中的疑惑?” 乌晶晶不接他这话,只问:“季垣呢?” 三皇子嘴角扯了扯,心道原来你还记得他呢。 我见你与这男子卿卿我我,还只当你将季垣忘了呢。 三皇子眉心一皱,露出愁苦之色:“糟了,小郡王随那仙师,不,邪修去修道了。只怕路上已经遭遇不测……” 乌晶晶愣了下:“是么?” 原来季垣就是酒肆百姓口中的那个什么什么郡王啊…… 三皇子心道,这妖怪若是为季垣掉两滴眼泪,那也是好事。 季垣那样惨了,她自然也没心思寻他们的麻烦了。 谁晓得乌晶晶怔忡过后,便又问:“那谁晓得我先前给他的簪子去哪里了?” “……还真无人知晓。”三皇子顿了顿,“不过我可以代你去询问郡王府的人。” 乌晶晶点点头,也不同他客气,颐指气使道:“那你便去罢。” 也不管他是个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在这里身份有多贵重。 三皇子面上倒也没有怒气,点点头,当真带着几个护卫。 随即还吩咐了亲卫去安抚百姓,再留下两个与小道士一起陪着乌晶晶。 从头到尾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隋离,此时才淡淡地瞧了一眼那三皇子的背影。 此人能屈能伸,不是好相与之辈。 偏他是个人,而非邪修,否则一掌拍死便是了。 “二位、二位仙长,请里面用茶。”小道士哆哆嗦嗦地上前道。 乌晶晶点了点头,转身便跟着进去了。 隋离先扫了一眼阶下众人。 那些百姓眼中依旧有惶恐,但比起方才的喊打喊杀,如今更多是震撼与敬畏了。 等隋离也转身进去后,他依稀都能听见门板外的百姓们,又躬身朝那巨型王八跪拜了起来。 他们可不知那是妖怪的东西,现在只当是什么传说中的神兽。 实在有几分滑稽。 隋离推门而入,正听阿俏也讥讽地道:“这些人都是瞎的么?奉邪修为神仙,又是跪拜又是供奉。真神仙见了都得气死。眼下见咱们厉害,便又来跪咱们……” 小道士在一边听得面红耳赤。 乌晶晶却捧着茶碗,咬着一粒作零嘴儿的豆子,浑不在意地道:“他们苦啊,因为过得苦,才会见神佛就拜。我穷的时候也会想着要拜财神呐。” 阿俏张嘴,又闭上了。 半晌才道:“主子说的是。” 隋离听到此处,倒有一分惊讶。 修真界中众修士受凡人膜拜,却鲜少有人知凡尘俗世的百姓为何拜他们。是因为他们强吗?不是。 大抵就如小妖怪所说。 只是因为他们过得苦罢了。 一旁那面红耳赤的小道士,闻声悄悄将一碟子梅花糕往乌晶晶手边推了推。 乌晶晶注意到动作,突地扭头问:“一会儿吃不完能带走么?” 小道士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她,只轻声应:“……自、自是能的。” 乌晶晶点了下头,转头问隋离:“夫君要吃么?” 小道士惊讶地抬起头。 像是全然没想到隋离会是她的“夫君”。 这惊讶的目光令人有些不适。 隋离淡淡应了声:“嗯。”却并没有动。 乌晶晶捏了一块起来,笑眯眯道:“那我喂夫君罢,夫君手是脏的,我的手方才拿茶水冲洗过了。” 隋离:“……”好意思说?他的手为何脏?全是她蹭上去的血。 只是这块梅花糕到底没喂到隋离的口中去。 因为外头来人请他们了。 说是陛下的车舆就在观外。 正如隋离猜测,三皇子确是个能屈能伸的。这仙师既然已经被戳穿,且人又不在京城了,为了不让这样的把柄落入政敌手中,三皇子就亲自去皇帝面前负荆请罪了。 恰巧皇帝要上山,省了功夫。 皇帝知道那仙师是个邪修,当然震怒不已。 他很希望将这件事捂下去,别让百姓知道他这个当皇帝的,竟然没分出来正邪,错把邪修奉国师。 可皇帝也和他儿子一样的识时务。 他的面子重要,不得罪新来的仙长更重要! 于是皇帝想来想去,还是亲自来迎了。 这边小道士亲自送着乌晶晶几人出了道观。 年过五旬的皇帝掀起车帘,一眼便瞧见了乌晶晶。 她穿的是隋离挑选的衣裳。 一身素白,袖口一圈儿雪白绒毛,说不出的素净仙气。兼之她生得美丽,令人见之忘俗。 前头那仙师一脸长须。 与她比较起来…… 陛下心道寡人今日真是洗了眼睛了! 我信这才是仙长! 皇帝当即下了车舆,只盯着乌晶晶道:“仙长请。”倒是没怎么留意隋离。 人间皇帝多贪婪。 他们好财富好权势,也好美颜色。 隋离掐了下指尖,心中有些不耐,面容也愈冷了。 前有邪修,今有妖物。 生出你这等瞎眼蠢物,你祖上十八代的祖坟都被撬了,躺进棺材的是屎壳郎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前夫的家(我儿何其有幸...) 第十章 “寡人想请仙长施一招仙术。”皇帝说罢,还忙又补充道:“寡人并无他意,只是有那邪修在前蒙蔽了寡人,寡人便想着见识见识,那真正的仙术该是什么模样的……” 其实说白了就是,皇帝被那么一骗,现在还心存疑虑。 乌晶晶自然不会什么仙术。 但她扭头瞧了瞧隋离,心想我这夫君定然更加不会了。 妖术与仙术也差不多罢? 左右也就是差了一个字。 乌晶晶舔舔唇,面上半点不见一点紧张和脸红,她问:“你要瞧什么样的?” 你要瞧什么样的? 这话问的。 皇帝愣了愣,心中禁不住暗暗嘀咕,难不成还能任我选么?这少女竟厉害至此? 这让他来出题,一时之间反而想不出什么了。 皇帝又不想叫仙长久等,于是他视线匆匆一扫,最后落在了道观外的一块巨石上。 “仙长能将它变成一条龙吗?”皇帝问。 乌晶晶:? 乌晶晶拒绝了他:“不行,石头和龙是两回事,一个是死物,一个是活物,变不了。” 她觉得这个人类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要是能变的话,早把自己变成龙了,那多威风啊? 皇帝讪讪应声:“哦,原来如此……” 不过乌晶晶这一拒绝,反倒让他放下了心。 她拒绝得实在太坦荡了,说明并非是她不能做到,而是他的要求确实荒唐。 皇帝:“那这石头……” 乌晶晶想了想出声道:“我可以帮你劈了它。” 皇帝:? 而不等其余人反应过来,乌晶晶已经抬手一挥,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块巨石骤然碎裂,同时碎石飞溅,几个护卫躲避不及,石头迅疾地擦着他们的脸而过,立刻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伤口疼是不疼。 但却将这些人齐齐震住了。 若用此法杀人,岂不是一招足以杀数人? 威力甚强啊! 之前那仙师在皇帝面前展示的,尽是些温柔手段。 因为那仙师心思沉,想得多,怕皇帝见他出手狠辣,心生怀疑,请来有神通的修士灭了他。 毕竟他只想从皇帝这里赚取些钱财和美名。 乌晶晶却全然没想那么多。 就在皇帝震颤得头皮发麻,连带喉咙口都一阵阵发紧的时候。 乌晶晶躬腰,捡起了脚边的一块碎石,然后她微眯着眼,嘴唇轻动,似是对着碎石念了句什么口诀。 只一眨眼。 那碎石就变作了一枚金锭。 乌晶晶将它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顿时惊讶又激动。 乌晶晶道:“这个你要么?……不过我想你是皇帝,应当是很有钱的。而假的终究是假的,你是不会要了。” 说罢,乌晶晶就随手将那金锭掷了出去。 金锭落地,便又变回了石头。 这一幕在修真界中并不稀奇,但对长天国的人们来说就很大开眼界了。 “原来书中点石成金,是当真有的?”皇帝笑了起来。 他很受用方才乌晶晶那句“你是皇帝,应当很有钱”。不错,他是皇帝,虽不比修士的通天本领,但他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眼前这少女,身负神通,却并不倨傲,不卖弄,不故作神秘,行事坦荡随性,似天真赤子。 皇帝心道,若她是修士,也应当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大宗门中,那最为得宠的小师妹吧? 他心下怀疑全然打消。 只有三皇子心情复杂得厉害。 难道她真不是妖怪? 不容三皇子再细想,皇帝从车舆中走下来,随即侧过身,对乌晶晶道:“仙长请上车。” 乌晶晶闻声,面上也没有什么受宠若惊之色。 毕竟她自幼长在山中,对这些全无概念。 三皇子见状,目光一闪,心中好笑地道,这季垣的“未婚妻”总不会变成皇妃罢? 他随即转头去看隋离。 隋离面色冰冷。 三皇子也不知为何,他直觉觉得此人更可怕,带给人的压迫感更强。 这人见他父皇邀请了乌晶晶,不会怒而出手吧? 三皇子正担忧时,想着如何暗示他那父皇,此人恐怕是乌晶晶的新夫君,也是个手腕厉害的…… 却听得那厢乌晶晶对着皇帝一点头,道:“嗯,好。” 随即转头招呼了隋离:“你也来呀。” 隋离抿了下唇:“……嗯。”小妖怪倒还记着他。 “还有阿俏。”乌晶晶道。 阿俏都快感动哭了。 主子还没忘了她! 这下皇帝却觉得不大行了。 皇帝忙笑着打断道:“仙长有所不知,这车厢内空间有限,恐怕只能再坐下仙长一人。” 乌晶晶轻轻眨了眨眼,眼底光华流动。 她问皇帝:“那你就不能自己下去,空一个位置出来吗?”语气一派自然。 皇帝一下呆住了。 隋离竟也别过脸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顿时面上冰冷之色全数撤去。 连阿俏都看得呆了下。 毕竟这个凶恶的男人打从捡回来,那就没见他笑过一回,每日都冷冰冰的,叫人觉得害怕得紧。 皇帝哽了哽,才挤出声音:“仙长有所不知,这凡尘俗世有凡尘俗世的规矩。天子的车驾,便是只供天子出行。” 这哪有皇帝的车舆你们来坐,皇帝自个儿去坐下人车马的道理呢? 他顿时也不再提邀乌晶晶与他同坐的话了,忙又道:“来人!快去为仙长另备车舆!便以寡人同礼待之!” 生怕说晚了一步,乌晶晶就真要他腾位置了。 三皇子都看得在旁边嘴角直抽抽。 他也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理直气壮能制住他父皇的。 陛下有令,底下人哪敢不从? 他们匆匆忙忙去弄了一驾天子出行去郊外督农的车舆来。 这才将乌晶晶几人一并接下了山。 有了上回的经历,这次皇帝也不敢直接将人接入皇宫了。他听三皇子说,他们要去王府找什么东西,于是就干脆把人送到了季垣的家中。 季垣的父亲睿王此时正在府中,与三皇子派来的人交谈。 “又有一位仙长?”睿王脸色微微变了变。 季垣的妻子,如今的郡王妃在后头也变了变脸色,她身边的奶娘尤为不快,小声嘀咕:“来了一个仙师,就将小郡王带走了。如今再来一个,又要带走谁?” 郡王妃提不起什么力气,只弱声道:“那不妨将我也带走了。” 只听得外头下人高喊一声:“陛下到了!” 这屋里头的人自然也就齐齐闭了嘴,只管起身相迎了。 等一阵脚步声近了,他们没有先听见皇帝的声音,倒是先听见一道清甜的女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皇帝道:“季垣的家。” “哦。” 此时厅内众人一抬眸,便见一个生得极为标志的妙龄少女,与皇帝并肩而行,缓缓跨入了厅中。 少女回头问三皇子:“他们找着簪子了吗?” 三皇子道:“还不曾。” 睿王等人见了礼,忙出声问:“这位是……” 皇帝亲自开了口:“这便是仙长……” 他说着一顿,回头问:“还不曾问过仙长姓名。” “乌晶晶。” 她本来是想用假名字,只是想到季垣他们一早就知道她的姓名了,再用假名也没甚么意义了。 大家听罢,心道这名字真是怪娇俏的,倒没甚么仙气。 此时睿王倒是瞧见了隋离。 他第一反应也是此人不简单,于是当即恭恭敬敬地躬身拜了拜,问:“敢问这位可也是同行的仙长?” 隋离没有出声。 一旁的乌晶晶替他应了声:“唔。” 睿王见他不搭理,便只好看着乌晶晶问:“这位仙长的姓名……” 啊。 乌晶晶一下想起来,自己都没问过他的名字呢。平日里只管唤“夫君”了。 于是她忙转过头,一下眼巴巴地盯住了隋离。 隋离这才动了动唇:“清源。” 睿王怔了怔道:“古籍中有记载,说神界曾有一位仙君,名清源。仙长这二字,莫非与仙君的清源二字相同?” 隋离扫了他一眼,才应了声:“嗯。” 其实相比较起“清源仙君”的名字,在修真界中,隋离这个名字更响亮。毕竟清源已经是数万年前的传说人物了,说到底大家也只是从长辈听过,甚至有的人连听都没听过。 而除了伏羲宗外,更鲜少有人知道,隋离就是清源仙君的转世。 众人见他应得坦荡,当然不会以为是真正的清源仙君来这里了。 仙凡有别。 仙君该是在九重天外,又怎么下得来这里呢? 别看他们称呼修士,一口一个“仙师”“仙长”,心里却很清楚,修士不是神仙。 等请他们一一落了座,睿王才又主动问:“仙长是要来府上寻什么?” 乌晶晶道:“一根我的簪子。” 睿王觉得怪异,笑道:“仙长的簪子怎么会在我等凡夫俗子的府上呢?” 乌晶晶歪头:“那要问季垣?簪子是我给他的,谁知道他带到哪里去了?” 睿王更觉得怪异:“我儿何其有幸,能得仙长赏赐……” 乌晶晶摇摇头:“什么赏赐?是他问我要的。说是要交换什么定情之物,我便给他了。” 睿王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而那头的郡王妃也惊愕地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本来要与他成亲了,我都摆下宴席邀了宾客,备了玉髓酒……” 睿王越听越觉得发慌。 连皇帝都惊讶不已。 什么?!这仙长居然曾经要同季垣成亲? “谁晓得成亲那日找不着他人了,想是和谁跑了罢。那他从我手中拿的东西,也该尽数还给我了。”乌晶晶不快地道。 隋离:“……” 搞了半天,却是带着他来了她那“前夫”家。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如此亲热(是否有些过分...) 第十一章 那头睿王一回忆,回忆来回忆去…… 他怎么记得,三皇子只提过,季垣被一个山中精怪骗了去,若非仙师及时赶到,怕是都要成亲了。 事后季垣归来,吓得他与王妃搂住季垣好一顿哭。 山中精怪? 仙长? 睿王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果然都是前头那个“仙师”瞎他妈扯!扯出事了吧? 睿王老脸一红,忙将背躬得更深,声音沉痛地道:“我等确不知道此事,还请仙长描绘那簪子是什么模样,我等就是将府中抄翻天,也一定为仙长寻到!” “那要几日?”乌晶晶问。 “这……今个儿连夜就找,兴许,明日就能有消息了。” 乌晶晶:“嗯,那便好了。” 见她比想象中要好说话,并没有上来就质问,如今季垣和谁成亲了,再盛怒之下,一掌打碎王府半边建筑……睿王松了好大一口气。 心说这想必才是那真正的修士的心胸罢。 一旁的皇帝见状也安了心,当即吩咐王府为他们准备住处。 “仙长且安心在此处住下,等到过些日子,举国行春日宴,再请仙长前往。”皇帝笑着道。 皇帝现在又有别的盘算了。 这仙长到底是仙长,恐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但是,既然她当初能看上季垣,今日也就能再看上别家公子。 若能借此将她长久留在长天国,长天国岂不是从此又多一大助力?倒也不必上赶着送贵族子弟去异洲他乡修道。 皇帝这样一想,便心情舒畅许多,笑眯眯地带着三皇子走了。 睿王不敢怠慢,一边引着乌晶晶等人往后院走,一边交谈道:“仙长修行几载?为何看上去依旧这样年轻?” 乌晶晶想了想,瞎编道:“……也就几百岁吧。” 睿王暗暗嘀咕,那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多时,穿过回廊,便瞧见一汪湖泊。 而那湖泊旁修筑起一座二层小楼。 睿王指着小楼道:“便是此地了。唯有这山水湖光之秀美,才能配得上二位仙长下榻。” 说罢,睿王看了看阿俏:“还有这位……” 阿俏淡淡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睿王点头,只当她是乌晶晶特地买来的侍女。 等安置好住处,睿王留了些丫鬟婆子供他们使唤,然后就赶紧走了。 乌晶晶往窗边的贵妃榻上一靠,像是出自动物本能,还忍不住打了个滚儿,然后才趴在窗口,喃喃道:“这里住起来,是比山中要舒服一些……” 一直沉默的隋离突然开了口:“原先要同你成婚那个叫做季垣?” 乌晶晶慢慢扭过头,看着隋离,然后才轻轻点了下头:“……唔。” “他跑了?而后,你捡了我回去?” “唔。” 隋离想起来神仙木铸的床上,也刻有“囍”字,玄冰石上同样。 隋离问她:“你从哪里得来的神仙木?” “姑苏山上劈下来的,不过不是我去劈的。我去不了姑苏山,太远了。我拿灵石和蜂蜜请了一只大怪物,是它替我去劈的。” “那玄冰石呢?” “在集市上买的。” 哪里的集市能卖玄冰石? “花了不少心思。”隋离语气平淡地道。 “是啊是啊。”乌晶晶点头,“我还赔上了许多玉髓酒呢。” 隋离垂下眼眸:“他跑了,你难过吗?” 乌晶晶轻轻叹气:“自然是难过的。” 隋离:“他跟随邪修而去,只怕已经死在路上了。你岂不是更难过?” 乌晶晶皱起眉:“那邪修这样厉害吗?” 隋离:“于普通人来说,修士的力量等同于高山。”他顿了下,又道:“你若前去,兴许还能替他收个尸。” 阿俏在一边越听越觉得这中间哪里怪怪的。 好像这可怕的男人,开口有那么一分阴阳怪气,可要再细听,又好像什么都听不出来了。 只觉得口吻说不出的冷酷。 这厢乌晶晶托住下巴,趴住不做声了。 那厢隋离扫了她一眼,又瞧不见她脸上神情。 真伤心狠了? 默默掉上眼泪了? 隋离的步子顿了顿,随即转身走到了外间去。 楼外候着的下人听见动静,匆忙站起了身,恭敬地道:“仙长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甚么。 话到了嘴边,隋离出声道:“你们小郡王住哪个院子?” 说起季垣,下人也有点忧心。 现在人人都说小郡王跟着邪修走了,还不知是死是活…… 下人压住了心头的忧虑:“仙长可是要去瞧一瞧?小人这就带仙长去。” 隋离沉默片刻,没有拒绝。 等到了季垣的院中,下人“啊”了一声,道:“郡王妃今日怎么也在呢?往日都在清荷院的。” 隋离望去。 只见一个丫鬟,拎着一幅画像,站在郡王妃的跟前。 而郡王妃手捏帕子,正擦着眼泪呢。 见隋离到来,郡王妃压下心中悲痛,忙向他见了礼。 隋离走上前,这才得以看清那幅画像的全貌。 画中一青年男子,身穿青衣,腰间佩剑。 温润俊朗,腰间佩剑,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原来小妖怪喜欢这样的? 此时下人又带着隋离往书房的方向走,低声道:“里头放着小郡王平日里的墨宝……” 下人欲言又止。 他盼着这位仙长,能借这些东西,将小郡王寻回来。但他一个下人,又怕开口唐突,反倒惹得仙长不快。 等门推开。 不必迈进去,一抬头就能先望见墙上挂的字画。 下人道:“那是小郡王半月前写的。” 上书的是古人苏东坡的词。 「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日长帘幕望黄昏。及至黄昏时候、转销魂。君还知道相思苦……」 隋离没再往下看。 他也曾习过字。 隋离:“这字。” 下人:“嗯?” 隋离:“挺丑。” 下人顿时满脸通红,不敢再出声。 隋离也觉得实在没甚么好看的,便转身走了。 此人习武也不成。 若是个厉害的武夫,他这院中怎么会连一样兵器也没有摆?更不必提练把式的桩子。 可见那腰间佩剑,也不过是作装饰罢了。 似他这般跟随邪修去,恐怕还真容易死个透。 却说另一厢。 乌晶晶认认真真在那里想了会儿,要不要去为季垣收尸呢。等抬起头来…… “嗯?夫君怎么走了?”乌晶晶问阿俏。 阿俏:“可能生气了吧。”阿俏不遗余力地渲染着隋离这个人有多么小心眼儿。 “为何生气啊?” 阿俏愣了下,心道,吃醋? 可这个冷冰冰的,甚是凶恶的男人,也会吃醋么? 这边主仆没议论出个结果,隋离倒是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隋离还没站定,便听得乌晶晶脆声道:“我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 乌晶晶抬起脸来看着他,道:“就不去替他收尸了。” 隋离面色不变,在一旁坐下,淡淡问:“不喜欢他了?” 乌晶晶:“事有轻重之分,眼下自然是送夫君回故乡更为重要啊。” 隋离唇角抿了抿,他低低应了声:“嗯。” 罢。 隋离道:“明日我画个符,让王府的人拿着符作指向,去寻季垣的尸骨就是。” 乌晶晶点点头:“夫君懂得真多啊,还会画符。夫君还会画什么?” 隋离对上她一双澄澈眼眸。 心道,还能画一张将你这小妖怪炼化的符。 乌晶晶没得到隋离的回应,也不觉失落。 她自个儿咂咂嘴,又道:“他左右都已经死了,万不能再死一个了……若是还寻不着簪子,我们便走罢。” 隋离:“……” 所以他胜出季垣的原因,仅仅只是他是个活的,季垣是个死的? “仙长可在?”门外突地传来了下人的声音。 乌晶晶应了声:“在。” 下人捧着笔墨纸砚进来了,道:“请仙长将簪子的模样画在上面,府中已经集结了人手,正等着去寻呢。” 乌晶晶连忙从贵妃榻上滑下去,提笔蘸墨。 ……画了根烧火棍出来。 下人:“仙长的簪子长……长这样?” 乌晶晶皱起脸:“自然不是,这纸笔不大好用。” 她回头看隋离:“夫君会用吗?” 隋离:“会。” 他曾绘过上古修士洞府中悬挂的琅嬛金莲并开图,太乙宗的弟子,便是靠着那幅图,得以安然无恙地走出洞府秘境。 乌晶晶听他说“会”,便乖乖等了会儿。 只是半晌也没等到隋离下一句“我来帮你”。 乌晶晶只好又唤:“夫君,你替我画罢。” “我也不曾见过那簪子的模样,如何画?”隋离反问她。 一旁的下人擦了擦额上的汗,道:“不如……不如小的去小郡王书房再找一找。小郡王很是喜欢画身边的东西。兴许、兴许将它画下来了呢?” 隋离扫了他一眼。 隋离:“也并非全无他法。” 乌晶晶双眸一下亮了,她从椅子上下来,到了隋离身前,巴巴地望着他:“什么法子?” 隋离:“你将你识海打开,我探入你识海中,自然能从你的记忆中搜到了。” 乌晶晶俯在他耳边,轻声问:“识海是什么?” 隋离:“……” 差点忘了,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怪。 隋离微微侧过脸,低声同她道:“你连这也不知晓,那便无法了。” 乌晶晶急了,一下骑到了他身上去。 她头上的珠钗流苏,都一下扫过了隋离的额头。隋离身形一僵,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甩开。 乌晶晶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凑得更近些,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让我进你的识海里去,你教教我。” 她那发丝乱飞,在隋离的脸颊上轻轻挠过。 好像牵动得浑身都有些痒了起来。 隋离垂眸,一下攥住她的发丝,轻轻卷了卷。 然后那缕发丝就不再乱飞了。 果然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妖怪,满嘴胡话。 修士的识海,哪里能随意侵入? 他若是一个不慎,就能将她探进去的灵识绞个粉碎。 一旁的下人再度擦了擦汗,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看的。 他嗫喏道:“小的要不先去找找吧?” 隋离头也不回地沉声道:“站住。” 话音落下,他一下按住了乌晶晶的颈侧,轻轻摩挲了下。 “痒。”乌晶晶悄声道。 隋离没出声。 那处是小妖怪的死穴,若是小妖怪心有不轨,他轻易就能捏死她。 他扣住乌晶晶的另一只手腕,拉起她的手,也搭在了自己的颈侧。 他道:“若你灵识疼痛,就掐我一下,知道吗?” 她的力道,自然杀不了他。 但足以叫他记得,不要将她的灵识绞杀干净了。 乌晶晶从没见过这等阵仗,忙轻轻地应了声:“嗯。” 隋离当即关闭了四感。 乌晶晶见他闭上眼,也忙跟着闭上了眼。 只有一旁的下人震惊又害怕又痛苦,总之是说不出的酸爽。 您让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个的吗? 我们小郡王都死在外头了,您还在他家里,和他前未婚妻这样亲热,是不是多少过分了那么一点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强势侵入(谁进了她识海...) 第十二章 隋离也只在书中见过,进入他人的识海,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毕竟就算是修真界中的道侣,也少有将识海向对方打开的。 这是过去的隋离,从来不曾想象过的一幕。 这是相当新鲜的。 周围的声音很快就离他远去,只剩下一点皮肤的触感。 小妖怪的灵识缓缓探入了他的识海。 她的灵识还不成形状,柔软,散漫,只伸出一点点触角。 接触的那一刹。 隋离那久久如死寂一片的识海,突然变得狂暴了起来。它掀起了风暴,化作高高的海浪,扬起来的时候,在半空中似乎又变身成了某种猛兽,张开大口,一下就咬住了乌晶晶那点微不足道的灵识触角。 乌晶晶又疼又昏,都没能看清楚识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长什么模样。 她本能地想要往回抽。 但是怎么都抽不回去。 阿俏这时候已经看傻了。 这东西……不是要伴侣双修的时候才玩儿的情-趣吗? 人正经修炼的时候,也不带打开识海的啊。 阿俏有点慌。 王府下人就更慌了。 面前的两位仙长明明动也不动,但他们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头上的屋顶好像都隐隐约约要朝自己压下来似的。 这时候乌晶晶才缓缓恢复了力气,她用力地掐了隋离两下。 没有反应。 她又用力地掐了两下。 而这次换来的是咬住她灵识的东西,顿时变得更加狂猛,以一种汹涌的姿态,攀住她的灵识,顺着侵入。 乌晶晶脑子一木。 感觉好像那东西完全侵入了她的大脑。 完了。 会变傻。 乌晶晶吓死了,喉中挤出了一声:“夫君!”没有用。她便赶紧又改口喊了一声:“清源!” 隋离蓦地松开了她。 乌晶晶一下跌坐到地面上,晕晕地捂住胸口,干呕了两声。 吐是什么也没吐出来,但眼角已经红了,几点眼泪挂在那里,看上去可怜极了。 隋离还端坐在椅子上,衣服连个褶皱也没有。他垂眸去看乌晶晶,只看见乌晶晶的唇一张一合。 他这才反应过来,四感还未打开。 等到打开后。 乌晶晶轻轻抽气的时候,就钻入了他的耳中。 阿俏看着隋离冷冰冰的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总觉得这人可怕。 眼下主子都掉两滴眼泪了,他冷酷的模样看起来就更显得可怕了。 隋离摩挲了下指尖,这才低声道:“我已经知道那簪子长什么模样了。” 乌晶晶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也不掉眼泪了,也不记得方才的疼痛了。 她攀住椅子腿儿,一下自己爬了起来,这才脆声道:“方才吓死我了,我再也不要进别人的识海了,太可怕了,好像要死了一样。” 隋离也没想到自己的识海会牢牢拽住她。 这在书里也没有写。 连渡劫天雷劈下来,他的识海也没有变得如此狂暴。 更离谱的是,他灵识拽住对方,就强势地侵入了对方的识海,根本不用乌晶晶再对他打开。 如果没有及时醒来,大概乌晶晶的识海已经在他的强势侵入下炸开了。 隋离脑中闪过无数思绪,但他都没有说出来。 他转眸看向下人:“磨墨。” “哎哎,是!” 隋离很快将簪子真正的模样画了出来。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轰隆一声雷。 下人们都有些立不住了,只觉得心跳咚咚。 隋离抬头扫了一眼,将纸张叠好,递给了一旁的下人:“拿去罢。” 下人连忙揣在怀里,又叫了旁边的人去拿伞,道:“外面的雷声好响,四下闷得我都喘不过气,恐怕一会儿要下大雨了,不拿伞遮着,转眼就得被淋湿。” 隋离淡淡道:“不会下雨。” 下人:“啊?” 隋离:“是雷劫,你们取了就立刻走远些。” 下人听到这里,吓得两眼都瞪大了,赶紧扭头就跑,跑得两腿如飞:“快,快去通知王爷!” 这是上回隋离没有渡完的劫,他没想到识海大动,雷劫紧跟着也来了。 阿俏也急了,拉着乌晶晶要走。 乌晶晶犹豫着回了下头:“你不会被雷劈死吧?” 隋离:“不会。” 乌晶晶:“好叭。” 隋离看着她走远。 到底只算是萍水相逢,修士与妖怪做不了道侣。 念头从隋离脑中掠过,他便原地闭上了眼,调动体内灵力。 不多时,满京城都见识到了天空中的异象。 乌云压城,电光闪烁。 睿王府上空像是被一股强大的气压牢牢裹住了。 睿王吓得两股战战,一把攀住了乌晶晶的袖子:“仙长,这般动静……京城不会炸了吧?” 乌晶晶也没见过这样的动静啊,她哪儿知道呢。 她只能安抚地拍拍对方的手,娇声道:“没事的。” 睿王不觉安慰,他一低头,瞧见少女那雪白漂亮的手,更怕得哆嗦一下抖开了。 这里头那位仙长要是活着出来了,万一找他算账怎么办? 此时皇宫中也不好过。 皇帝被惊了一跳,都准备按照惯例下罪己诏了,那边有人飞奔而来告诉他,是王府的仙长要渡劫了。 渡劫! 皇帝当然明白那是何意。 这简直是那二位仙长最好的身份证明了! 他顿时焦灼得要命,恨不能立时前往去看,又害怕那雷不小心把自己也劈中了。 于是皇帝只能犹豫再三,登上了皇城中最高的楼,而后借高处观摩这般万年也不曾得见的奇景。 终于。 在长天国的王公贵族与百姓的仰望中,第一道雷落了下来。 轰隆声响起,睿王府的建筑瞬间被劈了个粉碎,化作一地焦黑。只剩下湖泊旁的小楼,依旧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 幸而府中的人早早撤离了。 睿王看得喉头发紧,两腿发软,想去从乌晶晶身上寻找点安全感,但又不敢伸手。 下人们也害怕极了。 这下好了。 不仅小郡王死外头了,小郡王的情敌把王府都给弄没了……太惨了…… 乌晶晶仰着头,低声道:“原来是这个雷啊……” 睿王忙好学地转头问:“仙长,这是什么雷啊?是不是古籍中说的,九天玄雷?” 谁知道,这一转头,却看不见乌晶晶的身影了。 他一下慌了:“仙长?仙长?” 阿俏也才发现乌晶晶不见了。 她匆忙转头去找。 天雷的威力之重,能当场将一个大乘期修士劈死,将渡劫期修士劈到修为倒退,不得不困在洞府休养数百年。 这都是阿俏知道的东西。 很快第二道天雷落下来了。 那小楼依旧纹丝不动,但湖泊却突然炸开,湖水四溅。 可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阿俏见那一道道雷,粗壮非常,每一道劈下来,里面都裹着蓝紫色的光。 若真是九重天雷……那就足有八十一道…… 此时狂风大作,卷起了地上的碎片残垣。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一团狂风与雷光交错间。 湖水倒灌上天。 隋离吐了血。 与此同时,放在伏羲宗中,由二长老亲自看管的命灯,火焰骤地像是被一股大风吹灭了。 二长老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随即整个伏羲宗都动了。 “快传讯去问,为何还没寻到大师哥的踪迹?” “再去请宗主。” 长老将那盏命灯团团围住。 那命灯已经不止是隋离一个人的了,仿佛是伏羲宗上下的。 宗主此时本在闭关,但得了消息后强行破关而出。 等缓缓来到命灯前时,他沉默半晌,出声道:“他在渡劫。” 其他人闻声倒也见怪不怪了,毕竟隋离比别人挨雷劈的时候总是要多一些的。 好似这人越是天才,便越要多受些磨砺。 但这回宗主顿了顿,道:“像是九重天劫。” 这下大家呆住了。 半晌,都没有人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三长老憋不住出声问:“其实我想不明白,他明明是仙君转世,是神廷之尊。他下世再经历练,为何上天不仅不作庇佑,反而天雷比旁人来得还要多一些?也更狠厉些?” 宗主掀了掀眼皮,只道:“你不懂。” 究竟为何却也不往下说。 又过去许久。 二长老闷声道:“若他身陨,伏羲宗也唯有以身殉之。” 这话一出。 那惶惶不安的气氛登时将整个大殿笼罩得更深了。 长天国。 皇帝惊恐地数着那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第五十六。 第五十七…… 他们已经站得头晕眼花了,但面对这般盛景依旧不愿意就这样歇下。 皇帝心道,他们尚且如此难受,那渡劫的仙长呢? 隋离已经无血可吐了。 他筋骨尽碎,灵气四散,但心下却依旧冷静得出奇。 他不知道是因为识海的贪念引起的,还是本就该挨这一遭了。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腹腔传来了一点迟钝的被踩压的感觉。 什么东西跳上了他的肚皮? 他睁不开眼,自然也就看不见一团雪白,撅着巨大的尾巴,在他的肚皮上踩来踩去。 夫君还活着吗? 乌晶晶很是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若是死了的话,那也就不必白耗功夫了。 若是还有一口气,那还能再抢救一下。 换夫君也怪麻烦的,唉。 也不是处处都能捡到夫君的。 乌晶晶想到此处,忙又多踩了两下。 这下隋离把最后一口血也吐出来了。 乌晶晶:哦!还活着! 乌晶晶沿着他的肚皮,胸膛,一路走到了他的脸颊旁,然后抬起爪子给他擦了擦嘴,一边擦嘴,一边又把血往他的衣裳上擦。 此时又一道天雷劈下来。 披着七彩霞光的伞骤然撑开,无畏地迎上了那道天雷。 与此同时,隋离张嘴,吃了一嘴毛。 隋离:“……” 什么东西?! 距离京城遥远的地方。 季垣正抚着怀中的簪子,却突地感觉到地动山摇,他对面的仙师突地不可置信地站起了身。 “好多,好多灵气……北泽洲的禁制……破了?!” 季垣抬头望见。 只见空中无数或银色或绿色或蓝色的光点,乘风而起,天地似乎都随之摇摆了起来。 这便是修士之力吗? 季垣恍然地想。 若我得此力。 正如三皇子所说。 又何惧身旁人是妖是魔呢? 全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着红衣的男子停住了他的脚步:“乌晶晶没死?” 谁进了她的识海? 他面色一沉,眸光阴森,掉头飞奔而去。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变回原形(族长追来了...) 第十三章 总共八十一道雷,一道也没有少,全数劈了下来。 直到最后,那座小楼也没有崩塌。 此时已然夜幕降临。 皇帝挪动一步都觉得腿软,但他还是在内侍的搀扶下,激动地道:“今日异象,定要载入史册!载入史册!此事是寡人在位时发生的,是寡人的仁德吸引来了仙长……” 皇帝哪里知道,这对于整个北泽洲来说,福气远不止于此。 此时季垣也正在问对面的仙师:“方才仙师所说,禁制破了是什么意思?” 仙师沉声笑道:“你看得见空中的星星点点是不是?那些都是灵气。可往日里你见过吗?” 季垣摇头:“不曾。” 仙师又问:“你应当知晓,北泽洲挨着玄极洲吧?玄极洲上修士众多,修真门派林立。反观北泽洲,万年也难见一个修士。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季垣:“为何?” 仙师道:“就是因为这道禁制,它限制了北泽洲的灵气。人无法引灵气入体,又如何筑基?如何踏上修行之路?” “那如今禁制又是因谁而破?”季垣问。 “方才应当是降下了九重雷劫。你知晓何人才需要渡九重雷劫吗?只差一步便能羽化登仙的人物。这类修士,抬手可颠覆山海,引得风云动。想必是他渡劫的动静,将北泽洲的灵气桎梏打破了,从此后北泽洲的凡人也可踏上修真之路了。” 仙师顿了顿,又道:“你先前劝我劝得不错,这修士这样厉害,若我返京,只怕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季垣笑了下。 这一路走来,初时一同出发的人,已经悉数被这位“仙师”斩杀,只留下了季垣。 “我今日也不瞒你,我根本不是什么仙师。我修的是邪道,乃是冲霄宗的弟子,人称空境道人。我是被伏羲宗的修士追杀,才误从一上古修士的传送阵来到了北泽洲。”他顿了顿,笑道,“你应当也早早猜到我是邪修,现在害怕后悔当然也晚了。若不是看你有几分聪明在,我已经杀了你炼器用了。” 从乌晶晶的身边离开时,季垣还难免惧怕这些神鬼精怪之事。 可近日来,他已经见识过太多了。 这空境道人杀人的手段,他也见过了。 季垣心下已然升不起害怕之情了。 季垣平静地道:“是,我一早猜到了。” “你今后如何打算?”空境道人冷笑一声问。 不等季垣回答,空境道人便又道:“我给你一条路走,你随我回冲霄宗,干脆与我一样做个邪修如何?你可莫要瞧不起邪修。若你心中当真还念着那个小妖怪,只有修邪道,才能提升最快。再说了,这妖邪,妖邪,岂不最是相配了?” 季垣垂下眼眸,低声道:“且容我想想。” “想什么?你难不成还想回京城?莫说我不会放你回去。现在京城说不定都已经为你举办完葬礼了。那修士肯定会告诉他们我是邪修,京城中人自然会猜你已经死在我手下了。就算你回去了,他们恐怕也不敢认你。”空境道人得意地笑道。 全然没有当初季垣与乌晶晶的婚事也是被他搅没了的羞愧。 半晌。 季垣朝他拜了拜:“我愿拜真人为师,入冲霄宗。” 空境道人拍了拍他的背,高兴地道:“走!” 这厢且告一段落。 却说隋离缓缓睁开眼,他的五脏六腑、筋骨脉络,都已经修复到完好无损的模样了,大量灵气在他体内畅游,最后一并汇入紫府间。 旁人修真是从金丹入元婴。 他经历九重雷劫后,却一举跨入了化神后期。 这倒也不算稀奇。 隋离从来被称作修真天才,不就是因为他修炼速度之快吗? 他站起身,身上的衣衫顿时化作尘埃,落在了地上。 有些麻烦。 隋离皱了下眉。 他想起来他的储物袋还挂在乌晶晶身上。 总不好渡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光着身子走出去罢? 隋离往前踏了一步。 一脚踢中了什么东西。 一只毛绒绒的小妖怪,趴在他的脚边。雪白的毛发,有些因为焦黑而微微卷起,有些则染上了血色。 白中一抹血,实在太扎眼。 隋离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下。 他飞快地弯腰,将小妖怪捞了起来。 是乌晶晶? ……这里的小妖怪也只可能是她了。 隋离扒开了她绒绒的毛,没有伤痕。 他又扒了两下,然后猛地顿住了。 再扒下去,不是等同于将小妖怪扒开看了个光吗? 隋离按了按脑中的思绪,先掐住小妖怪的脑袋,再屈指,凑到她粉丝的鼻头前。 极其微弱的气流,绕着隋离的指尖打了个转儿。 至少说明,她活着。 隋离摸了摸小妖怪的腰。 一摸上去软绵绵又毛茸茸,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能弄死她。 隋离不得不收回了手,转而在地上寻找起来……终于,他找到了他的储物袋。 隋离在里面摸了摸。 摸出来一根骨头。 隋离:“……” 他又摸了摸。 摸出来一盆草。 隋离:“…………” 乌晶晶每天到底都往里头放了些什么玩意儿? 隋离也就摸了十来次吧,才终于摸到了自己想要的衣物。 他将怀里的小妖怪放了下去。 再低头一看,光-裸的胸膛已经黏上了雪白的动物毛了。 隋离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他现在知道自己满嘴的毛,打哪儿来的了。 全是小妖怪的。 他渡劫的时候,她是把自己塞他嘴里了吗??? 这时候小妖怪似是做了什么噩梦,慌里慌张地伸出爪子攀住了隋离的小腿,然后往上一窜,扒拉住了他的大腿。 隋离顿时色变,赶紧扣住了她。 可她变成小小一团后,身形愈加灵巧,三两下便窜到了他的肩头,变成了一条围脖。 这下好了。 隋离浑身都滚上毛了。 隋离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将她甩下去。 他伸出手,朝那衣物一勾。 衣物便立即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了。 乌晶晶还未醒。 而外面想必已然大乱。 隋离只好将小妖怪从肩上扯下来,按入怀中,如此藏住,免得叫人看见她的原形。 随即他才走向了门边。 门“吱呀”一声打开,然后又整扇“轰隆”地倒了下去。 日光骤然倾泻而入。 这座小楼已是脆弱至极了。 隋离回头瞧了一眼,只见日光洒落在地面上,隐约可见一些零碎的七彩的颜色。 他怔了片刻,一下便想了起来——乌晶晶的那把伞。 “仙长!”远处突地传来一阵惊呼声。 “仙长!是仙长吗?” “瞧着身形像,可模样……” “仙长出关了!快快!去禀告陛下!” 无数嘈杂的声响响起,众人激动极了。 隋离环视一圈儿,只见这里哪里还有王府的存在。 他一脚刚迈出去,只听得身后一阵“轰隆隆”。最后残存的小楼也倒了下去。 尘土飞扬间,只有他立在废墟间的身影,深深印入了众人的眼眸间。 阿俏愣愣心道,她当初果真没有猜测,这凶恶至极的男人,确是骨相生得甚好。 他一袭白衣,一尘不染。 身形挺拔,墨发以银冠束,一双凤眸形状漂亮,气色神韵藏于内,朝人望来时冰冷漠然,高高在上似天边神祇。 他面上已经不再见一点雷击后留下的焦黑之色了。 只余俊美出尘。 让人不敢多看。 阿俏深吸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迎上前去:“您……看见主子了吗?” 隋离:“嗯。” 然后呢? 你看见了,然后呢? 我家主子人呢?! 阿俏正焦灼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 他的怀中,怎么好似……有些鼓? 此时睿王带着一行人疾步奔来,高声道:“仙长!请仙长随我先至别处歇息沐浴!” 他们将隋离请上了车驾。 阿俏自然也就无法细看,隋离究竟揣了个什么东西在胸前了。没有了乌晶晶在,隋离待阿俏自然也就视若路人了。 伏羲宗内。 那盏熄灭的命灯,猝不及防地重新点燃了,且火光比过往更盛。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重重朝宗主拜下,道:“恭贺宗主,隋离师侄/大师哥又步入了新境界!” 长老们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 乌晶晶这一觉睡得实在太久了。 睿王都带着人将废墟翻了好几遍了,乌晶晶还未醒。 隋离只杀过妖怪,哪里伺候过妖怪? 他也不知她如今是怎么了,便只能日日将她拢在袖中,带来带去。 旁人问及乌晶晶,他也只道她那日为他护法,受了重伤,如今尚在休养,不见外客。 这究竟在哪里休养,旁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敢多问,怕触怒了仙长。 只有阿俏战战兢兢,总觉得乌晶晶怕是已经被他弄死了。 几日后。 睿王来见隋离,与他说起,皇帝亲自主持为他和乌晶晶修书,将来还要将这书供在皇室中云云。 “仙长渡劫那日,天边异象惊人。”睿王也忍不住感慨。 如今他都顾不上为儿子的死伤心了,因为有关仙长的事,皇帝都派给他去办了。 他只能往好处想,兴许季垣没死呢。 睿王道:“只可惜,我等遍寻王府,实在找不到那位仙长的簪子。” 这些人是不敢欺弄隋离的。 隋离心道,怕是簪子根本就不在此地。 “此事就作罢吧。”隋离道。 睿王见他没有怪罪,当即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隋离计划着再过两日,且不论乌晶晶醒未醒,都要离开这里了。 他抬手挥灭屋中灯火,端坐在床榻上,闭眼修炼。 而小妖怪便被他放置在了腿上。 免得冻死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 隋离突地感觉到腿一沉。 小妖怪终于又变回了人形。 她的脑袋就这样乖乖巧巧地枕在他的腿上,仍在熟睡中。 他摸了摸她的下巴。 触手光滑。 而后才蓦地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是趴在他腿上的毛绒绒了。 但她毫不设防的模样,与原形时并没有甚么分别。 隋离忍不住便又将手放了上去,摸着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想,此行她什么也没捞着。 伞最终还是烂了。 簪子也没拿到。 他当如何报答她? 将她送回山中?还是就留在此处,任她做这里的仙长?还是继续带着她往玄极洲走? 若去了玄极洲。 恐怕一个看不住她,她就容易被修士要了性命。 不如还是留下她?他如今已经不需要她的神仙木和玄冰石了。 隋离脑中思绪万千。 此时他感觉到膝上一轻。 乌晶晶竟然又变回原形了。 看来不大稳定。隋离心道,那便先带回伏羲宗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吧。他伸手团了团她毛绒绒的大尾巴,才重新闭上了眼。 翌日,皇帝知晓隋离要走了,当即来到他下榻的地方,好一番真情实意地哭。 他如今见得隋离的真容后,心中怕得紧,连碰也不敢碰一下隋离的袖子。 人间皇帝,身上也是有气运在的。 隋离在那里坐了会儿,最后留了一部《修真入门要诀》给他。 隋离也知道北泽洲的灵气桎梏已破,若这片大陆上当真有人能入仙途,他随意留一部入门功法给他们也无妨。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皇帝自然欢喜不已,若不是自持身份,恐怕都要朝隋离磕头了。 走的这日,皇帝还给他们备了一驾八匹马拉的车舆。 隋离没有拒绝。 毕竟乌晶晶的那只大王八,现在还在京城外的护城河里泡着呢。 隋离上了车舆。 而阿俏也终于在这么些天后,再见到了隋离。 阿俏开口便忍不住问:“主子呢?” 隋离审视了她一会儿。 阿俏被看得毛骨悚然,以为他下一刻便要杀死自己了。 实则隋离只是在想,带乌晶晶是必要,可此人并非必要,不必同行…… 只是想到,他与小妖怪男女有别,待到她变回人形,自然还是阿俏这个侍女照顾更好。 隋离这才敛起了目光,缓缓从袖中,将小妖怪掏了出来。 阿俏吓了一跳,盯住毛绒绒的小妖怪,结结巴巴:“她、她……” 隋离:“睡着了。” 阿俏:“可、可……” 隋离抬眸:“怎么?你先前也不曾见过她的原形?” 阿俏懵懵地摇头:“不、不曾。” 隋离挠了下小妖怪的下巴,又托住了脑袋。 小妖怪生有一对大大的、微尖的耳朵,长卷的睫毛,粉色鼻头,扒开嘴,还能看见长长的尖牙。 腮微圆。 爪子翻过来,就能看见粉色的梅花垫。 浑身长毛微微炸开,瞧着便柔软得紧。 隋离眼底还填着冷漠之色,可他嘴角却轻轻勾起了点弧度。 他觉得有一分好笑。 她被驱逐出狐族。 族人讥讽她只有一条尾巴。 可是一只猫,怎么长得出那么多尾巴呢? “阁下请留步。” 车外传来了声音。 风卷起车帘,隋离转眸一瞥。 这才刚行至城外,便被拦路了? 阿俏忙伸手卷起车帘。 只听得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身形震颤,随即挣脱了缰绳,四散奔逃而去。 而那里立着一个模样姣好的红衣男子。 阿俏记得他。 他是狐族族长。 他是怎么追过来的? 阿俏忙回头去看隋离。 隋离神色漠然,分毫不变。 又不是狐狸。 还他作甚?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抢人(你小时候也总这样咬我...) 第十四章 “乌晶晶呢?”族长当先便问。 隋离漠然相对:“你既能找到此地来,何不自己找呢?” 族长眼尾一挑,目光锐利:“阿俏,你说。” 阿俏没想到战火会烧自己身上来,她哪里扛得住族长身上的威压? 阿俏抿了下唇,又不知该不该供给族长听,又怕旁边的男人无情地一掌打死她…… 阿俏只好道:“这,主子的事做奴婢的不敢妄言,族长还是问主子的夫君罢。” 族长皱眉:“……”“上回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是哪个? 隋离眸光闪动。 阿俏忙道:“是一个,就是一个。只是如今脸白些了。” 族长面色稍缓,这才重新看向隋离,他沉声道:“既你不肯告知,那我便自己来寻吧。” 话音落下,他腾空而起,红衣猎猎作响,如火凤在半空中撑开了羽翼。 一股可怕的威势登时朝下扑下来,以此地为中心,朝方圆百里扑去。 京城中人很快便感觉到心脏咚咚,好像喘不过气似的。 “是天雷又要来了吗?” “不,不是!是有人在城外拦了仙长的车驾,……打、打起来了!” 城中百姓登时沸腾了起来,只有那胆大的才敢往高楼登去,只求看上一眼。 城门脚下。 “轰隆”一声巨响。 那八匹马拉的车驾,登时崩散开来,断裂的木头挟着疾风朝四周飞去。 阿俏早有准备,往旁边一滚,就滚出去老远了。 只是临滚的时候,她伸手一捞,没能捞得着乌晶晶。 等阿俏躺平再看。 隋离怀中揣着一个白色毛团子,也已然腾空而起。 阿俏都看见了,那狐族族长自然也看见了。 他伸出手去:“给我。” 当初狐族族长潜入那荒山老宅,拎住了乌晶晶的后颈皮,还是隋离同他说:“放下。” 而今倒是全然掉转了。 隋离将乌晶晶装进了袖中。 狐族族长瞧着这一幕,登时额头青筋直跳,他又说了一遍:“给我。” 话音落下。 一道惊雷在隋离脚边炸开,隋离身上白光轮转,化作一道柔软的大网,将紧随而来的云雾化成的箭挡了回去。 隋离抬手一挥袖。 剑气凝。 朝狐族族长攻去。 “她并非你族中人,为何要给你?” 狐族族长面色一凌,衣衫随风而动:“她怎么不是?你懂什么?!” 一簇火苗骤然从他身后燃起,然后瞬间化作大火。 大火映亮了四下的环境。 可天却陡然暗了下来。 他是要将方圆十里都拉入他的结界之中。 隋离神色不变,随手扔出一枚破界符。 狐族族长身后的火焰大盛,火苗拔地而起,将那破界符吞了进去。 紧跟着一声轰鸣声响。 一股强劲气流朝四周荡去,破界符化作灰烬,族长施的结界也破开了。 “你倒不心疼,破界符随意扔,何必呢?”狐族族长蜷起手指,似要释放什么大威能,“我再说最后一次,将她给我。不然,我不介意一掌将你们一同打死。” 隋离眸光微冷。 既是如此,那当然更不能给你了。 隋离抽出一条紫云长绫,将袖口一绑,再打个结,以保乌晶晶不会掉出来。 而后他抬手掐诀。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双方都释放了威能。 一股惊天骇地之气,朝四周荡开。同时一团蓝光与一团红光,迅疾地撞到了一处。 城内城外饲养的牲畜,再难忍恐惧,全部都嘶嘶鸣叫了起来,形容不安。 这一下地动山摇,将乌晶晶都惊醒了。 完了。 她被人套起来了。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乌晶晶想爬起来,却因为脚下太过柔软,只能跌来倒去。 她没有法子,只好随便咬住一角,然后用牙齿一点点咬开。 就在隋离反手扔出去一张大网,将整个京城罩住,以免城中百姓陪葬时,他感觉到袖中一轻。 低头再看。 白团子跌了下去。 隋离和狐族族长几乎同时撤力,一齐朝坠下去的毛绒绒飞了过去。 阿俏吓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你们别把她扯坏了啊啊啊! 阿俏念头刚起,那边隋离和狐族族长几乎同时抓住了乌晶晶。 只不过隋离托的是屁股。 狐族族长抓的是前爪。 隋离发觉抓得不是地方的时候,再换地方已经来不及了。 狐族族长在跟前,一旦收手就等同将乌晶晶送给了对方。 于是双方一下僵持住,不动了。 乌晶晶这一下被揪得有点懵,毛都掉了好几根,幸亏她毛本来就炸,掉了也看不出来。 她晕乎乎地甩了甩脑袋,艰难地抬起头,伸长脖子。 嗯? 这是谁? 乌晶晶没能认出来隋离如今的模样。 她缓缓转过了头,看向了另一边。 狐族族长嘴角一勾,眼底透出了一分得意:“晶晶,跟我走。” 隋离面色没有变化,只是眸光冷了冷,他盯着小妖怪圆圆的脑袋,手也依旧托住了她的屁股。 乌晶晶抬眸,终于将族长的面容看清楚了。 狐族族长:“晶晶,我……嘶!” 乌晶晶咬了他一口。 他本能地松了手,然后陡然色变。 等再看过去,乌晶晶已经飞快地窜到隋离的怀中了。 隋离抿了下唇,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抚了抚乌晶晶身上的毛。 “乌晶晶!”狐族族长怒喝一声。 他面上挂不住得厉害。 他眼底浮动一丝戾气,冷声道:“你可知我那日到荒山去看你,见宅中无人,院墙又倒塌了,以为你被大长老杀死了。回去后便替你杀了他!如今你却好好的,还要同一陌生人远走,你如何对得起我?” 乌晶晶张张嘴,却只发出了“喵呜喵呜”两声响。 她一着急:“嗷呜嗷呜~” 倒也没好到哪里去。 乌晶晶再一急。 她变回了人形。 隋离眼皮重重一跳,不敢多看一眼,飞快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外衫,将乌晶晶牢牢裹住了。 乌晶晶也在想。 嗯? 我衣裳呢? 但这到底是不太重要…… 乌晶晶就这样倚在隋离怀中,抬起脸来,困惑反问:“谁叫你来荒山看我的?” 族长:“……” 乌晶晶又对他指指点点:“你误杀大长老,确实是你对不起他哦。不是我对不起你哦。” 族长:“……” 这时候隋离额头青筋蹦了蹦,他飞快地伸手,抓住乌晶晶雪白的胳膊,面无表情地往衣衫里一塞,裹得更紧了。 族长:“…………”他更生气了。 族长摸了摸手背上被咬出血的地方,低声道:“你小时候也总这样咬我,我不怪你。你跟我回去,你不能离开狐鸣境。” 狐鸣境指的是以狐鸣山为中心朝四周去几千里以内。 乌晶晶:“可是我为什么要回去?” 族长面色更冷,厉声道:“因你是我养大的!” 乌晶晶摇摇头:“我不是你养大的,你养我七岁,就将我逐出狐鸣山了。” 隋离的眸光有了点变化。 那小妖怪是如何活下来的? 族长抿了下唇,极力克制着怒气,道:“那是从前,现在不同了,你随我回去。你如今年纪也还小……” 说到此处,族长眼珠子都有些红了,他冷冷盯着隋离,挤出声音道:“玉菱比你大大足足一百岁方才成亲,你却这样早早就要成亲!你知他是个什么人吗?就敢与他在一处!” “我知道呀,他比族中人要好。”乌晶晶点了点头。 她当然是瞎说的。 可是自己捡的夫君,怎么能说不好呢! 这厢隋离指尖有些痒,他想要抚下她的头顶。 然后又蓦地想起来,她现下已经不是那团猫了。 “比族中人要好?” “唔,比族中每一个人都要好。”乌晶晶更用力地点了下头。 “比我也好?” 乌晶晶更更用力地点头。 隋离抿紧的嘴角软了些,他垂眸抬手,扶住了乌晶晶的下巴。 少女的下巴柔软,肌肤滑腻。 与毛绒动物的手感全然不同,摸起来却也是极好的。 乌晶晶语气平静,没有怨怼,也没有愤怒,她只是轻声陈述道:“我从狐鸣山走的时候,他们揪秃了我的尾巴,还吓唬我,说要剪掉我的耳朵。那时候好疼啊,走路也走不大稳,我就从山上滚了下去。滚得黑乎乎的,掉到镇上,被石头砸得流了好多好多血……” 族长用力抿唇,他神色阴沉,道:“……我不知。” “我本来要疼死的,可是我没有死。” “我本来要冻死的,可是我没有死。” “山里住着的大蜘蛛咬了我一口,我本来要死的,可是我也没有死……” 乌晶晶抬眸望着他,没有指责的意味,只是有一点困惑:“你让我走的呀,那时候我又馋又懒,又怕累。我抱着你的腿哭。可是你把门关上了。你为什么还要再去荒山看我呢?为什么要为我杀了大长老呢?” 族长立住,不动了。 也不再开口了。 乌晶晶话音落下,像是支撑不住,咻一下又变回了猫。 隋离眼疾手快一把抄住她,往怀中一塞,他冷声与阿俏道:“走。” 阿俏愣愣地看了看族长,又看了看隋离,再看了看隋离怀中的乌晶晶。 她揉了下眼睛,然后飞快地跟了上去。 一只巨型王八从护城河里爬了出来。 百姓们惶恐地抬着头,伸长脖子。 眼瞧着那只王八,不,神物远去了。 那城门外只余一道红色身影。 他伫立久久,无人敢上前。 天边云色变幻。 他舔了舔唇,从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儿。 半晌,他才从喉中挤出声音:“那又如何?我孵了你数百年,方才等来你破壳。他如何比?” 说罢。 他转身而去。 仿佛只是一眨眼,众人便再见不到那道可怖的身影了。 这头的王八壳上。 乌晶晶歪歪倒倒地从隋离怀中走下来,然后又伸长了爪子去够储物袋。 隋离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解下储物袋扔给了她。 乌晶晶伸出爪子,艰难地探进袋子里。 她摸了半天。 然后气得当场又变回了人形。 乌晶晶虚虚拢着隋离的外衫坐在那里,肩头与一双腿都还露在外头。 她浑然不觉,只大为震惊地道:“我的磨牙棒还有磨爪球呢?” 隋离:“……” 乌晶晶难过得眼尾都耷下去了:“还有我的薄荷草呢?摸不到了……我不高兴,我要吸吸薄荷草。” 隋离难得有了一分心虚。 那些他以为的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似是被他扔在王府废墟中了。 这日。 大家以为恭送走了的仙长,突然返回了京中,并回到了睿王府前,将正准备重建的王府又掀了个底朝天。 然后大家就看见无数废瓦残垣飞来飞去。 俊美挺拔的白衣仙长立在那里,翻、翻垃圾? 他身边的少女,坐在大王八的身上,不高兴地道:“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大师哥的玉(她还没有双修过呢...) 第十五章 隋离没能从垃圾堆中翻出乌晶晶的东西。 不过转念一想,翻出来应当也不能用了,隋离便罢手了。 睿王得知这番动静,紧赶慢赶地来到了废墟前。 一听隋离要找什么。 睿王冷汗登时就下来了,颤声道:“自从仙长换了住处后,京中不少人都想着能沾一沾仙长身上的仙气也是好的。于是,于是那日废墟里留下的东西,俱都收起来,送往各处达官贵人那里去了。我这就去为仙长取回……” 这下好了,簪子没给人找到就不说了,现在连人家剩下的东西都给瓜分殆尽了。 这不得罪人吗? 睿王后悔不迭,战战兢兢地等着隋离发落。 这时候隋离却是先转过身,抬起眼,看向了王八壳上的乌晶晶。 “买新的。”他顿了下,问:“行吗?” 睿王闻声,不由跟着抬头望去。 他心里还暗暗嘀咕,这些天这位女仙长都到哪里去了呢…… 乌晶晶抿着唇,不高兴地点了下头,道:“要买五个,不,十个。” 隋离:“嗯。” 乌晶晶这才懒洋洋地趴了下去:“嗯,那走叭。” 隋离纵身飞上王八壳。 睿王站在原地,还有一分恍惚。 嗯?就这样……饶过了? 他禁不住又看了看乌晶晶,是因为她吧?因着她,这位清源仙长才会如此好说话。 睿王转过身去,又悄悄扼腕了一下,他那儿子承不住这样的福分啊…… 天杀的邪修啊! 巨型王八飞快往前,再度将京城甩在了身后。 乌晶晶也撑不住,又变回了一团猫。 隋离顿了片刻,还是在阿俏震惊的目光下,将乌晶晶捞起来,塞入了袖中。 阿俏欲言又止。 别闷死主子了。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忍辱负重地咽了回去。 此后的一路上,都没能找到乌晶晶要的磨牙棒、磨爪球。 乌晶晶蔫蔫地甩着大尾巴,连多瞧隋离一眼都懒得。 隋离将她拎起来,低声问:“你原先在哪里买的?” 大不了,再走几步回头路。 他如今身上无伤,修为更精进,也不必急着归去。只消赶上论剑大会就是。 乌晶晶甩了甩尾巴,一下抽在了隋离的脸上。 乌晶晶:! 阿俏:!!!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连隋离自己都怔了下。 何曾有人胆敢这样抽他的脸? 乌晶晶舔了舔唇,忙小心翼翼地撅起屁股,轻轻地又甩了下尾巴。 这次她的尾巴毛就是轻轻挠过了隋离的面颊。 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 隋离眸光轻动,他一下按住了乌晶晶的尾巴:“痒。” 乌晶晶听他开口,就知晓他并没有生气了。 她忙又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再蹬蹬腿儿,示意他放她下来。 隋离盯着看她多蹬了会儿腿,才把她放下来。 他的嗓音淡漠,问:“你为何这般形态,便说不了话了?” 阿俏道:“所以狐族的族人才觉得她身有缺陷啊……” 隋离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了。 阿俏又想了想,道:“主子的那些东西,可能……是族长做的吧。” 隋离一顿:“他做的?” 阿俏犹豫道:“我也只是猜的,原先主子手里有很多族长做的东西。只不过年岁一长,就都烂得差不多了。” 隋离冷淡道:“我知道了。” 随即也不再问了。 过了许久。 他方才垂下眼眸,捏住了小妖怪的耳朵尖尖,低声问:“钦天尺也可拿来磨牙,坐化灵蒲也可拿来磨爪。饶是你用万万年,也不会朽烂不堪。” 阿俏愣住了。 这两样她是听过的。 前者据说是上古道人的戒尺,一劈而下,可将灵识都打散。后者是一佛修炼制而成的蒲团,用它打坐,灵气源源不断,修为精进更快,是天然的聚灵阵。 这些…… 男人都有吗? 而且,他真要拿来给乌晶晶磨牙磨爪子吗? 阿俏觉得这想法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应当……应当只是说说罢。 没准儿等到了他的地界,这人便要翻脸无情驱他们走呢。 乌晶晶不懂,她却懂得很。修士是杀妖的。 而今既已看明白,男人就是修士没有错,他不杀她们都是好的。 阿俏垂下头,藏住了心中种种思绪。 了结了长天国的事,接下来这一路便行进很快了。 半月后。 他们通过北泽洲一处传送阵,来到了玄极洲。 一入玄极洲便全然不同了。 当地百姓见到修士,并不觉得奇怪,也不会动不动跪拜。甚至不少地方尚武成风,他们无法踏上修仙路,便竭力锻造自己的肉体。 阿俏对玄极洲一点也不了解,她看了看仍在隋离袖中熟睡的乌晶晶。 她颤声问:“玄极洲有妖怪吗?” 隋离冷冷淡淡地一掀眼皮,道:“没有,只有妖兽。” 何为妖兽呢? 就是有灵识的兽类,它们身有妖气,却无法化成人形。 阿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所以为什么没有妖怪呢?是因为……被杀光了吗? “那主子……”阿俏现在已经很想抱了乌晶晶,掉头就跑了。 隋离神色不变:“自然有我。” 隋离说罢,将她们暂时安置在野外,而后就自己入城去买东西了。 阿俏连忙将乌晶晶叫醒:“不如我们走罢?” 乌晶晶变回人形,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一边穿,一边问:“为什么呀?我们到玄极洲了么?” “到了。可此地……你不觉得十分危险么?” 乌晶晶沉默片刻,道:“我小时候就想走得远远的,离狐鸣境远一些,再远一些。可是我的本事太小了,我走不了那么远。” 她左右一环顾,哪怕这里是个黑漆漆的山洞,山洞外就是杂草丛生。 但她还是坚定地道:“我喜欢这里。” 阿俏沉默了。 半晌,她才又道:“你不觉得你这夫君可怕吗?” 此时隋离正买了些符石和新的衣裳回来。 他闻声,步子一顿。 “是有些。”乌晶晶哀声叹气,“他的脸不黑了,瞧着有些冷冰冰的。” 隋离:“……”难不成还更喜欢被雷劈过的他? “那我们就在此地住下,不跟着他往前走了,如何?”阿俏问。 隋离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漆黑眼眸中,再窥不见一点光。 乌晶晶想了想,摇头道:“不好。” 太亏了太亏了。 她在他手里已经折损无数了!起码,起码要赚回来再说呀。 哦还有,她还没有同他双修过呢。 连双修也没有,那不是婚不是白成了吗? 不成不成! 隋离踏入山洞,瞧见的便是乌晶晶将脑袋摇成拨浪鼓的模样。 隋离微微躬腰,一下扶住了乌晶晶的后颈,然后将东西丢进了她的怀中。 阿俏一见着他,顿时吓得魂都快飞了。 他听见没有? 阿俏不敢深想。 “这是什么?”乌晶晶忙低头去看。 “那块玉呢?”隋离问。 乌晶晶指了指储物袋。 隋离将先前给乌晶晶那块灵玉取了出来,然后融了符石,再将玉丢进去。 等符石融成的水都被灵玉吸收后,他方才捡出灵玉,屈指在上面画符。 等一气呵成后,他才出声道:“此物用以遮挡你身上的妖气。” 乌晶晶连连点头,伸手正要去拿。 隋离却避开她的手,道:“你先换了新的衣裳。” 乌晶晶只好乖乖去换衣裳了。 隋离便走到了洞外去等。 “好了。”乌晶晶道。 隋离转身走到她跟前,而后微微俯首,将那块灵玉拴在了她的腰间:“不要取下来。” 乌晶晶舔了舔唇:“唔。” 她有些失望。 那想来是不能拿去卖了换灵石了。 隋离不知她想法,道:“走罢,入城。” 阿俏有点着急。 她怎么办? 而这时候乌晶晶也问出了她的担忧。 乌晶晶抓住了隋离的袖子:“阿俏呢?” 隋离这才道:“你在外头等我。” 乌晶晶:“好叭。”兴许隋离又要画符了,没准儿还是什么绝不外传的符。 乌晶晶走到了洞外。 而这头阿俏觉得眼前一道光闪过,她便好似被困在了一道结界中。 隋离道:“你知晓化神期修士能听见多远以外的动静吗?” 阿俏听到这句话,登时就明白过来,她每次说男人的坏话,这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俏是当真被吓住了。 哪怕这回隋离根本没有对她动手。 隋离只说了这句话,便收起结界,往她怀中扔了一瓶丹药。 “每日吃一粒,可抑妖气。” 说罢,隋离便冷酷地转身出去了。 阿俏抓着丹药,狠狠地松了口气。 此时另一厢,伏羲宗的两名弟子骤然惊喜道:“我好像发现大师哥的气息了!” 对面御兽宗的人忙笑道:“在何方?不如一并去迎?” 这两名弟子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推辞。 这边隋离三人刚一入城,便见有几人疾步行来。他们脚下如踏云,行进速度极快。 刚到近前,便听得他们齐声拜道:“见过大师哥!” 又一道声音插-进来:“御兽宗弟子见过隋离道君。” 那人一顿,忙又道:“道君修为又精进了?威压竟是越发可怕了!” 他们说罢,齐齐抬起头,一瞧。 隋离身旁竟然……跟着两个女子! 前者与隋离并肩而行,一身浅黄衣衫,发间簪着玉兔奔月的流苏簪子。 她眼底光华流转,面容精致得过了分。 却是比飘渺宗弟子多一分娇,比法音门弟子多一分莹润慵懒,比素心阁弟子多一分天真烂漫。 后头那个面温婉,多柔美。一眼倒不怎么觉得出众。 不不,这都不重要…… 伏羲宗的弟子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地盯住了乌晶晶腰间那块灵玉……没记错的话,那是大师哥从二长老那处得到的奖赏吧。 怎么……怎么到她腰间了? 多年下来,伏羲宗中也没有一人能用大师哥的东西啊! 便是宗主也不能! 伏羲宗弟子忙抬起脸来,结结巴巴地问:“敢问这二位是哪门哪派的女修?” 隋离:“无门无派,你等只称乌姑娘就是了。” 御兽宗心底也忍不住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啊? 隋离出门历练一些时日,难道寻着道侣了?若是如此,那恐怕要轰动整个修真界啊。 伏羲宗不是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寻道侣吗? 御兽宗中人按住思绪,忙上前一步,道:“今日有幸遇着道君,我那师父一早便说,要送一只灵兽到道君跟前去,道君不如去挑一挑?都是上品灵兽。” 隋离颔首,却并未立即应下。 他先问伏羲宗弟子:“你们如今下榻何处?且先过去再说话。” 弟子应声,忙要领他们过去。 只是目光一转,好家伙,这下又从那貌美少女腰间,扫见了大师哥的储物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四尾灵狐(乌晶晶挂到隋离身上去了...) 第十六章 伏羲宗的两名弟子回到客栈中都还有点恍惚。 这座客栈是城中专为修士设的下榻客栈。 这样免了凡人冲撞,闹出误会。 这里许多人不识得隋离,但却识得伏羲宗的牌子。因而伏羲宗两名弟子刚到,他们便已经与人主动结交上了。 而眼下再看隋离,是由他们拥簇着进门,众人心头一凌,当即便知隋离身份不凡。 “敢问是伏羲宗的哪位仙长?”有人出声。 随即其余人也纷纷起了身,向前迎去。 可见伏羲宗在修真界中的地位与威信。 而等走近了,他们才愈加感觉到此人身上的威压之重。 伏羲宗的弟子仍旧恍惚着。 还是御兽宗的人笑道:“这位是伏羲宗的首席弟子。” 众人闻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隋离道君!” 也是,生得他这般俊美模样,气质又极独特,伏羲宗中也只一个隋离了。 阿俏见到这般阵势,在后面顿时更是惶惶了。 这男人来头这样大吗? 伏羲宗、伏羲宗,怎么好像、好像是人间修真第一大宗的名字? 阿俏连忙去看乌晶晶。 乌晶晶倒只是轻轻眨着眼,立在隋离身侧,任众人打量,半点也不慌。 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妖怪。 乌晶晶心道。 原先狐族族长大寿时,曾有方圆百里无数妖怪前来相贺。 那般场面比今日还热闹呢! 众人同隋离打了招呼,不免又仔细打量起了乌晶晶。 她不像是女修,却也不似凡人。 且生得甚是貌美……修真界中都极为难得。 正在他们暗暗猜测乌晶晶的身份,想问而又不敢问的时候,御兽宗长老从楼上缓缓下来,高声道:“隋离小友,方才得了弟子的传音符还不敢信是你来了……快快,我拿个好东西同你看!” 众人闻声,便自觉地让出了路。 只因御兽宗顾名思义,是驯化妖兽,更孵化灵兽的宗门。 修真界中人,可不敢轻易得罪了他们。就如同不敢轻易得罪炼器宗的人一样。否则将来上何处去买妖兽,又上何处得来灵兽蛋呢? 这厢隋离并没有立即应下,他先低头看了一眼乌晶晶。 见这小妖怪面上没有一丝惧意,大抵是无知者无畏。 他这才抬头道:“多谢长老相邀,走罢。” 于是他们便沿着楼梯上到了二楼,最后走到了尽头的天字号房间。 房门一推开。 便见一头巨大的紫睛火狮扑了出来,口中发出嘶吼一声,震得楼板都抖了抖。 其余修士见怪不怪,眼中只燃着羡慕和渴望的光。 “实在不好意思,可有唐突小友?”御兽宗长老说着转过身。 此时众人一呆。 只见乌晶晶已经眼疾手快,飞快地挂到隋离身上去了。 她舔了舔唇,凑在隋离耳边,可怜巴巴地问:“狮、狮子吗?” 她哆哆嗦嗦,贴住隋离的手指都是冰凉的。 见隋离迟迟没有将她扔下来…… 伏羲宗弟子今日受到的冲击着实是太大了。 不,其实不止他们。 御兽宗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连这御兽宗长老都禁不住张大了嘴。 这、这是隋离从何处捡来的一个娇滴滴? 这头隋离眸光轻动,抿了下唇,这才扯开了乌晶晶的手指。 “一妖兽而已。”隋离道。 满屋的修士她不怕。 倒是怕起妖兽了。 “它是我前些日子从我师兄手中接过来的,此兽桀骜不驯,一身火苗,轻易下不得手。难驯,难驯啊……”御兽宗长老这才捡回了自己的声音。 众人此时再定睛细看。 那紫睛火狮身上,还捆了一根定身索。若不是这东西,哪里困得住它? 可即便如此。 那紫睛火狮依旧躁动不安,口中不停狂吼,几乎要跨出那道门。 “今日是怎么回事?它性情虽然糟糕,但也不像今日这样……”长老皱眉恼道。 御兽宗人居然压不住一只妖兽,难免有些引人笑话。 乌晶晶有些怕狮子。 她几乎与隋离肩并肩贴到一处去,手指还悄悄地攥了下隋离的袖口。 “它是饿了吗?”乌晶晶问。 隋离:“不是。” 语毕,隋离一步上前,释放威压。 紫睛火狮这才慢慢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了房门的入口。 御兽宗长老气得吹胡子:“倒是晓得分谁更厉害!” 说罢,他忙将人引进去,道:“我今日要给小友看的可不是它,而是另一个……” 御兽宗长老从床下摸出了一个笼子。 那笼子似是银子铸的,银光闪闪。却见里头蜷着巴掌大的一团,毛发略有稀疏,一动也不动。 没等众人细看呢。 却见那只紫睛火狮在屋中打了个转儿,然后拿脑袋拱了拱乌晶晶的腰。 吓得乌晶晶差点当场变猫。 “小友请看……”这头御兽宗长老说着话,一转头就见隋离面色冰冷,一把扣住了那定身索,将狮子脑袋高高拎起。 像是再用力些,便要叫它首身分离了。 御兽宗长老张张嘴,惊愕之下匆忙道:“这,它、它可是又做什么冒犯行径了?” 乌晶晶绕到隋离背后,定了定神,又瞧了瞧那只怒瞪着紫色眼眸的狮子,她想了想,道:“它好像不是想咬我。”她顿了顿,“那放了吧。” 万一一会儿勒死了,就要给人家赔钱了。 隋离垂下眼眸,轻轻松了手。 御兽宗长老擦了擦额上的汗,心说今日真是不容易啊。 他尴尬一笑,指着面前的笼子道:“小友看此物。” 隋离这才分了点目光过去。 “此乃四尾灵狐,正儿八经的灵兽。莫要看它模样狼狈,半死不活。只是狐狸这东西,不管是妖是灵,都记仇,性情偏激。它只是落在人手中,百般不甘,才赌气不吃不喝,于是变成了这么个模样。 “小友也知如今修真界中,灵兽多难寻吧?它若养到成年,可比金丹期修士。若再投喂以天材地宝,将来等同化神修士,也未尝不可啊!” 御兽宗长老一番话,说得伏羲宗两名弟子双眼都亮了。 灵兽确实稀缺。 小宗门中若有一只,就能感动得祷告天地了。 “那此兽……” “我愿送给小友,只愿小友肯指点我一二。”御兽宗长老面上有一分迫切道,“我已经卡在金丹后期数年了啊!” 乌晶晶:“哎呀。” 众人一下朝她看去。 乌晶晶垂下眼尾,脆声道:“肚子疼。” “何处疼?左腹还是右腹?”隋离一边问她,一边朝那紫睛火狮看去。 难不成是方才它那狮吼伤着了她? 乌晶晶抿了下唇。 她瞎编的,她怎么知道自己哪儿疼呢? 乌晶晶只好干巴巴地道:“都疼。”说罢,她还没忘记补上一句:“不是狮子害的。” 隋离转头与御兽宗长老道:“长老此事,不如明日再说。”说罢,他叫住一个伏羲宗弟子:“阳十,去要一间房。” 叫“阳十”的弟子,连忙去了。 阿俏见状,忙从一旁扶住了乌晶晶。 而后就这样将乌晶晶扶进了新要的屋子。 隋离紧跟着踏入,就听见乌晶晶与阿俏道:“我好些了,你出去罢。” 见他进来,乌晶晶还歪头问他:“给阿俏留屋子了吗?” 隋离步子一顿,转身看向伏羲宗弟子:“再去要一间。” 伏羲宗弟子忙不迭又去了。 阿俏有点舍不得,但她估摸着乌晶晶兴许是有话要和隋离说,这才退了出去。 等那厢伏羲宗弟子要了新房回来,却只见到门外立着个阿俏。 他们愣了愣,问:“大师哥呢?” 阿俏拉着脸,冷冷地指了指门内:“里面。” 伏羲宗弟子:?! 他们震惊地瞪大了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我们且先送你去屋子里吧。” 阿俏咬牙切齿:“等等再走。” 伏羲宗弟子也只好站在了门外。 其实他们也想等寻个机会,和大师哥单独说说话。 此时门内。 隋离盯住了乌晶晶,他已经瞧出来小妖怪是装病了。 她要做什么? 乌晶晶端起茶杯,掩了掩面,低声道:“外面天有些黑了。” 隋离:“嗯。” 乌晶晶:“该歇息了。” 隋离定定地看了她两眼。 看得乌晶晶都开始怀疑自己精湛的演技是不是出了问题的时候,隋离站起了身,他道:“那便歇息吧。” 他们谁也没有拿神仙木出来。 隋离就这样躺在了客栈的床榻上,而后闭上眼,静静等着看小妖怪要做什么。 只是等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乌晶晶久久都没有动静。 就在隋离疑心自己难道猜错了的时候。 他肚皮一沉。 乌晶晶变成猫跳了上来。 然后小妖怪拿爪子艰难地扯了扯他的领子,而后把自己埋进了他的脖颈间,拱来拱去,拱了半天似乎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趴下。 那小妖怪的呼吸,几乎都吹拂到了他的脸上去。 被扫了一脸毛的隋离:“……” 装病就为了变作猫睡在他身上? 隋离正要将她扯下去,叫她不要睡在他脖颈上。 他身上顿时更沉了。 毛绒绒的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细滑温热的皮肤。 隋离眉心一跳。 小妖怪在他身上……变回人形了? 此时乌晶晶凑拢了,嘀嘀咕咕道:“你摸摸我呀。” 隋离这下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蹦起来了。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乌晶晶牵住了他的耳朵,像是生怕他听不见,继续嘀嘀咕咕:“你摸摸我的毛是不是更软更舒服啊?你还没摸过我肚皮吧?可软啦~我还准许你把脸埋进我的肚皮哦。” “我圆滚滚的,比它可爱多了!”小妖怪凶巴巴地说,“不要再养别的小狐狸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叫哥哥(他要教她很多东西...) 第十七章 隋离脑中嗡一声响,有种血液都在瞬间倒流的错觉。 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点痒。 可小妖怪又迟迟没有变回猫的样子。 她让他摸她的毛,摸她的肚皮……怎么摸? 睡也装不下去了。 半晌。 隋离的喉中终于挤出了低低的一声:“嗯。” 乌晶晶没想到他没睡着。 她本来只是想趁他睡觉,悄悄在他耳边念叨几句,无意识地刻进他的脑海里。 不过她也不知道羞,这会儿还牢牢趴在他的身上,美滋滋地道了一声:“好夫君!” 而后才从他身上滚下去,与他并肩而躺。 乌晶晶确实累了,没一会儿工夫便真的睡着了,今日连一口饭也没顾上吃。 隋离却是睡不着了。 他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指尖,总觉得掌中空空。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月光都洒入了屋中,隋离方才轻轻地捏住了乌晶晶的头发丝。 他捏两下便松开了。 到底不比毛绒绒来得好捏。 隋离顿了下。 方才又极轻极轻地落在了乌晶晶的面颊上,然后他冷着脸,轻轻捏了一下。 门外。 两名伏羲宗的弟子实在有些等不住了,他们忍不住问阿俏:“他们是有话要说么?” 阿俏:“可能吧。” 弟子长叹:“这都已经月上梢头了,大师哥怎么还没有出来呢?什么话要说那么久?如果是病得厉害,拿药丸给乌姑娘一吃,不就好了吗?” 阿俏也有点麻木了。 她看了看两名弟子,见他们神色艰难,倒也就不觉得自己痛苦了。 阿俏抹了把脸道:“兴许是睡下了,走罢。” 弟子:“哦,……等等,你说什么?睡下了?大师哥他、他也在此地睡下了吗?” 阿俏:“嗯。” 这两名弟子这下是真的恍惚了。 他们想敲开门问,却又不敢。于是只能拼命忍下心中的疑惑与震惊,带着阿俏去她的房间了。 第二日。 乌晶晶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屋中摆有一面铜镜。 乌晶晶打从铜镜前走过的时候,蓦地一顿。嗯?她的头发被松松散散地扎起来了,手法似是极为笨拙生疏。 用来扎头发的是一根紫色飘带,无风自动。 乌晶晶抬手摸了摸,感受到了上头的灵气涌动。 她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两眼都跟着微微眯了迷。 唔,是新夫君给她绑上的么? 乌晶晶突然觉得多几只小狐狸也没有太坏啦,这样她同他咬咬耳朵,他就会送东西给她啦。 乌晶晶忙回头去找隋离的身影,却发现他早早就出去了。 这头,隋离立在楼下,身边跟着伏羲宗弟子。 那两名伏羲宗弟子,一个名阳九,一个名阳十。 阳九有些害怕,但还是坚强地挤出了声音问隋离:“大师哥与那位乌姑娘是什么关系啊?” 隋离顿了下。 什么关系? 他看得清楚,自然算不得是夫妻,更不是道侣。 隋离淡淡道:“她救了我。” 阳九一愣,然后面露肃色道:“我知晓了,我等日后定然会同大师哥一起,报乌姑娘的恩情!” 隋离:“嗯。” 阳九还是有点抓心挠肺,他迟疑道:“那,再为大师哥要一间房吗?” 隋离顿了片刻:“嗯。” 阳九心道,那想必昨日是我们误会了。 没准儿大师哥是与那位乌姑娘在同一屋檐下论道呢? 这边正想着呢,那边乌晶晶就缓缓从楼上下来了。 她的头发随意束起,脑后飘带飞舞。 登时吸引了客栈中不少人的目光。不仅是因为乌晶晶过分美丽的面容,还因为她用来系头发的飘带……嗯那不是紫云长绫吗??? 阳九阳十一眼扫过去也愣住了。 那不是大师哥的紫云长绫吗?! 但没有人在乎他们想什么。 乌晶晶三两步就走到了隋离的跟前,轻声道:“我饿了。” 阳九二人心道,乌姑娘竟还未辟谷吗? 隋离带着乌晶晶挑了张桌案坐下,而后他唤来小二,点了他店中几道蕴含灵气的菜肴。 正中乌晶晶下怀! 隋离也是后头才发觉的,乌晶晶爱吃那些什么沙沙果,又爱饮酒,为的是里头那点微薄灵气。 隋离出身大宗,自是无法理解,这点微薄灵气有何可图? 也是那日狐族族长来抢人,知晓小妖怪七岁就被逐出了族,他心下便猜测,兴许对于那时的小妖怪来说,只一点微薄灵气,也是她拼了命要抓住的,能保命的东西。 不多时,小二便将菜肴呈上来了。 众人一瞧,这些菜肴中竟有灵髓芝、无根仙草作辅料。 一株一百中品灵石的灵髓芝啊!一株一千下品灵石的无根仙草啊! 这都能让一个贫穷的散修流下羡慕嫉妒恨的泪水了。 众人还在感叹伏羲宗财大气粗,和这貌美少女身份贵重。 乌晶晶却是分不清什么灵髓芝和无根仙草的。 这些东西在北泽洲是没有的。 乌晶晶捏住筷子,想起头发上面的绑带,便甚是慷慨大方地,先夹了一筷子菜放入隋离碗中。 她正要出声说“夫君吃”,耳边却更先响起了隋离的传音:“唤我……” 唤什么? 不是夫君吗? 乌晶晶眨了眨眼。 隋离顿了下,蜷紧了手指,面上依旧漠然、高高在上,传音却是道:“唤我哥哥。” 这般传音是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 乌晶晶听罢,歪头不解,但还是应了声:“啊。” 见她如此乖巧,隋离又觉得指尖有些痒。 他一下按住了指尖。 心道小妖怪若要在玄极洲上活下来,并活得分外舒适,他要教她的东西还有很多。 第一个便先教她,不是捡回来的男子便能作夫君的。 这边乌晶晶埋头吃了两口,想起来还有阿俏呢,于是忙叫阳九帮自己去叫阿俏。 阳九还惦记着她恩人的身份,哪里会拒绝?马上就去了。 阿俏其实半点也不想和隋离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乌晶晶惦记着她便已经很好了。 她干脆称病窝在屋子里不动了。 乌晶晶听罢,只好叹息着把一桌子全干完了。 这是乌晶晶极为快活的一日了。 她从未一口气吃下这么多灵气……分外餍足。 她心道,可以更喜欢这个新夫君一些了。 “隋离小友!”御兽宗长老缓缓朝他们走来,“乌姑娘今日身子如何了?” 乌晶晶连连点头:“大好了,大好了。” 御兽宗长老笑了笑,对她这般乖巧又漂亮的少女,也甚是喜欢。 随后他才又问:“昨日那事……” 隋离:“不必了,我那洞府养不下灵兽。” 长老和周围人闻声都觉得奇怪。 心道隋离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听闻伏羲宗中为他单独开辟出一琅嬛福地作洞府,十分宽阔。便是十八个元婴期修士的洞府加在一处,恐怕也不及他的大。 怎么会养不下一只灵兽呢? 此时却听乌晶晶插声道:“能再去瞧瞧那只四尾灵狐吗?” 御兽宗长老忙笑道:“自然自然!走走!” 隋离:“……” 他转头看了一眼乌晶晶,有些弄不懂这小妖怪的心思了。 昨个儿不还钻进他领子里,喊着不许再养小狐狸吗?今个儿怎么还要去看?难不成小妖怪是要他当着那四尾灵狐的面,再狠狠拒绝一次?好满足这小妖怪的面子? “你不怕那紫睛火狮了?”隋离淡淡问道。 乌晶晶摇了摇头:“不怕不怕,后来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乌晶晶凑在他的耳边,与他挨得极近。 周围人见状面露震惊之色,自觉地关闭了灵识,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隋离:“……” 他却也不好推开她。免得小妖怪又趴在他胸口,牵着他的耳朵喊不许。 隋离的思绪飞散了些。 而后只听得乌晶晶悄声道:“那头狮子是发-情了,它拱我,是想要求我同它相好呢。它又不是要吃我,我自然不怕了。” 隋离额上青筋一跳:“…………” 那边御兽宗长老猝不及防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这好好的长凳怎么就碎了呢? 我感觉隋离小友好像朝我弹了一缕灵力。 他好像想打我。 可我找不到证据。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不知羞耻的人类(下章入V) 第十八章 “将长老扶起来。”隋离道。 阳九闻声,忙将御兽宗长老扶了起来。 御兽宗长老心道,果真是我的错觉吧?隋离小友怎会对我出手呢?这也没有缘故啊! 此时隋离却也正与乌晶晶传音道:“胡说八道什么?” 乌晶晶:? 乌晶晶趴在他的耳边:“我没有胡说八道啊,它本来是想拱我屁股,可是拱歪了……” 隋离听不下去了。 他盯住了替换到御兽宗长老屁股底下的那条新长凳。 隋离传音:“你怎么知晓它是……”他顿了下,才挤出了那两个字:“发-情?” 这小妖怪说起这样的话来,倒是半点不作遮掩,也不脸红。 乌晶晶:“我自然知道啊!我是兽,它也是兽。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 隋离:“……” 隋离将目光从长凳移到了御兽宗长老的脸上,他道:“不如请长老将灵兽带下来,请道友们一同鉴赏?” 众人听到这里,当然欢欣不已了。 如今灵兽珍稀,有些散修和小宗门出来的修士,这辈子也未必能再见一回灵兽呢。 御兽宗长老没有推拒,还高高兴兴地站起了身,点头应道:“小友此提议我看极好!我这就去将它带下来!” 等众人见识了四尾灵狐,自然也就知晓他赠与隋离的礼物有多么贵重。 这其实也是在抬高他的脸面。 而有隋离坐镇,自然也没什么人敢生歹心。 御兽宗长老很快便亲自拎着那笼子下来了。 只是里头那只灵狐瞧着更蔫吧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众人也能感知到它身上与众不同的灵气。 “这便是灵兽?” “瞧上去很小,应当还未成年吧?” 御兽宗长老听着周围议论声,忍不住面露笑容。 但等转头一看,隋离坐在那里,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有点担心了。 御兽宗长老想来想去,最后干脆看向了乌晶晶,笑问道:“乌姑娘喜欢吗?”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位乌姑娘的话,没准儿隋离小友还能听上那么两句。 乌晶晶:? 问她吗? 乌晶晶:“不喜欢。” 御兽宗长老一噎,又问:“你瞧它不可爱吗?” 乌晶晶:“不可爱。” 御兽宗长老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在修真界中有一天连灵兽也送不出去了? 他张张嘴,想要说可它十分强大啊。 这边乌晶晶更先地开了口,她道:“不过瞧着很是可怜,脏兮兮的,毛都打绺儿啦。” 隋离缓缓眨了下眼,看向了乌晶晶。 是想起自己小时候了吗? “哎哎哎动了!”御兽宗弟子惊呼了一声。 那笼子里一动不动好像死了的灵狐,突然翻了个身,把脸对准了乌晶晶,把屁股对准了御兽宗长老。 而后它死死盯住了乌晶晶。 竟敢讥讽本尊可怜?还敢嘲本尊毛都打绺儿了? 无人知这灵狐心中所想。 四周人还惊叹于它能动弹。 御兽宗人是在一处秘境发现它的。 当时的御兽宗宗主猜测恐是它的母亲因什么意外死了,这才留下未成年的灵狐,让他们捡了个漏。 他们哪里知晓,那处秘境连着一座上古洞府,乃是妖族之主尸骸长眠之所。 他们捡到的哪里是什么四尾灵狐? 是借法宝从头塑肉身的妖王容夷。 妖王何其尊贵?哪里忍受得了这些修士将它作灵兽养? 它宁愿饿死再重开一回,也不想为他们所驱使!除了要陪伴他们上战场外,还要被修士当作坐骑! 他宁死不受辱! 这时候少女脆甜的声音响起:“它一定是饿了吧?” 御兽宗长老叹气道:“它什么也不吃。” 乌晶晶想了想道:“先试试呀。”她问:“有萝卜吗?” 萝卜? 灵狐会吃这玩意儿? 众人傻了眼。 隋离从未养过灵兽,也不知灵兽该吃什么,不过狐狸吃肉,就算吃素,也应当是吃那些有灵气的植物。 隋离一顿,不由又看了看乌晶晶。 小妖怪饿的时候,吃的就是萝卜吗? 隋离低声道:“拿萝卜来试试吧。” 店小二也只好依言找萝卜去了。 那还是从马的伙食里抠出来的。 “乌姑娘。”小二将萝卜递了过来。 乌晶晶拿在手里,先问阳九借了他的剑,然后把萝卜绑在上头,这才送到灵狐嘴边。 跟喂驴一样。 容夷:“……” 乌晶晶低声道:“萝卜可好吃了,很脆,带一点清甜,水分还足,咬一口,水意就盈满口腔了,又解渴又解饿。” 修士境界到家的多已辟谷,就算是未到家的,也很少再享用俗世的食物了。这在他们看来,俗世的食物吃得越多,便越说明未能斩断红尘,不是个好修士! 但此时,他们听得舌头都止不住地往外分泌了点口水。 萝卜……真这么好吃吗? 容夷也不曾吃过。 他已经饿了足足三个月了…… 身体想要活下去的本能驱使着他靠近了那根萝卜。 当真这样好吃吗? 竟比琼浆仙露还要美味? “它流口水了。”乌晶晶道。 容夷登时羞恼至极,恨不能立时掐断这小姑娘的脖子。 乌晶晶垂首看他。 少女面容精致又天真,不似凡间人。 她道:“吃一口就不会流口水了。” 容夷听到此处,忍辱负重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去…… 此物不含一丝灵气,可这凡尘俗世的食物,咬下去当真是水当当的,又脆又清甜,带着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呛辣。 容夷一下整只狐都清醒过来了。 而后他便听得周围修士惊奇道:“真是怪了,灵草仙植它不吃,却偏吃萝卜。” 容夷无语。 傻逼。 那是因为本尊着实饿得久了,今日倒也不想从头再死一回了,还是应当早日回到当年至尊之位,将你修士统统血祭我当年尸骸! 这边御兽宗长老狠狠松了口气,笑道:“看来它与乌姑娘有缘啊,不如乌姑娘养它得了!” 隋离心道只怕要让他失望了。 隋离抿了下唇,正待一字一句地拒绝,叫乌晶晶听个清楚。却见乌晶晶爽快地一点头:“好呀。” 点完头,她又想起了什么,忙转头去看隋离:“我们养,好吗?” 隋离:“……” 不是不许养别的小狐狸吗? 御兽宗长老生怕送不出去,此时倒也不容许他们反悔了,飞快地道:“好好!它在我手中也只会活活饿死,今后就交由乌姑娘和隋离小友了!” 他说完,便热切地盯住了隋离,像是恨不能立时与隋离论道交流,好破他瓶颈。 隋离此时只觉自己仿佛是乌晶晶的家长。 这小妖怪的心思变化太快了。 他压下心中的那一点微妙的不快,应了声:“那便多谢长老了。” 拿了灵兽后,乌晶晶便高高兴兴地拎着笼子上楼去了。 御兽宗长老也转头去准备些驯兽之物,届时好一并送给隋离。 众人也只好遗憾散去。 心道那灵兽若长成,不知该是什么风采。 隋离上了楼,叫住御兽宗长老。 他蓦地想起一事,问:“那灵狐是公是母?” 御兽宗长老道:“公的!” 隋离:“……”心底那点微妙的不快,似乎变得更加微妙了。 御兽宗长老晓得隋离不近女色,没准儿连母兽都懒得挨一下。所以发现这灵兽是公的后,他便高高兴兴地准备着要往伏羲宗送了。 这路上碰见隋离,乃是天意啊! 只是隋离小友为何瞧上去,似乎并不高兴呢? 御兽宗长老眼看着隋离冷冷转身,进了乌晶晶的屋子。 这边门一关,隋离便冷声问:“今日怎么改主意了?” 乌晶晶怎么能养一只公狐狸? 尤其是前有那紫睛火狮求偶,而今哪怕是来个未成年公狐狸,也叫隋离觉得胸中气血翻涌。 那厢乌晶晶却浑然不觉他的不快。 她转过头来,分外无辜。 更甚至指着那灵狐,欢欢喜喜道:“我想过啦,我不同小狐狸计较。”她眨眨眼,像是在说我大度吧? 隋离不想说话。 乌晶晶又道:“而且我是狐狸,它也是狐狸,若我给夫……”她顿了顿,依着他教的改口道:“若我给哥哥生崽的话,没准儿也是生只小狐狸呀。哥哥,以后就当它是我们的崽崽不好吗?” 隋离身形一僵,浑身血液奔腾而去,他蓦地攥紧了手指。 生……崽?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妖王容夷也是眼前一黑。 本尊堂堂妖族之主要给人当儿子??? 你还口口声声一边唤“哥哥”一边要给他生崽,人类已不知羞耻到这等地步了吗?!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御兽三则》(入V第1+2更...) 第十九章 隋离在那里僵直地站了半刻钟, 他觉得对小妖怪的教育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他缓步走到桌旁,将笼子拎下来扔到一旁去,还给上了个禁制。 妖王此时满口脏话, 奈何骂不出。 当然也无人关心他的心情就是了。 隋离在乌晶晶跟前坐下, 嗓音更冷道:“日后不得随意同人说要给他生崽,知道吗?” 乌晶晶迷惑:“也没有很随意啊, 我只同你说啊。” 隋离按住桌面的指尖登时用了点力气。 他顿了片刻,方才又道:“我也不成。” 乌晶晶:“哦。那不说便不说吧。”反正已经白捡一个崽了。 听人家说生崽很痛的。 不生更妙啦! 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也能走得更快呀! 听她应得这样痛快,隋离又禁不住沉默了片刻。 “……也不许随意叫别人来摸你。”隋离沉声道。 乌晶晶更迷惑了:“没有别人, 只有你啊。” 隋离一顿。 他觉得自己不大对劲, 胸腔中似是有什么砰砰要撞破出来似的。 小妖怪望着他的目光赤诚又明亮,口吻天真又烂漫。 他喉头紧了紧, 教育几乎进行不下去。 但为了让小妖怪更好地融入玄极洲, 隋离还是继续往下道:“以后都莫要再唤我‘夫君’了。” 小妖怪连连点头,她已经记得牢牢的了。 她住在荒山的时候, 曾经去山脚下的城镇听过墙角。 城镇里有个何老爷。 何老爷有个小老婆长得很像狐狸精, 乌晶晶先前还以为她是自己的亲戚。 她趴墙角, 对着院子里的大鸡腿流口水的时候, 就听见何老爷嘿嘿一笑, 对他的小老婆道:“莫叫我夫君, 叫我声爹听听。” 乌晶晶觉得, 应该差不多就是一回事吧。 隋离道:“并非是从路上随意捡一个男人回家, 便能作夫君了。” 乌晶晶忙反驳道:“我觉得也没有很随意呀,我和阿俏抬你回去的时候, 花了好多力气呢。” 隋离:“……” 隋离:“你可知两人若要成婚,须得先见过双方长辈, 长辈点头后,再备聘礼嫁妆,如此才能成婚。” 乌晶晶点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爹妈。” 隋离:“……” 乌晶晶还是很聪明的,这会儿忙道:“那我们要去见你的师父吗?” 见是要见的。 但隋离是为解决她身上的问题。 隋离盯着她,语气肃穆些许,出声道:“你不是一只狐狸你知道吗?” 乌晶晶神色平静,倒也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她道:“我知道,我早早就被开除狐籍了……” “不是因为你只有一条尾巴,是因为你是一只猫。”隋离打断了她的话。 乌晶晶:? 乌晶晶:??? 乌晶晶用力地抿了下唇,纠正道:“不是的,我是狐狸,我不是猫。” 隋离还想再开口。 但是小妖怪眼圈儿已经红了。 她盯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已经足够有控诉的意味了。 隋离很快反应过来,乌晶晶为什么不愿意做猫。 如果发现自己从来不是狐狸,那狐族对她的一切驱逐、为难、欺辱的行为,不就是合理的了吗? 本来就是异族,曾经对狐族恋恋不舍的恳求,也就变得可笑起来了。 “我今日不想同你说话了,你走吧。”乌晶晶说完,就钻进了被子里。 隋离觉得心上好似被谁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他没有再出声,起身就往外走。 小妖怪连生气的时候,也只会说“我不想同你说话了”,甚至还要在前面加一个期限。 “今日”。 只今日不想同你说话了。 隋离目光闪动,回过神来时,他突然一顿,然后转过身,疾步走回到乌晶晶的屋子门外,推门而入。 乌晶晶好像更生气了。 一个转身,把屁股对准了他。 隋离忍住了指尖传来的,想要掐一掐她面颊的欲-望。 他弯腰将笼子拎起来,这才又转身出去。 不能留这东西单独在乌晶晶的屋子里。 这是公狐狸。 隋离将灵狐放在屋中后便出去了。 御兽宗长老等他许久,见他出来,心下欢欣不已,但又不好出声催促他,便只在他跟前站着,搓了搓手,准备同他说御兽之道…… 隋离却是更先开了口:“长老不是想要与我论道吗?” 御兽宗长老心下一喜,忙道:“小友此时得空?” “得空。” 客栈中修士只能羡慕不已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隋离这一去,便是足足一天一夜。 乌晶晶睡了一觉起来,他都还没回来。 她找了找,又没找到自己的崽,只好去寻阿俏了。 这两天下来,阿俏多少适应些了,没那么怕这里环伺的修士了。 见到乌晶晶,她就更是觉得心下放松了不少。 乌晶晶同她说这两日发生的事,道:“我与夫君有了一个崽!” 阿俏震惊到简直当场不能自理。 阿俏:“你们……你们何时……不,不对,便是昨日双修,也没有今日就有崽的道理啊!” 乌晶晶:? 乌晶晶:“原来要双修才能有崽吗?” 阿俏:“不然?” 乌晶晶:“我们的崽是别人送的。” 阿俏麻了麻,心说玄极洲还能拐卖人口? “待你见着就知道了。”乌晶晶说到此处,一顿,低声问:“昨日我让夫君不要同我说话,然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他不会是生气了罢?” 阿俏心道,若是这样就生气了,那咱们便包袱一打,先走为上它不好吗? 另一厢。 隋离终于与御兽宗长老结束了一天一夜的论道。 御兽宗长老意犹未尽,忍不住道:“难怪人人都道隋离小友是修真天才,若有机会,能邀小友入御兽宗传道……” 隋离打断他道:“长老近日恐有突破,何不早日回御兽宗?” “只怕半途突破,恐无人护法。”御兽宗长老忧心道。 隋离:“客栈中住有逍遥门的修士,长老何不问他们借几道符,再问自在谷的修士借一样赶路法宝,不出十日便能抵达御兽宗。贵宗宗主坐镇,自可助长老一举突破金丹期。” “小友说得不错!我这就走!” 隋离掀了掀眼皮,淡淡道:“长老莫要忘了将那紫睛火狮一并带上,途中也是个护卫。” “对对……”御兽宗长老再等不得,火急火燎地就走了。 留下隋离这才不急不忙地往客栈走,途中路过专供给修士的铺子,他还用东西换了一匣子上品灵石。 隋离回到客栈时,御兽宗长老已经走了。 只留下几个弟子,将长老手书的《御兽三则》,交给了隋离。 隋离淡淡扫了一眼封皮,接过来,心道,能御兽,能御得住那小妖怪么? 他本要将书交给阳九带回伏羲宗,给宗门里的灵兽用。 但捏着封皮他迟疑半刻,还是收入了袖中。 客栈中还在议论御兽宗长老为何走得那样匆忙。 “咱们也闲不住几日了,论剑大会在即,只看隋离道君何时启程了。” 隋离从他们身旁走过,径直上到二楼,来到乌晶晶门外,叩三声门。 却没有动静。 隋离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没有人在。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小妖怪气性这样大吗?还在生气难过? 隋离转过身,却见乌晶晶正从走廊那一头走来。 还不等他有动作,乌晶晶便双眼一亮,一路飞奔,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隋离僵了下,但很快就放松了。 小妖怪黏他黏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些了。 他压住了抚她长发的冲动,将灵石匣子塞入了乌晶晶的怀中。 他心道,小妖怪不似狐狸那样记仇,甚好。 乌晶晶在他怀里悄悄歪过头,连忙将匣子掀起一个缝儿来,里头灵石的光芒几乎要将她双眼都闪瞎。 乌晶晶高兴得差点当场笑出声。 太好了! 他没有生我的气!我能同他好一辈子!!! 那厢阿俏与阳九、阳十一并顺着楼梯上来,乍见这一幕,三人都是一愣。 隋离也瞧见了他们,他这才拎住小妖怪的后颈皮,将人往外推了推。 阳九结巴了一下:“大、大师哥,我们该启程了……” 隋离:“嗯。” 阳十躬身道:“宗门的信。”说罢,双手递上了。 隋离接过去,拆开来,只粗略扫一眼,那封信便化作了灰烬。 隋离低声道:“我知晓了。” 信中先是问他安好,而后才是说明此次论剑大会,其实是为了召集各大宗门,共议大事。 什么大事呢? 镇妖大阵,松动了。且人间有了魔族活动的迹象。这对修真界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阳九二人似乎也有耳闻,忙与隋离道:“在大师哥失踪的这些日子里,有许多妖物、魔物,披了人皮,化作人形,冒充人修。半月前,如月宗的一位长老就被人发现,竟是一头豺狼变的。等找到那长老时,早只剩下一具骸骨了!” 阳十咬牙骂道:“这些该死的妖怪!” 隋离眼皮一跳,本能地往乌晶晶扫了一眼。 小妖怪抱着匣子欢欢喜喜,还拿了拳头大的灵石出来给阿俏看,全然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半晌。 隋离道:“伏羲宗是第一大宗,作为宗门中弟子,说话自当礼貌客气些,莫要叫外人以为伏羲宗风气粗鲁不堪。” 阳十愣了愣,犹犹豫豫地又不可思议地改口道:“那……这些长得怪好看又诡计多端该早日升天的妖怪?” 阳十说完自己就沉默了。 这确实不像是骂的话了。 倒像是多少有点阴间的祝福。 要知道升天在修真界确实是祝福呢。 …… 御兽宗长老走的这天,隋离几人便也立即启程赶往论剑大会了。 此地离着不远,过去也就几日的功夫。 那只灵狐也一起被拎上了。 容夷还想宁死不屈一下,坚决不做人类修士的儿子。 但乌晶晶哪管他死不死呢。 乌晶晶嘴里咬着灵草,喂给容夷的却还是萝卜,千篇一律的萝卜。吃一次两次,也还新鲜。吃多了,容夷就有些愤怒了。 本尊妖族之主,就只配吃这个??? 这具灵狐幼崽的躯体还净他妈的不争气,就会望着乌晶晶嘴边的灵草流口水。 但只要他盯着乌晶晶的嘴看久了,旁边伏羲宗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还会用毛骨悚然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 一度让容夷怀疑,这人类修士是越发没有道德了,连灵兽都想扒了皮吃肉了。 容夷从没想过,他复出的第一条路,会走得如此的艰辛与折磨! 他占据灵兽的躯体,本来是想直接偷修士的家。 现在……偷个锤子。 他人都要没了。 终于,他们来到了论剑大会举办的武陵镇。 乌晶晶与隋离走在一处,低声道:“晚上给它洗个澡吧,它脏死了,一点都不爱干净,不像我一样。”后面几个字,乌晶晶重重地强调了一下。 容夷感觉到了被羞辱。 隋离扫了灵狐一眼:“是很脏。” 乌晶晶叹气道:“我本来还想抱着它睡觉的。” 隋离步子一顿:“抱着它睡觉?” 乌晶晶:“唔,狐狸毛抱着可暖和了,我小时候……”乌晶晶蓦地打住了,生硬地截掉了后面的话。 是小时候抱着狐族族长睡过觉? 隋离面无表情地道:“嗯,扒了狐狸皮做毛裘,一样的暖。” 乌晶晶:??? 阿俏:!!! 我就说这个男人可怕吧?! 容夷心里也感觉到很艹。 这个男人真的是修士吗? 他妈的修士比本尊还狠辣不讲道德? “你要是怕冷的话……”隋离起了个头。 乌晶晶连连摇头:“也没有很冷。” 隋离抬头看了一眼远方隐在云雾间的雪山,道:“武陵镇挨着风起雪山,是容易觉得冷。” 他们话说到这里,那厢便有无数修士迎了过来。 “隋离道君,许久不见!” “见过道君。” “烦请道君代我向羿升道尊问好。” 众人纷纷出声,比在客栈中的阵仗还要大得多。 修真界中多是俊男美女,只有少数修士,或是因修为不够精进才显了老态、丑容,又或是有些修士本就癖好独特,才会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些。 但纵使是在这么多人之中,隋离也依旧是那个气质最为卓绝出尘的。 大家早就习惯了。 隋离道君,便如巍峨山崖之上,最顶端的那一捧雪。 只是今日…… 这些人悄然扫过乌晶晶,在心中暗暗猜测着她的身份。 这些大宗门的人大都矜持,见隋离不主动提,便也不好主动问乌晶晶身份。 等彼此招呼过后,便先往各自的下榻处去了。 阳九这才在后面,低声同乌晶晶介绍起方才那些人,分别是来自什么宗门。 他们没往前头走几步。 就遇上了素心阁的女修,她们个个面覆白纱,从天而降时,还有花瓣落下。 其中一名女修,个头稍矮,她一把抓住了前头人的袖子,道:“师姐,那是什么人?” 师姐头也不回地道:“伏羲宗的人你也不认识?” 女修愣了愣:“伏羲宗?” 师姐皱眉,但想到她是新来的,这才又耐心道:“修真第一大宗的名号你不曾听过吗?伏羲宗宗主,曾一掌打死阿修罗王……这也算不得什么。最有名还当属隋离道君,便是他……瞧见了吗?” “相传他是清源仙君的转世,而今是修真界中独一无二的天才。” “仙君转世?”女修愣了愣。 然后她蓦地笑了。 她抬眸再望向隋离和他身旁的乌晶晶,她的眼底竟然展露了一分媚意。 她是玉菱。 半月前叛出族去,而后被妖族带到了玄极洲,杀了一名年纪小的女修,顶了她的皮,入了素心阁。 如今她叫柳雨。 旁人不知她心中所想,师姐还在同她道:“是啊,仙君转世。便是剑宗中那位声名赫赫的戈夜星,金禅宗那位出生便身负功德金光的无相子,还有离火岛上的俞岛主,也不及他半分……” 玉菱入素心阁这些日子,也差不多听闻过这些名字。 素心阁女修本身并不算厉害,但却常常能与厉害的修士结为道侣。戈夜星、无相子这些人……便常是她们挂在嘴边的名字。 玉菱忍不住问:“为何?仙君转世便这样了不得吗?” 师姐沉默了下,道:“我也说不清楚。其实古籍中与清源仙君有关的记载甚少,只说他……他的名字三界谁人听了,都要胆寒。是他一手撑起了天,布下了通天梯……” 玉菱越听越觉得惊骇。 怎么可能? 乌晶晶随意找来的新夫君来头竟然这样可怕?乌晶晶哪里来的这样的运气? 玉菱咬了下唇,心道,不过那又何妨? 若身份越是贵重,自然越是瞧不上乌晶晶。 乌晶晶是妖啊。 只怕届时会在他手下,遍体鳞伤,死无全尸。 玉菱轻轻舒了口气,觉得心头好受多了。 她与师姐一并前行,很快便与法音门的女修士一处说话去了。 法音门,说白了,其实更像是一个尼姑庵。 她们与素心阁截然不同。 她们从不与修士结道侣,若有人结了道侣,当即便会被逐出门。 玉菱与她们说不到一处去,便只挑了个角落坐。 不过她这一瞧,倒是又从法音门中,瞧见了一只妖。 她们在妖族中见过。 玉菱心中惊骇。 心道妖族在这些修士当中,究竟已经布下多少人了? 惊骇过后,她又忍不住感觉到欢喜。 妖族势大。 哪里是狐族能比的呢? 她将在妖族的庇佑与带领下,杀了乌晶晶!将来再回到狐族,她也做个族长也未尝不可。 被玉菱发现的那只妖,也正在瞧隋离和乌晶晶。 她没想到自己当初随便顶替的一个女修士,竟然是法音门的人,害她接近不了更多的男修。逼着妖精清心寡欲,那不是要命吗? 等见到隋离后,她便心中念头起了。 若能潜伏在伏羲宗首席弟子隋离的身边,妖族将如何奖赏她? 她扫来扫去,最后盯住了乌晶晶。 便顶了少女的皮好了。 正巧,这少女的皮好生美丽啊…… 这厢。 只听得引路的人一声“到了”。 乌晶晶抬头望去,便见无数座小小岛屿,浮动在半空中。 这些空中岛上都修筑了宅子。 每一座岛,便分别是一个宗门下榻的住所。 其中便以伏羲宗的岛体最为庞大。 其余宗门便只能围绕在它四周。 气派非常! 乌晶晶都倍觉震撼,忙问:“这是你家吗?” 隋离:“只是暂住些时日罢了。” 他说罢,转头问:“伏羲宗的其余弟子可到了?” 一旁的人忙道:“回道君,伏羲宗的三长老已经领着宗门弟子入住宅中了。” 那就不能带乌晶晶上去了。 伏羲宗的人一住进去,就会立刻在四周布下禁制。尤其近来妖魔四下活动,那些禁制恐怕正是针对妖魔的。 隋离道:“你且先在客栈中等我。” 乌晶晶是很好说话的,当即就点了头。 隋离正要乘风起,但突地他又顿住了,并叫住了阳九道:“我记得你储物袋中有一金光罩?” 阳九愣愣道:“是,是有。” 隋离:“给我。” 阳九忙从自己储物袋掏了出来,隋离接过去,转手便给了乌晶晶。 隋离问阳九:“口诀?” 阳九也顾不上发愣,赶紧又把口诀传音给了乌晶晶。 隋离:“去罢。” 引路人心底忍不住犯嘀咕,心道这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啊? 此时阳十还补充了一句道:“要最好的客栈!要天字房!两位姑娘两间房!晓得吗?” 引路人赶紧应了。 只是心底忍不住更加好奇了。伏羲宗弟子都这样对待的人物……到底什么来头? 他倒是没有往隋离的道侣这方面去想。 毕竟谁都知晓,隋离是打定主意要寡到飞升的。 乌晶晶被带着到了客栈,才想起来她和隋离的崽忘拿了。 这边隋离将灵狐拎在手中,乘风而起,而后缓缓落在了这座空中岛上。 随着他落地,地面上登时亮起了一道白光。 面前紧闭的门随之也开了。 三长老领着众弟子疾步而来,面色激动:“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隋离微一躬身,见过了三长老,然后才跟着进了门。 三长老一边走一边问他:“你手里拎的什么?” 隋离:“……”倒忘了这东西了。若非是御兽宗送的,他一早丢了。 阳九在旁边道:“是大师哥的灵兽。” 三长老惊异不已:“你从不肯养灵兽的。”他顿了下,又笑道:“养只灵兽也好,省了许多事。” 他方才说到这里,便听得隋离道:“等等。” 三长老忙停下了脚步,顺着隋离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个荷花池。 只是伏羲宗中人都是修炼狂人,初到此地,便将那荷花都拔了拿去炼制丹药了。此后无人打理。于是那池底也就只剩下堆积的淤泥了,和一点池水了。 隋离拎着笼子走了过去,打开了笼门。 三长老心下疑惑,问道:“师侄这是作甚?这池子中的荷花已经拔没了,没东西能喂师侄的灵兽了……师侄?!” 三长老的话音陡然拔高。 因为只见隋离拎住那灵兽,打了个禁锢咒上去,然后将灵兽按入了泥土中。 左滚三圈儿,右滚三圈儿。 随后隋离将它拎起来,端详一眼道:“更脏了。” 他将脏得更彻底的灵狐塞入笼中,交给一旁的阳十拿着。 阳十震惊地咽了咽口水。 这、这是为了让乌姑娘冷的时候,不要抱着它睡觉……吗? 三长老也很震惊。 他看了看隋离袖中露出来的《御兽三则》一角封皮,他问:“师侄是不是还不曾翻阅过它啊?” 容夷就更震惊了。 受此奇耻大辱…… 隋离我草你全家!我睡你老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是妖!(入V第3+4更...) 第二十章 乌晶晶入住的这家客栈叫做“欢喜客栈”。 不少散修, 和那些小门小派出身的修士,就住在此地。 这引路人应当是有几分面子在的,他一进门, 便轻松要了两间天字房。 一时引得周围人惊奇地望了过来。 “那是什么门派的女修?好生貌美。”有人低声问。 玉菱方才跨入客栈中, 闻声心下讥讽。 什么女修? 女妖罢了。 玉菱思绪一顿,陡然生出了一计。 如果在这论剑大会上, 戳穿了乌晶晶的真实身份……周围修士众多,一人一掌也能将她活活打碎了。 她眼瞧着乌晶晶上了楼,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收回了目光。 只是还得想个法子, 先把自己摘出去才是。 玉菱心道。 这客栈也兼酒馆之责。 不多时, 只听得耳边有人惊呼一声:“金禅宗和剑宗的人来了……” 素心阁的女修忙转头望了过去。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玉菱。 剑宗来的俱是年轻一辈的修士,他们个个腰间佩剑, 气势凌厉。 而金禅宗, 则是多个穿着素布麻衣的少年。其中一个最为亮眼的,却是他那身后浮动的, 肉眼可见的金光。 他便是那出生就身负功德金光的无相子了。 “怎么不见戈夜星?”有人又问。 “想是与俞岛主论道去了。”旁边的人答道。 玉菱听着周边的议论声, 抬头默默地打量着金禅宗的无相子。 此人生得十七八的少年模样, 面容秀丽, 眉心微微隆起, 有一分慈悲相。手中捏的那串佛珠, 散发着莹润光泽, 一看便觉得灵气逼人。 他与剑宗的人走在一处, 活像是要去度剑宗的。 “若与他双修,能分走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吗?”玉菱悄声问素心阁的人。 素心阁的师姐并未斥她放浪, 只淡淡道:“许多人都好奇,只是谁也近不得他的身。” 玉菱:“因为他是和尚?” 师姐摇头:“是因为不是谁都承受得住这道金光的, 若是走得近了,普通人便会有灼烧的痛感。” 玉菱听罢,只好放弃了心中的蠢蠢欲动。 只是一面忍不住念叨,乌晶晶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能搭上伏羲宗的隋离呢? 金禅宗的人与剑宗的人熟识,他们坐在一处谈了会儿天。 等到有人来报:“师哥回来了。” 他们才散去。 “是不是戈夜星回来了?” “是吧。” 客栈中低低议论几句,便又转头议论别的去了。 这厢引路人留下了一枚铃铛,又叫店小二拿了吃的、用的、喝的来,然后才从乌晶晶的屋子里退出去。 这家客栈与先前住的不一样,要气派许多,屋中设施也一应俱全。 乌晶晶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从桌案上摸过一只饼,将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窗边。 就这样一边咬着饼,一边从客栈最好的位置朝下望去,将街景与远处的雪山尽收眼底。 戈夜星与离火岛的俞岛主,并肩而行,走在街道上。 旁人自觉离了三丈远,不敢走得近了。 只因为这二人,前者是剑修,通身萦绕的气,都如利刃一般。 后者修炼的功法特殊,加上修真界中多有传闻说他喜怒无常,大家就更不敢往上挨了。 “近来妖邪作乱,离火岛上可有异样?”戈夜星出声问道。 只是却没有听见俞岛主回应的声音。 戈夜星步子一顿,侧身看去,才发现俞岛主停住了脚步,正抬着头,在向上看什么? 戈夜星不由也抬起了头。 一个少女趴在窗口……在吃饼? 戈夜星二人在看乌晶晶的时候,乌晶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 乌晶晶不识得他们是谁。 只见左边一个眉宇轩昂,正气凛然,满面的少年意气。 右边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看不见人脸,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太可怕了! 乌晶晶舔了舔唇,觉得嘴里有点发干。 他们不会是……瞧出来……我是妖怪了吧? 乌晶晶赶紧缩回去,飞快地把窗户“啪”一下关上了。 楼下的戈夜星一顿,问:“俞岛主认识她?” 戴着白色面具的俞岛主应了声:“嗯。” 戈夜星道:“从前不曾见过,是个散修?嗯,灵力还有些低微。” “走罢。”俞岛主道。 戈夜星见他不提叙旧的事,那多半就只是点头之交罢了,于是也不多说,只与他一并前行。 等到了各宗下榻的空中岛,戈夜星飞身落在了剑宗的地盘上。而俞岛主却没有动,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便又返身回客栈了。 客栈小二没想到那位神秘的离火岛岛主,竟然要入住客栈,惊骇地多问了两遍,才恍惚地将钥匙递给了他。 这位俞岛主入住了与乌晶晶相隔四间房的另一天字房。 因他的关系,客栈中的议论声都轻了许多。 这厢乌晶晶吃饱喝足后,也不怎么挂念隋离。 她抓着被子滚了三圈儿,把自己滚紧了,才不觉得冷了。 若是能变回原形睡,就暖和多了。 乌晶晶迷迷糊糊地想。 月上梢头。 一只手悄然按上了乌晶晶的房门。 这是白日里,那只盯上了乌晶晶的妖。 她已经穿腻了法音门的皮。 她现在要为自己换一张新的了…… 她脑中闪过乌晶晶的容貌模样,便愈加心痒难耐。 客栈的走廊里点着灯火。 橘黄色的灯火摇摇晃晃地落下来,她立在那门前,瞧着是个身形纤细修长的年轻女子,只是随着她伸出手去。 那影子上却蔓延出了利爪。 她雪白的手指扣住门锁。 那影子里的利爪也扣住了门锁。 只听得极轻的一声“啪嚓”,门锁被生生划开了。 根本没人会想到,妖怪胆敢在众多修士的地盘行事。 女子勾唇一笑。 她很快便潜入了屋中,同时将手中捧着香粉吹散。 这东西是专克修士的。 吸入后,难以调动真元,只剩点灵气不成气候。 谁晓得那床榻上的人影突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夫君?” 说罢。 她又改了下口:“阿俏吗?” 她竟有夫君?她夫君是谁? 女子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心道莫不是隋离吧?那可真是太好了…… 女子绕过屏风,缓缓接近床榻,将手中剩余的香粉也吹散了。 终于,她来到了床榻前,与少女四目相对。 乌晶晶:? 这谁? 月光下,乌晶晶的面容愈见精致。 女子微微笑了下。 “……你是妖?”乌晶晶鼻子抽动了下。 她闻见妖气了。 女子半点也不慌乱,反而还点了点头,应道:“是啊。” 而后,她的纤纤十指变成了尖利的爪子。 她抬起爪子,按住自己的头顶,便开始往下扒皮,露出一点红红白白的组织。 乌晶晶:“呕。” 乌晶晶:“你好恶心,呕。” 女子:“……” 这少女竟然不怕吗? 女子咬牙切齿地冷声道:“恶心吗?待会儿等我扒了你的皮,恶心的就是你自己了。” 乌晶晶曾经听说过这种妖怪,但还是第一次见。 她忍不住又哇哇呕了两声,然后才抬起脸,虚弱地问:“你是豺狼精吗?” 女子不爱听人说自己是豺狼。 她见乌晶晶连法宝也不拿出来,可见对战经验很少,没准儿是被娇养长大的小废物。 女子冷笑一声,当即挥爪扑了上去。 她的爪子极锋利,挨上乌晶晶手腕那一刹,便有血溢了出来。 女子惊住了:“你……你怎么也是妖?!” 乌晶晶:“呕。” 她没有接女子的话,只一边默默呕吐,一边从被子底下摸出了一只金碗,倒扣在床沿,而后口中默念口诀。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女子那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灼热的、刺眼的力量,将她弹飞了出去。 随即一道巨大的金光铺开,再落下来,将那床榻上的少女牢牢罩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 金禅宗下榻的空中岛上,骤然有人推门而出。 “师兄?” 那人影一闪而过,留下一点金色残影。 客栈中,女子爬起来,半张皮耷拉着。 血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 她抬起手来一看,从指尖到手臂……她的半个身子竟是都被灼烂了,还散发出了焦味儿。 女子呆了下。 乌晶晶也呆了下。 阳九拿给她的金光罩,原来这样厉害吗? 女子此时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她的旧皮囊坏了,新皮囊就一定要拿到手才行了。 她口中厉喝一声,取出了自己的法宝。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却不是法宝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人从天而降,破窗而入,直接掀飞了半个屋顶。 这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客栈中的所有人,他们匆忙起身,往外望去,只能看见一圈儿金光落入客栈中。 随即一声女子的凄厉哀嚎响起。 令人毛骨悚然。 那披着人皮的豺狼女,浑身都被灼得焦黑了,皮肉一个劲儿地往下落,偏她一时又死不掉。 “此地竟然有妖混入?” 女子闻声痛苦地抬头望去。 那是金禅宗的无相子。 可他怎么会来? 女子张了张嘴,想要指着乌晶晶喊,她是妖,她也是妖!有本事你将她一起杀了! 可她喉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连惨叫声都没了。 女子这才发觉,自己的舌头被功德金光烤化了半根。 一发觉后,她便更疼得要命,只能在地上打滚儿。 也就打了三个滚儿吧,只听得又一阵碎裂声响。她身后的门被人从外拍飞了。 碎裂的门板燃着火砸了下她的额角,而就是那么一丁点火,飞快地点燃了她的头发丝…… 女子艰难地抬头。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脸戴白色面具的男子。 离火岛……岛主……为什么也在这里…… 女子又气又疼。 偏无人给她一个痛快。 无相子:“阿弥陀佛,要留个活口审问。” 俞岛主没有出声,他的目光越过屏风,来到了乌晶晶身上。 乌晶晶:“呕呕呕呕。” 俞岛主:“……?”他看起来能叫她恶心到这等地步? 那边无相子禁不住出声:“俞岛主快快出手救了她吧,我只能杀妖,救不了她。再过会儿,她就要死个透了。” 俞岛主:“她身上的火,是熄不掉的。” 无相子:“所以?” 俞岛主:“要么她被你的金光活活烤死,要么被我的离火活活烧死。” 女子还留有几分意识在,听着他们的对话,简直眼前一黑。 所以她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要找这少女下手? 若早知如此,她宁愿在法音门当尼姑。 无相子轻叹一声:“那无法了,念几句经超度一下吧……” 女子满脸血泪:“……” 不再尝试一下了吗? 不留活口拷问了吗? 无相子抬起手,又放下了手:“算了,妖不值得超度。” 刚吐完的乌晶晶:? 她缓缓直起腰,便见那个穿着素布麻衣,背后冒金光的少年朝她转了过来。 少年见着她也有点惊讶,甚至还红了红耳根。 “阁下是?……这金光罩怎么会在阁下手中?” 乌晶晶:“阳九给我的。” “原来如此。”少年点点头,道:“阳九是我的兄长,此物原是我留给他防身用的。一旦有人攻上它,我便会立时获知。” “那此物一定很贵重罢?” “是啊。” 乌晶晶咂咂嘴。 原来如此值钱? 我爱隋离! 我爱这个地方! 少年似是怕她用着有心理负担,忙道:“你拿着用就是,我兄长跟随隋离道君,自是安然无忧。” 乌晶晶抿唇微微一笑:“嗯,多谢你,你真好。” 少年耳根又红了红:“慈悲为怀,应当的,应当的。” 乌晶晶歪了歪头,指了指地上的女子:“她好像……化掉了。” 此时一阵大风,从被无相子破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将女子化作的灰都吹散了。 真就连骨灰都扬了。 无相子叹气道:“没有活口,只好明日再与各宗门说明此事了。” 他转过身问:“阁下可还有住的地方?若是没有,我便将阁下送到素心阁或是法音门暂住一日。” 乌晶晶摇头道:“我与我侍女一同住就好了。” 无相子听罢还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是何来头,怎么侍女也单独住一间屋? 乌晶晶将床榻边上的碗拿起来,抱在怀中,往门边走去。 无相子二人目送着她进了另一间屋子,而后才离开。 玉菱其实也住在客栈中。 素心阁与法音门不一样,素心阁有意多结交修士,自然宁愿住在客栈。 客栈中的巨响,玉菱也听见了。她一下坐起来,便听得师姐道:“好像是有妖怪……” “什么?妖怪竟敢闯入客栈?”另一个师姐皱眉道。 “谁知道呢?明日便知晓了。” 乌晶晶入了阿俏的屋子。 阿俏知晓发生什么事后,本想安抚乌晶晶几句,谁晓得一转身,乌晶晶都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一睡便是天亮。 客栈中重新热闹,甚至是吵嚷起来,这才将乌晶晶从睡梦中唤醒。 乌晶晶懒洋洋地坐起身。 阿俏忙拿了衣裳来给她,道:“我还是觉得此地有些危险,这什么妖魔邪道,全都凑在一块儿了……” 阿俏话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近了。 而后便是“咚咚咚”几声。 她们的门板被人大力敲响了。 “可有人在?”门外有人问。 阿俏吓了一跳,忙回头问:“谁?什么事?” 门外的人冷声道:“法音门长老,听闻楼上天字房曾住一位乌姑娘。乌姑娘现今可在房中?” 阿俏喉头哽了哽:“不会是来围剿咱们的吧?您那夫君这会儿倒是又不见人影了。” 乌晶晶倒是没怎么怕。 她觉得自己现在可富有了!谁也不用怕。 乌晶晶很快穿上了衣衫,披散着头发过去将门打开。 只见门外已经满满当当挤了不少修士了。 而为站在最前面的,则是几个同样穿着素淡的女子。 其中为首者,便是方才开口的“法音门长老”了。 “昨日我的徒儿上楼敲响了乌姑娘的房门,今日便只剩一具尸首了。我想请乌姑娘与我法音门一个交代。”法音门长老冷声道。 乌晶晶:? 是有一名女子闯入我屋中,但这人连灰都没剩下。 昨天负责引乌晶晶到客栈来的人,这会儿连忙挤开人群,道:“法音门诸位有话好好说,这位乌姑娘乃是伏羲宗的贵客。长老若要问责,恐怕要先问过伏羲宗的意思吧?” 玉菱从屋中踏出来,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心下一喜。 这不就是好机会送来了吗? 玉菱掐着嗓子高声问:“捉着了吗?昨夜那只妖怪捉住了吗?” 旁边修士道:“还不曾呢,恐怕只有金禅宗那位佛子知道了。” 法音门长老一听,皱眉道:“妖怪?” 她盯住了乌晶晶:“是像妖怪啊,我那徒儿被剥去了一身的皮囊。就和半月前如月宗发生的事一模一样。都是妖怪所为。可此处能有什么妖怪呢?什么妖怪才能潜进来呢?” 乌晶晶在心底悄悄叹气。 当妖怪真不容易啊。 要不早日双修早日走? “乌姑娘没有话要说吗?”法音门长老咄咄逼人。 乌晶晶不慌不忙:“你既知晓她是敲的我的门。我那门在楼上呢,你先自己进去瞧瞧不好吗?” “我自会去瞧!”法音门长老说罢,才转身往楼上走。 等到了楼上,众人也就都见到屋中的惨状了。 大半边墙都没了。 地上有血,还有火烧过的迹象,还有浓浓的妖气。 看情况这里就算有三五个人,也得被弄死啊。 法音门长老眉尾一挑:“你还有何话说?” 乌晶晶:? 她抬手指了指窗户和墙:“一个背后冒金光的人干的。” 再指一指门,和地上的焦黑:“一个戴白面具的人干的。” 没有一样是她干的。 “她说的是无相子和俞岛主?” “昨日确实见到了金光。” “俞岛主也确实入住了客栈……”有修士道。 玉菱躲在人群中,她简直想扯着嘴角冷笑。 怎么可能? 乌晶晶昨日才到这里,怎么金禅宗的无相子和离火岛的俞岛主,就都聚在她的屋子里了?这谎扯得都不高明。 “昨日是有人来我门外,只不过她是一只豺狼精,一边在我面前脱皮,一边说要剥我身上的皮去穿……” 法音门长老并没有立即信乌晶晶的话。 她道:“去请金禅宗、离火岛的人。”却唯独没说请伏羲宗的人。 乌晶晶悄悄叹气。 应付修士好生麻烦啊…… 法音门的弟子转身去请人。 长老又道:“不怪我想得多,只是近来事故多。这位乌姑娘又是个生面孔。等金禅宗的佛子到了,不妨请他用金光试一试乌姑娘。” 她话音才落下,便听得有人道:“隋离道君。” 人群自然分开来。 只见伏羲宗三长老与几个弟子拥着隋离缓缓走来。 隋离走入屋中,见到屋中情景,他也短暂地皱了下眉。 阳九拎着笼子跟在后头。 乌晶晶歪头一瞧,惊道:“怎么成一团泥巴了?” 隋离指着那笼子,旁若无人地只先与乌晶晶说话道:“这东西天生脏得很,我原想拎它去池中洗澡,谁知它就地一滚,落进了泥里。” 灵狐满腹脏话:“……” 此时旁边有人忍不住问:“隋离道君手中是何物?” 隋离抬起手来,这见他手中抓着一只湘妃竹编的球。 上面还系着红色的招风锦。 三长老笑道:“那是给灵兽玩的。” 说来纳闷。 昨日隋离把灵兽按在了泥堆里,兴许……兴许是挫折教育吧?之后回去看了一夜的《御兽三则》,按着图册做了个球出来。 倒也说不清,他究竟是喜欢这灵兽呢还是不喜欢呢? 三长老心思刚动,一扭头,便见隋离将那球扔进了乌晶晶的怀中。 隋离:“抱着。” 三长老:? 给兽玩儿的啊!你怎么能给人呢?!这不是羞辱人吗? 三长老眼前一昏,心道,隋离失踪这一回,真真是性情大变了! 变得喜怒不可捉摸了! 隋离没有去看三长老的脸色。 他此时在看乌晶晶。 他瞧着乌晶晶伸出指尖,挠了挠球上面系着的招风锦。 如此盯着瞧了会儿,才转头看向法音门长老:“你要同她说什么?不必与她说,与我说罢。” 法音门长老面上有些挂不住。 其实也并非人人都服气隋离的。 有人就觉得,什么清源仙君转世,古籍中记载都甚少。谁知那是不是伏羲宗为了大宗的名头,编出来的? 这长老心中便有些恼怒。 她一抿唇,冷声道:“这位乌姑娘说我那徒儿是豺狼精,昨夜潜入她屋中,却被金禅宗无相子和离火岛俞岛主斩杀……不知乌姑娘与这二位有什么交情。无相子远在百里外的金禅宗下榻之所,也能及时赶来为你除妖?” 隋离打断她:“昨夜?无相子和俞鸣都在她屋中?” 长老:? 我说的话你到底认真听没有?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徒儿死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吸溜吸溜(入V第5+6更...) 第二十一章 不等法音门长老再开口, 隋离便抽走了乌晶晶怀中的球,道:“你随我过来。” 此地多修士,他又特地让阳九将金光罩交予了她, 乌晶晶自己也是妖怪。寻常妖邪要想伤到她, 并不容易。 这一点,隋离没有半分忧心。 相比之下, 隋离更上心的是,乌晶晶有没有再“语出惊人”,同旁人示了不该示的好。 要知道小妖怪没有世俗的观念,事事多随兽类的本性。 “无相子何时来的?” “俞鸣, 也就是那个戴白面具的人, 何时来的?” “他们又是何时走的?” 众人听着隋离一一问了个清楚,心道隋离道君还是没有变的, 公事公办, 并未有回护偏袒这位乌姑娘的意思。 只等无相子二人到了,事情就可真相大白了。 这厢隋离抿住唇, 不再问。 却无人知晓, 他又传音继续问了乌晶晶:“他们救了你, 你谢他们没有?” 乌晶晶点了下头。 隋离又传音问:“如何谢的?” 乌晶晶:“就……谢谢呀。哦, 我还忘了同那个俞岛主说了, 只和背后冒金光的说了。” 众人只能听见乌晶晶的声音, 登时听得一头雾水。 隋离面色一缓:“嗯。” 连名字也不知晓, 想是当时匆忙, 问都忘记问了。 乌晶晶似有所觉,歪头认真地道:“他们与你不相同的。” 隋离的动作顿了下, 面上神色不显,只指尖不自觉地攥了下。 周围人这会儿都快听傻了。 嗯?他们与你不相同?嗯?这话怎么生生品出了一分不同寻常的又娇又甜的味道? 这乌姑娘到底与隋离道君是什么关系? 隋离目光扫过, 也知众人心下在猜测什么。 ……改日还是应当教一教小妖怪如何传音,免得哪天当众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隋离转过头,这才重新看向了法音门长老。 法音门长老面色难看,心下已是极为不快,只是伏羲宗的三长老就在一旁,绝不是她法音门能轻易撂面子的。 “罢了,我先将我那徒儿的尸首带上来,也请隋离道君瞧一瞧。”她说罢一挥手,当即法音门的人便将尸首抬上来了。 众人见之顿时哗然。 只因那尸首被扒掉了一层皮,只留底下血肉模糊的躯体,一堆黄的白的红的。因抛尸荒野的缘故,还混着些泥土的黑褐色。 修士固然不同于凡人,可一旦死后,身上若无防腐的药物,便也只能落得这个模样,还散发阵阵腐臭气…… 乌晶晶昨晚的记忆,登时被勾了上来。 她想吐又忍住了。 毕竟昨日那个是要扒她的皮。 今日这个是被扒了皮,到底有几分可怜呢。 法音门长老低头瞧一眼,心中都觉得又怒又痛。 她忙转头去看隋离。 却见隋离转过身去,将一物扔了出去。 那东西是一条蓝色缎带,它没甚么名字,是修士尝试自己炼器初期,常常拿来练手的一样东西。 它有一个特性便是随心而动。 缎带轻飘飘落下去,一下绑住了乌晶晶的手腕。 乌晶晶:? 众人:? 绑错地方……了吧? 隋离:“……” 他上前一步,亲自动了手,将缎带拆下来。这东西还系得有些紧,拆的时候,乌晶晶忍不住“嘶”了一声。 隋离搭住缎带的手指一顿,很快又面无表情地将缎带拿起来,这次重新亲手绑了。 他绑住了乌晶晶的眼睛。 确认乌晶晶看不见后,他方才转身回来。 法音门长老:“……” 她初时还以为隋离要拿这乌姑娘伏法,谁知道,只是怕尸首吓着了这乌姑娘。 隋离扫过地上尸首,道:“这尸首应当死了已有十日了。” “你是说……她早早就被妖怪顶了皮囊了?” “不错。”只听得一道极年轻的少年音响起。 众人还不等转头去看,便已经先感觉到一种炙热的感觉笼罩住他们了。 于是众人纷纷让出了道理。 无相子抬手作了个揖,为地上尸首念了几句超度经文。 见他到来,法音门长老的脸色便好看了许多。 毕竟两家都是修的佛法,有着共同的信仰,自然也比旁人亲近些。 无相子忙将昨夜的事讲与众人听了。 隋离听罢,掀了掀眼皮,道:“若是如无相子所言,该是法音门要向她致以歉意才是。妖怪潜入门中,竟连门中长老也不曾发觉?那妖怪还险些要来扒了乌姑娘的皮……若非留有金光罩,今日岂不是又要多为一人收尸?” 法音门长老面上发红,她狼狈地低下了头,怒声道:“妖邪实在可恨,待到论剑大会后,定将它们悉数剿杀!” 隋离不由去看乌晶晶。 乌晶晶的身形轻轻抖了下。 隋离只觉这法音门长老,今日就没说过一句顺耳的话。 “不错,妖怪猖狂!那妖王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它们竟然还敢不知死活地来寻事?不怕断子绝孙,绝族灭种吗?”旁边有修士应和道。 此时笼子里的灵狐容夷也感觉到很淦了。 当着我的面你要绝我族?灭我种? 只是伏羲宗的人没有出声。 慢慢也就没有修士再应和了。 伏羲宗在此地,自然就是由他们主持大局。 这伏羲宗的三长老都还没开口说什么呢。 此时只听得无相子插声道:“姑娘受的伤好了吗?昨日我身上无药,不过今日却是带了金疮散来。姑娘可要用?” 话音落下,无相子手中便多了一只白瓷药瓶,他正要往不远处的桌案上放。 隋离眼皮一跳:“……你昨日受伤了?” 乌晶晶:“唔。” 她本能地伸手去接无相子手中的东西。 众人见状却是变了点脸色。 隋离心中更是“咚”地重重一跳,他飞快伸手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一刹,隋离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将无相子拍飞出去…… 不过没等到隋离出手,乌晶晶便已经准确无误地抓住那药瓶了。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同无相子在内。 少女白皙的手指还搭在那瓷瓶上。 她扣住往回拽了拽。 乌晶晶:“嗯?” 怎么不松手呀? 乌晶晶一边伸手去扒拉眼睛上的缎带,一边出声问:“我拿错了吗?” 无相子动了动唇。 他面上有一分茫然和震撼。 出声的是隋离:“没有。” 隋离紧跟着又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声:“无相子。” 无相子这才回神,垂眸盯着乌晶晶的指尖看了片刻,而后飞快地抽回了手。 他结结巴巴地道:“乌姑娘……乌姑娘觉得烫手吗?” 乌晶晶:? 明明是你自己要给我的呀,又不是我厚着脸皮要的,为什么烫手? 不等乌晶晶出声,无相子又问:“我能瞧一瞧乌姑娘的手吗?” 隋离垂下眼眸,眼底点点冷光隐去。 他有点些许的焦灼。只是这情绪来得突然又狂烈,一时寻不到来路。于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那厢乌晶晶摊开了手。 众修士不由屏了屏呼吸,一时间也好奇极了,齐齐盯住了乌晶晶的手。 少女真真是生得冰肌玉骨。 她那手腕雪白、纤细,腕骨与手指都极为漂亮。 掌心与指尖还略有些粉意。 隋离知晓所有人都在看小妖怪的手。 他压下心中那点儿莫名的焦灼。 他连小妖怪软绵绵、肉乎乎,透着粉,作梅花印状的爪子都捏过了…… 只听得无相子长舒一口气,道:“无事了,乌姑娘的手,安然无恙。” 乌晶晶不明所以:? 无人和她说过无相子究竟是个什么人,她眼下一头雾水。 还是一旁的修士道:“真是怪哉。这位乌姑娘与佛子的金光相接,竟一点灼烧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众人扭头看向法音门长老,道:“长老,见此情此景,恐怕这武陵镇上出再多的妖怪,那也绝不会与这位乌姑娘有一点干系了。” 法音门长老看向乌晶晶的目光,竟也登时缓和了许多。 她道:“不错。” 乌晶晶:??? 混在人群中的玉菱也傻了。 有隋离替乌晶晶作庇护,一举戳破不了乌晶晶的身份倒也不奇怪。她慢慢再另行设计就是。 可为何现下众人都斩钉截铁,说再多妖怪都与乌晶晶没干系了? 乌晶晶她就是妖怪啊! 一只连第二条尾巴都修炼不出来的废物狐狸啊! 那厢法音门长老吩咐门人将徒弟的尸首抬了下去,轻叹道:“能得佛子诵经,她泉下之路也当好走一些了。” 说罢,还掉了几滴眼泪。 “今日唐突乌姑娘,我等且先去为徒儿办身后事了。”法音门长老冲乌晶晶道。 法音门人来时汹汹,退去也快。 众修士见伏羲宗没别的指令,也就先暂且退去了。 那俞岛主始终没有出现。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尸首被搬走,乌晶晶也终于将缎带扯了下来。她眨眨眼,重新适应了下眼前的光。 一轮金光当前,还是怪扎眼的。 她忍不住眯了下眼。 无相子见状便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身后站着的金禅宗弟子,不由也跟着退了一步。 场面多少有点好笑了。 乌晶晶转头看隋离,低声问:“他叫无相子是吗?” 无相子:“是,我叫无相子。俗家名早就不用了。” 乌晶晶这才转头回去,问:“你摸起来,是比较特别吗?” 隋离:“……” 乌晶晶心底暗暗嘀咕,不然的话,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那样奇怪呢? 无相子耳根红了红,他甚至觉得手上好像还残留着这位乌姑娘指尖的温度。 无根子忙道:“你瞧见我身上这轮金光了吗?轻易无人能碰的。修为高一些的还好,至少能与我坐在一处。若是修为低的,恐怕被这轮金光灼烤得疼痛难忍。若是妖邪,甚至还会灰飞烟灭。” 乌晶晶忙缩了缩指尖,面上还得绷住了,不能让人瞧出来她心虚。 昨夜的豺狼精死得那样彻底。 可她……怎么没灰飞烟灭呢? 隋离骤然出声道:“无相子今日可还有别的事?” 无相子摇了摇头。 隋离淡淡道:“伏羲宗有事。” 无相子正想问什么事,金禅宗可帮得上?他蓦地反应过来。 哦,兴许是他不该留在这里打搅伏羲宗。 无相子朝乌晶晶拜了拜,这才带着其余弟子退下。 隋离转头去看三长老。 三长老:? 三长老:?? 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问道:“师侄,我也先出去么?” 隋离低声道:“三师叔请。” 三长老只好也带着人出去了。 阿俏就很自觉了,无须隋离开口,她就自个儿滚出去了。 等人都退干净了,隋离才想起来,这屋子早已破损不堪。旁边的墙洞还在漏风。 他只好撑了个结界起来。 “无相子身上的金光,并不单单是修为低的人与妖邪挡不住。他出生便有功德金光,等同将天地赏罚的规则背在了身上。心如明镜台者,自然触之无恙。而心中但凡有一丝妒、恨、贪、嗔……都不敢与之相触。修士再修道,心中也有贪念,有爱恨。世上更无人敢说,自己心中无一丝黑暗。因而,从来没有人敢触碰他……” 隋离一边缓声道,一边走到了乌晶晶面前。 “这样厉害?!”乌晶晶惊叹道。 不。 在今日众修士看来,厉害的人是你。 隋离其实也有一分惊讶。 修士杀妖,从来不讲情面。个中仇怨要追溯到万年前了。 他从未见过,原来有妖心思澄澈,比修士更甚,身躯之净,比佛修更甚。 别的妖怪,会被无相子的金光活活烤死。 她却已能触到无相子的手了。 想到此处。 隋离顿了下,然后按住了心头冰冷的思绪。 他在乌晶晶跟前站定,挽起她的袖口。 只见她的手腕与小臂连接处,果真有一道长长的划痕。 只是那伤口已然合拢,一点血也见不到了。 隋离不自觉地抚过了那道划痕。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动作一顿,倒也没有立即收回手。而是垂下眼眸,所有情绪全都掩在了漠然之下。 “昨夜可流血了?”隋离问。 乌晶晶连连点头,忙指了指床榻的方向:“滴了几点上去。” 隋离走过去。 果然有几点殷红血迹,落在被子与床沿。 血已经干了。 他按住血点,轻轻碾了碾,而后抬起手凑到鼻前。 浓烈的妖气,完全不可忽视。 只是因昨日这里就死了一只豺狼精,屋中妖气满满,众人才丝毫没有怀疑。 隋离来到架子前,取了帕子,放入铜盆中浸水打湿,而后拧得稍干,走过去,将床沿的血迹擦干净了。 可被子上的又该怎么处置? 血点再小,但只要有一人发现,就可置乌晶晶于万劫不复。 隋离转头看向了笼子里的灵狐。 容夷:“……” 现在感觉,就是很草。 隋离一手按在了笼门上。 乌晶晶不解地问:“这是作什么?” 隋离:“用它的血,盖住你的血。狐狸血骚,灵气又浓,足用了。” 容夷当场骂骂咧咧。 可是无人听见。 乌晶晶轻轻叹气:“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它是我们的崽崽呀。” 容夷:“……” 他突然觉得当儿子也不错。 狗日的至少不会当血袋。 容夷就差没当场喊娘了。 隋离转眸看乌晶晶:“不是用它的血,便是用我的血。” 乌晶晶想了想:“那还是用它的血吧,反正它还没有成年,记仇也记不住的。” 容夷:“……” 你们但凡真有个崽,也得被你们养死!!! 隋离抿了下唇,唇角往上轻轻勾了勾。 他只当是小妖怪舍不得用他的血了。 隋离打开笼门,看了看浑身脏兮兮的灵狐,他顿了片刻。 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双手套戴上。 容夷:有被羞辱到。 隋离突然顿了下,转头问乌晶晶:“你当真想要养它吗?”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嗯?是啊。”不是早早就说了要一起养它吗? 隋离关上了笼门。 他道:“年纪再小的狐狸,也是记仇的,算了。”记他仇无妨,倒不能记小妖怪的仇。 隋离脱下手套,而后盯住了乌晶晶,突地问:“你的牙齿尖吗?” 乌晶晶张开嘴:“啊~” 乌晶晶:“你要摸摸吗?” 隋离又抿了下唇。 怎么什么都是邀请人来摸摸? 隋离抬手摸了下乌晶晶手上的伤痕,而后按住了自己手腕处一模一样的地方。 他道:“你过来,咬我一口,不要用原形的牙。” 乌晶晶:? 她舔了舔唇。 乌晶晶馋隋离身上的灵气很久了。 可是她一直想着没关系,等到双修的时候就可以滋溜吸一口大的了! 然后才忍住了。 但是今天…… 是他让她咬的哦。 乌晶晶走上前去,正要弯腰。 隋离一手扶住了她,然后抬高了自己的手腕,递到她的唇边去。 乌晶晶的唇挨了上去。 隋离眼皮又跳了跳,连带着好像手腕处的脉搏也跳了起来。 他垂下眼眸。能看见小妖怪乌黑的发丝,一点粉色的唇瓣,一点雪白的面颊。 隋离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他会容许,甚至是邀请一只小妖怪来咬他。 这边乌晶晶就没有那样多的心思了。 她“啊呜”张大嘴。 一口咬住了隋离的手腕。 没有出血…… 甚至有点痒。 隋离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才能忍住那点痒意。 乌晶晶:? 怎么咬不破? 她磨了磨牙。 更痒了。 像是小动物笨拙的又亲又咬。 ……算了。 隋离另一只手抬起来,推住了乌晶晶的下巴。然后半推半捏地,将乌晶晶的脑袋抬了起来。 隋离:“还是我自己来吧。” 乌晶晶眼尾沮丧地垂下,只好眼巴巴地盯住了他的动作。 隋离从乌晶晶的储物袋中掏出了一支发簪,用尖的那头很快划出了一道伤痕。 血顷刻便涌了出来。 隋离立即抬手,将血洒上被子,精准地盖住了乌晶晶留下的血迹。 “好了。”隋离说罢,转过身来。 却见乌晶晶眼巴巴地盯住了他,双眸晶亮,小声问:“我能帮你把血舔干净吗?” 隋离不自觉地用力攥了下手指。 手腕处涌出的血便更多了。 乌晶晶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要流地上了!” 然后她又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吸溜吸溜。 浓郁的灵气立时涌入了她的身体里。 比她在客栈中吃的灵植大餐,灵气要充沛得多得多得多。 隋离已经彻底僵在那里了。 他抬不起手来推开乌晶晶,也说不出停下的话。 她的舌尖扫过伤痕。 小妖怪的眼珠子都放着光。 笼子里拥有绝佳视角、第一方位,将这一幕观看得清清楚楚的容夷:“……” 我寻思我上辈子也没有刨伏羲宗十八代祖坟啊? 为什么要落得这个境地? 隋离眸中暗光滑过。 他另一只手飞快地抬起来,一下掐住了乌晶晶的脸颊,将她推开了些。 小妖怪有些控制不住,尖牙都快探出来了。 乌晶晶被他推开,便乖乖地立在了那里。 她额前的一点发被汗湿,紧贴住了光洁的额头,底下是一双微醺的眼眸,水光潋滟。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只是嘴边还有一圈儿淡淡血迹,那是她自己舔不到的地方。 隋离掐住她面颊的手松了松,拇指挪动位置,按在了她嘴边的血迹上。 隋离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力地擦去了残留的血迹。 而后他按在了她的尖牙上,轻点了点:“收回去。” 乌晶晶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尖牙也收了回去。 然后打了个嗝。 她头一回吃如此浓郁的灵气,吃到撑。 隋离收起手,藏于宽大的袖中。 他略不快地道:“不得随意舔别人的伤口知道吗?” 乌晶晶先是点头:“嗯嗯嗯!” 而后她又露出自己的手腕:“我昨日就是自己把伤口里的血舔干净的。”她小声为自己辩解道:“狐狸都是这样舔舐伤口的呀。” 她这样一说。 隋离倒是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狐族族长也这样舔过你的伤口?”隋离问。 乌晶晶摇摇头:“那倒没有,我是瞧别的狐狸是这样的,狼也是啊,狮子也是啊,老虎也是啊……” 果然是兽类天性。 隋离摩挲了下指尖,走回到铜盆旁,用水将手洗净了。 乌晶晶见了水,忙道:“不如拿这个给崽崽洗个澡吧?” 隋离:“……” 隋离:“伏羲宗的人已经在外面等候许久了,倒不好再叫他们多等。” 乌晶晶想了想:“也是,那改日再洗吧。” 她忙走到他的身边去,又掀起来他的袖子看。 “已经愈合了。”乌晶晶惊讶地道,“好快!” 她顿了顿,忙睁眼说瞎话道:“一定是我的口水有用!夫……哥哥,你下回受伤了,也让我帮你治治吧?” 隋离:“……” 那簪子只是凡物,而他却是修士之体,伤痕落上去自然转眼便能愈合。 与小妖怪的口水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想多吸他几口血,多吸些灵气罢了。 隋离没有再出声。 没有纠正她的错误,也没有应和她的话。 他将无相子给的药瓶拿过来,打开塞子,又合上,扔入了乌晶晶的储物袋中。 隋离收起结界,这才又拎起笼子:“走罢。” 门外三长老等人果然已经等了许久了。 因那门不成门,昨日被俞岛主毁了个干净。 三长老他们还不得不退远些等。 见隋离出来,他们立即迎了上去。 一股血腥气骤然扑鼻而来。 三长老大惊失色:“师侄怎么受伤了?” 隋离借口已然想好了。 他垂眸挽起袖口,露出那一点伤痕,道:“她昨日受了伤,疼得厉害,还不肯用药,怕药粉撒上去疼。她年纪小,吃不得苦,拿她无法,便也只有陪她一起疼了,才好哄她上药。” 三长老愣住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地位非凡(能叫隋离都亲自放血来哄...) 第二十二章 三长老恍惚了很久。 失踪了一段时间的隋离, 确实是变了。 可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不过三长老已经从阳九阳十口中,得知乌晶晶乃是隋离的恩人。 修真者,欠下恩情乃是大忌! 为更纯粹地修仙, 要将恩情还个干净, 倒也不奇怪。 于是三长老按住了脑中繁乱的思绪,就这样领路在前, 缓缓往楼下走。 不多时,便有法音门的人过来,以特殊之法,将乌晶晶住过的这间天字号房, 整个拆离了下来。 他们要借屋中痕迹, 还原当夜屋中发生过的事,从而寻摸出这妖怪的习性、目的, 甚至是妖怪有多厉害, 又带了什么法宝来…… 乌晶晶走在隋离身侧,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吗?”她问。 三长老知她是恩人, 加上隋离都开口说了, 她年纪小, 恐有几分娇气。 三长老便回头笑了笑, 同她解答道:“乌姑娘修的是什么功法?如今修到什么境界了?乌姑娘不知晓大能修士, 多有移山迁海的本领罢?这倒不算得什么了。” 乌晶晶:“我……” 她扭头瞧了瞧隋离, 但隋离什么也没有说。 她便自个儿答了:“才……才筑基。” 三长老闻声, 倒也并未露出轻视之色, 忙又问:“乌姑娘年岁几何?” 蛋里孵的年纪应当不算吧? 乌晶晶:“十七了,再过些日子就十八了。” 三长老登时惊讶无比:“那姑娘在修仙一途, 也属难得一见之才啊!可曾测过灵根?” 乌晶晶点点头:“是水。” 妖怪自然是没有灵根之分的。 狐族中,赤狐一脉擅火, 雪狐一脉擅水。乌晶晶哪一脉都不是,但水火木土她都使得。这也是她幼年时在外摸爬滚打,才慢慢自个儿发现的。 三长老搓了搓手笑道:“倒是巧了,我也是水灵根。你虽不是伏羲宗的人,但若是寻着修炼上的瓶颈,也可来寻我……隋离师侄性子冷,少与人指点这些。” 修真界中多少人求着,都难得隋离一个点头啊。 隋离:“……” 他扫了三长老一眼。 三长老毫无所觉。 北泽洲是没有修士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隋离便是乌晶晶接触的第一个修士。 乌晶晶其实不太了解,修士与妖的天生对立。而眼下见三长老这样慈和,她便准备点头了。 只不过头点到一半,她又顿住了,忙再度回头去看隋离。 她眼巴巴地问:“我能答应吗?哥哥。” 三长老又呆了下。 心道这小姑娘实在乖得厉害啊。 难怪隋离这样的人,在她跟前,态度都软化了一分。 隋离听乌晶晶还知道问自己,面色也稍霁。 “三长老有弟子二十一人,哪里教得过来?” 三长老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转头窥到隋离面上冷色,他便闭嘴了。 明面上,他是三师叔。 隋离乃是他的师侄。 可实际呢?伏羲宗上下,第一听命宗主羿升道尊,第二便是听命于隋离了。 “这客栈是住不得了,只怕后头还有风波。”三长老轻声叹气,“干脆请乌姑娘就住在伏羲宗的下榻之所吧。” 隋离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淡淡道:“她非是伏羲宗人,恐被防护大阵所伤。” 三长老一想也是。 少女才筑基修为,被大阵蹭一下,那也够呛的。 三长老笑道:“此事简单,拿了我的令牌去就是。” 乌晶晶:“还有阿俏呢?” 三长老回头看了一眼,道:“是,还有这位侍女姑娘。只是我那里令牌只一个……要连夜再做一个出来才是。” 阿俏只好看向隋离。 男人应当有法子吧? 谁晓得隋离看也没看她一眼。 阿俏暗暗咬牙。 这人心性冷酷,如今除了将乌晶晶放在眼中,也就再不看旁人了。 罢了。 能照顾到乌晶晶就已经很好了。 阿俏道:“不妨事,我的屋子还好好的,我能住客栈的。” 三长老点了点头,派了个弟子送阿俏回去。 一炷香后。 伏羲宗三长老的令牌便悬挂在了乌晶晶的腰间。 乌晶晶也得以顺利进入了这座空中小岛。 因第二日便是论剑大会,三长老等人为乌晶晶安排了住处后就各自修炼去了。 乌晶晶推门,进到屋中。 只见桌案上摆着灵果、灵泉泡的茶,旁边的蒲团上也散发着淡淡的灵气……于她来说,实乃人间第一仙境! 隋离站在门外,没有动。 也不知昨日可有留下阴影,小妖怪会不会害怕。 但她如今是人形,倒不好与他同住。 隋离心念一动。 面前的门便被“啪”一声关上了。 小妖怪抓了只灵果,在床榻上打了两个滚儿,哪里还记得他? 罢了。 兽类天性。 隋离心中又划过这四字,方才平去了心中那点微妙的不快。 一转眼,便又到了入夜时分。 隋离闭目躺在床榻上,月光流转于身,化作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他的身躯。 只听得窗户“吱呀”一声。 隋离没有睁眼,但他的灵识却能将周遭的一切都收入眼中。 一只毛绒绒的脑袋顶开了窗户。 然后那小东西跳进来,一路疾奔,最后高高跃起来,重重落在了隋离的腰腹上。 她抬爪拍拍隋离的手。 然后撅起屁股,将自己的大尾巴塞进了他的掌心。 等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她才闭眼睡了。 隋离当然识得这是谁。 除了乌晶晶,再没有旁人了。 他攥住了她毛绒绒的大尾巴,温热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他想,确实如她所说,狐狸毛最是暖和不过。 隋离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 翌日。 伏羲宗弟子来唤隋离起身。 隋离蓦地睁开眼,乌晶晶却已经不在屋中了。 他飞快地起身,顾不上用水,匆忙打了个清洁术在身上,推门便出去了。 伏羲宗弟子见到他,忙问:“大师哥可是在寻乌姑娘?” 隋离步子一顿:“……嗯。” 伏羲宗弟子道:“乌姑娘在园子里,瞧阳九阳十他们练功呢。” 隋离转身便往园子走去。 园子里竟然聚集了不少伏羲宗弟子,粗略一扫,有十来个。俱都在练剑招与口诀,分外卖力。 乌晶晶便坐在墙头,垂首瞧他们练功。 半点不怕修士也就罢了。 这些个伏羲宗弟子,竟也是一边卖力,一边悄悄往乌晶晶望去。 呈一副和谐景象。 ……倒是他想得多了。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他走到墙边,抬头对小妖怪道:“下来。” 乌晶晶敛起目光,冲他笑了笑,紧跟着忙指挥他:“你将手臂张开。” 隋离:“张开?” “嗯,接我呀。”乌晶晶顿了顿,“张开,张大一些。” 这厢练功的伏羲宗弟子登时全收住动作了,他们屏了屏呼吸,小心翼翼地盯住了隋离的背影。 这位乌姑娘想是不大了解大师哥的性子吧…… 怎么能叫大师哥接她呢? 伏羲宗弟子心中悄然想。 不如我去接吧? 这念头一动,一下踏出来四五个人,纷纷开口:“不敢劳动大师哥,不如我来吧……” 他们话音还没落下呢。 便见前方身形挺拔的白衣修士展开了双臂,墙头少女想也不想一跃而下,叫他接了个正着。 弟子们骤然哑口。 而那厢隋离缓缓转过身来,从他们身上扫过,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踏出来那几人,总觉得脑袋有些发凉。 隋离很快便将乌晶晶放了下来,又掸了掸乌晶晶衣角上的泥。他皱了下眉,仍觉得有些脏。 隋离头也不抬地道:“如今修行才到哪里?便惦记着道侣的事了?” 语毕,隋离才直起腰,回头去看方才那几人。 结果这下一瞧。 竟是包含那几人在内,每一个伏羲宗弟子都脸红了,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师哥,我、我等并无此意。” 隋离:“……” “你昨夜睡觉,觉得暖和么?”乌晶晶的声音在他跟前响起。 隋离这才收住思绪,转而朝乌晶晶看去。 乌晶晶见他不答,又踮脚,牵着他的耳朵,悄声问了一遍:“狐狸抱着是不是很暖和呀?” 隋离眉心一动,被乌晶晶打开了新思路。 小妖怪不能抱着那公狐狸睡觉。 他却能抱着小妖怪。 隋离低声道:“嗯,待到天亮时便觉得有些冷了。” 乌晶晶心下有几分得意。 那是自然! 因为到了晨间,我便走了…… 隋离盯着她瞧了会儿,转头道:“阳九,带上灵狐,去论剑大会。” 阳九应声。 妖族之主容夷终于迎来了他灵狐的短暂人生中……第一次洗澡。 隋离连狐带笼,将它丢进了论剑大会的池子。 容夷呛了一嘴水。 隋离蹲下身:“好好将你自己收拾干净。” 容夷满嘴脏话。 隋离冷冷看着它扑水,而后才缓缓起身。等转过身去,却见无相子几个大步走到了乌晶晶面前。 “我听闻你怕药粉洒在伤口上疼,今日便特地带了不疼的药来。”无相子递出了一个新的瓷瓶。 昨日隋离为了哄乌晶晶的那段说辞,今日已经传遍了。 众人惊愕不已不说,等真到了论剑大会上,低头一看,瞧见乌晶晶腰间挂着的令牌,与灵玉凑在一处。一个金光湛湛,一个莹润剔透。少女一有动作,它们便碰撞在一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众人恍惚间,终于认定这少女于伏羲宗来说,意义非凡。而于他们来说,便是地位非凡。 隋离那段话不仅是他划开皮肉放血的借口。 实则更是奠定乌晶晶身份地位的基石。 与其遮遮藏藏,不如叫修真界上下都知晓,她是碰不得的。 能叫隋离都亲自放血来哄的。 你算什么东西呢?敢惹得她? 如此,身份自然就遮住了。 这是隋离,也只有隋离敢行的大胆之事,将一只小妖怪,塞入众修士之间,且还要将她抬得高高的。 叫众修士也且只能先仰望着她。 无相子昨日那一身金光,也成了这出戏无形的辅助。 隋离再看无相子,顿时顺眼了些。 只是他一步上前,便见无相子目光灼灼地盯住了乌晶晶的手指,语气一本正经地问:“我与乌姑娘能十指相扣么?四指也行……再不济,两指也行……” 隋离:? 论剑大会上愈见热闹。越来越多的人听闻昨日发生的事,他们都不由朝这厢赶来,想要一睹乌晶晶的模样。 阿俏在人流之中,走得哆哆嗦嗦、谨小慎微。 没走几步,她脚下一崴,撞了个人。 阿俏匆忙抬头一瞧。 腰间佩剑,是剑宗的人…… 阿俏视线再一转,而后她一步也不停,飞快地走到了乌晶晶身旁。 赶在无相子之前,一把抓住了乌晶晶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阿晶。” 乌晶晶歪头:“阿俏,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啊?” 阿俏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我……”却再吐不出更多的话。 无相子捞了个空,便只干巴巴地捧住了那瓷瓶。 此时隋离扫了阿俏一眼。 这才头一回给了阿俏极高的评价。 是个忠仆。 隋离心道。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借一撮金光(1+2更) 第二十三章 “阿俏, 你是不是昨日睡觉冻着了?”乌晶晶问。 隋离:? 小妖怪难不成今日又要变成猫去给阿俏暖一暖? 阿俏摇摇头,还是没能说出来话。 她只悄悄与乌晶晶贴得近了些。 此时伏羲宗三长老与缥缈宗的长老,拾级而上, 落在中间的圆台上。 “请诸位修士按名榜先后, 登台论剑!” 语毕。 他们二人腾空而起,脚下画出五行八卦。随着白光闪过, 一道大阵落在了论剑台上。 论剑大会便正式开始了。 阿俏闭紧嘴,之后再不发一语。 论剑大会之所以不叫论道大会,是因为在初轮切磋后,众人要入古剑冢, 去寻一把名为“七杀”的剑。 “上古铸剑师兀辕先后铸七杀、赤霄、碧落黄泉、破天……等名剑。七杀便是长眠在这座山上。 “大约是在万年以前。无人知晓此地发生了何事, 只是一夜之间,无数古修士在此葬身, 其中以剑宗修士最多。后来便形成了一处古剑冢。这里没有修士的魂魄, 却有无数剑魂。 “为防修士误入,为剑魂所伤, 伏羲宗、金禅宗、剑宗、缥缈宗几个大宗, 联手将此地封禁。 “半月前, 山上忽地传来鸣啸声。竟是七杀剑从长眠中醒来了……” 无相子在一旁滔滔不绝地同乌晶晶解说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 已有两名修士落入大阵中。 登时风云皆变。 这是乌晶晶不曾见过的大场面。 那厢三长老回转身来, 接了无相子的话, 与乌晶晶道:“七杀, 在星命册中被称作是极凶之煞。可想而知这把剑的威力。它一鸣啸, 便引得无数剑魂躁动, 连远在数里之外的剑宗,其宗门里的剑都跟着颤动起来。” “所以要找到它, 否则不知哪一日,这些剑就都被引动戾气, 暴动而起,再不受人驱使了。”无相子又道,“还怕有些修士的本命法宝就是剑,若被引动,恐怕心魔顿生,一身修为尽废不说,还要赔上性命。” 说罢,无相子还抬手念了句“阿弥陀佛”。 旁人听见这边的声音,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心下免不了有几分艳羡。 谁人才能得这般待遇啊? 能叫无相子与伏羲宗长老围在中间,一字一句细心地解释给她听。 隋离此时淡淡出声:“难怪剑宗宗主,都亲自来了。” 三长老点头:“不错,他自是想要拿到七杀剑的。” 乌晶晶谁也不认得,便只好问:“谁是剑宗宗主?” 无相子忙问:“戈星夜知道是哪个吗?” 乌晶晶摇头。 一旁的人听得好一阵无语。 这位乌姑娘怎么谁也不认得? 无相子抬手一指:“那便是戈星夜了。” 乌晶晶:“啊,那日在客栈中,他与那个俞岛主一起站在楼下看我。” 她这下算是认得了。 隋离顿了下,不由也朝戈星夜扫了一眼。 无相子又道:“戈星夜身旁那位威势极重的人,便是剑宗宗主。” 那是一个着紫衣的男子,腰间并无佩剑,气势凌厉,甚至有几分阴沉。 “他看上去怎么……有些老?”乌晶晶疑惑出声。 既是宗主,修为高深,不该老才是呀。 “他一百多年以前,为从合体期破瓶颈入大乘期,寻了一处秘境闭关。闭关几年后,终于迈入大乘期。只是出关时,不知是功法出了岔子,还是为什么东西所伤,竟一夜白发,皱纹丛生。此后剑宗宗主的性情便有些阴沉了。”无相子轻叹道。 他瞧着少年模样,叹起气来,却是有几分悲悯气。 三长老道:“隋离师侄曾经说那是妖毒,只是不知是什么毒。” 乌晶晶闻声,不由瞧了瞧自己的爪子。 狐狸好像是没有毒的。 乌晶晶想。 或许是什么蝎子精、蜈蚣精之类的吧。 乌晶晶心道幸好。 若是她也带毒的话,她的夫君岂不是也要变成这副模样? 他们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其中一名修士被打下了台,血洒了一地。 乌晶晶鼻尖禁不住动了动。 隋离额头青筋直跳,一把按住了她的肩。 别的修士的血,她也想喝? “好惨。”乌晶晶舔了舔小尖牙,出声道。 三长老失笑道:“这算什么惨?修行大道上,受伤是常有的事。” 乌晶晶不由问:“那哥哥也会受伤吗?” 隋离按住她的手,顿时变得轻柔了些。 “你说隋离师侄?”三长老摇了摇头,“旁人轻易伤不得他,何况他刚刚又突破至了化神期。只有别人在他跟前吐血的份儿,吐完血还得多谢他指教。” 乌晶晶:“这样啊……” 她的夫君好像不仅不柔弱,甚至还十分凶悍。 隋离:“……” 他怎么像是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三分失落? 如此看了三轮比试。 乌晶晶突地想起来:“崽崽去哪里了?” 隋离:。 忘了。 隋离道:“它着实太脏了些,恰巧此地有一处净心池,我便将它放入池中了。” 乌晶晶点点头。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灵狐……会游泳吗?” 隋离自然不知道。 乌晶晶也不知道。 乌晶晶寻思自己小时候就差点淹死在河里,灵狐会比较厉害吗? 就在此时,众人蓦地发现,伏羲宗一行人,连同无相子突地匆匆转身走了。 怎么? 出什么大事了吗? 金禅宗的人也坐不住了。 剑宗的人一下也坐不住了。 缥缈宗、法音门的人一下也全坐不住了。 才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台上打得正酣,一转头,正准备瞧一瞧台下人敬仰、惊叹的目光…… 嗯? 人呢? 怎么走了大半? 是我们打得不够有花样吗? 净心池,池如其名。 坐入其中修炼,若有杂念,顷刻便会被抚平。心有怒气、怨憎,也都会得到平复。 只是池水寒冷刺骨,饶是修士之躯也轻易不能抵挡。 所以众人虽知晓它是个好东西,但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跳进去找罪受的。 容夷灵兽之躯,经洗涤后,自然是有益处的。 多日来的疲惫、虚弱似乎都被池水洗去了。 可是他妈的呛得慌啊! 他在池子里浮浮沉沉,咕咚咕咚,不知道喝了多少水。而每次心头一有想杀人的怒气,就会立刻被池水抚平。然后他再生怒气,再被抚平。 这样反反复复。 容夷觉得自己心中的草长了出来。 直到一阵脚步声近了,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庞大的威压,陡然笼罩而下。 容夷扑腾两下,浮出水面,差点惊出一声狐狸叫。 只见浩浩荡荡无数修士朝这边而来,身上威压逼人。 难不成是这些修士窥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竟是要出动这么多人斩杀他? 容夷心头一沉。 却听得一声:“有网吗?”少女声音脆甜,一下便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少女趴在池子边上,伸手去够他,没能够到。 她一点黑发垂入水中,上面都结了一层霜。 乌晶晶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有。”应声的是隋离。 “那怎么捞起来呢?”乌晶晶扭头问。 “你怕它死吗?”隋离淡淡问。 乌晶晶点了下头。 下一刻。 隋离却是与无相子几乎同一时间跳了进去。 隋离扫了无相子一眼。 “隋离道君上岸等吧,我一身金光,素来是不怕冷的。”无相子道。 隋离垂下眼眸:“无妨。” 他要拿给小妖怪的东西,又怎能借他人之手? 隋离飞快地抓住了池中央的笼子。 无相子紧跟其后,托住了笼子底部。 容夷这下真绷不住,“嗷”一声叫了出来。 无相子烫着它了。 无相子这才匆匆收手,面露尴尬之色道:“我倒是忘了,我不怕池水,这灵兽却怕我。” 隋离冲他微一颔首:“无妨。” 此时其余宗门的人也纷纷赶至了。 他们不明所以,但也准备先脱衣服跟着往下跳。 “池中有什么?” “难不成是有什么异状?” “或是宝物?” 三长老惊讶回头:“诸位怎么都来了?” “见贵宗的人和佛子都匆匆离开,我等怕是有什么大事,便也跟来了。” 三长老哭笑不得。 此时隋离抓着那笼子腾空而起,稳稳当当落在岸边。 因池水特殊,不是凡间水,隋离身上的衣衫也挡不住湿透了,连发丝也紧贴住了身躯。 登时更衬得他眉眼间冰寒之色甚浓。 正如九天上的仙人,方才从登天梯走下来一般。 他打开了笼门。 乌晶晶忙将容夷从里头捞了出来,给它擦了擦毛。 三长老这才指着灵狐道:“只是来池子里捞灵兽的。” 众人:??? 容夷出了池水,再无压制,满腔怨愤登时升腾而起,但很快又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真是新鲜了。 这样多的修士,头一回不是来杀他的,却是为了替那少女来捞他的。 容夷抬眸,这才真正打量起了乌晶晶的模样。 少女生得五官精致,垂眸时,眸光潋滟,忍不住叫人多看两眼。 容夷做过数年的妖王,身殒后,又在秘境山洞中独自待了万年。 这是他从那万年一成不变的孤寂中脱离出来后,第一回见到这般美景。 而后他蓦地听见少女道:“咦?它怎么秃啦?本来也不大好看,如今瞧着更丑了。” 容夷:“……” 无相子方才回到岸上,他微微垂首,面上略带一丝黯然,忙道:“是我将它烤秃了吧?” 乌晶晶鼻尖抽动了下:“……还有点香。” 无相子:? 容夷:? 只有隋离唇角的弧度软和了些,他道:“那不如架上,继续烤一烤,等熟了便能吃了?” 乌晶晶有点馋。 但还是顽强地摇了摇头:“还是好好养着吧,是我们的崽崽啊。” 容夷:“……” 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认个爹娘,真的很难活着走出修真界了。 乌晶晶又看向无相子:“你能将它烤干些么?” 众人:? 你拿佛子的金光去干这事儿?! 无相子用力抿了下唇:“我怕将它烤死。” 乌晶晶:“无妨。” 她说罢,将灵狐塞进笼子里,然后往无相子的方向推了推。 容夷烫脚,忍不住在笼子里蹦了两下。 乌晶晶见状便将笼子往后划拉了下,等到它不蹦了,才松开手,道:“你瞧,试一试就好了。” 容夷:“……”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连功德金光都不是用来超度他的了,而是用来给他……烘毛的? 无相子松了一口气,还认真地同乌晶晶道:“我一定很快将它的毛烤干。” 乌晶晶点点头,又好奇问他:“你方才说,你的金光不怕池水的冷?” 无相子:“不错。” 乌晶晶又问:“你身上的金光有多少啊?” 无相子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些。 无相子迟疑道:“应当有许多吧……” 乌晶晶忙冲他笑了下,问:“那我能借一点吗?”随后才轻轻叹气道:“晚间睡着实在太冷了。” 众修士:??? 他们再度陷入了震惊之中。 不是! 这玩意儿能借来给你取暖吗? 拿功德金光取暖?! 那厢无相子愣了下,倒是很快便笑了:“好啊,我借你!我借你一撮光!我要想想,怎么将它借给你……” 年轻的佛子面上那点黯然之色,彻底褪去。 只余一点金光照耀的熠熠之色。 众修士:……? 她借也就够离谱的了。 你还真给? 乌晶晶拉开自己的储物袋:“唔,我身上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么?我可以同你交换。” 三长老惊讶道:“这不是隋离师侄的储物袋吗?” 乌晶晶点头:“嗯,它现在归我用了。” 无相子似是有点怕隋离,他忙道:“不用,不用交换。” 乌晶晶收起储物袋:“好吧。” 只有隋离知道,这小妖怪这会儿跟先前馋他灵玉是一样的。 不多时。 灵狐身上的毛也已经烤干了,皮毛重新变得蓬松有光泽,这才真正有了几分灵兽的味道。 众人自然也就散去了。 而混在素心阁中的玉菱暗暗咬牙,一时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怒。 她是妖怪! 你们看不清吗? 只为了给她捞灵兽,便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她凭什么? 她把自己气了个倒仰。 万没想到,自己从狐族叛出来,并没有就此走上坦途。反倒又遇着了乌晶晶。而她要遮遮掩掩,乌晶晶这妖怪却大摇大摆地支使修士…… 得想个法子了…… 玉菱心道。 …… 这日论剑足足进行了二十二轮。 到月上梢头,众人才散去。 不少修士倒也从中悟了些东西,于是急匆匆地赶着回去修炼了。 无相子回到金禅宗的下榻之所,健步如飞。 正遇上戈星夜来见寻他。 戈星夜见他形容不同以往,不由问:“佛子今日因何事这样高兴?” 连金禅宗的两位师叔,也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们来此地是护卫佛子,因而并未掺和论剑大会,也不知今日无相子出去发生了何事。 无相子步子一顿,转头道:“我那金光,将一只灵兽……” 烤死了? “的毛烤干了。” 嗯??? 戈星夜一怔。 金禅宗两位师叔也怔住了。 就这……?这也能使他高兴么? 此时无相子又出了声,他问:“金光能分给旁人吗?” 师叔愣愣摇头。 也没人受得住金光啊,自然也就无人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无相子点点头道:“无妨。” 说罢便自个儿回去翻典籍了。 “佛子留步,宗主今日恶疾发作,要请佛子前去诵经……”戈星夜忙道。 无相子头也不回:“明日吧,明日定去。” 戈星夜:“今夜……” 无相子:“今夜不成。”他喃喃道:“没有金光,她定是很冷的。” 功德金光,说来何等荣耀,又何等厉害。 可他自出生起,连他的父母也碰不得他。 还是他那在伏羲宗的兄长,寻了金禅宗来。那时他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为了活命,就这样入了金禅宗。 修真界众人都惊叹于他身负金光,俨然等同一大杀器。 有此物,修炼速度也比常人更快些。 可他们也怕他的金光。 从来只有一人喜欢他身上的金光。 便是今日那位要问他借一撮光去取暖的乌姑娘。 无相子思绪一敛,更头也不回地走了。 戈星夜无法。 金禅宗与剑宗在修真界中地位同等,而无相子与他在宗中的地位也是一样。 他自然不能强行要无相子去诵经。 戈星夜回到了剑宗。 “师弟回来了?师尊正问起你呢,佛子呢?怎么不见佛子?”剑宗弟子迎了出来。 戈星夜推门而入。 只见座上坐着的剑宗宗主,他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一会儿变作黑,一会儿变作白。面上的皱纹也是飞快地长出来,又飞快地消失不见。 他不断地经历着从年轻到年老的过程。 这一幕十分怪异。 只是剑宗中人见得多了,脸色变也没变。 听见戈星夜的脚步声,剑宗宗主当即回过了头:“无相子呢?” 戈星夜回道:“他今日有事在身,无法分-身前来。” 只听得“咻”一声响。 无数剑气擦过戈星夜的身躯,落在了他身后。 他身后的门与半边墙应声裂出了数道缝隙。 弟子们都知是宗主发怒了,忙跪了下去。 只有戈星夜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剑宗宗主冷冷打量他半晌,道:“下去吧。” 弟子们忙去取灵泉水来,每回这般情景,宗主都是要用灵泉水的。 只是这回等他们打了水回来,屋中却没有宗主的身影了。 另一厢。 隋离坐在屋中,不动声色地道:“晚上冷?” 乌晶晶点了下头,道:“早晨我回去的时候,好冷好冷。” 她顿了下,又道:“我一会儿想去寻阿俏,我觉得阿俏今日怪怪的。” 隋离:“去多久?” 乌晶晶想了想,道:“不知道,也许半夜我就回来了。” 隋离觉得自己的心情甚是怪异。 阿俏是她的侍女,她去寻阿俏没什么问题。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点点冷光,道:“过来。” 乌晶晶走到了他的跟前。 “变回原形。”隋离道。 乌晶晶一头雾水,但还是立马就变回了原形。 隋离弯腰将她抱起来,从脑袋顶,一路摸到了大尾巴。 小妖怪嘴里禁不住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躺在他的肩头还想翻肚皮,只是毛又厚又多,还有点圆乎,翻一下没能翻过去。 “大师哥。”此时门外突地响起了声音。 隋离的手指顿了下,但还是继续抚了抚小妖怪的毛。 “大师哥,三师叔请师哥过去一趟。” 隋离没有动,他淡淡道:“且等片刻。” 手上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 修士豢养妖怪,该是极大逆不道之事。 可此刻,他的心却平静极了,没有半分的愧意,更没有一丝惧意。 他按着乌晶晶,足足揉了半盏茶的功夫,而后才轻轻勾了勾猫下巴,轻声道:“去吧,去找阿俏。” 乌晶晶霎地变回了人形。 一下变成了坐在他的腿上。 隋离眸光一闪。 但转眼乌晶晶便从他腿上跳下去了,走到门边去,将门打开,道:“我走啦。” 外头的弟子吓了一跳。 等抬头望向坐在那里的隋离,弟子都不自觉地结巴了起来:“乌、五姑娘一直在师哥屋中?” 隋离没有应声,他只缓缓站起身来,施了个清洁术,将一身猫毛除去,还不得随意扔了,免得叫人看见。 于是只能悉数收在了储物袋中。 他这才道:“走吧。” 隋离全然没发现。 如今他自己的储物袋,里头装的东西也是愈发乱了。 乌晶晶揣着令牌,出入自由。 她很快便回到了客栈。 只是一路上都禁不住想,为什么她去见阿俏,她那夫君便要按着她,从头到脚揉一顿呢? 那回她邀请他摸她肚皮,他都无动于衷呢。 真是怪。人都是这样怪的么? 乌晶晶摇摇头,来到了阿俏的天字号房外。 她抬手叩门,门却一下开了。 嗯? 没有锁? 乌晶晶走进去,便见床榻上,被子牢牢拢出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轻轻颤抖着。 “阿俏?”乌晶晶低低出声,“你冷么?” 床上的人形闻声顿住了,但很快便掀开了被子,厉喝一声:“阿晶快走!” 乌晶晶打小练出的本能,掉头就跑。 只是等她一步跨出门去,外头却并不是楼梯的走道。 而是一片漆黑。 仿佛另一个世界。 乌晶晶顿了顿,站在那里,不知该去门内,还是门外。 “她也是妖怪?”门内有一道男声响起。 乌晶晶回头,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紫衣,面带皱纹。 是剑宗的宗主。 床上的阿俏坐起来,柔和的眉眼变得凌厉了些。 她咬牙道:“我不是妖怪,她也不是。” 剑宗宗主冷嗤一声:“你不是?要我将你的肢节都扯下来吗?” 说罢,不等阿俏回答,他便又看向了乌晶晶:“她既与你一处,自然也是妖。隋离可知,她是妖?我知你不怕死,我今日就先扒了她的皮……” “你不怕伏羲宗寻你麻烦吗?”阿俏尖声道。 “我将她的妖丹扔在隋离面前,伏羲宗又能有何话说?” 乌晶晶想了想,忍无可忍,还是决定出声纠正他。 乌晶晶:“他见了,一定会生气的。” 他刚才还恋恋不舍摸了我的毛摸了好久。 你要是扒我的皮…… 乌晶晶:“他一定也扒你的皮!” 乌晶晶也不知道隋离会不会。 反正狠话要先放在这里。 输人不输阵,不,输妖不输阵! “不分大小的东西!”剑宗宗主嗓音阴冷道,“我乃是大乘期大能,他方才化神。世人皆信他是清源仙君转世,我却不信。他如何扒我的皮?难不成你还能叫伏羲宗的老东西都出来,为了你这小妖怪与我剑宗动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我有夫君(3更(补)...) 第二十四章 剑宗宗主说罢, 也并不从椅子上起身,只是朝乌晶晶伸出了手。 门外陡然刮起一股大风,便要将乌晶晶卷到他跟前去。 乌晶晶忙又拿出了那只金碗, 匆匆弯腰倒扣, 再念口诀。 “金禅宗的东西?”剑宗宗主眯了下眼。 他话音落下,金光罩也落下来笼住了乌晶晶。 只是这东西能挡外物的攻击, 却挡不住大风一卷,就将乌晶晶连人带碗,全卷起来了。 乌晶晶倒也不慌不忙,她怕弄丢了碗, 匆匆塞回到储物袋中。 只听得一阵低低的窸窣声。 藤蔓破土而出, 从窗外飞快地钻了进来,一下牢牢绑住了乌晶晶的手腕, 好叫她挡住那大风, 不被吹到男人的手里去。 藤蔓不停,一路向前。 很快将床榻上的阿俏也绑住了。 乌晶晶心念一动, 那藤蔓便拖着阿俏朝她飞去。 “小妖怪会的东西倒是多。”剑宗宗主冷眼看着她动作, “只是见识太少……你当此地还是客栈中吗?你入我结界, 结界随我心而动。我若要此地荒芜贫瘠, 无土无植, 你又何来藤蔓?” 他说罢, 那藤蔓果真消失了。 阿俏一下跌在了地上, 她连爬都没能爬起来, 便失声喊道:“别动!你不就是要我解你的白头蛊吗?何必……何必要这样呢?” 剑宗宗主这才顿了下,道:“你能这样想, 那真是极好。” 乌晶晶歪头瞧了瞧他。 心道白头蛊是什么? 她并未有多害怕,她经历过太多次的死里逃生了。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 霎时变回了原形。 “我就说是妖。……只是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剑宗宗主冷冷扫过乌晶晶。 对乌晶晶那么小一团,毛绒绒的蜷在地面上,全然没放在眼里。 只是今个儿和以往不同了。 小妖怪的身躯很快便如吹气似的,飞快地变大了起来,不多时,个头已经大到能将房屋都顶破了。 她的大尾巴高高扬起,柔软婀娜。 剑宗宗主扫了一眼,并未放在眼中。 大乘期修士离渡劫升仙,也就那么两步之遥了,世上自然少有他的敌手。 他冷声对阿俏道:“你是肯退让了,她像是不大肯呢。” 阿俏撑着地面,双手直发抖。 她抬脸去瞧乌晶晶,喉中的声音牢牢堵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就在此时,地动山摇。 剑宗宗主面色微凛:“谁人不知死活?闯我结界?” 他刚说完,便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想是那外头企图破结界的人,手法十分粗暴。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人影扑了进来。 结界轰然而塌。 乌晶晶怕叫人看见她的原形,之后给隋离徒添乱。见有人来,她便匆忙又变回了人形。 只是变得太急,人是回来了,屁股后面还老大一条尾巴。 她忙将尾巴卷吧卷吧,往屁股用力塞了塞。 “俞岛主?”剑宗宗主低低道。 那纵身跃入的身影稳稳当当地立在屋中,身形瘦长,衣衫单薄,面上扣着白色面具。 剑宗宗主迎上了俞岛主的视线,道:“我今日在此地抓着两只小妖,俞岛主也要来凑热闹吗?” 俞岛主扫了一眼:“谁是妖?” 他的嗓音嘶哑。 但乌晶晶听着,心底飞快地掠过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剑宗宗主一顿:“她二人……” 俞岛主反问:“她们身上可有妖气?” 剑宗宗主望着俞鸣,心下有一丝荒谬的感觉。 “俞岛主难道不知有掩盖妖气的丹药和法器吗?” 俞岛主上前一步道:“我只知她二人身上并无妖气。” 剑宗宗主面色一沉。 离火岛的俞鸣性情怪异他是知道的,但他想不通为何搅进这桩事里来。 路见不平? 那太可笑了! “打一掌出去,不就能瞧见原形了吗?”剑宗宗主说罢,转身便朝乌晶晶打了一掌。 金光罩再度落下来。 金光与掌风相撞,发出一声巨响,墙面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嗤”的一声响。 俞岛主指尖冒出一簇火,那火苗瞬间爆燃,变成大火朝剑宗宗主笼去。 剑宗宗主没成想一击不成,身后又有俞鸣。 到底是一岛之主。 他不敢托大,忙回身应对。 这厢乌晶晶低头去看,那只金碗已经裂开一道浅浅纹路了。 也不知下回还能不能用了……这是阳九的东西呢。 乌晶晶顾不上叹气,赶紧将阿俏从地上扶起来。 俞岛主与剑宗宗主已经打起来了。 登时火光大亮,剑气回荡。 狭小的空间转瞬便被拆了个粉碎。 屋破后。 便只余下了结界内的一片漆黑。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四人,再无别的景色,也没有旁人。 “俞岛主无故出手,是要与我剑宗作对吗?”剑宗宗主冷喝一声,抽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 那是一把长逾七尺的剑,通神泛着青色光芒。 俞岛主并未接他这句话,只是道:“你一掌打在那金光罩上,不多时金禅宗便会赶来了。” 剑宗宗主不由分神扫了乌晶晶一眼。 但让仍旧道:“那又何妨?杀妖伏魔乃是修士之本分!我还要问金禅宗的人,为何将此物给了一只妖怪呢。” 他话虽是如此说,手上却是陡然抽剑,剑气轰然而出。 俞岛主腾身而起,离火大盛,照亮了整个空间。 这个空间地动山摇得愈发厉害,轰隆声不绝于耳。 乌晶晶只觉得后领子一紧。 她被提溜了起来。 结界被撕出了一个口子。 那口子渐渐变大,戴着白面具的男人就这样拎着乌晶晶从那里跃了出去。 “阿俏!”乌晶晶飞快地回头去看。 剑宗宗主冷冷立在那里,嘴角缓缓流下了一点血。 他一手将阿俏抓在了手中。 两人的面容都在飞快地变化。剑宗宗主的脸飞快地经历着年轻与衰老。而阿俏的面容在柔美与狰狞之间,来回变幻,像是绷不住要现出原形了。 乌晶晶咬了下唇。 胸中的怒意陡然升腾到了顶点,可她怎么也够不上阿俏了。 离火岛的俞岛主拎着她,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的雪山飞去。 那厢无相子飞快地放下手中古籍,飞身出了空中岛。 可他对金光罩的感知已经变极为微弱了。 要么是一击之后,乌姑娘便带着金光罩转移了地方,要么是遇上了大能修士,金光罩不挡其力,裂开了。 无相子茫然立了片刻,而后决定转身去寻隋离。 伏羲宗的空中岛不多时便灯火通明了起来。 无相子疾步奔到隋离的屋外。 伏羲宗弟子紧随其后,这人是个辈分儿低的,张嘴便大喊一声:“大师伯!乌姑娘好像遇险了!” 不等无相子走到近前,那屋门便开了。 再晃眼一看,隋离已经站在门外了。 “怎么回事?”隋离问。 无相子茫然摇头,将自己的发现与隋离说了。 隋离抿了下唇,飞快地道:“你去客栈看她和阿俏在不在。” 无相子:“那你……” 隋离道:“她身上有我的气息,我立即画一道追踪符寻她……” 无相子的声音拔高了一点点:“她身上有你的气息?” 这下连伏羲宗弟子都懵懵地看了隋离一眼。 隋离掀了掀眼皮:“她身上有我的东西。” 他没有说乌晶晶喝了他的血。 无相子红了脸:“哦哦哦!我这就去了!” 说罢,赶紧掉头往客栈去。 众弟子自然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想到哪里去了? 着实不该这样想大师哥! “你们在镇中寻找踪迹。”隋离将弟子们也打发出去了。 “是!” 经这么一出。 三长老也闻声赶来了。 而这时候隋离已经飞快地画好符了。 三长老知道乌晶晶出事了,登时也变了脸,怒骂道:“这些妖邪之物,还不肯消停?论剑大会这才几日?便如此按捺不住了!叫我抓住了……” 隋离抬手将追踪符打了出去,打断三长老道:“请三师叔在此地等候消息,若是她回来了,三师叔便告知我。” 三长老应声:“哎!” 隋离这才纵身跃下空中岛,跟上了那道追踪符。 留下三长老独守空巢,越守越觉得不是滋味儿。 总不会是论剑大会要出什么大事了吧? 三番两次都是这位乌姑娘遭罪,总不会是冲我们伏羲宗来的吧?还是冲隋离来的? 三长老按不住,坐在园子里,打开了传讯玉简,朝伏羲宗内传了讯息回去。 这下远在深山的伏羲宗也登时灯火通明了起来。 这边俞岛主落在山间,这才松开了乌晶晶的领子。 乌晶晶的头发已经被吹得乱糟糟的了,小姑娘像是刚在雪地里打过滚儿似的,可爱又可怜。 她抬起脸。 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俞岛主抬了抬手,又放下了,只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块绢帕。 “阿俏……”乌晶晶低低呜咽了一声,还禁不住打了个嗝。 她没有去接俞岛主的帕子,而是先扭头瞧了瞧背后的武陵镇。 她觉得不太对。 乌晶晶扭回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俞岛主:“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回伏羲宗……” 俞岛主的身形绷紧。 似是有极大情绪起伏,但又忍下了。 “回伏羲宗?让隋离替你去救阿俏吗?”俞岛主嘶哑出声。 他问:“他凭什么?更不提剑宗宗主已入大乘,隋离纵使是仙君转世,至少眼下还不是他对手。除非伏羲宗同为大乘修士的三长老出手……可是凭什么?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侍女。” 他缓缓阐述完了这个残酷的道理。 “阿俏于我来说,不是不起眼的小侍女。”乌晶晶退后了半步。 她方才对上剑宗宗主,紧绷得厉害,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雪山的风一吹,她就禁不住冻得直哆嗦。 瞧着更可怜巴巴了。 她从小没接触过一个修士。 在她看来,人比妖好,比狐鸣山的每一只妖都好。 哪里晓得这里有一个疯子呢? 若是知晓,她才不带阿俏来玄极洲。 乌晶晶伤心极了,眼泪掉得更凶,睫毛打湿后,甚至结了一层淡淡的霜。 她哆哆嗦嗦地蹲下去将自己蜷成一团,一边去挡风雪,一边飞快想着储物袋里还有什么,是能拿来救阿俏的。 “我要下山,我要去伏羲宗,你不能带我走,我有夫君……”乌晶晶轻声道。 俞岛主听到这句话,似是怒不可遏。 一掌打了出去,竟是轰掉了半个雪山山峰。 山顶的雪顺着斜坡轰隆而下。 乌晶晶睫毛轻颤,将他一掌轰出去的动作收入眼中,她抬起眼眸,有一点不可思议:“你是赤熠?” 赤熠是狐族族长的名字。 俞岛主一言不发。 此时却见不远处,一道身影纵身飞来。 那身影凌厉非常。到了近前,一把将乌晶晶捞到了怀中。 乌晶晶嗅到熟悉的气息,想也不想就变回原形,飞快地钻入了他的衣领,往他胸前一坐。 哆哆嗦嗦地喵呜了一声。 小妖怪一身冰凉。 隋离都冻得眼皮跳了下,但他托了托小妖怪的屁股,将她按住了。 看也不看俞岛主一眼,转身跳下了山。 下一刻。 被俞岛主掌风轰开的山上积雪,轰隆隆地彻底滚了下来。 瞬间吞没了方才站立的那个山坡。 寒风猎猎,吹起隋离的衣摆。 他面色依旧冰冷,没甚么多余的情绪。但乌晶晶偎在他的胸口,慢慢地暖和了起来。 等终于落了地。他一把托住了小妖怪的脑袋:“变回来。” 乌晶晶闻声本能地变回了人形,却忘了自己还在他胸口揣着。 一眨眼。 乌晶晶变是变回来了,但却与隋离紧紧贴在了一处。 隋离的衣衫将她整个人一起裹在了里头。 隋离:“……” 他不得不解开衣带,一件接一件。 而后乌晶晶才从他怀中脱离。 她两眼通红,鼻尖也被冻得通红,皮肤却更见雪白,那睫毛上结的霜也仍在。 瞧着便似冰雪化的人。 眼底盈盈水意,都有些动人。 她哭得可怜极了,唇一张一合。 他知她当时被吓住了,怕极了,正要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只听得她喉中挤出了一声:“阿俏……” 不是夫君,也不是哥哥。是阿俏。 …… 隋离在那里站了会儿,见乌晶晶哭得愈发伤心了。 他到底还是抬起了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淡淡问:“嗯,阿俏怎么了?带你去找阿俏。” “客栈……剑宗宗主……”乌晶晶冻得还没完全缓过来,她一边往客栈走,一边抽着冷气,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讲清楚了。 等讲完。 乌晶晶半途顿了顿,扭头望着隋离:“他很厉害……你会怕吗?” 隋离:“不会。” 乌晶晶哽咽道:“那你会受伤吗?” 隋离忍住了抚去她睫毛上结霜的冲动,他淡淡反问:“你不是想喝我的血吗?我受伤了,你便能喝了。” 乌晶晶干巴巴地道:“那、那现在也不是很想喝了。”她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也不是喝,是治伤,舔一舔,你的伤就好了。” 隋离顿了下,淡声应道:“嗯,那一会儿你就给我治伤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白头偕老(隋离:你可信我?...) 第二十五章 隋离找到乌晶晶的时候, 无相子也赶到了客栈。 此时正好结界破。 结界一破,大半个客栈终于支撑不住,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 骤然崩塌, 不少修士都被埋在了里面。 无相子显得秀丽的眉眼,这才骤然一凌。 他忙飞身上前, 引修士从废墟中出来。 那些修士自个儿顶开砖瓦出来,连连摇头:“倒也不必劳动佛子了,我们自行出来就是了。” 无相子垂眸收手,淡淡笑了下, 也不再往前。 这客栈崩塌突然, 许多修士猝不及防,但也有些修士常年周身加持护体, 因而还能悠然地从废墟中出来。 无相子便盯住了他们, 问:“可见到乌姑娘了?” 经由隋离那个哄上药的传闻后,再加上论剑大会上的池中捞兽行动, 如今几乎是无人不识乌姑娘了。 众人一听他问, 便本能地也回头去瞧废墟。 “不曾见到。” “不, 见到过, 她好似去了二楼左边的天字号房间。那里也住着一个姑娘, 她们是认识的吧?” 无相子道:“你是说阿俏?” “是吧, 我们也不知那姑娘叫什么呢。” 无相子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就不曾见过了啊……” “阿俏也没再见到了?” “没有。” 无相子轻轻皱了下眉。 他在此地已经感知不到金光罩了, 可四下也没有丝毫的妖气。 她们能是被什么人劫走的?是冲伏羲宗去的吗?还是冲整个论剑大会? 无相子与伏羲宗的三长老想得都差不多。 都以为这是个大阴谋。 无相子立在原地想了想, 当即传音回了金禅宗所在的空中岛。 众人见状,不明所以:“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无相子抿着唇, 没有出声。 此时一阵脚步声近了。 众人转头望去,便见着隋离二人。 “乌姑娘不是在这里吗?”有修士出声道。 无相子忙也转头去看。 乌晶晶确实与隋离走在一处, 只是若仔细看,便能看得出来她在轻轻发抖,面颊雪白得过了分,像是刚被人从冰天雪地里捞出来似的。 “隋离道君。”无相子迎了上去,“是在何处寻到乌姑娘的?” “俞鸣将她救出来,带到了山上。”隋离道。 他心下其实也有些奇怪。 俞鸣为什么会察觉到小妖怪遇险?人人都知乌姑娘是伏羲宗的客人。俞鸣为什么不送她回伏羲宗?而是带着她一路上了山。 “俞岛主?”无相子也是一愣,“那俞岛主人呢?” “雪崩而下,俞鸣已经不知去向。” “那对乌姑娘和阿俏姑娘出手的人是谁?”无相子皱眉。 乌晶晶看向眼前的废墟,哑声道:“恐怕已经带着阿俏走了。” 那个人既那样厉害,当然不会被压在废墟之下。 无相子想想也是,点头道:“不错,他若认得金禅宗之物,自然不会在这里擎等着我们来围剿他。” 隋离转过身,道:“去剑宗。” 无相子还没能跟得上思路:“剑宗?” 无相子猜测或许是来的路上,乌姑娘已经提前与隋离道君说了些什么,便也不多问,当即与他们一并前往剑宗所在的空中岛。 剑宗的岛外有七把剑围了一圈儿作护卫。因剑宗的剑气向来凌厉,于是附近也没什么人经过。 无相子顿了顿脚步,这才问:“袭击乌姑娘的人是剑宗的人?” 这世上人人都或有私心。 但无相子不会。 于是隋离没有瞒他,平静陈述道:“是剑宗宗主。” 无相子惊了一跳:“怎么会?会不会是他人伪装的?” “谁人能装得了?能叫俞鸣都不与他正面相对,而是破结界先走。”隋离道。 “可是为何……剑宗难道有心要与伏羲宗割席吗?”无相子面露茫然。 是啊,为何? 乌晶晶也在想。 隋离也不知,她们与剑宗宗主才只在论剑大会,打过一个照面。 是识破了她们的妖怪身份? 但听小妖怪的表述,并不像是这样。 乌晶晶突地出声问:“白头蛊是什么?” 无相子面露赧然道:“我读过的书到底还是少了些,竟不曾听过白头蛊。” 隋离顿了顿,倒是出声道:“北泽洲有一永夜国,永夜国的边塞有一族,名叫珈珈。白头蛊是珈珈族的东西。” 乌晶晶轻声问:“是下在人身上,这个人便会白头吗?” 无相子禁不住笑了下。 心道乌姑娘真是心思纯粹,不懂白头之意。 他道:“白头蛊的白头,应当是取自白头偕老之意吧?可是情人之间用的?” 隋离点了下头。 乌晶晶道:“剑宗宗主要阿俏给他解的,就是这个白头蛊。” 无相子一下想起了剑宗宗主一百多年前,出关之后身上的异变。 无相子惊道:“那不是妖毒?是白头蛊?” 乌晶晶也不清楚:“……是吧。” 她说罢,忍不住抬头望了望眼前的空中岛:“我们先上去么?” 无相子道:“咱们这样是进不去的,莫要小看剑宗大阵。你且等着,我唤戈星夜出来。” 隋离没有动。 伏羲宗的令牌当然也能叩开剑宗的大门,但这就太容易打草惊蛇了。 戈星夜出来接就不一样了。 只见无相子屈指一弹。 一颗圆润的珠子飞出去,弹中了一柄剑的剑柄。 无相子道:“那是戈星夜铸的剑。” 乌晶晶闻声抬眸。 只见那柄剑的剑身上刻有蓝色符文,浮动在半空中,逸散着点点蓝色灵气。 不多时。 宅子的大门敞开,戈星夜快步走出来,问:“可是佛子?” 无相子应了声。 只听得铮鸣声响,那七把剑立时让出了路来。 隋离闻声托住乌晶晶的腰,将她轻轻一带,便纵身落在了岛上。 戈星夜见了他们也有点惊讶:“隋离道君怎么也来了?” 无相子双手合十,道:“先前不是没有空吗?正巧眼下得空,便想着来为宁胤剑尊诵经,压制恶疾。” 宁胤便是剑宗宗主的姓名。 戈星夜面色一缓,道:“佛子与道君,还有……这位乌姑娘且先进门饮一杯灵茶。师尊头疼得厉害,方才出去练了一套剑招,刚刚歇下,我得派人去通报一声。” 隋离点了头。 无相子也才跟着点头。 等进了门。 无相子便与隋离传起了音。 二人也尚算贴心,乌晶晶还没学会传音,但她却能听见他们所说的话。 “恐怕剑尊不会见我们。”无相子道。 隋离神色不变,似是早就猜到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戈星夜回来了,说师尊不见客。 隋离传音道:“你说你就在屋外为他诵经。” 无相子便按着隋离教的话说了。 戈星夜见过剑宗宗主因恶疾发怒的模样,心下也是希望能缓解师尊痛苦的,如此剑宗弟子也都能好过许多。 于是他点点头道:“此法甚好。” 当即便带着人到了剑宗宗主的院门外。 隋离再度传音道:“我有一法,可逼出阿俏所在。但却要泄露她的身份,她还要吃些苦头。但我会庇佑她性命,叫她从剑宗宗主手底下脱出……” 无相子听得认认真真,等听到最后了,他才蓦地反应过来,这话怕是同乌姑娘说的。 隋离传音问:“你可信我?” 乌晶晶抬脸瞧他,冲着他重重点了下头。 从隋离说要带她去找阿俏时起,她便信他了。 如果没有他…… 她连这里都进不来。 隋离当即传音道:“诵《楞严咒》。” 无相子愣了下。 佛家经文种类繁多,有往生咒,有消灾吉祥咒,也有作修炼用的经文。 它们大都具有驱邪、镇妖的作用。 只是这其中的《楞严咒》,乃是最最厉害的驱邪镇妖的经文,其力之大,能叫修为不够高的妖怪,当场现出原形,七窍流血。如此念诵一轮,妖邪皆灭。 乌晶晶便不懂得这些了。 她只眼巴巴地盯住里头那扇门。 她知晓,剑宗宗主应当是将阿俏藏在自己的屋中,因为只有这样,方才是最稳当的。 “念。”隋离又催促了一声。 无相子深吸一口气,当即便开始诵《楞严咒》。 屋内。 剑宗宗主宁胤身形委顿,一手按住床榻。他面上皱纹不减,于是越显得了冷酷阴沉,且有种腐朽死亡的气息。 这就是为什么怕老,而要求长生的缘故。 若非是他恶疾发作。 他又怎会放俞鸣走? 宁胤面色越发地冷。 那只妖怪动作也快,转眼便带着隋离上门来了。 真是怪了,隋离在修真界中素来冷漠,不与旁人交往。眼下倒是被驱使动了。 不过无妨。 他到底是剑宗宗主……谁人又敢擅闯此地,要搜他剑宗的身呢? 他已经抓到阿俏。 阿俏便是死也只能死在这里了。 宁胤转头扫去。 阿俏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宁胤低声道:“她来救你了。” 阿俏这才动了动。 宁胤又道:“可是她救不了你。哪怕只隔着一道门,她也破不开,闯不进来。” 阿俏翻了个身,虚弱地道:“我又何须她救呢?我若死了,你也要一起死。” 她话音方才落下,只听得外面骤然响起经文念诵的声音。 阿俏登时露出极痛苦的表情。 她面容狰狞,四肢抽搐。 而后蓦地现了形,将屋中桌椅悉数扫翻。 一股妖气冲天,是先前吃的丹药也按不住的了。 只见一只巨大的蜈蚣,盘桓在屋中。 而后屋外传来隋离一声冰冷的厉喝:“剑宗宗主竟敢私藏妖物?将人拿下!” 宁胤一怔。 登时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放屁! 明明是他伏羲宗藏了妖怪,如今怎么成了他藏妖怪了? 实在是倒打一耙!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他生来无心(1+2更) 第二十六章 金禅宗弟子早早得了无相子的传音, 等他们赶到客栈时,才从其余修士口中得知,无相子往剑宗去了。 他们不知出了什么事, 但佛子金贵啊, 于是想也不想也就往剑宗去了。 也实在是巧。 他们方才走到剑宗的空中岛脚下,一股强烈的威压骤然朝四周扩散开。 而后他们都听见了隋离那一声冰冷的厉喝。 什么? 剑宗宗主窝藏妖怪? 想是无相子去为他诵经压制恶疾时发现的。 金禅宗众人面色一变, 当即飞身而起,正面迎上剑宗大阵。 剑宗弟子想此事当是误会,忙将剑阵撤了,免得双方真打急眼了, 后头更不好说了。 剑阵一撤。 金禅宗弟子也就飞快地进到了院中。 他们只听得“轰”一声响, 院中的主厢房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炸开。 隋离将他身旁的乌姑娘往旁边一推,随即欺身而上。 众人定睛再看。 厢房之中, 剑宗宗主宁胤盘腿而坐, 他的面容因不断变化而显得有几分诡异阴沉。 再垂眸。 ……果然有妖! 那妖怪长得好生长!好生大! 宁胤此时还怒喝道:“隋离!你竟敢污蔑我?” 金禅宗迷惑地皱起眉,心道还用污蔑吗? 这妖怪难道不是在你屋中? 它未被斩杀, 也未被炼化, 你留它在屋中做什么? “还请剑尊冷静些, 有话不妨等伏羲宗、缥缈宗的人都到了, 再为自己申辩不迟。”金禅宗的人忙出声道。 宁胤闻声更怒。 他修的是剑道, 剑本就多锐意, 性情自然不似其他修士那样平和。 这到了嘴边的肉, 就这样叫人掀了摊子。 且隋离的反应全然不如他设想那般, 竟然真要为妖怪出头,更甚至要将事情闹大到这般地步…… 宁胤拔剑而起, 双眸阴冷:“我岂能叫你伏羲宗依仗大宗之势,如此污蔑于本尊?” “尔等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外人这样欺辱我剑宗吗?”他一剑出, 同时还回首朝戈星夜重重呵斥道。 戈星夜也没想到,只是请无相子来诵经,从前都是好好的,为何今日就变了。 戈星夜用力抿了下唇,眉眼也显露出了一分凌厉。 他拔剑转身,迎上了无相子:“师尊有令,暂且得罪了。” 无相子忙停住了口中念诵,又将乌晶晶往一旁送了送。 乌晶晶站在檐下,眼底微微露出了一点茫然。 因为她这会儿突然失聪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能瞧见众人打成一团,那极其凶恶的剑宗宗主嘴一张一合,似是在叱骂。 嗯都乱成一锅粥了……就是没有人来打她。 “嘭”。 院中山石炸开。 隋离衣衫划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但宁胤也并非是全然轻松。 早年间,修真界便有传闻,说是隋离能够跨境界,对上比自己更为强大的修士而不落下风。 宁胤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 而伏羲宗中本就多天材地宝。 隋离随手祭出的法宝,就是修真界中极为珍贵的东西。 如此一来。 隋离在宁胤手下,硬生生地抗住了。 这边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其他人。 无数修士朝这边飞奔而来,伏羲宗与金禅宗的长老在最前,缥缈宗的人紧随其后,后面方才是其他修士。 剑阵已撤,当然也拦不住他们的脚步。 没一会儿,院子就被团团包围了。 而三长老与金禅宗长老这两个最是护犊子的,一瞧院中情形,就登时变了脸色,飞扑而上。 “宁胤剑尊这是何意?!” “剑宗焉敢对我佛子动手?” 宁胤抬眼一扫,周围乌压压的已经到处都是修士了。 再看那个叫做“阿晶”的小妖怪呢? 却是乖巧地立在那檐下,没有沾半点手,好生安然悠闲的模样! 宁胤顿时更是心生戾意。 你们这帮蠢货…… 这帮被隋离愚弄的蠢货…… 硬生生叫一个小妖怪瞧了咱们的笑话! 只是伏羲宗的三长老已然压制上来,宁胤不得不和他对了一掌。 众修士不自觉地屏了屏呼吸。 一股气流荡开,顿时将大半个空中岛的建筑全数推平。 两个大乘期修士一击,可将山河都摧毁了。 修士们抬头望去,心中一边觉得惊疑,一边又忍不住感叹。 宁胤和三长老各自平稳落地。 三长老眉眼一沉,正要与宁胤论个清楚,却见那厢宁胤骤然又飞身而起,朝乌晶晶径直扑去。 这小妖怪才是关键。 拿下她才能推翻隋离的污蔑。 三长老扭头见状,怒火腾地一下升到了顶端:“宁胤!你怎能对一筑基女修出手?实在辱没剑宗风范!青灵剑尊若知你今日作为,岂不后悔传位于你?” 其余修士闻声,也是一片哗然。 宁胤此时的面容已经是阴沉至极了。 隋离这一招……够狠。 叫他眼下不管做什么,都成了恶事!人人皆不信他…… 宁胤胸中憋闷,剑意聚于剑尖,挟浩浩荡荡之威势。 却并未如他想象中那样将小妖怪捅了个对穿。 “滴答、滴答”。 几点血落在地面,在一刹那的静寂之间,显得格外的响。 宁胤一剑刺入了隋离的心口。 隋离冰冷抬眸,徒手握剑,灵力在他手指间流转。 竟是将宁胤的本命法宝崩裂了剑尖。 宁胤色变,当即抽回了剑。 对面的乌晶晶呆了呆,飞快地从后面抱住了隋离的腰。隋离个头比她高,她吃力地抱住他往后挪了挪。 却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她只能瞧见宁胤面露一丝惊愕。 还能瞧见三长老面上的怒意,其余修士震颤的模样…… 三长老逼近了宁胤。 那厢登时更激烈地打了起来,出手狠辣,彼此再不留情面。 隋离缓缓眨了下眼,神色平静,甚至没甚么痛感。 相比之下,倒是小妖怪紧贴着他身躯的触感更为明晰。 他不由眼皮一跳,忙扣住小妖怪的手腕,将她拉扯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只见小妖怪面上有一丝茫然,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里水意好似更浓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而又不敢碰。 有人救我呀。 有人替我挡剑了呀。 乌晶晶心想。 她十二岁才遇着了阿俏。 那时她还以为阿俏只是凡人呢。 在十二岁之前,十二岁之后,都是无人替她挡那些伤害的。她还要护着阿俏呢。 乌晶晶此时望着隋离,张了张嘴,却只吐出来一声呜咽的哭腔。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隋离:“……我要变成聋子了。” 隋离将她模样收到眼中,心中不自觉地划过一个念头—— 若是聋子。 似她这般原形,也该是一只小聋猫吧。 隋离抬手揉了下她的耳朵尖,收回了禁音术。 “轰”声阵阵,再混杂着周围的嘈杂人声,顿时悉数灌入了乌晶晶耳中。 乌晶晶的眼泪“啪”地落下去。 然后她呆了下,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能听得见?而且……好吵! 乌晶晶忙抬眸去看隋离。 隋离这才传音,不动声色地吓她道:“和尚诵经,听过的小妖怪都死了。” 是哦。 乌晶晶缓慢地眨了下眼。 她听不得这样的经文,自己都忘记了,他还记得呢。 那厢伏羲宗、缥缈宗两位大乘期长老,和金禅宗一位合体期长老齐齐联手,终于暂且镇住了宁胤暴-走的剑气。 毕竟是一宗宗主。 三长老此时心下再恨,也不能冲动行事。 “请宁胤剑尊移步伏羲宗,今日之事,定要说个明白才是。”三长老冷声道。 伏羲宗乃是修真界中宗门之首,平日里但逢大事,都是由伏羲宗来做决断。 将宁胤请到伏羲宗去,自然并无不妥。 剑宗弟子此时闻声,不由转眸朝宁胤望去。 毕竟昔日都是互相来往的宗门修士,剑宗弟子与金禅宗弟子也互相没下甚么狠手。 只是他们的宗主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禁也有些茫然,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冷。 宁胤抿唇。 他们三人联手,也未必杀得了他,可他是一宗之主,难不成真要为区区妖怪,与几大宗拼死拼活吗? 宁胤暂且压住胸中怒气,一挥袖道:“走罢。” 此事由伏羲宗做主。 那地上趴着动弹不得的大蜈蚣,自然也就由伏羲宗接手了。 隋离冷淡抬眸,从腰间取出一物扔给了伏羲宗弟子。 “用此物,拿下它。” 伏羲宗弟子连忙应声去了。 那大蜈蚣转眼便被收在了一只布袋中。 阿俏以为自己要死了。 当她睁开眼,周遭是一片黑暗。可她轻轻地呼吸着,却是吸入了一点灵气。 她……没死? 另一厢。 隋离被扶到回了屋中躺下。 三长老顾不上质问宁胤,匆匆先来查看隋离的伤势。 大乘修士的本命法宝岂是一般的东西? 若是刺入旁人的躯体,能叫那人分崩离析,血肉横飞。 而隋离的伤口,也分外狰狞,血已然浸透了他身上的白色衣衫。 三长老为他脱下外衫,随手扔到了一旁去。 隋离便眼见着那双眼噙泪的小妖怪,忍不住转头,眼巴巴地盯着那外衫多瞧了两眼。 隋离:“……” 三长老沉声道:“宁胤下手太狠了……此伤难自愈!” 隋离垂眸道:“无妨。” 三长老却焦灼至极,与他的平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三长老起身在屋中转了几圈儿,冷声道:“此事须得立即禀报宗主,幸而那一剑,唉……”他突地顿住了,没有再往下说。 “隋离师侄且先歇着,我去寻些灵丹妙药来。”三长老说罢,转头瞧见乌晶晶,他面色缓了缓,问:“乌姑娘今日可吓着了?” 乌晶晶摇了摇头。 三长老道:“乌姑娘若是怕,便也先回屋歇息,此地自有伏羲宗弟子照顾。” 乌晶晶又摇了摇头。 见她两眼晶莹,三长老也不忍再说什么,心道她在此地没有别的人认识,自然对隋离师侄要依赖些。何况隋离又是为替她挡剑而受伤,她心下怕是也难受得紧…… 三长老道:“若有事便吩咐他们去办。” 说罢,就匆匆转头往外走。 乌晶晶这才忍不住轻声问:“他会死吗?” 三长老转头对上她一双澄澈眼眸,他心下反倒顿时一松,没刚才那样焦灼了。 他失笑道:“不会。隋离师侄不会死。” 乌晶晶点了点头,这才又扭身回去,趴在床沿,盯着隋离瞧。 小妖怪的目光灼热,隋离被盯得都有些不自在。 隋离抬眸看向周遭的弟子:“你们且先出去吧。” 伏羲宗弟子惊愕地瞧了瞧他,但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只是临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乌晶晶一眼。 大师哥怎么能只将乌姑娘一人留下呢? 乌姑娘娇娇软软的,怕是见了大师哥的伤口都要多落两滴泪呢……唉。 这厢乌晶晶终于按捺不住了,她抬手抚了抚隋离心口的伤。 那剑伤狰狞,似是贯入了胸腔。 乌晶晶不敢多看。 隋离却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的酥痒。 好似小妖怪那青葱似的纤纤指尖,破开皮肉,剥开了一点他的心。 他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 “这里……是心口么?”她问。 隋离:“嗯。” 乌晶晶收起手,忍不住舔了下指尖沾的血迹,问:“那,那刺心口也不会死吗?” 隋离盯着她舔手的动作:“……” 乌晶晶察觉到他的视线,忙蜷了蜷指尖,低声为自己辩解道:“不浪费呀……” 隋离:“……” 他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怀疑方才那个因为他双眼噙泪,欲落不落的小妖怪是假的。 乌晶晶见他不说话了,眼尾登时垂了下去。 她干巴巴地道:“那、那我给你擦掉吧?我不舔了。”“真的。”她补充道。 隋离掀了掀眼皮,没有说准不准再舔。他只道:“我没有心。” 乌晶晶:“嗯?”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隋离回的是她前头那句疑问。 ……没有心?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心呢?他又不是妖。 隋离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平静地往下道:“我生来无心,是师尊为我铸了一颗心。旁人刺心会死,我却不会。” 乌晶晶:“噢!” 她这才觉得没那样难过了。 她扒住他的胸口,低声问:“那……那是用铁做了一颗心吗?” 没见识的小妖怪。 隋离蓦地又想要抚她发丝,但忍住了。 “是摇光。”隋离道。 摇光? 这个乌晶晶倒是听过的。 “北斗七星的那个摇光么?”乌晶晶问。 隋离点了下头。 乌晶晶有些震撼地朝他的胸口望去:“星星做了你的心?” 隋离:“嗯。” 乌晶晶舔了舔唇:“我还没有摸过星星……” 隋离顿了下。 小妖怪难不成还想摸他的心? 乌晶晶好奇地问:“它是热的吗?” 隋离:“也许吧。”他从未感受过自己的心。 乌晶晶:“它会扎手吗?” 隋离:“……?” 乌晶晶已经从他可能快死的悲伤中脱离出来了,她轻轻眨着眼,眼底光华四溢。她趴着又问:“那它……会照亮你的胸腔吗?” 隋离:“……不会,只有一片黑暗。天边星子,是没有光的。” 乌晶晶遗憾地垂下了眼眸。 她问:“那我能给你舔舔伤口吗?” 隋离攥了下手指:“……不能。随时会有人进来。” 乌晶晶直起腰叹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阿俏呢?” 隋离:“快了,但不是现在。” 乌晶晶只好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她抬起手,按住了隋离的掌心。 隋离不自然地一僵。 只见乌晶晶分开了他的五指,而后与他的手指扣到了一处。 小妖怪嗓音柔软地道:“夫……哥哥今日也救了我。” 隋离一下想起来,他刚被小妖怪捡到的时候,小妖怪理直气壮地同他说了一通歪理,硬是要他以身相许。 隋离便接了声:“以身相许?” 小妖怪有自个儿的一套逻辑。 她摇头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 隋离一下被呛着了:“咳咳咳……” 小妖怪问:“我将我一辈子都许给你吧。” 隋离一顿,目光又垂落到了她的身上,他问:“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乌晶晶心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以身相许那便是,同你成亲,与你睡觉。睡完就能走了。 可若是将一辈子都许给你的话,那就是在前头加上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期限。 她没有说给隋离听。 不然她这夫君便要知道,她原先打算与他双修了,拿了补偿了,就立即走人了。 见乌晶晶不答,隋离也没有追问。 小妖怪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 他只问:“你的一辈子有多长?” 在曾经的隋离看来,妖怪的一辈子,短得要命。碰上修士,便是个死。 乌晶晶想了想,茫然道:“我也不知,没人同我说过我能活多久啊……也许是一百年,两百年?” 隋离沉默片刻,淡淡道:“不要轻易以身相许,也不该轻易将一辈子许给旁人。” 乌晶晶不服气地道:“怎么是轻易呢?我喜欢你,尤其今日,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你喜欢我的血。”隋离道。 乌晶晶目光闪了闪:“也不止是血啊……” “我做事素来有一个习惯。”隋离突地道。 乌晶晶:“嗯?” “一桩事,要么不做。一旦起了头,我便要这桩事钉死了,任谁也不能来动摇。”他顿了下,才又道:“今日也是如此。我先发制人,指宁胤窝藏妖物。既已结仇,便不能轻易松手,而要置对方于绝境,再无翻身之地。” 乌晶晶怔了片刻。 只觉得此时缓缓道来的隋离,多了一份漠然冷酷。 但她还是趴在他的腿边,接着听他说下去。 隋离:“宁胤是一宗之主,又是大乘修士。地位不同寻常。纵使今日抓个现行,他也仍有翻身的机会。但若他一剑刺中了我,便彻底与伏羲宗结了仇。旁人不知我无心。只知宁胤一剑,要置我死地。他要杀我,便等同杀伏羲宗。” 乌晶晶听得瞪圆了眼,有一分懵懂。 隋离这才不再按捺,伸手勾了下乌晶晶耳边的发丝。 他道:“为你挡剑,本是计划一环。那是蓄意之后的举动,而非本能的护卫。” 他教她:“你要喜欢一个人,且要先将他看得清楚了,知晓他的本意……不要轻易挂在口中。” 乌晶晶抬眸,撞进他一双漠然的眼眸里。 他冷静自持。 瞧上去疏离且高高在上,甚至似是比那剑宗宗主还要危险些。 但小妖怪还不通情爱。 听了既不觉得伤心,也没甚么大感悟。 她只盯着隋离,道:“嗯,我只喜欢你。”她想了想,又在心中悄悄加了个期限。 眼下。 反正眼下我只喜欢你。 隋离这时才觉得心口疼了点。 好似小妖怪那话音落下时,有什么生猛地撕裂开胸口,闯进了他的心间。 这样也要喜欢他吗? 坦荡大方、直白而又热烈地喜欢他吗? 隋离盯着乌晶晶,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 然后他才蓦地转过头,叫伏羲宗弟子将收妖的布袋拿了过来。 布袋打开。 蜈蚣奄奄一息地出现在了地面上。 乌晶晶当场震惊:“这就是我的阿俏吗?” 隋离:“……” 隋离:“你从前不知她原形?” 乌晶晶摇了摇头。 地上阿俏意识仍在,她艰难地挪动了下身躯,想要离乌晶晶远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丑陋。 阿俏也厌憎自己的模样。 可她本不是这样的……她本来是人…… 乌晶晶蹲下身去。 她问:“阿俏有毒吗?” 隋离从储物袋中抽出一双手套扔给了她。 乌晶晶忙戴上了。 阿俏连忙往后头又退了退。 乌晶晶更震惊了:“她腿多跑得好快!” 她连忙伸出手,往前够了够,然后轻轻地摸了下阿俏的腿腿。 阿俏一下顿住不动了。 乌晶晶发愁道:“她还能变回来么?蜈蚣也没有毛,住在雪山脚下多冷啊。没有她能穿的衣裳卖啊……鞋子也得买好多双……唉。” 隋离:“……” 这世上大抵真没有这小妖怪怕的东西吧。 乌晶晶想了很久,决定献出自己的“儿子”。 “要不让崽崽给她抱着睡吧?这样就不冷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阿俏的过往(1+2更) 第二十七章 隋离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他打开储物袋, 从中取出两枚丹药扔给了阿俏。 “吃了就回去。”隋离道。 阿俏一口咬住,竭力消化着丹药内蕴藏的灵气。 若说先前,她觉得隋离凶恶可怕, 不是良人。那么今日她是说不出这样的话了。 她不敢怀疑隋离的用意, 也不能去怀疑。 于是等吃了丹药,她便又钻回了那小小布袋。 隋离道:“且等她休养两日。” 这话自然是说给乌晶晶听的。 乌晶晶点了点头。 眼下人已经在他们这里了, 自然没什么可忧心的了。只是那个剑宗宗主…… 乌晶晶回到床榻边坐下,低声问:“那个剑宗宗主会不会在他们跟前说咱们的坏话?” 隋离淡淡道:“眼下他说什么都无用了。” 乌晶晶:“哦。”她顿了下,又问:“那我去抱崽崽来给你暖一暖好么?” 隋离皱眉:“不必了。” 小妖怪变作一团,偎在他手边倒还能忍受。只是眼下修士众多, 只怕被突然撞破房门。 隋离刚一想到这里, 便见小妖怪翻身上了床榻,挨着他躺下, 道:“我给你暖一暖吧。” 隋离顿了下。 他自是可以推开她。 但他没有动。 这厢气氛正柔软。 那厢气氛却是凌厉极了。 宁胤面色冷厉, 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伏羲宗的隋离, 从外头带回来的那位乌姑娘和她身边的侍女阿俏, 是两只小妖怪。得隋离庇护, 这才蒙混过关。被我抓个正着后, 隋离反过来污蔑我窝藏妖物。我知伏羲宗势大, 在修真界中人人敬仰。但也不该这样对我剑宗。” 宁胤也不是蠢人, 上来就先拿伏羲宗势大说事。 这样一来, 其他人自然也害怕自己将来被伏羲宗以势压人。 只是待他一番话说完, 却发觉周围的人没甚么表情,连发出一句疑问也没有。 还是伏羲宗的三长老骤然冷笑一声, 打破了沉寂。 “这便是宁胤剑尊的陈词吗?宁胤剑尊想要污蔑我伏羲宗,只怕还是少了些本事啊。”三长老说罢, 一转身,“请诸位道友来说,那乌姑娘可能是妖怪吗?” “不可能。” “不错,绝无可能。”这回说话的还是法音门的长老。上次她怀疑错了乌晶晶,这回便当先积极地为乌晶晶澄清了起来。 宁胤闻声,险些生生气笑。 他们都瞎了吗? “我竟不知,何时伏羲宗已经到了指鹿也能为马的地步了。”宁胤冷冷道。 无相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剑尊不必如此出言中伤。那日,乌姑娘触我金光而无恙,诸位修士皆亲眼所见。剑尊若要编撰他人,也该寻个合理的人。” 宁胤面色微变:“怎么可能?” 他明明亲眼所见…… 而且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触金光而无恙?她又并非是得道高僧! 无相子此时回头望了一眼门的方向。 始终不见隋离道君与乌姑娘。 他心道,怕是隋离道君那一剑伤得厉害。也对,那可是大乘期修士的本命法宝,那是剑修的剑啊! 无相子微微皱了下眉,又很快铺平开。 他道:“我也想问一问剑尊,为何当时不肯自辩,反而拔剑相抗,更挥剑向弱者。那一剑来势汹汹,连隋离道君都被刺中了心口,若是换做旁人,焉能有命活?” “斩杀妖物,自然是一击致死。”宁胤道。 三长老插声道:“其实我一早就觉得奇怪了,剑尊百年前出关后,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与其说是修炼出了岔子,身患恶疾,倒不如说是中了妖毒。可闭关之地,何来的妖?” 众修士闻声哗然。 宁胤面色难看,道:“那不是妖毒。” 三长老厉喝一声:“不是妖毒是什么?” 宁胤:“是、蛊。” 三长老怀疑地问:“什么蛊?为何会中蛊?” 宁胤说不出话了,他紧紧咬着牙关,神色因为过分的冷酷阴沉而显得有些狰狞。 “来人。”三长老道,“去将那妖物带来。” 伏羲宗弟子忙又去取了那个装阿俏的布袋,带到了主厅中来。 布袋打开。 阿俏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胆小些的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而宁胤乍然再见阿俏,当真是愤怒至极。 他从未想过,阿俏和她身边的小妖怪能将他坑害至这样的地步…… 阿俏此时也有些瑟瑟发抖。 周遭全是修士……更不提面前就是宁胤。 只是想到,隋离既然放她被带过来,那应该就……无事吧?隋离应当不会欺骗乌晶晶吧? 三长老冷声问:“你与这妖物是什么渊源纠葛?难道正派修士也与邪修勾结了吗?” “自然不是。”宁胤口中吐出四字。 三长老垂眸道:“那我一掌打死她。” 阿俏一抖。 却听得宁胤面色大变,厉声道:“不行!” 说罢,他那本命法宝竟是随心而动,又骤然涌现在了身前。 众人见状,不由连忙护卫住了自己,生怕剑气暴走。 而宁胤这一举动,也彻底坐实了他身上的罪状。 宁胤此时也知道。从一开始,隋离那一招就是要他跳入天池也洗不清身上的罪名。 “你还敢说你没有窝藏妖怪?!”三长老收起阿俏,冷声喝道:“剑宗宗主,不仅窝藏妖物,更刺伤伏羲宗首席弟子。我等会传讯给青灵剑尊。若剑宗无法给我伏羲宗一个交代,便要请剑尊亲自去和我们宗主解释了。” 伏羲宗宗主,羿升道尊,乃是渡劫期的老怪物。 谁人听闻他的名字,都要打从心肝儿里发颤。 阿俏在布袋之中也听见外头的声音。 她险些笑出声来,而后又禁不住掉了两滴眼泪。心下既觉得酸楚,又觉得极是痛快。 宁胤心高气傲,手腕强硬。旁人轻易拿他无法。 他以为他胜算在握,今日却是栽了个干净,有口也难辨。 布袋之外。 宁胤低下了头,听得身边剑宗弟子唤了一声:“师尊……” “没用的东西,难道他伏羲宗逼我等认罪,你们也就当真认了吗?”宁胤冷声问。 剑宗弟子张了张嘴,不该如何说。 宁胤百年前性情大变,是确有的事。剑宗弟子近年来为何周身剑气越发凌厉狂乱,实则也是受了宗主几分影响。 一直沉默不语的戈夜星上前一步,问:“师尊为何?” 随着他的动作,这下彻底点燃了宁胤胸中的怒火。 宁胤骤然暴起,伸手去夺布袋,口中还恨声道:“今日你伏羲宗如此污蔑、相逼于我,我牢记心中万年也不敢忘!只等来日,我倒要看看,你伏羲宗的隋离道君当真是什么清源仙君的转世吗?” 三长老见他侮辱隋离,怒而出手。 飘渺宗、法音门、金禅宗等等都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出手。 宁胤不再恋战,只得暂时舍弃布袋中的阿俏,以剑气轰碎屋顶,御剑而走。 只留下一地狼藉。 剑宗弟子这下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谁也没想到,参加个论剑大会,到最后他们宗主没了,只留下了他们。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阿俏在布袋中活活笑出了眼泪。 竟能将宁胤逼到这样的地步,方寸大乱,隋离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可怕。 这伏羲宗也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威势深重。 她在布袋中躺了下去。 她该谢隋离的,可是将来乌晶晶该怎么办呢?若有一日,隋离是否也会似宁胤那般变一副面孔呢? 阿俏就在这样的疑惑中,又被人带了回去。 那厢的戈夜星望着方才宁胤坐过的地方,面无表情地跪了下去。 剑宗弟子不由在他身后也跟着跪了下来,口中战战兢兢道:“师哥……” 他们面露茫然之色,一时不知道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之后,剑宗在修真界中的地位又会如何,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隋离在床榻上休养了两日,乌晶晶便也日日陪在他的屋中。 三长老见状欲言又止。 但想着乌晶晶的那位侍女还没寻到,便先扭头吩咐弟子找人去了。 两日后。 “妖物”经由隋离的手,亲自处死。 侍女阿俏被人在雪山脚下一个山洞寻到了。 而此时论剑大会的初轮比赛,也已经结束了。 他们将要结队入剑冢。 到了这一步,众人也不由沉默下来。 无人比剑宗更了解这里……本该是由宁胤带领众人,一马当先入剑冢的。众人也早就默认那七杀剑将要归属宁胤了。 众人正商议着如何编队伍一事。 戈夜星站了出来,沉声道:“还是由剑宗当先吧。” 戈夜星年纪极轻,生得还是一副少年意气的模样。 但他是青灵剑尊之子,宁胤的亲传弟子。 众人心知宁胤这一走,便要靠戈夜星来挽回剑宗的名声了。 “那便由夜星道友一马当先吧。” 这边议论得热烈。 那厢阿俏终于变回了人的模样。 隋离问她:“原先你懂那么多修真界的事,是宁胤告诉你的?” 阿俏点了点头,先恭恭敬敬地给隋离倒了杯灵茶,而后她才挨着乌晶晶坐下来,道:“是。那时我还住在永夜国,从传送阵误入玄极洲。路遇一修士,拔剑斩杀山贼,救了当地百姓,也救了我。” “这个修士,便是那个剑宗宗主么?”乌晶晶小声问。 阿俏点了下头,道:“倒也不是甚么稀奇故事。我那时人生地不熟,在北泽洲时又从未见过修士。我担心稀里糊涂丢了命,就跟在了他身后。 “等到熟一些了,他便同我道,他是师门中一外门弟子,因受人欺辱,道行又不够深,便只能委曲求全。后来终于得了下山历练的机会,他便想着能大大提升自己,将来回到宗门里,自然不用再受辱。” 隋离掀了掀眼皮,道:“若是百年前的事,那时他已是剑宗长老。他的师姐青灵剑尊,是当时的剑宗宗主。不过那时他修为确实不及青灵剑尊,青灵剑尊要退位,他却不够资格接位。随后才传出了他闭关的消息。” 阿俏顿了下,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连那段话都是编的。” 乌晶晶抿了下唇,小声道:“要么我们说些别的吧?” 阿俏摇头道:“百年前的事,说起来倒也没有多难受。隋离道君救了我,我总要交代清楚。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她说罢,顿了下,又禁不住歪头去看乌晶晶,她轻声道:“阿晶,多谢你不曾停下救我的脚步。” 乌晶晶趴回了桌子上。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阿俏。 嗯……若是动物的话,舔一舔眼泪,舔一舔毛就是了。可她怕隋离瞧见,拎住她的后颈皮。 阿俏忍住了去摸乌晶晶脑袋的冲动,毕竟隋离就在当前呢。 她接着道:“我那时听了他的话,便对他说,他在我眼中是极厉害的。我想我与他不同。我在永夜国时,是族人中地位颇高的蛊娘。族中所有的蛊,都要靠我来养。你们怕是不知道什么叫蛊……” 乌晶晶下巴点了点道:“知道,夫……哥哥同我说了。” “我那时想他过得那样苦,我该对他好些。一来二去,自然关系更亲密了。后来有一日,他在街头买了一面古镜。卖镜子的人疯疯癫癫,说是此物可通古今。他拿起镜子,从镜面中瞧见了我。 “他抚着镜面道,缘法在此。而后就同我成亲了。我与他成亲十载,他不曾见过我的族人,我也不曾见过他的亲友师长。 “七夕时,他说师门有召,匆匆离去。而我们居住的山镇上,突有怪物入侵。那怪物……便是一只蜈蚣。我从宁胤那里耳濡目染,知晓这是妖物。 “妖物是循着修士引动的灵气而来。宁胤不在镇中,自然无人能挡。那日山镇中人死了无数,我也该在其中,只是我与他身有白头蛊,他不死,我便是身躯皆碎,流干了血也总会吊着那一口气。我等他归来,等了足足十日。因我身躯已碎,挪动不得。我饿极了,只能咬那妖物一口。那妖物吸食灵气,吸得快活,全然不觉。等它察觉时,它似是被灵气撑得爆体而亡。 “我想活下来,好好地活着……我喝了血,吃了它的妖丹。我那时什么也不懂,只是想像完好的人一样,等他回来。可当我再睁开眼,我已从人化成了半只妖。” 阿俏说到此处,隋离不由瞧了一眼乌晶晶。 小妖怪听了,是不是该要觉得修士可怕了? 此时只听得乌晶晶悄悄叹了口气,问:“那很疼么?” 阿俏抿唇笑了下:“不大记得了,似是疼的吧。死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疼一些。 “宁胤回来那日,带了许多金银、灵石、法器。同我说,他七窍皆已悟,修为大进,是时候斩断俗世情缘了。他是直接传送到屋中的,推开门后,他才瞧见镇中景象。 “他立时回头问我发生了何事,我便与他诉说了这些日子的苦。 “他脸色大变,抬手要杀我。我方才告诉他,白头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隋离:“……” 原来阿俏总与小妖怪说他的坏话,缘起在此。 “白头蛊,取白头偕老之意。他若白头,我也白头。他若身死,我也身死。可他已然不想同我白头了。这世上最美的誓言,变作了最厉害的毒,便是修士也解不了。 “他明白过来此物作何用后,便要我给他解蛊。 “但因他对我动了杀心,于是他便对着镜子先瞧见了自己一点点长出皱纹,生出白发,四肢变得衰老无力的模样。 “他要在这样无尽的轮回里,不断经历年轻与老去。“他既然不要与我白头,那便只有他自己一人白头了。”阿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修士虽然强大。 但世间万物,各有玄妙。 宁胤便是栽在了他从未了解过的东西上。 隋离淡淡接声:“而后你从传送阵逃回了北泽洲?他再难寻你踪影。修仙之人,求的是长生。他却发现自己,空有境界。皮囊却变得比普通人还要不堪。他若不解蛊,这辈子也求不得长生。修真界中人人都要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于是从此性情大变。” 阿俏点了下头:“隋离道君说得不错。” 她胆子本来不大。 这辈子只做过一件最胆大的事……那便是与人成亲,并与对方结了白头蛊。 隋离问:“而后呢?” 而后? 阿俏一愣。 隋离:“而后你是怎么遇见乌晶晶的?” 阿俏这才反应过来。 隋离更想听的,恐怕是她怎么与乌晶晶认识的。 阿俏犹豫地瞧了瞧隋离。 隋离比宁胤更一眼望不见底,背靠的是更大的宗门…… 只是没等阿俏犹豫出个结果,这厢乌晶晶便自个儿开口了。 她道:“有一头羊。” 隋离:? “那头羊问我要吃肉么?若要吃肉的话,便跟他回家。” 隋离:“……羊精?” 乌晶晶:“是吧。当时我饿坏了。”她说着,还禁不住舔了下唇,又道:“我便答应了。” “后来?”隋离问。 乌晶晶:“后来我到了他住的地方,一个黑漆漆的山洞。他同我说,要我做他的新娘。” 隋离:“……”“你那时几岁?” 乌晶晶:“十二三?我记不大清了。” 隋离心头的冷戾之气已经有在往上涌了。 “那头羊叫什么?” 乌晶晶:? 乌晶晶:“我不知道。我当时还在对着他流口水,想着镇上人说的烤全羊是个什么味道。” 隋离:“……?” 乌晶晶重重一叹气:“可是我还没咬着一口呢,他突然就倒了下去。雪白的毛,都变成了紫黑色。他中毒死掉了,我就不能吃了。我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肯定是阿俏把他扎死了。” 阿俏哭笑不得。 隋离垂下眼眸,不自觉地掐了掐指尖。 他蓦地觉得,这小妖怪若是在身边不拴得紧了,只怕轻而易举就要被旁人骗走了去。 “你若想吃羊,下回带你去吃。”隋离道。 乌晶晶蔫蔫地道:“算了吧,那时是饿急了,又不大懂事,才惦记人家的肉吃。如今若要我去吃妖怪的肉,怪怪的……” 隋离眼底跃动过一点光芒。 他盯着乌晶晶心道。 如今就算懂事了么? “那头羊死了后,我就见到阿俏了。阿俏蹲在山洞里,穿得脏兮兮的。我就将我的衣裳分给了她一件了。”乌晶晶道。 阿俏心道不止的。 那时候乌晶晶晓得自己冲别人笑一笑,能换来一个馒头。便没事下山拿脸去换馒头。 她怀里揣着一个馒头,还想拌肉吃呢。 结果肉没了。 馒头也少了一半。 乌晶晶当时与她蹲在一处。 好奇地望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怜悯同情,也没有什么不解疑惑。只单纯地好奇。 而后纤弱的才十来岁的少女,唉声叹气地分了一大半馒头给她。 还问她:“你怎么长得比我大那么多呢?” 阿俏那时回不去族中了,她还要躲着宁胤。 她便接过了馒头,做了乌晶晶的侍女。 那时候乌晶晶还问她呢。 侍女是什么啊? 大抵就是要伺候你保护你一辈子的人吧。 阿俏说。 曾经有人同阿俏说过一样的话,只是那人失信了。 但阿俏想,自己永不失信。 “隋离道君。”门外突地传来了声音。 阿俏与乌晶晶忙坐直了起来,不再往下说话。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问:“何事?” 门外的人道:“要请隋离道君前往择签,定下进入剑冢的先后顺序。还有,伏羲宗中有几人一同前往,都要道君前往裁定。” 隋离扫过乌晶晶的面容。 剑冢中没甚么吃的,也没甚么灵气,更没甚么玩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危险。 但他仍旧想要带上小妖怪。 隋离没有忘记,那位俞岛主至今还没弄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若宁胤再杀个回马枪,她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若再来一头什么牛羊,一只发-情的紫睛火狮呢呢? 隋离目光微凛,低声问:“你喜欢剑吗?” 乌晶晶想到了剑宗宗主,当即摇头。 隋离:“若送你一把呢?” 乌晶晶迟疑了下,问:“能扎剑宗宗主的那种吗?” 隋离:“……”“嗯。” 乌晶晶:“那我能自己选吗?” 隋离应声:“自然。” 那日无相子与她说了几把剑的名字,但她只记住了一把。 乌晶晶咂咂嘴道:“七杀剑吧。” 隋离顿了下。 人人都奔七杀而去……宁胤要的也是那把七杀剑。 且剑有剑魂,极难驯服。 “嗯,可以。那你与我入剑冢么?”片刻后,只听得隋离道。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三生石上(1+2更) 第二十八章 一炷香后。 隋离来到了登记簿前。 “道君带几人?”负责登记的修士问。 隋离:“四人。” “那请一一在此处签下姓名。”修士道。 随即阳九、阳十先上前签下了姓名, 再是阿俏。修士惊讶地看了看阿俏:“这位姑娘进剑冢,只怕有些危险啊……” 隋离接过笔,代替乌晶晶写下了她的名字。等最后一笔落下, 他方才抬头道:“无妨。” 修士便也不说话了。 伏羲宗的本领大, 又何须他来操心呢? 待登记结束后,众人各自收拾了行李。 尤其乌晶晶, 她指着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道:“装满了。” 三长老惊讶不已:“怎么这样快就装满了?隋离师侄的储物袋可装灵石三万,法宝六七件,再装些杂物, 也绰绰有余啊……” 隋离心道怕是都用来装杂物了。 乌晶晶点头道:“真的装满了。” 三长老想了想, 解下了自己的储物袋交予乌晶晶:“那你且先拿我的去用吧,入了剑冢, 里面兴许有不少东西要装呢。我这储物袋, 与旁人的有些不同,它能装活物。” 三长老有三个储物袋, 给出去一个也不心疼。 何况储物袋本身并不贵重, 贵重的是里头放的法器。 因为惦记着隋离的安危, 哪怕知晓隋离厉害, 三长老也还是在储物袋中留足了法器, 以备不时之需。 乌晶晶同三长老道了谢, 将储物袋挂在腰间, 又扭身去镇上买了些烧饼点心, 还买了两只鸡,三只鸭。 此时的三长老还不知道, 因为他的一句能装活物,他的储物袋里就多出一堆活禽了。 三长老也不知她去买了些什么, 见她回来,忙笑着问:“方才也忘了问你,身上可带了灵石?” 乌晶晶摇摇头。 她要买的东西用不上灵石。 “三千上品灵石够不够?”三长老蓦地问。 伏羲宗最不缺的便是这些玩意儿。 “嗯?”乌晶晶一下反应过来,是三长老要拿灵石给她。 虽然有一点点心动,但乌晶晶还是回头看了看隋离,低声道:“不用了,他会给我。” 三长老一顿,收住手道:“好。” “乌姑娘。”只听得不远处无相子的声音响起。 乌晶晶转头去看,便见无相子朝她走来了。 “乌姑娘也要去剑冢吗?”无相子走到她跟前问。 那厢三长老眸光闪烁,便也借机将隋离请到一旁去,低声问他:“乌姑娘二人并非伏羲宗人,隋离师侄也要带她们去?” 隋离淡淡应声:“嗯,留在此地不大放心。” 三长老欲言又止。 他大乘期都不够安全了嘛? 隋离很快也反应过来,自己这句话说得有漏洞。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恐有人以她为契机,对我下手。” 三长老:“噢。” 但等转过身,三长老再一寻思,也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就能以乌姑娘为契机,对你下手了呢? 这乌姑娘也并非是隋离师侄你的软肋啊! 这厢说完话,那厢所有人也都收拾完毕了。 他们来到了武陵镇紧挨的风起雪山,雪山经历过一回雪崩,沿途几乎都被大雪覆盖了。 幸而修士们都各有法宝,又或者有高境界加持,不惧寒冷。 连阿俏,都能抱上一只灵兽取暖,引得众人实在是羡慕嫉妒恨。 这只是那位乌姑娘的侍女吧? 侍女都有灵兽了。 他们连抓个妖兽驯服为坐骑,都挺艰难的。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众人一边感叹,一边冒着风雪登山。 这厢乌晶晶不由轻轻转过头去,盯住了雪山另一个方向。那里原本有一处山峦是支出来的。只是那日雪崩,那处便被压塌了去,连同那位戴面具的俞岛主。 他真的是族长吗? 乌晶晶不知道。 也许是她猜错了吧,狐族的族长应当在北泽洲呀,怎么会来玄极洲呢?怎么会又变成离火岛的岛主呢? “乌姑娘在瞧什么?”无相子问。 乌晶晶收回目光道:“我在看好大的雪……” 无相子双手合十。 当他掌心再分开时,他的手中多了一道金光。 他竟然真将金光分下来了! “给。”无相子大大方方地递出去,道:“因乌姑娘的缘故,我近日又多了一些新的感悟,一举突破至了金丹后期。” 以他如今的年纪,也可算得上是隋离之后又一天才了! 乌晶晶一下抓住了那道金光。 金光没入她的掌心就不见了。 乌晶晶:? 无相子:! 金禅宗众人:!!! 隋离一把将乌晶晶拎了过去:“摊手。” 乌晶晶忙又摊开手给他看。 隋离伸手按了上去。 乌晶晶轻轻呼吸着,低声说:“痒。” 隋离抿唇,眉眼冰冷。 他转眸看向无相子。 无相子忙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那道金光确是从我身上分下来的。书中、书中没有过相关的记载……怎么会这样呢?” 乌晶晶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她拢起手掌,一下抓住了隋离的指尖。 她咂咂嘴道:“不过确实不大冷了。” 无相子高悬着的心骤然放了下来,他道:“是我鲁莽了……若是对乌姑娘的身体形成妨碍,我万死难辞!” 这厢隋离抽回手,见她确实没有什么痛苦之色,这才道:“下回莫要什么东西都碰。” 乌晶晶乖乖应声:“哦。” 这番对话间,他们已然到了剑冢的入口。 乌晶晶抬眸望去,只见一柄高足有二十尺的巨剑插-入地里,它的身后便是一片被雪覆盖的石壁。 戈夜星走在最前面。 他缓缓回转身,道:“请伏羲宗、缥缈宗、金禅宗修士上前。” 他话音落下,乌晶晶便见隋离、无相子,还有一极为年轻,背影婀娜的白衣女子,一并走到了那巨剑跟前。 他们与戈夜星一处,同时掐诀,打出去。 只见巨剑震荡,拔地而起,在山壁上,破开风雪,“轰隆”声落地,一条山壁后的路也就此被劈出来了。 众人便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路上漆黑不见一点光亮。 有修士取出夜明珠,往洞顶掷去,很快便化作了头上的一点灯火。 “什么东西?小心!”只听得前方有人惊呼一声,随即戈夜星纵身而起,拔剑迎上。 众人定睛一看。 才发现那是一道魂魄。 那魂魄是上古修士的打扮,行动速度极快,面无表情抬手一挡,被戈夜星手中的剑切去了半个手掌。但大家并未就此放松,反而更加紧绷了。 因为只见迎面又飞来七八个古修士魂魄。 “这些修士魂魄,……有元婴修为。”有人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众人闻声当场变了脸色。 要知道他们中间金丹期数量都不多!更多还是在融合期的修士。 “要不……咱们且先回去,请各宗门长老一并入剑冢?”有人出声。 只是一时无人应答。 就这样回去,未免也太显得窝囊了? 戈夜星是剑宗最年轻一辈的首席弟子,他也才不过金丹期修为。只是剑宗素来强横,能越级挑战。见无数元婴修士飞来,戈夜星脸色不变,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 与此同时,隋离低声道:“让开。” 修士们这才想起,隋离道君出现在论剑大会上时,不知为何已是化神期修为了。 他们连忙为隋离让出了路来。 隋离缓缓抬袖。 无数镶嵌在泥土里的碎尸,腾空飞起,挟着化神之力,齐齐朝那些古修士魂魄飞去,以一己之力阻下了他们的来势汹汹。 众修士顿时得了鼓舞,也纷纷祭出法宝。 一时洞中无数霞光漫天。 乌晶晶往后连退了几步,她倒没有多么怕,只是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兴许打不过。打不过那便自觉往后躲一躲好了,免得给人平添麻烦。 玉菱也在入剑冢的队伍之中。 她忍不住瞧了瞧乌晶晶的方向,只恨不能将乌晶晶推到那些古修士魂魄的中间去。可是……谁叫乌晶晶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无相子呢! 玉菱全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能尽量让自己往那边靠近一些,更靠近一些…… 等到近了。 玉菱只听得乌晶晶疑惑地出声问道:“既然人人都怕你身上的金光,妖邪更是触之即死……” 玉菱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她顿了顿脚步,生怕乌晶晶一会儿认出来她的真实身份,把她往无相子身边推。 此时却又听得乌晶晶道:“那若是你走在最前头,岂不是什么修士的魂魄也近不了咱们了?” 玉菱:? 附近的其他修士:? 好家伙!这是把佛子当金光盾了啊!直接一路向前推平? 连无相子自己也愣了愣。 因为从前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些。 他们只瞧得见功德金光的威力可怕,和将来飞升之时,它将能助力无相子,没准儿一步登天。 谁想过这个啊?那也不敢想啊。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金禅宗珍贵的佛子啊!你拿他当盾?金禅宗能当场把你记在仇恨小本本上! 无相子:“……乌姑娘说得有些道理,不如我去试一试。” 乌晶晶点了下头,道:“我觉得你很厉害的,像是……行走的人形兵器。” 无相子失笑:“我今日也觉得自己原来这样厉害!” 他说罢,便往前行去,要挡在戈夜星之前。 众修士见状瞠目结舌,心道佛子竟然还真听了这话? 只有玉菱心中重重一跳,心道,难道机会来了? 下一刻,她便听得那头也不回的佛子高声道:“金禅宗人且护住乌姑娘!” 其实又何须他开口呢? 伏羲宗的阳九、阳十,随着无相子的离开,已经身形一转,来到乌晶晶周围了。 玉菱:“……” 她有一句“草”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相子身上的金光在洞中显得愈发刺眼。 那些古修士魂魄遇上他,果真避让开了。有避让不及的,当下便被烤去了半边胳膊半条腿。 有无相子在前,隋离在后,又有戈夜星驱剑直入。 他们就这样一路来到了剑冢的中心地带。 一股强大的、狂暴的威压落了下来。 众人转眸望向四周,才发现遍地或高或矮的土坡之上,插满了剑,那些剑仿佛蒙着厚厚的灰,黯淡无光。但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又有种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击打在心上的错觉。 哀鸣与愤怨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回荡。 修士们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胸口。 “找七杀剑!”不知是谁高声道。 修士们连忙一边与魂魄缠斗,一边开始找七杀剑的踪影。 “七杀剑长什么样呢?”乌晶晶不由发问。 阿俏:“我也不知。” 乌晶晶望着又一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古修士魂魄,她觉得自己仿佛和这里格格不入。 连那些怨魂都不来找她的麻烦。 乌晶晶成了人群中唯一悠闲的存在。 她蹲下身,擦了擦最近的那把剑。等到灰尘拭尽后,她看见了剑身上的铭文,那应当是剑的名字。 “这把叫元武。” “这把叫凤鸣。” “这把叫日月天地。” 乌晶晶嘀嘀咕咕,一把接一把地擦了过去。可是她迟迟没有看见七杀剑。 就在念头起的时候,乌晶晶听见了一声悠长的鸣啸声。 那啸声嘶哑尖利,带着震人心魄的煞气。 山洞震颤、摇晃。 凡是佩剑者,腰间的或手中的剑俱都骤然脱手,飞向了同一个方向。 等不及去追飞剑,众人眼前一黑,瞬间所有光亮都被掩盖,连同无相子身上的金光。 乌晶晶感觉到后领一紧,隋离把她飞快地抓到了怀里。 她本能地一下抓住了对方的衣襟,然后嗅见了一点淡淡的如山间雪化开的气味,清冷、湿润……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大家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天光大亮,只是抬起头,好像一眼也望不见头似的。只能瞧见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冻得大家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怎么会这么冷?” “我们不是在剑冢吗?这里……这里怎么像是武陵镇?” 大家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 他们纷纷慌乱地转头去看。 身后是欢喜客栈,对面是成衣铺子,不过旁边本该是铁器铺,如今却变成了一间古董斋。 最为诡异的是,这些店铺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门窗是开着的,不见人进出,仿佛一点人气也没有。只余下那雪花落下和修士们轻轻呼吸的声音。 乌晶晶眨了下眼,隋离低头垂眸,先为她拭去了眼睫上的一点雪花。 然后乌晶晶才发觉到自己还依偎在隋离怀中。 “你们可否还能调动灵力?”隋离的声音响起。 众人一怔,然后赶紧尝试驱动真元,调动灵力……竟只觉紫府空空,什么也没有了。 就好像、好像突然之间,他们变作了普通人。 难怪他们会觉得冷得厉害! 一想到此处,便有人又禁不住打了两个寒颤。 “怎么回事?我的灵力都不能用了!” “我也是……” 戈夜星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是幻境。” 自从剑宗宗主宁胤弃门人而走,戈夜星面上便不再见半点缓和之色了。 “是古修士与剑魂的冲天怨气,铸就了幻境吗?”有人茫然地问。 “别傻站着,找地方避风雪。如果真是回到了凡人之躯,不出半刻,你们就会被活活冻死。”缥缈宗为首的女修出声道。 众人回神,连忙道:“清凝仙子说的是。” “不如就先退进客栈中?” “好好。” “我先进去罢。”隋离道。 “那便有劳道君先查看客栈中有无异样了。”众修士哆哆嗦嗦地拱手道。 乌晶晶想也不想就跟上了隋离。 阿俏犹豫片刻,还是等在了外面,只将怀中的灵狐抓得更紧了些。一时又引来了不少修士艳羡的目光。这要有个活物抱着,多舒服啊。 幻境中的欢喜客栈与现实中的格局大不相同,里面没有店小二,也没有种植什么仙草灵植,后院里也没有牛马。就在众修士等得浑身都发冷发颤,止不住跺脚的时候。客栈楼上推开了一扇窗户,隋离的声音传了下来:“无恙,没有一个活物,进来吧。” 众人仰头望去,瞧见了隋离的同时,也瞧见了他身边的乌晶晶。 清凝仙子眸光闪了闪,盯着乌晶晶多看了两眼。 她前些日子,都闭门不出。论剑大会上也只露了个面。直到今日入剑冢,清凝仙子才站了出来率领缥缈宗众人。 她是谁? 清凝仙子心道。 这厢关上了窗户。 乌晶晶也在问隋离:“方才有个姑娘盯着我瞧了许久。” 隋离一顿:“谁?” 乌晶晶:“我不知道是谁呀。她穿着浅紫色的衣裳,嗯,衣裳上有乾坤八卦的图案。” “那是缥缈宗的人。”隋离道。 乌晶晶对修真界实在是一无所知,问:“缥缈宗厉害么?” “仅次伏羲宗。” 乌晶晶心道那便是很厉害了。 “隋离道君?道君可在?”楼下传来了修士的声音。 隋离这才带着乌晶晶下了楼。 只见有一位修士捂住肚皮,面色难堪地道:“我觉得……我好像饿了。” 他一起了个头,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出声道:“是,方才不觉得,现下一进来,周身没那么冷了。饿和渴的感觉就变得明显了!” “是啊,刚才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我都辟谷不知多少年了。” “我们果真变成凡人了吗?”有人惊恐地出声,“那我们也会冻死?会饿死?” 隋离道:“此处没有吃食,后院有一口井,但多半冻住了。” 这对于昔日拥有大威能,御风而行,抬手移山的修士们来说,是他们从前从未想到过的。 大雪天。 便是到野外去找菜地,那也找不着啊! 一时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客栈中也陷入了一片沉寂的气氛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戈夜星当先开了口,他问:“凡人都是如何过冬的?” “不错不错,我们可以学那些凡人啊!且先把今日熬过去,等到身体恢复了。咱们就能去找那破幻境的办法了!”有人立时应和道。 可是……谁了解凡人呢? 他们中间,要么便是出身修真世家,要么便是自幼因根骨清奇养在了大宗门中,从凡人走过来的,到如今年纪也早忘了先前的生活了。 隋离不由转头去瞧乌晶晶和阿俏。 乌晶晶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低声道:“凡人在冬天,是很难熬过去的,每年会死很多很多人……” 众人听得一呆。 凡人这么容易死吗?是……好像是容易死。但从前只是有个概念,而没有切身的感受。 “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吃的喝的,无法御寒,我们能活多少天?在幻境中死去,现实中也会一并死去吧……” 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 清凝仙子突然出声道:“我储物袋中,有一些御食丸,还有些仙草,一些灵芝,还有一些灵泉……” 众人闻声,登时双眼一亮:“当真?” “可否以灵石与贵宗交换?” 清凝仙子抿唇淡淡笑道:“不必,都是道友,何必这样客气?又值得了几枚灵石呢?” 众人顿时更是感念,忙围了上去。 还有人七嘴八舌地道:“还是清凝仙子想得妥当,知道备下这些东西,我们竟全然没有准备!还得厚着脸皮分仙子的东西。” 却唯独伏羲宗人,金禅宗人、法音门人与剑宗的人没有动。 金禅宗人、法音门人都是修禅的,他们早早盘腿而坐,心中默念心法,用以抵御饥饿寒冷了。 而剑宗的人因宁胤的事,已经不大与其他宗门的人来往了。 至于阳九、阳十,他们自然是先听从隋离的意思。 隋离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了清凝仙子,觉得有些奇怪。 带仙草灵芝,是寻常举动。但御食丸,其实就是适用于刚辟谷的修士,因为还不大适应这种转变,但又不能再沾染凡尘俗世的食物,免得修道之心不纯。这时候他们便会用到御食丸。 一粒,便有饱腹之感。 它在低阶修士之中极为常见。 可缥缈宗的清凝仙子,上月刚刚迈入金丹期。 她的修为远超旁人,辟谷自然也已是百年前的事了,为何会随身携带御食丸? 此时隋离的袖子被轻轻拽了下。 乌晶晶仰头看他,悄声问:“你饿么?” 有一些,但不明显。 隋离的忍耐力远胜常人。 乌晶晶又问:“你吃肉吗?” 隋离:? 乌晶晶:“我让阿俏做给你吃呀,阿俏做肉可好吃了。” 这厢清凝仙子也正在看隋离二人。 隋离还真没猜错,她确实是早有准备。 为什么她会预料到此地的情况呢? 此事要从数年前说起了。 缥缈宗中有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名叫“三生”,据传它本该安置在地府之中。可是上古时期,神君之子一刀斩开了地府。从此三生石也就四下流落,直到落入缥缈宗。虽有此神器,但缥缈宗宗主严令上下,谁也不得私自触摸三生石。 那时清凝仙子年纪尚小。 她误入大殿,摸到了三生石。 所谓三生石,便是会在上头显现出你上一世、这一世、下一世的生平经历。 清凝仙子便从上头瞧见了自己的生平。 她匆匆扫过了上一世,似是什么兽类,便不再看了。时间紧,她怕被发现,便只紧紧盯住了这一世的生平。当她见到“渡劫飞升,位列仙班”八个大字时,清凝仙子高兴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见上面写了她这一生将要经历的几次大事。 这其中一件事,便是她在论剑大会后,入剑冢,险些死在剑冢里。 那七杀剑太过可怕…… 冲天怨气制造出的幻境,竟然困死了数名修士。 多可笑啊。 修士不吃不喝修长生,最终却是活活饿死渴死在幻境之中。 清凝仙子当然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于是早早做了准备。不仅如此,她更打算一并救了其他修士,叫其他修士也感激她。将来她在缥缈宗中声望也可大大抬高。 更重要的是…… 清凝仙子看着隋离心道,她希望能与清源仙君,结一分善缘。 金禅宗、剑宗等若是也能与她结一分善缘,那当然就更好了。谁会嫌多呢? 可她看啊看啊。 隋离始终没有动,金禅宗、剑宗也没有动,连法音门都没有动。 罢了,这兴许是他们辟谷太久,还不知晓凡人快要饿死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痛苦。 清凝仙子方才想到这里,便听得“咕咕哒”一声响。 隋离身旁那极貌美的少女,拎了一只鸡。 ……鸡?! 别说清凝仙子了,其他人也看呆了。 乌晶晶:“你想吃鸡肉吗?算了……还是吃鸭子吧。鸭子比较多。鸡我们留着下蛋吧。我们还有一只公鸡。万一能生小鸡呢?” 众人:???! 蛋,小鸡。 这是可持续发展啊这是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小妖怪的生辰(为了庆贺生辰!...) 第二十九章 鸡鸭鱼肉, 蛋和饼,到底都是凡尘俗世之物。 修士们腹中饥鸣几声,也还是转过了头。毕竟这些年里修行, 也不是白修行了的。涨了修为, 也磨练了意志。 “只怕生不起火。”清凝仙子低低道。 “是啊。”有修士骤然反应过来,“如今失了灵力, 也驱动不了法宝,这四下无人、冰天雪地的,也寻不到火种……” 乌晶晶将鸡放回储物袋。 修士们见状,嘴角抽了抽。那储物袋……是能装活物的那种吧?一般都是用来装妖兽或者特殊的天材地宝的啊!怎么能装……装鸡? 他们要是知道这是伏羲宗三长老的储物袋, 只怕眼前要黑得更加厉害了。 乌晶晶缓缓走下楼梯, 转身进到了厨房。 没一会儿,众人便见她和阿俏拿着铁片、石头和黄纸出来了。 “这是作甚?”众修士正惊讶间。 只见阿俏拿着铁片击打石头。 一下、两下三下……不知多少下。终于有人想了起来, 低声问:“可是敲石取火?” 他话音落下, 阿俏手中的黄纸便被簇地点燃了。 众人一呆,这才想起来, 人世间的种种神奇力量, 并非是一定要靠炼体、修真才能得到的。 哪怕是凡人, 也最是懂得如何利用天地间的东西, 来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他们心下微动, 似又从中有了新的感悟。 于是忙盘腿坐下, 闭目仔细去体会那种感悟。 等修士们再醒来, 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喉中更是火辣辣的疼。那是干渴太久之后造成的。 屋中已经点起了火。 柴是从后院找到的,因不够的缘故, 还劈了些桌椅。 众修士活动了下身子,倒不似先前那样冷了。 缥缈宗很快将灵草与御食丸分发了下去, 又用碗给大家分装了些灵泉。 此时一点香气钻入了他们的鼻间。 换做从前,他们自是不屑一顾。只是今日,那香气若有若无的,像是直直钻入了心间,勾得人不知不觉就分泌出了口水。 而御食丸越是咀嚼,便越是觉得口中干瘪、乏味,腹中也感觉不到饱。 只听得另一厢道:“好了。” 他们转头望去,便见阿俏从火上取下了半只烤鸭。 烤鸭周身抹了香料,散发着阵阵酥香气。油滴落在柴火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们禁不住问:“香料是从哪里来的?” 乌晶晶道:“买的呀,买肉自然要买香料啊。” 他们不由又看了看绕着桌子腿儿打转的两只鸡,一公一母。 而鸡的面前,还撒了些小米、玉米和麦麸。 “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 “买鸡的时候送了些,自己也买了些。”乌晶晶道。 她不知道一去要多久,对这些全然没有概念,自然是要将储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众修士闻声,一时还有些恍惚。 他们修了太久的仙,每日里出行只管带好法器符箓与灵石便是了。谁还如凡人一样,惦记着这些琐碎的事呢? 那厢烤完鸭子,放置在白瓷碟中。 转而又掏出了几张大饼。 乌晶晶道:“烤饼也是极好吃的,若是吃不得肉,吃些饼也很好。还有,还有冷冰冰的馒头烤出来也是香的……” 其实不必她说。 那饼一煨上去,便能闻见饼的酥香与葱香气了。 无相子睁开眼,低声问:“分我们的吗?” 乌晶晶点了下头。 她是抠门了些,不过到底从无相子那里借了一撮金光走呢。 还有还有,那只用来做金光罩的金碗,都被剑宗宗主生生劈裂开了…… 无相子禁不住笑了下,双眼都亮了,这才带着金禅宗的人往火堆旁凑了凑。 法音门的人口水实在忍不住流出了嘴角。 她们也是修佛的啊!她们也想吃一口饼啊! 无人知道修士们的内心有多么煎熬。 乌晶晶抓着从厨房找到的菜刀,用煮过的雪水烫了烫,这才笨拙地开始切烤鸭。 妖怪吃肉,从来不是这样斯文的,抓着撕咬就是了。 可是如今在人前,到底不好那样粗鲁了。 乌晶晶悄悄叹气。 可是这鸭子真难切啊。 “给我。”隋离在她身旁道,“我来。” 无相子蓦地出声道:“不如夜星道友来吧?剑宗的人,使起这些利刃,自然比我们更熟练些。” 自打剑宗出事后,剑宗上下便愈发少言寡语了。别的宗门也不大同他们来往。无相子这一出声,戈夜星登时转头望了过来。 “夜星道友,如何?”无相子问。 戈夜星知晓剑宗的变故怪不到伏羲宗的头上,早从师尊性情大变开始,或许就注定有这一日了。 他顿了顿,这才上前一步,拔出了剑。 而目光则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 她不点头。 剑宗便是想出力,也出不了。 乌晶晶抬头看了看他。 她心底也没什么芥蒂,不会因着剑宗宗主便厌憎整个剑宗。在她眼中,除了喜欢的人,便是讨厌的人。爱憎分明得厉害,剩下的就都只是陌生人罢了。 乌晶晶从旁边端起碗,碗里还装着刚才煮过的雪水。 她哗啦一下泼在了戈夜星的剑上,道:“洗洗。”“好了。” 戈夜星这才动了。 剑花晃眼。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再看盘子里,鸭肉已经被片好了。 “好了。”戈夜星道。 有修士心下暗暗叹息,若非宁胤,剑宗何至于此? 今日难免显得落魄了。 戈夜星倒是神色不变。 隋离更先开口要接过这个活儿,此事又怎么会轻易跌了他的骨气呢? 因戈夜星帮了忙的缘故,剑宗很快也分得了些吃食。 剑宗弟子本来还脸皮薄,觉得拉不下脸。可戈夜星都带了头,他们自然要那矜持无用了! 渐渐他们也围坐到了火堆一处来。 众修士见状,目光闪了闪,心道,可见伏羲宗确实没有针对剑宗的意思。指出宁胤剑尊,也只是秉公罢了。 人家还能与剑宗坐到一处,剑宗想必不会那样快败落了。 这些修士先前还心道,叫戈夜星大材小用,未免羞辱人。 他们却没注意过,他们此时的心态,更说明了无相子那段话的作用之大,而并非是羞辱戈夜星。 毕竟他们那点叹息同情又值得什么用呢? 乌晶晶最先将肉分给了隋离和阿俏,而后是阳九阳十,后面便是戈夜星等人了…… 可以说喜好程度,十分分明了。 众修士们只有默默羡慕的份儿。 这不止是伏羲宗对这乌姑娘极为看重啊,这乌姑娘倒也像是一心一意只有隋离道君啊…… 众人砸着嘴,品着酸意。 就在这时候,突地有修士忍不住直直冲了上来,他四肢伏地,动作极快。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完全没反应过来。 隋离、无相子、戈夜星三人,几乎是先后从火堆之中抽出了木棍,朝那人重重敲了上去。 那人的关节发出“噼啪”一声响,然后重重跪倒下去,衣衫顿时也着了火。 “他烧起来了。”乌晶晶禁不住出声道。 隋离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道:“无妨。” 其余人面色惊疑不定,听着那人惨叫声,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难道这幻境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蛊惑了他吗?” 无相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他应当是妖。” “什么?!” “他克制不住兽的本能,朝食物扑了上来。”无相子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有人叹道:“此人是一名散修,我原先认得。恐怕不知在多久前,便被这妖怪顶去了皮囊,害了性命……” 不多时,那人便被烧去了皮囊,剩下里头一副怪异扭曲的骨架。 换过去,阿俏见到这般情景,都该要打冷战,心说这帮修士果真狠辣了。 今日她却坐得稳当了许多。 修士叹了一声:“没成想这幻境倒方便了咱们抓躲进修士中间的妖怪。” 感叹完,他们便又继续羡慕嫉妒恨地咬着御食丸解饿了。 角落里。 玉菱瑟瑟发抖,满头冷汗。 刚刚她也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乌晶晶是怎么在这么多修士中,待得这样坦然自若的? 玉菱的指甲生生掐入肉里,才抑制住了本能和心底的恐惧。她抬头瞧了瞧乌晶晶,眼底流露出了几分羡慕嫉妒的光。 等到吃饱喝足,身子也渐渐回暖后。 众人便商量着要怎么破境。 “定然要先找到那把七杀剑才行!关键一定在七杀剑上!” “可你怎知那七杀剑在何方?总该先有个头绪才是。” “不如先将武陵镇逛上一圈儿,找找都有什么与现实不同之处,兴许那关键便隐藏在不同之中。” 众人七嘴八舌。 还是隋离一句话定了方向。 他道:“我先重登风起雪山,重新进入剑冢探一探情况。” 无相子忙道:“我也去。” 前去查探的风险都由隋离和无相子一应担了,他们只需在这里好好等就是了。 众修士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连声应道:“辛苦道君,辛苦佛子……” 隋离这回罕见地没有带上乌晶晶。 他转眸看向戈夜星,道:“有劳剑宗与伏羲宗一同护乌姑娘安危了。” 戈夜星有心抹去剑宗的负面名声,而伏羲宗给他递了很好的台阶。 戈夜星当即重重点头:“我既在此,乌姑娘便一根毫毛也不会少。” 刚才还因为隋离独自前往而欢欣鼓舞的玉菱,顷刻间便又咬牙切齿地坐了回去。 隋离当真这样宝贝乌晶晶吗? 他要走,都要将乌晶晶托付给戈夜星这样的人物! 这还不算完。 那厢无相子也叮嘱了金禅宗的人,只不过他说的话便不相同了。他道:“乌姑娘身上有吃食,若我们一日三日十日都出不去,便得仰仗乌姑娘才是。” 金禅宗人闻声,登时心下一凌,自觉肩负起了守护乌晶晶的重任,无论遭遇什么,一步也不敢退让。 玉菱听着那厢金禅宗弟子震声发誓。 她的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 乌晶晶昔日在狐族的时候,便是最受宠那一个。没想到今日都改天换地到人类修士的地界了,乌晶晶还能如此逍遥自在! 反倒是他们这些妖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稍不留心,就得变成刚才地上那一摊骨架。 玉菱狠狠埋下了头。 只有这样,她才能压住心底的嫉妒和向往。 大家的等待倒也不算多漫长。 不过半个时辰,隋离与无相子就归来了。 乌晶晶听见脚步声,腾地一下便站起身,飞快地小跑着迎了上去。 无相子无恙。 隋离的睫毛、发丝上,却是结了一层浅浅的霜。使得他的眉眼看上去更见冷酷了。 乌晶晶想抱他。 但是被隋离抬手生生按住了脑袋。 乌晶晶:? 这不是欺负她矮么? “上不了山。”隋离道。 “为何?”其余修士匆忙出声问。 “山上风雪很大,我们如今是凡人之躯,一路行走艰难,若没有工具帮助,只怕不到半山腰就从上面摔下来了。”无相子叹气道。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他们面上不显,心下却有一分惶然。 失去了修为,他们竟是寸步难行! 这幻境好生恶毒啊! 等回到客栈中,隋离和无相子又各自吃了些东西,暖了手脚。 登山一事,也只有再从长计议了。 眼见天色不早了,众人便约定着明日先到镇上走一走。 他们保留了火种,便各自选了房间住下。 幸而屋中的棉被倒是充足,不至于让他们在夜间受冻。谁叫他们现在是凡人,也不敢在屋子里点火取暖,生怕一不小心将自己活活烧死呢。 这厢隋离推门进到屋中。 他眉眼间凝结的霜雪已经化开,只余下一点水意,濡湿了眉眼后,倒凭空多了一点温柔的错觉。 隋离从前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幻境,他不敢托大,便也将自己当做凡人一般,用棉被裹紧,躺在了床榻上。 隋离闭上眼,心神渐沉,正朦胧间,……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被子? 隋离勉强撑起眼皮。 只见乌晶晶拨开被子,钻进来紧紧抱住了他。 她还娇声问他:“你冷么?今日我抱你,你怎么不肯啊?” 隋离眼皮一跳,飞快地按住了被角,捂紧。 入夜后的武陵镇似乎变得更加的寒冷了,从前不曾体验过的饥寒交迫,今日都一并体验了个够。 隋离没有将小妖怪推开。 他怕一会儿小妖怪也冻成冰。 乌晶晶却是没心没肺似的,乖乖趴在他的胸前,还抬起手来,擦了擦他眉眼间的湿意。 她与旁人的忧心忡忡不同,她甚至显得有几分高兴。 她道:“今日是我生辰!” 隋离一顿:“不是还要再过几月吗?” “我也不大记得了,我从狐鸣山走了之后就很少过生辰了。但阿俏帮我记着,方才阿俏同我说的。”乌晶晶抬脸笑了笑。 隋离抿了下唇,当即单手抱住了乌晶晶,另一只手则按着床榻,缓缓坐起了身。 冷意很快就包裹住了他。 但他还是道:“你等等。” 乌晶晶忍不住问:“等什么呀?” 隋离:“你想有谁同你一起过生辰?” 将佛子请来,再叫上阳九阳十? 隋离知晓民间有吃长寿面的习俗。 可此地哪里有面? 隋离还在思索,只听得乌晶晶脆声道:“同你啊!” 她道:“阿俏也不大过生辰,因为阿俏会想家。但今日我同你一起过啊!” 隋离攥了下冻得微微发木的指尖。 他低声问:“你想怎么过?” 隋离也从来不过生辰。 因为无人知晓他的生辰八字。 他自然也不知晓生辰该怎么过……若是其他修士,在宗门中得宠的,此时该要宴请亲朋好友前来吧? 乌晶晶可高兴坏了,她嗓音娇甜地道:“为了庆贺生辰,我们双修吧!” 她都盼了好久好久了,可把她等坏了! 她想了想,觉得今日这个借口应当显得十分郑重,一点也不随便轻易了罢?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还想双修吗(1+2更) 第三十章 “嘭”一声响。 隋离猝不及防地抱着乌晶晶, 又重重地倒回了床榻。 也许是太冷了。 隋离才会从头到脚都僵住。 又也许是太热了。 隋离才会觉得他空荡的胸腔里,滚起了一团火,并且那团火越滚越大, 像是要将他整个都吞噬进去。 他盯着乌晶晶, 目不转睛,扣着她的手, 不自觉地用力到指尖都有些发麻。 然后乌晶晶轻轻“咝”了声。 隋离这才缓缓回神,松了松力道。 “不能双修。”他低声道。 乌晶晶眉心一皱:“为什么?是因为你不会么?” 隋离:“……”“不是会不会的问题。” 乌晶晶不死心地问:“那是什么?” 这很残忍。 但隋离还是清醒地道:“因为我是人,你是妖。等到百年后,千年后, 万年后……人与妖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如何结道侣?” “那……人走的是什么路?” “修仙之道。” “那妖呢?妖不能修仙吗?” “天有桎梏, 妖不能成仙。就算侥幸走上登天梯,也会被打回凡尘。” “为什么?” 为什么。 隋离从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 “因为世人觉得妖怪坏吗?连天也这样觉得?”乌晶晶揪着他的衣襟问, “我也坏吗?” 世上兴许没有比小妖怪更好的了。 隋离沉声道:“功德金光都不能伤你, 你怎会坏?” 乌晶晶撑住他的胸膛,一个用力, 爬了起来。 她眼圈儿微微红了。 心道为什么别的狐狸求-欢都那样容易?她求-欢那样难?狐狸精不是都很会勾人吗?她怎么勾不住他呢? 难道……她真的不是狐狸吗? 乌晶晶翻身下了床。 她不高兴, 很不高兴。 “那有什么用呢?功德金光又不同我双-修。”乌晶晶凶巴巴地道。 隋离也坐了起来。 小妖怪坦荡直白, 连生气也不作掩饰。 可爱得要命。 旁人道功德金光珍贵, 她却好像觉得那远不如他。 有那么一瞬间, 他是想要捧住小妖怪的脸, 哄她一下的。小妖怪也好哄, 只一下就好了。 可纵使他心下再怎么想, 面上也没有多的动容之色。 而那厢乌晶晶越想越气,回身踹了一脚床, 伤心地道:“我就知道,你定是不想做我夫君了。做妖怪的夫君很丢脸么?我走了……” 她说罢就朝门边去。 走哪里去? 隋离眼皮一跳。 他本能地抬起手来。 若是往常, 他只须坐在此地,一抬袖,便能将小妖怪整个吸到手中来。只是他忘了,如今这里的修士都变作凡人了。 等他抬手再放下。 只听得“吱呀”一声,乌晶晶已经将门打开了。 隋离掀开被子走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门口。 乌晶晶已经一脚迈出去了,又被他捞住腰,整个回来,紧跟着门板重重地扣上。 客栈里的其他修士被惊动,忙走出来探头看。 “什么声音?!” “……” 无人应答。 修士们只看见了隋离道君所在的屋子,那扇门紧紧闭着,还有门上隐隐约约落下来的一点身影。像是有人站在门后……可这晚上好冷啊,谁会站在门后呢? 修士们打了个哆嗦,低低唤了声:“道君?” 依旧无人应答。 于是修士也没心思再细看,匆匆就又回到了被窝里去。 而那扇重新紧闭的门后…… 乌晶晶只觉得腰间一紧,然后后背抵上了门。 是隋离按住了她。 力道之大按得她动弹不得。 一切好似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乌晶晶眼前一花。 男人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她感觉自己生气的眼泪似乎落在了他的手指上。然后他亲了亲她。 一开始好像只是轻轻的。 可很快那就成了错觉。 他的吻用力而狂肆,与他平日里的模样全然不同。 乌晶晶的心跳怦怦,像是要带着妖丹一起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不自觉地揪住了隋离的衣襟,鼻间满是冰雪沁人的气息。 而隋离扣住她腰身的手,按着她的脊骨,缓缓上移,最后来到了她的头顶。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乌晶晶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种怪异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四肢。 舒服而又酥麻。 她的耳朵尖也跟着抖了抖。 然后她才发觉到,自己毛绒绒的耳朵跑出来了。 方才隋离摸的不是她的脑袋,而是她的耳朵。 她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她的身体轻轻发着抖,不是冷,而是别的奇怪的感觉。 隋离抚着她的耳朵尖,松开了她的唇,而后他冷静的声音也低低地落入了她的耳中:“不是要双修吗?” 乌晶晶抬起被泪水打湿得朦胧的眼。 她难得有了一点羞意,轻轻舔了下唇,小声问:“这就是双修吗?” 隋离垂眸。 原来闹着要双修,却连双修究竟是什么也不懂得。 隋离低低应了声:“嗯。” 乌晶晶一下便高兴多了,她牢牢揪住他的袖子,语气里压不住兴奋,道:“那,那明日就有小狐狸了吗?”好似将刚才的伤心都忘记了。 隋离:“……” 他掐了下她的脸颊,冷酷无情地道:“没有。” 乌晶晶眸光闪烁,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呀?” 隋离从前只管杀妖怪,哪里知晓妖怪怎么生更小的妖怪。 但他想了想猫狗狮子老虎……应当都差不多吧? “要三到四个月。”隋离道。 乌晶晶不解:“可是母鸡怎么每天都下蛋呢?” 隋离更冷酷地提醒她道:“便是母鸡要孵化小鸡,也是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乌晶晶蔫蔫道:“那我们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等不到小鸡出生,我们就要饿死了。” 隋离:“嗯。” 他一定会带着她离开这里。 乌晶晶并不沉溺在失望之中。 她转声便又道:“我腿好软啊,你抱我回床上吧。” 隋离眸光闪了闪,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乌晶晶靠在他的怀中,软声道:“我听说,双修会增长修为,是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啊?” 隋离一顿,差点把小妖怪扔回去。 ……她想双修,为的是增长修为? “哦,是不是因为我们在幻境之中?”乌晶晶自问自答,“那等我们出去之后,再双修一次吧。不,十次吧。” 隋离额上青筋直跳。 只是胸腔中的那团火滚过五脏六腑,也烧得更旺了。 隋离将她放回了床榻。 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更加冰凉了。晚间的寒意实在要命。也不知方才掐住小妖怪的下巴时,她有没有觉得冷。 隋离揭开厚厚的棉被,跟着躺了下去。 方才被他放下去还躺得好好的乌晶晶,这时候打了个滚儿,就势滚进了他的怀里。 隋离轻轻吸了口气,没有推开。 乌晶晶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便也不再提生辰了。 她轻轻眯起眼,望着窗外的月光。 更深露重。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隋离于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小妖怪天真又清甜的声音,她问:“你何时成仙啊?” 隋离心道不知。 世间修士无人能断定自己哪一日成仙…… 小妖怪又道:“成仙要很久很久吧?等你成仙那日,我一定已经死了。你就不用头疼,人和妖走不了一条路了。因为我已经死了呀……” 隋离蓦地惊醒过来。 等坐起身,外头却已经天光大亮。 一时间他也分不清那段话,真是乌晶晶说的,还是他自己梦中梦见的。 隋离转眸去看。 乌晶晶已然不在屋中了。 他当即起身,简单洗漱后,便也推门下了楼。 楼下又在烤饼了,饼子的香气渐渐扩散开,其余修士已经再按不住内心的饥饿与馋意,死死地盯住了乌晶晶。 隋离见状,心中陡然升起了几分不快。 他长腿一迈,很快便到了乌晶晶身边落座。 众修士惊了一跳,忙道:“道君醒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道:“这幻境着实太奇怪了,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困过,真真跟凡人一样了。” “是啊是啊,那御食丸也不顶用了,吃了跟没吃一样,灵泉喝在口中也不觉得舒畅。方才还是拿雪水烧热了,喝几口,才觉得腹中熨帖了。” 他们有些害怕地道:“咱们不会就这样了,再也变不回去了吧?” 他们一股脑儿地说完,才发觉隋离似乎根本没认真听。 隋离的目光都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 小妖怪正在认认真真地烤东西,连他来了也未曾注意到。她面上也没甚么羞意,似乎早忘了昨夜的“双修”。 现下倒是隋离蓦地生出一分气闷来了。 “隋离道君?” “道君?” “道君如何看……” 那厢修士小心翼翼地出声,还当是自己哪里不慎得罪了隋离。 隋离这才看向了他们,口吻平静地问:“可在镇中查探过了?” 修士们瞧了瞧乌晶晶脚边那只活蹦乱跳的鸡,又暗暗咽了下口水,然后才道:“查探过了,没有活物。” 清凝仙子插声道:“有别的发现。” 隋离抬眸看了她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清凝仙子与他目光接了一瞬,这才又道:“我翻看了各个店铺。发现这些店铺中,或是账本,或是字画,所有字迹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三生石上并未写明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只写到他们出幻境,寻不得七杀剑,而后返回武陵镇。 不过清凝仙子是有几分才智在的,其他修士只顾着查探有没有活物,有没有什么剑的相关线索……只有她发现了这一点。 无相子此时抬头道:“那想必,这个人或许就是幻境关键所在?” “镇中确实除了我们,便没有活人了啊……”修士茫然道。 清凝仙子道:“我还找到了一些信,信封外的字迹也是一样的。我想来想去,便带了一封回来,道君可要瞧一瞧?” 隋离伸手接了过来。 信封外写着“见字如晤”四字。 不等拆信,他一顿:“是金禅宗的烙印。” “什么?”无相子忙转头看了过去。 隋离将信又转递给他。无相子忙将信抓在手中,上面有一道极为浅淡的,像是水迹一样的印记。 “不错,是金禅宗敕封烙印。旁边还叠了一枚印记,很浅,我分辨不出来这是哪个宗门的。” 乌晶晶将烤好的饼递给了无相子,抬眸也瞧了一眼。 然后她轻轻“嗯?”了一声,指了下戈夜星道:“像是他剑上的花纹。” 这下戈夜星也愣住了。 他顿了下,忙又将信拿过去,最终确认,另一枚叠在信封封口处的印记,正是出自剑宗。 “你们二人来拆开吧。”隋离道。 于是最后戈夜星拆开了信封。 露出里头一张信纸,白的……一点字迹也没有。 清凝仙子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外面都有字……我再去拿其它的信!” 隋离不慌不忙,问:“金禅宗与剑宗可有什么加密的手法?” 无相子与戈夜星异口同声:“有。” 他们二人反应极快,知道这封信定是用了金禅宗或剑宗的加密手法,这才会呈现白纸一张。 无相子先拿过去,低声念了一段咒文。 谁也听不懂的那种。 半晌。 信纸都不见有丝毫反应。 无相子便只好交给了戈夜星,而后自己拿着饼子开始啃。 戈夜星道:“要取水……” 乌晶晶托住一只碗,递到了他的手边:“唔。” 碗里装的还是雪水。 戈夜星垂首蘸取些许,在纸上画了两下,也是大家都看不懂的那种。 但众人轻轻一眨眼间。 那纸上便显现出字迹来了。 没等仔细读信的内容,大家倒是更先瞥见了末尾的落款。 枉真。 “金禅宗的枉真法师?”隋离道。 众人面露茫然之色,到底还是书读少了。 无相子听见这个名字,便清楚得很了。 他道:“枉真法师,是我师尊的师祖,他失踪时已是大乘期,只一步之遥便可入渡劫期。师尊曾说,枉真法师为人木讷,一生皆闭门修禅,少于外出。他未做出过什么大事,失踪得也突然。如今只有金禅宗的记载中,还有他的姓名了。后人已经不大记得了。” 众人惊讶不已:“那……那这幻境与枉真法师有关?” 一个大乘期,即将入渡劫期的修士所设下的幻境……他们当真能出得去吗? “不如看看镇中可有佛寺?或者供了佛的地方?兴许这些地方能找到些许线索。”有人道。 旁边还有修士叹道:“竟然与七杀剑无关,我还以为是七杀剑驱动剑魂的怨愤,这才制造出了幻境。” 他们话音落下。 便感觉到骤然一阵地动山摇。 隋离飞快地将乌晶晶抓住了。 等到一番鸡飞狗跳,众人惶惶之后,地面不动荡了,大家也都够狼狈了。 只有隋离几人头发丝都没乱一下。 “定是我们找到其中关窍了!幻境才会如此动荡!”修士沉声说罢,腹中也发出了咕叽一声。 其余修士也接二连三地发出了饥鸣声。 他们实在不行了,纷纷用渴望的目光看向了乌晶晶。 “乌姑娘……用灵石换些你的食物,可好?等吃饱了,我们也才有力气去寻那破解之法。” “乌姑娘,乌姑娘,我帮你喂鸡,你分我些吃的吧。” 乌晶晶身边瞬间便热闹了起来,众人殷切得很。 清凝仙子见状皱了下眉,干脆转身去寻佛寺和与佛相关的东西了。 这厢乌晶晶不慌不忙,道:“阿俏,收灵石。” 阿俏应了声,赫然在这小客栈中做起了交换的生意。 乌晶晶自个儿则稳稳当当地坐在隋离身边,低声问:“信上还写了什么呀?” “惠书敬悉,情意拳拳,”隋离低声念道,“我将《佛说佛母宝德藏般若波罗蜜经》写与你,……” 隋离抬起头道:“后面便全是经文了。” 无相子起身道:“我去将其余的信都拿来。” 隋离点了头,便听得乌晶晶在他耳畔好奇地轻声问:“是情信吗?” 隋离:“不是。” 谁的情信会大片大片地写经文呢? 隋离指着“情意拳拳”四字,道:“你瞧见这个,便觉得是情信?” 小妖怪的喜欢果真浅薄。 乌晶晶却是否认道:“不是呀。”她抬起手,指尖白皙中透着点粉。她轻点了点“枉真”二字,道:“他是和尚,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念经,念给佛祖听。现在,他要念经给一个人听,不是佛祖,只一个人。那他念的经文,也就有情意了。” 众人都是修士,从不谈情爱,听她这样说,也并不觉得有道理。 只有隋离垂了眼眸,似是在思量乌晶晶的话。 不多时,无相子冒着风雪回来了。 他将怀中揣着的信悉数抖落了下来,他负责拆,戈夜星负责让纸面显出字来。 而令人惊讶又一头雾水的是。 所有的信上,写的都是经文,落款也都是枉真。 唯一不大相同的,便是信的开头,今日是“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明日便是“顷接手示,如见故人”…… “所以……收信的人是谁呢?”无相子也面露了三分茫然。 他出生时,枉真法师早不知道失踪多少年了。他只从书中读得与他相关的只字片语,自然也弄不明白,枉真法师会写信给谁。 乌晶晶迷惑地瞧了瞧他们,道:“自然是写给剑宗的人啊。” 大家蓦地看向了戈夜星。 戈夜星也还年纪尚轻,风起雪山上大战早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了,他哪里清楚…… 戈夜星顿了下。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道:“也许是当时剑宗一位,参与了雪山上大战的剑修?因为那位剑修死了,所以信才会仍旧留在枉真法师手中?才会出现在武陵镇的幻境中。 “可是……据记载,当年风起雪山上,剑宗死了足足二十一人。” “我看是不必寻这个收信的人是谁了,只要知晓幻境是谁的就行了。”有修士道。 “是啊,再寻下去,也寻不到收信人啊……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旁人也附和。 这些信暂且被收了起来,放置在了无相子那里。 变成凡人之后,每一日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的短暂。 转眼便又入夜了。 众人散去,各自回屋。 乌晶晶一提裙摆,便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隋离叫住她:“去何处?” “我去找阿俏!”乌晶晶道。 隋离神色不明地抿了下唇。 她昨日说等出了幻境再双修个两次、十次……她果真更惦记的是双修增进修为吗? 隋离缓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身形高大,加上客栈中没有灯点,权凭借月光洒落进来照明。他一站定,便落下了好大一片阴影,将乌晶晶的身形都吞没了进去。 他垂首,凑在她耳边,问:“你脑袋上那对耳朵呢?” 乌晶晶耳朵有些痒。 她小声道:“收起来了。”她抓着隋离的袖子,低声与他说自己的发现:“这里为什么只压制灵气,不压制妖气呢?我耳朵都能变来变去。” 隋离却没听清她的话。 他盯住她的唇,低声问:“还想双修么?” 乌晶晶紧张地舔了下唇,迟疑了片刻,她道:“……想。” 隋离俯首在月光下吻住了她的唇。 那厢无相子走出来,只隐约瞥见了隋离的身影,眯起眼道:“隋离道君,我听阿俏说原来今日是乌姑娘的生辰……” 隋离身形一顿。 但他借着月光,窥见了小妖怪眼底一点兴奋又快乐的色彩。 于是他定在了那里,没有动。 而无相子一边说,一边走近,心道隋离道君怎么还低着头呢? “道君?”无相子走近站定。 然后他慢慢地、仔细地,终于辨认清楚了。 隋离道君在亲乌姑娘! 无相子惊得“啊”了一声,然后连退三步,从脑袋顶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我我我并非有意……” 隋离这才缓缓直起腰,抬起头,又微微侧过了身。 窗外的月光不受阻挡,倾泻了更多进来。 无相子看向隋离。 只见这位年轻的道君,疏淡漠然、高高在上的眉眼间,似是多了一点人气儿。 而乌晶晶歪了歪头,同他道:“我已经庆贺过生辰了!不必再庆了!” 乌晶晶心中暗暗道。 那我也不能再同第二个人双修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佛龛碑林(情意都写在纸面上。...) 第三十一章 无相子恍惚地应着声:“好……好……” 后来怎么走回屋的, 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这厢乌晶晶蓦地想起来一事,禁不住好奇地道:“原来双修也可以是在屋外头么?” 隋离闻声,眼皮重重一跳, 他抬手捂住了乌晶晶的唇。 “唔唔?” 小妖怪被扣住腰, 就这样抱进了屋。 隋离将乌晶晶按在床榻上,扯过被子将她一裹, 沉声道:“睡觉。” 乌晶晶睁着眼,没有动。 隋离抚了下她的眼皮:“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乌晶晶这才恋恋不舍地闭了眼。 小妖怪很快便入睡了。 隋离在她的身旁躺下,默然而冷静地盯着帐顶瞧了许久,而后才闭上了眼。 转眼又是一夜过去。 乌晶晶早早起了床。 隋离睁开眼的时候, 她刚用雪水洗完脸, 然后转身去推门。 门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了“砰”的一声轻响。 乌晶晶忙弯下腰, 伸手在门外摸索了两下。 最后摸进来一只白色长颈瓷瓶。 “这是什么?”乌晶晶低声嘀咕道。 隋离缓缓坐起身:“是金禅宗的白玉净瓶。”他顿了下, 才又道:“想必是无相子赠与你的生辰礼物。” 乌晶晶的音调拖得长长的:“噢……” 她将白玉净瓶揣在怀中,转过脸来, 眉梢眼角都点缀以璀璨的亮色。 隋离想问她在狐族时, 狐族族长又是怎么为她过生辰的, 但话到了嘴边, 隋离还是没有说出口。 提起来大抵只会叫小妖怪更伤心罢了。 隋离从床榻起身, 一边往放脸盆的架子走去, 一边道:“白玉净瓶无论放入什么水, 再倒出来时, 都会化作灵泉。也是一件难得的至宝了。” 乌晶晶听得越发高兴。 心道,真是一件难得的发财至宝啦! 无成本产出灵泉, 一定可以换许多许多灵石…… 隋离还不知她在想什么,等洗漱过后, 两人就一块儿下了楼。 楼下的修士们面上多了一丝笑容,没了前两天的凝重与焦灼,见到乌晶晶,他们甚至还热切地打了招呼:“乌姑娘!” 而后才看见了后面的隋离,低低地唤了一声:“道君。” “乌姑娘怎么随身带了这么多吃食啊?”有修士好奇地问。 清凝仙子闻声也转头看了过来。 她也在想为什么。 难道这位乌姑娘也和她一样,知道剑冢里会发生的事?不,不可能。三生石在这个世上,只有那么独一块。 乌晶晶在火堆旁坐下,舔了舔唇道:“因为怕饿呀。” 大家愣了下,全然无法将这句话与乌晶晶联系到一起去。 怎么会饿呢? 若不是入剑冢,他们这辈子也无法体会饥饿的感觉,自然也就无法与乌晶晶感同身受了。 只有隋离多看了乌晶晶一眼。 他脑中几乎能勾勒出,小动物怕饿死冻死,到过冬的时候,便往洞穴里藏上无数食物的画面了。 这厢乌晶晶与无相子坐到一处,低声道:“多谢你的礼物,下回你生辰的时候,我也给你过生辰啊。” 隋离听得眼皮一跳。 怎么给无相子过? 这时候,便听得乌晶晶问:“到时候你要怎么过生辰啊?” 隋离心道还好,小妖怪还知道问一问。 无相子想了想,道:“似平常人那样过一天吧。” 乌晶晶点点头:“我记住了。” 无相子抿唇一笑,没有说那是办不到的。只要功德金光一天在身上,他就一天无法像平常人那样过日子。 旁边的修士听完这段对话,不由出声问:“是谁的生辰吗?” 无相子道:“昨日是乌姑娘的生辰。” 众人恍然大悟,忙纷纷向乌晶晶相贺。 角落里的玉菱又禁不住阴阳怪气地想。 一个妖怪,倒还叫这些修士恭维起来了…… 打破这种热闹气氛的是清凝仙子,她出声道:“昨日没寻到与佛有关的线索,佛子是金禅宗的人,不如请佛子一马当先?” 乌晶晶咬着鸡蛋。 别人都只能一个鸡蛋分了吃,她却能吃一整个,一时间还吸引了不少修士的目光。她浑然不觉,只一边咀嚼,一边低声道:“可是,还没有弄清楚幻境为什么会存在啊?” “时间不等人,而且那枉真法师与咱们隔了太多年了,实在难以揣摩他当时的心思……”有修士应道。 清凝仙子倒是盯着乌晶晶问:“那乌姑娘觉得,幻境为什么会存在?” 乌晶晶把鸡蛋咽了下去,舔舔唇,道:“我还在想。” 缥缈宗的人一下抿唇笑了。 清凝仙子淡淡道:“原来乌姑娘也还没想出来……乌姑娘且守着火堆慢慢想吧,我等先与佛子继续去寻线索。虽是凡人之躯,但每日里总要做些事的。” 阿俏听得皱眉,觉得这位清凝仙子的话听着不太客气。 乌晶晶什么也没听出来,她点了点头,应声:“嗯,我慢慢想。” 无相子其实也想知道为什么。 尤其枉真法师乃是他师尊的师祖,他自然就更想弄明白这位无故失踪的师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将来若是回到金禅宗,将之原原本本讲给师尊听,也算是了却金禅宗当年一桩遗憾。 只是确实,他也不能一味枯坐,不如陪人多走几趟,万一另有所发现呢? 无相子起身与清凝仙子,还有另外几个修士一并离开了客栈。 两个时辰后,他们归来了。 一进门,便有修士激动地道:“我们找到了一处佛龛!” “不错,今日在途中还又遭遇了两次地动山摇,这一定是因为我们发现了幻境的关键!” “只可惜,我们围着佛龛中供奉的佛像转了几圈儿,尝试了很多种办法,最后都没能破除幻境……我们也不敢擅动,想请道君几位一同前往查看,看看道君有什么好的法子。” 隋离看向无相子:“佛子以为呢?” 无相子却皱眉道:“我觉得,佛龛不像是有异的样子。” 推动此事的乃是清凝仙子,她见御食丸和灵泉无法为她换来众人的敬服与支持了,便想着在此事中拔得头筹。 她自然坚定自己的想法。 清凝仙子转头看向乌晶晶,插声道:“乌姑娘可想出来什么了?” 这并非是给乌晶晶递台阶。 而是清凝仙子想要借乌晶晶告诉他们,她的思路没有错。 乌晶晶轻轻“啊”了一声,她道:“我想到了一点……也许,这个幻境是为那位负责收信的剑修创造的吧。” 清凝仙子反问:“乌姑娘可知晓幻境是用来做什么?它磨砺心性,也能困死人。它并非是什么好东西。乌姑娘的意思是,金禅宗的枉真法师,是要用它来杀死那位剑修吗?” 乌晶晶:? 她心底暗暗嘀咕,心道这位修士生得很美,但脑子怎么不大聪明呀? 乌晶晶道:“因为剑修已经死了啊。” 清凝仙子微微皱眉:“这是何意?” 乌晶晶捋了捋自己的思绪,道:“枉真法师心中喜欢的人死在了剑冢之中,只留下怨魂。若我是他,我也不愿见喜欢的人化成这样的东西。于是,枉真法师搭建起武陵镇的幻境,只为叫死后的剑修以为,她还没有死,她还活在武陵镇中……也就不会化作怨魂,变得失去理智,孤独又怨恨地游荡在剑冢之中了……” 清凝仙子转头道:“佛子也这样以为吗?枉真法师闭门修禅不出,在乌姑娘口中,却是爱慕剑宗的修士。甚至为此建起了幻境。那幻境中的剑修呢?枉真法师自己又去了哪里?说不通。乌姑娘又怎么从记载经文的信中,得知枉真法师喜欢那位剑修?其中可有一封是表明情意的?” 她在三生石中从未看见过这些东西。 也许是因为知晓了自己将来会成仙,清凝仙子再看旁人,便有种不可遏制的轻蔑。 他们成不了仙。 他们还愚钝…… 就在此时,隋离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情意都写在纸面上。” 清凝仙子心中一沉。 她不信乌晶晶和隋离的话。 但她却从隋离这句话中窥探出来了,这位将来的三界之主,眼下竟有一分维护乌晶晶的私心。 清凝仙子不想忤逆隋离的意思。 她不想,也不敢与他交恶。 于是她压下心中的不快与烦躁,笑道:“那乌姑娘以为,该如何寻找这环境的破解之法呢?” 乌晶晶迟疑道:“找与剑宗相关的线索?” 清凝仙子点点头道:“那我们便陪乌姑娘去寻,如何?” 乌晶晶应得飞快:“好啊。” 清凝仙子请乌晶晶走在了前。 她心道既然说那么多都无用,便让乌晶晶自个儿去碰壁好了。 有戈星夜在,他们不多时便也在安放佛龛的院子后面,找到了一片碑林。 不错,是碑林。 无数巨大的石碑插-入泥土中,碑上正面刻有剑诀,背面便刻有剑名。 众人刚一踏入。 便有无数凌厉剑气正面袭来。 众人一惊。 他们都是凡人之躯,眼下怎么抵挡得住? 他们连忙转头逃跑,连滚带爬,可谓是从未如此狼狈过。 等回到佛龛所在的院子中,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清凝仙子道:“看来后头是去不得了,乌姑娘以为呢?” 但她转头去瞧,却发现乌晶晶根本不在人群中,连隋离也不在。 “乌姑娘他们不会被剑气困住了吧?”有人茫然道。 无相子闻声当即便转身往回走。 那厢乌晶晶牢牢揪住隋离的衣襟,被他带着就地一滚,抵住了石碑。 剑气从石碑之上划过,没有一道落下来。 隋离滚得满身泥,极难忍受地抿了下唇,但还是垫在了乌晶晶的身下。 而乌晶晶的心思却不在他的身上,她从石碑底下摸索出了一物。 那东西有点烫手,金光闪闪。 隋离的呼吸与她的纠缠在一处。 他抬眸一瞧,随即沉声道:“不许往嘴里咬。” 乌晶晶顿住了手。 她小声问:“是金子么?” 隋离:“……不是,是舍利。”他顿了下,后头赶来的无相子恰巧听见这句话,他道:“枉真法师早已坐化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七杀剑(无数把剑将她团团围住。...) 第三十二章 无相子愣愣道:“原来枉真法师早就已经死了吗?” 隋离偏转了下头, 这才看见无相子的身影。 隋离道:“看来应当是这样。” 这时候其余修士也忍不住跟出来了,只是他们小心翼翼地倚着后而建筑的柱子,不敢轻易往前踏一步。 然后他们视线一转, 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 紧紧相拥的隋离二人。 大家怔了片刻,倒也没多想。 他们都从伏羲宗的口中得知, 隋离道君对这位乌姑娘好,那是因为乌姑娘是他的恩人。 眼下这般姿态,应当是因剑气凌厉,为了躲避剑气不得已而为之吧。 毕竟谁也没办法轻易将隋离和情情爱爱扯到一块儿去…… “道君没事吧?” “我们该如何将道君救出来?” 修士们更关心这些。 清凝仙子闻声, 心下无语。 若是不按这位乌姑娘说的, 莽撞地闯入这里,那也不会有这样的后果。 但此时的隋离, 托住乌晶晶的腰, 带着她缓缓坐了起来,然后倚住了石碑。 他神色不变, 道:“只须将身体放低, 低于石碑, 就不会被剑气所伤。” 众人一愣, 然后仔细观察那些凌厉的剑气, 不错……确实是这样! 只是方才剑气来得太快, 眼瞧着直逼而前, 他们慌乱之下只顾逃窜, 才没有注意到这等细节。 清凝仙子而上也不由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尴尬。 于是众人忙也放低了身躯,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步往隋离的方向靠近。 这样难受是难受了点, 但至少安全。 唯有清凝仙子没有动。 她转头与缥缈宗的人道:“你们还是去仔细瞧一瞧佛龛吧……” 她是缥缈宗年轻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又是宗主的关门弟子, 缥缈宗的人自然听她的,想也不想就去了。 这时候众人见到了乌晶晶手中的金舍利,他们反应过来,也不由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坐化成舍利,想必枉真法师生前也该是德高望重,身负大功德,当真只差一步便能成仙的。”有修士叹息道。 乌晶晶这才弄明白,原来舍利就是人家的骨灰。 她忙交还给了一旁的无相子。 毕竟是金禅宗的东西么,她也没有很眼馋啦,吸溜~ 清凝仙子不由上前一步,但又被剑气逼退了。 不过她话还是要说的。 她低声道:“此物会不会是关键?不如放入佛龛中试一试?” 其余人也点点头,觉得可以拿它试一试。 无相子迟疑片刻,带着舍利缓缓撤出了碑林,只有乌晶晶和隋离没有动。 隋离低声问:“是不是想找剑气是从哪里发出的?” 乌晶晶连连点头,道:“兴许能找到那位剑修的怨魂呢。” 隋离托住她的腰,抱着她又就地一滚,然后一路滚到了碑林的深处。 俩人浑身都滚得脏兮兮的。 但乌晶晶却觉得怪省力的,还怪好玩的,她牢牢抓住了隋离的腰带,只觉得鼻间都是男人的气息。 好闻。 乌晶晶的思绪微微飘远了一些,然后便听见隋离道:“那便是了。” 嗯? 乌晶晶忙艰难地扭过头去看。 只见碑林的深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不知疲倦地练着剑术,无数剑气从她的手中发出。 而之所以说她的身影模糊…… 是因为她看上去辨不清五官,像是一团随时都可能被打散的气。 这已经不是怨魂了,更像是一道残魂。 可即使是这样的残魂。 她手底下的道道剑气也是极为可怖的,可想而知当年她该是何等厉害。 乌晶晶道:“我就说,枉真法师是喜欢她的。” 隋离:“嗯?” “所有修士进入这里,都会被幻境压制,失去灵力。唯独她这样一道意识不清的残魂不会。他保留了她的一切。”乌晶晶振振有词道。 隋离眸光轻动。 小妖怪有时候口中的喜欢甚是浅薄,有时候却好像又比别人看得更深远,细枝末节都不错过。 他扶住她的腰,让她重新坐起来更好地去打量那道身影。 “可是……该怎么破开幻境呢?”乌晶晶苦恼出声。 现在找到了这道怨魂,也还是弄不清她的身份。 兴许是被小妖怪点通了些,隋离便也有了些许思路,他顿了下,道:“枉真法师的舍利子是落在前头,而这道残魂却像是被困在了这里,不知疲倦,一直施展剑气……也许,枉真法师知晓自己撑不住了,于是在走向她的路途中坐化了。” 乌晶晶:“哦,那要将舍利给她吗?” 隋离:“嗯,试试。” 此时又一阵地动山摇,只听得佛龛那厢传来一阵欢呼声。 “地又动了!一定是成了!一定是!”有人道。 但地动山摇后很快就停住了。 这些人脸上的欣喜,慢慢地就消失了。 连清凝仙子嘴角的笑意也停住了。 “居然……还是没用吗?” 无相子轻叹一声,拿出了舍利。 清凝仙子不死心地道:“再试试呢?” 无相子摇头拒绝道:“我去看看隋离道君与乌姑娘那里怎么样了……” 他说罢,就转身回了碑林。 众人自然又跟上了,他们也想知道那边有没有什么别的进展。 清凝仙子重重吐了口气,这次也只好跟着进了碑林。 “正说要舍利呢。”乌晶晶听见无相子的声音,忙回头冲他笑了下。 无相子抬眸望去,怔了怔:“这便是那位……收信人?” 乌晶晶点头:“要你将舍利给她试试。” 无相子正要上前。 隋离:“等等,不如由剑宗的人去。她的剑气兴许能识得剑宗的人。” 戈夜星也不含糊,上前一步道:“给我罢。” 无相子迟疑片刻,交到了他的手中,道:“小心。” 戈夜星闻声而容缓和了些,点头应了声“好”,而后才攥着那颗有些烫手的金舍利,缓缓靠近那道身影。 “噗嗤——”那是剑气划破衣料的声音。 戈夜星仰而倒下,匆忙躲去了剑气。 “不行……”戈夜星道。 局而似乎僵住了。 可众人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突破口,只能皱眉,望着那道本该是纤细婀娜的倩影,犯起了难。 “再请佛子试试。”隋离道。 无相子点头,他也不含糊,也不惧怕剑气的威力。他从戈夜星手中接住了舍利,而后也学着戈夜星方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接近那道身影。 三丈。 两丈。 一丈…… 无相子竟然来到了她的而前。 他伸出手去。 五官难辨,像是被抹平了的残魂缓缓看向了他。 没有意识的残魂伸出了手,然后被无相子身上的金光烫得融去了大半只手。 无相子见状,忙惭愧地松了手:“对不起前辈……” “前辈”没有意识,自然也无法应他。 她的另一只手接住了掉落的舍利子。 但舍利子也很快穿透了她的手掌,并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举着融出大洞的手掌,没有意识地与众人对立。 她没有意识,当然也没有感情。 她不知道枉真法师已经坐化,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是盯着无相子,转了转脑袋。 下一刻。 熟悉的地动山摇来了……而这一次比先前动得都要猛烈,碑林都为之震颤。 众人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毕竟前而已经白高兴很多次了。 终于,他们听见了“轰隆隆”,一声接一声不停歇的巨响。 他们转头望去,便见身后无数的房屋开始倒塌。 这个幻境正在分崩离析。 那道残魂伸出手朝无相子的方向抓了抓,然后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朝金光投了过去。 功德金光飞快地融化了她的小臂、大臂,肩膀…… 无相子惊了一跳,后退也来不及。 众人望着这一幕,心下惊骇不已。 残魂知道自己在自杀吗? 不过他们没功夫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更惊骇的事。 天边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烟雾飞腾间,一柄黑色的巨剑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那柄剑的剑身上血纹交错,仿佛有鲜血在汨汨流动。 它发出了长长的嘶鸣声,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众人本能地捂住了耳朵,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摸到了耳边的一点濡湿。 那是血流出来了。 这把剑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飞快地飞向了乌晶晶,直逼她的而庞。 隋离陡然色变,站起了身。 众人惊呼一声:“道君!” 不!不行! 那可是清源仙君! 清凝仙子眼皮一跳,想也不想就飞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隋离的袖子。 隋离眉眼一凛,甩开了清凝仙子。 就在众人震颤又害怕,想着它为什么要杀乌姑娘,隋离道君可千万不能出事的时候……那把剑剑锋锐利,将残魂拦腰斩断。 众人呼吸一窒。 哪怕没有见到鲜血,但已经足够叫他们觉得可怖了。 而残魂摔落地而,没有被功德金光完全消融。 她很快又重新长出了手脚,但看上比之前的颜色更加浅淡了,像是手一拨,就会散落一地从此再也不会聚拢。 就在此时,那把剑又发出了一声嘶鸣。 无数剑冢中的剑飞来,从空中朝他们逼近。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纷纷开始尝试驱动真元。 “该死!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灵力还不能用?” “道君!道君我们快躲一躲!” 一时间无数剑气交错。 众人衣衫被划烂。 就在他们狼狈不堪的时候一抬头,他们看见,那位乌姑娘不慌不忙地甚至还有点茫然地站起了身。 无数把剑,将她牢牢围了一圈儿。 其中为首的便是那把极其凶悍的……七杀剑。 大家奇异地沉默了下。 不是人抢剑,是剑……剑要抢人???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摸了摸剑(一把接一把...) 第三十三章 东倒西歪的修士勉力爬起来, 望见那位乌姑娘面上的一丝茫然无措,他们想也不想便怒喝出声:“作什么?!” 等怒喝完,才又想起来, 这些上古修士的剑虽然有魂, 有自己的意识,但到底并非是人, 哪里听得懂他们的话呢? 修士摇摇晃晃地就往前赶,想要与这些古剑抗衡。 他们的修行之路,就是在一路与天抗争,眼下虽只不敌, 但总要上前再试一试的不是么? 他们再度试图驱动真元。 而这回他们心下一喜, 忙道:“有了有了!” 他们话音才落下呢,便见得隋离道君早早蓄足了灵力, 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困邪阵。 剑魂如此猖狂, 在他眼中自然已经是邪了。 阵法成。 一道白光在众人眼前炸开。 无数古剑与困邪阵撞到了一处,发出了震天的声响。 而后天边的口子被撕开得更大。 更多无名的崭新的剑, 进入到了这里, 想来是受到七杀剑的影响, 也动了杀念。 修士们顿时被逼得连退数步。 眼见着那些困邪阵内的古剑, 也纷纷调转剑刃对准了他们, 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颇有些恶霸相对的意味。 “恐怕帮不得道君了!”修士们无奈大喝一声。 只有清凝仙子眼底露出几分亮色, 盯着那把巨剑, 缓缓道:“那是七杀剑。” 她甚至都顾不上去在意方才隋离的态度。 她缓缓走近了困邪阵。 戈夜星此时也目光灼灼, 他想要七杀剑。 在剑宗宗主失踪后,若能拿到七杀剑, 必然能重振剑宗的士气! 只有无相子匆忙去捞那位剑修的残魂,没捞着, 转头想去救乌晶晶,又进不得隋离的困邪阵。 “阿晶,别怕!”阿俏忍不住喊出了声。 乌晶晶这才真正地、近距离地打量起了面前的这柄剑,它带着极强的杀气,引动得乌晶晶的心跳都咚咚作响。 她忍不住轻轻舔了舔冒出来的一点尖牙,心道,也没有很怕啦。 如果七杀剑要杀她的话,她应该都来不及害怕,眼睛轻轻一眨,就如那位剑修的残魂一样,被当场拦腰斩断了。 还怪血腥的。 乌晶晶吸了吸鼻子,心道,幸好那位剑修已经没有肉-体了。 “道君!”那些修士嘶声喊道,“怎么回事?我们的真元虽然能驱动了,可还是、还是调动灵力受阻啊!” 隋离自然也发觉了。 这一幕全然超出了他的设想,七杀剑为何直奔乌晶晶而来?它驱动剑身斩杀已死的剑修,隋离甚至觉得那像是在护卫乌晶晶。 可这太奇怪了…… 隋离压下心头的种种思绪,沉声道:“攻击幻境,让它陷落得更快,外界的灵气自然就能大量涌入了!再请剑宗弟子,诵念御剑口诀,总能压制一二……” 众人闻声,自然也就获得了主心骨,渐渐平静许多。 清凝仙子却忍不住道:“道君为何不立即拿下七杀剑?” 隋离看也不看她,也并未接她的话。 伏羲宗与缥缈宗来往不多,她如何行事本来与他无干,但她不该在方才伸手来抓他。若那七杀剑当真是要取乌晶晶的性命,叫她这样横插一手,恐怕小妖怪就危险了。 清凝仙子等了片刻,只听见耳边修士激-战的声音,却并未有隋离的半句话。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想到他的身份本就与他们都不同,这才生生忍下了。 “道君不想救乌姑娘出来吗?”清凝仙子又问。 这话便有些令隋离生厌了。 他冷淡地扫过她,清凝仙子身体僵了僵,等还想说什么,隋离已经转头回去了。 此时戈夜星道:“仙子以为七杀剑是什么?” 清凝仙子皱眉。 他是何意? 在这里,没有比剑宗的人更了解七杀剑的了。 “它锋锐不可当,煞气冲天,极凶之物……” 清凝仙子道:“我知晓。” 此事修真界中无人不知晓。 戈夜星平静地道:“到底不是剑修。” 清凝仙子听了这话,心有几分不虞。等到将来成仙封神,榜上可没有他戈夜星的名字,就连无相子也没有……如今剑宗因宗主而落寞,戈夜星说话又何必这样不饶人? “不如试试缥缈宗的九天御风大阵!”清凝仙子说罢,当即便掐了个诀,要伏羲宗弟子助她摆出大阵。 她知晓隋离其人,冷心冷情,一贯只瞧得起那厉害人物。 她便让他瞧一瞧伏羲宗的手段…… 所谓九天御风大阵,听它的名字就能知道它有多威风了。 能御得九天上的风。 怎么不能御你七杀剑呢? 伏羲宗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只铜鼎,朝四周抛去,而后一边掐诀一边抛下符纸。 还不等阵成。 七杀剑骤然嘶鸣,通身血液流动更快,它剑气直指阵外,困邪阵登时都崩裂了一个点,而后直冲伏羲宗的大阵而去,挟着劈天斩地之势。 隋离掀了掀眼皮,这才动了。 他飞快地一抬手,补上困邪阵的同时,也伸手去握七杀剑的剑柄。剑气登时扫歪了去,又被戈夜星拔剑挡之。 清凝仙子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她怔怔抬手摸了下面颊。 一道血痕。 当七杀剑的剑气真正逼近时,你才会感觉到可怕…… 可为何,那位乌姑娘丝毫不惧怕? 明明,三生石中并未提及这一段故事! 那厢七杀剑震荡着从隋离手中脱出,它绕着隋离转了一圈儿,又绕着乌晶晶转了一圈儿,然后转头和隋离打了起来。 众人灵力都未能完全恢复。 这也是为什么伏羲宗的大阵连七杀剑一剑都挡不住。 但隋离仍然有条不紊地与七杀剑在空中缠斗。 而幻境也终于在颤抖之中彻底倒塌。 “等等,别打了。”乌晶晶的声音轻轻响起。 嗨呀。 她的十次双修还没有实现呢,夫君若是叫七杀剑一下捅死了,她不就是成寡妇了? 众人闻声,心道只怕光靠乌姑娘你来喊是无用的啊! 但乌晶晶急得面色一白,那七杀剑还当真就从隋离跟前脱身,回还到了乌晶晶身前,悬住不动了。 其余剑也纷纷围了上去,一下将乌晶晶身旁的包围圈变得更大了。 只是它们的剑刃仍旧对准了众修士,颇有些虎视眈眈的意味。 乌晶晶:?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且坚硬的茧。 这下谁也别想靠近她一丈以内了。 乌晶晶叹气,恨不能蹲下身去抒发一些心中的痛苦。 她怎么双修呀? 修士们却不似她这样愁苦,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景象,于是愣愣地望着她,道:“这些剑竟然……听乌姑娘的话?” 清凝仙子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看来她对这位乌姑娘的了解还不够,可突然杀出来的乌姑娘,会改变三生石上的记载吗?三生石也会变吗? 清凝仙子不知道,一时陷入了茫然和些许的焦灼中。 隋离眉心压低,眼底的冷意裹着一丝戾气,只是被掩藏得极好。他淡淡道:“这些剑受七杀剑的驱使。” “那是七杀剑听乌姑娘的话?”戈夜星也怔住了。 这在剑宗闻所未闻! 无相子也呆愣出声:“剑真的能听懂人话吗?” 修士心说刚才我喊得那么痛彻心扉求求它别再追着我打了,它吊都不吊我一下…… 它要是听得懂人话,我岂不是白挨打了? 隋离:“应当是随心而动。” 他这样一说,众人便明白了,心道就如入门炼器的那道绸带一样,随修士的心而动。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那乌姑娘心中默念,让它们散开包围圈呢?”有修士道。 “那……那乌姑娘可否叫它们到我们手中来呢?实不相瞒我、我第一眼便相中了那把系有灰色绸带的剑。”旁边又一修士羞答答地道。 这位更是重量级了。 乌晶晶也没有生气地斥他们异想天开。 她认认真真地试了下,然后恹恹道:“不成的……” 隋离淡淡道:“守着她,应当是七杀剑必然要做的一件事。这件事不随她的心念动。七杀剑在以她的安危为重。” 他说罢,不经意地掐了下指尖。 像是将那剑刃已经捏在指尖,要生生撅折了。 “那……那七杀剑是认乌姑娘为主了吗?!”有人脱口而出。 这下所有人都怔住了,谁也不敢想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不会吧? 七杀剑就这样认主了? 上回伏羲宗的长老不是说乌姑娘的修为才不过筑基吗?七杀剑……赫赫威名的七杀剑,认一筑基期女修,还是这般……这般娇弱的女修为主? 倒不是他们心有轻视,实在是乌姑娘实在生得天真烂漫,怎么也无法与这等杀器牵连在一处啊! 唯独隋离没有出声。 他隐约觉得七杀剑并非是要认乌晶晶为主,而是有别的缘由…… 幻境塌陷。 众人轻声道:“回来了……” 是的,他们又回到剑冢之中了。只是剑冢里只剩下一个个起伏的土坡了,上面再不见了那些深深插-入泥土中,满满裹就风霜的古剑……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快!那些古修士魂又来了……” 修士们只有打起精神,匆匆迎战。 而乌晶晶…… 乌晶晶现在几乎获得了与无相子同等的待遇,她走在狭窄的通道之中,古修士魂径直与她擦肩而过,挨都不敢挨她一下。 没办法。 她身边围着的一圈儿的剑,看上去着实太像是恶霸出巡了。 众修士打得极艰难。 一回头瞧见这般情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就连清凝仙子也觉得喉咙口有点哽。 大抵只有戈夜星不大在意这些,他眼尾微凛,持剑杀入古修士魂中。 他与无相子几乎默契地在做一件事。 他们在确认剑冢之中的古剑修魂都有哪些……当年剑宗来到此地,但凡参与大战和封印剑冢的,都有一份名单在,一一核对,总能知晓那位收到枉真法师的信的剑修,究竟是谁…… 这厢的乌晶晶悄然叹气,无人知晓她的惆怅。 她帮不上隋离,更亲近不得他,实在没得事做,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剑……嗯? 剑居然也任由她摸,动也不动。 于是乌晶晶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始摸剑。 摸两下,就往储物袋里揣。 一把接一把。 …… 山脚下的武陵镇。 无数修士还沉浸在,无数把剑齐齐飞向风起雪山的壮阔景象之中。 “这一去已有好几日,如今又有剑产生异动,恐怕是出事了!” 这话一出,金禅宗、伏羲宗与缥缈宗都坐不住了。 他们腾地一下站起身,道:“历练事小,安危为上!历练也并非是要将他们往死里送……” “走!往山上去迎!” 这边焦灼了整整半日,然后庞大的修士队伍跟随在三大宗的身后,想也不想便往山上去了。 其实他们也都想知道七杀剑怎么样了…… 终于,还没到半山腰,他们便见到了去往剑冢的修士。 这些修士衣衫褴褛,满脸剑痕,灵气隐隐有溃散的迹象,只是双眸却亮得出奇。众人见之,心道,修士修心,他们遭受此溃败,还能这样心志坚毅,不错不错……已经胜过旁人许多了! 众人忙又转头去瞧隋离等人。 却是见他们中间走着一个乌晶晶。 他们小心翼翼地护卫着乌晶晶,但又像是不大敢接近她。 只有隋离如常地与她走在一处。 众人:? 伏羲宗三长老最按不住性子,忙上前一步道:“隋离师侄,如何?可是遭遇什么麻烦了?” 隋离不曾应声,旁边的修士就答了:“您有所不知,我们误入了金禅宗枉真法师的幻境,若非是乌姑娘的鸡鸭蛋饼,我们就活活饿死在里头了。” 三长老:? 鸡鸭蛋饼?什么东西??? 缥缈宗这时候也注意到了清凝仙子面色僵硬,不由出声安抚道:“毕竟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剑冢,其中危险重重,你们能平安归来,已是大善,寻不着那七杀剑,若能带几把别的剑回来也未尝不可……” 去剑冢的修士们没有说话。 他们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守在武陵镇的修士们见状,忙又道:“若是一把剑没带回来也无妨……恐怕这剑冢确实怪异!那七杀剑也确实强横!” 只是不应当啊,他们心说,总归还有一位隋离道君跟着啊,更不提还有佛子和戈夜星……怎么会空手而归呢? 大家张张嘴:“唉……” 乌晶晶也轻轻“唉”了一声,然后她从腰间拽下了三长老那只储物袋。 三长老忙道:“不必还我,日后归你就是了。” 小姑娘瞧着也怪失落的。 乌晶晶闻声,没点头也没摇头,她将储物袋一倒。 叮里咣当。 一堆上古修士的剑,就仿佛街头收破烂的一样,倾泻而出,堆得高高的,一下子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三长老:!!! 武陵镇的修士们:???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剑贩子(乌姑娘可有结道侣的想法?...) 第三十四章 还是三长老先行找回了声音, 他瞧了瞧乌晶晶,再瞧了瞧地上这一堆:“这些……可是都来自剑冢?” 乌晶晶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嗯。” 可是……怎么会都装在我的储物袋中呢?三长老恍惚了一瞬。 “道君,不, 乌姑娘……”一旁的修士声音飘忽地开了口, “乌姑娘是如何……驯服它们的?”说到“驯服”二字时,那位修士还不自然地顿了下。 毕竟这两个字实在难以同乌晶晶联系起来。 驻守武陵镇的众修士这才回过了神, 禁不住纷纷开了口:“那剑冢之中是何景象?” “这些都是来自古修士吗?怎么都悉数到了乌姑娘的手中?”“是道君给她的吗?”有一道声音骤然插-进来,一下众人都安静了。 他们也很好奇,这是隋离给她的吗? 可就算是这样,中间也有很多说不通的逻辑。 “迎丰真人高看我了。”隋离冷淡出声。 被点到的迎丰真人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吗?那除了道君之外, 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 竟能将这么多的古剑聚到一处,再交到乌姑娘手中……” 戈夜星道:“是乌姑娘自己。” 清凝仙子这时候才插声道:“是七杀剑。” 众人闻声一凛。 和七杀剑又是什么关系? 三长老轻咳一声道:“我观素心阁、冲霄宗的修士似有不适, 何不回到镇中再仔细说话?何必杵在这里受风雪?” 众人闻声点头, 只是忍不住又垂眸去看地上这堆“破铜烂铁”…… “这些……” 乌晶晶轻轻叹道:“装回去吧。” 这是大白菜吗?你说装回去就装回去? 大家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但伏羲宗的三长老不疑有他, 当下点头道:“还不快些上前帮乌姑娘?” 伏羲宗弟子闻声正要上前。 清凝仙子淡淡道:“帮恐怕是帮不了的……” “为何?”有修士一顿, 道:“难道是因为……此物只有乌姑娘能碰吗?” 这猜测一出, 顿时四下又安静了。 “是这样吗?乌姑娘?” “怎么会如此?简直闻所未闻!” 乌晶晶这才慢吞吞地顿了下身去, 轻轻应声:“是啊……” 然后她伸手把剑摸起来, 又一把接一把地往回装。 那些剑沉得厉害, 有些还覆着厚厚的灰尘, 少女甫一握上去, 便让人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吃力感。 三长老这下知道,为什么方才小姑娘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了。 他忙看向阳九阳十, 问:“你们可试过了?” 阳九点头:“试过了,不成。” 驻守武陵镇的修士有不信邪的。 毕竟不曾亲眼看见, 那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一人径直上前两步,伸手便去抓古剑堆中自己看中的那柄,最为威武的剑。 他的手方才碰上去,便听得一声“铮鸣”,那把剑陡然掉转首尾,剑刃直逼他的面门。 “啊!”那人被惊了一跳,毫无防备地连退三步,又赶紧祭出法宝,这才躲过了那柄剑的攻势。 与此同时。 那堆静静不动的破铜烂铁也纷纷腾空而起,瞬间将乌晶晶团团围住,并一致地压低了身躯。如果剑有灵外,还有五官的话,那么此时它们该是虎视眈眈盯着四周修士的。 方才那大胆出手的修士低低喘了口气,虽然形容有些狼狈,但也还是沉声道:“不愧是上古修士的剑……” 实在威势逼人。 其余修士心中也闪过了几近一致的念头。 他们再看向乌晶晶的目光,顿时就变得大不相同了。 只听得三长老厉喝一声:“擅动什么?不要命了吗?” 随即他才又看向乌晶晶,皱起眉道:“这些剑……” 无相子道:“先前在剑冢之中也是如此,幻境破时,它们便一致地围住了乌姑娘。” 三长老叹气:“那想来眼下是无碍的,只是这些剑又该要怎么取下来呢?” “先下山。”隋离冷声道。 众人闻声,也不再多言,纷纷转头开始往山下走。 只是免不了在中途,时不时地回头扫上乌晶晶一眼。 那些古剑便如同一个法阵,将少女裹在了其中。 佛子、戈夜星,还有隋离道君始终走在她的左右,丝毫没有要退远些的意思。 紧跟着,他们就发现……乌晶晶在动? 她抬手,摸一把剑揣进储物袋中,那剑动也不动,就这样任由她摸进袋子里去……围在最里层那圈儿剑,很快就都被收起来了。 大家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怎么跟旱地里拔葱似的?一扒拉就下来了? 与先前的逼人姿态,全然不同。 他们敛住闪烁不停的目光,压下了心中浮动的思绪。 伏羲宗本就是第一大宗,而今又捡到这样一位……伏羲宗当真不是在后殿中摆了个聚运的大阵吗? 众人心思不显。 而这厢的乌晶晶就这样又不知疲倦地,开始从里到外薅剑。 ……好累啊。 乌晶晶悄悄叹气。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镇中,被围在中间的乌晶晶已然是大出风头,出了个够。 他们将乌晶晶围坐在了中间。 先是由阳九阳十来讲述幻境中发生的事……待听到,三长老的储物袋中不仅装过那些古剑,甚至还装过鸡鸭的时候,修士们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复杂。 三长老嘴角也抽了下,他定了定神,道:“乌姑娘救了这么多人呢……” 那些古修士的剑与牲畜同待过一个储物袋,都不曾有过不满暴-动,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旁人闻声,也纷纷应和道:“是啊,没想到这幻境竟然这样可怕……” 将修士变作凡人,实在是踩在他们的七寸上了。 只是不知这乌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竟然准备这样周详,使得众人安然度过了幻境。 还有…… “那七杀剑……竟也跟着乌姑娘一同出了剑冢吗?”旁边的修士实在憋不住问道。 比起其余古剑,七杀剑尤为重要,不可忽视! “我们还不曾见过七杀剑是什么模样呢……” “是啊,此物也在乌姑娘的储物袋中吗?” 无相子突然插声道:“我想起来在幻境之中时,有几回地动山摇,大家都以为是找到了破解幻境的关键所在,眼下想一想,恐怕是七杀剑在攻击幻境……它在找乌姑娘!” 隋离眸光微动。 他也有这样的推测。 甚至可以说,当时七杀剑急着来救小妖怪。最后幻境破,七杀剑也出了极大的力气。 清凝仙子在一旁悄然抿了抿唇,垂首不语。 只有她知道,自己心中有几分煎熬。 无相子这番话怕是在讽刺她吧? 当时地动山摇,都是她坚定地认为找到佛龛没有错,关键就在其中…… 谁晓得,最后却是乌晶晶悄然化解了无形的危机…… “那七杀剑与乌姑娘有什么关系啊?”其他修士惊奇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们看向乌晶晶的目光越发郑重,再不敢有一丝轻视。 乌晶晶:? 她茫然四顾,一转眸,甚至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只能看见那些剑身。 她小声道:“我也不知。” “会不会……乌姑娘其实也是什么转世之身?” “乌姑娘可曾失忆过?兴许乌姑娘失忆前,曾是什么上古大宗后人呢?”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猜得离谱。 清凝仙子几乎听不下去,直想斥责他们无稽之谈…… 三生石中从未写过这些! 不,甚至……甚至三生石中都没有乌晶晶这个人! “乌姑娘,可否请你取出七杀剑,容我等一观?”缥缈宗长老沉声道。 乌晶晶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取出来啊…… 方才往外倒的时候,也没能将它倒出来呀。 隋离抬眸,低声道:“闭眼,随心。” 乌晶晶瞧不见隋离在何方,但她对他的声音已经十分熟悉,听见他开口,便本能地觉得是对自己说的,于是想也不想就合上了眼。 嗯?随心?该要怎么随心呢? 乌晶晶心道,她心里装的都是他呀。 乌晶晶的眼珠转了转。 就在众人以为乌晶晶不愿拿出七杀剑来的时候,一股凌厉煞气骤然扑面而来。 紧跟着屋中风摇动,门窗跟着发出轻轻颤抖的声响,连呼吸似乎都窒了窒。 一柄巨剑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剑气冲天,将屋顶生生顶出了一个洞。本就因为这几天频繁出事而毁了大半边建筑的欢喜客栈,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客栈老板见状,两眼一黑,像是要昏,但又因为他也没见过七杀剑,于是生生忍住了。 “七杀剑……这便是上古铸剑师兀辕的得意之作,七杀剑!”修士艰难地从喉中挤出声音。 凡是腰间佩剑的修士,此时不得不赶紧伸手按住了剑鞘。 “好强的威势,七杀之煞,果真能驱得其它剑也生出杀意……” “此物便是十足杀器啊!” “乌姑娘能掌控得了它么?”有人问。 至于这人问出这句话,是为关心乌晶晶,还是别有意味,那就两说了。 乌晶晶想了下,道:“我也并未掌控它,它……”她顿了顿,道:“它有自己的意识。” “法器分作珍品灵宝、先天灵宝、通天灵宝,再往上还有仙品与神品之分。七杀剑嗜杀,能驱动其余法器,又有自主意识,不知其中可有剑魂……若有的话,那该是仙品了吧?”冲霄宗的人道。 众人闻声屏息。 难怪要入剑冢寻七杀剑…… 如今世间,除却伏羲宗、缥缈宗、金禅宗各有一镇山之宝,正儿八经的仙品法器外,其他人连见都不曾见过…… “好了,他们走了这一遭,也累得不轻,诸位入剑冢的修士且先各自回去歇息。等到休整后,再议剑冢之事。”伏羲宗的三长老一语定音。 其他人虽然心中迫切,但也不想拂伏羲宗的面子。 于是众人这才依依不舍散去。 一时倒是没什么人去留意,那制造出幻境的枉真法师,和那至今不知姓名的收信的剑修。 众人一散,三长老立即将人先带回了伏羲宗的空中岛。 “她身上还套着阵法?”三长老问。他心道看上去还像是隋离的的手法。 隋离抿唇点头道:“剑有自主意识,若不施以阵法,只怕要将她掳走。” 他的侧脸愈见冰冷凌厉,想来心情不大好。 三长老震惊地瞪大了眼,心道好家伙,这古剑沉睡万年千年,就睡出一群人贩子,不,剑贩子? 他当下面色一凌,道:“那确实不能叫它们乱来……万一它们想带乌姑娘一块儿入土继续沉睡怎么办?” 乌晶晶:!!! 带她入土?!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转眸再扫向三长老,目光微冷,他道:“既有法阵在,三师叔所言自然不会发生,又何必再提?” 三长老对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应声道:“是是。” 等应完声,三长老才心中嘀咕。 这是不许他吓乌姑娘么? 三长老正了正脸色道:“咱们须得早日回到伏羲宗,乌姑娘身携如此多的古剑,虽说已经给他们见识过七杀剑的威势厉害,但难保有那不自量力之徒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要从乌姑娘这里抢剑……” “不错。”隋离应声,眸中冷意更深。 “尔等须得日夜守在乌姑娘门外。”三长老当即下令,“若我伏羲宗这都能叫人钻了空子,那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弟子们也都神色肃穆,站直身体高声应了。 三长老知乌晶晶怕是累极了,便也不再多言,亲自送着乌晶晶回了屋中歇息。 他还有点发愁呢:“乌姑娘能坐得下来吗?” 话音落下,就见乌晶晶在床沿落了座。 她身边的剑齐齐与拔步床的架子撞了撞,发出了清脆的铮鸣声。 “那能躺吗?”三长老又问。 乌晶晶往下躺了躺:“……有点硌。” 三长老忍不住叹息,心道真真是甜蜜的痛苦啊。 乌晶晶只好道:“无事,我一件一件收回去就进袋子就好了,只是要收很久……” 三长老:“好、好……” 他说罢转身走到门边,正要抬手为乌晶晶关上门,一抬眸却是又看见了隋离。 三长老一顿:“隋离师侄……” 不走吗? 话到了嘴边,他想了想,又咽了下去。心道,有隋离师侄在此,乌姑娘今晚自然无虞。想必大家也都好奇这些古剑会如何吧? 三长老这才轻轻合上了门。 乌晶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突地听见隋离问:“哪把剑硌在你的腰下?” 乌晶晶:? 乌晶晶艰难地拽出了那把剑,辨认了下名字:“嗯……凤阳剑。” 隋离:。 记住了。 乌晶晶如此收了一夜的剑,收到后头,又气又累,就睡过去了。 等到第二日醒来,她周身只围着十来把剑了,稀稀落落,但也依旧模样威武。 隋离便也这样守了她一夜。 乌晶晶一睁眼,乍然瞧见隋离的身影,也不知为何,她心下更想念得厉害,想要一头扎入隋离怀中,又怕一剑过去把她的夫君捅死了。 乌晶晶只能生生忍住了,小声道:“你去擦擦么?” 隋离已许久不曾整理过自己的仪容,他闻声这才缓缓起身往外去。 隋离换了一身衣裳,往身上打了个清洁术,又饮了些灵泉,而后便匆匆往乌晶晶身边回去了。 只是等他回屋子时,乌晶晶已经不在屋中了。 伏羲宗弟子见状忙道:“一大早的,就有不少修士登门拜访,其中更有缥缈宗、金禅宗的修士……乌姑娘兴许到前头去了。” 隋离到了厅中,却只见三长老接待众人的身影,而不见乌晶晶。 是去了阿俏那里? 隋离心念一动,转身去寻。 只是方才跨过两道门,他便见着一陌生的年轻修士堵住了乌晶晶。 那年轻修士朝她拱了拱手,面露一分羞意,道:“不知……不知乌姑娘可有结道侣的想法?” 隋离:“……” 他侧首问弟子:“此人是什么宗门的?” “回大师哥,好像是飞烟门门主之子。” 隋离:。 这个他也记住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九百三十三岁(太老了,她不喜欢...) 第三十五章 乌晶晶已经将那些剑, 又都重新收回到储物袋中去了。 早上三长老还特地跑了一趟出去,给乌晶晶买了新的衣裳来换。藕荷色衣裙裹住她纤细的腰肢,立在那里便好似是某个宗门受宠的小师妹。 飞烟门的弟子站在她跟前, 还不等她应声呢, 便不自觉地红了脸。 “我知我唐突,只是……”飞烟门弟子刚又起了个头, 然后便瞧见了隋离。 他的声音登时堵在了喉中,如此卡了会儿功夫,才又重新挤了出来:“道、道君?” 乌晶晶如今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道君”多半都是指隋离, 于是她想也不想就转过了头。 隋离三两步便到了跟前, 淡声问:“你同她说什么?” “没、没什么。”那人顿了下,却是蓦地问道, “我曾听闻, 隋离道君此生不结道侣是吗?” 隋离一顿。 他盯住了面前这人。 出身小门小派,口气倒是不小。竟站在伏羲宗的地界上, 反客为主起来了。 这人其实也是鼓足了勇气, 才勉强问出了这么一句话。眼瞧着他在隋离的注视下, 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隋离:“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 隋离:“你亲耳听我说过了?” 这人一时语塞, 说不出话了。他抬眸看隋离, 只觉得从这位疏离漠然的道君身上, 还窥出了一分说不出的攻击性。 可是……这不是全修真界都知道的事吗? 他心道。 “大师哥, 三长老请您和乌姑娘一同过去……”很快有伏羲宗弟子前来通报。 飞烟门弟子顿时如蒙大赦, 松了口气。 见隋离转身走在前面,他便又禁不住与乌晶晶传音道:“每日与隋离道君在一处, 应当很不容易罢?” 乌晶晶不久前,刚在隋离这里学会了传音术。 她反问:“不容易?” “是啊, 隋离道君仙人之姿、高高在上,寻常人在他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伏羲宗中弟子,也受他光环压制,轻易不得出头。”他顿了下,问:“你不怕吗?” 乌晶晶不解:“为何要怕?” 飞烟门弟子轻叹道:“你一定是还不曾见过他杀人时的模样吧,我三年前有幸见过他斩杀邪修……道君那双手,轻轻一捏,就能将人的颈骨尽碎。” 乌晶晶想的倒不是这个。 她小声道:“擦脸很好啊。” “什么?”飞烟门弟子的声音一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乌晶晶道:“他的手掌宽大,比我大得多,袖子也很宽……擦脸很好!” “……擦谁的脸?” 乌晶晶心道这还用问吗? “我的啊!” 飞烟门弟子喉头一紧,实在无法想象出那般情景。 他忙转声又问:“论剑大会已经结束了,乌姑娘接下来要去伏羲宗吗?” 乌晶晶点头:“嗯。” 她还没有见过隋离的师尊呢。 “伏羲宗中人,个个都似道君这般,心中除了修炼别无他物,每日里沉默少言。而顶上几位长老,也都心性冷酷,连我父亲见了都要害怕……我怕乌姑娘你去了,难以适应啊。”这人满声忧虑地道。 “我瞧三长老就很好啊。”乌晶晶道。 那人看了看她,眼底透着几分“你实在天真”的味道。 “三长老是其中唯一一个最性情中人的……只这一个。” “哦……”乌晶晶长长应声,也有了一些些的忧虑。 “我看乌姑娘不如到飞烟门先小住一些时日?飞烟门毗邻丹霞之界,风景极美……” 乌晶晶问:“你们门中人的灵力比隋离高吗?” 那人一噎,忙道:“自然不及隋离道君,只我父亲胜一筹……” “你父亲多大年纪了?” “今年九百三十三岁了。” 乌晶晶皱起眉,道:“太老了……” 她不喜欢。 那人:? 他不知乌晶晶的意思,只羞耻地低下了头去,心道若是与隋离道君相比的话,修真界中确实无人能比隋离道君的青年才俊! 前头的隋离:“……”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当即步子一顿,转过身道:“过来。” 乌晶晶的传音术是他亲手教的。 旁人听不见,偏他听得见。 乌晶晶听见他的声音,抬眸看了看他,忙跟了过去。 飞烟门弟子张张嘴,又不敢与隋离相抗,只好独自落在了后面。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前厅。 那些大宗门到底自持身份,加上剑冢之中的古剑虽然珍贵,可于他们来说,还没到格外夸张的地步。 于是眼下更多聚在伏羲宗的,便是那些小门小派的修士。 他们拐弯抹角地同人打听着乌晶晶的来历身份,又问伏羲宗弟子她喜欢些什么,更有不客气的,与飞烟门一样,开口便问乌晶晶可有道侣。 得到一个乌晶晶,便等同得到一个移动的兵器库不说,更重要的是还有七杀剑啊! 隋离踏入进去,便毫不客气地道:“修仙当修心,诸位便是这样修心的吗?” 一时间厅内静寂,再无人出声。 三长老闻声也是暗暗点头。 要与人结道侣,他们那些心思,他都不屑于点破。 他伏羲宗为何到今日仍是第一大宗,不正是因为宗门之中修炼,从无杂念吗?至今,都还没有一个人结道侣的呢。 “剑冢之中仍有些古修士留下的东西,如今古剑已经到了乌姑娘的手中,诸位也不必担忧剑魂的威胁,自行前去寻宝便是。”隋离淡淡道,“至于那些剑,改日乌姑娘若是起了兴趣,要卖出去一两把,那也是乌姑娘自己的事。” 隋离这一发话,就把众人的念头都断绝了。 小门派当即散去。 只有大宗留下,与三长老商议妖魔横行一事。 “只怕会有邪修盯上乌姑娘。”缥缈宗的人道。 现在谁都知道乌晶晶如同行走的剑冢宝藏了。 三长老也正忧虑此事。 人是隋离带进去的,如今形成这么个局面,怎么也要对乌姑娘负起责来。 “不如由我等陪同护送,将人送到伏羲宗?”缥缈宗的人又道。 只是她话音才落下,便有弟子低声道:“师妹这两日身子不适,怕是修炼出了岔子,该早早回到宗内才是。” 缥缈宗的长老这才面露遗憾之色,退出了护卫的队伍。 乌晶晶在厅中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脑中想的更多的是……伏羲宗的人都很可怕么? 另一厢。 这里是一个漆黑的山洞。 洞通往极深的地方,一眼望去,似乎望不见底。 只听得铁链轻轻碰撞的声音。 有人推开了门,低声问:“活下来了吗?” 另外有人应道:“活下来了。” “活下了几个?” “……两个。” “怎么就两个?” “差点就只能活一个呢……” 他们议论的是被铁链牢牢绑缚起来的人,准确来说,那都已经不大能瞧得出来是人形了。 左边一个年纪瞧着是中年男子的样貌,蓄着络腮胡,头发散乱,一身血污。粗壮的藤蔓从他的身体里钻了出来,破开皮肉,将他的五官顶得狰狞至极。 仔细去看,他身上竟是没有一处好皮肤了。 右边一个年纪瞧着刚加冠之年,皮肤白皙,本该是养尊处优的模样,此时却也大变了模样。 腰间佩的玉都生生被浸透了血。 那藤蔓掀开了他的指甲盖,生生钻了出来,垂落在他的身旁轻轻摇动,像是有自我的意识。 而这人垂着头,看上去不知死活。 来人将他们仔细一打量,道:“可以喂药了。” “怎么?要让他们离开这里了?不再等魔藤长得更好一些?” “是啊,上头有令,论剑大会结束了,要他们在伏羲宗中寻到一个姑娘,将她掳回来。” “掳她作什么?作炉鼎吗?”旁边的人嘻笑道。 “她又并非是素心阁的女修,作什么炉鼎?你脑子里整日里也就只有这些东西!我告诉你,她身上有着更贵重的东西!那剑冢里所有的古剑,全都在她身上!要拿到七杀剑,就得把她掳到咱们这里来……” 他们议论完,药也喂到了那两个被种了魔藤的人身上。 不多时,又有一名蓄着长须,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男子来了。 旁人称他:“空境道人来瞧你那小徒弟了?” 空境道人抿唇笑了笑,走入面前的凹地。 那被种了魔藤,原本还垂首的年轻人蓦地抬起了头,双眸空空地盯住了他。 “你恨我?”空境道人问。 年轻人没有出声。 空境道人仔细探寻了下他目光中的情绪,确认他没有恨意后,方才道:“我将你从长天国带到这里,传你口诀,助你成仙。而今魔使大人赏下的魔藤,我也给了你。此物珍贵,你要好好珍惜啊!有它襄助,比你修邪道还要精进更快,一月便可开光,三月入金丹,一年至元婴……” 空境道人这话也并非胡说。 只是,通常被魔藤寄生的人,连半年也活不过去。 “走罢。”他抬手砍断了锁链,“咱们下面要去的这个地方,叫武陵镇,那里的名门正派可多得很,你得把自己藏严实了……不然一旦被发现,你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 年轻男人咽下了喉中的药,艰难地爬起身,跟在了空境道人的身后。 负责看守的人这才问:“空境道人,你这小徒弟叫什么名字?” “问这作甚?” “若是死在外头了,咱们还得写进册子往上报呢。” “哦……他叫……是叫季垣吧?”空境道人回忆了下道。说罢,他还笑了下,道:“还是个小郡王呢。” “小郡王?”看守之人笑得更大声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人界的达官贵人,怎么你们不晓得吗?”空境道人也只是笑。 “哈哈,那有甚么用?在修真界中,咱们只认得那些个道君、道尊……” 听到这里。 季垣方才动了动眼眸。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我要与她结为道侣(1+2更) 第三十六章 因为古剑都被乌晶晶带走了, 修士们很从容地就进入到了剑冢之中。 他们也确实从中挖掘到了不少,当年古修士们遗留下来的储物袋。其中或许有法器,或许有丹药, 或许有古籍, 又或是灵植仙草。总归都是各有收获的。 这样一来,他们心中对乌晶晶的羡慕嫉妒恨, 倒也去了三分了,真要论起来,他们还应当感激她才是…… 清凝仙子走在镇上,便能听见他们议论“乌姑娘”的声音。 “这位乌姑娘, 是大大出了风头了。”清凝仙子道。 她的语气听不出好坏。 一旁的缥缈宗弟子点头道:“上回这位乌姑娘不是能触摸佛子的功德金光而无恙吗?此次又得七杀剑择主。可见她心性澄澈纯粹, 有一颗道心而不自知。于修仙大道上,她必定是个天才!长老都动了心思, 特地去问了伏羲宗的人, 她从前可有宗门,若是没有, 不如到缥缈宗修行。缥缈宗中心法, 素来适合女修……” 清凝仙子面色微变, 有些听不下去了。 那乌姑娘当真有这样厉害吗?连宗门长老都动心思了? 上一个得这样夸奖的, 还是她。 清凝仙子想到夸自己的乃是缥缈宗的宗主, 这才觉得到底还是比那乌晶晶更强出一筹的。 她抿了下唇道:“兴许是误打误撞吧, 至今都还无人知晓七杀剑为何会如此呢。” 在她看来, 这位乌姑娘若非是有隋离道君在身侧, 在修真界中活下来都是难。怎么偏偏这样一个人,轻易就成了清源仙君的恩人呢? 旁边的人不知清凝仙子的心情, 还笑道:“师尊早早说过嘛,修行时, 福运也是一大助力。若有福运,那必是她前世修的,也她自己努力得来的……” 清凝仙子怔了片刻,蓦地动了心思。 乌姑娘在三生石上,又该是怎么写的呢? 不过这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三生石是缥缈宗的神器,怎么能轻易取出来给一个外人用呢? 清凝仙子抿唇心道,不急。 且等妖邪入侵那日,她便真正将要声名大噪了。 她思及此,一抬眸,扫见那不远处的乌晶晶。 乌晶晶与无相子、戈夜星二人走在一处。 她与清凝仙子等人生得都不相同,她不仅美,且立在那里摇曳娇弱,像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轻轻一摔就碎。 清凝仙子猛地别过了头,不再看。 而那厢的乌晶晶与无相子二人,一并走到了郊外去。 她如今有剑护体,若不是来个大乘期往上走的修士,谁也轻易伤不得她。 于是她也能四下随意走走了。连阿俏也因此获得了自由,面上的笑容也不由多了一分。 戈夜星道:“她叫饶冰韵。” 他说的是那位幻境中的剑修。 乌晶晶对玄极洲的事一概不知,听了这个名字倒也没甚么想法。 阿俏原先却是听宁胤说过许多,闻声道:“可是那位有‘雷震山岳碎,电斩鲸鲵死’之名的剑尊?” 戈夜星不知阿俏与剑宗宗主的那点纠葛,也不知是因她的缘故,宁胤才当场逃走,留给剑宗无尽耻辱。 他便只语气平和,点头道:“是。” 乌晶晶的思绪飘远了些,她轻声道:“听这段话,就知晓她一定是很厉害的了……” “不错。”戈夜星再度点头,“剑宗也有少量有关她的记载。记载中写她,年十五入剑宗,性情爽利,使得一手好剑。是少见的一击如雷霆的女剑修。她天资聪颖,且自创了剑法。只是因为那套剑法杀念太重,练了易走火入魔,遂被封在剑宗的剑阁之中。” 乌晶晶轻轻眨着眼,默不作声地听着。 “剑宗多是对剑痴狂之人,她也是其中一位。”戈夜星提起她,语气中都不免有一丝钦佩向往。 戈夜星也是爱剑成痴的人,自然有所共鸣。 他道:“每年三十年一回论道大会,她都会去。” 与那位闭门不出的枉真法师比起来,这位剑修可太能出门了。 其他修士都总还要一百年闭关修炼一次的。 “我在剑冢之中,收拾了当年剑宗参与大战的所有剑修的遗物,唯独缺了她的。我想,幻境中的修士应当就是她了。” 对一对当年的名单,就能确认了。 “我又翻了记载,知晓当年她与枉真法师兴许是在论道大会上有过一回交集。那回论道大会,是由金禅宗主办。只是此后好似就再无交集了……”戈夜星也不大确定。 乌晶晶好奇地道:“只一回,就念念不忘百年千年了吗?” 他们无人能答上这个问题。 枉真法师坐化成舍利,剑修饶冰韵只留一缕模糊面容的残魂。 他们不知他们的面貌,也不知他们的故事。 无相子轻叹了一声。 只有乌晶晶没甚么别的想法,她蹲在郊外的黄土坡上,放出了剑修被功德金光融去大半的残魂。 现在来看,当时如果不是七杀剑拦腰斩断了她,她恐怕连这点残魂也留不下,全部都要被无相子身上的功德金光融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乌晶晶从不去评判别人的福祸。 她只是取出了那些从幻境里带出的信纸,一点一点燃给了她看。 哪怕是一缕残魂呢。 反正是燃给她了。 等到信都烧光了。 阿俏怅然地道:“就算是烧给她,她也看不见了。她一点意识也没有了。” 乌晶晶疑惑反问:“没有意识了吗?可是她伸手去摸无相子身上的金光,不是因为感知到了他身上金禅宗的气息吗?她为什么不摸戈夜星呢?” 阿俏一顿。 没有人知道她还有没有意识,也许只剩了本能。 当写满佛经的信在火光中燃尽,金禅宗的气息一次又一次在空气中腾起,也许就是对她爱的本能的最佳回应了。 她不需要再看见上面的字。 乌晶晶拍了拍手:“好了。” 她将那缕残魂重新收回了储物袋,可以说三长老的储物袋,放的东西越发杂乱了。 “回去吧。”乌晶晶道。 无相子应了声。 除了他们,并没有什么人关心幻境中的爱恨情仇。 他们更在意剑冢中的遗留。 不过几人这样一同处理了剑修的事,无形中倒是亲近了些。连戈夜星也放下了那点对立的尴尬与芥蒂。 毕竟戈夜星在修真界中也只是少年人罢了。 他们一边往回走,乌晶晶一边问:“无相子要不要带舍利和剑修姑娘一起回金禅宗呢?” 无相子遗憾摇头:“我只能带枉真法师的舍利回去。金禅宗中供奉的佛像太多,残魂易碎。” 乌晶晶转头看戈夜星。 戈夜星想了想道:“还是放在乌姑娘这里吧,她回到剑宗固然开怀。但她在剑宗待了百年千年之久,又为剑宗而死。兴许与枉真法师的舍利在一处,更为欢愉。” 无相子也点头称是,并将枉真法师的舍利一并留给了乌晶晶。 他们好像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后回到客栈中,叫了几道菜,想要再品味一下凡人的食物。 戈夜星道:“幻境走这一遭,虽有几分艰苦,不过也生出了几分不同感悟。” 无相子也大为赞同。 他觉得自己隐隐中品悟了许多,只等回到宗门中闭门修禅,想必又能有大精进。 乌晶晶是没甚么感悟的。 她盯着桌上的食物,嗅着其中透出的灵气,口水悄然分泌得多了一些。 她坐在那里,刚拿起筷子,便见无相子给她夹了菜。那头戈夜星顿了顿,也给她夹了菜,道:“幻境之中多谢乌姑娘。” 季垣坐在一桌之隔的地方,心神巨震。 怎么会? 怎么会是她?! 他死死地盯住了乌晶晶。 他以为自己认错了,可是没有错……她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一模一样的。她是在那座荒山中,等着他去娶她,与她大婚的精怪。 “徒儿在瞧什么?”空境道人察觉到他的异常,忙也转头去看。 空境道人并不曾见过乌晶晶,那回去荒山接季垣,他也只是在山脚下接的人。 于是他见了,转过头来,只笑道:“那女修生得极美是不是?修真界中本就多美人,不过胜过她的确实是少。只是你眼下可不能露出半分喜欢……” 季垣目不转睛,沉声道:“为何?” 他一面忍着魔藤侵蚀骨肉的疼痛,一面又要忍住心头的震惊。 “他是伏羲宗,也就是修真第一大宗的贵客。连伏羲宗的隋离道君,待她都有几分特别。” “……隋离?”季垣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 他额上缓缓滑落了一点冷汗。 “是啊。那从剑冢之中带出七杀剑的人,就是这位乌姑娘。如今伏羲宗可将她护得紧呢。” 乌姑娘。 乌。 连姓氏也对上了。 确实是她! 可是为什么她也会出现在这里……空境道人不是说她是精怪吗? 她还从剑冢中带出了七杀剑。 他们要抓的人……就是她?! 季垣忍住眩晕,定了定神。 他问:“她身旁的……又是谁?” 她面上露出一点笑意,笑得眼尾都仿佛缀着灿烂的光。 她轻松自在,如被众人捧在掌心,何曾有一分被逃婚的落寞与伤心呢? 这厢听得空境道人道:“左边的是金禅宗的佛子,右边是剑宗的首席大弟子戈夜星。”空境道人一顿,也“啧”了一声:“不曾想到,这位乌姑娘来的时间虽然短,却这样快便得了多方庇护。连这二位都与她走在一处。要下手,恐怕有些麻烦啊。” 季垣却是又问:“他们为何为她夹菜?” 空境道人心下惊奇。 心道你不过是见人家生得漂亮多看两眼,怎么这就吃上那无端的飞醋了? “谁知道呢,兴许是年少慕艾吧。”空境道人随口答道。 季垣紧紧抿唇,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阿俏也过来了,往戈夜星的手边放了一壶酒。 季垣这才又哑声道:“她们恐怕会认出我……” “什么?”空境道人脸色一变,忙压低了声音问,“他们认识你?他们何时认识的你?你莫要胡说骗我!” “在北泽洲认识的。”季垣道。 他却没有说乌晶晶曾是他的未婚妻。 空境道人轻轻应了声:“哦。那倒无妨……” 他将他上下一打量,道:“你如今大变了模样,便是你亲爹亲娘见了,恐怕也认不出你了。” 季垣面色一沉,低头去看面前的那碗酒。 酒水清澈。 清澈的酒面上映出了他如今的模样。 清俊的面孔上,数道深深的疤痕刻入,其中还有血迹在。 看着狰狞丑陋。 不像是小郡王,也不像是打从荒山经过的白面书生。 季垣眼中厉光闪过,最后消湮于颜色灰暗的眼眸中。 此时只听得众人道:“见过道君!” “道君可是来接乌姑娘的?” 季垣几人闻声望去。 他终于见到了空境道人口中的隋离道君。 那人身量挺拔,着一身青衣,眉眼俊美疏淡,似云端的神祇。 他径直走到了乌晶晶的桌旁。 “可吃好了?”隋离问。 他方才办完事,便立即过来了。 乌晶晶摇了摇头。 客栈老板待她分外大方,额外送了许多吃食给她呢。 隋离传音道:“走之前,我们得去将你那坐骑处置了。” 乌晶晶这才想起来,啊,她的大王八还泡在离武陵镇八百里地的河里呢。 抓王八不易,那也是她的珍贵财产呢。 乌晶晶向来珍惜自己的每一样财产,于是面前的吃食也不香了,忙擦擦手就站起来和隋离一块儿走了。 无相子倒是有些念念不舍,忙道:“要走的时候,乌姑娘记得来与我说一声。” 乌晶晶连连点头,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季垣垂眸道:“她极受欢迎……” 空境道人笑道:“能不受欢迎吗?人人都道她身有福运,兴许还是修仙的天才。只是年纪小,还没什么上进心,若是拜了一个大宗门,将来必然不可限量。更不提她身上的那把七杀剑了……” “你,跟上去。”空境道人突地道。 “你不是说那隋离道君是修真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化神期修为了吗?”季垣反问。 “是啊,可你如今修为已经暴涨到了金丹期,再有那神物襄助,你已有跨阶一击之力。何况你们不是认识么?动动脑子,想想法子,若是不趁此时……等伏羲宗那三长老也护卫在她身边了,你哪里还有机会动手?” 季垣这才起身跟了上去。 只是他到底差隋离太远,还没跟多远就跟丢了。 那厢隋离回眸扫了一眼。 乌晶晶问:“怎么了?” 隋离:“无妨,三两只蝼蚁。” 乌晶晶:“哦。” 他们乘法器御风而行,很快便寻到了大王八。 御兽宗的御兽手册这才真正派上了用场。 隋离用御兽宗的法子给这大王八打上了烙印,把它从妖兽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坐骑。饶是旁人见了,也挑不出错处来,更不会因此而怀疑乌晶晶的身份。 因这大王八慢得很,乌晶晶便只将它收在了储物袋中。 “多谢哥哥还惦记着它。”乌晶晶笑得眉眼都扬了起来,“我险些忘了呢。” 隋离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等走了两步,他蓦地出声道:“如何谢我?” 隋离很少说这样的话。 但乌晶晶也不觉得奇怪,他说了,她便听着就是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张开双臂,一下冲向了隋离。隋离猝不及防,她牢牢抱住他的肩,双腿也攀附上了他的腰,同时也将隋离撞入了水中。 乌晶晶收势不及,当然也一块儿掉了进去。 水没过衣衫。 他身上的衣衫因材质特殊没有被浸湿。 但她却湿透了。 乌晶晶哪里管这些细枝末节,她还牢牢缠着隋离。 肌肤相贴。 隋离体内血液奔腾流窜。 他不自觉地反手扶了扶她的腰…… 她这下倒像是蛇,柔软地贴着他。 而后隋离只觉得脖颈一热。 她轻轻地亲了下他的后颈,脆声问:“如此算谢过了吗?” 隋离喉头轻动:“算。” 顿了片刻后,他又道:“但还不够。” 不够? 乌晶晶疑惑歪头。 那要摸肚皮吗? 可是他不许她在外头变成妖怪啊。而且一会儿水一打湿了,她的毛就黏住了,不舒服。她不爱变成原形跳水里。 风吹过。 乌晶晶不自觉地将隋离贴得更近。 有了无相子的金光之后,乌晶晶自己便成了个发热体,她已经不大能感觉到冷了。 但隋离还是垂下眼眸,直起身,反手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抱在怀中,然后一步一步走上了岸。 乌晶晶还惦记着那句“还不够”,可隋离却再没提过了。 他往她身上打了一记清洁术,又取出他的外衣来将她裹住,然后才一路飞行回了武陵镇。 他们径直回到了伏羲宗的空中岛。 伏羲宗弟子乍见乌晶晶身上的外衣,惊了一跳,喉中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厢三长老走来,见到这般情景,登时惊得后退了半步。 “这、这……” 隋离扫了他一眼。 按平日里隋离的性子,是半句话也不会说的,可今日他反问了一句:“有何不可吗?” “不不……”三长老喉头也哽住了,半晌连不成句。 伏羲宗弟子打来热水,叫乌晶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灵泉澡,而后换上新的衣裳,滚入床铺间,无忧无虑地闭目睡去。 这夜三长老的屋中,彻夜灯火通明。 他与隋离对坐,面前摆了灵酒,只是谁也没有动。 半晌,才听得三长老惊疑不定且小心翼翼的声音:“师侄待她……” 隋离道:“我不知。” 三长老闻声松了一口气,心道不知就好,不知就好,我还当你要说你喜欢上她了呢! 然而下一句便听得隋离又平静地道:“但我要与她结为道侣。” 三长老:“什么?!” 他惊慌失措之下,甚至打翻了桌案。 “可、可为何啊?明明师侄你方才也说了,你待她是何情愫,你也不知啊……” “我无心,才不知。”隋离淡淡道。 “那……那师侄你这辈子也不会有心啊。这辈子,你也不会喜欢她,那为何还要结为道侣?” “因为她想。” 三长老噎住了。 乌姑娘想,你就成全?你还是我那冷酷无情的隋离师侄吗? 五年前,别的宗门还问你要不要与他们的女弟子结为道侣呢,你当时还说不,你要独身至飞升。 “人的一辈子太短了。”隋离道。 因为短,才想要成全乌姑娘吗? 不,不对啊……乌姑娘万一也修行了呢?那你们俩的一辈子,说不准就是万万年啊…… 隋离却并非是要与他商量的口吻,而更像是告知。 他说罢起身道:“就烦请三师叔先行传信告知师尊罢。” 他走了出去。 门很快合上,只留下枯坐的三长老。 三长老喃喃道:“待你飞升回到神界变回了清源仙君。清源仙君一回头,蓦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老婆,那事情可就好笑了啊……会不会都时候还要治咱们一个看管不力的罪啊?” 没有人能给三长老答案。 于是他也只能火速求援宗门了。 宗主见多识广!还是他来! 转眼翌日。 伏羲宗启程离开武陵镇,走的时候乌晶晶去见了无相子,无相子将那撮金光送给了她,没有要她有借有还的意思。 金禅宗要带枉真法师的遗物回去,也就没有与他们同行。 剑宗也急着回去处理宗主失踪后的事务。 于是到头来,还是只有伏羲宗护卫乌晶晶离开。 伏羲宗的飞行法器乃是一艘巨大的木船。 乌晶晶登船前,还回首又望了一眼武陵镇。 那位离火岛的岛主,仿佛在那日雪山崩塌后就被吞没了一样,再没出现过。 他是狐族族长吗?乌晶晶也寻不到答案了。 因为伏羲宗中多了一个娇滴滴的乌晶晶,同样还有一位姑娘阿俏。 三长老便有意放慢了行程,中途还会寻客栈歇息一下。 他们有的是钱,自然不必像其他散修那样去住山洞。 如此行了三日后,他们歇在了一家名为东风的客栈。 季垣一行人也跟到了这里。 空境道长近日都寻不到机会下手,此时心情已是极度糟糕。他急切地想要在魔使面前拔得头筹。 他盯着季垣道:“魔藤能避开伏羲宗的大阵,你只管放开胆子掳人……” 季垣沉默地应了声。 他近来越发沉默寡言,空境道人也不在乎。左右是个总要死的人,能发挥眼下的价值就是好的。 等到入夜。 季垣已经不大像是一个人了,他身上渐渐蔓延出魔藤,那些魔藤攀附住了客栈的墙壁,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庞大的怪物。 夜间除却更夫,少有人走动。 他默默地盯住了乌晶晶的屋子。 也不知等了多久。 乌晶晶的屋门开了。 抓? 不抓? 一个怔忡间。 他便眼见着乌晶晶打开了那位隋离道君的屋门。 为何深夜她要打开他的屋门? 季垣屏了屏呼吸,他的魔藤悄然来到了客栈的外墙,攀附而上。 魔藤与四周的树影融为一体,影子落在窗户上也并不显得突兀。 它所见,便是季垣所见。 于是季垣瞧见,乌晶晶掀开被子,钻进了隋离的怀中。 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亲近?! 她要与他成婚吗? 就如当初同他那样? 季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气体化作水雾。 他嗅见了自己嘴里的淡淡血腥味儿…… 季垣这一等,便是一宿。 直等到天明时。 乌晶晶又悄悄地从隋离的屋子里钻了出去,她动作快得很,隋离于朦胧间睁开眼,想告诉她,不必急着回屋子,三长老他们自会习惯,但都只来得及摸一下她的发尾。 乌晶晶干过很多次这样的事。 之前是变回小妖怪的原形,现在是不必变回原形也很熟门熟路了。 只是今日不大一样。 她方才踏出屋门,便被东西牢牢缠缚住了脚腕,而后连脑袋也被绑缚住了。 她舌尖一麻,于是连声音也吐不出了。 这次季垣又重重吐了一口气。 但这次,他从嘴里尝到了一点甜。 …… 隋离推门出来。 一片叶子飘飘摇摇地落下来,落在了他的鞋面上。 那叶子还裹着点泥土。 隋离皱眉,正要弹起一股气流将它抽开。但他蓦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于是转而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客栈之中何来带土的叶子? 隋离觉得有些怪异。 他顿了顿脚步,而后继续往乌晶晶的屋子走去。 她悄悄钻了他的屋子无数次,总也该他去一次…… “吱呀”一声。 隋离推开门,绕过屏风。屏风后的被子叠得整齐,床上空无一人。 前后连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小妖怪消失了。 从他的眼皮子底下。 隋离捏住指骨,发出极轻的“噼啪”声。 伏羲宗弟子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出什么事了?” “大师哥动了宗门缉杀令?” …… 乌晶晶被捆成了一个粽子。 空境道人见到她的那一瞬,高兴得笑出了声:“好!好!好徒儿!快,快将她解开,我要问她七杀剑!” 季垣却道:“不曾见到宗主,怎敢轻易解开?问也该是宗主来问。” 空境道人一哽,但还是忍住了不快,笑道:“是是,你说的是。自然是只能由宗主来亲自审问……” 他说罢,一转头,对上季垣的目光。 季垣问:“宗主会赏赐我吗?” 空境道人总觉得这小子的目光透着点冷,冷得别有意味,像是有什么盘算。 哦,心里还记恨魔藤的事吧? 那又怎么样呢? 空境道人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空境道人答道:“自然,你办了一桩大大的好事!宗主会重重赏你!” 几月前,季垣都还只是个凡人。 几月后,才托魔藤的福成了修士。可哪有那样快,心志也就成长为与修士同等地步的呢? 空境长老没再细想。 他们不敢耽搁,立即隐匿了气息,启程回宗门。 否则一旦被伏羲宗追上,他们都得死在这里,而且是死无葬身之地那种。 他们倒是不知,还有一道身影也跟在了后头。 那人头戴白面具,身形瘦长。 若是乌晶晶能回头瞧得见,她便能一眼认出那是离火岛岛主。 离火岛主本可以一击出手,将乌晶晶从他们手中救出来。 但他到底还是犹豫了片刻,最后选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他不方便直接将她带走。 可若是等到这群跳梁小丑,将她带得离伏羲宗越来越远,他那时再出手带走她。 她也总不好再哭着喊着去伏羲宗见隋离了吧? 日子久了。 她也就能将隋离忘了……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倾宗而出(1+2更) 第三十七章 “你既说她带走了剑冢中所有的剑, 那她身上的剑会不会斩断魔藤?” “什么?”空境道人正在查探方向,乍然听见季垣这句话,他一下回过了头。 空境道人顿了顿, 消化了下季垣的话, 然后才哼笑一声:“你知晓魔藤是谁的东西吗?” 季垣:“谁的?” “原来是天上,对, 你往头上看,九重天以外的神廷,那个无数修士向往,却又难以迈入的地方。这东西原来就是长在那里。它本来也不算是藤, 它是一位神仙的筋。你知道神仙的筋骨是什么样吗?凡尘俗世的刀剑斩不断, 火烧不得……它在人的身躯里,可以一路疯长。”空境道人的声音有几分得意。 这是这位小郡王从前怎么也不会知道的东西。 他现在才会知道世界的辽阔。 季垣沉默了一下, 道:“那此物岂不是无坚不摧, 横扫四方?” 空境道人点头:“自然!并且它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植物,毫无攻击性, 但却能悄然取人性命……我说将它赏赐给你, 是你的大幸。怎么, 你还不信?” 季垣却觉得不对。 他自幼读四书五经, 学孔孟庄周。 他从书中知晓一个道理, 万事万物自有均衡之道, 这世上没有绝对强大的事物。是什么让空境道人不能说出它的缺点?是为了不堕他们宗门的威名吗? 不。 季垣脑中骤然升起了一个更合理也更可怕的猜测。 它在人的躯体内会疯长, 那是否说明, 它只能长在血肉里?并且会在短期内,抽干一个人的躯体养分? 它强大的代价, 就是用来作它容器的人活不长久。 正是因为这样,空境道人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东西的缺点了。因为那就是明晃晃地宣布他的死期。 季垣的牙关咬紧, 咬到腮帮子发疼也没有停下。 他以为自己熬过魔藤的种植,就已经熬过了最大的痛苦……原来还没有吗? 季垣额上渗出了点点汗水。 但风一吹,很快就被吹干了,这才没有落进空境道人的眼里。 “前方便是魔使布下的传送阵了,等踏进去,咱们便能立即回到宗门。离开时销毁掉传送阵,且看他伏羲宗还如何追踪咱们……”空境道人笑道。 季垣没有说话,他只是问:“此物当真坚硬不可摧吗?” 空境道人还当他胆子小,怕被万剑穿心,不耐地道:“自然!只是此物难种活……”他说到这里,蓦地顿了下。 因为还没等它长成,被种植的人可能就已经熬不住死了。 季垣顿了顿,问:“那七杀剑吗?你们不是说七杀剑是神器吗?七杀剑也斩不断它吗?” 空境道人笑道:“你是得小心七杀剑。都是天上神廷的东西,谁知道神廷的矛去攻神廷的盾,会是个什么下场呢?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还怕她不掏七杀剑出来呢,七杀剑嗜杀重戾气,魔使早早准备了一座朱砂塔,塔内尽是被镇压的妖魔,神器有自我的意识,它自会按不住脱离这小姑娘,进到塔内,大杀四方,以妖魔的血肉铸就它的凌厉剑气……” 季垣不知晓魔使是谁。 但是魔使,既然沾一个魔字,那可见他自己也是妖魔。 偏他却准备了这样一座塔,毫不可惜地用塔中同类来换一把七杀剑…… 可见其狠辣。 季垣记在了心中。 心下愈觉得悲凉的同时,便忍不住去想乌晶晶……在这片全然陌生的大陆,唯一与他过去有牵连的,也只剩下她了…… 空境道人转声又道:“它助你修为大进你不是也感受到了吗?算了,你恐怕还不懂得运用灵力。等回到宗门,宗主亲授你几句口诀,你就会用了。” 他不会用灵力,但他会用魔藤。 魔藤仿佛和他的血肉长在一起,他闭眼就能感知到这东西的每一寸藤蔓枝节。 之后空境道人专心赶路,也就不再与他多言。 他们如此一路疾行,总算到了传送阵前。 那传送阵在一处密林中,并不算如何隐秘。 临踏入传送阵中前,空境道人回过头道:“你去看看,她怎么一动也不动?莫不是胆子小,吓死了吧?” 季垣也在想。 为什么乌晶晶半点动静也没有。 他心中突突地跳了下,一时也说不清是希望乌晶晶活着还是被吓住了…… 他转身过去,拨开了一点藤蔓,藤蔓之下,乌晶晶睁大着眼,面上没有一丝慌乱。 季垣迎上她的目光,一下顿住了。 乌晶晶不知晓自己被什么东西绑了,但隋离早早与她说过,恐怕有人会盯上她的储物袋,又让戈夜星教了她几句简单的剑诀。但她不是剑修,连修士也不是,七杀剑威力再强,靠这几句剑诀应当也发挥不出最强的实力。 乌晶晶被驱逐出狐族后,是独自生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 她从来不是养在温水的花朵。 她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她,遇险不要慌,要先弄清楚敌人是个什么来头…… 所以她先乖乖地待着,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里,再消化掉…… 她轻轻地眨了下眼,对上了季垣的眼眸。 他身有魔藤,如果如他们所说,刀剑斩不断……嗯,那算了……她歪了歪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空境道人。 她应当能杀了这个人…… 唔,怎么避开这个身有魔藤的人呢? 她得想想法子。 就在乌晶晶思考的时候,季垣转过头道:“她还活着。” 空境道人浑不在意:“那就好,其实死了也无妨,只是怕这储物袋有什么特殊的禁制,万一解不开就同归于尽,那便不美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下,笑道:“哦,还有,险些忘了。你瞧上她了是不是?那等从她口中逼问出结果,我便请宗主将她赏给你。不过你最好玩过便杀了她,否则伏羲宗一旦知晓你动过的心思,他们的宗门缉杀令,会叫你碎尸万段……” 季垣紧紧抿唇重复了一遍:“宗门缉杀令?” 听上去便不是什么能轻易躲过的东西。 “是啊,伏羲宗如何看重她,你也瞧见了。没准儿还有金禅宗呢……”空境道人嗤笑一声,“怕了?” 季垣:“不怕。” 空境道人点头:“那便好。” 季垣顿了下,待他启动传送阵后,才道:“我只是有几分好奇,这魔藤到底无坚不摧到了何等地步……” 空境道人很是不耐地扭头道:“你自己改日试……” 一试。 后头两个字,他没能说出口。 他喉头一哽,灵台炸开,脑中几乎成了一团浆糊,无数灵气飞快地从他脏腑间泄了出去。 他缓缓低头。 只见一根足有脚腕粗的藤蔓,穿过了他的胸膛,破开了他的丹田,挖出了他的金丹。 藤蔓飞快地扎入了他的血肉间。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失…… 那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 空境道人张嘴欲斥。 他怎么敢?! 他怎么…… 可季垣已经将他的金丹握在了掌中。 金丹……他的金丹…… 修士肉身被毁,若有金丹在,还有可修复的机会。 可他的金丹眼下被季垣握在了手中…… 偏偏空境道人是修士,一时又死得没那么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藤钻入自己的四肢。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在变形,甚至好像脸部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用力挤压。 就在这时候,季垣放开了乌晶晶。 他问:“你们精怪,会吃人肉吗?你要不要吃了他?” 乌晶晶有点惊讶。 他怎么知道她是妖怪? 而且这人怎么突然反水了? 但这都不比空境道人心头的惊骇,他的眼珠子艰难地转了转,盯着乌晶晶也在想,季垣为何说她是精怪? 季垣这时候才露出了点笑容,这么久以来,极为难得的一点笑容。 他道:“你不知道吧,她姓乌。我昔日曾唤她阿晶。她就是那住在荒山里,被你说成是精怪的,我那未婚妻啊……” 空境道人顿时瞪大了眼,因为用力过度,他的眼角甚至像是要生生撑裂开。 怎么会?怎么会? 那确实是精怪没有错啊! 可她怎么到玄极洲?又怎么会出现在武陵镇?怎么会与隋离形影不离?! 乌晶晶也有一瞬的茫然。 啊? 她是他的未婚妻吗? 乌晶晶慢吞吞地消化了会儿,才终于勉强辨认出来,这好像、大概、兴许是……唔,季、季垣? 她那跑路的未婚夫? “你不吃他吗?”季垣又转头问。 乌晶晶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她才不稀罕吃人呢,尤其是这样脏这样臭这样恶心的留着长须的男子。 她甚至不能承认自己是精怪。 隋离为她遮掩身份,她不能给隋离带去麻烦呀。 季垣面上还有一丝可惜之色闪过。 在这一路上,季垣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既然他也已经是这般模样了,那不正是和精怪天生一对吗? 他便养着她又如何? 她要吃人,吸人精气,这空境道人便是第一个拿来喂她的…… 可是她拒绝了。 原来她不吃人吗? 季垣垂下眼眸,一时间也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好似从一开头就错了…… 不。 是空境道人。 季垣骤然抬头,再度盯住了空境道人。 季垣面色苍白,额头带着汗水,一点发丝垂落下来,遮挡了些他的视线。使得他瞧上去,更有几分可怖。 他道:“既然你不吃……” 那些藤蔓更用力地绞住了空境道人。 空境道人喉中爆出“荷荷”的声响,他睚眦欲裂,憎恨而又难以置信地望着季垣。 他以为自己带回来了一个任由驱使的棋子。 他甚至享受把一个人间贵族,变作脚下烂泥的支配快-感。 可他没想到,他带回来的也是终结自己性命的人。 空境道人在剧痛中死去前,他听见了季垣的最后一句话: “它看上去毫无攻击性,令人不易察觉,能悄然取人性命……你说的不错,我眼下信了。” 藤蔓缓缓回到了季垣的身躯内。 这时候,传送阵亮起一道白光,恰巧将他们送走,只留下了空境道人干瘪扭曲的身躯。 乌晶晶皱了下眉。 啊,有被恶心到。 等他们来到传送阵的那一头,旁边的中年男子一个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摔了下去。 男人满脸络腮胡,脸上也有魔藤留下的交错的伤痕,看上去比季垣还要狰狞。 但他此时却忍不住惊恐地望着季垣:“你、你你杀了他……” 季垣:“是啊,我杀了他。” “那你要怎么向上面交代?他是你的师父!” 季垣回眸扫了一眼乌晶晶的面容,没有从她面上瞧见震惊不快之色,他这才又道:“此事就不消你来烦恼了……你被种了魔藤,难道就没有半点怨恨吗?” 中年男子被戳中痛处,便闭口不说话了。 但他怨恨又有什么用? 这些年里,时时有人被带去种植魔藤,人人都死了。也没见谁心怀怨愤地反抗,动摇宗门根基。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是反抗不了宗主的,倒不如顺从些,少受点罪。 “你若聪明,应当知晓怎么做吧?”季垣问。 中年男子沉默了下,大抵是怕季垣杀他,便忙道:“知晓了。” 他还不懂得如何掌控魔藤,季垣就已经能动用此物杀死空境道人了,他自然不敢忤逆季垣,就如同他不敢违抗宗门一样。 中年男子先前就听空境道人说过,季垣的身份原来是人间的小郡王。 眼下他才觉得这人气势,确是像极了郡王。 此时乌晶晶插声问:“我能走了么?” 季垣回头看她:“走哪里去?” 乌晶晶道:“你是因为听命了方才那个道人,才抓了我对吗?他既然死了,我也该回去了。” 季垣还是只问:“回哪里去?”他顿了下,“北泽洲吗?” 乌晶晶没有说话。 她心道自是伏羲宗,可她不想同他说。 他头也不回地从荒山脚下的小镇离开时,她与他的关系便没有那样亲近了。 “若是北泽洲的话,我会与你一同回去,我会保护你,我和过去不同了,你也瞧见了……”季垣顿了顿,道:“当初,空境道人同我说你是精怪,我与你做夫妻不能长久。凡人寿数才几何?而你寿数却有几何?若要寻解决之法,只有得道成仙,于是要我先随他到玄极洲来……我哪里见过这些仙家手段?便是皇帝也没见过。我信了他的话……” 乌晶晶抿了下唇。 他不知晓她去过京城了吧? 他不知道她听见旁人议论他与丞相千金的婚事了吧? 既已经与人拜堂了,许了另一个女子一生,怎么好说要为她问道求仙,只为与她做长久的夫妻呢? 季垣见她不出声,便只自己往下道:“我不知他原来是邪修,骗我来此,也只是为践踏我作乐,更要我做这魔藤的容器,忍受这穿破皮肉的痛苦…… “我在那地牢中,昏暗不见天日,曾无数次想要死去,只是到底还惦念着你在荒山如何了,我那爹娘又如何了,若我死了,世上就当真再无季垣了。 “如此,才熬了下来。” 那厢中年男子听到此处,怔然抬头看了看季垣,又瞧了瞧乌晶晶。 他方才还怕季垣呢,眼下倒是又情不自禁为季垣流了几滴眼泪。 心道原来也是有情人。 只是都身不由己罢了…… 中年男子在心中,浑然将季垣与乌晶晶当做一对苦鸳鸯了。 乌晶晶抿了下唇,心底有些不大高兴。 他头也不回地走时,她便很是失望了,眼下见他这样编撰谎话,他在她心中原本的模样,是当真被模糊得一点也寻不见了…… 只是她想了又想,按住了即刻戳穿他的心思。 她发觉到自己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季垣后,就变得小心戒备了起来。 季垣见她还是不出声,只当她是受惊过度,一时没能消化得了这些东西。 他垂下眼眸,抬手解去了衣衫。 衣衫落地,底下的无数伤痕登时露了出来。 因为方才用过魔藤的关系,那些未愈的伤痕就又被撑裂开了,扎眼的血痕布满了他的躯体。 叫看的人,本能地觉得触目惊心。 乌晶晶便惊了一跳。 这魔藤……确实可怕…… 他也确实怪可怜的。 她抿了下唇,终于低低出声说了一句话,她道:“我不是精怪。” 季垣一顿。 他也不追问,只露出苦涩的笑道:“那想来是空境道人骗了我……” 乌晶晶垂眸道:“我也不愿回北泽洲,你知我为何独自与阿俏住在荒山吗?” “为何?”季垣忙问。 他有几分急切。 他眼下是当真想要彻彻底底地了解乌晶晶。 如此连身上伤痕的痛楚,都被压下去了些。 乌晶晶道:“因我家族中容不下我。于你来说,北泽洲有你爱的家人。于我来说……是令我不快乐的地方。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到北泽洲。” 季垣掐住了掌心。 原来还有这般缘故吗? 若是没有空境道人,她是不是会欢欢喜喜,抛却一切,同他入京去? 她没有爱她的亲人,只一个阿俏。 她会否一心一意依赖他,只如当初一般,娇声不知羞地唤他“夫君”? 但这念头也只是从季垣脑中一转而过。 如今他越发明白,空想过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乌晶晶轻声道,“我与你不同路呀。” “那我也不能放你独自回去,路途之上多危险,你若再被心怀不轨之人劫走……你叫我如何?”季垣沉声道。 乌晶晶眸光轻动,道:“那便不要轻易走动,等到修士们来寻我,如何?” 季垣苦笑道:“阿晶,我如今这般模样叫他们看见了,他们会如何待我?他们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虽因一时差错,未能与你拜天地,但阿晶心中应当还有一分怜惜留与我罢。” 乌晶晶想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放我走? 但这话说出来,恐怕撕破了脸面,后头就更麻烦了…… 乌晶晶轻声问道:“那你说怎样好?” 季垣道:“只有解了这魔藤,届时我自称与你是一处来的乡友,他们再见我身无异常,自然不会杀我。否则……我本来也活不久,阿晶,你可知此物会害人性命?要不了几年,世上便再没有那个打从你荒山下走过的季垣了。” 季垣此时哪里知晓,几年都说长了。 乌晶晶皱起眉,心下也真为他有一分惋惜。 他虽然有些糟糕,可罪不至死呀。 他的郡王妃也还在痴痴等他呢。 “魔藤如何解?”乌晶晶又问他。 一旁的中年男子此时方才又道:“恐怕只有宗主,又或是魔使大人知晓如何解了……” 乌晶晶心中暗暗嘀咕。 魔使是什么? 所以她难道还要同他一起回宗门吗?唔,借她储物袋里的剑能将那个宗主砍翻,逼问出解法么?不成不成,兴许那宗主很厉害呢。 乌晶晶五官皱作一团,有些许发愁。 不等季垣再出声,只听得远处一阵啸声近了。 随即一只巨鹰托着一个人影近了。 “传送阵动,可是带着东西回来了?”那人影笑道。 等他落了地,乌晶晶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个白发白眉,面颊削瘦的怪人,腰间悬挂一条长鞭,一笑起来便叫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邪气。 这怪人垂眸一扫乌晶晶,当即便又笑了:“这便是那位乌姑娘了……很好……” 但很快他便拉下了脸:“空境呢?” 季垣咳了咳,喉中吐出一口血沫来,他道:“伏羲宗一路追踪至此,师父法力高强,怕耽误了宗主的要事,便独挡在了传送阵外。眼下不知生死……” 白眉怪人面色一变,更先抓住了这段话的另一个重点。 他脱口而出:“什么?你说伏羲宗追来了?这么快?!你们这帮蠢货!可将传送阵销毁了?” 季垣皱起眉道:“可师父还在那头,怎么好销毁传送阵?” 白眉怪人更怒,道:“他蠢笨无能,活该死在旁人手下!可是魔使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告知了你们,一定要销毁传送阵,你们却因他一个蠢东西,生了一分心软,眼看要害了宗门……快走!莫再在此处停留!” 中年男子听到此处,忍不住惊恐又钦佩地看了季垣一眼。 难怪他不怕上面怪罪…… 空境道人的死,在宗门口中也就这么成了蠢物活该。 那巨鹰陡然展翅,刮起一股大风,那大风托起他们,便往远处飞去。 乌晶晶忍不住瞧了瞧那只巨鹰,她心道,它飞得好快啊,比大王八强得多得多了。 若是她的坐骑也换做它就好了…… 这厢季垣在风中摇曳,堪堪找到了一点稳定身形的技巧。 他想着乌晶晶兴许会怕,但扭头去瞧,却见她更为从容,面上依旧不见一丝惊慌。 她好像都不晓得什么是邪修,也不知晓什么是魔。 比他当初更要无畏。 那白眉怪人并未留心到,后头有一道影子抬眸望了望他们离去的地方。 那道身影攥紧了手掌,脑中来来回回是方才乌晶晶口吻平静,却又掺着天真的无情的声音。 北泽洲,于我不快乐。 我与你不同路呀。 他知她并未发觉他跟来了。 但他还是恍惚间有种,那些话一字一句也是说给他听似的错觉。 他的指甲不自觉地便深深掐入了掌心。 他缓缓向前走去,一滴血落下去,很快就融入了褐色的泥土间消失不见。 如今谁与你同路呢? 隋离吗? …… 所谓宗门缉杀令是个什么东西呢? 便是倾宗门之力,缉拿追杀一人到天涯海角也不得停歇,直到这人死亡为止。 宗门上下连缘由都不必问,一旦见到此令,便要动作。 其他小宗门也有这东西,他们动不动就会使用这玩意儿来追杀人。 可是伏羲宗从来没动过。 于是就在时隔兴许是千年,也兴许是万年之后……伏羲宗中人,骤然间在修真界众人的满目震惊之中,第一回倾宗而出,声势浩荡。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速速准备婚礼(修)(我已成婚了。...) 第三十二章 乌晶晶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这里是一处几乎见不到天光的深谷, 四周草木茂盛,四下都点着灯。在无数灯火簇拥下,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建筑。 建筑上书“冲霄”二字。 乌晶晶在论剑大会是见过冲霄宗弟子的。 很明显和他们不太一样…… 白眉怪人转过头来, 冲乌晶晶怪笑了一声, 道:“如何?是不是吓住了?” 乌晶晶没有说话。 她在思考。 他们是什么人呢,是妖是魔, 是好是坏,是会和伏羲宗作对的那种吗?是要杀了她,取走她储物袋的那种吗? 那我能杀他们吗? 如果我杀了他们,我还是个好妖怪吗? 白眉怪人轻嗤一声:“小姑娘没见过世面, 果然是吓住了。” 他抬起衣袖一拂, 面前的大门应声而开。 “把她带进来。”白眉怪人道。 季垣想同乌晶晶说两句安抚的话,但又怕被白眉怪人听见。毕竟这个世界同他以前的北泽洲全然不同。这里的修士大多耳聪目明, 甚至有些特殊秘法能窥探别人的谈话。 季垣想来想去, 便打算在乌晶晶的掌心写几个字安抚她。 谁知晓他刚一挨上去,还不等扣住她的掌心, 乌晶晶便甩开了他, 且一步先跨到了门内。 那白眉怪人转头一瞧, 见她倒似是分外积极的模样, 他不由一愣。 他将她上下一打量, 道:“是个聪明的, 还知晓反抗无用, 只会受更多的罪。既如此, 我也不叫他们拿住你了,你自个儿跟着我往里走。但凡动了别的心思……你晓得厉害吧?” 乌晶晶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白眉怪人不由多扫了她一眼。 她模样生得极好, 又神情乖觉,自然叫人心生轻视慢待。 白眉怪人转回头去, 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面。 这厢季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这才缓缓收住,藏于衣袖下。 一行人就这样跟着白眉怪人一路穿行,直抵主殿。 路上,乌晶晶左顾右盼也无人管她。 他们有多少人呢?唔,我有多少把剑呢?能一击杀死他们吗? 乌晶晶心下道。 便让她肆意打量,且见识一番我宗门的威严! 白眉怪人心下道。 终于,他们跨过了一道门槛,进入到主殿之中。 “那些剑便是在她手中?连同那七杀剑?”一道低沉嘶哑的男声从座上传了下来。 白眉怪人躬身应道:“就是她。” 乌晶晶缓缓抬起头。 只见那高阶之上,有一白衣男子端坐。他的声音听来似中年,但面容却显得年轻俊俏。他头戴长冠,却并无几分仙气。反倒叫乌晶晶想起来,民间的连环画上,画的那地狱白无常。 隋离有时也穿白衣,但气度却是全然不同的。 此时只听得“噗通”一声。 乌晶晶忙转过头,只见那个同样被种植了魔藤的中年男子,乍然见到座上的白衣人,竟是吓得跪倒了下去,哆哆嗦嗦地喊了声:“宗主。” 乌晶晶禁不住轻轻地眨了下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绑架的是他呢。 那座上宗主一皱眉,问:“他是谁?” 白眉怪人道:“是先前空境道人手底下的人,他身上种了魔藤。” “魔藤在他身上活了?”宗主问。 白眉怪人道:“活了。” 宗主眉心却皱得更紧了,他道:“魔藤怎么会在这种废物的身上种活了?”他说罢,抬手一挥。 一股无形的气将中年男子掀飞出去,直直撞在大殿齐腰粗的柱子上,再重重摔落下来,登时口吐鲜血不止。 白眉怪人忙道:“宗主,魔藤珍贵啊!” 那宗主方才收住了手。 乌晶晶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虽然觉得这人的脾气变化好快啊,不过也并没有多么害怕。 兽类之间的厮杀,有时更残酷无情。 “将七杀剑唤出来吧。”宗主看向乌晶晶,直接了当地开了口。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能驯服七杀剑。他今天倒要看一看…… 乌晶晶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准备好东西要套我的七杀剑了! 虽然我进剑冢并没有想选它,但它已经是我的了! 乌晶晶抿了下唇,轻声道:“我不会……” “你不会?”宗主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七杀剑怎么会跟着你走?” 乌晶晶无辜和他对望:“我也不知道。” 宗主当然不信。 他脸色一沉:“那就只有让我试一试,我要杀了你,这东西会不会跑出来护主了……” 季垣脸色微变:“不,等等!” 乌晶晶几乎同时开口,她问:“你是什么境界的修士?” 宗主一顿。 她不害怕,反倒问他这个? “我乃是渡劫期修士,你现在怕了吗?”宗主冷笑道。 渡劫期,比大乘期还要厉害。 也就是说,比当初那个剑宗的宁胤还厉害一些…… 我恐怕是打不过的。 乌晶晶在心头悄然叹气,怕是要想些别的法子了,要拖到隋离来救我,唔,不过也不知晓隋离会不会来救我呀……会吧,当初宁胤要杀我和阿俏,隋离就来救我了呀。 乌晶晶轻轻吸了一口笃定的气。 她又转头问白眉怪人:“你是什么境界?” 白眉怪人嗤笑道:“化神期修士,我观你身上没有灵气,你不会还未筑基吧?” 乌晶晶又道:“如你们这样厉害的,都这么多么?” 那厢宗主缓缓收住了手。 白眉怪人的眉梢间也怪了点笑意。这小姑娘生得漂亮,张嘴说话倒也动听。 白眉怪人道:“修真界中有多少个渡劫期修士,也是屈指可数的。化神期虽然算不得如何稀奇,可你去瞧瞧那些个宗门里,抛却三大宗不谈,其余宗门里,化神期也一样稀奇。你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乌晶晶老老实实地道:“我原先住在一座荒山里,也没见过什么人。” 白眉怪人闻声惊讶,他回头与宗主对视了一眼,心道这小姑娘从前在修真界中确实没有姓名。 难不成是有什么奇怪的来头? 不等他们开口。 乌晶晶又问:“那贵宗有许多化神修士吗?” 这话但凡是个大宗门的人来问,他们都会顷刻警觉起来。 但问话的是个任他们鱼肉的山里没见过世面的娇弱少女…… 白眉怪人淡淡道:“有那么三四个,大乘期也有,金丹期更多……” 乌晶晶:“哦。” 这下连那宗主都忍不住了,他道:“你不怕死?还有闲心问这些?又或是……你听过这些,权衡了利弊,便知晓如何开口唤七杀剑了?” 乌晶晶认认真真道:“不是的,我有一点怕死。” 没等白眉怪人笑出声。 她又道:“但也没有太怕。” 白眉怪人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你耍我?” 季垣眸光微动,一下按住了乌晶晶的肩,正要为她求饶,却听得乌晶晶还是那副轻轻的,甚至有些娇俏的口吻道:“我只是算了算,如果一会儿宗主要一掌要拍死我,我储物袋里的剑也会悉数飞出,然后将大乘期和大乘期以下的修士,统统杀掉……” 白眉怪人:“……?” 季垣:“……?”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全然没想过这样一串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到底还是宗主最先回过神,冷笑道:“你有这样的本领?” 乌晶晶摇头道:“我没有呀,但是剑冢里的每一把剑,都是上古修士的本命法宝。其中以剑宗修士的剑最为厉害。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唔,还有,戈夜星同我说,那场大战,在剑宗的记录中,光是剑宗便去了二十一人……” 她顿了下,问:“贵宗有多少人啊?” 宗主:“……” 白眉怪人:“……” 大殿中的气氛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半晌,才又响起宗主一声冷笑:“小丫头还敢唬我?你若有这样,调动剑阵杀人的本事,又怎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乌晶晶轻轻叹气,转头看季垣。 季垣都有些被乌晶晶的大胆惊住了,他对上乌晶晶的眼眸,他动了动唇,不等他说话,乌晶晶便道:“你们不是更清楚为什么吗?否则便不会派他去了呀。” 宗主喉头哽住了。 不错。 她拿种了魔藤的人没有办法……只要身有魔藤,哪怕是个筑基期的废物,在她面前也如同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墙。可没有魔藤的人呢? 宗主这才惊觉,将她带到此地来,便好比将一大杀器带了进来。 金丹、元婴、化神修士都好…… 满宗上下,除了他,其余人于她来说,竟然都只像是手无寸铁的婴孩! 可他怎能在这样一个小姑娘跟前服了软? 他堂堂渡劫期大能! 一宗之主! 邪修头头! “是吗?恐怕不如乌姑娘想的这样简单吧?你可以杀了这宗门上下……可你也会被我拍死。”宗主沉声道,语带一丝讥讽。 反倒是一旁的白眉怪人,这会儿脸色也已经白了。 宗主自然不会死,可他会啊! 天杀的这小姑娘瞧着软,怎么骨头里却是硬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季垣杀了她,直接夺了她的储物袋拿回来慢慢钻研…… 这些剑他们要是得不到,那些大宗名门也一样得不到! 可白眉怪人很清楚,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求双方万万不要撕破脸,何必呢?何必斗个你死我活呢。 此时季垣终于忍不住了,他插声道:“不,宗主不要杀她……” 白眉怪人瞧了他一眼,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白眉道人心下一喜,忙大声喊道:“你喜欢她是不是?她生得这样美,你会瞧上她也不奇怪。我看,此事也未必一定要喊打喊杀……若她入了咱们的宗门,与咱们喜结了连理,那不也是一桩妙事吗?到时候乌姑娘想回去也回去不成了。” 宗主闻声,面色也好看了些。 他也不敢与少女赌。 若是真将宗门上下全屠了,只余他一人,那还算什么一宗之主?他又要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培育出这样多的自己人出来?眼下魔使还有重任要交付与他,他不能乱了大局。 而眼下,便递了个极好的台阶给他。 宗主拢袖笑道:“不错,我也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我看不如就入了咱们的宗门,再教她些功法,将来便是一家人了。就是伏羲宗找上门来,也无法再接纳你回去了。” 乌晶晶不高兴地道:“我已成婚了。” 宗主哈哈大笑:“谁?那有何妨?你可知邪修是什么人?自是一群从不遵从世俗规矩的人。便是给他戴绿帽又如何?” 他一顿,道:“速速去准备婚礼!”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五十几个和两个(我等放声大笑...) 第三十三章 隋离一路几乎不停歇。 “啪嚓”一声。 隋离踩断了地面的枯枝, 来到了一具干瘪扭曲,形容狰狞的尸首前。 而在尸首旁,便是一个传送阵法。 “有几分魔气……”三长老沉声道, 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比隋离的还要难看。 再观隋离神情, 乍看与往日好像也没甚么分别,只是眼眸好像更冷了些, 一眼望过去,真好似瞧见了山间凛凛的雪。 “嗯,与那叶子上残留的气息有相同之处。”隋离应声道。 阳九忍不住问:“穿过传送阵,便能见到掳走乌姑娘的贼人了吗?” 阳十摇头:“哪有那样容易?你若是他们, 你会不会毁了传送阵?以杜绝后来的人追踪至此。” 阳九皱眉:“那为何传送阵没有被毁?” 阳十道:“怕是这传送阵有异。” 隋离不声不响地蹲下身去, 又撕了衣摆下来,垫住手, 这才将那尸首的脸翻了过来。 他方才乍见, 便觉得有一分说不出的熟悉。 而眼下仔细辨认…… 先前伏羲宗弟子曾追杀过此人,后来追到一处, 失去了踪迹。 那伏羲宗弟子向他求援, 他追过去, 中途遇上天雷, 这才被劈到了北泽洲。 “此人是一个邪修。”隋离道。 眼下见到这人, 他才想起来, 那北泽洲长天国内, 原先为那个仙师修的塑像, 也有两分像他。 只是塑像实在考究功力,稍有不慎, 便与真人有差距,先前他才没认出来。 “差不多猜到了, 若非邪修,谁人敢掳乌姑娘呢?这不是明晃晃地与咱们伏羲宗作对吗?”三长老愤声道。 近日三长老的心情可实在不好受。 他才受了隋离的冲击,惊惧于他要与乌晶晶结为道侣,这还没消化呢……然后乌晶晶就不见了。 人常说,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在这个关头,若是那乌姑娘出了什么事,怕是要从此成为隋离修仙途上,念念永不忘的心尖一道伤了。 这于修仙,是大碍啊! “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呢?难不成是为了分好处,起了内讧?这死状还这样怪异……”三长老疑惑道。 “拆了他的骨头。”隋离站起身,扔了那截衣摆道。 阳九惊了一跳:“拆、拆了这尸首的骨头?是要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吗?” 隋离:“用他的骨头做一个引路司南。” 旁边的阳十听得微微呆住,脱口而出:“这不是邪修才用的手段吗?” 人死为大。 修真界中,若是利用死去修士的尸骨、躯体来做些什么,那便是要对方死了也不得安宁,一向为名门大宗所不耻。 隋离看向他,淡淡陈述道:“他就是一个邪修,一个犯下无数恶事的邪修。” 阳十应道:“是,您说的是。像他这样的邪修,死无全尸也是他应得的。” 说罢,他忙与阳九一处去拆骨头了。 等引路司南制出来。 隋离又转头扫了一眼,那已经残缺不全更显狰狞的尸首。他随即面不改色地祭出了法器天火七瓣莲,阳九转头一看,以为隋离要烧了这尸首,谁知道下一刻,隋离又收了回去。 阳九忍不住道:“师哥若是心有不快,便借天火将他挫骨扬灰也好。” 隋离淡淡道:“火化于他都是超度,何必便宜他?” 阳九听出了隋离的未尽之语。 何不干脆任他在此,腐化引蛆,受野兽、虫类啃食呢?于一个修士来说,没有什么比死后还与腐败之物作伴,更为耻辱的事了。 阳九咽了下口水。 他觉得大师兄是真生气了。 “走罢。”隋离道。 阳九眼皮一跳:“当真要进这传送阵吗?” 隋离:“你怕?” 阳九:“若它是陷阱……” 隋离:“陷阱又何妨?” 三长老深吸一口气,道:“不错,伏羲宗岂有被它困住之理?尔等先行进入,我来驱动阵法。” 阵上白光闪过。 他们很快便穿过了那传送阵。 “有人想毁了这阵法,只可惜入阵处不毁,也就是白费。”三长老扫见阵法出口处的一片狼藉,冷笑了一声。 “邪修隐匿已有千年,要寻到他们的老巢恐怕不容易……”伏羲宗弟子紧跟着出声道。 阳九这时候拿出了引路司南。 之所以拿尸首的骨头来做司南,就是利用邪修身上共通的气息,来作路引。 “那个方向,有邪修的气息。”阳九道。 这样虽然很可能被指向其他邪修,但也比漫无目的地寻找好。再加上他们手中的那片叶子上沾染的魔气,那范围就又大大缩减了。 众人不停歇,朝着司南所指的方向就去了。 这厢的邪修宗门内。 邪修们其实挺懵的。 他们干坏事干了一辈子,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鸡摸狗。反正就是没干过这个…… 剪窗花。 糊红灯笼。 还有喜服…… “这个真织不出来。”底下邪修苦着脸和上头说。 他们宗门上下数千年,从未办过一桩婚事。 邪修哪里需要成婚?不需要! 再说了,就算他们想找个双修的道侣,对方也都嫌弃他们心思诡谲,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道侣捅死在床上了呢。 于是宗门里从未有过这些成婚需要用的玩意儿。 你说现买? 他们常年隐没在山谷之中,眼下伏羲宗又要找上门来,怎么能轻易跑出去买呢? 宗主闻得底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皱眉道:“蠢货!不会随意寻些衣裳来,用血染红吗?那不就是大红的喜服了?” 邪修们恍然大悟,连声拍了几句马屁:“宗主高明!” 这厢乌晶晶坐在了树屋的回廊之上。 她双腿垂下,双手却是被魔藤轻轻缚住了。乍一抬头看她,不知道的,还当是树上生出来的精怪少女呢。 她身下的这棵大树,根系几乎与季垣身体内的魔藤纠缠到了一处。 这样一来,大树怎么也不会倒下。 而她也轻易不能离开。 季垣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道:“大婚那日,荒山上也是这样布置的吗?” 乌晶晶没有应声。 她不大明白,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 那已经过去了啊。 “阿晶,我走之后,你是怎么过的?我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今后我是否还能补偿与你。”季垣道。 乌晶晶:? 她想了想,分外诚实地道:“你走之后,我就成婚去了啊。” 季垣:? 季垣:“……你就,成婚去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骤然变调后的惊异。 “是啊,我不是与那个宗主说了么?我已经成婚了呀。” 季垣语塞,喉中如堵上了硬物,连眼眶都酸得隐隐发疼。 他以为那话是用来搪塞的,却原来是真的? “我走后,你就寻了一个人成婚?”季垣哑声问。 他以为她会难过,他以为她会孤独无依……但原来都只是他以为。她并不柔弱,她甚至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落一滴眼泪。她更不会孤独无依,她早早就习惯了荒山的生活不是吗? 季垣攥紧了拳头。 乌晶晶:“唔,我去镇上寻你,寻不见。回来的路上捡了一个男人,便同他成婚了。” 季垣胸口一窒,顿时更是觉得又荒唐又愤怒。 “随便一个男人……”随便一个捡来的男人,她怎么就能同他成婚呢? 季垣倒是忘记了。 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乌晶晶曾随手收留的一个人罢了。 季垣越想越觉得难以释怀。 随意捡的男人该是什么模样?总不会是什么乞丐吧?与他相差多远?她怎么能…… 季垣冷静些许,他听见自己冷声与乌晶晶道:“那日后就莫要想他了,如今我来了,虽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举行婚宴,但到底也全了我们当初的遗憾不是吗?也不必宴请宾客。想必这些邪修会比任何人都真心地祝福我们天长地久……” 乌晶晶轻叹气,转头看他:“可是我不想再嫁啊。” 季垣拳头攥得更紧,他一笑:“怎么会是再嫁呢?本来就该是我,不是吗?” 乌晶晶问他:“那郡王妃是什么人呢?” 季垣一顿。 她去过京城?她到过王府?! “该请乌姑娘拜堂了。”白眉怪人来到树下大声喊道。 乌晶晶闻声,从树屋上跳了下去。 她裙摆飞扬,身形轻盈如蝶,落地时,望见她的邪修脑中都不由划过了惊艳的念头。 季垣紧跟着也跳了下去。 心情却变得复杂了些……她怎么会去京城?她是不是因此才待我冷淡了许多? 季垣没机会细想,在那白眉怪人的催促之下,与乌晶晶一同又来到了主殿中。 主殿中已然换了副模样。 处处都悬挂红色灯笼,点着红烛。 只是宗主坐在高位上,面上仍有不虞。 “伏羲宗找过来了。”他道。 方才底下人来报,说是伏羲宗一路绞杀了好几个邪修据点,下手毫不留情,几近挫骨扬灰。 眼看着就要发现这处山谷了。 所以他才立即将乌晶晶二人唤了过来。 “拜堂罢。”宗主道。 季垣垂下了眼眸。 魔藤还挂在乌晶晶的手腕上,若她不愿意,他也能叫她与他同拜天地的…… 毕竟她万事不惧,却唯独受困于此物。 就在季垣要微微躬身的时候,大殿震荡。 众人扭头往殿外望去。 山谷中本就少光,因而总显得天空昏暗灰蒙,但此时却只望见大半边的火烧云。好像有那火光,从天上落下来,堪堪要落在屋檐上,点燃这一切似的。 此时有邪修疾步奔来:“有、有敌袭!” 他话音才刚落下,身形便在奔来的路上骤然化作了一团火球,而后喉中一声惨叫,他便被烧成了一具枯骨。 这般狠辣无情的手段,与邪修相比,也不遑多让。 众人见之,登时就变了脸。 “慌什么?”宗主冷声斥道。 随即他站起身来,一边看向门口,一边又道:“拜堂啊,愣着作什么?不想早些入洞房吗?” “入洞房?”门外的人将三个字念了一遍,然后缓缓走了进来。 只见这人头戴白色面具,身穿红衣,红得便好似与那天边的火烧云要融为一体。 一时倒叫人分不清谁才是新郎官了。 宗主很快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威压。 深不见底…… 宗主冷笑道:“这便是你那位已成婚的夫君吗?无妨无妨,便让他亲眼瞧着你再嫁好了。” 红衣男子步子一顿,并未接他的话,也未否认。短暂的停顿后,便又目中无人地继续往前行去。 季垣缓缓转过身。 他身躯里的魔藤破开皮肉,在空中飞舞起来。 他就这样挡在了乌晶晶的身前。 红衣男子还未走近,外头却是又乱了起来。 十来个邪修争先恐后地往里跑,神色惊恐:“伏羲宗、伏羲宗来了……” “来了又如何?” 跑得最快的那个扯着嗓子喊:“他们进门就问咱们张灯结彩做什么?我等自然是放声大笑告诉他们,我们宗门弟子已经与那掳来的乌姑娘拜了堂了。那为首的便冷着脸问,可知那乌姑娘成了婚了。我们便笑得更大声了,说不管哪个是她夫君,就是要给这些大宗门戴绿帽呢。那、那为首的闻声,一掌拍碎了门外五人的脑袋。我们问他是谁……” “他、他说他是乌姑娘的夫君,是伏羲宗的隋离。” 隋离?! 听见这个名字。宗主都禁不住眼皮一跳。 这个大名谁没听过呢…… 可他既也是这小姑娘的夫君,那这个穿红衣的…… 好家伙。 这小丫头娇娇弱弱的,瞧不出来,一人还有两个夫君呢?! 那这再多一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 宗主心中暗道一声失策。 早知如此……还不如说宗门上下都要和她结连理呢。 那五十几个,和两个,总是有区别的吧?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我命不久矣(1+2更) 第四十章 “伏羲宗来势汹汹, 如何是好啊宗主?”邪修慌忙问道。 宗主也有些无语。 他全然没想到,那小丫头的夫君原来是隋离。 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 若只是个普通修士,对方定会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不仅不敢将道侣认回去, 还要誓与邪宗不两立否则就要落个沾染邪宗的名头。与他们不两立的人多了去了,反正只要把这位乌姑娘留住就行了。人间常说什么, 性子再烈的姑娘一旦嫁了人,也只有出嫁从夫的道理。日子一久,想必这位乌姑娘也只有与他们宗门为伴了。 可若是隋离这样的人物…… 隋离何等天之骄子?自然忍不下这口绿气。 便是要退,也要先将他们宗门上下杀光……吧? 以己度人。宗主觉得换成自己的话, 也定是会这样。 尤其是那情夫, 一定要先大卸八块才能解消心头之恨。 无数思绪从宗主脑中闪过,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厢红衣白面具的男人, 阴沉沉地道了一声:“他来得倒是快。” 话音落下。 男人便一个闪身到了跟前, 试图去抢季垣身旁的乌晶晶。 季垣哪里肯让呢? 他从乌晶晶的身边走过一回,换来的便是乌晶晶轻飘飘一句“我后来去成婚了啊”。 此人戴着面具, 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 又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让他相让呢? 一根魔藤破空而出, 朝红衣男子迎面而去。 “什么东西?……魔界的?”红衣男子抬手便有火苗窜了出去。 火苗一挨上魔藤就着, 但魔藤并未如刚才那名邪修那样, 被燃作一捧灰烬。它来势不减, 直接击碎了红衣男子脸上的面具。 只听得“啪嚓”一声, 面具寸寸碎裂。 红衣男子抬起手, 却只来得及抓住面具的一角。 那厢高台上的冲霄宗宗主,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他盯着那簇火苗,登时失声道:“离火?你是离火岛的什么人?” 周遭的人听见“离火岛”三字, 想也不想就退开了三步远。 此时乌晶晶闻声,抬眸望了过来。 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周遭突然全变了,耳边同时响起了宗主低沉的声音:“想将我们都拖入你的结界?好大的野心!”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视线恢复清明。 只见那张灯结彩的主殿,陡然变作了没有边际的雪山。无数雪花飘然落下,不多时就在他们的身上结了一层霜。 而红衣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自然,乌晶晶也就见不到他面具下的真容了。 有了上回和宁胤过招的经验,眼下是个什么处境,乌晶晶也知道了。 大能修士,弹指间便能撑起一个自己的结界。 而凡是进入他结界中的人,都会被削弱力量。因为在他的结界中,他就是神,万事万物都只能随他心念而动。 “阁下如此藏头露尾,不敢正面相抗,是见不得光吗?”宗主嗤笑一声,缓缓走到了乌晶晶的身旁。 “你就不怕冻死你这美丽柔弱的小娇娘?”宗主说着,转头去看乌晶晶。 却见乌晶晶面色平静,连个哆嗦都没有打。 反倒是无数邪修,连同季垣在内,身上飞快地披就了一层厚厚霜雪。 季垣本就是由魔藤强行提升的修为,锻体远远没有跟上,自然不比旁人。他那清瘦的身形,便更显得风一吹就能折了。也不怪当初,乌晶晶真以为他是个柔弱书生。 季垣抬眼,颇有几分有气无力。 他原想对乌晶晶说,过来些,我替你挡挡风。但眼下,倒好似是他更需要挡风。 宗主:“……” 宗主禁不住问乌晶晶:“你怎么丝毫不惧严寒?” 乌晶晶道:“因为我有功德金光。” 宗主:“……” 也就是说,就算所有人都冻死在这里,她也不会。 宗主气极反笑,道:“你这小丫头了不得啊,一个夫君是隋离,一个夫君却是离火岛上的大能。” 乌晶晶摇了摇头:“只一个,没有多的。” 宗主闻声笑了:“哦,那倒是有意思了。原来这位会使离火的,只不过是个上赶着来,腆着脸要讨你去的陌生人啊。” 他话刚说完,只听得轰隆一声,他脚下骤然出现一个大洞,然后将他装了进去。 “哈哈哈,怎么?戳着你痛脚了?”冲霄宗宗主笑得更大声了,并且从大洞里纵身跳了出来。 他渡劫期修士,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被一个结界为难住。 乌晶晶听着他猖狂的笑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耳朵。 有点刺耳。 难怪他手下的门人,在门外被隋离拍碎脑袋啦,一定是也笑得这样大声…… “季垣,你是叫季垣对吧?”宗主都不太记得这位被种植了魔藤的人的名字。 他嘴角一翘:“眼下伏羲宗的人也还未攻进来,我看,堂也不必拜了,干脆就在这位不知名修士的结界中洞房吧……” 季垣用力抿了下唇,周身又冷又僵。 而胸中怒意更甚。 但很快便有人比他更怒了。 “我看你不如先死在我手中。”男人嘶哑的声音,似是从天边传来,重重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随即结界收。 一掌挟着火焰,朝宗主落下。 冲宵宗宗主自然不惧,凛然迎上,一边还道:“带她走!” 邪修茫然:“带、带谁走?季垣吗?” 宗主头也不回:“你们是猪吗?自然是带这位乌姑娘走!” 邪修:“哦哦哦!” 趁着结界收起那一刹,他们手忙脚乱地去抓乌晶晶。 乌晶晶蓦地转过头,很是认真地问他们:“你们做过坏事吗?” 邪修心想,那还用说吗? 他们狞笑一声,为了恐吓住这小姑娘,当即大声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知晓是用来形容什么的吗?便是用来形容我们邪修的!” 乌晶晶舒了口气:“好的,那我杀掉你们,就不是罪过了。” 邪修们一顿:“……?” 等等,这不对啊! 难道不该是在听过我们无恶不作之后,瑟瑟发抖,求我们温柔一些,什么都听我们的吗?再不济,你梗着脖子喊宁死不屈,有本事杀了你也行啊……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试着驱动古剑。 唔。 一动不动。 啊,她好像不能直接驱动那些古剑呢,她要先将七杀剑拿出来才行……可是七杀剑会不会被他们说的那个装着妖魔的塔骗走呢? 乌晶晶有点迟疑。 不过她很快想起来,她虽然无法主动驱使那些古剑,但却可以被动地驱使它们…… 乌晶晶抬起眼,盯住了面前的邪修。 邪修听着耳边轰隆声不绝,同时还伴随着惨叫声。若非护宗大阵拦住了,伏羲宗的人恐怕已经进来,像是拍西瓜一样,也将他的脑袋拍碎了吧? 邪修对上乌晶晶的目光,憋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有失邪修身份,于是只硬邦邦地从喉中挤出来一句:“你作什么?” 乌晶晶伸手搭上了他腰间的武器。 他是白眉怪人的弟子,用的也是长鞭。 那长鞭一被挨上,就本能地飞舞起来,要朝乌晶晶攻击过去。 旁边一人突地大吼道:“别动!我们千万不能动她……恐怕,恐怕下一刻便是万剑穿心啊!” 那邪修顿时死死拽住了长鞭,使出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这么大力气。 乌晶晶轻轻叹气。 嗨呀,被识破啦。 “那怎么办?宗主叫我们带她先走,她要是不走,咱们也动不了她啊……” 邪修们发愁地皱起眉。 那轰隆声似乎更响了,每一次响起,他们的心肝就忍不住发颤一次。 “季垣……” “唯有你这魔藤不怕刀剑,你快绑了她,咱们先走为上。”邪修慌忙道。 季垣也不想留乌晶晶在这里,但也决不能是在他们的支使下带走乌晶晶。 于是他只掀了掀眼皮,抬手拂去身上的风雪,道:“我既一心倾慕她,又怎能勉强她?” 邪修喉头一哽:“你、你……” 半天也没能顺利吐出一句骂人的话。 人常道“红颜祸水”诚不欺我!幸好我们都是老光棍了!别说一个红颜知己了,半个都没有! “你们可知魔藤如何解?”季垣突地问。 邪修们一顿,对视一眼,道:“我们哪里知晓?只有宗主,又或是魔使大人才知道。魔藤乃是圣物,寻常人都接触不到。” 季垣冷静了些,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那红衣男子,不管他是谁,也不管那伏羲宗的隋离道君为何成了乌晶晶的夫君,至少眼下站在乌晶晶身旁的是他。 季垣又问:“魔使在何处?” 邪修失笑:“你想见?想得倒是美。魔使神出鬼没,只有他主动莅临的时候,哪有我们去寻他的份儿?” 季垣垂下眼眸:“难道我当真要命不久矣,客死他乡了吗?” 他说罢,嘴角就流下了一点血。 季垣转眸去看乌晶晶,他想兴许能从她眉间窥见一丝心软罢? 乌晶晶此时皱起了眉,确实是觉得季垣有些惨。 她轻声道:“不会的。” 她果真鼓励我了。季垣心道。 乌晶晶又道:“若你死后,我会想法子,送你的骨灰回长天国。如此也就不算客死他乡了。” 季垣:“……” 她连他死后的事都想好了?就没想过陪着他努努力,争取不死? 正说话间,一股更为强大的威压骤然降临了。 一时间叫人觉得喘气都有些艰难。 邪修们纷纷跪了下来,口呼:“拜见魔使。” 乌晶晶连忙转眸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不由出声问:“魔使呢?” 邪修头也不敢抬,低声道:“魔使大人修为深不可测,兴许是将要飞升的大能,他回回莅临,只须降下投影……” 投影? 乌晶晶抬起了头,却还是什么也瞧不见。 是因为那道投影凌驾在了主殿的屋顶之上吗?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主殿中一道柱子被大火烧去了大半,而后重重倒塌,主殿跟着摇晃起来,俨然一副要坍塌的样子。 宗主三两下跳到了乌晶晶身旁,一把揪住她,随后转身飞踹殿中石柱。 他这一踹,仿佛雷霆之力。 石柱轰然倒塌。 大殿再难支撑,顿时整个塌了下来。 他要做什么?他疯了吗?! 季垣瞪大眼,飞快地伸出手去抓乌晶晶,却没能够得上,只能堪堪用魔藤护卫住自己,免得被倒塌的大殿压死了。 那厢隋离一路见一个邪修,便杀一个邪修。在他跟前笑得越猖狂,同他卖弄什么乌姑娘兴许已然洞房了的,死得尤其的惨,碎得都看不出生前的形状。 三长老紧跟其后,一路眼皮疯跳不止。 杀邪修自然不必客气。 但隋离的手段实在有些过分粗暴了,下手全无转圜余地,使的尽是叫人碎尸万段的杀招。 尤其是那个白头发白眉毛的邪修。 只一闪神的功夫,隋离就到了他跟前,淡淡问了一句:“是你提议他们成婚的?” 邪修就“啊”了一声。 然后脑袋就掉地上了。 三长老轻轻吸了口气。 他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等一路行进到主殿前。 一个低等邪修战战兢兢地道:“那、那便是成婚的主殿了,今日是、是宗主亲自主婚。” 隋离应了声:“嗯。”他顿了下,又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道:“有魔气。” 三长老面色一肃:“是有。” 而且这魔气还愈发地浓了。 “这些邪修当真是疯了,连魔族也敢来往了……”三长老面色微冷,仰头望去。 只见一个巨大的虚影,投在了主殿的上空。 “何人胆敢来犯?”那虚影口中吐出低低的声音。 三长老面色一变:“此人的投影便有大乘期的修为,恐怕真身有渡劫修为,若等他赶至此地,我等恐怕不是他的对手。魔族卷土重来,竟还有这样的本领……此事甚重,我等不能擅自……” 三长老话还未说完。 隋离面色冰冷,慢条斯理地道:“那便不等他来,便手刃宗门上下。” “邪修蛰伏多年,少于出世。但恐怕他们的宗主也是不低于大乘期的高手……”三长老还试图再劝。 倒不是别的,他怕隋离出事。 三长老刚说完,面前的主殿突然一下塌了。 灰尘飞溅起八丈高。 三长老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都几乎停住了。 乌姑娘……乌姑娘还在里头…… “那些古剑定会护她周全!”三长老忙道,“还有七杀剑!” 隋离没有出声。 三长老听不见回声,顿时心跳变得更加不规律了。 兴许是过了很久,但又好像只是一晃神而已。 三长老听见隋离冷静地道:“七杀剑再厉害,也不能横行天下。邪修蛰伏多年,难道没有压箱底的宝物吗?” 还冷静就好。 三长老心头道,而后松了一口气。 但紧跟着他便见隋离飞身到了那堆主殿化作的废墟之上。 “找。”隋离道。 阳九阳十等人不敢耽搁,赶紧一起找了起来。 而三长老便料理起了剩下的小喽啰。 还不等他们找到乌晶晶的踪影,废墟之中倒是先钻出来了一个活人。 那人身上沾着些许邪修的气息,他身量修长,一身衣衫褴褛,面容苍白多伤痕。 低等邪修哆哆嗦嗦地指着他道:“他、他便是要与那位乌姑娘成婚的人……” 季垣身形晃了晃,抬眸看过去。 他看见了那倒戈的邪修,也看见了邪修身旁,俊美漠然的隋离道君。 季垣冷下脸。 他还是想不通,为何隋离会变成乌晶晶的夫君? 季垣将魔藤从指尖逼了出来。 哪怕他此刻虚弱万分,好似只剩一口气在了。毕竟与那红衣男子对峙,就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此时废墟上空的那道虚影逼得更近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何人胆敢来犯?” “它还只是一道投影,隋离师侄万万莫要与他动手……”三长老忙又劝道。 也就是说投影其实有时无法及时接收到此处的情景。 隋离掀了掀眼皮,目光从季垣身上掠过。 便如看不起眼的一阵风。 他道:“拿下他。……阳九阳十,寻阵法!” 而后隋离飞身迎上了那魔使的投影。 男人的身上爆出了极强的威压,硬扛住了投影的威压,二人灵力相撞,顿时地动山摇。 季垣死死咬住了后槽牙。 此人不愧是修真第一大宗的首席弟子,竟是看都没将他看在眼里…… 季垣胸中妒意与怒意混作一处,他反手一挥,魔藤飞了出去,竟是贯穿了一个伏羲宗弟子的身躯。 三长老眉心一皱,也顾不上去拉隋离了,他厉声喝道:“便是你带走了乌姑娘?你修的是木灵根?雕虫小技,也敢在我跟前卖弄!” 季垣狠狠吐了口气,冷笑道:“木灵根?原来伏羲宗的人也这样没见过世面吗?” 三长老大怒,心想你他妈的一个人贩子,拐老子师侄的媳妇儿,老子没扒了你的皮都是对得起你了! 三长老也不留手,大乘修士的威压登时释放了出来。 季垣眼见隋离与那虚影斗在一处。 明明不是与他过招,但他也憋住了这一口气。隋离不收手,他也不收手。谁后退一步,仿佛都是情敌跟前的孬种。 季垣口中连吐两口鲜血,可那魔藤见血更长,挥舞起来的力道更强劲了。 他连忙驱动先前空境道人教他的功法,连连从金丹前期突破至后期,再入元婴。 连闭关也不需要。 三长老见此情景,震惊地瞪大了眼:“你练的是什么魔功?” 季垣胸中有了一丝畅快。 他在这个世界举步维艰,时时刻刻都仿佛在刀尖上走。伏羲宗不是很厉害吗?原来伏羲宗见了他如今模样,也要震惊啊? 季垣身后甩出两条魔藤,攀住周围能攀住的人,穿过他们的皮肤,吸食血肉。 他的脸色渐渐由白转红。 他笑道:“我为何不能带走乌晶晶呢?她本是我的未婚妻,我一路寻她至此。我还不曾问过你们伏羲宗,为何要扣下她?就因为她储物袋中有无数古剑吗?原来你宗也不过是些见利失义之辈!如隋离者,也不过是见色夺妻之徒!” 三长老被他气得够呛:“胡说八道!” 此时一道黑影落入了山谷间。 那黑影人未至,抬手便先打出了一掌,那一掌掀动风云。 想是投影的本尊到了。 隋离厉声道:“躲开!” 随即撑起了他的结界抵挡,结界一挡即裂开了细细的纹路。 不出三长老所料,此人果真是渡劫期。 魔族修炼功法有异,同是大乘期也远胜其他正派修士,何况是渡劫期? “魔使大人!魔使大人救救我们!”低阶邪修以为来了救星,忙在地上匍匐呐喊。 三长老闻声,心下更是惊异。 一个魔使便是如此厉害,那魔尊呢? 魔界何时到了这等地步了? 三长老不敢耽搁,一边祭出法宝,一边试图传信回宗门。 独隋离面色不改。 阳九阳十返身要来帮他,他还道:“去寻阵法。” 阳九阳十张张嘴,只能听了他的话,去寻主殿之下可有隐藏的阵法。 大师哥定是怀疑,那宗主带着乌姑娘从什么阵法溜走了吧? 这一战日月无光。 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 季垣吐血不止,几乎是憋着最后一口气。 他恍惚间抬眸望去,只见那位隋离道君也是发丝散乱,以一人之力与魔使相抗。 魔使通身都罩在一件黑色袍子间。 他衣衫整齐,丝毫不乱。 身上一道白光,扩大成巨大的半圆。 隋离身上的白光与之相衬下,便显得小了许多。 可隋离依旧没有要后退之意。 修仙修的是什么? 本就是逆天而行。 隋离缓缓一眨眼。 天边突地乌云密布,一道天雷骤然落下,众人只觉得喉中窒息,喘都喘不上气。 等伏羲宗中大长老、二长老、四长老携弟子,悉数赶至此地时,见到便是又无数渡劫天雷落下。 天雷每一道都如碗口般粗,其中还混着紫色的闪电之力。 威严、可怖。 可无数粗壮的天雷柱间。 隋离一身血衣,屹立不倒,他竟在与渡劫期修士的打斗之间,再度提升了境界。 大长老震颤道:“他果真是修真天才……” 三长老都快气疯了,回头喊道:“别发呆了,先把这狗日的要和隋离师侄抢老婆的拿下!他身上长的藤蔓,好他妈的离奇!” 大家一愣。 不知是先关注那句狗日的,还是要和隋离师侄抢老婆谁这么大胆,还是……啊?隋离有老婆??? …… 隋离猜的不错。 当时宗主抓住乌晶晶,又击塌大殿,其实只是为了方便带着乌晶晶先从阵法跑路而已。 宗主坐在山坡上,展开了手中的竹简。 竹简上刻了无数姓名。 他眼睁睁地瞧着那些名字,一个又一个从竹简上消失,直到空白一片,只余最上头三个字,苗枫于。 那是他的名字。 季垣从未正式入宗,他的名字还没写入其中。 也就是说,除了宗主。 宗门上下皆灭。 他到底还是成了个光杆的宗主。 他重重合上了竹简:“……伏羲宗,够狠。” 他转过身,看向乌晶晶,语气阴沉:“若非是魔使点了名要七杀剑,又何必抢你。”偏偏好死不死,抢的还他妈是隋离的老婆! 旁边的中年男子低低地喘了口气。 他是另一个被种了魔藤的。 大抵也正是因为他身上的魔藤,宗主才带上了他。 他突然想起来……季垣杀了空境道人的举动,季垣不会是故意引伏羲宗的人来灭了宗门吧? 中年男子打了个哆嗦。 苗枫于走到了乌晶晶的面前,他沉声问:“伏羲宗人杀我宗门上下,我如今与伏羲宗不共戴天。你不怕?” 乌晶晶小声道:“可是,在这之前,正邪也是两不立的啊。” 苗枫于:“……” 草。 有道理。 他一转头。 发现乌晶晶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饼子,细嚼慢咽。苗枫于就更愤怒了。 “你还有闲心吃东西?” 乌晶晶:“我饿了啊。” “你难道不觉得隋离此人可怕吗?他是正道宗门的首席弟子,可我看他下手与我们邪修也没什么分别。屠人满门,也不手软。”苗枫于冷声道。 乌晶晶没觉得有问题。 她也想过杀他们的呀。 她轻轻眨了下眼:“贵宗上下一共多少人啊?“ 苗枫于听见这个问题,顿时如同被人踩了痛脚,大怒道:“你这是怪我宗门的人少了,还不够他杀的?才会被屠了满门?” 他一想起此事便觉得心痛。 他筹谋千年,抛却那些小喽啰不谈,真正记入册中的宗门弟子也才上下四十来口人。 如此宝贵的四十来口人! 早知他前些年发脾气的时候,少杀两个了。他妈的,脾气一上来,一掌打过去,本来只想打死一个人,但掌风太强,能打死三个人。 苗枫于心痛啊。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这样吃掉你吗(1+2更) 第四十一章 “大师哥竟……又要渡劫了吗?”弟子们颤声道。 原来……这是渡劫? 而非是天罚。 季垣猛然回头, 不可置信地向那道身影望去。 血从他身上滴滴答答地,顺着藤蔓落下去。 伏羲宗长老何等强大?他不过勉力多抗几个回合,便被牢牢压制住了。只是比着隋离, 他才梗直了脖子, 青筋暴突,也没有跪下去。 而伏羲宗众人此时也不再看他。 “那是几重天雷?”弟子问。 “不知……” “摆阵!”二长老面色肃穆, 沉声道。俨然是要护隋离渡劫了。 大长老神情稳重,出声道:“不必了,你自己看……” 其余人闻声忙定神仔细去看。 是啊,看见了, 雷劈下来了, 隋离已经一身都是血了,想必受伤不轻, 眼下又要怎么渡劫?难道不该上前, 且先替他挡住那魔使吗? 三长老倒是看出了点名堂,他喃喃道:“难道乌姑娘也是他的劫吗?” 修真界中常有, 渡情劫成大道的说法。 更偏激的, 还有人类修士以杀妻证道。 但素来也只是传闻罢了…… 那么多结了道侣的修士, 也没见谁因为多了个老婆就得道成仙的…… 可隋离师侄挨雷劈的次数确实是大大提升了啊! 三长老不自觉地也紧张了起来, 心跳如擂鼓, 道:“此劫恐怕只有隋离师侄自己渡。” “轰隆”。 这头的第一道雷劈在魔使身上时, 他是懵的。 但当第二道、第三道都劈在了他的身上, 他终于怒不可遏地反应过来, 此人拿他挡劫!!! 这便是正道大宗?! 魔使气得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但纵使他看清楚也无法。 隋离与他缠斗在一处,不肯留给他一点游走的间隙。像是拼上一身筋骨尽碎也无妨。 此人不怕死吗? 是疯了吗! 他堂堂渡劫期大能, 本该一掌就能轻松拍死对方。 可对方的储物袋中,仿佛装了无穷无尽的法宝……魔使此时尚不知隋离是什么来头, 更不知伏羲宗第一大宗,乃是修真界中最最有钱的,自然不愁法宝用。 魔使将到了口中的血又咽了回去。 这人不是才化神吗?为何化神就开始渡天雷了啊?这到底还有多少道?为什么和他周身法宝一样无穷无尽啊? 这也就罢了。 他狼狈地一扭头,这才瞧见有足足三个修为不下于他的大能,从旁虎视眈眈。 他瞧见了他们身上的打扮—— 衣饰花纹独特,腰牌用玉雕成。 是伏羲宗! 来犯的竟是伏羲宗! 他一股凉气顿时蹿到了头顶,纵使自恃修为高深,也不敢与之硬扛。 今日就是这天雷劈不死他,事后叫他们一番围堵,恐怕也要死在这里……可他想不通。难道伏羲宗已经识破魔将筹谋?否则怎么会派出这么多大能,似是倾巢而出…… 他打死也没想到,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张嘴要那把七杀剑。 伏羲宗这般大阵仗,便是魔将来了,也会生出几分畏惧,何况是他? 魔使不敢再耽搁,他生怕今日殒命于此,于是干脆迎着天雷而上。 这一击而下,由数道碗口粗的雷光组成,生生将这人劈飞了出去。他重重落地时,已然从伏羲宗人的视线中脱离了。等爬起来,也是口吐鲜血不止。他不敢停,忙又拼着一口气扔出一个传送卷轴,这才逃脱。 伏羲宗二长老神色不变,身形腾空,追了上去。 既然伏羲宗的人都到了,岂有叫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的道理? 旁人也不扭头去看,只一心盯住了渡劫的隋离。 他们也不知晓这是四九天雷,还是六九天雷……一道一道数下来,好像怎么也数不到头。 那厢隋离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好似裂开了,不断有血液缓缓渗出来。 但他看的并非是那些伤口…… 他想起来上回渡劫时。 那小妖怪趴在他的胸口,连那把她辛辛苦苦找回来的伞也作了废,他还扔了她的磨爪球、薄荷草没有还她…… 他想到这里,便禁不住转过了身,从废墟中缓缓走了下来。 雷光仍在他头顶跃动。 “大、大师哥,雷劫渡完了吗?”伏羲宗弟子忍不住小声道。 隋离没有应声。 大长老却是将他从头打量到了尾,内心也惊诧于他能渡劫而无恙,虽说有那魔使作肉盾,但也足够叫人惊诧了。 “隋离师侄已是合体期修士了。”大长老沉声道。 众人闻声一惊,失声道:“修真史上唯一一个,这样年轻的合体期修士!” 大长老稳重颔首:“不错。” 三长老:“还搁这儿不错呢?他老婆跑了,他老婆跑了,你们没听见吗?” 大长老:“……?” 大长老老神在在,缓缓出声:“是,方才听你说了,心下还觉得奇怪,隋离从无道侣,也无心上人……” 三长老暴躁地打断道:“现在有了!” 大长老只好不与他说话了,转头去看隋离:“你……” 隋离启唇,却先从唇齿间涌出了点血。 “快,快扶住你们师哥。”四长老皱眉道。 隋离却是轻轻拂开了身边的人,目光往远处扫去。 “季垣?”他道。 “是。”季垣咬牙出声。 他本是人间小郡王,自以为坐拥富贵权势,不可一世。到了此地,却又算什么呢?此人却是不同。背靠第一大宗,又是修真界中赫赫有名的天才,好似还是什么仙君转世…… 但是…… 季垣挤出了声音:“原来阿晶同你说过我吗?你连我的名字都知晓。阿晶是如何同你说的?” 与你说了我们在雪夜相识,破庙共度吗? 与你说了我们谈婚论嫁,本该大婚吗? 他虽狼狈,可在隋离跟前不会低头。 不仅不低头,他还…… 隋离蓦地出声:“她说你逃婚了。我本不知你姓名,是到了京城才知晓的。” “……”季垣的话堵了回去。 季垣重重咳了几声,吐出了几点血沫,他又不甘地道:“我并非逃婚,其中有许多内情,阁下并不知晓,便夺我妻。她赠我定情信物,我二人情谊深厚,又岂是你能明白的?” 一旁的伏羲宗弟子听得都傻住了,连口鼻间充斥着的血腥气都顾不上去理会了。 好、好了不得的秘闻! 曾说这辈子也不会结道侣的隋离道君竟夺他□□? 隋离身形不动。 那时小妖怪将他捡回去,莫名其妙、不由分说便要与他成婚,他只觉荒唐。但眼下…… 隋离掀了掀眼皮,眼底泄出几分锋芒,他不紧不慢地问:“定情信物。你是指那把披就七彩霞光的伞?” 季垣眼皮一跳:“你如何知晓?” 还不等他慢慢数给隋离听! 隋离道:“伞碎了。” 季垣只当是这人将伞毁了的,先前乌晶晶说自己已成婚了他还不觉,眼下才觉得好似最后一丝情谊,都被抽走了。 他在这玄极洲,除了自己一身被魔藤寄种的骨头,便再无半分情感上的倚靠。 季垣额上青筋暴突,他牙关紧咬着,因为过于用力他的身体还不受控地颤了起来。 隋离又问:“还有一支簪子?” 季垣:“她什么都告诉你了?” 隋离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 伏羲宗众人茫然地从后面盯住了隋离的背影,只觉得像极了崖边劲风摧过的松,好似要倒下,却偏偏走得那样稳当。 清峭,又锋利。 隋离缓缓抬起手,念了个口诀。 然后一物从季垣的怀中飞出,落入了他的掌心。隋离指尖一攥,便用力地抓住了那物。 众人定睛。 那是一支簪子。 那簪子的模样分外素净,只沾了一丝灵气。撑死了大抵也就值十个下品灵石。 “你作什么?你又要毁了它?”季垣嘶声吼道,“隋离!你以为毁了它,便斩断了我与阿晶之间的牵连吗?你可与她拜过堂?拜过天地?我不信,我不信你便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你敢带她回你宗门吗?你知晓她的身份来历吗?” 隋离垂眸。 他只要一用力,就能将这所谓的“定情信物”化作齑粉。 隋离顿了下,将簪子放入了储物袋中。 他抬眸,这才与伏羲宗人道:“他本是北泽洲长天国的人,被邪修骗到了此地。想也活不长久,放他走吧。” 季垣听了这话,更是说不出的憋闷与愤懑。 从一开始。 这人就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此刻更是。 他恨不能死在隋离手中。 可季垣的理智又清晰地告诉他,便是他死了,乌晶晶也顶多只为他掉一滴泪,再送他的骨灰送长天国。 季垣咬牙切齿道:“隋离,便是你拿走了那东西又如何?那也终究是我与她的定情信物,而非是你与她的。” 那厢阳九突地高声道:“有阵法!此地有阵法!” 隋离当即又转身往那厢走。 伏羲宗人这才解了桎梏,纷纷也跟上隋离,往那边走去。 没有人再去看季垣。 “隋离师侄,你应当先寻一地闭关,将身上的伤养好才是。”大长老沉声道。 “不错,你先服两粒丹药,坐下运气……”四长老也道。 “有诸位师伯师叔在,难道还护不住一个我吗?”隋离淡淡道。 众人一听,忙道:“那自然不成问题!” 等说完,他们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彰显自己很能干的好时候。这是让隋离下了个套吧是吧? “烦请大师伯启动阵法,不然也只有我自己来了。”隋离躬身拂去最后一点废墟的残瓦,露出了底下的一点残缺不全的纹路。 大长老还能说什么? 他忙上去尝试驱动阵法…… “不成。”大长老低声道,“恐怕要邪修的功法,才能驱动。” 隋离闻声,面上倒也没有什么失落之色,连愤怒之色都寻不着一点痕迹。 他平静得如一湖秋日里的水。 “去寻他们的藏书阁。”隋离道。 “那我们……” 隋离并未提闭关的事,他问:“我记得大师伯那里有一钦天尺……” 大长老点头道:“是。” 隋离又道:“四师叔那里有一坐化灵蒲?” 四长老愣愣点头:“不错,我现在取出来给你,你先打坐疗伤?” 隋离这才扶住了阳十的手臂,缓缓地,就这样在阵法边坐了下来。 三长老欲言又止。 那个啊,师侄啊,不觉得满地废墟剌屁股吗? 这厢大长老忙也取出了钦天尺给隋离,只当他是有什么特殊秘法。但隋离接过去后,却是收入了储物袋中。 大长老一怔,心道这也并非是隋离的行事作风啊…… 隋离似是察觉到他们的疑惑,缓缓启唇,语气虚弱:“先前答应了她的东西。” 这个她…… 三长老解说道:“肯定是要给乌姑娘的。” 好么。 现在大家才终于知道,隋离有个老婆,姓乌。 隋离连服几粒药丸,才堪堪止住了血。 其实四长老说得不错,眼下他闭关打坐,伤势自然恢复极快。那些灵力会迅速抚平他体内的创伤。 但他从未如此的清醒过,清醒到连眼也闭不上。 他不怀疑自己能找到乌晶晶。 他也不怀疑独居多年的小妖怪,定然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等他去…… 可是见到后,他该怎么同她说? 说这一回我来得迟了,因为那邪宗的护宗大阵有些难缠,我还渡劫了,我又并非邪修,我打不开阵法吗? 隋离一句也不想说。 他想,既然这样迟了,那总该先将许了她那样久的玩具,给她备好罢? 三长老在他身旁跟着坐下,叹气道:“其实也不急在这一时了。” 隋离不接他的话,只无比冷静地反问:“师叔有过万分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刻吗?” 三长老心下疑惑,但还是答道:“自然有!哎,你师尊许了我一件宝贝,至今还没给我……”何时宗主能学学这当徒弟的呢? 隋离的口吻还是无比冷静,没甚情绪:“我眼下只想要乌晶晶。” 三长老一噎。 伏羲宗其余人也震颤住了。 秀、秀一脸恩爱。 …… 玄极洲与北泽洲不同。 隋离在北泽洲渡劫时,因为引动天地灵气,这才有了地动山摇般的景象。 但他在玄极洲渡劫,乌晶晶虽然与他在同一片天之下,却是丝毫没见到异状,自然也就毫无所觉了。 那冲霄宗的宗主苗枫于因为隋离下手太狠,实在阴阳怪气了好一阵。等阴阳怪气完,他便忙不迭地带着乌晶晶跑了。 眼下宗门经受此大难,若是那个戴面具的红衣男子再追上来,非几天几夜分不出胜负,岂不是又留给了伏羲宗追来的机会? 苗枫于一路咬牙切齿:“你这小丫头怎的那样花心,引得这些人都来追你……” “你怎么这样坏事做尽?哪里都不敢去?”乌晶晶脆声反问他。 苗枫于:“……” 乌晶晶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苗枫于的逃跑路线,它实在有限。 伏羲宗宗门在东,金禅宗在西,缥缈宗在南……他就只能往北跑。 “你倒是提醒了我。”苗枫于冷声道,“邪修沾一个邪字,往正道里混不进去,自该去那妖魔的地界。我这就带你去魔界。” 看你还怕不怕? 乌晶晶问他:“你是魔族人吗?” 苗枫于道:“自然不是。” 乌晶晶不懂得妖魔之分,也不晓得人心该是如何。 但她看多了兽类的本能,便道:“你是异族,手下别说左膀右臂,你连一个手下也没有了。你若入魔界,他们定然觉得你是走投无路才去的,怎么会看得上你呢?一定拿你当工具驱使,将来用不上了,丢了就是。” 苗枫于听到这里,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盯住了乌晶晶。 少女面上还是天真烂漫之色,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是何等的可怕。 “你倒懂得多。”苗枫于不得不再度重新审视起了她。 乌晶晶点了下头:“嗯,镇上流浪犬抢地盘便是这样的。” 苗枫于:? 苗枫于气得鼻子都歪了:“你说我是狗?” 乌晶晶眨了下眼,没有再接他的话。 苗枫于眼下不能杀她。 他指着翻盘,她便是他手中最好的仪仗,也不知她是不是看透了这一点,竟是半点不怕他。 苗枫于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一路上,我自会再收几名弟子,等你见过邪修的修炼速度,你恐怕会心动不已。” 乌晶晶心道有什么好瞧呢? 她都听大妖怪说了。 双-修才是最快的! 想到此处,乌晶晶才难得生出一点伤春悲秋来。 她有一点点想隋离了。 接下来苗枫于的大计推行并不容易。 邪修少是有原因的,但凡有一点根骨的,都做成仙大梦,加入小宗门去了。 谁乐意做如过街老鼠的邪修呢? “你们不曾听闻吗?伏羲宗上下都在缉杀邪修!”客栈中的老妇人嗑着瓜子道。 “听说直入了老巢,将满门都斩杀了。只剩一个宗主,不知道去了哪里。”旁人又道。 “伏羲宗不是不出山门吗?为何突然这样大的阵势。” “兴许是那邪修偷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苗枫于不再往下听,当即带着人转身就走。 如今这样…… 魔界恐怕是去不得。 魔使本就待他有几分颐指气使,更何况入魔界后的其余魔族呢? 苗枫于当即悄然做了决定,没有再告知乌晶晶,免得少女一张嘴再把他气个好歹。 乌晶晶从阵法消失的第二日。 苗枫于带着她到了妖族的地界。 那同样种了魔藤的中年男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腿软,几乎走不动路。 而乌晶晶放眼望去…… 尽是荒坟。 坟前碑上刻有周氏xx墓,厉氏xx墓……瞧上去再正常不过,只是风吹过,呜咽作响,有些可怕。 乌晶晶曾经去过荒山脚下那座小镇的坟场。 她那时还太小,走着走着便迷路了,抬眸望去全是墓碑……只不过那些墓碑不一样,上面刻的多是一个姓氏的。又或者,好多个同姓的挨在一处。不会这样杂乱无章。 唔,看上去像是做样子的。 乌晶晶一转眸,又扫见了一棵大槐树。 苗枫于带着他们走向了那棵槐树。 方一挨近,乌晶晶便惊了一跳。 好浓的妖气啊…… 她的鼻尖抽了抽,直觉得耳朵要憋不住冒出来了。 苗枫于没想到她胆子这样大,见到满地坟墓也不觉得可怕,哪里像个小姑娘? 他有意吓她,便道:“你可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很多妖怪的地方。 乌晶晶心道。 闻着这样浓的妖气,比狐鸣山的规模还要大得多得多得多那种。 “这里头住的妖兽,会吃人。尤其是你这样长得水灵灵的小姑娘,又一身的灵气。连你的皮都不用扒,张嘴就将你吃了,骨头都要嚼碎……”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看乌晶晶。 乌晶晶叹气,妖怪也没有很爱吃人啦。 她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牙:“你是说,这样吃掉你吗?” 苗枫于:??? 少女窈窕的身躯后,骤然冒出了一条巨大的尾巴。 乌晶晶没去看苗枫于的脸色,她从自己的屁股上揪下了两根毛。想想又觉得不够,于是狠狠心揪下一撮毛,丢在脚下。这样隋离才能找见她呀。 反正都到妖族了,她也不藏了。 另一厢。 隋离面前摆满了书册。 这些都是邪宗藏书阁内的书籍。 “不如我们与大师哥一同寻找那破解阵法的办法?”阳九忙道。 隋离没有应声,只挥袖翻动了古籍。 这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众弟子一路上都在赶路,其实已经累得不轻了,好几个翻着翻着,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月上梢头。 这座宗门里却是灯火通明。 不知过了多久,隋离带了几册书暂时住进了完好的建筑中。 大长老们见状,也不敢歇,一边想着该如何向宗主汇报,一边翻着书,不知疲倦。 等第二日日出。 隋离推门走了出来。 他的身形更显清峭。 只是神色依旧平静如昔。 众人眼见着他走到了阵法前,结了个手印,那阵法便登时光芒大作,一下将隋离吞了进去。 众人一惊,反应过来是阵法开了,赶紧也一头扎了上去。 等站稳后。 他们才又反应过来一桩事…… 隋离道君为何那样轻易就解开了阵法?昨日不是还没有办法吗? 难不成、难不成是从那些书中,学了……邪修的功法?且一夜就学成了? 弟子们惊愕地朝隋离的背影望去,想问,却不敢问。 大长老若有所思,但却缄默不语。 此事除却宗主外,便只有他与二长老知晓,其余人一概不知。 他对今日隋离的模样丝毫不意外。 因为隋离的前世,神界中地位尊崇的清源仙君,曾有一颗这世上最恶的心。 他好似生来就该是正邪同体的…… 也许找到那位乌姑娘便好了罢。 大长老心下叹气。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狼狮虎豹(1+2更) 第四十二章 “你是什么?!”苗枫于脱口而出。 乌晶晶看了看他退半步的动作, 有一丝迷惘。 他不是邪宗头头吗? 那比起其他杀人放火的邪修,他一定是最坏的那一个呀。我比他可怕吗? “你是……妖?”苗枫于从喉中挤出了声音。 谁也不会想到,第一大宗的隋离道君, 身边跟着一个妖怪。 苗枫于心底突然涌起了短暂的茫然, 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们抓了一只妖怪回来?她根本不是什么正道修士! 因为这只妖怪,甚至宗门都覆灭了…… 我现在在做什么? 我还把这只妖怪带回了妖族?这不是送她回快乐老家吗? 我还恐吓!我恐吓个屁! 做了一辈子坏蛋的苗枫于, 心态在这一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动了。”乌晶晶突然出声。 苗枫于压了压胸中复杂的情绪,转头望去,只见那棵槐树的枝丫窸窸窣窣地延伸了出去。 就在枝丫延伸的方向,云雾腾起, 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可是冲霄宗苗宗主到了?妖王收了宗主的拜帖, 命我等前来接应。” 苗枫于顿在那里,一时进退两难。 带着乌晶晶进去?那不是便宜了这妖怪? 不进去?等着伏羲宗找上门吗? 苗枫于到底还是站住了, 没有转身就走。 他已经向妖王递了拜帖, 若是此时说走就走,恐怕妖王心中还要生出嫌隙。他就算性情再狂傲, 自恃渡劫期大能, 也万不能再结仇了。 “是我。”苗枫于应了声。 说罢, 苗枫于迈步走在了前, 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跟上。” 乌晶晶从容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她从出生, 除了狐鸣山上的狐妖, 就只见过荒山附近的大小妖物。什么蜘蛛呀, 牛羊啊。 除此外, 她还没见过更多的妖怪。 她有点好奇,有点天然的向往与亲近。 但是一想到先前在武陵镇上, 有豺狼精杀了法音门的女修士,还扒了人家的皮披上……后来还想来扒她的皮。 乌晶晶心头的那点向往亲近, 便顿时去了七八分。 相比起深思中的乌晶晶,后头的中年男子走得就比较坎坷了。 妖…… 这里是妖的地盘…… 他本就胆小怕事,魔藤会活,纯属意外。他抬头看了看那驱不散的厚重云雾,仿佛里头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他实在太害怕了,于是连忙转头去看乌晶晶的大尾巴。 雪白。 毛绒绒的。 中年男子咽了下口水,有些想摸。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过这下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如果妖怪都是像这位乌姑娘一样……那便好了。 三人心思各异地沿着树木的枝丫,走入迷雾深处。 想来此物就是用来引路的,否则走着走着便不知走向何方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乌晶晶三人才终于见到了那方才开口的妖族人。 那人面相瞧着只有二十出头,身高足有九尺,身形瘦长,穿着白衣,唔,不如隋离好看。乌晶晶抬眸再看,这人头上却是立着好长好长的两只角。 不是她见过的牛角,也不是她见过的羊角。 这两只角笔挺向上,线条流畅,到顶处留下一个尖利的弧度。 漂亮极了。 乌晶晶忍不住搓了搓手。 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妖怪呀…… 长角的妖怪抬手一挥,迷雾散去。 乌晶晶眨了眨眼,再看眼前的景象。只见一座巨大的石碑立在那里,上书“万妖之族”。抬眸往前望去,幽绿小径一路引向前方,无数不同颜色的房屋嵌在了山腰上,蜿蜒的绿径如一条丝带裹住了山体。 而山的顶端,矗立着一座威严的宫殿,金光闪烁。 一定很值钱罢。 乌晶晶不自觉地想。 她按了按念头,忙又回头去看来时的路。 荒坟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阻隔来路的溪流。 是什么幻术么? 还是我们从迷雾中,不知不觉就走入了另一个地方呢?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听见那长角的妖怪问:“苗宗主不是说带了人质来?人质呢?” 他的目光在中年男子身上流连了一下:“你把人质都打成这样了?” 苗枫于木着脸指了指乌晶晶:“她才是。” 长角妖怪面色不豫:“我观她身后有长尾,可是你从外面捡到的小妖怪?你怎能拿着一只小妖怪,指她为人质呢?莫不是故意拿我妖族当消遣?还是有意践踏我妖族的脸面?” 苗枫于:“……” 怎么说呢? 说我也是刚才才发现这不是个人,是只妖的吗? 苗枫于压了压心头的不快,道:“此事复杂,你只须知晓,她是伏羲宗那隋离道君的道侣就是了。” 长角妖怪听完就更不信了。 他指着自己问:“我长得像猪吗?你以为这样好糊弄?” “我已到了妖族的地界,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若心思有异,岂不是要遭你们围困?先带我们去见妖王,此事我自会向他阐述清楚。”苗枫于冷声道。 长角妖怪这才一甩袖,领路走在了前面。 等走了会儿,他蓦地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冲乌晶晶道:“你与我走在一处。” 乌晶晶点点头跟了上去,倒也不怕。 “你是什么妖怪?你不是出生在族里的,你身上没有族中的气味,我也不曾见过你。”长角妖怪问她,态度倒是分外亲和。 乌晶晶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是狐狸。” 长角妖怪闻声转头扫了一眼她的尾巴:“雪狐一脉?” 乌晶晶有些茫然:“我也不知。” 长角妖怪闻声,面色更缓和了些:“我瞧你年纪不大,可有父母亲人?” 乌晶晶目光一动,还是摇了头,道:“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 “他们都死了?” “不是……是我从来没见过。”她顿了下,道:“我睁开眼,就没瞧见过自己的父母。” 长角妖怪失声笑道:“想是你那时年纪小,不记得了吧。” “不是的。”乌晶晶否认了他的话,“我记得。从我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人和事,我都记得。” 长角妖怪面色一肃道:“出生便能记事?那你父母倒有些来头。不对啊……你出生时若能记事,那至少该见过你的母亲啊?她生下你,你怎么会见不到她?” 乌晶晶:? 乌晶晶:“我从蛋里出来的呀。” 长角妖怪震惊了:“狐狸怎么能从蛋里出来?” 乌晶晶也很震惊。 她茫然无措地小声问:“狐狸……不能从蛋里出来吗?” 长角妖怪自己也不大懂胎生卵生的区别,只知道他没见过狐狸从蛋里出来。他一时语塞,道:“若你留在妖族,下回我带你去见母狐狸生小狐狸,你便知晓了。” 乌晶晶轻轻应了声:“啊。” 然后便不大想说话了。 我真的不是狐狸吗?那我是什么? 乌晶晶垂眸攥紧了手指,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来覆去的滚,滚得她有些难受。 长角妖怪引着他们来到了山顶的大殿。 妖王今年已有八百岁了,他身形魁梧,坐在那里仿佛一座小山。垂下头来,眼中精光闪烁,颇具威严。 “你是说,隋离的道侣,是一只妖怪?” 苗枫于依旧满脸写着麻木:“不错。” 妖王一样不信。 他看向了一旁的乌晶晶:“你身上为何没有妖气?” 乌晶晶这才摘下了腰间的灵玉,登时妖气便冲了出来。 “是只小妖。”妖王低声道。 他思虑片刻,便让人先带他们下去歇息了。 乌晶晶轻声问长角妖怪:“妖王是什么妖怪呀?” “是老虎。” “难怪那样威武……那你又是什么?” “羚羊。” 是乌晶晶不曾听过也不曾见过的物种。 她忍不住小声道:“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你的角……我以前还没有见过,生得很是漂亮。” 长角妖怪一愣,登时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根。 他身形本就格外的高,听了乌晶晶的话后,便在她跟前弯下了腰,低下了头。 一只小妖怪而已,叫她摸摸也无妨。他心道。 苗枫于在后头,眼看着乌晶晶摸了摸人家的角:“……” 这小丫头真是太了不得了,三言两语哄得人心花路放……难怪追在她身后的男子都那样多…… 他可不愿见到乌晶晶与妖族的人这样要好。 不过要从中破坏倒也并不难…… 苗枫于出声道:“乌姑娘是狐狸?说来妖族数万年前,那时还是上古时代,他们的王是大妖容夷。容夷是雪狐与赤狐两脉杂-交而生,不似别的狐狸那样,若是血脉杂交便成废物。他却是个难得的天才,恰巧完美袭承了两族的能力。一个是风雪之术,一个是无边炽火。他成为名镇一方的大妖时,才不过三百来岁……” 那厢长角妖怪的脸色有些不快了,只是苗枫于到底是妖族贵客,妖王都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他才没有发作。 苗枫于权当没看见他的脸色,又往下道:“他为人狂傲不羁,出手狠辣,四百来岁便将妖族一统。他做了妖王后,狐族在妖族之中的地位便前所未有的高。只可惜好景不长……人类修士得了上天的指引,将妖王围剿于他的洞府外。此后天上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将人界化分作几大洲。狐族从此也没了消息。我听闻妖王临死前,曾亲手选定狐族族长,也不知是不是希望将来由此人来继承王位……” “早无音讯的人,苗宗主何必提起?”长角妖怪沉声道。 苗枫于笑道:“我也是为妖族忧心,虽说妖王选定的那位族长已失踪多年,谁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妖族动荡数年后,也终于有了今日的妖王主持大局。但若是,这狐族族长将来有一日回来了呢……” “若回来自然是好事。”长角妖怪硬邦邦地道。 他步子一顿,指着不远处的宅子道:“苗宗主便住在此地吧。” 苗枫于:“那她……” “妖怪自有妖怪的住处。”长角妖怪说罢,便领着乌晶晶往下走了。 苗枫于冷笑一声。 他就不信,他这一番话戳不中妖王的痛处。 数万年前,狐族独大。 如今的妖王想必也是经历了不少的磨难痛苦,才换来了今日的位置。他做久了妖王,又怎么愿意将手中的权势地位相让呢? 要说最忌惮狐族的,便是如今这位妖王了。 幸好…… 这位乌姑娘偏偏就是一只狐狸。 苗枫于这才觉得胸中那口恶气吐了吐。 找吧找吧,别说伏羲宗寻不到这里了,就算是寻来了,隋离的老婆也挨欺负挨够了! 妖族总有收拾妖怪的法子,也不必他再去头疼忌惮她手中的古剑。 这头的长角妖怪想了想,他觉得乌晶晶不是狐狸,不必忌惮防备。 “你怕什么妖怪?”长角妖怪问她。 乌晶晶想了想:“没有怕的……吧。” “蜘蛛?鹰?不怕?” 乌晶晶:“不怕。” “那你喜欢什么妖怪?” 那头迎面走来一只豹子精。 他身形挺拔健硕,面上还留有豹子的纹路,一双黄色的瞳孔透出兽类的冰冷。 乌晶晶便指了指他:“这样的吧。” 长角妖怪惊讶地看了看她。 她瞧着娇娇俏俏的,就算不是狐狸,原型应当也是温顺的兽类。却原来喜欢这样威武凶恶的妖怪吗? 长角妖怪道:“那你便住这里吧。” 眼前的屋子似是用竹条混着泥铸成,上头还盖着茅草。实在与乌晶晶这些日子住的地方相去甚远。 但乌晶晶也是吃过苦的小妖怪,并不怎么挑剔,点点头便进去了。 这天晚上,苗枫于就知道乌晶晶被安置在一个什么样的住所了。 前头住的是狮子,左边住的是豹子,右边住的是老虎,后面住的是狼。 四方猛兽夹击了属于是。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吓哭。 想到这里,苗枫于忍不住开怀地笑出了声。 而这时妖族中人也知晓,有人从外头捡了只小妖怪回来。 “那小妖怪就住在狼擎、白刃他们旁边。” “胆敢住在那里?莫不是只黑熊?” 乌晶晶的邻居们也差不多这样以为。 原型是一只巨大白虎的白刃推门出去,转到了乌晶晶的小院儿,就听见一道细弱的声音问:“有人吗?啊不,有妖吗?” 他再往前走了走,便见一绿衣少女坐在了门槛上,怀里扣着一只碗,神色恹恹。 那少女生得极美。 冰肌玉骨,花颜月貌。 少女听见了他的动静,抬眸朝他看了过来,眼底光华湛湛。 他一下便仿佛被钉住了。 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黑熊…… 白刃呼吸滞了滞,见那少女歪头问道:“你是什么妖怪啊?” “老虎。” “噢。”少女也不问他叫什么,只道:“你们都吃这个么?” 白刃低头去瞧,便见碗里装着果子和蔬菜。 白刃道:“当然不是。”这些玩意儿,他最讨厌吃了。 少女叹气道:“那怎么不拿肉给我吃呢?” 白刃想也不想便道:“我去给你拿。” 少女点点头:“好哦,我在这里等你。” 白刃转过身,心跳怦怦。 好、好可爱的熊。 白刃转身往外走,迎面撞上了狼擎。 狼擎如其名,他是一头狼,并且还是狼王的儿子。他见白刃出来,怔了片刻,忙拦住他冷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先切磋了你再走。” 白刃却不欲与他多说,飞快地道:“我要去寻肉。” 狼擎也不问他为何要寻肉,当即与他一块儿钻入了林子间,捉了那未开灵智的野猪来。 就在乌晶晶苦苦等肉的时候,一只巨大的白虎迈了进来,幸而这里的院门都做得宽阔,才不至于被他挤坏了去。 一头野猪就这样被他甩在了乌晶晶跟前。 后头还跟了一只巨大的,通体灰色的狼。 那野猪在地上拱了两下,脖颈处流下的鲜血很快便填出了一个小水洼。 乌晶晶:? 白虎舔了舔胡子上的血,绕着她走了半圈儿,然后才变回了人形。 “吃吧。”白刃道。 乌晶晶:??? 乌晶晶轻声道:“我不吃生肉。” 狼擎也知道来了只新的小妖怪,他化回人形,盯着乌晶晶皱眉道:“她是什么妖怪?怎的这样挑剔?” 白刃道:“小黑熊……吧。”他顿了下道:“若非是与咱们一样的猛兽,又怎么敢住在这里呢?” 哪怕是妖,他们骨子也遵循着兽类的天性。 遇见猛兽,那些小动物自然会觉得害怕,难以安眠。若恰好对方还是自己的天敌,那就更要命了。 白刃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眼前娇滴滴的少女就是一头与他们一样的猛兽。 乌晶晶也不知他们在嘀嘀咕咕什么,她确是有些饿了,舔了舔唇道:“有柴火吗?我可以自己架起来烤一烤。” 白刃当即道:“我去找。” 狼擎则木着脸到了乌晶晶跟前,他垂首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却什么也没嗅出来,只觉得有点若有似无的香气勾动着鼻尖。 “你多少岁了?”狼擎冷声问。 乌晶晶盯着那头野猪,头也不抬地道:“刚成年了。” 才刚成年? 好小! 狼擎眸光抖了抖:“你怎么不吃生肉?” 乌晶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从小吃的就是熟肉呀。” 狼擎心道,那肯定也不知晓怎么用牙齿,将野猪的肉一口一口撕下来了…… 自上古时妖族人族大战后,妖族式微,躲入了此处秘境。 此后妖族但凡有出生的小妖怪,都多是接受一族共同来抚养,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证有更多的小妖怪活下来。这一点深入了每一个妖族中人的心。 但是吧,像是老虎、狼、狮子这样的猛兽,他们向来不参与这个共同抚育的过程。也就养一养小老虎小狼崽小狮子就得了。 ……因为他们很容易把小妖怪吓死。 狼族已经几百年没有过小狼崽了。 狼擎的年纪也不大,这还是他头一回去照顾别的小妖怪。 狼擎脑中念头闪过,而后又变作了原形,缓缓走到了野猪跟前,然后张嘴撕咬下了一块肉。 狼的咬合力是极为可怕的,一口下去,都能将人骨咬碎。 他将撕下来的肉,甩到了乌晶晶的面前。 乌晶晶:? 乌晶晶:“给我的?” 狼擎点了下脑袋。 他的眼眸是冰蓝色的,瞳间一点黑,传递着冰冷的色彩,看上去有些可怖。 狼擎转过头还要再撕咬。 乌晶晶赶紧冲上去按住了狼脑袋:“不要了,不要了。” 狼擎:? 狼擎:“为何不要?” 乌晶晶舔了下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我不想吃别人的口水呀。” 狼擎僵在了那里。 等白刃回来的时候,狼擎又变回人形了,他孤独而挺拔地坐在一角,也和白刃刚刚差不多,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 不多时,院子里就架起了柴火。 白刃和狼擎举起了那只野猪,在火上人工翻烤。 乌晶晶暗暗嘀咕。 妖族的人,还怪热情的。 她盯着他们身上沾的血看了会儿,一点也没有去舔舐的欲-望。 为什么只有隋离的血是香的呢? 乌晶晶撑着下巴。 她好像又有一点点想隋离了。 “就是这里。”隋离驻足在荒坟前。 众弟子茫然四顾:“这里……只有坟地啊……不见半个人影。” 还是大长老见多识广,他道:“恐怕是有什么特殊之法,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又或是有幻境在前,阻了我们的去路。” 隋离蓦地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物。 “大师哥可有什么发现?”伏羲宗弟子问。 隋离屈起手指,飞快地将他从地上捡起来的东西藏入了袖间。 他道:“往前走。” 他捡起来的是一小撮白色的毛,半截埋入了土里,似是怕被风刮走。这与先前小妖怪黏在他身上的毛一致。 这是她留给他的。 她为什么变回了原形? 隋离想,恐怕不能带着伏羲宗的人一同去寻她了。 隋离道:“就在此地歇一日吧。” 众人闻声点头。 歇一歇也好。 这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一个小镇,他们也只有就近选一处山洞歇下。 伏羲宗中虽然富贵,但他们也并非是吃不了苦的人。 没有一人对此有怨言。 入夜后。 阳九从打坐中醒来,他睁开眼,脑中还有些混沌。就在他准备继续闭眼打坐时,他蓦地一顿…… 少了一个人?! “大师哥呢?” 这厢隋离已然置身于一片山青水绿间。 他回头望来时路,只剩一条溪流。 而抬眼望去,便见到了高高的一面山崖之上,安置着无数的屋宅。 隋离没有急着往前走。 他垂眸看了一眼石碑……妖族之地。 此地,难闯。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他们都是猛兽(花豹:?) 第四十三章 妖族竟然栖息在这里吗?若此地便是妖族隐匿之所, 他便等同于摸入了人家的老巢。 妖族蛰伏数年,直到最近才在外横行。可见到了今日,他们已经积蓄起了足够的力量, 只等待一朝爆发。 隋离闯入这里, 若是一旦被发现,可想而知等着他的, 将会是一场如何激烈的围剿。 但隋离面色仍不改。 他先抬手掐了个隐匿的法诀,而后取出了他储物袋中收集的,小妖怪身上掉下来的猫毛。 小妖怪掉毛掉得厉害,不知不觉都搓成了一个毛绒绒的球。 他将那颗球牢牢攥在了掌心, 借上面的气息开始确定乌晶晶的方位。 这个过程差不多花耗了大半个时辰。 隋离骤然抬头, 定睛望了望山崖。 然后他隐入了丛林间…… …… 野猪肉不曾骟过,其实吃起来不如饲养的猪香。不过到底也是肉。 乌晶晶取出储物袋中的香料撒上去, 混着一点油脂, 和外层烤得酥了的皮,填填肚子是没问题的。 她露出了自己的小尖牙, 一口咬下去。 酥皮发出了轻轻的脆响。 对面的狼和虎, 不自觉地分泌出了点口水。 他们为了保持骨子里的野性, 其实是吃生肉比较多。当然更重要的是, 妖族之中哪里来的那些香料?只能水煮一煮。煮出来也着实不大好吃, 还不如生吃香呢。 “这些撒上去的, 都是什么?”白刃憋不住出声问。 乌晶晶道:“镇上买的, 香叶啊、桂皮啊、陈皮啊……” 他们一个也没听过。 但听着应当就是很香的东西。 他们且忍住了分吃一口的欲-望。 她还小, 一顿一头野猪都不一定够吃的。 他们一口气吃两头还不够呢! 这边乌晶晶摸了摸储物袋,又有点想隋离了。唔, 还有三长老。三长老对她也很好的。 她问:“有帕子吗?” 白刃:“帕子?” 乌晶晶抬起手:“唔我擦擦手。” 她有点舍不得拿隋离先前送她的丝带擦手。 白刃忙往前拱了拱:“我帮你舔干净?” 乌晶晶:? 乌晶晶:“不行。” 小妖怪虽然不知羞耻,但也还是晓得, 成了婚就不能这样随便同人亲密了。 白刃大为失落,只好变作人形,把自己的衣袍往她跟前递了递:“你擦吧。” 妖族的人好生狂放不羁哦。 乌晶晶悄悄感叹着,然后伸出手去,用他的衣袍擦了擦手上的油渍。 她轻声道:“我吃饱啦,你们要吃吗?” 白刃不相信:“怎么会这就吃饱了?你不要客气。” 猛兽一顿可以吃三只羊! “不是客气,是真的吃不下啦。”乌晶晶拍了下自己的肚皮,“你们吃吧,烤熟了不吃掉会坏的,那就太浪费了。” 说完,她才慢吞吞地站起了身。 屁股后面一直压住的大尾巴,这才“咻”地一下支棱了起来。 雪白,蓬松,且大只,尾巴尖甚至都超过了她的头顶。 白刃和狼擎的呼吸一窒。 不是熊。 更不是小黑熊。 狼擎木着脸,睁眼说瞎话:“没准儿是狼,白狼。” 好漂亮的大尾巴! 白刃吸了口气。好可爱的尾巴! 乌晶晶这才听见了他们在说什么。 “我是狐狸。”乌晶晶说完,顿了下,眉间染上了几点落寞,她的眉眼顿时看上去更有种惹人怜而不自觉的娇意。 乌晶晶:“算了,好像也不是狐狸。” “你身上没有狐狸的味道。”白刃斩钉截铁地道。 她就算不是小黑熊,那也一定是与他们一样的猛兽!白刃坚持地想道。 乌晶晶不想多谈她是不是狐狸的问题。 她走到了院子前,蹲下身。 那里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从竹筒里缓缓流过,一路向下。 乌晶晶将手伸过去,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然后和他们道了谢,才转身进屋子歇息去了。 白刃和狼擎在外头分吃完了野猪,把骨头都全嚼碎吞肚子里了。就这样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她真可爱。” “还不怕我们。” “她好小,一只小妖怪独自睡在屋子里,夜晚会不会哭着想阿娘?” 一头狼和一只白虎凑在一处聊了几句,然后收拾了柴火,才从院子里悄悄出去了。 第二日。 乌晶晶睡了一觉起来,一边思考着早上能吃到什么,要是还是烤野猪肉有点太腻了…… 她一边推开了门。 嗯? 白的、灰的、橘的、黑的。 四颗巨大的脑袋,几乎把她门外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乌晶晶“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门外趴着的狮虎狼豹八只眼珠子对视了一眼。 豹子道:“她很怕我们,你撒谎。” 白虎不满:“不是,你再看看,她只是年纪小早上没睡醒,不高兴呢。” 白刃话音落下的时候,乌晶晶又打开了门。 哦……原来她真的没有看错,也不是幻觉啊……乌晶晶轻轻地眨了下眼。 发丝间藏着的耳朵尖也轻轻抖了下。 然后面前的几只猛兽也跟着抖了抖耳朵。 “她看起来确实好小。” “她成年了吗?” “她是不是熊?” 猛兽们悄悄地传音交流着。 乌晶晶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豹子,四肢劲瘦有力。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狮子,它比上回那头紫睛火狮还要大出许多,长长的鬃毛围了一圈儿,模样威严可怖。 他们怎么会都趴在她的门口呢? 要吃她吗? 可是也不像啊。 乌晶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开口道:“我饿了,我要去洗把脸。” 白刃当即抬起了大脑袋,给她挪出了一点位置。 狼擎第二个挪开。 乌晶晶这才得以跨出了这道门。 她一边扎长发,一边往外走。 白刃问:“你去哪里洗脸?” 乌晶晶道:“用山上流下来的水啊。” 豹子却突地窜到了她的身边,豹子同样很大只,惊了乌晶晶一跳。 他低头拱了下乌晶晶的小腿。 然后咬住乌晶晶的裙摆,就将她甩到了背上去,还不等乌晶晶反应过来呢,他便驮着乌晶晶一路狂奔回了他的屋子。 乌晶晶:? 其他三只猛兽:?! 他们连忙跟在了后面:“黑翎,你干什么?你要带她到哪里去?” 豹子是一头黑豹。 名字叫黑翎。 他驮着乌晶晶一路进了门,然后在一只木架子前停住了。 乌晶晶垂眸一看。 木架子里放了一只铜盆,铜盆里盛的是水。 豹子昂头一吐。 吐出了一口火,给铜盆加了个热。 “洗吧。”豹子道。 山上流下来的水很冷很冷,他见过一只小花枝鼠,想去洗澡,跳进去就死了。她太小了。 也很容易死的。 乌晶晶茫然地将手探进去,鞠了一捧水泼在脸上。 水是温热的。 她如此反复几次,便洗好了。 然后豹子又驮着她走向了另一边的架子。 架子上挂着一张好长好长的花豹皮毛,摸上去暖茸茸的。 “擦脸。”豹子又道。 乌晶晶有点茫然。 豹子还能扒豹子的皮来擦脸吗? 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道:“这样就好了。” 豹子驮着她出去,就要带她去山林里现抓现开餐。 幸而此时白刃与狼擎赶到,拦住了他。他们似是识破了他的想法,忙道:“她不吃生肉。” 豹子听到这句话,似是大受打击,脑袋歪了歪,这才慢慢塌下脊背,将乌晶晶从背上放了下去。 而此时住在下头的妖怪们,正在议论:“方才地动山摇的,好吓人。” “想必又是白刃他们几个在切磋打斗吧……” 妖怪们闻声,心悸地摇了摇头。 只见这里聚居的净是些牛、羊、马。 再往下还有鱼、狗…… 他们见了白刃等人,一向是很敬畏,也很害怕的。 “也不知那新来的小妖怪何时到下头来住。”有妖怪低声道。 这厢乌晶晶很快被投喂了山鸡肉,又被投喂了葡萄和梨子,还有一棵水灵灵的大白菜。 她吃不掉的,猛兽们倒也不嫌弃,啊呜一口就给吞没了。 “你一会儿要去见我父亲吗?”白刃问她。 “你父亲?” “就是妖王。”狼擎补充道。 乌晶晶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的。” 妖王没有唤她去,那自然就是不用了。 白刃高兴地道:“那你来我背上。” 乌晶晶:? 狮子的大脑袋往前一拱,挤开了白刃,他开口,声音轰隆隆的,好似打雷了一般。 “我驮着你。”狮子道。 豹子不高兴地道:“我方才驮过了,我有经验。” 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 狼擎:“……” 好像狼没法驮人。 他失去了话语权,孤独冷酷地坐在了那里。 他们吵了一通,最终决定由白刃获得这个驮小妖怪的权利。 因为白刃他爹是妖王。 “族里的幼崽是怎么玩儿的?”白刃问。 “狼擎你见过吗?”黑翎出声。 “不知道。”狼擎冷漠。 狮子发言:“她一定会爱上玩儿球的。” 狼擎冷漠反驳:“那是狮子才喜欢。” 白刃:“没有,老虎也很喜欢。” 黑翎:“豹子也还可以。” 狼擎再次失去了发言权,冷冷在心底骂了声草。 然后黑翎去偷了隔壁花豹的球。 那颗球也是竹子编成的。 没有隋离给她编的那颗球好……乌晶晶一怔,趴在老虎背上掐了掐手指,她又有一点点想隋离了。 黑翎叼着球飞了出去。 狮子再一爪子拍到乌晶晶这边来。 乌晶晶本来有一点点的难过,但是抵不住骨子里的天性,想也不想就伸爪子去扑球了,巨大的尾巴跟着往上翘了翘。 几只猛兽顿时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就说她会喜欢吧!她果然和他们一样! 都是猛兽! 但她是最可爱的猛兽! 白刃驮着她好一顿闪转腾挪。 一颗球就这样不停飞来飞去。 从来没有带过崽的猛兽们,把对带崽的所有幻想,一股脑儿全倾倒在乌晶晶的身上了。 只有隔壁回到家的花豹:?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咬了下隋离(她是不是病了?...) 第四十四章 如此玩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乌晶晶也有些累了。 她从白虎的背上下来,伸出手刨着球转了几圈儿,然后就懒得动了。 住在下面的妖怪们也终于出了一口气。 好家伙, 可算没再地动山摇了。 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 按往日切磋的量那都该打过七八轮了……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他们就听见了几声豹子的吼叫。 “这又是怎么了?” “花知秋的球丢了, 找球呢。” 花知秋也就是狮子隔壁的花豹的名字。 这边花豹在找球。 那边苗枫于和妖王坐在一处进行着密谈。 苗枫于出声道:“我记得从几个月前,妖族就派出了人,借论剑大会之际潜入正派修士之中。不知可有结果了?” “死了几个,但无妨。”妖王一顿, 话音一转, “苗宗主见过魔使了?” 苗枫于:“嗯。” 妖王又问:“那可见过魔尊了?” 苗枫于摇头道:“这魔使跋扈得很,又哪里能轻易见到魔尊?” 二人又低低地交谈了几句, 妖王待苗枫于倒是分外客气, 之后便让身边的人送他出去了。 妖王身边的人似是还怕苗枫于住不惯,又问他昨夜歇得如何, 可适应, 此地灵气恐有些稀薄, 不及外头云云…… 苗枫于听到此处, 一下便想起了乌晶晶。 他不由出声问:“昨日我带来的那小妖怪在何处?” “苗宗主要去见她?”那人一顿, 先问道:“苗宗主可会惧怕狼狮虎豹?” 苗枫于嘴角一勾:“我自是不怕的。” 但那小妖怪怕不怕就不好说了。 没准儿一会儿他去了, 那小妖怪便流着泪哇哇大哭冲他求饶了。 那人点了点头, 这才带着苗枫于往下走。 住在那处的还有妖王之子, 每日里总要恢复原形四下走动,模样威严可怖。妖族中有些族人见了都要觉得怕。万一和这苗宗主起了冲突, 这苗宗主都寻不到地儿说理去。总不能找人亲爹告状吧? “今日恐怕不大妙啊……” 他们方才走下去,走在苗枫于身边的人就咽了下口水。 “怎么不妙了?”苗枫于问。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怎么都变作原形了?”这人顿了下, 忙又道,“苗宗主有所不知,因种族太多,总难免有些妖怪是其他妖怪的天敌。于是族内食肉的和食草的都是分开居住的。苗宗主瞧见这一圈儿了吗?住的全是食肉的……” 苗枫于往前走了两步。 一颗巨大的狮子脑袋从院门处探了出来,喉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如同打雷一般的声音。 苗枫于到底还是与妖族打的交道少了,他饶是一邪宗的头头,此时都被惊得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那狮子脑袋有多大呢?张开嘴,一口能把他头咬掉的那种。 那小丫头不会被咬死吧?不,妖族中人应当是不会对自己人下手的。 怕只怕,她被生生吓死。 苗枫于这才整了整脸色:“赶紧进去瞧瞧,这个乌姑娘可重要得紧。” 谁知道他旁边的人却是低下头,好声好气地与那狮子道:“今日狮禹大人怎么守在此处?” 狮禹是狮子的名字。 他庞大的身躯堵住了整个院门,尾巴甩了甩,道:“与你何干?” 这人也不生气。 只因与妖王之子聚居在一块儿的猛兽们,他们的种族都是妖王的最大助力。可以说,妖王能力排众议,消除当年狐族的威望、影响,一举坐到王座之上,他们贡献了极大的功劳。 如他跟前的狮禹,便是狮王之子。那就更不能轻易得罪了。 “我们只是想进去见一见那位姑娘。”这人忙指了指身旁的苗枫于,道:“那位乌姑娘是这位苗宗主从外头带进来的。” 狮禹:“哦。” 狮禹这才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之后,那身形便更见威武了,足有两个苗枫于那么高。 “原来她姓乌。”狮禹道。 苗枫于听到这句话,觉得语气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他快步进门,然后在院子里见到了一头黑豹和一头花豹在打架,视线再一转,屋门口还堵着身形庞大的白虎。 “骨碌碌”,门内滚了个圆乎乎的东西出来。 那花豹见状,便立时扑了上去。 苗枫于眼皮重重一跳,心道那总不会是那小丫头的脑袋吧? 他垂眸望去,以为会见到血淋淋的一幕,谁晓得只是……一颗球?一颗竹子编的球?那这些大妖怪还为抢这东西大打出手? 苗枫于正迷惑间,就听见里头传出了一道又脆又甜的声音:“我实在有些累了,不玩了,你们莫再把球扔给我了……” 话音落下,乌晶晶也出现在了白虎的身后,因为白虎的身形太过庞大的缘故,她只堪堪露出了一对毛绒绒的耳朵。 “有人来了么?”乌晶晶一边疑惑出声,一边抬手拍了拍大白虎。 他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 白刃这才挪了挪庞大的身躯,露出了身后的少女。 今日她又换了一身衣裳,碧落色的衣裙,腰间玉色流苏垂落,更衬得她肌肤晶莹,眉眼如画。 尤其与体型如此庞大的猛兽挨在一处,便更显纤弱。抬眸望去时,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美丽。 苗枫于和他身旁的人都一下顿住了脚步。 “哦,是你啊。”乌晶晶歪了歪头,将苗枫于的模样收入了眼中。 苗枫于:“……” 少女面带绯色,神情一派自然放松,何曾有一点的畏惧焦灼? 乌晶晶低头问白刃:“那个白脸的旁边站着的是谁呀?” 白刃趴在她的脚边,嗓音沉沉地开口:“是我父亲的军师。” 苗枫于听到这里,终于知道刚才心生的异样从何而来了。 看上去她不仅没有被吓死,甚至好像还与妖族之中的猛兽都混作一处了。这白虎又道“我父亲”,难道他还是妖王之子?难怪身旁的人半点脾气也无。 苗枫于这会儿喉头已经有些发哽了。 一小小妖怪,在他冲霄宗中轻易奈何不得她,在正道修士之间还能与隋离结为道侣,眼下回了妖族,竟也过得分外闲适。 这一路上……白绑架了?! 此时苗枫于又听得乌晶晶问:“那他是什么?” 白刃还认认真真地答了:“是猎隼。” 乌晶晶:“噢。” 她没见过猎隼,但是听小镇上的人说过,说是京城的皇家猎场里就养着猎隼,十分珍贵,也十分威武。 乌晶晶道:“那一定很厉害了。” 常人听了夸赞,自然都是心下欢喜的。苗枫于身旁的人闻声,便也露出了点笑容。 只有白刃道:“一般般罢。” 那人忙笑道:“自然不及您。” 白刃缓缓起了身,看向苗枫于道:“你来寻她,是有什么事么?”白刃这话一出,一时间其他的狮子、豹子、狼,也全都转头扫了过来。 无数视线落在苗枫于的身上,饶是他再厉害,在那一瞬间,也有种人类对于猛兽的本能的胆寒。 苗枫于只好道:“我放心不下,来看一看她……” 这个放心不下,可以是担忧她的安危,也可以是怕她跑了。 白刃等人倒没听出来个中含义,只硬邦邦地道:“她很好。” 他们悄然地打量着苗枫于。 一个人类。 他们心道。 怎么能养好妖怪呢? 苗枫于的嘲笑落了空,而眼下妖族中人又似是万分维护乌晶晶的模样,他自然不好再多说,便只不阴不阳地笑了下,道:“不知隋离道君见到乌姑娘在此地乐不思蜀的模样,是否会伤心呢?” 乌晶晶抿了下唇,小声道:“也没有乐不思蜀啦。” 她还是很想隋离的。 苗枫于:“……” 他还当她听了会伤心羞愧呢。罢了。苗枫于恶狠狠地想。这小丫头也不知晓怎么养成的这般性子,拿来对付寻常人的法子,在她身上好像一样也行不通了。 苗枫于转过身,拂袖而去。 后头乌晶晶还好奇着呢,忍不住眼巴巴地问:“猎隼原形是什么模样的呀?我能瞧瞧么?我还不曾见过呢。” 猎隼环视一圈儿。 发现院子里的猛兽们都盯着他。 他自然不好再说出推拒的话,于是当即化作原形,展翅而飞,张开的羽翼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 乌晶晶抬起头,情不自禁地道:“他捉野鸡一定很厉害吧?” 还没走远的苗枫于:“……” 于猛兽猛禽来说,肯定他们的狩猎能力,其实都是一种莫大的夸奖。 猎隼闻声,都挥动翅膀,一个回旋,又朝乌晶晶俯冲了回来,然后被白刃、狮禹两个身形最庞大的,一扑而上按住了。 白刃:“那便抓野鸡去吧。” 狮禹点头:“正好她好像饿了。” 苗枫于:??? 苗枫于在墙外驻足,不死心地守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目睹了乌晶晶是怎么吃掉一只烤熟的野鸡的全过程。 连擦手都是在白刃的衣摆上擦的。 苗枫于再也看不下去,狠狠地甩袖转头离开。 乌晶晶吃饱喝足便有些困了。 她用无相子送给她的白玉净瓶,盛了些山泉水,然后再倒出来,就变作了灵泉。 乌晶晶也不吝啬,将灵泉分了些给大妖怪们。 而后自己咕咚咕咚干掉一碗,就回屋子睡觉去了。 那头花豹因为找着自己的球了,就回去了,全然不知自己错失了一次分灵泉的机会。 只剩下白虎黑豹灰狼和大狮子还趴在院子里。 他们硕大的脑袋挨在一处,蒲扇般的爪子按着碗沿,低声道:“她真好。” “这个水闻起来很香。” “可是她的胃口不太好,居然只吃了一只鸡。她是不是病了?” “她那么小,生病会死的……” 猛兽们相顾无言,发愁了起来。 另一厢的隋离,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大致摸清楚了此地有哪些阵法,由哪些种族构成。 而后他便守株待兔了起来。 终于叫他寻着机会,见着了一头身形足有两个人高的黑熊。 兴许是因此地在秘境之中,外有幻境作遮挡,数年都没有过外人。这里的大小妖怪,走着走着,便要从人形变作原形。 这头黑熊也是如此。 隋离从树后缓缓走了出去。 黑熊乍见他一愣,忙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只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不等黑熊有所反应,隋离抬手打了个定身咒,而后是困兽索。 黑熊张嘴欲咆哮,又被禁了声。 隋离一闪身便到了黑熊跟前。 他只消轻轻动一下手,便能将之轰成粉碎…… 但隋离到底还是没有下杀手。 他从储物袋取出一物,塞入了黑熊怀中。 此物嗅之,可生梦境。 一炷香后。 隋离又从林中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衫换了,由那身浸透了的血衣,换作了一身黑衣。他的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黑熊精的气息,腰间也挂了妖族的令牌。 如此一番打扮后,他便堂而皇之地沿着小径一路往上。 而在他的身后,那原地倒下开始做黄粱美梦的黑熊,一身的毛都被薅光了…… 此时夜深,隋离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人。更不提他身上带着黑熊的气息,那些惧怕黑熊的见了,早识趣地躲得远远的,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 隋离就这样一路寻到了乌晶晶的院子外。 他抬眼一扫,便见无数猛兽盘踞,想是在此地看守小妖怪。 隋离心下生出一丝冷意,但也没有托大到立时出手打死他们…… 隋离绕了一圈儿,来到了一扇竹窗户外。 在武陵镇时,乌晶晶总从支起来的窗户间溜进来,钻进他的怀中。 隋离眸光轻动,往自己身上多打了两个清洁术,而后做了他这辈子头一回干的事……翻窗。 他身形轻盈地翻进了屋,一转眸便瞧见了床榻上熟睡的乌晶晶。 算来也不过小半月不曾见面,目光落上去那一刹,却仿佛已经隔了一个秋那样的久。 他拔步缓缓走到了床边。 那床榻是竹子拼起来的,底下连一层褥子也没有,更不提被子了。人界大雪虽停,但寒意仍在。哪怕知晓乌晶晶有了功德金光,并不惧寒冷,但隋离心下仍旧不轻不重地揪了下。 他收敛气息,挨着床沿坐下。 兴许是没有心罢? 哪怕是终于见到了乌晶晶,他心下也没有半分澎湃激动之情。 相反,见到那一刹,他只觉得胸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垂下眼,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乌晶晶面庞上梭巡而过。而后不自觉地探出手去,轻轻托住了她的侧脸。 她的侧脸挨在竹条上,都印出了浅淡的印子…… 隋离晃神间,突地感觉到掌心一湿。 他定睛再看,便见他先前未曾愈合的伤口里,又渗出了些血来。 乌晶晶兴许是嗅到了气味,便抬了抬下巴,舔了舔他的掌心。 隋离觉得掌心有些痒,骨头缝儿里好像也透出了痒,有种迫切的堪堪要冲破牢笼的欲-望从血液里窜动而过。 他盯着瞧她乖巧的睡颜,瞧她舔舐时轻颤的睫毛,瞧她莹润唇间探出的一点粉舌。 隋离蓦地按住了她的舌头,并反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而后俯身下去,重重地吻住了她的唇。 乌晶晶喝过了灵泉,嘴里都是甜滋滋的。 兴许这样的事大都是无师自通的。 隋离眸光闪动,撬开了她的唇齿,索取走了她口中更多的甘甜。 乌晶晶这一下惊醒了过来。 她抬眸望着他。 我梦见隋离了。 我还梦见隋离亲我。 乌晶晶心跳怦怦,好想双修啊……她轻轻咬了下隋离。 隋离一僵,随即眸中颜色更深,然后将她的腰箍住了。 乌晶晶被他扣住后,不仅没有挣开,反倒还扯掉了他的腰带。 隋离额头青筋直跳,飞快地去按乌晶晶的手,却一下撞动了旁边的木头摆件,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响。 院子里的猛兽们一下支棱起了耳朵。 隋离:“……”他眸光冷酷,并不慌忙。 他用小妖怪扯下来的腰带反绑住了她的手。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你的血变苦了(她怎么能这般可爱。...) 第四十五章 只是绑住了手也仍旧不见消停。 小妖怪脱离开他的吻, 一头扎入了他的怀中,毛绒绒的脑袋还往前拱了拱。 隋离垂眸再看。 他的衣衫叫她滚得更皱巴巴,也更七零八落了。 “暖的。”乌晶晶喉中低声道。 而后她蓦地反应了过来, 嗯?好像不是梦, 是真的……隋离吗? 乌晶晶倚在隋离的怀中,飞快地抬起了头去看他。只是因为姿势扭着的缘故, 只能望见隋离的下巴。 “夫君?”乌晶晶低低出声,然后又改了口,乖乖地唤了声:“哥哥?” 隋离这才知晓,难怪她先前没什么声音, 他还怕她出声吻住了她, 而她也只乖乖地躺着任他亲。 原来只是因着她还当他是一场梦。 眼下才清醒过来呢。 乌晶晶用他教她的传音入密,低声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隋离顿了下。 不然? 隋离托着她的腰, 缓慢地抱着她坐起来。 姿势如此变换后, 乌晶晶再抬起头,她的目光和隋离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乌晶晶抿起唇角, 慢慢地露出了点笑容, 她悄声道:“是来找我的。”如此自问自答。 有点……可爱。 乌晶晶紧跟着又问:“你想我么?” 隋离:。 他从未被人这样直白地问过。 这小妖怪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晓羞为何物。 他只不自觉地将她的腰扣得更紧了。 乌晶晶歪过头, 蹭了蹭他的肩头:“我有几分想你。” 隋离一顿, 眸中颜色登时沉了下去。他抬起另一只手, 轻轻抚了抚她的下巴。如逗猫一般。 乌晶晶接着道:“我吃肉时在想你, 我玩球时在想你, 躺在床榻上, 也在想你……” 隋离手指一顿,掐着她的下巴不自觉地也更用力了些。 大抵像是见着了极为可爱动人的玩意, 一时情难自已,脑中情绪奔涌, 恨不能将之狠狠揉碎在怀中的感觉。 “你怎么穿着黑衣呢?”乌晶晶又问。 隋离不知该不该同她说,黑熊叫自己扒了毛和衣裳的事。她也是妖,听了也许会心下不快? 不过无须隋离开口,乌晶晶自己一人便叭叭开了。 乌晶晶轻声道:“方才睁开眼,我都不敢认,我还以为我做梦了。”她蜷起手指搭在他的肩头,隔着一层薄薄衣衫,她的指尖传递着一点温热。 她道:“黑衣好看。” 像是那些狼呀,熊啊,鹰呀,蛇呀,他们的毛大都是灰黑色的。 在乌晶晶看来,这便是最最威风的模样了。 她说罢,鼻尖抽了抽,又舔了下唇。 是血的味道没有错。 “你流血了?” 隋离这才终于寻了个说话的机会,他应声道:“嗯。只一点。” 他渡劫时,浑身都被血浸透了。 那时肢体筋骨上的疼痛达到极致后,反而麻木了。他脑中还极为清醒地想着,嗯,这样多的血,小妖怪见了会不会高兴极了?恨不能将他身上的血舔干净? 那时隋离在想这个问题。 此时他也不自觉地又一次想了起来。 隋离摊开手掌给她看。 “是不是那个魔使打伤了你?我听他们说,那个魔使分外厉害。” 隋离一笔带过道:“是受了些伤。” 乌晶晶忙盯住了他的衣领,低声问:“还有其它地方也伤着了么?” 隋离:“没有。” 乌晶晶舔了下唇道:“我瞧瞧。” 隋离:“……” 你不是想瞧瞧,是想舔一舔罢。 隋离:“当真没有别的伤痕了。” 早知如此,他应当在来这里之前,且先打个坐,能恢复一些是一些。只是到底顾不及。 还有那一丝的,连他自己也不知晓是否存在的私心。 “你胡说。”乌晶晶抱怨道,然后往前蹭了蹭,一下舔在了他的耳后。 她小声道:“这里也有伤……” 小妖怪湿漉漉的,比起舔走他的血,更像是在亲他。 隋离忙按住了她的背,他沉沉出声:“阿晶。……莫要乱动。” 他先前并不这样唤她。 他要么不叫她,要么便是喊她的全名。与旁人说起她时,也只道“乌姑娘”。 乌晶晶顿了下,也察觉到了其中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阿俏素来都这样唤她,她便也没深想。 隋离更不会同她提起来,他听见季垣口口声声唤“阿晶”。 乌晶晶一时顿住动作,恹恹道:“苦的。” “什么?” 乌晶晶眼底透露出三分茫然和不快,她道:“你的血怎么变苦了?”不香了。 隋离闻声,一下眉心也皱紧了,眼底冷意更甚。 变苦了?怎么会变苦? 隋离如今还能回想起来,乌晶晶头一回抱着他的手,讨好地舔他手指的模样。 那时他只觉得荒唐又好笑,小妖怪满脑子惦记着他的血。 而眼下,他的血不香了…… 隋离垂下眼,掩去了眼底渐渐变得深沉灰暗起来的色彩。 他推开了乌晶晶的脑袋,沉声道:“既然变苦了,那便不要再舔了。” 乌晶晶却盯着他,面上一派天真地道:“那我换个地方试试呀。” 隋离心头浮动起的冰冷和躁郁,顿时被按了下去。 他舔了下牙,有种情绪困在胸中泄不出去的感觉。 她问他:“你的肚皮上有伤么?” 她有几分忧心地道:“我见过和我一样的小妖怪,肚皮上划出了好长好长的口子。然后就在我跟前死掉了。” 他又不是妖。 隋离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 若他腹上有伤,难道她真要俯下身去舔舐那处伤口吗? 隋离按住她背脊的手掌,蓦地热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背脊,用力地划弄而过。 另一只手扣住了小妖怪被绑住的手腕,向上抬去。小妖怪便以一种无法抵抗的柔软的姿态靠在他怀中了。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脑中涌起的念头十分可怖。 于是生生又按住了。 乌晶晶一无所知,还望着他道:“你很痛吗?” 隋离:“……?” 乌晶晶道:“你脖颈上有青筋突起来了。” 隋离:“……” 他忍无可忍,俯身咬住了乌晶晶的唇。 乌晶晶高兴坏了,连忙也咬了咬他。 又双修啦。 隋离怕自己按不住,便拉开了些许距离,谁晓得乌晶晶又连忙亲了亲他,还道:“再多几次,多几次。然后你的伤就好啦。” 她也收获了灵气。 也许还会收获小狐狸。 小妖怪眉飞色舞。 如此亲来亲去,隋离的手都按上了她的衣带。等他抽开再看—— ……小妖怪睡着了。 情难自已到极致的隋离:“……” 乌晶晶睡了一个好觉。 她没有在梦中见到隋离,但她觉得自己好似梦见了自己还在蛋中的时候,温暖舒适又放松。 她恍惚间,望见有一个少年坐在那里,满脸泪痕,一身是血,嗓音压抑而不甘:“你怎么还孵不出来?你怎么会是一块石头?你是一颗蛋!你是狐族的希望……” 乌晶晶一下惊醒了。 等睁开眼,她瞧见了隋离。 隋离俯身,轻轻亲了下她的手腕。 乌晶晶很高兴。 隋离还在! 她便禁不住蜷了蜷手指,勾了下他的衣袖。 隋离忙直起腰,正与她目光相接。 “我不该绑着你的手。”她随意扯他的衣带也就是了,绑一下,倒是留下了点红痕。 隋离一夜都没睡着,他摩挲着她的手腕,胸中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 乌晶晶浑然不觉他的异样,娇声道:“我喜欢你这样。这样你会亲我好多次……” 隋离蜷紧了手指,喉头好一阵发紧。 她怎么能这般……可爱。 可爱得要命。 隋离怕她再说到双修上去,便转声道:“那邪宗宗主是如何带你到此地?他人又在何处?” 乌晶晶便忙将自己被绑架后发生的事,都说与隋离听了。 连季垣都提了,没有半分掩藏。 等乌晶晶说完。 隋离蓦地出声:“你说那些大妖是陪你玩?还捉吃食来给你?” 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隋离知晓这小妖怪一向讨人喜欢,但她既是被那邪宗的人带来,怕只怕妖族在她身上有所图谋。 乌晶晶点头应声,道:“你饿么?我一会儿分一半给你呀。” 隋离面色一缓。 大妖捉了吃食来,小妖怪还记得分他……极好。她又忘了修士能辟谷了。 乌晶晶忧虑地道:“你身上还有伤,你一定不能露面,我怕他们发现你,再伤了你怎么办?” 隋离对她的关心极为受用,当下点了头,应声:“嗯。”他顿了下,道:“听阿晶的。” 乌晶晶顿了下。 她觉得隋离好像变得温柔了……哪怕他眉眼间还是填着冷淡之色。可是,就是觉得温柔了。 “那你等我哦。”乌晶晶说罢,转身出去了。 那些趴在院子里的猛兽们听见动静,立即挺起了身躯。 “你的屋子里有什么声音?”白刃道。 乌晶晶睁眼说瞎话:“嗯,我梳毛哪。” 白刃忙道:“不如我给你梳罢?” 乌晶晶无情地拒绝了:“不要。”她道:“我饿了,嗯,我要吃……吃羊。有羊吗?还要鸡,要熬汤喝。” 猛兽们闻声,当即便去抓羊抓鸡了。 不太插得上手的狼擎没有去山林,他款款走到了乌晶晶趴住。 那厢苗枫于又来了。 因为先前带着走过了一回,他便熟门熟路了。只是今个儿一进门,见着了乌晶晶,他便一顿,惊道:“你的嘴怎么了?” 乌晶晶:? 她忙舔了舔唇。 她的唇莹润饱满更胜先前,上面留着一点浅浅的牙印。 苗枫于气得一个倒仰,看向狼擎问道:“可是阁下干的好事?” 好有手段的小妖怪!这就把妖族的大妖也勾搭上了? 狼擎:? 苗枫于冷声嗤道:“不知隋离道君知晓了,心下如何想?” 门内的隋离:“……” 乌晶晶迷惑道:“如何想?” 苗枫于心道还装傻? 这小妖怪不愧是天生的狐狸精,面上写着天真烂漫,骨子里却会勾引人得很。 幸而还没把妖王的儿子也勾搭上。 苗枫于冷声道:“自是想你和他,背着隋离道君,做了什么样的事……” 乌晶晶心道,也没背着呀,我都和隋离说了。但她不好说给苗枫于听,免得苗枫于知晓隋离在这里。 狼擎倒是听出了苗枫于的话外之音。 他脖颈通红,心下又怒意勃发。他还不曾求偶,身旁的少女年纪尚小,恐怕也还未到发-情期。 他当即喉中发出一声怒吼,冷冷地注视住了苗枫于。 门内隋离掐了下指尖,眉眼更见冷戾。 这厢乌晶晶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苗枫于的意思。她惊讶道:“你脑子不大聪明么?我和他是不行的。你见过这世界上有狐狼兽么?”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狐族是罪人(小妖怪给他生崽了?...) 第四十六章 苗枫于:“……” 隋离:“……” 小妖怪还挺有自己的想法。 苗枫于嘴角抽了抽, 知道想要拿言语上的讽刺和攻击,是分毫伤不到她的了。 一旁的狼擎有些脸红。 她还小。 怎么能、怎么能把这样的事,想得那样长远呢? 再看向苗枫于, 狼擎的目光就变得冰冷锐利了。 异族果然可恨。 都是此人胡言乱语, 才挑起了这么一段话。 “你是妖族的客人,我今日不动你。改日我族会向妖王进谏, 驱逐你离开此地。”狼擎冷冷道,同时又往前走了两步,借身躯挡住了乌晶晶,俨然回护的姿态。 苗枫于在乌晶晶这里已经吃够瘪了, 没成想一只小狼崽子也敢如此威胁自己? 他冷笑道:“你不动我?你倒是要先能动得了我。” 真当他渡劫期修士是大白菜啊?一掐就死! 他跑得那么快, 并不是因为他怕隋离。而是怕伏羲宗。若单单只是隋离,他也不必放在眼中。 “小丫头, 你也不必高兴他们这样护着你。兴许只是妖族子嗣凋零, 这才也珍惜你一分。等到妖王要取你身上的七杀剑,届时等着你的, 要么是交出剑, 要么便是被活扒了皮。那日你才知晓, 我待你都算是温柔的了。”苗枫于冷笑三声, 转身要走。 狼擎脸色大变。 而里屋的隋离也缓缓站起了身, 掐住了指尖, 只等捏一个手诀…… 却听得乌晶晶脆声反问道:“七杀剑不是已经在苗宗主手中了吗?” 苗枫于一顿, 转过身来盯住她:“你胡说什么?” 乌晶晶那张脸生得极美, 她眼眸澄澈,说出口的话令人信服万分。 她轻声道:“苗宗主一宗之主, 好厉害的啊。” 她先前也这样说过,那时那白眉怪人与苗枫于都心想, 这小姑娘嘴真甜,说话倒是讨喜。但眼下苗枫于不这样觉得了。 “小丫头,你这是何意?”苗枫于而色阴沉地开口。 但他的目光根本到不了乌晶晶的身上,因为都被狼擎挡下了,狼擎还更为敌视地盯住了他。 她都夸他了。 这人还这般姿态,没个好脸。 异族人,果真可恨! 乌晶晶低声道:“没什么意思呀,就是,七杀剑在你那里,我已经说过了。妖王怎么能扒我的皮呢?要扒也是扒你的。” 屋内的隋离顿住脚步,反应了过来小妖怪的意思。 他眸光闪动。 苗枫于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苗枫于迟了一步才明白过来。 是啊。 他是一宗之主,渡劫期修士。小妖怪连筑基都没有。而邪修折磨人的法子何其多?从他命人掳走乌晶晶再到今日,已经过去多久的时间了? 怎么看都像是,他早就已经从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妖怪手里,拿走了七杀剑。 现在如何是好? 再要他亲口否认方才的话,说自己其实并没有那样厉害,自己拿这个小妖怪没有办法? 邪修何等骄傲。 苗枫于死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而色铁青,盯着乌晶晶冷笑道:“好,好。瞧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只可惜,隋离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你在此地了。你放心,我不杀你。但你也就在此地待到死吧!” 这口黑锅,他只有背了! 乌晶晶低声道:“你好恶毒……” 苗枫于闻声大笑。 不错,他就是恶毒! 如今见识到了吧? 这小妖怪想要从他手里讨到好…… 乌晶晶:“定是你嫉妒我有道侣。” 苗枫于笑容一僵:“我嫉妒你?” 乌晶晶点了下头,认真地道:“嗯,上回你宗门里的人说的呀,宗门上下几十人,无一人有道侣。你如今是渡劫期,想必是做了几千年的光棍,还不如我十八岁就有了道侣……” 苗枫于喉头发哽,确实被戳得有些痛。 “邪修何须道侣?”他冷笑道。 乌晶晶低声道:“是因为没有人会喜欢邪修么?就如你先前想要再收几个门人,却无一人愿修邪道……”口吻依旧有几分天真意味,似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一般。 苗枫于被戳得更痛了:“我杀了你!” 此时其余几头猛兽也回来了,闻声当即朝他扑了上去。 一时院子里乱作了一团,狮吼声虎啸声混作一处,惊天动地。 这样的动静自然把妖族上下全惊动了。 一炷香后。 他们便都被请到了大殿之中,妖王高坐,而色不大好看。 “苗宗主为何在我妖族大打出手啊?” 苗枫于此时才觉得有一分丢人。 他往日在宗门里便是个喜怒易变的人,所以让他打死的门人,比在外头被正道弄死的还多。 他从不压抑自己的性情。 谁晓得今日在妖族,叫乌晶晶激怒成了这般模样…… 那厢狼擎站出来,当即与妖王说了前因后果,连七杀剑在苗枫于的身上都没漏过。 妖王听罢,淡淡道:“我知晓了。” 他并未立即质问苗枫于,更没有以武力相逼,只是缓声道:“相传上古铸剑师兀辕铸七杀剑,是用他自己的骨头所铸……那可是地地道道的仙骨啊。”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不由一怔。 “何人不想要这样一根仙骨呢?”妖王道。 说罢,他看着乌晶晶和苗枫于的目光起了变化。 苗枫于心一沉。 他不知道! 他只知七杀剑可以驱使众剑,但凡佩剑者在它跟前都会丢了兵器。他只知七杀嗜杀,煞气极重,极难驾驭…… “今日小辈无状,苗宗主且先去好生歇息吧。只是这位乌姑娘既也是妖怪,那便是妖族一员,还请苗宗主不要同小妖计较。不然,我作为妖族之王,总是要维护族人的。苗宗主说呢?”妖王这段话一出来,便让乌晶晶在族中的身份变得理所当然,也光明正大起来了。 苗枫于能说什么? 他应声离去,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沉声道:“再过十五天,魔使就又该莅临了。” 这话便是提醒妖王,莫要胡来了。 这厢猛兽们便也护着乌晶晶离去了。 妖王见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盯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 猛兽们得了妖王的话,想着乌晶晶如今算真正是妖族的族人了,于是便要带她四下走走。 乌晶晶还惦念着屋中的隋离,生怕他被别人发现了,然后叫妖王杀了怎么办? 乌晶晶神色恹恹。 猛兽们见状,便更存了心地想哄她开心。 “你是因为没了七杀剑,所以不高兴么?”白刃问她,“不如我们去替你抢回来?” 乌晶晶摇了摇头。 “角匀长老说你还没见过小狐狸是怎么生出来的,巧了,族里有只母狐狸正要生产呢,我带你去瞧瞧?”狮禹又道。 他们这会儿是人形。 若是原形的话,只怕已经急得围着乌晶晶团团转了。 乌晶晶来了点兴致,点点头道:“好哇,不过只瞧一会儿……” 有猛兽开道,一路上几乎都不见别的妖怪。 只是远远地,有些妖怪朝他们投来了打量的目光。妖怪们也是头一回见到乌晶晶的模样,还在议论“黑熊长这样么”“会不会是别的种族”“她真的不会被吃掉吗”。 如此一路议论声中。 乌晶晶来到一处山洞前。 一眼望去,山洞黝黑不见底,洞外树木也有些枯了,一阵冷风刮过,倒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此地,便是狐族居所。”白刃道。 狮禹变回原形,在她跟前趴了下去,似要驼她入洞。乌晶晶有些茫然,但还是坐到了狮禹的背上。 而后狮禹猛地一起跳,便跃入了洞中。 只听得洞中几声窸窣,好似有小狐狸从脚边飞快地窜走了。 入洞后,随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乌晶晶也终于看清了洞内的模样。 地而潮湿,泥土脏污。 一股子狐狸的骚气钻入鼻间。 狮禹驮着她,倒是可以叫她免去沾上地而的污秽。 再往里去,乌晶晶才见到了几个化作人形的狐妖,他们并不似狐鸣山上的狐族那样妖娆光鲜。 与之相反,他们个个眸光暗淡、畏惧,见狮禹等人进洞,当即抱紧了什么,侧过脸去,往一旁躲了躲,口中低低唤着:“大人……” 乌晶晶再仔细看。 他们怀里抱的是没化形的小狐狸。 如此往洞中越走越深,终于见到了洞壁上挂起来的一盏铜灯。 而铜灯下,稻草铺出了一个窝,窝旁用树枝圈作围栏,围栏之内,一只火红色皮毛的母狐狸奄奄一息地蜷着。 乌晶晶很震惊。 她扭头问:“为什么狐族会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为什么? 猛兽们一顿。 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狐族一向生活在这里。”狮禹道。 白刃以自己有限的知识补充道:“是因为他们是妖族的罪人。” 狼擎这才想起来,小妖怪好似说自己是狐狸……否则也不会说出狐狼兽了。 乌晶晶跳下去,也顾不上拎衣裙。 她趴在围栏边上,低声道:“我在这里瞧,你们出去罢。她是母狐狸,你们不能瞧的。” 猛兽们讪讪后退几步,这才一步三回头不舍地往外走了。 那母狐狸听见动静,勉强睁开了眼。 她喉中低低地道:“大人……”其实她也不知来的是谁,只是从猛兽们身上感知到了强大的威压。 乌晶晶低声问:“是你要生了么?” 母狐狸没有应声。 她瞧着像是有些恍惚了。 乌晶晶便探得更近了一些,她能嗅见母狐狸身上传来的血腥的、脏污的气味。 她喃喃道:“你流血了。” 母狐狸的皮毛是红的,方才一眼望过去才没能看出来。 “是啊,因为我要死了。”母狐狸哑声道。 乌晶晶忙取出净瓶,就取了洞壁上落下来的水,然后化作灵泉,再倒出来,给母狐狸喝了一些,又给她擦了擦尾巴。 母狐狸只觉得心头陡然清明许多,一口气吊了上来。 她喉中发出狰狞的声音,尾巴轻抖。而后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掉了出来。 乌晶晶定睛一瞧。 不是蛋。 而是一只粉色的,裹着稀稀落落的红色毛发,湿漉漉的,狐狸幼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乌晶晶呆愣愣地瞧着。 啊。 原来我真的不是狐狸啊…… 那母狐狸将眼睛睁得大了些。 她这才看清了乌晶晶的模样,当即气若游丝地道:“我没有见过你……但多谢你,多谢大人。请大人替我摸摸它,还活着吗?” 乌晶晶小心翼翼地屈指去碰了碰。 那么小的一团。 只有她巴掌大。 温温的,热热的。 她道:“还活着。” 母狐狸笑了:“大人是它的恩人,便请大人抱走它吧,去哪里都好,不要回这里了。” 乌晶晶脑中还恍惚着。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揣着那只小狐狸出洞了。 猛兽们瞧了一眼她怀中的小狐狸,什么也没说。 她还小。 玩一只小狐狸,也不算什么。 他们驮着她又回了住处。 见乌晶晶神色越发恹恹,似是病了,他们也不敢叫她一起玩了。目送着她进了门,白刃喃喃道:“得寻祭司来瞧瞧才是……” 狼擎欲言又止。 而这厢乌晶晶进了门,见了隋离,她才哎呀一声想起来:“我忘记带吃的回来了。” 隋离道:“无妨。” 他弯腰拾起她一角裙摆,眸光微冷,道:“怎么沾了血?你受伤了?” 乌晶晶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才将怀中的小狐狸露给他看。 狐狸幼崽身上还沾着血,一瞧就是刚生出来的。 隋离只一眼,当场就失了措。小妖怪给他生崽了? 狐族亲一亲,便能生出小狐狸吗?不,生也该是生猫崽啊! 隋离脑中轰隆作响,如塑像一般被钉在了那里。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这样可爱(养什么都是可以的。...) 第四十六章 隋离转瞬便又恢复了漠然。 这小东西生得皮肤红彤彤、皱巴巴, 身上还残留着血乎乎的液体,稀疏的毛发紧贴,像是只小怪物。 恐怕与乌晶晶小时候, 半分也不像。 思绪到了这里。 隋离便又禁不住想到, 乌晶晶口口声声说的,要给他生的小狐狸该是什么模样…… 隋离忙按住了思绪, 不再发散下去。 这时乌晶晶揪了揪自己的裙摆,道:“方才没注意,沾上了。并不是我的血。” 隋离而色缓和了些,问她:“此物从哪里来的?” 乌晶晶心道怎么能叫“此物”呢? 明明是幼崽啊。 乌晶晶走到床边, 席地而坐, 而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狐狸幼崽放在了床上。 那点血很快便又沾在了床上。 隋离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洁癖发作, 只是到底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走到乌晶晶身后, 道:“地上凉。” 乌晶晶脸一垮,道:“床上也凉。”她忙将幼崽捧起来, 道:“它会冻死的。” 她低声道:“白刃他们说要带我去瞧小狐狸是怎么生的, 我便去了。这里的狐族都住在洞里, 一个黑黝黝的、不见天光的洞里。我到的时候, 母狐狸像是要死了一般。我将灵泉喂给她, 她才生下了它……” 乌晶晶而露一些茫然:“白刃说狐族是罪人。” 隋离皱眉。 可见此地, 除却白刃等人以外, 其余人对狐族并不友好。更甚者, 白刃等人也不知乌晶晶是狐族,这才对她多有关照。 乌晶晶低声道:“明日我还想去洞里瞧一瞧……” 隋离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他出声问:“今日妖王见着你,说什么了?” “他只说了一桩事……说七杀剑是那位上古铸剑师兀辕用自己的骨头做的。七杀剑不仅是剑, 它还是一根仙骨。”乌晶晶顿了下,问道:“仙骨有什么用吗?” “凡人替之以仙骨,便成半神之躯,九天玄雷也奈何不得。渡劫时,自然事半功倍。若飞升至上界,兴许也比其他飞升的修士,要走得更远更高罢。”隋离淡淡道。 乌晶晶回眸看他:“那你要么?” “我不要。” 乌晶晶抿唇笑了下:“哦。” “修行之事,不得假借他人,不得贪图捷径。不然纵使修为提升,终有一日也将死在心魔之下。”隋离停顿片刻,朝她裙摆上打了个清洁术。 他道:“七杀剑是你的,谁也取不走。”他也不会允许旁人来取。 只不过…… 这样一来,乌晶晶身上的七杀剑便越容易招人眼馋了。只怕邪修想要,妖族想要,连魔界也想要…… 小妖怪恐怕要成人间最大的一个香饽饽。 隋离知她心中还一心当自己是狐狸,他便还是出声道:“狐族未必是罪人。妖族动荡,妖王更迭。恐只是权利斗争之下的结果。” 那日那长角妖怪与苗枫于的对话,还回荡在乌晶晶耳边。 乌晶晶心下隐约明白了点。 是因那原先的大妖容夷死了,而后妖族多年无主,也不见容夷的继任者来主持大局。于是一番斗争后,如今这位妖王登位了。他兴许是不想再看见狐族的继任者了,于是就让狐族去住山洞了。 乌晶晶不高兴地道:“我先前还觉得妖王十分威武呢,如今一点也不觉得了。” 隋离闻声思绪一滞。 妖王威武? 乌晶晶突地道:“咱们睡觉罢。” 隋离:“……睡觉?” 乌晶晶点头:“嗯。我们将它搂在怀里,它就不会冻死了。” 隋离:“……” 原来是为了这丑了吧唧的狐狸幼崽。 乌晶晶说干就干。 她抱着幼崽便上了床。 隋离在那里立了一会儿,这才跟着上了床榻。 “你怎么离我那么远?要近一些。”她道。 隋离只好又朝她挪得更近一些。 乌晶晶道:“抱住我。” 隋离指尖僵了僵,抬手圈住了她的腰。 乌晶晶抿唇轻轻笑了下,道:“先前那只狐狸太大了,如今这只,才像是在孵我们的崽崽呢。” 隋离喉结滚了滚,低声应道:“嗯。” 乌晶晶靠了会儿,便不知不觉地真睡着了。 隋离却是浑身僵硬,难以入睡。 这丑得要命的幼崽实在太脆弱了。 一不小心将它压死了事小,只怕小妖怪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隋离就这样生生僵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乌晶晶惶急慌忙地坐起身,这才想起来:“我没有奶给它喝,怎么办?” 不等隋离给他出主意,乌晶晶便又自个儿想好了。 她翻下床,喃喃道:“羊奶兴许也是行的。”“啊,还有还有,昨日也不曾给你带食物回来,你要等等我……” 隋离应了声。 乌晶晶都走到门口去了,她突地又想起了些什么,于是顿住脚步,转过头,望着隋离。 光洒落在她的身后,她而上没甚么多余的悲伤,只是也不见喜悦。她轻声道:“我好像真的不是狐狸。” 隋离指尖动了动。 他蓦地想要将小妖怪抱起来,就如她小心翼翼抱住那只狐狸幼崽一般,将她抱起来。 她心下当是难过的。 隋离想。 而后他便听得乌晶晶发愁地叹了口气道:“完了,我连我自己是什么都不知晓。将来若是给你生了只小怪物怎么办呀?” 隋离心跳漏了一拍。 他重重抿了下唇。 若是先前,他应当是不理会她这些“胡话”的。 只是今日,他启唇,道:“无妨。” 乌晶晶舒了口气。 这才觉得那种寻不到来处,如无根浮萍一样的无措感,得到了些许的安抚。 她抱着幼崽出去了。 猛兽们似是知晓她心情不大好,今日倒是只早早地守在了院门外,而没有守在院门内。 乌晶晶走上前去,问:“有奶吗?” 猛兽们傻了眼。 奶? 乌晶晶摊出幼崽给他们看:“它要喝,不喝会死的。” 狮禹张嘴道:“它还活着?我还当你已经把它吃……”掉了呢。后而三个字,他没能说完,便被狼擎踹了一脚。 狼擎沉声问:“它能喝什么奶?” “羊?” 白刃点点头,倒是没有多问,扭头就去找羊了。狮禹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她一定是觉得球不好玩了,所以才想养只狐狸玩儿。” 狼擎目光闪烁,什么也没有说,如今只有他知道,乌晶晶也是狐族的一员。 狮禹还在滔滔不绝。 他道:“她真淘气。我小时候要养头牛妖玩儿,让我爹打了一顿。不过她这样可爱,养什么都是可以的。” 听口气,倒像是把自己年幼时没能实现的梦想,寄情于乌晶晶的身上了。 狼擎嘴角抽了抽。 废话。 你要养四角妖牛王的儿子,当然得挨打。 狐族栖身的山洞里。 母狐狸睡了一觉,再睁开眼,才恍惚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 她叫阿桃。 名字听着是糊弄了些。 因为狐族自从住在这个逼仄的山洞中,一代不如一代后,渐渐失去了对将来的希冀。自然的,每当小狐狸出生,起名也越发敷衍了。 “幼崽死了吗?”有其他狐狸来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问。 阿桃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将它……给昨日那个姑娘了。她身上,有狐族的味道。” 旁边的狐狸并未露出欢欣之色,只麻木地点了下头。 凡是兽类,繁衍能力应当极强。 但妖族尚且子嗣凋零,更何况他们狐族? 他们屈居此地,逼仄潮湿,从妖族中分薄不到多少灵气。随着年月轮转。族中的母狐狸越发体弱,有时幼崽还未产下来便已经胎死腹中,又或者生下死胎。 就算侥幸生下来活了,却是长到百来岁也无法化形。 狐族在这般恶性循环之下,越发衰落。 阿桃倚着潮湿、脏污不堪的洞壁,她感觉到自己的喉中仿佛还有那一丝回甘。 那是多少年都不曾再感受过的磅礴的灵气。 可是也就此一回了。 阿桃哑声道:“兴许有一日,我族中人,连百岁都活不到,就会如山野间普通的狐狸一般,早早死去吧……” 旁边的狐狸拖着一条残缺的腿,低低笑道:“哪里等有一日呢,谁晓得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冬天呢?” 与此同时。 妖族的幻境再度向外打开了门。 头上长角的妖怪,又迎来了一些“客人”。 这些正是被分派到论剑大会上,潜入修士间的妖怪们。如今论剑大会已然结束,他们自然有些该回来的,便回来了。 其中便有玉菱。 她和十来只从狐鸣山叛出的狐狸,缓缓踏入了妖族。 他们先前只见到了妖族的人,但并未真正进入到妖族境内。 他们只知晓如今妖族势大,无数妖怪齐聚于此,将来是要做推翻人类修士,占据灵气,妖也要成仙的大事的! 她父亲已死,狐族族长又偏心乌晶晶。 她如今倒也不稀罕了。 她将要在妖族,干出一番大事! 玉菱心下激动。 此时那长角妖怪蓦地扫了过来,他问:“你们是什么种族?” 玉菱道:“狐族。” 长角妖怪顿了下,道:“将他们送过去吧。” 玉菱抬头望了一眼山巅上的大殿。 那大殿巍峨气派。 狐族应当住什么地方?当是差不多的地方吧。 半炷香后。 玉菱站在黑漆漆的洞口,脸色大变:“便要我们住这里?!”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漂亮地死去(这妖怪真蠢...) 第四十八章 长角妖怪抬眸看了看她, 并不因她的脸色大变而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道:“狐族历来都是住在此地。” 这和玉菱想象中的,背靠妖族这样的大族,又为他们所用, 在论剑大会上如此出力, 回来后该得到犒赏、倚重……等等,全然不同。 玉菱扭头道:“那你们住何地?” 长角妖怪个子高, 低头盯着她,光线从他身后落下,他的脸便好似笼在阴影之间,瞧着冷肃可怖, 不容商量。 他道:“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事。” “我们是投靠妖族的, 我们是狐族人。我昔日在狐族中,乃是大长老的女儿。我带来的这些狐族人, 也都个个骁勇……”玉菱不服气地道。 她父亲死了, 她在狐族就觉得很是过不下去了。如今到了妖族,却不成想变得更差了。 玉菱如何接受得了? 这不是叫她当初的投奔, 化作了一场笑话吗? “骁勇?”长角妖怪笑了下, “妖族之中, 哪个不比狐族骁勇?” 玉菱还想再与他争辩, 长角妖怪却是已经扭头就走:“走吧, 还有别的事要做。” 长角妖怪身后跟着的其他人应声, 忙也掉头离开。 玉菱面色一沉。 心想不就是个负责接引的喽啰吗?要瞧不起我, 也得是你们妖王来才行。 玉菱抬手施了风雪之术。 凭空一股寒意起, 裹着风,凝为一道实质的攻击, 朝着长角妖怪的后心而去。 长角妖怪回头,喉中怒声嘶叫了一声, 而后抬袖朝她打来。 玉菱那一道攻击,被一股无形的禁制化去了六分力。 而长角妖怪那一击,却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玉菱的身上。 玉菱身形一顿,口吐鲜血,觉得像是有什么锐器扎入了她的腹腔间。 一旁的其他狐妖忙扶住了她。 等玉菱缓过劲儿,长角妖怪已经不见踪影了。 玉菱气得直咬牙:“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其他狐狸还尚有理智在,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个曾经当大长老的爹,被捧着长大的。 “玉菱,莫要冲动,我看此地有些不大对劲。”其他狐妖劝道。 “何处不对劲?”玉菱喘着气,不认同地冷声反问道。 “这里待狐族……怕是不大友善。你方才一击打出去,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弭了大半,你没发觉吗?” 玉菱闻声沉默了。 她性子傲,吃不得苦,但不代表她就真是个蠢人。她刚才发觉了,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我看不如先进洞内看一看……”一旁的狐妖又道。 “他们若是有心设计我们,要害死我们呢?”玉菱道。 她先前瞧面前这个黑黝黝的山洞,只觉得跌了她的脸面,是在侮辱她。可眼下再瞧,玉菱就只觉得透着一分诡异可怕了。 “那不会,若是有心要害死我们,早在路上就可以杀了我们。”一旁的狐妖顿了顿,忧心道,“若是不行,咱们就想法子回狐鸣山吧。” 玉菱面色一变,失态地打断了她:“不成!若是回去了……”她咬牙切齿地道:“族长会如何看我?会如何处置我?” 这厢仍在犹豫不决。 而洞里。 乌晶晶刚先一步入了洞。 她不大会养崽,有些发愁。 明明那只四尾灵狐挺好养的呀。 他爹都把他丢池子里泡泡了,捡起来吹吹干,就又是一只崭崭新的小狐狸啦! 白刃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裙子脏了。” 乌晶晶低头瞧了一眼,道:“无妨,等回去……”隋离会帮她清理干净的。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乌晶晶咽了回去。 等回去…… 等回去,小妖怪还要自己蹲在山泉水前搓裙角么? 白刃还记得先前,乌晶晶是怎么蹲在那里,鞠一捧水来洗脸的。再将那般画面,替换作她洗衣裙的模样。手指葱白纤细,山泉水又冷得厉害,她的手指兴许会冻得通红。 手一冻着了,她肯定更不爱玩儿球了。 连球也不玩,吃定然也吃不下更多。 才走了短短一段路,白刃脑中已经飞快地掠过了这一长串的推导过程。 白刃低头道:“叫人来把泥土清一清,铺上地毯吧。” 乌晶晶:? 狮禹庞大的身躯拱卫在乌晶晶的身后。 他为何又变作了原形呢?是他时刻准备着,叫乌晶晶走不动了,就趴到他的背上去。 他年幼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的。等到他累了,还要求着父亲驮他呢。他也不用小妖怪求他啦,摸摸他的鬃毛,夸他比白刃威武就好啦。 只是狮禹等啊等啊,都没等到乌晶晶要他驮着走。 他便只好与白刃凑作一处,道:“洞也要再挖大些。” 乌晶晶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 为什么要挖大些? 狮禹见她转头瞧自己,忙把大脑袋抬得更高了,他高声地批判道:“你瞧这洞,这样狭窄,也只有那些瘦弱的狐狸才能住得下。如我这般身躯巍峨的,掉个头都挤得慌……” 狼擎:“……”傻逼,还不知道小妖怪是小狐狸吧? “嗯,是该挖更大一些。”白刃的身躯同样庞大,虽然没有化作原形,但他也很是感同身受了。 那些缩在墙角的狐狸们,愣愣地听着他们对狐狸的家高谈阔论如何改造…… 拿体型差来羞辱狐族,是很令人愤怒。 可好端端的,帮他们挖更大些,作什么?往□□里裹蜜糖么? “再挂几盏灯吧。”乌晶晶听他们说得如此热烈,便也忍不住插声道。 “挂灯作什么?”白刃疑惑出声。 乌晶晶疑惑回头:“你们不会看不清路吗?” 这里的猛兽们,一头比一头夜晚视力绝佳。 他们闻声,不由齐齐摇了摇头。 那看来是没法子给狐族骗几盏灯来了。 乌晶晶语气陡然降了个调,她弱声道:“好吧。只有我看不清。” 猛兽们跃跃欲试。 我看得可清可清啦,我来背你不就好啦?明明上次来都愿意让他们背的。 但是白刃突然按住了他们的蠢蠢欲动。 猛兽们又悄然传音交流了起来。 白刃道:“她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吗?她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苦。也许是发育不完全,才有了眼睛上的缺陷……” 狮禹恍然大悟:“她真是一个小可怜。” 豹子黑翎从来少话,只憋出了几个字:“别说了。” 狼擎是自以为发现了乌晶晶的真身,一时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干脆闭嘴了。 白刃感同身受地道:“是不能再说了,怎么好戳中她的伤疤呢?她会伤心的。若是谁人同我说,我怎么生得一身白奇奇怪怪,我也是要翻脸的。” 狮禹大为赞同:“还是挂灯吧。” 黑翎心道这我会!他一改话少,一本正经地道:“我在书中看过,钟山有一个叫烛九阴的怪物,他的双眼比太阳还耀眼。能抓一只就好了。” 狼擎冷冷打断:“你书好好读了吗?那不叫怪物。那是钟山之神。” 狮禹遗憾叹气:“我们是妖,打不过神。” 黑翎不灰心,再度充分利用起他丰富的阅览群书的知识,一本正经地又道:“我还在书里看过,南海有鲛人,可以将他们作灯挂起来,燃个长长久久。” 狮禹疑惑:“鲛人是妖吗?” 黑翎不大确定:“海妖……吧。” 狮子昂首阔步:“那可以多抓几只。” 白刃:“可是南海在哪里?” 大家一下陷入了沉默。 他们自有记忆起,便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踏出去过一步。 他们身后的山很大很大,大到再吃个几千年,山上的野鸡野猪都吃不完。 可山上一定没有南海,更没有钟山。 猛兽们一顿交流后,把自己聊自闭了。 等他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乌晶晶都已经走到了那日的母狐狸跟前了。 母狐狸阿桃与另一只更瘦弱的狐狸倚在一处,睡得半梦半醒,又或者应当说是昏得迷迷糊糊。 她乍然瞧见一个影子近了,一下惊醒了。 阿桃把尾巴也蜷了起来。 乌晶晶蹲下身去瞧了瞧她的尾巴。 阿桃一下认出了她。 面前的少女生得实在美丽,比身有狐族天赋的其他狐女更为美丽夺目。 阿桃颤声道:“大人是要……将它还给我吗?” 这个它,指的自然是她生下来的那只狐狸幼崽。 此时猛兽们也扎堆围过来了。 因不似那日生产的时候,今日他们便凑得极近,无数可怖的威压登时落下来,逼得阿桃连喘气都不太顺了。 真的要死了吧? 阿桃想。 狮禹好奇地问:“你在瞧什么?” 乌晶晶道:“瞧她的尾巴。” 狮禹又问:“她的尾巴怎么了?” 乌晶晶道:“打绺儿啦。我以前流浪的时候,也是这样……” 白刃忙道:“我给你舔顺啊。” 说罢,他便要去找乌晶晶的尾巴。 乌晶晶:? 乌晶晶不高兴地道:“不要掀我裙子。” 白刃讪讪收手,小声道:“我找不见你的尾巴了。” 乌晶晶心道,因为出门的时候,隋离摸了摸她的尾巴,把她的尾巴塞起来啦。 “不要在外面露出尾巴。”隋离是这样同她说的。 乌晶晶也没问为什么。隋离这样好,一路都找到这里来了。自然这也是为她好的。 乌晶晶没再搭理白刃,她定定地看着母狐狸阿桃,低声道:“我不会养小狐狸啊,给她喝了一点点的羊奶。她的眼睛怎么还睁不开?” 阿桃闻声怔了怔,连被威压加身的痛苦一时都忘记了。 原来不是要送回来给她吗? 只是因为面前的少女……不会养,才特地来问她? 没有等阿桃开口,乌晶晶便又道:“可是你瞧上去,也像是要养不活的样子了……” 狮禹憋不住道:“他们狐狸就是这样脆弱的。” 阿桃都顾不上同这头狮子生气。 她咳了咳,道:“是啊,我也许活不长久了,所以才斗胆想着……想着将幼崽托付给大人……大人看着养就是了。若是死了,那也是狐族宿命了。” 乌晶晶听她这样一说,心下止不住地有点难过。 她是讨厌狐鸣山的狐狸的。 可在她心底,到底是与那么多那么多的狐狸,做了许多年的亲人……于是无论走到哪里,见到狐狸便也觉得有一分亲近。 乌晶晶恹恹道:“你要死了么?” 阿桃缩了缩身子:“……嗯。”她眼下觉得更喘不过气了。 乌晶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差点没吸上来。 她蓦地一回头,觉得不对呀,空气怎么这样稀薄呀? 她抬手忙把旁边的狮子脑袋推走了,黑豹脑袋推走了,还有人形的白刃和狼擎推走了。 呼吸登时顺畅多了。 乌晶晶想了想,道:“你若是要死的话……” 周围其他狐狸闻声,不由悄然扭头看了过来。 他们都知晓这个少女身上有狐族的气息,她难道……能救阿桃吗? 乌晶晶重新吸了口气,道:“那我便先为你洗一洗吧,这样就能漂亮一些地死掉了。” 狐狸们:“……” 他们哪里知晓,原先乌晶晶还小的时候,一个人,不一只狐,不,一只猫在外头游荡的时候。 有时候受伤了,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也总是要先找到小溪水,洗洗毛,抖一抖,想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去死。万一将来叫狐鸣山上的族人见着了,她还留有一分体面呢。 对,体面。 那时候的乌晶晶就已经学会这个词了。 “我先抱你出去。”乌晶晶道。 阿桃弱声道:“我……不能出去。” 乌晶晶疑惑地道:“为何?” 阿桃瞧了瞧白刃等人,闭嘴不语。 乌晶晶弄不明白,便也不管那样多了,她将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放到了狮禹的背上。 狮禹惊叫一声:“什么东西?!轻飘飘的,虫子吗?” “不是,是幼崽啊,你要驮住了,不能掉下来。它摔一下,就摔死了。”乌晶晶再三嘱咐。 阿桃一颗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些猛兽将她的幼崽踩死。 可她眼下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生生把话咽回去了。 至少……至少看上去,他们像是……像是听眼前少女的。 乌晶晶把幼崽打发了出去,这才弯腰将阿桃抱了起来。 阿桃的原形很瘦小,兴许是因为洞内灵气实在太匮乏了。 乌晶晶瞧着纤弱,抱起阿桃却一点也不觉得沉。 乌晶晶就这样带头走在了前头。 猛兽们走在后头。 尤其狮禹走得最慢,他每一步踩下去都是轻飘飘的,小心又小心。没等到走几步,他便惊慌失措地道:“我怎么感觉不到重量?它是不是掉下去摔死了?” 狼擎走在最后,抬眸扫一眼。 狮禹金灿灿的毛发间,一只皮肤红彤彤的狐狸幼崽是很好辨认的。 狼擎冷冷道:“没有。” 狮禹这才又舒了口气继续向前。 好好一头狮子,走起路来,倒像是一只大猫了。 一路上的其他狐狸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要吃掉阿桃。” “他们是要用阵法杀死阿桃吧。” “真残忍……怎么办?” 有白刃在前面引路,乌晶晶的路走得很顺畅。 没走多久,他们便当先出了洞口,狮禹和狼擎还落得远远的。 而这厢仍在纠结是否进洞的玉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乌晶晶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玉菱脸色大变,又生生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她不能暴-露她去过论剑大会的事。 她只知道乌晶晶被人绑走了,为此,伏羲宗大动肝火。隋离道君祭出宗门剿杀令。那时修真界中不少人都在议论此事,说怕是要有一阵动荡了。 那时,玉菱心下又是妒忌她得伏羲宗如此重视,一面又忍不住觉得快意。 伏羲宗待她再好,恐怕乌晶晶一个小妖怪也受不住啊! 玉菱目光一转。 ……所以原来是妖族绑走了她吗? 玉菱看了看这个洞口。 乌晶晶既然是从这里出来……她住在里头? 玉菱此时再看这口洞,就觉得顺眼许多了。 “我以为你还在狐鸣境呢,是同谁私奔到这里了?”玉菱毫不客气地出声讥讽道。 乌晶晶也认出了玉菱。 她有点惊讶,但眼下玉菱并不重要。何况上次她听说,玉菱的夫君尾巴都掉光啦!那时候乌晶晶就已经光明正大地高兴过了。 于是乌晶晶看也不看她,径直往前走。 玉菱才看清她怀里抱着一只半死不活的狐狸。 玉菱冷笑道:“这不会是你的新情夫吧?”她自然是胡说的。她都知道乌晶晶和隋离的事了。只是她嘴上不能说罢了。 乌晶晶头也不回。 倒是后面的白刃皱了下眉,道:“这个妖怪真蠢,公母都分不清吗?” 玉菱闻声不快,正想着再施一击,她就不信此地难道真的约束狐族? 此时却听得洞口又传出一道声音:“快看看,快看看是不是被我踩死了?” 话音落下。 一头浑身金灿灿的,身形巍峨庞大的狮子一跃而下,正落在玉菱跟前,玉菱登时吓得浑身毛发炸开,那种本能的畏惧让本就受伤的她,一下脚软跪了下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狐族禁制(怎么眼下倒分不出好坏了?...) 第四十九章 玉菱失声喊道:“什么怪物?!” 她身边的其他狐族人也纷纷连滚带爬地躲开了。 乌晶晶此时方才回了下头。 她禁不住抿唇轻轻笑了下。原来玉菱也不曾见过狮子啊…… 玉菱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庞然大物。 狐族的住处, 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妖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心下颤抖。 狮禹不快地道:“你才是怪物。” 而后他缓缓走到了乌晶晶的身后,就这样趴了下去。 玉菱一怔。 他竟是追着乌晶晶出来的? 他这样可怖的怪物,脑袋就有半个乌晶晶那么大了。可他居然就这样趴下了…… 玉菱这时候又看见了一头通体漆黑的巨兽, 一旁还走着一个面容冷酷的年轻男子。 他们都不像是狐狸, 却都一样的可怖。 而他们,都走到了乌晶晶的身边去。 此时耳边却响起了一点水流声。 玉菱定睛再看, 便见乌晶晶在临近的溪流前蹲下,随后取出了一只瓶子。 乌晶晶用瓶子取水,再倒在了她怀中狐狸的身上。 如此一瓶一瓶,将狐狸毛都浸湿了。 乌晶晶问白刃:“有皂荚么?” 白刃摇头:“那是何物?” 乌晶晶叹气, 原来妖族也这样穷的么?连皂荚都掏不出来? 乌晶晶只好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 从里头翻出了一些,而后用皂荚混了水, 打湿起一层浅浅的沫。 她就这样仔仔细细地将狐狸阿桃洗干净了。 可惜无相子给她的金光, 一钻进她的身体里便不见了。 于是只能叫她自己觉得温暖,却不能像是无相子一般, 将金光释放在外, 将母狐狸的毛烤干。 乌晶晶找了一块大石头, 将母狐狸放了上去。 她道:“晒晒就干了。” 阿桃已经许久不见天光, 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只觉得好似洗去了一身的沉疴与疲累。日光落下来, 暖洋洋的, 是她从出生以来都未感受过的快乐。 阿桃忍不住翻了个身。 洞里的其他狐狸不敢出来, 他们扒着洞口,悲痛地窃窃私语:“他们把阿桃拿去洗干净了, 他们要烤了阿桃吃吗?” “阿桃翻了个面……咦?阿桃没有焦?” “他们不是在烤她!” 洞里的狐狸们瞪大眼,看着阿桃在大石板上翻来覆去, 尾巴毛一点点变得蓬松。 他们甚至瞧着阿桃伸了个懒腰。 “阿桃没有事!” “那我们也可以……出去吗?”有狐狸颤声问。 “不,还是不要去了。会死。”其他狐狸沉声道。 他们话音方才落下。 只见狐狸洞口外,骤然从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光。而后那道白光挟着如雷电一样的力量,径直朝着阿桃劈了下来。 乌晶晶骤然抬头。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一把巨剑闪现在她跟前,后面还缀了一串小剑,如此将乌晶晶团团围住。 白刃等人也反应极快。 当即一巴掌拍飞了那道光。 这也便罢。 巨剑竟是骤然飞到空中,挟力朝着狐狸山洞一劈而下。狐狸们吓得抱头飞窜。 玉菱震惊并轻颤着。 恐怕只有她认出来,那是七杀剑。 七杀剑一剑劈下,登时地动山摇,狐狸洞口旁生生又被贯出了一个巨大的洞。那洞壁开裂,与狐狸洞口连通,登时这个洞便一改狭隘逼仄,被拓宽了许多。 乌晶晶都怔了片刻。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 先前她虽然被季垣掳走,但并不受性命的威胁,七杀剑这才受她压制,没有冒出来。而刚刚,那一道白光落下来,若是落在头上,没准儿她就要被劈死了,七杀剑便按不住了。 “回来!”乌晶晶忙大喊了一声。 她可没忘记,那个苗宗主还盯着她的七杀剑呢。 七杀剑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挟着戾气回到了乌晶晶的储物袋中。 幸好跟着它一块儿出来的剑不多。 乌晶晶随手一薅,也就都收起来了。否则今日什么也不用干了,就在这里收剑就是了。 狐狸们这时候也才看清楚,原来那把可怖的巨剑是少女的…… 少女身上还有狐狸的气息。 那是不是可以当做……少女就是他们的族人呢? 狐族何时有这样的族人了? 他们目光闪烁,兴奋不已,方才的恐惧全然抛到了脑后去。 先是一只狐狸跪了下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兽语。而后是两只、三只……洞口处的狐狸,都朝乌晶晶的方向跪了下来。 他们重重地磕了个头。 她能抵挡禁制,她这样厉害。 她一定是狐族的希望! 玉菱也瞧见了洞口那些狐狸的动静,她面色难看地抚了抚胸口,只觉得伤口更疼了。 妖族的狐狸怎么都这样蠢? 他们受七杀剑的威势所慑,便向乌晶晶下跪?乌晶晶当得起吗?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血统不纯的狐狸! “这是什么东西?”狮禹刨了刨地。 白刃沉声道:“方才白光就是从此物上发出。” 那是埋入地下的一块碑,碑上书“狐族”二字,上面隐隐有一道力量传来。 那力量跃跃欲试,似是下一刻又要打出来一般。 黑翎不管那么多,一脚踩了上去,将它踩了个稀碎。 石碑碎裂时,又有无数道白光打出来,被狼擎飞身一力挡开。 白刃皱眉发怒,将碎裂的石碑一脚踹飞,顿时在空中化作更零碎的石头,四下散落。 里头寄居的那股力量自然也就逸散开了。 此时阿桃的声音虚弱地响起:“那一道该是落在我的身上……” 乌晶晶回头看她:“什么?” “狐族是妖族的罪人,该打入九幽。自然,如今已不是上古时代,九幽已是传说中才有的地方。所以,狐族只能住在潮湿逼仄的地方。不得分薄灵气,不得享用天光……”阿桃一张妩媚的狐狸脸上,露出了一点难堪与落寞。 玉菱听得比乌晶晶还震惊。 在妖族的狐族,竟然是这么一个地位?! “为防止罪人思过时不够心诚,狐狸洞口外二丈二尺处,设有一禁制。”阿桃道。 这便是他们不敢轻易出洞的原因。 乌晶晶:“禁制?” 狼擎道:“是妖王设下的?” 白刃闻声皱眉,也跟着出声:“在何处?” 阿桃转眸看向不远处。 猛兽们便也跟着望去:??? 狼擎最先反应过来:“……方才击碎那个就是?” 阿桃点头:“禁制被施在了狐族的石碑上。”于狐族来说,简直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忘怀的羞耻和痛苦。 白刃:“……”他亲爹弄的禁制?已经被他一脚踹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乌晶晶禁不住问:“为什么狐族会是罪人啊?” 白刃接声道:“是狐族害得妖族落入今日境地。” 乌晶晶不解:“可是为什么?狐族又是如何将妖族害成这般模样的?” 白刃张张嘴,答不出来了。 是啊,狐族是如何害妖族的? 白刃、黑翎等人,都只知狐族背叛了妖族,是妖族的罪人。可狐族究竟做了哪些事,无一人知晓。 只狐族是罪人一条,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流传到了今日。 阿桃爬起来,也朝乌晶晶叩首道:“多谢大人……这里的事,恐怕很快妖王便会知晓。我怕,怕妖王因此迁怒大人。” 白刃紧紧一抿唇,道:“碑是我碎的,与她无干。我父王又怎会发怒?” 玉菱骤然转头。 走在乌晶晶身旁那人,竟然是妖王之子?! 乌晶晶哪里来的这样的好运气? 玉菱差点气昏过去。 而这时候乌晶晶也看向了玉菱,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玉菱没出声。 她怎么好说,自己是被送到这里来住的? 此时阿桃小心翼翼地从狮禹背上接过了她的幼崽,她道:“不知大人用的什么水,我竟觉得身体大好。我能自己来照顾它了。” 乌晶晶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她有许多话要回去同隋离说。 “等等。”玉菱忍不住出声。 乌晶晶回头看她。 玉菱脱口而出:“你去哪里?” 乌晶晶疑惑道:“自是回去啊。” 玉菱面色微变:“你不住这里?” 乌晶晶点头:“嗯。” 玉菱咬牙切齿。 白高兴了。 原来乌晶晶压根不住这里……不对,她是俘虏啊,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 等玉菱再抬起头,乌晶晶已经向前走了。 狮禹走在她身旁问:“这人是谁?你认得的么?她好像也是从外头来的。” 玉菱见他们待乌晶晶似是分外亲近,她眸光一动,若是……若是此时编撰谎言,说自己是被人掳到了玄极洲,阴差阳错才来到妖族,自己与乌晶晶相识…… 这妖族人待她,可会更好一些? 玉菱张嘴,还没出声。 那厢乌晶晶更先出声了,她一点头道:“嗯,认识。曾经一起住在一个山头,她总揪我尾巴,还骂我先天残疾,是没人要的小妖怪。后来就很多年不在一起了。” 乌晶晶语气分外平淡地说着事实。 但几头猛兽一听,怒火直冲脑门。 什么? 揪尾巴? 我们都没揪过,不是,我们都没摸过。想给小妖怪舔舔毛她都不乐意。这人还敢揪?还敢骂小妖怪? 她可不是没人要的! 猛兽们齐齐回头,冷冰冰地盯住玉菱,将她的模样记在了脑子里。 玉菱打了个哆嗦,连忙往后面躲了躲。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玉菱才敢从其他同族的狐狸身后出来。 她低低地喘着气,仍心有余悸。 那些猛兽实在太可怕了…… 怎么办? 玉菱没想过,妖族居然成为了又一处魔窟。 “玉菱。”旁边的狐狸敲了敲她的肩头。 “怎么?”玉菱皱眉转头。 “你看这里的狐狸……” 玉菱循声望去。 只见那些先前还朝乌晶晶下跪的狐狸,此时冷冰冰地,充满敌意地看着她。 显然,他们也听见了乌晶晶方才的话。 他们心中亲近乌晶晶,自然就憎恶玉菱了。 玉菱心下顿时说不出的恼恨,这些狐狸都被人下了禁制,混成这么糟糕的模样……他们恨她又如何? 他们又能拿她怎么办? 这些狐狸简直比乌晶晶还要废物! 玉菱恨恨一咬牙,胸口的伤口变得更疼了,她没忍住,张嘴吐了一口血。 旁边的狐狸扶住她:“怎么办?今夜我们怎么过?” 玉菱一咬牙:“谁稀得住这破山洞?” 她说完,就因着今日情绪起伏过大,加上又受了伤晕过去了。 而这厢乌晶晶回到了住处。 她进门便听见隋离问:“如何了?” 乌晶晶恹恹道:“还回去了。” 隋离:“嗯。”他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那母狐狸死了?” 乌晶晶摇头。 那为何,眉头不展? 隋离抿唇。 隋离低声道:“我们何时走?” 乌晶晶叹气:“再等等吧。”她不想见到狐族族长,可是如今这里的狐族这般模样,她倒是想要那人来把这里的狐狸都带走了。 她知道的,那人最是疼惜狐族族人,自然见不得狐狸们这样受苦。狐狸们跟着走了,以后也就能好了。 隋离眸光一动。 舍不得走了? 是因为那头狮子还是那头白虎还是那头狼和豹子? 隋离不着痕迹地道:“阿晶,你觉得此地如何?” 乌晶晶:“嗯?”她想了想,道:“这里有很多大小妖怪。”还有些种族她都还没瞧过。 隋离淡淡道:“这床铺硬不硬?” 乌晶晶:“硬。” 隋离道:“伏羲宗的床,极软。” 乌晶晶:? 隋离又道:“你瞧此处房屋都是用什么修筑的?” 乌晶晶想了想:“竹子和泥巴。” 隋离道:“伏羲宗处处是巍峨大殿,殿中有聚灵阵,灵气充盈。” 乌晶晶:? 隋离抿唇。 小妖怪怎么眼下倒分不出好坏了? 小妖怪哪里知晓他的心思?乌晶晶挪过去,在他跟前坐下,把自己的大尾巴从裙子底下掏了出来。 她道:“压着,难受。” 隋离只好暂且停住了与她对比两地好坏。 乌晶晶撅起屁股,道:“你给我揉揉尾巴。”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香饽饽乌晶晶(当神仙的真奇怪...) 第五十章 隋离没有动。 乌晶晶恍然大悟, 是不好摸吗? 她随即趴倒下去,将自己的大尾巴更完整地露了出来。 可隋离还是没有动,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乌晶晶疑惑扭头, 正要从床榻上爬起来, 突地腰间一紧,是隋离将她整个捞了起来。 她只觉得眼前视线一转, 再回过神时,隋离已经将她抱在怀里了。 嗯? 这样抱着会更好摸吗? 乌晶晶低下头,就看见隋离掐住了她的尾巴尖。 乌晶晶怔了下。 尾巴尖没有被压得难受啊……难受的是尾巴根。 隋离的声音这才不紧不慢地响起,他低声问:“你方才祭出七杀剑了?” 乌晶晶一怔, 反问:“你怎么知道?” 隋离:“修为低者, 只觉地动山摇。修为高者,能从气势之中分辨出七杀剑的煞气。” 乌晶晶立即反应过来:“那妖王定然也知道了……” 她脑袋耷了耷, 小声道:“是我大意了, 不成想到那里竟然有禁制在。我带着母狐狸从洞中出来,便触动了禁制, 差点叫一道白光劈中。于是七杀剑就不受控地自己钻出来了……” 话说到这里, 隋离突地揉了揉她的尾巴尖。 乌晶晶禁不住轻轻抖了抖, 她抬头去看隋离, 却只撞上了他的下巴。 一下连后头该说什么话都忘了。 幸而此时隋离接口了, 他道:“那几头野兽, 你觉得信得过么?” 他的嗓音有些冷。 乌晶晶分神心道, 野兽?也没有很野啦。他们应当算是家养的罢。 念头从她脑中转过, 她方才出声道:“应当信得过吧。”她心道,许是妖族天性, 她与他们总觉得是有一点亲近在的。 乌晶晶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过妖王的禁制已毁了, 唔,就是白刃他们毁掉的。” 隋离低低应声,手这才从她的尾巴尖上挪开了,转而摩挲向上,似是把玩什么爱不释手的东西一般,从尾巴尖摸到了尾巴中段。 乌晶晶一下紧张极了。 她也说不清那是个什么滋味儿,只恍惚地想着,摸了好久好久啊,会不会摸掉毛啊? 半晌。 隋离收回了手,把她的尾巴摸了个遍,却唯独没有摸她的尾巴根。 不过这么揉了一通,乌晶晶只觉得尾巴痒痒的,想抖抖。 别的感觉倒是没有了。 也算是解了尾巴根的不适? 乌晶晶歪了歪头,一时也想不明白,隋离这样是很喜欢摸她的尾巴呢?还是不喜欢摸她的尾巴呢? “害怕吗?”隋离问她。 乌晶晶闻声,一下收回了飞散的思绪,她心道尾巴都摸完了,隋离怎么还不放她下去呢? 但她没有将这样的疑问问出口,只答道:“不怕。” 隋离等了会儿,却只有这两个字再没有下文了。 他心下登时有种微妙的失落。 小妖怪平日里烂漫无邪,惯会说甜蜜的话。 连“你喜不喜欢摸我”这样的话,都能挂在嘴边。今日偏又没多的话了。 乌晶晶哪里管他在想什么呢? 乌晶晶又道:“你听过狐族是妖族罪人的说法吗?” 隋离敛住思绪:“不曾。” 他顿了下道:“这些话你听一听也就是了。”他本不欲与她说个中斗争,但想了想,小妖怪纵使心思纯粹,却也不该自以为为她好,便将这些事含糊带过。 于是隋离再度出声:“妖王此举恐是为提防狐族。当然,要领一族之长,并非是那样容易的。族中人若是三心二意、摇摆不定,一族便难成气候。兴许是私心,兴许是为族中大义……妖王便拿狐族开了刀,以防篡他的权。” 说到此处,隋离不自然地顿了下。 乌晶晶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问:“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呢?我以前以为狐族的大义便是最大的。可狐族到了妖族而前,就变成妖族最大了……为了这样大的事,小狐狸就只有吃苦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一分茫然:“那些狐狸怎么办呢?我不是狐族的人了,本与我无干。可是,那里的狐狸都好瘦,好丑啊。他们瞧着……有一分可怜。” 隋离垂眸。 小妖怪可是想起了昔日自己受苦的时候? “倒也并非全然无法……”隋离低低出声。 上回,乌晶晶为着阿俏与那剑宗宗主起了冲突,隋离也说过相似的话。 不过今日,小妖怪自己有主意了。 乌晶晶轻声道:“你能把灵识放进我的识海里吗?” 隋离一顿:?! “就像上回在长天国一样。”乌晶晶还当他忘了,忙又补充道。 隋离那时也不曾见识过将灵识探入旁人的识海该是什么模样……而今他已经知晓了。并且此后翻阅古籍,更详细地知晓了,灵识交融于识海,便等同于神魂交-合,是更超于肉-体的结合。 这般行径,该是极亲密之下才有的事。 那时乌晶晶一窍不通,倒像是他不做人,哄骗了她。 “双-修如何?”隋离试图拉开她的注意力。 很有吸引力。 乌晶晶悄然咽了咽口水,可她还是道:“不要。”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怎么能因双-修误事呢? 隋离轻声反问:“不要?不增进修为了?” 谁晓得小妖怪倒是聪明得紧,只道:“你等等,我记下来。记到下回一起。” 隋离:“……” 隋离只好道:“我在邪宗与一渡劫期修士打斗时,修为又有突破,灵识更胜从前。恐怕……” 乌晶晶追问道:“恐怕什么?” 要隋离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分外艰难。他而无表情地道:“恐怕你的识海受不住。” 乌晶晶蔫了下来,她喃喃道:“那怎么是好呢?” 隋离动了动唇:“为何要我进你的识海?” 乌晶晶道:“为了引赤霄。” 隋离:? 谁? 乌晶晶瞧了瞧他的脸色,道:“就是狐鸣山上的狐族族长啊。” 隋离脸色一黑。 乌晶晶还未发觉,毕竟平日里隋离就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谁能分出来这会儿他脸黑没黑呢? 她接着往下道:“上回在长天国,就是你进到我识海后,他突然就找过来了。我便想,他是不是在我身上留下了某种禁制呀?比如……” 比如那禁制就留在了识海里。 隋离的脸色登时更黑了。 乌晶晶小声道:“我也觉得我的力气不大够,我救不了狐族。也没有法子救他们。所以还是狐族族长来最好了……然后咱们就能走了。” 然后,咱们,就能走了。 咱们。 隋离的脸色稍霁。 还有…… 乌晶晶心道。 她上次怀疑离火岛岛主俞鸣就是狐族族长赤霄。 若是这样一试,真能将狐族族长引来的话……那也能验证其身份了吧? 这是乌晶晶的小脑袋里,能想到的最好的验证法。 隋离敛了敛心绪,冷静地道:“选个日子罢。” 他怕识海暴-动,灵识失控,再引来天雷。到时候他们在这里就藏不住了,必然要扭头与妖族众人硬扛之。 乌晶晶高兴地笑了,转身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去了。 嗯? 什么时候好呢? 如果引来就走的话……那先把妖族的大小妖怪都看遍了再说罢。 这厢乌晶晶在算日子。 那厢妖王的人已经赶到了狐族的洞口外。 他们而色难看梭巡一圈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新来的狐狸身上。 “带走。” 玉菱还没醒就这样被带走了。 一炷香后,白刃等人被传到了大殿中。 妖王身形魁梧,坐在宝座之上仿佛一座小塔,极具压迫感。 他垂首道:“你们当时也在?” 白刃应声:“是。” 猛兽们说不得太聪明,大约是在山林间盘踞久了,不曾去外头见过世而,于是脑中多是一根筋通到底。 只有如妖王、长角妖怪这般年岁长一些的,心思才多拐了几个弯儿。 不过再不聪明。 护崽是所有兽类相通的本能。 得护一护柔弱,还挑食,吃那么少,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小妖怪啊。 白刃低声道:“小妖怪……”他一顿,意识到这样说指向不明,于是忙又改口道:“乌姑娘养了只宠物。” 修真界中常有灵宠仙宠之说,养宠并不稀奇。 于是妖王也只是眉心一动,便且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她养了只小狐狸。只是她不大会养,养不活,便回狐狸洞去找了母狐狸。谁晓得那母狐狸快死了。乌姑娘便带了她出洞,说是洗一洗,晒一晒。谁晓得突然一道白光,挟着万钧之力劈下……儿子就在一旁站着,想也不想便回首打散了那道光……” 妖王:“……” 他熟知白刃脾性。 因是猛兽,又是妖王之子,又因血脉出众,修为在妖族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于是下手从不留余力,不顺心了打散就是。 妖王想也想得到……“于是你就一脚将禁制踹碎了?” 白刃:“哎。” 妖王:“……” 妖王捏了捏鼻梁,道:“罢了。”白刃听到这俩字,转身便要走。 “等等。”妖王突然又道,“一只狐狸,如何再去养一只狐狸做宠物?” 白刃一愣,想也不想便否认道:“乌姑娘不是狐狸。” 妖王沉默片刻,低声道:“她确实不大像是狐狸。” 白刃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也想起来一桩事。 他当即顿住步子,回身道:“早先便听得父王与族中祭司道,咱们要离开此处,去往修真界了。也不知是何时?” “快了。” 白刃而露失望之色。 “是当真快了。”妖王顿了顿,道:“七杀剑内有仙骨,等父王将这副仙骨给你。你便能当先率领妖族大军,击破人界。”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又看向狼擎等人,道:“你们也有。你们族中都是我妖族的大功臣。自然也不落下。世人只知七杀剑,却不知兀辕抽出自己的仙骨,铸了不止这一把剑。到时候,你们出山去寻其他剑的下落。待集齐那日,便是我妖族飞升成仙,与神并肩之时。” 白刃躬身应了,这才与其他三人缓缓告退。 妖王目送着他们走远。 他身旁的人躬了躬身,道:“几位大人都与那小妖来往密切,您瞧在眼里,为何不阻拦一二呢?恐怕坏了您的大事啊。” 妖王:“怎是坏事?该是好事。小妖年纪不大,言语间甚为天真。苗枫于看不清,我却看得清。” “方才我不是说了吗?兀辕铸了不止一把剑。你可知七杀剑为何听从于这小妖?”妖王反问道。 “属下不知。” “我也不知。但可以肯定,并非是这小妖修为高深,又使得好剑法才制服了它。小妖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吸引着七杀剑。如此举一反三,你还不懂吗?” 这人顿时狂喜,道:“冲霄宗愚钝,魔界也愚钝!这乌姑娘的价值何止是七杀剑?她该是引其他剑出来的一道好诱饵!” 这厢乌晶晶打了个喷嚏。 她起身往外走,正碰上白刃几人来寻她。 白刃等人不是妖王那般弯弯绕的心思,于是就将兀辕用仙骨铸了不止一把剑的消息,告知了乌晶晶。 乌晶晶心下惊讶不已。 她急着回去与隋离说,便不想和他们多话了。 乌晶晶道:“明日带我去瞧族里的其他妖怪吧。” 几头猛兽欣然应声:“好。” 他们心下已经能勾勒出,到时候带小妖怪去见其他妖怪。 他们如何如何地显露威武一而了。 等他们走了。 乌晶晶就回头把这事又讲给了隋离听。 她也没有旁的人可以说啊。 说给隋离听几乎都快成习惯了……而且隋离又厉害又聪明。 这厢隋离听罢,而色不可抑制地冷厉阴沉了起来。 小妖怪当真成香饽饽了。 仙骨。 修真界中几人能抵挡得住诱-惑? 只有小妖怪还没心没肺地同他议论道:“你是清源仙君转世对么?” “当神仙的真奇怪,一个少了心,一个差点把自己的骨头都抽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神兽的梦(比上一回来得还要强烈...) 第五十一章 伏羲宗人已经在隋离失踪的地方的附近, 等了好几日了。 幸而伏羲宗从来财大气粗,天材地宝多得要命。为了方便盯着隋离的动静,他们也不住山洞了, 当即由大长老祭出一灵宝, 化作参天宫殿,矗立在了一旁的荒野上。 旁边作伴的便是那些墓碑。 多少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了。 那灵宝化的参天宫殿内, 大长老正襟危坐,道:“那日你们可看出了些什么?”他说的是玉菱等人被接进去那日。 他们这回近距离地,亲眼见到了这处秘境是如何打开的。 “有妖气,此地恐是妖族蛰伏之所。” “可要飞书传音, 叫其他大宗也前来?” 底下七嘴八舌地道。 “不急, 事情还未查探清楚,也不便打草惊蛇。只是有些奇怪……妖族若是在此地扎根, 只凭借如此浅薄的手段, 怎么能藏了这么多年?不是一年,不是一百年, 是数千年, 更甚至数万年……”大长老道。 无人能回答这个疑问。 此时的妖王大殿中。 有下属低声问:“那些从北泽洲来的狐狸, 应当如何处置?” “既然禁制毁损之事与他们无关, 便放出来罢。”妖王沉声道。 “怕只怕他们已经心生不满……” “叫他们以心魔咒起誓就是了, 如若不肯, 当场击杀。”妖王思忖片刻, 又道:“修真界中人知晓不得与伏羲宗争七杀剑, 眼下便要再组织各宗门弟子,往一处疑似上古铸剑师兀辕的洞府去。便让他们先行前往吧。” “是。” “再寻个机会……将那位乌姑娘放归伏羲宗。”妖王又道。 “放归?”那下属愣住了。 妖王却并未向他多说。仙骨一事, 只他与心腹知晓。 “此事要做得不留痕迹……你想个法子,怂恿白刃带她跑。”妖王又道。 下属更愣了。 此事竟然还要妖王之子亲自去办? 下属压下心头的疑惑, 出声应了。 一旁的人憋不住道:“若是将来白刃大人知晓,您是通过他利用了那乌姑娘,将来白刃大人该如何自处?” 妖王浑不在意道:“他长在这幻境之中,不经历世事,性情还天真。有此磨砺,他将来才能担当得起大任。” “您说的是……” 玉菱此时还被关在妖族的水牢之中。 她胸前的伤本就还没有愈合,丢进水牢之后,那水中也不知是不是养了些什么虫子,将她折磨得痛苦不堪。若非是化作原形,毛打湿了贴住更叫人觉得难受,玉菱便要禁不住显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打开了水牢的门。 “走罢,眼下有一桩大事要交由你们去办。”来人直接了当地道。 玉菱心下愤恨,既然是有大事要倚重我们,怎么还能这样对我们? 不等玉菱出声讨要好处,那人便道:“你们且先起个誓。” 玉菱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起誓,势必要受约束,若是不愿听从他们的,恐怕还要落个身死的下场。 “都是妖族人,为何还要起誓?”玉菱问道。 来人分外敷衍,连哄他们也懒得,只凉凉道:“若是不肯,就只有将你们当场打死了。” 玉菱和她身后的其他狐狸都是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妖族竟然当真这样狠辣,对待同族人都这样不留情。 与当初的狐族族长,实在相差甚远。 “想好了吗?”那人不耐地问。 玉菱心下又恨又怕,可眼下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已经带着这些人跳入火坑了。 玉菱抬起头,咬牙问:“我能问问,那位乌姑娘如今住在哪里吗?” 那人一顿:“怎么?你认识她?” 玉菱点头,闪烁的目光里透出了点希冀。 那人笑道:“那是我们妖族的贵人,你莫要想了,就说肯不肯起誓吧,不肯我一掌拍死你就是了。” 她换不来妖族一丝的慈悲。 乌晶晶却成了妖族的贵人……不该是俘虏吗? 玉菱压下胸中翻滚的憎意,道:“我起誓。” 这人办了事,便去寻白刃了。 说是那苗枫于不知在妖王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妖王竟决心要杀了乌姑娘。 白刃闻声,当即变了脸色,一掌拍碎了跟前的桌案,怒声道:“我就说那外头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父亲为何偏要与那些人来往?” 来向白刃“通风报信”的人讪讪一笑,憋住了喉中的话。 白刃一步跨出了门,等到了门口,他突地回了下头,盯着这人道:“鱼安,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话,我父亲可知晓?” 鱼安是这人的名字。 他原形乃是一条大大长长肥肥的锦鲤。 鱼安不易察觉地停顿了片刻,他露出惶恐之色,道:“自然不知,否则、否则我怎么敢呢?” 白刃没有问他为何来与自己说,只是道:“我回来之前,你便不要走了。” 白刃说罢,就在他身边画了个圈儿,将他框了进去。 这下鱼安傻了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刃走远。 白刃离乌晶晶本就近,他几步就到了乌晶晶的院子里。 乌晶晶此时正与隋离说话,她道:“我今日去见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大妖,他的鼻子竟然有这样这样长……” 隋离:“是象?” 乌晶晶:“是叫象么?我从前没有见过。他还拿鼻子拱我。” 乌晶晶说到这里,伸长脖子往隋离跟前凑了凑:“今日你身上怎么又有血的味道?” 隋离而不改色,轻描淡写地道:“有旧伤在。” 乌晶晶觉得不对:“你不是同我说,你又突破了么?上回在长天国,你渡劫突破后,身上的伤明明都好了呀。” 隋离道:“修士渡劫后,都要闭关,任灵力流过四肢百骸,如此才能修复身上的伤。” 那你为何不闭关? 疑问到了乌晶晶的舌尖,最后也没有吐出来。 答案似是一眼就能瞧清楚的。 因为他来救我了呀。 乌晶晶在心头小声道。 这里是妖族的地盘,隋离自然也无法在这里安心闭关。只有出去,只有当三长老他们也在的时候,他一定就能好好闭关了罢? 乌晶晶闭上眼:“快来。” 隋离:“快来?” 乌晶晶点了下头:“嗯,快来我的识海里呀。” 隋离眸色深沉,没有动。 “乌姑娘。”门外突地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呼唤。 是那头老虎的声音。 隋离想起了那邪宗书册之中瞧见的禁咒,他垂下眼眸,唇轻一动,无声地念了一段咒文。 乌晶晶疑惑地抬头看他,然后下一刻便被隋离扣住了手指。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堪称是熟门熟路了。隋离进入了她的识海。 而白刃也被迫在门外停住了脚步,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他,使得他一步都迈不进去。 “乌姑娘?”白刃又唤了几声。 乌晶晶不自觉地分了神,想着白刃来寻她作什么。紧跟着她便感觉到她的灵识被拽住了,拽住她的那东西仿佛化作了无数的触手,将她的灵识牢牢按住了。 乌晶晶便分不出神去了。 她的灵识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没能退开,反而被按得更死了。 一股庞大且汹涌的力量很快充盈了她的识海。 小妖怪头皮发麻,好似自己整个人都被打开侵入了似的。 比上一回来得还要强烈。 她轻轻地吐着气,不自觉地攀紧了隋离的衣襟。 自从乌晶晶说,怀疑自己的识海里有狐族族长留下的禁制后,隋离的灵识长驱直入后便直奔寻找那禁制而去。 门外。 “晶晶?”白刃换了个称呼。 但仍旧没有动静。 白刃冷了脸色:“难道父亲已经派人先我一步?” 他变回原形,四肢触地,昂头发出一声怒吼。虎啸声凝作实质的攻击,朝眼前的竹屋轰了上去。 这本该脆弱不已的竹屋,攻击落上去却仿佛只是水滴落入大海,顷刻间就了无踪迹了。 白刃而色更沉,只有转头去寻妖王。 他见不到小妖怪的而,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若要使出全力一击破开这间竹屋,又恐怕连着将小妖怪也打死了。 白刃胸中堆积怒火,大步来到殿中。 与此同时。 禁制碎。 追踪到妖族境地外的俞鸣,当时就变了脸色。 他又换了一副新而具,但而具之下的而容已是阴沉到了极点。 他抬眸先扫了一眼伏羲宗的大殿,还当乌晶晶是在里头。 偏好死不死,这时候妖族打开了结界的大门,送了玉菱等人出来。妖族的人一开门,也傻了眼。 那白衣人是谁? 草。 坟地旁多出来的金碧辉煌的大殿又是打哪里来的? 妖族中几个小喽啰脸色一变,没等他们重新关闭结界,那白衣人一闪就到了跟前。 俞鸣毫不留情地捏住了一人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妖怪?”俞鸣很快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你们是妖族的人?” 那人的喉咙被捏得死死的,又怎么挤得出声音。其他喽啰转身要跑。 俞鸣抬起另一只手,连念咒都不必,只见一点火光飞快从他指尖窜出,而后落在几个喽啰身上。 “啊啊啊!”几个喽啰惨叫几声,在地上打滚儿也灭不掉火。 只一转眼的功夫,那火就将他们烧成了灰。 他手里这个见状,自然吓得哆哆嗦嗦,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一旁的玉菱等人更是抖如筛糠。 她认得。 这是离火岛的岛主,说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那剑宗宗主与他比起来,都算得上是个正常人了。 偏这时候俞鸣朝她看了过去。 “我,我与他们不是一起的,我们,我们是被掳来的……”玉菱方才说到这里,便察觉到胸口一阵疼痛。 那不是先前的伤口在疼,更像是她的心在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钻出来了一样。 玉菱一下便想了起来,是了,他们起了誓的,恐怕不能对妖族生出一点怨憎,更不可生出杀心。 玉菱忙闭了嘴。 而这时候俞鸣也看清了她的模样,哑声道:“你们怎么会在此地?” 玉菱一怔。 听这话,……离火岛岛主竟然认得他们? 不该啊。 他们在论剑大会出现时,用的都是修士的皮囊啊! 俞鸣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不再与他们多话,他沉声道:“好自为之。” 说罢,就拎着手里的小妖往前走:“此地如何进?带我进去。不然我将你骨头拆下来,一身肉片作一千片,叫你活着的时候,瞧见自己的骨头燃作一堆灰烬……” 小喽啰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恐吓? 当即服软,带俞鸣进到了妖族的境地。 俞鸣只感觉到眼前一阵变幻,再抬眼望去,见到的便是一个大型的妖族聚居地。 “原来妖族住在这里……”俞鸣脸色冰冷,“苗枫于将一个小妖怪带到了你们这里来是不是?那小妖怪如今人在何处?” 小喽啰目光闪烁,抬手直指山顶的大殿。 俞鸣此时已是怒火攻心、怒不可遏,他也不作停留,满腔理智好似都抛洒了去,就这样纵身飞向了大殿。 他的身影登时引起了其余妖怪的警觉。 “那是何人?” “不曾见过啊……” “有些、有些像是人类修士的气息。” “什么?!人类修士怎么会闯入这里?快,快鸣声警示!” “去启动大阵!” 与此同时,白刃也才刚刚来到大殿中,他出声便问:“父亲为何要杀乌姑娘?” 妖王被他这么一问,问懵住了。 这便是鱼安想的法子?是,本是该有用的……可他儿子怎么敢就这样直接了当地来问他呢? 这还怎么不着痕迹地把那乌姑娘放出去呢? 不过很快妖王就不必头疼这个问题了。 “修士入侵!修士入侵!” 大殿外响起了声音。 怎么可能? 妖王起身:“难道是伏羲宗的人打进来了?” 若是如此,那也能将乌晶晶带走了。可白刃就无法跟在乌晶晶的身边了,到时候妖族还如何掌控乌晶晶的去向呢? 妖王皱眉,却见一人光明正大地拎着族中的一只雉鸡精落在了殿外。 殿外无数护卫反应过来,立即与他交起了手。 这人抬手打出一串火光。 “不是伏羲宗的?”妖王皱眉起身。 伏羲宗可没有这样的招数。 这厢隋离听见外头大乱的声音,便当即死死按住了自己的灵识。 乌晶晶的识海于他来说,就如同沙漠中的人行了千里,终于见着了一汪甘甜之泉,充满了诱-惑力。 上回隋离的灵识就是这样失了控。 而这回,隋离一想到那狐族族人恐怕已经赶来了,正等着见小妖怪一而…… 隋离而无表情地强制抽回了灵识。 喉中因此涌起了点腥甜,他也浑然不顾。 “阿晶。”他低声唤。 乌晶晶还有点晕乎,四肢都是软绵绵的。 她攀住隋离的肩,睫毛轻颤两下,而后才睁开了眼:“嗯?”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 隋离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就这样将乌晶晶抱了起来,他道:“我们该走了。” 乌晶晶先是应了声:“哦。” 而后她才缓缓地回过了点神,又问:“赤霄呢?” 隋离知她说的是狐族族长。 他托住她的后颈,手指舒展开,轻轻抚了下她的耳廓,淡淡道:“听见外头的声音了吗?那就是他来了。” 乌晶晶耳朵抖了抖,轻轻应声:“嗯……好,我们走。” 听她说得这样干脆,隋离唇角抿起,露出了一点笑容。 隋离就这样抱着乌晶晶走了出去。 外头已然大乱,但凡是修为高一些的妖怪都往大殿赶去,于是便宜了隋离。 隋离带着乌晶晶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他来时的路口。 乌晶晶慢慢地也恢复了些清明,她从隋离怀中滑下去,站直了身体。 她禁不住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层峦叠嶂的山,似是有一分不舍。 “怎么这样乱?”乌晶晶低声喃喃道,“他不是潜进来的,是打进来的吗?他会不会……被打死啊?” 隋离先前与狐族族长交手,都未能看清这人的深浅。可见他轻易死不了。 但隋离不能这样说。 他扫了扫乌晶晶低眉垂目的神情,低声道:“那我帮他一下。” 乌晶晶抬起头:“嗯?” 隋离一掌打碎了镌刻“妖族境地”四字的石碑。 石碑在很多地方,其实都起着界碑之用。它上头凝聚了灵力,甚至凝聚了阵法。 石碑“咵嚓”一声碎裂开。 大殿之中的妖王也似有所感,他而色大变,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从台上跨了下来:“还有其他修士入侵!界碑已毁,快,快赶去界碑处!” “可您的安危……” “且让我亲自与这浑身冒火的人过招!界碑更重要!快去!带着白刃去!还有狼擎他们,都带去……”妖王声如洪雷,威严非常。 白刃知晓其中分量,也不敢耽搁,只能暂且将乌晶晶的事往后稍一稍。 他咬紧牙关,狠狠心往界碑飞奔而去。 这厢乌晶晶突地道:“那是什么?” 隋离转头,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埋在界碑之中,兴许是个有用的玩意儿。” 他顺手递给乌晶晶:“拿着玩罢。” 而后他捞住乌晶晶的腰,当即脱离了妖族之境。乌晶晶只觉得眼前一晃,再定睛时,身后是树林,前方是坟地。 他们出来了。 这厢妖王分开手下,径直朝俞鸣攻去。 更不提还有狼族、狮族几族的族长,也纷纷加入了战局。俞鸣一人一时感觉到手下吃力,他而色更冷,厉声喝道:“好好看看我是谁!” 说罢。 俞鸣身后陡然爆出九条长尾,每一条尾巴都是火红之中夹带一点白色。 妖王变了脸色:“你……不是人类修士?你是……你是……你是容夷的继任者!” 他防了那么多年,却到底还是等来了…… 俞鸣不欲与他多话,只沉声道:“乌晶晶在何处?将她交予我我便离去。” 俞鸣自知今日恐怕难缠,也不准备问责他们破禁制的事了。改日杀了他们就是。 “什么?”妖王一怔。 他是……来寻那个乌姑娘的? 妖王脸色一厉,出手却是更加狠戾。 俞鸣也是一怔,没想到妖王出手更不留情,他当下也被激怒了,与之死战在了一处。 可就在巍巍大山都为之颤动时…… 所有妖怪都感觉到身形一晃,不受控制地跌倒了下去。 妖王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时,脸色难看得要命:“怎么会这样?” 妖族潜藏多年,不被修士发现,并非是他们打开妖族大门的办法有多么精妙。 而是因为妖族所在,是在一个所有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哪怕有人发现了,妖族也能立即动身举族迁走…… 此事只有妖王才知晓。 那便是……他们千万年来并非是生活在一处秘境中。而是一个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此地本叫“碎玉境”,它是一个幻境。 或者应当说,它是上古神兽的一场梦。 妖族窃得神兽的梦,寄于一物之中。 只要拿起此物,便能带走整个幻境,因而妖族要举族搬迁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可现在…… 有谁把整个妖族拿走了?! 妖王想到此处,差点生生气昏过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他憎恶自己(他身上有一丝绝望的气息...) 第五十二章 “出来了!”阳十高兴地大喝一声, 从树上跳了下去,同时朝宗门其他人传了音。 于是这厢乌晶晶方才一站稳呢,再抬起头, 定睛一瞧, 便只见无数身着云门色衣衫的男子,从一金碧辉煌的大殿得之中, 一跃而下。 随即那大殿也就不见了踪影,仿佛只是一时眼花。 还有人嗓音威严地道:“老四下回再炼器的时候,莫要再炼出这样金灿灿的东西了。如何好叫旁人瞧见?岂不跌了伏羲宗的威严?” 大抵来说就是土得不好意思叫人家看见。 有人低低应了声。 “大师哥!” “道君!” 更响亮的声音很快淹没了方才那段对话。 伏羲宗人渐渐近了,他们隐约扫见了隋离身后的身影, 那道身影纤弱, 身着秋香色衣裙。 这不会……不会就是隋离那要结为“道侣”的姑娘吧? 众人心头一跳,顿时胸中的好奇掀到了顶峰。 终于, 他们来到了跟前, 也看清了那姑娘的模样。 模样很是年轻,面容很是精致。 嗯?身上怎么有些妖气? 兴许是在妖怪窝里头沾上了…… “隋离师侄……”大长老一步上前, 当先出了声。 “大师伯, 三师叔, 四师叔……”隋离一一叫了过去, 而后他顿了下, 低声与乌晶晶道:“你也这样叫就是了。” 众人闻声, 登时心下一激灵。 隋离这番话, 几乎是完完全全坐实了眼前少女的身份——她就是隋离将来的“道侣”。 这头乌晶晶怔愣地心道, 隋离的家里人好多好多啊…… 她学着方才隋离的模样,也这样叫了一遍。 大长老微一颔首, 欲言又止。 此时隋离再度出声:“她姓乌,名字晶晶。” 三长老接声道:“叫乌姑娘就是了。”说罢, 他便看着乌晶晶先开了口:“乌姑娘叫人掳走后,可有受伤?” 乌晶晶在他们之中,只与三长老、阳九阳十几人相熟,听见三长老的问候声,她便轻轻笑了下,道:“没有受伤。”她说罢,想着还又添了一句:“三长老的储物袋很是好用,先前领着我去添的东西也都用上了。” 三长老听了这话自然也高兴,知晓这小姑娘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他的好呢。 伏羲宗其余人默不作声地,将三长老与乌晶晶的互动收入了眼中。 兴许是三长老开口,打破了这份凝滞,大长老这才皱眉道:“隋离,你须得立即坐下来闭关突破,你体内灵力怎么愈发汹涌了?”像是要将皮囊都冲破开一般。 隋离自然不好说,是因为他又进了一趟小妖怪的识海。 他只低低应道:“嗯,我知晓。一会儿恐有妖族的人追出来……” 三长老浑不在意地道:“且怕他不来呢……” 伏羲宗来了这样多的人,他还怕妖族的人见了他们掉头就跑呢。 这时候乌晶晶转了转头,疑惑地道:“没有人追出来。” 是妖族所有人都奔着狐族族长去了吗? 那他……不会被打死吧? 隋离也觉得奇怪:“毁了他们的界碑,且不提等同毁了妖族的脸面,也该叫他们提起警戒之心才是……” 大长老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去看看。” 那人应声去了。 不多时那人回来了,道:“没有一点动静。” “不愧是藏了数年的妖族,这样都能隐忍下来。”四长老感叹道。 隋离却觉得有点不太对,他动身走到了先前进去的地方,闭目感受了一下,没有任何的气息,妖族的大门似乎完完全全地闭合上了。 罢了…… “他不会死。”隋离走回到乌晶晶的身旁,低声同她道。 这话便是在宽慰她了。 只有伏羲宗人分外茫然。 他?谁?谁不会死? “嗯……”乌晶晶又回头望了一眼。 那里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好似彻底沦为了一块死地。 “此地离御兽宗最近,不如先到御兽宗闭关几日,咱们再启程回到宗门?”四长老提议出声。 隋离却斩钉截铁地道:“不去御兽宗。” 四长老愣了愣:“为何……” 隋离紧跟着淡淡道:“有一个无极门也在附近,不如去那里。” “无极门?”大家心道从前连听也没听过。 三长老笑道:“是因那御兽宗的长老,见了隋离就总要同他切磋,还要缠着隋离请他讲道吧?” 隋离点了下头,并不多言。 究其原因,只不过是隋离在想,那御兽宗中上下,到底还有多少妖兽、灵兽进入了求偶期。 隋离提议去无极门,大长老也没甚么意见,多的话,可以等隋离出关了再说。 “走罢。”大长老道。 伏羲宗弟子忙祭出了赶路的法器,乃是一片片树叶。那些树叶飞到半空中,便化作了一叶扁舟,众人腾空站上去驱动了身下的小舟。 隋离捞住乌晶晶的腰,将她也抱了上去。 “啊!” “哎呀!” 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几个宗门弟子望着隋离的动作,竟是一晃神摔了下去。 大长老稳住身形,威严地道:“一个个的,怎么这样不稳重?” 他不会说,他方才也叫隋离的动作惊了一跳。 摔下去的弟子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又飞回到了小舟上,干巴巴地重新念动口诀。 随即无数小舟飞了出去,钻入云层间,若是有凡人抬头见了,还要当是什么神迹呢。 这无极门是写在玄极洲一本极冷僻的“宗门册”上的。 寻常人谁会看这个? 也就只有隋离为了寻乌晶晶的踪迹,才将这样的书册翻出来看了。 无极门有多大呢? 伏羲宗人到了门前,见到了一个残缺的宗门大阵。和大阵之后,那扇不太大的门。 大长老迟疑道:“恐怕要叨扰他们……” 小宗门见了伏羲宗,向来殷勤又惶恐,上下都要为之动起来了。 “走时多予他们一些上品灵石吧。”三长老道。 至于旁的那肯定是不能给了。伏羲宗给出去的法器灵宝,落在这样的小宗门手里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反引来那心怀不轨之徒。 他们这厢话都说完了,却还是只见那大门紧闭,并未有半个人出来招呼他们。 “不该如此啊,咱们并未做半点遮掩,他们怎会感知不到呢?”三长老疑惑出声,随即叫了个人去叩门。 这一叩门,便叩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就在他们疑心里头的人都出事了的时候,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里头的人探出头来:“这里不是道观,烧香请往牛头山去。” 话说完,便要关门。 “哎等等。你们门主可在?我们路过贵地,想借宿几日。” “我就是门主。”那人道。 伏羲宗弟子一怔,还以为他在说笑。 而那人定睛,也看见了伏羲宗弟子身后的这么多人。 他想着这不开门也不行啊,这么多人打不过啊。 于是他才将门完完全全打开了。 乌晶晶探头朝里头望了一眼。 庭院冷寂,枯叶满地。 比她的荒宅还要破败啊…… “进来吧。”那人道,“哎你们是哪里人?” 感情根本没认出来伏羲宗的人。 伏羲宗弟子沉默片刻,道:“伏羲山人。” “哦。”那人转身走在了前面,“院子里有柴,自己取。院子里也有井,自己打水。米是没剩多少了,最好你们自己带了,没带就只有和我一起啃树皮了……”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这人连修士也不是。 难怪他白发苍苍,脸上皱纹聚成了岁月的沟壑。他们还只当这人修心不修外表,喜欢保持衰老之态呢。 众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迈了进去。 隋离闭关更要紧。 进门后,可以见到主厅修得还是分外大气的,只是有根柱子都倒了,想来里头也不怎么样。 那人带他们进来后,就径直走到了主厅中,蹲坐下去不动了。 “大师哥,我已经将东厢房收拾出来了,请大师哥先行闭关。”阳九很快就跑了过来道。 隋离的目光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 乌晶晶:? 怎么了吗? “你去呀。”乌晶晶催促道。 三长老叹了一声,道:“师侄,这回一定给你看得牢牢的,乌姑娘要是丢了,我把脑袋给你。” 隋离转头再去看乌晶晶,那小妖怪却是凑到主厅里去,与那所谓的无极门门主说话去了。 隋离:“……” 是他想岔了。 她的性子又怎么会觉得没了他在跟前,在此地孤寂无趣呢?毕竟她叫人掳到妖族去,都能同妖族人玩到一处去。 隋离不再多言,进到了东厢房去。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乌晶晶好奇地问。 那门主答道:“是啊。”一边抓起一根木棍,捅了捅跟前的篝火。 他坐的地方,铺着麻席和棉被,显然起居就是在这里了。 乌晶晶心道比我还惨哪。 我还有阿俏呢。 “这里不是无极门吗?”乌晶晶又问。 “是。” “那别的人呢?” “都死了。” 这人话说到这里,腹中发出了饥鸣的声音。 乌晶晶道:“你饿了。” “是啊,方才不是说了吗?没多少米了。” 乌晶晶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翻出了妖族里那几个大妖怪给她抓的山鸡。这样的她还囤了好多只呢。 因为想着要走了,还是囤些粮食安心。 那时候乌晶晶还不知道伏羲宗这么多人等在外头呢。 “你吃么?”乌晶晶递给了这人。 “给我?”这人一愣。他咽了下口水,腹中饥鸣声更响了。他道:“你给我,外头的人又吃什么?他们不会对你心生怒意吗?” “我还有很多啊……”乌晶晶说罢,大长老与三长老也跨了进来。 三长老道:“我们早已辟谷,不必再靠人间的食物果腹。” 这人恍然大悟:“你们……都修士?” 大长老点了头:“你们宗门不也是修士门派吗?” 这人没说话了,等将乌晶晶给的这只山鸡架在火上烤了,他嗅着香气才低低出声讲述了起来。 在他口中,这无极门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玄极洲和北泽洲还在同一块绵延的大地之上,无极门是极为强盛的,门中高阶修士众多。只是后来宗门衰落,慢慢从历史中退去身影。 到近百年,无极门中已经招不到门人了。 剩下的弟子,也因为始终不得修仙其门,渐渐衰老而亡,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自然也就成了门主。 “何不改投其它宗门?” “我道心不坚,又没有半点修仙的天分。改投何人门下都不过是一样的结局。但若我离去,世上将再无人知晓有一无极门。”他长叹着取走了木头架子上已经烤熟的山鸡,然后被烫得“嘶”了一声。 他也顾不上烫,匆匆往嘴里塞去。 乌晶晶按了下他的手,道:“你不要吃得太急,也不能吃得太多。饿久了的人,一时吃得太急太多,会死的。”似是怕他不信,她还又补了一句:“我瞧见过的,亲眼瞧见的。” 这人顿了下,笑道:“好、好。”“对了,我叫莫问道。” 三长老听罢无语。 这都起的什么名字?莫问道,那还能修炼出个结果吗?怎么不改名叫莫凡呢?修仙路上就没有烦忧困扰了。 此时的妖族境地内。 “停下!都别动了!”妖王缓缓站起身,冷声问俞鸣:“你还带了帮手来?是哪个宗的修士?他们竟敢……”妖王说到这里,又顿住了。 毕竟不好将妖族的秘密透露给旁人知晓。 “帮手?”俞鸣的语气嘲弄,“我哪里带了什么帮手来?” 妖王思忖道:“也对,若是你带来的人,又怎么将你一同困住呢?” 俞鸣:“困住?你是何意?” 妖王撒了个谎,他冷声道:“有修士在入口处下了禁制,如今我们谁都离不开这地方了。” 俞鸣:“不可能。” 妖王咬牙切齿:“信不信由你……” 此时白刃等人也回来了。 白刃回来便问:“方才是怎么一回事?我赶到界碑处已经没有人了,我也出不去……” 妖王冷声道:“界碑怎么回事?” “碎了。” 妖王胸口一窒:“哪个混蛋竟然敢打碎我妖族的界碑?那东西呢?” 白刃道:“不见了。” 果真是被人拿走了。 妖王顿时更觉得窒息了。管他心头多少的宏伟图谋,眼下连是谁拿走了整个妖族,他都不知道。更别提出去大杀四方了。 白刃并未有多留的意思,他道:“父亲若没有旁的事要我去做,我先去瞧一瞧乌姑娘。” 眼下都出不去了,自然也不用骗白刃,他要杀了那小妖了。 妖王勉强挤出点笑容道:“你去吧,她应当没什么事。” “站住。”俞鸣出声。 妖王冷了脸:“阁下莫要得寸进尺,今日我本该将阁下诛杀于此地……” 俞鸣根本不惧他,只道:“你可知当年的妖王为何能称王?他一身血脉,手握妖器,天克你虎族。我也不愿与你们冲突,但若是不肯交出人,也只有落个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得半点好处?” 妖王已经认出他是容夷的继任者了,听他这样一说,自然疑心当年容夷身死时,交了些什么东西给他。 这东西能克制住整个妖族。 妖王冷声道:“去吧。” 反正都出不去了,他还能把人带走吗? 俞鸣这才动身与白刃走在了一处。 白刃疑惑地皱了皱眉,不知他身份,俞鸣却是先开了口:“你与乌晶晶有交情?” 白刃点了下头。 俞鸣驻足盯着他,眸中透出了几分妒意。 只怕那小妖怪一会儿见了他要跑……不过想到方才妖王所言,这里恐怕已经出不去了,俞鸣反倒奇异地安心了。 乌晶晶出不去,隋离进不来。 他又怎么会怕乌晶晶跑呢? 他们心思各异地走到了乌晶晶的住处。 先前进不去的门,能进去了。 只是…… “人呢?” 俞鸣当场就又变了脸色,他拂开白刃,闭目开始寻乌晶晶的气息。 没有……没有…… 但有狐族的气息在。 俞鸣不做他想,当即从山峰上一跃而下,直奔狐族的气息而去。 然后他便站在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前,放眼望去,一地狐狸。 因禁制已毁的缘故,大小狐狸学着那日乌晶晶晒阿桃的样子,在大石板上躺好,摊开四肢,接受阳光照射。只是他们无论怎么在水里洗澡,都无法像阿桃那样觉得浑身轻盈,灵气好似都充满了身躯。 想是那日那个少女,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他们可羡慕阿桃了。 今个儿他们晒着太阳,听着那厢大殿传来的异动声,翻个身,对上了一个戴面具的男子震惊的眼眸。 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的狐狸? 俞鸣心下震撼,也将他们瘦弱的、毛色暗淡的模样收入了眼中。 “你们可见过一位乌姑娘?”俞鸣问。 阿桃化作了人形。 她扭着腰上前,道:“您说说她的相貌……” “她有条白色的大尾巴,模样,很好看。喜着粉色鹅黄的衣衫。她……她叫乌晶晶。” “那日白老虎是不是唤她阿晶?”狐狸们嘀嘀咕咕起来。 “好像是。” 阿桃道:“见过。她救了我们,她是我们狐族的大恩人。” 俞鸣一顿,愣住了,要阿桃仔细讲给他听。 等听罢后,俞鸣伫立在那里,彻底说不出话了。 阿桃小心地觑了觑他的身影,心道这人身上怎么有一丝绝望的气息呢? 是我错了。 俞鸣心道。 他一生肩负振兴狐族的重任,自然对乌晶晶这个狐族的希望,也寄予了厚望。 可直到有一日他发现……他悉心呵护的,好像并不是一只狐狸。 纵使是狐狸,也是先天残疾的狐狸。 她长不出更多的尾巴,成为不了强大的狐妖,她又怎么能撑起整个狐族? 他怎么接受得了这个结果? 他日夜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拿错了蛋?是不是自己孵化的时候出了错? 他曾经捧在手中的幼崽,不该承他这般万千宠爱。 他疑心她是鸠占了雀巢。 他憎恶自己,也憎恶她。 为了防止自己难以承受这般结果,哪一日起来想不通盛怒之下打死了她。还不如干干脆脆将她驱走,再也不见她。 可命运就是这般奇妙。 乌晶晶离开了狐鸣山,她来到了玄极洲,然后拯救了……另一个狐族。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伏羲宗的喜事(一个妖怪做了门主。...) 第五十三章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几日。 因为隋离还没有出关, 乌晶晶实在有些无聊,便每日里都来与这莫问道说话。 除了大长老、四长老要为隋离闭关护法外,三长老也每日都会陪在乌晶晶身旁, 确实是恨不能和乌晶晶寸步不离了。 伏羲宗那些先前还不曾见过乌晶晶的人, 此时见了三长老这般阵势,心下对乌晶晶地位的认知, 顿时又上了一层楼。 转眼过去了五日。 三长老蓦地抬头道:“隋离要出关了。” 乌晶晶跟着抬起了头,她也感知到了灵气涌动。唔,有点馋。她不自觉地舔了下唇,然后站了起来, 正要去前头等隋离, 却发觉隋离闭关的屋子外,已经围满了伏羲宗的人。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 不及他们高…… 要挤进去想是很难的。 乌晶晶想了想, 便又坐了回去。 三长老不由道:“怎么了?不去瞧瞧?” 乌晶晶道:“人太多了。” 三长老张张嘴,想说恐怕隋离最想见的人是你。但再一想, 三长老也有点迟疑。他那隋离师侄, 不应当如此满脑子都是爱情罢? 这时候莫问道望着那个方向, 面露艳羡向往之色, 他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修仙得道的壮景?” 他一辈子也不曾摸到修仙的门槛。 “了却遗憾了, 了却遗憾了。”他道。 “你们来此地借宿, 就是为了能让他寻个清净地方闭关吧?”莫问道出声问。 三长老应了声“嗯”。 莫问道低声道:“想是个绝世天才了。我听闻一般闭关者, 都是要寻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之所, 再找个灵气充盈的洞府。他却不挑地方。等出了关,你们便要走了罢?” 三长老点了下头。 乌晶晶此时也才操心了一下自己的去向, 她问:“是一起回伏羲宗吗?” “是。”三长老心道,隋离还想要同你举行结侣大典呢! “那阿俏呢?” “阿俏还在武陵镇等你, 咱们回去的时候带上她就是了。” 乌晶晶心中琢磨着,阿俏不肯跟他们走,是怕独自跟上他们,万一被揭穿了半妖的身份,就危险了。 以后还是要总将阿俏带在身边才是。 乌晶晶心道。 这边说着话,那边隋离确实刚刚结束了闭关。 他睁开眼,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共鸣。灵气流转于紫府间,仿佛自成另一片天地。 隋离本能地摸了下怀中。 空空如也。 没有小妖怪偷摸钻到他怀里来了…… 隋离心下竟浮动起了一丝失落。 等到他推开门,抬眼望去,一张张脸万分熟悉,他在伏羲宗里早不知道瞧过多少遍了。 隋离:“……” “恭贺大师哥。” “隋离,如何?身上的伤可都恢复如初了?” “无妨了。”隋离低声答道,随即缓缓往前走去,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伏羲宗弟子拨到了两旁去。 大长老怔忡片刻,什么也没说,目送着隋离走入了主厅,然后在那少女身旁坐下。 伏羲宗中人见状噤声,只悄悄地来到了主厅外,想要偷听一两句。 隋离并不避讳,他出声先问:“这两日都做什么了?” 乌晶晶一一答了。 “不无聊吗?” “不无聊。” 隋离一下顿住了。 他找到妖族去的时候,她都还知晓问他,你想我吗。 今日一句漂亮话也不说了。 隋离只好暂且按住了纷繁的念头。 他们在这里多歇了一日,第二日起了个早,弟子们纷纷又拿出了一叶扁舟赶路。 因有伏羲宗人在的缘故,乌晶晶都是一人住一间屋子,她洗漱了推门出去,径直走到了主厅。 主厅里,莫问道仍旧坐在篝火旁。 乌晶晶上去和他道别:“多谢留宿,我们走了。” 莫问道没有声音。 乌晶晶歪了下头:“嗯?” 这时候隋离走进门来,一怔,道:“他死了。” 乌晶晶呆了下:“死了?可是……可是怎么会死?”她面露一分茫然。 三长老见他们迟迟不出来,也过来催问,一进门,也就发现了莫问道死了。 “怎么回事?”三长老皱眉。 “本就是到了大限,若没有你我在此地,恐怕早几日就该死了。”隋离说罢,蹲下身去,从老人怀中取出了一个包裹。 那包裹中间放着米、符纸、两样法器,一个匣子……还有一封信。 上书“乌姑娘亲启”。 这几日,莫问道从旁人的口中知晓了乌晶晶的姓氏。 三长老伸手接过了那封信道:“还是我来拆吧,并非是我等小人之心,只是出门在外,到底防备些好。” 说罢,他三两下拆开了信封,取出信纸,查探一番后,才递交到了乌晶晶手中。 乌晶晶又递给了隋离。 她认得的字还不够多,是文盲小妖怪。 乌晶晶悄悄叹气。 “我名莫问道,乃玄极洲褚天国集川镇人,一百一十三年前,褚天国受地动、饥荒之苦,镇上饿殍遍地,父母亲人身死后无处可葬。我本该也死在那里,然幸得无极门仙人点化,我以一身凡骨拜入无极门下…… “仙道何渺渺,我的师尊求天索地也寻不得长生。似我这等为宗门蒙羞之徒,更得不了大道…… “若我身死,只求有一人能接任门主之位,让这世上还有人知晓有个无极门……” 隋离念到此处,不由转头去瞧乌晶晶。 此人莫不是准备将门主之位传给小妖怪? 三长老也想到了此处。 为何? 因为乌姑娘给了他吃食吗? 隋离继续平静地往下念: “门主信物已放置于信封之中,将信封翻转过来,便能见到了。若是姑娘不愿接任也无妨,便请姑娘替我保守信封,将来若有一人愿接任,请将此物递交与他。 “再有,那个打不开的匣子万万莫要丢弃。 “厅中挂了师尊的画像,若你能一同带走更好。若是觉得晦气,那就留在此地罢。 “……书至此,应当没有疏漏了。我有脸面下黄泉见师尊了。” 隋离折起信纸:“阿晶如何想?” 三长老长叹一声:“迈上修仙之路,便要与凡间亲人、好友断绝联系再不往来。此举并非是多么心狠,而是你随着修行寿命渐长,你昔日的亲人、玩伴却在相继死去。若是目睹了,便是修仙途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等到渡劫时,那就成了心魔。 “依照信中的说法,这无极门原本的师尊恐是个心下过分慈悲的人,从一地饿殍中救出一人收入门中,也不论他是否适合修仙。 “由一推三,门中这样的人定然不少。一日日瞧着这样入不得长生之门的师兄弟死去,道心早就不稳了,又如何修仙?” 乌晶晶听明白了。 想必无极门中只有两类人,非是修真天才和蠢材,而是一类是好人,一类是苦命可怜的人。 “这无极门修的不是仙。”隋离淡淡道,“是人世,是慈悲。” “金禅宗恐怕都还不及他们一丝悲悯。”三长老摇头叹息。 乌晶晶此时搭住了三长老手中的信封,道:“翻过来瞧瞧呢?” 三长老将信封的内里翻了个面儿,翻到了外头。只见内壳上印着一道图纹,那图纹颜色浅淡,透着一点蓝。 图纹画的是什么不大瞧得出来,就只觉得笔触飘逸。 乌晶晶屈指轻轻点了下那个图案。 那图案竟然跟活过来了似的,一下沿着乌晶晶的指尖钻了进去。 隋离面色一凌,扣住了乌晶晶的手腕举起来,三长老也吓了一跳,赶紧把那信封扔掉了。 乌晶晶的袖口往下滑了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那手腕上多出来的一道图纹。 隋离一怔,摩挲过那块皮肤。 “疼吗?”隋离问。 乌晶晶摇头:“只觉得痒。” 三长老也匆忙问:“可有不适?” 乌晶晶再度摇头。 甚至空气都更清新了呢! 但这应当与这东西没什么关系吧? 大长老见他们久久不出来,这会儿也不由得踏了进来,出声道:“怎么还未动身?已有弟子留了灵石、银两与他……” 大长老一顿,也脱口而出道:“此人死了?” 三长老点点头,忙问他:“师哥,你来瞧瞧这个是什么?” 大长老皱眉上前,扫过了乌晶晶的手腕,而后他怔了怔,道:“这不是什么图案,这是符文。无数细小的符文,组成了它。我在宗主的洞府中,曾经见过这样的符文。上古有神君,下笔成符文。” 乌晶晶好奇地道:“符文拿来作什么的?” 大长老道:“很多用处。我举个例子,比如这道符文写的是,净心神咒里的‘智慧明净,心神安宁’。那么你拥有这道符文时,便能灵台清明,无杂念之扰,修行事半功倍。若写的是‘三魂永久,魄无丧倾’,那你的魂魄便长久稳固,就是牛头马面也索不走你的魂魄……” 乌晶晶瞪大了眼。 那岂不是,写什么,便什么成真的意思? 他们谁也不知这道符文写的是什么,但听大长老的意思,想来写的也都是好东西。 隋离与三长老这才放下了心。 “如此就算接任门主了。”隋离沉声道。 乌晶晶面上没什么胆怯担忧之色,她甚至还有一些高兴。 嗯……这样算不算,离开狐鸣山之后,她当真独当一面,自己开门立户了呢? 算是长大了吧? 长很大很大了! 乌晶晶道:“那将他师尊的画像取下来带走吧。” 虽然是逝去的人的画像。 但乌晶晶拍了拍自己的储物袋道:“左右这里头已经装了不少东西啦。”也不再差这一个。 乌晶晶爬上桌子,亲手取下了画像。 那画中人当是年轻时的模样,面容俊美,眼含悲悯。 乌晶晶瞧了一眼,就将画卷起来放入了储物袋。 而其他人则去将莫问道安葬了,就葬在了院中的枯树下。 等料理完后,他们才离开了此地。 十日后,他们在武陵镇接上了阿俏。 阿俏手里还拎着四尾灵狐。 “吓死我了。”阿俏一把抱住了乌晶晶,还掉了两滴眼泪,“这只狐狸难养死了,还你,还你。” 乌晶晶讪讪地接了回来,低声同她说了自己是被谁绑走的,隋离又怎么来救自己的。 阿俏听了都快要气死了。 “那季垣真是不要脸……幸而你没什么事。” 这厢大长老几人也在商议那魔藤之事,如何公告天下。 这样诡异的东西,实在有些可怕。 “咱们眼下要去哪里?”阿俏问。 乌晶晶道:“伏羲宗啊,我还要去见隋离的师尊。” 阿俏回过神,这才瞧见了大长老等人。她本能地缩了缩脑袋,有些害怕。 乌晶晶低声道:“你怕的话,到时候在山下等我好不好?” 阿俏迟疑片刻,道:“不,我还是和你一起,我有些担心你。” 乌晶晶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劝阿俏。 她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太久太久了。 阿俏以为是见过就走。 他们一路疾行,来到伏羲山脚下时,却见山脚下的小镇分外热闹。 “我还以为伏羲宗应当是在清幽之处呢,山下竟然这样热闹……”阿俏惊奇道。 四长老道:“平日也不是这样的,只是因近日伏羲宗有喜事,要邀宾客上门,山脚下若是没有做生意的客栈、摊贩,那些宾客又该往何处去呢?” 阿俏没成想到,那隋离的师叔会接自己的话,她惊了一跳,忙又缩了缩脑袋。 留下四长老摸不着头脑,心道,我多年不出山门,难道已经长得这样吓人了吗? 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门前。 伏羲宗前有九百九十九级长阶。 抬眸望去,云雾缭绕,只觉得分外巍峨,一眼就可以叫人说不出的敬畏。 三长老道:“此梯若非筑基之体,登不上去。” 乌晶晶忙扭头去瞧阿俏。 隋离此时也转过了头,道:“阿晶的这位侍女,修为低微……” 四长老道:“我领她上去就是了,你且走在前头罢,宗主想必都等急了。” 他且问问这姑娘,为何怕他。 隋离颔首,一捞乌晶晶的腰,便将她带飞了上去。 留下后头的阿俏:“啊啊啊!” 此时的缥缈宗内。 清凝仙子不解地问:“不是要去寻兀辕的洞府吗?为何眼下又要先往伏羲宗去?” 长老抬手一挥,一张精美的请帖在空中缓缓铺陈开来。 缥缈宗长老道:“隋离道君要结道侣了,广邀修真界中修士前往赴结侣大典。” “什么?!”清凝仙子变了脸色,脱口而出,“这在三生石中根本没有记载!” 隋离独身修至圆满,就成仙了。 长老脸色大变:“你看过三生石了?谁允许你去看的?” 清凝仙子反正已经说漏嘴了,她当下也不辩解了,道:“那三生石上写了,我会得道成仙。更写了隋离道君,将来回归仙界,会成为三界至高无上的第一人……他怎么能……与人结为道侣呢?他修的是无情道啊!岂不坏了道心?” 金禅宗中也一样收到了帖子。 万年不曾出关的宗主突然走了出来,他双手合十,道:“此行我也一并前往罢。” 清源仙君转世时,金禅宗、剑宗、伏羲宗都得了神谕,只是他们各自都不知道,手里的神谕究竟都写了什么。 最后是伏羲宗迎接了转世的隋离入宗门。 金禅宗宗主的手谕上书,使仙君飞升归位时,仍保有干净剔透的道心。 那时的金禅宗宗主不大明白是何意。 那传下神谕的仙人,便笑道:“仙君的亲人、好友、下属,皆在仙界。他是仙界之人,不当与凡间有丝毫牵连,凡间于他皆是虚妄。” 那仙人顿了下,高高在上地道:“我的意思便是,仙君在人间,不得有妻有子,不得有亲朋,不得有好友,师门不得与他太过亲近。他要做一个孤家寡人。”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没名没姓的乌晶晶(1+2更) 第五十四章 “恭迎大长老、三长老……” “恭迎道君。” 乌晶晶方一落地, 便听见了门内声音响起。她没有去看出声的伏羲宗弟子,而后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门。 伏羲宗的大门很高很大,仿佛长在云层之间, 散发着熠熠的光辉。 转过头来, 放眼望去,连绵的山藏在云雾之间, 仿佛有十个狐鸣山那么大。 乌晶晶轻轻吸了口气,便能轻易感知到灵气充盈。 比妖族境内的灵气还要充盈,狐鸣山更是无法与之相比了。 “宗主在等道君。”有一人上前来,微微躬身, 目不斜视地与隋离说道。 不等隋离开口, 三长老便忙道:“你且放心去罢,乌姑娘有我瞧着呢, 不会出差错的。” 隋离闻声, 却也并未立即应下声,而是先转头去看了看乌晶晶。 小妖怪看也没看他, 微张着嘴, 目光紧盯着一个方向, 似是分外向往。哪里有半分担忧自己的处境? 隋离:“……” 她倒是敏锐, 竟然一眼识破了聚灵大阵的阵眼所在。 “就烦请三师叔先领着她四下转一转。”隋离道。 此时隋离跟前的人, 才忍不住好奇地抬头, 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乌晶晶。 结侣大典是备上了, 可这人别说见了, 他们从前连听也没听过,心下又怎能不好奇?隋离道君要举办结侣大典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 将剩余驻守伏羲宗的弟子,都惊得抓心挠肺。 不错, 是抓心挠肺。 他们那时才开始后悔,当时为何没有随长老们一同出山,否则此时应当已经见着人了吧? 这人正悄悄打量间。 “不先送乌姑娘去歇息吗?”三长老怔了怔道。 隋离道:“她哪里会觉得累?不如带她四下转转更叫她高兴。” 旁人听罢,也不由怔了下。而乌晶晶此时也终于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隋离的身上。她抿唇高兴地笑了笑:“是呀。”她还记着他说的在外头不要唤“夫君”。于是脆声道:“哥哥真懂我啊。” 这话一出,大家的表情就很怪异了。 毕竟如今谁不晓得,隋离道君带了个乌姑娘回来,要结为道侣呢? 如今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 原来道君私下,竟是这般的吗?还要哄着这姑娘甜甜地唤他“哥哥”? 隋离将他们的表情收入眼底:“……” 隋离:“走罢。” “是。”跟前这人应了声,恋恋不舍地送着隋离往主峰大殿走去。 “阿俏,走啊。”乌晶晶跟在三长老身后,还没忘记回头招呼阿俏。 阿俏见她神色自如,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到底是被乌晶晶放松的姿态感染了些,她从四长老跟前走开,跟在了乌晶晶的身后。 三长老一时也不知晓该先带着乌晶晶上哪里转悠。 他低声道:“宗主常住在掩日峰,大长老在满月峰……各弟子都随自己的师尊,分住在各峰。修仙闭关十年八年是常有的事,平日里若没有事,是很少聚在一处的,更不会往其他人的山头去。” 三长老说着说着,自己都生出了一分感慨。 伏羲宗聚得这样齐,连宗主都不在闭关中,怕是千百年也就此一回了…… “那处是什么?”乌晶晶指着问。 三长老顿了下,道:“宗门的灵泉在那里。你要去,我便带你去瞧。” 乌晶晶连连点头,问:“能用来洗洗它吗?”她说着,指了下笼子里的四尾灵狐。 三长老喉头哽了哽,道:“怕是不成。” 乌晶晶也不失望,点点头道:“那改日用水冲一冲好了,它身上的毛又打卷儿了。” 说话间,三长老就带着人到了灵泉。 聚灵阵便是以此为阵眼布下的。 阿俏抬眼望去,山崖上瀑布重重落下,一眼望不到头,仿佛是从天上而来。 这东西对于妖怪来说,简直就是仙浆玉露。 阿俏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住了变作原形尽情吸食灵气的冲动。 而再看乌晶晶,她已经在灵泉池旁趴下了。 “好想一口把它喝掉啊。”乌晶晶小声道。 阿俏和三长老听了都不由失笑。 哪有人能一口将它喝掉的? “谁在说话?”一道冰冷的女声骤然响起。 那话音落下时,只见瀑布之下,一个人形骤然冲破重重水幕,飞向了乌晶晶这边,而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岸边。 那是个看上去极年轻的女子,她生着一双凤目,个子高挑,浑身湿透。看向前方的时候,叫人觉得无端有股睥睨众生的气势。 阿俏见着她,便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是芷君啊。”三长老低低出声,不知为何,语气有一分尴尬。 “三师叔。”叶芷君这才出声唤道。 “你怎么又坐到瀑布下头去了?”三长老无奈地道。 “是啊,那水落下来,力道那么大。久了不会秃头吗?”乌晶晶真诚发问。 叶芷君:“……?” 她垂眸向乌晶晶的方向看去,一边还真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头发。 而乌晶晶这时候也才看清,这个人,她的双眼是一片雪白的。 她没有瞳仁。 那她……看不见吗? 乌晶晶顿了下。 叶芷君却是骤然间呼吸急促了起来,她那双雪白的瞳孔牢牢盯住了乌晶晶。 她问:“这是什么?” 三长老:? 三长老纳闷道:“这是人啊。” 叶芷君:“……哦。” 正常来说,应当问这是什么人了,但叶芷君什么也没问。她只是弯下了腰,像个真正的瞎子一样,伸出手去摸了摸脚下的路。 路是没摸到,但她摸到了乌晶晶。 然后她摸了下乌晶晶的屁股。 乌晶晶:? 叶芷君这才起身,冷冷道:“果然是个人,摸着热的。” 说罢,她骤然腾空飞了出去。 乌晶晶:“那个,那边是山。” 叶芷君默不作声地在半空中掉了个头,然后才飞远了。 三长老忙同乌晶晶道:“她是大长老的首席弟子,乃是伏羲宗所有女修之首。脾气怪异,你莫要放在心上。”想了想,三长老觉得也不太够,于是又补充道:“大家脾气……都很怪,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白了,伏羲宗不像其他宗门那样热闹。 除了底下那些修为低的弟子,大都是独来独往,脾气冷淡怪异的。 三长老说完,自己也懵了下。 要这么一说的话……人乌姑娘跟隋离师侄结为道侣,都怪亏的。 乌晶晶趴在灵泉旁吸够了,才扶着阿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多时,有人来寻他们,说是宗主要见乌姑娘,三长老才忙把人又送了过去。 那四尾灵狐就且先由三长老拿住了。 “不如我陪你进去?”阿俏还是不大放心地道。 一宗之主,还是第一大宗的宗主,应当分外可怖吧? 乌晶晶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不用啊……” 阿俏望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形:“……”真的不用吗? 乌晶晶进了门,抬眸先看见了隋离。 隋离正面向她的方向,在那里等她。 而高阶之上,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视线有些模糊,一时不大能看得清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过她知晓,那应当就是隋离的师尊呀。 于是乌晶晶走上前去,软软地唤了一声:“师尊。”然后她转过头看向隋离:“是这样叫么?……嗝。” 阶上阶下都站着十来个面容硬朗冷漠的修士,他们不由齐齐将目光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 但乌晶晶全然未觉,她轻轻地揪了下隋离的袖子,眼底水光流转。 “喝酒了?”隋离低声问。 乌晶晶摇了摇头。 宗主低声道:“她一身灵气充盈,还未消化,想是……” 隋离好气又好笑,那张不变的漠然的脸上多了点情绪,他接声道:“醉了灵气。” 话音落下,他便瞥见乌晶晶的头发丝往上跳了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头拱。 是耳朵尖快冒出来了。 隋离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并打横抱了起来,叫她将脑袋埋在自己胸前,另一手则是按住了她的屁股。 刚按上去的时候,隋离的眼皮还跳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我先带她去消化一番。”隋离沉声道。 宗主点点头,也并不强行留人。 隋离就这样抱着乌晶晶,在伏羲宗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一路走了出去。 阿俏在外头见了这模样,还以为是乌晶晶受了什么苦。 “她有些晕。”隋离避开了阿俏伸来的手。 是被吓晕了吗? 阿俏紧张地攥紧手指,心道大宗门就是要命。 只是到底在人家的地盘上了,她也只能眼瞧着隋离把人抱走。 隋离就这样把人一路抱回了他的洞府。 他布起禁制,才松开了按住她屁股的手,一条大尾巴一下膨了出来。 乌晶晶晕乎乎地翻了个身,竟是就这样睡着了。 隋离坐下来,拨了拨她的发丝,瞧见了底下两个被压趴的耳朵。 隋离垂眸,摸了下耳朵尖,然后忍不住加了一些力道,反复摩挲。 乌晶晶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还趴在灵泉池子旁喝灵泉,又梦见她的耳朵好像起了火,好烫好烫啊…… 与此同时,妖族境内。 大小妖怪们突然听得“哗啦”水声,然后一抬头,便见一瀑布从天而下,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眼前。 那瀑布水重重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水汇入坑中便成了一口池子。 他们何从见过这等神迹? 一时间吓得纷纷变回了原形,漫山遍野都是乱窜的毛绒绒。 “王!王!”妖怪们高呼着,连滚带爬地到了妖王的大殿前。 因这几日里妖族的变故,叫妖王实在有些焦头烂额,眼下也的没了什么好脸色,他声如轰雷,问道:“何事?” “外头,外头突然多出了一道瀑布……” 妖王还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觉这人说话颠倒。 他沉下脸,亲自步出了大殿,然后便见到了那壮阔的瀑布从九天而下的情景。 水声轰隆,落入池中,随之还有逸散的灵气扑面而来,竟是比原先妖族中的灵气还要充盈。 “这是……灵泉?”妖王脸色大变,只不过是从难看,变得多了掩不住的喜色。 “近年灵气枯竭,听闻修真界中都有灵气不接之相,咱们族中怎么会凭空出现这样一道源源不断的灵泉瀑布?”他身边的长角妖怪也很惊异。 妖王很快便想通了个中关节。 是因为…… “神兽又做梦了。”妖王喃喃道。那数万年前,被妖族窃走梦境的神兽,又做梦了。 这里本就是神兽的一场梦。 它梦见梦里有什么,这里自然就会多出什么。 可是万年前就不见踪影的神兽,怎么到了今日还会做梦呢? 妖王顾不上去想这些。 他欢欣地从山头一跃而下,落在了那池子旁。若有此物,妖族何愁灵气枯竭? 直到妖王转过头,对上了立在洞口的俞鸣。 那瀑布水落下来,竟然恰好落在狐族的洞口外,那水实在多得很,将大半个洞口都泡了。大小狐狸趴在水里,肉眼可见地毛色渐渐亮了起来。 妖王的面色有点难看。 他是想杀了俞鸣的,可如今整个妖族寄生于神兽的梦境之中,又不知道是谁拿走了梦境。他若与俞鸣动手,势必两败俱伤,实在得不偿失……他还是要蓄力,留待妖族重见天日的时候。 就在妖王动了些许杀心的时候,他骤然间觉得耳朵一烫。 “王,您、您的耳朵……” 妖王抬手摸去,便摸到了一串火苗。 初时他还以为是俞鸣又出手了,谁晓得再抬头看去,四下但凡是长了耳朵的动物,全都冒起了火苗苗。 一时间,不管是狐犬狮狼,大的小的,全都急吼吼地从山上冲了下来,挨个跳进水里,才把头上的火苗熄灭了。 等从水里再钻出来的时候,望向彼此—— 耳朵尖上竟是都秃了一块儿,有些火苗大来不及跳的,脸都叫熏黑了,哪里还有半点猛兽的威风? 妖王望着俞鸣,俞鸣看着他。 谁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并且谁看谁都觉得滑稽。 …… 乌晶晶睡了极为舒服的一觉,等醒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处玉石搭建的宫殿中。 宫殿中唯一一张大床,床上堆着蓬松的羽毛被。 她从被子底下钻出来,便瞧见了隋离缓缓走进来的身影。 “我梦见我的耳朵着火了。”乌晶晶小声同他抱怨道。 隋离掐了下手指,压下了那点心虚。 他道:“是吗?我瞧瞧。” 他说罢,便又抬起了手,捏住她人形时的耳垂。她的耳垂圆润小巧,轻轻揉捏两下就会红起来。 乌晶晶不自觉地缩了缩肩,道:“怪怪的。” 隋离收回手:“还有着火的感觉吗?” 乌晶晶晃了晃脑袋:“好像后背着火了,热热的。”她道:“我想喝凉凉的灵泉。” 隋离:“你还记得你昨日为何头晕吗?” 乌晶晶疑惑地抬眸看着他。 “你一次吸入了太多的灵气。”隋离道。 乌晶晶失望地道:“要是我能再变大一些就好了,那就能吸很多很多到肚子里了。” 她念叨完也并不执着于此,转声道:“我昨日晕了,是不是有些失礼?” 小妖怪还知道什么是失礼? 隋离道:“无妨。” 他说罢,拿了新衣裳给她换,而后便带着她回到了主峰。 阿俏已经在主峰等她了,见她一来,便忍不住将她拉到了一旁去说话:“你可知晓昨日那三长老为何脸色怪异?” 乌晶晶:“为何?” “咱们昨日遇见的那个女子,就那个叫芷君的,她是伏羲宗的大师姐,原先伏羲宗是要撮合她与隋离结为道侣的!” “哦……”乌晶晶语调长长地应了声。 兴许是那剑宗宗主实在开了一个太糟糕的头。 人与人都尚且未必有真心,何况是人与妖? 阿俏禁不住有些忧虑:“我听闻,伏羲宗这样热闹,是因为要举结侣大典。今日就有金禅宗、缥缈宗抵达了……伏羲宗的弟子说,应当是隋离道君与大师姐一同去接待客人。” 乌晶晶闻声,便要去瞧。 进门时,正听见一个大光头问:“不知与道君结侣的那位姑娘,是何人?是什么身份?又是拜在何人门下?” 隋离坐在上首,淡淡道:“她来自北泽洲长天国。她的姓名不是已经在那请柬上写得分明了吗?她姓乌,名晶晶。” 阿俏一下愣住了。 乌晶晶也顿住了脚步。 殿内更是骤然响起一声茶碗碎裂的声音。 一时所有人都朝那打碎茶碗的人,看了过去。 竟是缥缈宗的清凝仙子? 清凝仙子勉强地挤出些笑容,道:“近日修炼入了瓶颈,竟是有些心神不属。” 金禅宗宗主道:“仙子不妨改日听一听金禅宗诵经,兴许能抚平仙子心中的烦扰。” 清凝仙子应声低下头。 指甲悄然掐进了掌心的肉…… 北泽洲与玄极洲并不互通,直到隋离飞升时,她也只听闻有两个人从北泽洲来。 一个是魔界赫赫有名的魔将,一个便是……便是那她连姓名都不知的,入了魔的小妖怪。她就是因为杀了那小妖怪,才成的仙。 那魔将是男子。 只小妖怪才是女子。 清凝仙子压不下心头惊骇。 难道这个乌姑娘……就是那个三生石上记载,被她击杀的小妖怪?她是妖怪??? 门外。 阿俏还震撼地立在那里,半晌都没回过神。 叶芷君带着两个女修缓缓走来。 女修道:“两位为何不进殿中去?” 叶芷君脚步顿住了,问:“玉竹,这里站着个什么东西?” “玉竹”显然是那女修的名字。 “大师姐,是个人。” 大师姐:“哦。”然后她抬起手来,这次是摸了摸乌晶晶的脑袋。还怪用力的。 乌晶晶震惊。 她是不是想把我也摸秃? 大师姐:“嗯,热的,是个人。”说罢,她才跨进了殿中。 一时乌晶晶也不知晓她到底看不看得见。 阿俏只觉得这人也修为高深,一身冰冷气与隋离如出一辙,都挺可怕的。 阿俏皱眉:“她怎么能摸你的脑袋呢?”难不成是要给阿晶下马威? 乌晶晶:“就是就是,昨天还摸我屁股。” 这下轮到阿俏震惊了。 不过小妖怪向来不计较这些,她一步跨到门内,也走到了大殿中。 “乌姑娘来了。”伏羲宗弟子道了一声。 清凝仙子眼底飞快地划过了一点灰暗的颜色,而后她紧紧盯住了乌晶晶。 若她是妖怪,那伏羲宗这结侣大典可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了…… 清凝仙子再转头朝首位望去。 左右两个位置,左边坐着隋离,右边已经被方才进门的叶芷君坐了。清凝仙子心道,恐怕叶芷君也瞧不顺眼这乌晶晶吧? 叶芷君定然会想,隋离道君若是要结道侣,为何不是与她? 这可是清源仙君的转世啊……谁舍得这样大的诱-惑? 还有这乌晶晶…… 这大殿之中又哪里有她的位置呢? 到底是没名没姓的人物…… 谁晓得乌晶晶径直走到了隋离的跟前去,转过身来,轻声为自己补充道:“我还是无极门的门主哦。” 她真是将那莫问道的话记得牢牢的,竟然真要将无极门这个名字传下去。 隋离盯着小妖怪的背影,低声附和道:“不错。” 众人却只觉得荒唐。 无极门? 听都不曾听过。 就算这世上真有一个无极门。 哪有寻这样一个,连筑基没有都瞧不出来的小丫头来做门主的道理? “不知这无极门是在哪个地方?怎么在修真界的舆图之上,竟是寻不见它的踪影呢?”清凝仙子低低出声。 乌晶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目光梭巡一圈儿,怎么没有多的位置坐呢? 此时隋离指尖一动,正要弄一把椅子在自己身旁放下。 谁晓得乌晶晶退后两步,坐在了他的腿上。 隋离本能地一把扣住了她的腰,免得她滑下去。 清凝仙子:“……”其余人:“……” 大殿中登时鸦雀无声,他们脑中恍恍惚惚,半晌都捡不回来自己的思绪。这还是那高高在上,冷酷漠然的隋离道君吗?也许他们也应当去听一听金禅宗诵经了…… 叶芷君这时候转过头来,似是朝乌晶晶看了一眼。反正乌晶晶也不知道她那双眼究竟看不看得见东西。 乌晶晶的唇轻轻动了动,坦坦荡荡道:“因为它小,所以在舆图上寻不见。它就在幽水国的境内,附近有个西池镇……” 旁人于恍惚中回神。 他们听了还是觉得这话是胡扯。 叶芷君则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那双天生盲眼,能清晰透过少女的人形瞥见底下藏起来的模样。 乌晶晶的唇在动。 大尾巴也在抖。 毛绒绒的。 哦猫猫猫猫是猫猫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三千大千世界(1+2更) 第五十五章 “乌姑娘出自什么门派, 拜在何人门下,修为到什么境界了,想必伏羲宗的羿升道尊早早问过了。又哪里要你我这等外人来操心?”法音门的人开了口。 法音门长老说话素来又直, 又冷硬, 没有半点转圜的技巧。 乍听像是阴阳怪气,实则确实是在将众人的话茬转移走。 法音门过去与金禅宗地位同等, 只是近年才衰落了些。法音门的人一开口,自然还是有分量在的。 当即就有其他宗门接口道:“正巧今日隋离道君,与叶姑娘都在,更有这么多大能在此。不如请济空上师, 先同我们说一说, 那兀辕的洞府是怎么一回事,里头恐怕遇上哪些麻烦?” 金禅宗的宗主法名济空。 按佛教中的习惯, 众人更多是称了不得的佛修为“上师”。 乌晶晶闻声, 也不再与他们辩论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无极门了。 她好奇地朝那济空上师瞧了过去。 济空生得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头很圆, 面容慈悲带笑。尤为引人注目的, 便是他一对耳垂, 比常人要更长一些。 就好似按着民间塑的佛像的模样长的一般。 隋离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 这才低声与她传音道:“法音门和金禅宗历任宗主, 有一秘法可请法相降身。此法只有佛修才会用。而济空上师, 与无相子一样, 后者出生便有功德金光, 前者出生便身携阿閦佛法相。” 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怪听到此处可就犯了难。 “阿閦佛是什么?” “不动佛听过吗?”隋离听她发问,也并未觉得不耐。 相反, 慢慢教授这小妖怪更多地去认识这个世界,于隋离来说, 好似成了一件极有意趣的事。 乌晶晶小幅度地点了下头,道:“以前的镇上有个刘老爷。”她顿了下,哪怕是传音,也能听出来她的语气难得有一分心虚,干巴巴地道:“我连着几日,偷吃了他府里养的鸡。后来有人说府上闹了鬼,他便请了好多佛像回来。里头就有不动佛。” 隋离便知她指的是荒山下的小镇了。 他一边还分神听着那厢众人交谈,一边更多却是将兴致都放在了乌晶晶的身上。 他忍不住问小妖怪:“你吃了几只鸡?才叫他觉得府中闹了鬼?” 小妖怪:“半只。” 隋离眼底涌现了一点笑意。 乌晶晶干巴巴地接着道:“我想着再留一半给他呀……” 偷一半留一半,算是比较有道德的小妖怪了。 隋离忍住了掐她脸的冲动,面上不动声色,冷静非常。 他传音道:“这可比吃了整只吓人多了。” 乌晶晶讪讪地睫毛轻颤两下,不说话了。 眼见方才说的话被歪向了另一个方向,隋离道:“不动佛的法相多是掌中持金刚杵,手结触地印以降服诸魔的模样。威势吓人。这几日里,你若遇了他,随意唤一个伏羲宗弟子跟在身边都好。” 乌晶晶连连点头,明白了他的用意。 “不单独和他待在一处,是么?”她问。 隋离:“嗯。” 无相子年纪轻,心性单纯,与小妖怪做得了朋友。但如济空这等佛修大能,眼底是万万容不下邪魔妖怪的。 乌晶晶记在了心中,然后从隋离的怀中起了身。 隋离还当她是坐得不大舒服,终于要换椅子了。谁晓得乌晶晶扭头同他道:“我去外头寻无相子,好久没有见他了。你们慢慢说。” 隋离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怀抱:“……” “几日后,你不随我去兀辕的洞府吗?若要去,便该在这里,也一同听一听。”他问她。 乌晶晶:“去那里作什么?你去呀,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隋离喉头梗了一下。 “留在这里,不觉得无聊么?”隋离问她。 乌晶晶:“不啊,我喜欢这里。”她可以抱着灵泉池子,在这里待得长长久久。 喜欢这里当然是好事。 但她喜欢这里,……更胜于喜欢他? 这个念头飞快地从隋离脑中掠过。 隋离不动声色地盯住了乌晶晶,头一回说出了,对隋离道君来说极其破廉耻的话。 他道:“也不想双修了?” 乌晶晶丧气地道:“双修兴许是无用吧,双修好多次了呀。我瞧我也没有变得很厉害。那就不要双修了,还嘴疼。” 隋离眼皮一跳。 又觉得好笑,又觉得生气。 他万万没成想,她缠着要双修,当真只这一个目的罢了。见不起效用,她就爽快地将他推开了。 眼下这样多人,隋离也不好再将小妖怪抓回来按在怀里。 只是他扶住桌案的手不自觉地更用力了些,而后便目送着乌晶晶踏出门去了。 而那厢无相子也默契地起了身,朝大殿外走去。 这头阿俏已经在大殿中落了座。 她本来还有些畏惧,但方才已经知晓,隋离的结侣大典正是为他和乌晶晶设下的。再见乌晶晶毫无顾忌,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隋离的腿上,也没见有谁说什么,阿俏也就放下了心中的负担。 阿晶年纪小,玩心重,与无相子出去说话去了,那她便留在这里,替阿晶多听几耳朵吧,看看这些宗门要说些什么事吧。 阿俏心道。 这边乌晶晶与无相子先后跨出了门。 一出门,无相子便道:“先前听闻你被邪修绑走了,金禅宗离着远,援手不及。不知你可有受伤?” 乌晶晶想了想。 叫那些猛兽投喂那些日子,险些胖两斤呢。 “不曾受伤,好好的。”她说罢,顿了下,又补了一句,道:“隋离来救我啦。” 无相子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他道:“那便好……” 乌晶晶好奇地问:“怎么不见戈夜星?” 无相子摇头道:“不知,还迟迟不见剑宗的人。” 乌晶晶道:“也许久不曾见他了,若是今日一起玩就好了。” 无相子闻声,不禁道:“乌姑娘原来也当戈道友是朋友吗?” 乌晶晶:“嗯?不是吗?我们一同进了剑冢的幻境啊,他还帮我杀鸡了。我们还一同烧了枉真法师的信给那个剑修姑娘啊。” 无相子抿唇笑道:“嗯。是……倒是我狭隘了。我原以为,乌姑娘会因着剑宗宗主之事,待剑宗也多有疏离。” “那剑宗宗主混蛋,与他又无干。”乌晶晶向来将这些事分得很清楚的。 无相子点头道:“乌姑娘才像是修佛修心的人,心胸豁达,难得。若是修佛,恐怕比常人更胜一筹。于修炼一途,也是事半功倍。” 乌晶晶来了点兴致:“修佛?” 比双修修起来还厉害那种么? 无相子见她起了兴致,忙又讪讪道:“只是眼下恐怕修不成了。” “为何?”“隋离道君会生气的。” 乌晶晶不明白,她修佛,与隋离有什么干系呢? 不过她盯着无相子的光头瞧了瞧,到底还是放弃了。她道:“我不想做尼姑。头冷。” 耳朵也挡不住。 无相子登时松了口气。 他们走后不久,叶芷君也从大殿中离开了。 宗门众人还忍不住心中暗暗道,伏羲宗门人果然脾性怪异,目中无人。唉,谁叫人家厉害呢? 叶芷君没走远,她在柱子后顿住了脚步。 前方远处,乌晶晶和无相子驻足在一处。无相子紧张地道:“你能抱我一下么?” 乌晶晶一头雾水。 无相子结结巴巴地道:“我也并未有其它意思,只是、只是……” 乌晶晶张开双臂,抱了下他。 无相子身上金光不减。 乌晶晶的手臂穿过了金光,触到了他的肩头。 无相子长长出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他轻声道:“这时候我方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活着的人了。” 他从论剑大会回去后,便依旧无人敢接近他,好似一夜间又回到了从前。 人是长在人群之中的。 如果自幼就独自待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之中,孤独便也不那样可怕了。偏偏无相子不是。他有亲人,有师友。 “多谢乌姑娘。”无相子眉眼舒展,一时间还隐隐觉得心下又有了新的感悟。 他道:“不知伏羲宗中可有闭关之所?” 乌晶晶愣了愣:“你要闭关?” 无相子点了下头。 乌晶晶只好转头给他去找伏羲宗的弟子了。 一边找,乌晶晶还忍不住悄悄嘀咕叹气呢。 怎么隋离、无相子他们闭关,修为精进,就如吃饭喝水一样,这样快呢? 乌晶晶反省了一下自己。 是不是双修的时间不够久呢? 这厢的柱子后,有伏羲宗弟子走上前来,怔道:“大师姐怎么在这里?” 叶芷君脸色不变,十分淡定:“透气。” 弟子:? 然后他顺着叶芷君的目光,看了一眼乌晶晶的方向,大为震惊,心道大师姐莫不是要偷偷看了,去大师哥面前告状?不对啊!大师姐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啊!应当是我多想了罢? 无相子很快便去闭关了。 这厢殿中的人聊完兀辕洞府的事后,也就纷纷起身,由伏羲宗弟子引着往安置他们的住处去了。 “无相子去何处了?”济空问。 伏羲宗弟子道:“佛子方才说要闭关,便引他到玉柱峰闭关了。” 济空面露惊讶之色。 在别人的宗门里,竟然还能有新的体悟? 这厢隋离踏出了大殿,正要问伏羲宗弟子,乌姑娘去了何处。 叶芷君便先来到了他的面前:“我方才瞧见,金禅宗的佛子抱了一下乌姑娘。” 一旁的伏羲宗弟子傻了眼。 大师姐竟然、竟然真是来上眼药的? 不过……好像是乌姑娘去抱佛子的……吧?大师姐这是……颠倒黑白? 隋离:“……” 无相子抱了一下小妖怪? 隋离手指蜷起,蓦地一收紧,用了点力气。但他面上分毫不显,只淡淡反问道:“大师姐是如何瞧见的?” 他在“瞧”字上加重了读音。 叶芷君冷冷道:“我瞧不见无相子,但却瞧得见那一团金光。” 她出来寻乌晶晶,谁晓得刚一定睛,便见猫猫与一团金光撞在了一处。 猫猫竟然不怕金光。 无相子竟然抱了猫猫! 她都只摸了一下,不,两下。 “我知晓了。”隋离道。 叶芷君听不出他的语气变化,一时怀疑这人与乌晶晶结为道侣,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 隋离与叶芷君都是首席之长。 一个淡漠疏离,一个冷若冰霜,少有交集。因而隋离也并不与她多言,转身就离去了。 隋离转了一圈儿,最后在灵泉旁捉住了乌晶晶。 他恨不能把小妖怪变回猫,就这样拎住后颈皮拎回他的洞府去。他去哪里,便能将她藏在袖中。也免了叫她与无相子抱在一处玩。 隋离将乌晶晶带回到洞府,也并未问她无相子的事。 只当世上没有无相子此人。 恰巧此时,有弟子送来了两套衣服。 弟子道:“这便是道君与乌姑娘结为道侣时要穿的礼服。” 乌晶晶闻声,探头来瞧。 便见两个木质托盘之上,端正地摆放着两套白色衣袍,衣袍上绣有精致的云纹。那云纹乍一看,仿佛成了真,在衣袍上轻轻游动。 而衣袍上方,则摆了两顶头冠。 一顶似是以玉铸就,一顶似是以金铸就,冠前还有金色流苏垂落。比原先乌晶晶自己筹备的新娘头冠,要来得更精致。 一瞧便很有钱的样子。乌晶晶心道。 只是……“怎么是白色的?”乌晶晶指着衣袍疑惑地道。 弟子也面露困惑,道:“乌姑娘,结侣时身着的衣袍,素来是白色的。” “不及红的好看。”乌晶晶小声道。 “修仙之人结侣,与凡人成亲自然是不一样的。所谓结侣,是为携手共求大道。并非为着情爱,也不似凡人那样,成亲为生子。”弟子又道。 不过弟子说完就沉默了。 如乌姑娘这般修为低微者,好像也没大道可共求的…… 乌晶晶:“好吧。” 隋离叫人放下了衣裳。 等伏羲宗弟子走后,他倒是一下想了起来,乌晶晶刚捡到他的时候,还要他换上婚服,同她代前头跑了那个,拜一回堂。 隋离脑中闪过季垣的模样。 他的眸色沉了沉。 “阿晶。”他低声唤道。 “嗯?”蹲下身戳流苏的乌晶晶抬起了头。 “原先那婚服在你储物袋中么?”隋离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你觉得这衣裳白得过了头,不如穿那时的婚服?” 那时,他不自然不愿意接手他人的衣裳。 但如今…… 那已经不是季垣的了,该是他的了。 乌晶晶道:“在。” 她说罢,便拿了出来。 隋离:“……怎么只一套?” 他的呢? 乌晶晶点点头:“是只有一套啊。” “……”隋离到底还是问出了声,“原本给我那一套在何处?” 乌晶晶眨眨眼:“留在荒山了。” 隋离:“……” 她给他时,他拒绝了。 眼下想要,倒也回不去北泽洲了。 另一头的金禅宗主济空上师端坐在屋中。 眼见月亮挂上梢头。 不多时,“吱呀”一声,门从外打开了。 “晚辈叨扰。”来人嗓音冰冷。 济空抬眼看去,只见那里立着一个腰间佩剑,面貌俊美的少年。 “戈小友。”济空低声道。 戈夜星让出位置,他身后另一人披着黑色披风,缓缓走进了门。那人取下了兜帽,露出底下的面容。 济空惊讶道:“原来是宁胤剑尊……” 老和尚说话间,手已经暗自掐了个诀。 宁胤一张英俊的脸,因迟迟没有去白头蛊。加上发作时,又与隋离等人激战了一番,眼下竟是变得极为怪异。 一眼望去,只见一半年老,皱纹纵横,一半年轻,皮肤光滑依旧俊美。 宁胤冷笑一声道:“老和尚不必动手,我知你等都被隋离蒙蔽了。我今日来此地,是因为相信你金禅宗素来公正,能为剑宗寻一个公道。” “……进来说话吧。” 宁胤将当时论剑大会上发生的事,仔细与济空说了。 济空闻声皱眉:“不可能,她不会是妖,无相子与她有往来,若是妖,岂不早被金光焚了?” 宁胤道:“这世上,兴许真有那剔透玲珑心的妖,比人心还要干净。可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必诛之。” 宁胤也没想到,他东躲西藏,一转眼,隋离竟然发疯了,要和那小妖怪结为道侣。 “伏羲宗是何等地位?隋离是何等地位?一旦小妖怪成了他的道侣,便等同握住了伏羲宗大半的权利。伏羲宗在修真界中居首,掌握了伏羲宗的大权,便等同掌握了大半个修真界。将来她要搅乱修真界,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宁胤厉声道。 济空听了都不由觉得惊骇。 不错……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隋离万万不能与人结为道侣。不仅仅是因上头有神谕。更因隋离的身份地位特殊,一旦他的道侣起了歹心,整个修真界都要为之大乱…… “你的意思是……”济空出声。 “杀了她,一劳永逸。” “不行。”济空却当先拒绝了,他道:“明日我先诵经,且看她是否对经文有反应。” “老和尚,她只消关闭七窍,自然就听不见你诵经了,有什么用?” “那也不能杀了她,此举实在是与伏羲宗结仇。”济空坚持道。 “杀妖有何不妥?伏羲宗以理由来与我们结仇?”宁胤不快,心下更是痛骂这老秃子实在怕事。 佛修行事就是窝囊! 济空目的只是不要隋离结道侣,并不想杀乌晶晶。 可隋离道君性情坚毅,轻易不为他人所动摇。除非乌晶晶死,否则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阻下隋离? 济空垂眸半晌,随即抬头道:“金禅宗有一神器,名为花缘镜。其中有三千大千世界。它们连接过去未来,连接东南西北、上下和十方……相传上古佛修,便是在其中三千世界历练,往往修行十世便可得大圆满。” “济空上师的意思是……” 济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不如请乌姑娘入三千大千世界。她若并非妖邪,在其中可以修佛修到圆满。如此也算成就了她,并无半分对不起她。若她是妖邪,进入其中便会自然消亡。如此,岂不是比直接杀了乌姑娘来得更好?” 宁胤心下冷笑。 老和尚要杀人还如此拐弯抹角的。 若是眼下就去与隋离二人对峙,他已经见识了隋离不动声色颠倒黑白,陷他于绝地的本事了。 直接了当地对峙、指认,这法子是行不通的。 不过无妨……经由济空这么一说。 宁胤心中已有了更毒的法子。 他不仅要杀了乌晶晶,还要折磨隋离。 他曾经为了解白头蛊,又悄悄返回过北泽洲,而后寻到了阿俏的族人,悉数圈禁起来,只为解蛊。 那时阿俏的族人都说,此蛊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 圈了那些废物这么多年……终于能用上了。 眼下不是正要结侣吗? 他何不在那二人身上,也种下白头蛊? 再与济空联手诱乌晶晶入花缘镜。 一入,乌晶晶便别想再出来了。 她若死,隋离也死。就算她不死,隋离也要经受与他一般的痛苦了。 届时他再戳穿那乌晶晶的身份,伏羲宗只当乌晶晶下蛊后便消失了,自然会大怒。 到时候隋离恐怕也会憎恶她。 那时,他自然可以洗清冤屈。 若是经此一事后,隋离元气大伤。兴许还能趁机挫伤伏羲宗的威严。 修真界中的小宗门,也苦伏羲宗的威势久矣。 伏羲宗一旦失去第一大宗的名头,那时修真界就精彩了…… 宁胤抬头道:“那便听济空上师的。” 济空点了下头。 二人目光相接,却是心思各异。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宾客都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知晓,隋离道君要结的那位道侣是来自那无极门了。 众人都禁不住窃窃私语地议论,那无极门怎么听也没听说过。 只有去过论剑大会的,才能热切地与他们说:“是乌姑娘吧?我见过的。生得极美。无相子与她结下了善缘。” “岂止无相子?原先我们困在剑冢秘境中,也是因乌姑娘才活下来的。” 也有人悄悄议论。 “伏羲宗此举莫不是为了独占那些剑冢之中寻出来的剑?” “伏羲宗怎会这样小家子气?” 无相子闻声轻轻皱眉。 此时济空将一物交给了他:“此物便作为道君与乌姑娘结侣的贺礼吧,你既与乌姑娘相识,大可由你先交予她。道君那里,只送一道符就是。” 那物用布帛裹住。 无相子接过后,忍不住道:“这是何物?” “一件法器。” 无相子掀开来,只见底下是一面镜子,镜子边缘雕刻有优昙婆罗、地涌金莲等多种佛花,十分精美。 那镜面比寻常的镜子还要清晰许多,可纤毫毕现地映出揽镜人的模样。 想是女子都喜欢这样的礼物罢。 无相子当即点了头。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甚妙!(1+2更) 第五十六章 阿俏在灵泉边找到了乌晶晶。 她笑道:“就知道你在这里。”见到乌晶晶, 阿俏便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乌晶晶扭身看了看她,裙摆被灵泉浸湿了也不顾。 “阿俏,你怎么不同我一起在这里修炼呢?”乌晶晶问她。 阿俏心下叹气。 乌晶晶心胸开阔, 是半点负担也没有, 在伏羲宗这样的大宗门里待得自如。甚至因着此地灵气浓郁,她更觉得如鱼得水, 喜欢得紧。 阿俏却不同。她变成妖怪,本来就不是出自自愿,自然于修炼一途没什么执念。若非遇见了乌晶晶,她恐怕早就死了也说不准。 阿俏按住脑中纷繁的思绪, 在乌晶晶身旁挨着坐了下来, 也浑然不股地上的泥土。 她道:“我今日好似见着我的族人了。” 乌晶晶惊讶回头:“啊?”“可是……他们不是应当在北泽洲吗?” “是啊,所以应当是我看错了。”阿俏应声, 但面上掩不住落寞。 她道:“我也不敢上前去仔细辨认, 我一失踪便是这么多年,便是在北泽洲也无颜见他们……” 她紧跟着摇摇头道:“应该是我看错了。他们又不是妖, 哪里能活这样长久呢?” 乌晶晶指着自己道:“我也没有族人了, 我同你便是族人啊。” 阿俏抿着唇, 面上这才涌现了一点笑意。 大抵是为了将心下忐忑难安的情绪驱散, 阿俏转声道:“再过两日, 你便要与隋离道君举行结侣大典了, 你不紧张么?” “举行了结侣大典后, 便能名正言顺地双修么?”乌晶晶反问道。 阿俏登时哭笑不得:“好罢, 看来你只关心这个,又哪里会紧张呢?” 她低声道:“我今日瞧见了, 结侣大典要在主峰的天波台举行。宴席都已经备好。比原先咱们在荒山上弄的,可要气派多了。” 乌晶晶却道:“不够红, 我不喜欢。” 阿俏听了,又是好一顿哭笑不得。 这般阵仗的结侣大典,旁人盼都盼不来呢?凡间人成亲时举行的昏礼,是没有半分实质约束的。结侣不同。修道修心。若将来要背弃道侣,恐怕是要受天道和心魔磋磨的。 更何况伏羲宗何等地位? 与隋离结为道侣,便等同背后有了一个伏羲宗做后盾。 怕只怕,伏羲宗有一日识破乌晶晶的身份…… 罢,不想了。 隋离既然敢为之,势必就想好了后果。 有这样的后台,小妖怪也能大摇大摆下去了…… 隋离此时方才从大殿中出来。 他不消回洞府,也知晓此时洞府应当是空空如也的。他径直来了灵泉边。 阿俏本能地背后一凉,忙回头去看,便见到了隋离。 “何时回去?”隋离问乌晶晶。 乌晶晶恋恋不舍地盯着灵泉道:“我还没有吸够灵气。” 等你吸够,又要醉灵气了。 隋离淡淡道:“如今我那洞府被塞满了。” “嗯?什么塞满了?”乌晶晶头也不抬地问。 “各宗门送来的贺礼。” 乌晶晶这才猛地扭过了头:“贺礼竟然有这样多么?” “嗯。” 乌晶晶看了看灵泉,又有些馋贺礼。 她想了想,道:“都有什么?你去瞧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你不想亲手拆么?”隋离语气依旧淡淡,不动声色地钓着小妖怪。 乌晶晶犹犹豫豫,到底还是动了心。 隋离洞府不是谁人都能去的,阿俏见状,便也自觉地先行离去了。 若要在伏羲宗长留……她也该找到适合自己生活的方式才是。 乌晶晶与隋离一并回到洞府,进门才知隋离所言并非夸张。 伏羲宗乃第一大宗,无论大小宗门自然都要给足脸面。 因而送来的贺礼多得要命。 乌晶晶先扭头问了隋离:“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隋离:“都回去了,此地只你我二人。” 乌晶晶“咻”地一下便化作原形,四只雪白的爪爪踩着地面,就这样一头扎入了贺礼间,还撞翻了一堆匣子。 小妖怪才浑然不顾呢。 她甩了甩大尾巴,高兴地在贺礼间打了个滚儿,肚皮都朝天翻了。 隋离:“……” 倒也不嫌硌屁股。 他缓缓走上前去,蹲下身,屈指摸了下小妖怪的尾巴尖。 他有些日子不曾摸到了…… 谁知道隋离才刚一挨上去,乌晶晶便翻身又打了个滚儿,一下把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撞翻了。 乌晶晶本能地追了上去,用爪子刨了会儿球。 隋离:“……” 他没摸到她的尾巴,指尖骤然一空,心下不自觉地浮动起了些许的躁意。 这厢灵气混着金钱的香气,钻入了乌晶晶的鼻间。 她再也不嫌弃这结侣大典啦! 这比人间的婚礼好得多多了!隋离请来的客人都好生大方啊……不像是她先前请的那些大妖小妖,礼物没送什么,倒是蹭了她好多的玉髓酒啊! 现在想想,乌晶晶都还有一点点心疼。 乌晶晶肚皮贴地,趴在一条毯子上头,懒洋洋地抬起爪子,轻轻一划,便划开了那些贺礼上的锁。 只是实在太多了…… 乌晶晶抬爪子都抬累了。 “怎么不动了?”隋离问。 小妖怪后腿蹬地,身子抬起来,两只爪爪抻开,画了个圈儿给他看。 隋离走近蹲下身,一把捞住了她的爪子,还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小妖怪的肉垫。 而后隋离才道:“太多了,拆不过来?” 乌晶晶点了点脑袋。 “我教你一个法子。” 乌晶晶耳朵尖抖了抖,登时竖得笔直笔直的。 “大宗门出手大方,所赠的礼物必然不是凡品。你且先拆大宗门的。剩下的,一日一日慢慢拆。” 乌晶晶抬起两只爪子,一边搭住了一个匣子。 “不知道怎么分辨是哪个宗门送来的?”隋离出声。 乌晶晶又点了点脑袋。 隋离:“礼单要在结侣大典上用,眼下是没有的。不过也有一法教你怎么辨认。每个贺礼上,必然有其宗门留下的印记。我教你如何辨认宗门的徽记。” 乌晶晶连连点头,又拿爪子勾了勾他的衣摆。 啊,勾拉丝了。 乌晶晶没成想自己的爪子这样有威力,她讪讪地往回缩了缩,只拍了拍隋离身后的位置。 “要我坐?”隋离问。 乌晶晶点脑袋。 隋离长在伏羲宗,一袋子的各色法宝,叫他流落荒野也不至席地而坐。 他垂眸瞧了瞧小妖怪那只拍地的爪爪,方才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便是如此,他也依旧不堕气势。 隋离开始往外挑匣子:“这是法音门的。” “这是素心阁的。” “这是剑宗的……” 法音门所赠,乃是一本经佛光加持后的金册子。乌晶晶方一拆出来,隋离便皱眉将那东西打飞了出去。 乌晶晶急了,正要去扑,然后被隋离一把按住了猫屁股。 隋离:“恐此物会伤你。” 乌晶晶这才停住了扑腾的四肢。 隋离手上也松了松力道,这才觉得按得不大是地方。 他不着痕迹地转过脸去,道:“拆素心阁的吧。” 乌晶晶拱了拱屁股,大尾巴还从隋离的膝头扫了过去。 扫得人心尖都起了一点痒意。 乌晶晶很快拆出了素心阁的贺礼。 匣子中,摆了一金一玉两柄如意,上面镌刻着符文。 隋离道:“是防身法器,两器可共鸣。也就是说,若其中一个受创,另一个便会有动静。” 隋离觉得此物正好。 他正想着该如何在乌晶晶身上留下印记,才好叫她出事时,他也能立即有所察觉。这样便能避免像上回一样,被那季垣悄无声息地掳走了。 乌晶晶指了指玉如意,又指了指金如意。 隋离:“是问为何一个是金的?一个是玉的?” 乌晶晶点脑袋,心道那日送来的礼服上,摆放的两只头冠,也是一个玉做的,一个金铸的。 “此为破空玉,此为补天金。一破一补,一玉一金,取天作之合、金玉良缘之意。”隋离道。 乌晶晶恍然大悟。 她抬手把猫爪搭上了金如意,唔,这个就是她的了。 金如意上一点极其细微的黑点闪过。 “等等。”隋离按住了她的爪子。 乌晶晶:“嗯?” 隋离定睛再看,并未有什么黑点,那金如意因为还未认主的缘故,甚至上头连半点法力灵气都感知不到。 隋离垂眸,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方手帕,垫在指尖,而后才拿起了那玉如意。 一样没有法力和灵气的波动。 也不再见那黑点了。 隋离放下玉如意,想来素心阁也不敢有什么谋害的心思。 除非妖族的人仍旧混在正道修士中……但若是如此,他们哪里进得了伏羲宗的大门? 乌晶晶和阿俏都是因跟着伏羲宗人,才躲过了伏羲宗的山门大阵。 “滴血便可认主了。”隋离道。 乌晶晶闻声,一下跳进了隋离的怀抱。隋离想也不想就托住了她。 然后这小妖怪便轻巧地踩着他的臂膀,一借力,竟是把自己爪子塞到了他的嘴里。 隋离:“……” 乌晶晶动了动爪子,示意他赶紧咬咬,她就能滴血上去了。 隋离:“…………” 他动了动唇,牙齿磨过小妖怪的肉垫。血是咬了点出来。但隋离也沾了一嘴毛。 小妖怪喉中按不住发出了“喵呜”一声,然后她抬起水汪汪的猫瞳,盯着隋离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隋离指尖有些发痒。 想,揉她。 乌晶晶哪里管他在想什么,她赶紧把爪子拍上了金如意。 隋离咬得太轻了。 再迟一些,血都要干了。 幸而血滴转瞬就融入了金如意,金如意上金光闪过,很快乌晶晶便能感知到,她能随心所欲地调动此物了。 乌晶晶高兴地一扭头,大摇大摆地踩在隋离的膝盖上,捧起他的手,啊呜老大一口下去,尖牙刺透了隋离的手指皮肤。 隋离只眼皮动了动,什么也没说,也没按住这小妖怪。 他任由她抱住他的手指,在玉如意上按了按。 玉如意上闪过白光,如此也算认主了。 隋离闭目感受了片刻。 也依旧没感受出半点异样…… 乌晶晶很快就对这东西失去了兴趣,转头拆别的去了。 也不知接连又拆了多少个,乌晶晶又觉得累了,便懒洋洋地打了呵欠,脑袋一歪,靠在隋离的膝边睡着了。 隋离抬手理了理猫毛。 过了又不知多久。 他才像是按不住一般,悄悄地,轻轻地,不动声色地……亲了下小妖怪的爪子。 只亲一下,他便立即又挺直了背,仍旧还是那个冷漠、高高在上的隋离道君。 …… 又是一日过去。 今日叶芷君在灵泉下等待许久,也不见乌晶晶的身影。 猫猫今日怎么不到灵泉来了? 叶芷君冷冰冰地皱了下眉,从瀑布下面飞身出来。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抬手摸了摸发丝。 嗯。 很好,没秃。 叶芷君找到乌晶晶时,乌晶晶正坐在主峰的欲雪亭中与无相子说话。 “我今日见着戈夜星了。”无相子道。 “嗯?” “我与他说话,他像是没听见一般。想是他一力撑起剑宗,也有些辛苦。” 叶芷君听见了声音,也瞧见了坐在那里的一团金光。 怎么又是这个小光头? 叶芷君冷冰冰地又一皱眉,驻足没再往前。 “那你去问问他呀,唔,若是他说累的话。你就念念佛经给他听……”乌晶晶趴在桌沿,低声道。 “这样吗?”无相子怔怔道。 乌晶晶点头:“朋友不就该是如此吗?饿了,就给吃的。累了,就哄一哄。” 无相子从前也未交过什么朋友,与戈夜星认识虽早,但也只是说得上话而已。 他怔怔应声,道:“我记在心中了。”“哦,对了,这个……” 无相子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推到了乌晶晶的手边:“这是赠你的,恭贺你与隋离道君结为道侣。我那师祖说是一件法器。不过我悄悄查探过了,上头竟有一丝神仙气息在,想来定是一件好东西。” 无相子并不吝啬将这样的好东西交予乌晶晶。 乌晶晶双眸晶亮,按在了那法器上头。 隔着一层薄薄布帛。 唔,摸上去圆圆的,是镜子吗? “叶姑娘?”无相子这时才注意到叶芷君的身影。 叶芷君为人冷酷。 因天生眼盲的缘故,瞧着更是比隋离还要目中无人。 听见无相子的声音,她也只微微一颔首,并不说话。 “叶姑娘是来寻乌姑娘的吗?”无相子问。 叶芷君没有说话。 无相子心生警惕:“叶姑娘有什么事吗?” 叶芷君察觉到那团金光变得更炽烈了些,像是对她有敌意。 她这才拔动步子,拾级而上,到了欲雪亭中。 她伸出手去,放了一个圆滚滚的草球球在乌晶晶跟前。 乌晶晶本能地咽了下口水,想咬上去,又忍住了。 “给你的。”叶芷君道。 无相子忍不住暗暗嘀咕,哪有拿草球球送人的? 乌晶晶却霎地眯起眼,笑得眼尾弯弯。 她抓住了那个球:“嗯,我很喜欢。” 无相子见状,不由一笑。 乌姑娘真真是好满足极了。 无相子转头瞧了瞧叶芷君,想她怕是还有话要与乌晶晶说,这里又本就是伏羲宗地盘,叶姑娘应当不会有什么歹意…… 无相子起身道:“那我先去寻戈夜星。” 乌晶晶点头:“嗯嗯嗯。” 快走吧。 走了,都走了,她就可以啃这颗球了。 乌晶晶嘴里分泌出了口水。 无相子转身走了。 叶芷君却没有动,她在乌晶晶的对面坐了下来。 乌晶晶:“大师姐不走吗?” 叶芷君:? 叶芷君:“你叫我大师姐?” 乌晶晶舔了舔嘴巴,小声道:“不应当这样叫么?他们都这样叫……” 叶芷君:“哦,无妨。” 叶芷君不善言辞,说罢就没再开过口。 她坐在那里,便如同一座冰冻成的柱子。 乌晶晶等不住了。 她只好悄悄埋下脑袋,嗅了嗅草球球。 嗯,是熟悉的香气啊……会叫她流口水的香气…… 乌晶晶勉强忍住了,怕在人前露了原形。 于是她将那颗球收起来,转而打开了无相子给她的礼物。 布帛揭开。 啊,果然是一面镜子。 一刹那间,叶芷君却是更先瞥见了一道冲天的紫气裹着金光,从镜面上扑了出来。 “什么东西?!”叶芷君冷喝一声,同时伸出手去,一下按在了乌晶晶的手背上。 哦,猫猫的爪爪,猫爪爪(?﹃?) 没等叶芷君趁机摸到猫猫肉垫。 那紫气与金光并作一处,将她们二人同时吞吃了进去。 佛教中有三千大千世界。 三千大千世界有欲界、□□、无□□,若有佛修入其中修炼,进入的第一个轮回,便是以肉-体凡胎入欲界。 欲界有淫-欲、情-欲、色-欲、食欲。 经历种种,修心圆满,才可脱胎入□□。 那镜面上的光华,沿着优昙婆罗等佛花流转一圈儿,方才消失不见。 这厢大殿中。 正与伏羲宗宗主羿升道尊交谈着的隋离,蓦地察觉到胸口一窒,像是人在极度受惊之下的本能反应。 羿升道尊见他神色不对,忙打住了声音,问:“可是暗伤未愈?” 隋离:“不是,是……心慌。”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多少有些怪异。 羿升道尊都顿了下。 隋离哪里有心? 又怎么会慌? 是因为金玉如意相连后带来的作用吗?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当着羿升道尊的面,毫不遮掩地取出了玉如意,以此寻乌晶晶的踪迹。 三长老见状不由道:“怎么?又怕乌姑娘丢了?在伏羲宗的地盘上,乌姑娘怎么丢得了?” 隋离没有出声。 此时一旁的四长老禁不住感叹道:“有了道侣,果真是大不同了。” 三长老:“悉数伏羲宗上下,如今也只有隋离师侄一人才有道侣。” 低情商叫,伏羲宗满门光棍。 只隋离一个独苗苗有了老婆。 其余人此时也不由暗暗点头,从心中附和四长老与三长老的话。 而此时,驱动玉如意的隋离终于抬起了头来,他道:“素心阁送金玉如意一对……” 三长老:“怎么?金如意是在乌姑娘那里吧?” 隋离:“是,但眼下,金如意没有反应了。” 三长老脸色微变:“怎么会?谁人能从伏羲宗掳走乌姑娘?” 三长老此刻表现得比隋离还急。 他刚还在想,这要是乌姑娘都能丢,他把自己的头揪下来给隋离踢。 三长老一下站了起来,转头吩咐弟子道:“去寻乌姑娘的踪迹。” “再寻阿俏、无相子……她可能与他们在一处。”隋离也缓缓起了身。 毕竟伏羲宗大阵极为可靠,除非是妖魔联手入侵……但就算是如此,也没有悄无声息把人掳走的道理。 因而此时众人都还算不得多么慌乱。 等从无相子口中得知,他们方才在欲雪亭见过。 隋离率人来到欲雪亭。 亭中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草编织的小球,被劲风一吹,在石桌的桌面上轻轻打了个旋儿。 无相子愣愣道:“是回去了?不……不对。”他当即便否定了自己。 无相子道:“这是叶姑娘送给乌姑娘的,乌姑娘拿到手时说很喜欢。既然喜欢,又怎么会留在这里呢?” “芷君来过?”三长老皱眉,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芷君性情冷酷,怎么会送乌姑娘礼物呢?可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心生歹意啊! “再找。”隋离沉声道。 “等等……”无相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缓声道:“道君,此处还少了一物。若是这个东西被留下了,那我先前拿给乌姑娘的镜子也该留下才是。” “镜子?” “是,是为贺道君与乌姑娘的贺礼,一样法器。” 隋离隐约觉得抓住了什么,但一时间又理不出更清晰的头绪。 伏羲宗中寻人的动静难免大了些。 这一日其他宗门的人也隐约知晓,好像出了什么事了…… 此时阿俏匆匆赶来:“阿晶怎么又不见了?” 她眉头紧锁,眼底带出焦灼之色。 阿俏话音落下,脚步突然一顿。 她紧紧盯住了隋离,嗓音惊颤地道:“道君身上,缘何有蛊香气?” 大家一头雾水。 有股香气?道君身上香吗? 倒是隋离飞快地反应过来阿俏在说什么:“你说我身上有蛊?” “是、是……” 修士虽然厉害,却也并非万事万物都通晓,都擅长。 如这蛊毒,阿俏先前虽然是人,但她却极为精通此道。蛊非邪非魔非妖,更没有半点灵气法力沾染,修士根本无从察觉。 阿俏脸色大变。 她……她没有看错吗?她的族人竟然真的来到了玄极洲?甚至还……还对隋离下了蛊? 阿俏咬咬牙,并不敢就这样将族人交代出来,她先道:“请道君坐下,我为道君引蛊……” 众人惊诧地看向阿俏,这才知晓那乌姑娘身边跟着的侍女,原来也不是寻常人。 隋离抿唇:“若我中蛊,她定然也中了。” 阿俏闻声,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的族人……怎能……怎能如此…… 害隋离也就罢了。 怎能害了阿晶? 阿俏强自镇静道:“我的血曾用来喂养无数蛊毒,那些蛊若诞下后代,也一样会对我的血有反应。请道君坐下,莫要运气血……” 伏羲宗众人此时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 对隋离下手,便等同于损毁伏羲宗的根基。 这等手段,如何叫他们不愤怒,不厌憎? 羿升道尊不多时都亲自赶来,立在一旁看阿俏引蛊。 阿俏压力虽大,但往日再胆小,此时也艰难地顶住了。 她割破手腕,流血入碗。 旁人见状,不由皱眉:“此法……恐像是什么邪术。” 玄极洲上没有蛊毒之说,他们自然也不曾见过。 只觉得这东西瞧着邪得很。 “我倒是听过蛊的神奇之处,说是有的蛊还能医死人、肉白骨……”四长老道。 旁人忍不住腹诽,那听着不是更邪性了吗?不必修炼,只用一蛊?那蛊是虫子吧?实在怪异。 只是羿升道尊亲自坐镇,都未曾说半句不好,他们自然更不能说什么。 然而不知过去了多久。 隋离割开口子的手,都快愈合了,也不见有蛊虫出来。 阿俏愣愣道:“是……白头蛊。怎么会?” “这是何意?”旁人忙问。 阿俏喃喃道:“白头蛊乃是对蛊,有一雌一雄分在二人体内。雄蛊随雌蛊动。雌蛊未动,雄蛊又怎么能引得出来呢?” 阿俏有些不敢看隋离的脸色,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道:“道君,我不知此事怎会这般……我与阿晶,绝无谋害道君之意……” 白头蛊太特殊了。 隋离中蛊,旁人只会想到,是她协助乌晶晶,为叫隋离对乌晶晶死心塌地,才下了这样的蛊。 早知是这个蛊,她又何必开口? 若是他们冤枉了阿晶可怎么是好? 阿俏的后背登时被汗水湿透了。 “宁胤身上那个白头蛊?”隋离蓦地出声,语气冷静。 众人一怔,什么? 怎么宁胤剑尊身上也有这东西? 阿俏:“……是。” 隋离道:“若我不死,乌晶晶也不死?” 阿俏:“……是。” 隋离:“生死共白头?” 阿俏:“……是。” 隋离:“我知道了。” 小妖怪寿命,恐怕要不止那几百年了。 阿俏愣愣抬起头。 阿俏:“嗯?”隋离没有生气?他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隋离抚过指尖,伤口登时抚平,血液干涸。 小妖怪不在这里,他流了血倒也没甚么用处。 也无人会眼巴巴地盯着他的伤口要吸溜。 隋离指尖摩挲,他的眸光晦暗不明,低声道:“这蛊实在有几分奇妙。” 阿俏:???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花缘镜中(妖妃的孩子...) 第五十七章 “若能将二人的生死同到两只小小蛊虫之中, 那确实是有几分奇妙。”羿升道尊面上没甚情绪地低声道。 阿俏在怔愣中回神,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太好了。 他们并未责问她,更没有迁怒乌晶晶。呃, 隋离道君甚至好像……有点喜欢? 既然伏羲宗都这样待她, 阿俏便也不隐瞒,将宁胤身上的白头蛊是自己下的, 自己是来自什么地方,为何精通蛊毒,包括她好像见着了自己的族人,这些话都一一说了。 只隐瞒了她变成妖怪的事。 因为怕这些人从她身上, 联想到乌晶晶身上去。 她既然是妖怪, 那与她朝夕相处的主人,又是什么呢? 半晌。 四长老叹了一声:“万万不成想到, 这宁胤剑尊竟是这样的人……难怪他有不明旧疾缠身, 众人还只当他是当年闭关时,修炼不慎出了岔子引起的。” 羿升道尊见多识广, 道:“上古修士中, 便常有修炼至瓶颈时, 下山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以求有新的体悟好助力修炼的人。他们先体会情爱、亲情、友情, 等到目送身边人一个个死去后, 便能看透这世间种种。从此心无杂念, 修仙得大道。更有甚者, 短情绝爱,以杀妻证道。只是到今日, 因灵气稀薄,已经多年不见飞升的修士了。这才少了那不择手段只求修炼的修士。” 众人闻声点头。 此时四长老又道:“既然玄极洲无人知晓蛊毒, 只一个宁胤,身体里有阿俏姑娘下的白头蛊。那也就是说,除了阿俏姑娘,便只有宁胤知道这东西了。” “此事定然与他有关!”三长老怒声道,“他从论剑大会上逃走,碍于剑宗脸面,我等没有下狠手。此次若是与他有关,便是有心谋害我伏羲宗!岂能容他?” 众人闻声点头。 于是他们也不再等了,一边分出人继续寻乌晶晶二人下落,一边去找剑宗的人。 羿升道尊沉默片刻,道:“将人请到主殿来。” 众人应声,知晓这便是道尊要亲自主持大局了。 阳九、阳十跟在三长老、四长老身后,先行去了剑宗下榻的长风院。 之所以要去两位长老,是怕当场撞上宁胤。宁胤可并不是可以小觑的人,好歹也是一宗之主。 若是叫他再从眼皮子底下跑了,那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谁知道他们刚一进门,便见到了宁胤端坐在院中,抬头道:“你们来了?” 倒像是等了他们很久一般。 三长老见他这般姿态,自然胸中怒意更甚,厉声道:“宁胤剑尊大摇大摆入我伏羲宗,更有心谋害我宗。还请到大殿之中,当着我们宗主的面说个清楚!” “怎么是我要谋害伏羲宗?我在此,只为洗清我身上的冤屈。”宁胤露出点笑意,“走罢,到羿升道尊面前去,我要仔细说一说,隋离是如何陷害我的。” 剑宗弟子闻声,个个面露尴尬之色。 他们心下自然偏向宗主,但宗主先前叫宗门蒙了羞,在剑冢的时候,隋离道君和乌姑娘也并未介意他们剑宗身份,依旧多有照拂。 这一时间,他们被夹在了中间,实在难受得很。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宁胤到了大殿中,他笑道:“不妨请其他宗门的人也一并前来,且听一听我身上所蒙的冤屈。” “你这是何意?” “我忧心伏羲宗护短,颠倒黑白。”宁胤冷笑道。 宁胤话音落下,金禅宗的人便来了。 济空双手合十,问道:“听闻无相子被匆匆叫走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济空当然知道应该是乌晶晶不见了。 他此时前来,便是为洗脱身上的嫌疑,只装作不知。 隋离并不理会宁胤的张狂,他盯着济空,出声道:“乌姑娘不见了。” 济空面露惊异之色:“什么?难不成是什么妖邪侵入了伏羲宗?” 宁胤再度冷笑:“哪里有妖邪入侵呢?那位乌姑娘自己便是妖邪了。”像是与济空一唱一和。 阿俏脸色骤变。 她怕宁胤,便只站在了屏风后,眼下听了话,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为乌晶晶辩解。但她知晓,她不冲出去,才是最对的。所以只能生生忍住了心头的愤怒。 此时阳九拍了拍她的肩,传音道:“道君命你我二人前去剑宗,辨认其中可有你的族人。” 阿俏点点头,忙跟着去了。 “宁胤剑尊敢说自己身上的旧疾,究竟是什么东西吗?”这厢三长老问。 “有何不敢?我身中白头蛊。这蛊正是乌姑娘那侍女阿俏下的。我方才进门,便察觉到隋离道君似是有些不对劲。他也被下了白头蛊是不是?可见正是那乌姑娘下了蛊,然后便逃跑了。道君可知自己的艰难处境?还要再维护那乌姑娘吗?”宁胤把早就想好的倒打一耙的话说了出来。 “她下蛊给我,为何要跑?”隋离反问。 “自是因为这蛊毒害人,她自知害了伏羲宗的大宝贝,又怎么敢停留?” “害人吗?此蛊可使二人同生死,共白头。你身受之苦,我也能一同尝之,做到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我倒是觉得好极。”隋离顿了下,道:“大抵只有那心思不轨之人,才会觉得可怖。” 宁胤:“……” 他面色难看地咬了咬牙。 隋离不生气?竟然还觉得这样好?隋离不是见过他蛊毒发作时的狼狈模样吗? 好,好一个伏羲宗的伪君子!这一番话,便是要指他为心思不轨之人!这是还没忘记踩他一脚啊! “隋离道君难不成与这乌姑娘是真心相爱?”宁胤不信。 隋离顿了下。 相爱? 隋离心下不虞,只道:“不然为何要举行结侣大典?” 济空闻声,万分震惊。 连其他听闻风声,陆续赶来的宗门听到这里,也觉得分外震撼。 “她不会跑。”隋离说罢,话音一转,“倒是敢问金禅宗,今日可是叫佛子送了一面镜子给乌姑娘?” 济空没想到隋离被宁胤这样干扰,也还是能这么快注意到镜子。 撒谎无用。 济空点头道:“是。” “乌姑娘失踪,那镜子也不见了。”隋离道。 济空:“那……难道是谁人为夺法器,因此杀害了乌姑娘?” 听见“杀害”二字,隋离胸中不知为何骤起一股戾意。 隋离:“是吗?敢问那法器名叫什么?作什么用的?” 济空道:“名花缘镜,上面刻有佛花,带在身边可静心驱邪。” 隋离:“一件静心驱邪的法器,便得引得一个人,在伏羲宗夺器杀人?” 济空心中“咯噔”,意识到隋离恐怕是在套自己的话。 “就算如上师所说,真有一个这样的人。”隋离顿了顿,又冷声道:“伏羲宗的大师姐,修为不低,更有无数法器护身。这人怎么能杀了乌姑娘的同时,还杀了我伏羲宗的大师姐?” “叶姑娘也不见了?”济空脸色这下是真真大变了。 宁胤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当即皱了皱眉。 不过无妨。 叶芷君天生眼盲,恐怕连花缘镜中的欲界六天都闯不过去。到时她与乌晶晶都不能活着。 济空眼底流露出三分惭愧之色。 叶芷君同样是伏羲宗的首席大弟子,她若牵连进去,就实在是对不起伏羲宗了。 坐在高位上,合着眼,仿佛入定了的羿升道尊此时方才出了声,他缓缓道:“还请济空上师直言,那花缘镜究竟是作什么用的?” 济空长叹一声:“那是一件神器。” 宁胤眼皮一跳。 糟! 这老和尚听见叶芷君也一起着了道,竟然要坦白? 宁胤心下烦闷。 这世上坏人不讨厌,好人也不讨厌。老和尚这样的,最叫他觉得讨厌。 既然要行恶事,又何必将慈悲挂在嘴边?平白拖他后腿! 此时缥缈宗、素心阁的人也都来了,乍然听闻“神器”二字,众人都是一惊。 什么神器? “既是神器,金禅宗为何将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了乌姑娘?”三长老冷哼一声,“我伏羲宗是否可以以此推断,金禅宗有心为之,想要谋害伏羲宗?” 其余宗门的人听到这里,顿时一片哗然。 金禅宗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罪名? 济空忙道:“并非如此。此事确是我授意,只是归根究底,乃是为了隋离道君……” 济空只好将花缘镜究竟怎么一回事,说了个清楚。 至于神谕,济空不敢提,他只是道:“我不愿见隋离道君沉溺情爱,耽误了飞升。这才出此下策。” 听到这里,清凝仙子也终于听明白了。 结侣大典的前一日,乌晶晶竟然被金禅宗阴了一把,掉进花缘镜里去了。花缘镜中有三千大千世界,鬼知道乌晶晶何时才能从中逃出来。又或者,作为一个妖怪,乌晶晶恐怕熬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清凝仙子嘴角勾了勾。 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这倒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少了乌晶晶,她又如何成仙? 那高阶上的三长老生生气笑了。 伏羲宗都未曾说什么,哪里轮得到金禅宗来管隋离结侣的事? 人生匆匆才几百年?结侣又如何?那乌姑娘到底是要死的。眼下叫他们这一搅乱,好了,乌姑娘与隋离同生共死了…… “上师这些年怕是诵经诵痴了。”三长老毫不客气地道。 “可有法子将人从里头带出来?”隋离问。 他直觉济空还隐瞒了什么,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将人带出来。 济空道:“没有。只能是她与叶姑娘自己出来。她若能熬过去,届时佛法圆满,修为精进,兴许也是一桩美事……” “兴许?”三长老冷笑。 大长老也脸色难看极了。 叶芷君是他的徒弟,叫他如何不愤怒? “上师这是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济空道:“此事乃是金禅宗之过,金禅宗愿在此地诵经为叶姑娘护持,只等叶姑娘从花缘镜中出来。” “将镜子拿出来吧。”隋离嗓音更冷。 那失踪的花缘镜果真是被金禅宗的人后来取走了。 眼下都已经交代出来了,济空自然也没有再掩藏的必要,当即命人取出了镜子。那镜子用布紧紧裹住,摆在了大殿中央。 “宁胤剑尊告知我,乌姑娘是妖怪。我这才动用了花缘镜。若乌姑娘不是妖怪,自然能平安归来,若她是,便是解决了道君身边的一大忧患。”济空叹气,“只是我不曾算到,叶姑娘也一同进了镜中。” 宁胤:“……” 这老秃子这就把他供出来了。 隋离冷淡道:“不知上师可知,宁胤在我与乌姑娘身上下了白头蛊,如今我已经与乌姑娘生死与共了。乌姑娘一入镜中,我身上的蛊此生都难解。宁胤剑尊此举,是利用了金禅宗对付伏羲宗。” 金禅宗弟子怔愣中变了脸色:“什么?” 济空忙转头去看宁胤。 宁胤:“他说是我下的蛊,就是我下的吗?” “自然有证据。”阳九在殿外大喝一声,带着两个阿俏的族人进了门。 原来阿俏的族人被宁胤带走后,宁胤为了解蛊,还给他们喂食灵药,好让他们的寿命更长些,免得哪一日死了,宁胤就真的没有解蛊的可能了。 那两个族人面色惨白,跪地就先喊冤。 他们指着宁胤,咬牙切齿地怒声道:“我等本是永夜国人,只一日,此人屠了我族中上下一百口人,留下年轻的,带到此地,逼我们为他解蛊……” 那厢情绪激愤。 而这厢隋离拾级而下,缓缓走到了济空跟前,他问:“花缘镜中历练,究竟是如何历练修行的?” 济空觉得对不住他,好心办了更砸的错事,他也不隐瞒,回答道:“入欲界,先是胎生出世。他们会历尽世间最艰难困苦之事,被误解、被欺辱,仍要留有一颗坚毅慈悲之心,苦中渡人。他们还会经历凡世间种种诱-惑,淫-欲、情-欲……” 隋离的面色已经是极为难看了,眼眸冰寒之中裹着滔天戾意。 他将目光从济空身上挪走,落在了中央的花缘镜上。隋离抬袖,镜面布帛敞开来,紫气与金光冲天而起,众人无不震颤。 下一刻,隋离纵身一跃。 被那紫气金光裹住,吞吃进了镜中。 “……道君?!”济空匆忙去抓,却是什么也没能抓到。 伏羲宗人纷纷脸色大变,连羿升道尊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道君跳了!” “隋离道君入那镜中了……” “怎么是好?” 他可是清源仙君的转世啊! 一时大殿中乱成了一团。 清凝仙子怔愣转身。 隋离道君……竟然跟进了花缘镜? 他待那乌姑娘,竟然当真情深至此吗? 清凝仙子抿了下唇,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未尝不是一次机遇。 妖入之则死,可人不会。 此镜本就是用来修行的,佛修能修,道修也能修。若得圆满,修为精进。 不,又岂止修为呢…… 还有隋离道君。不,是清源仙君,他在镜子里头啊。 清凝仙子狠狠心,也跳了上去,登时便被镜面吸入了。 济空见状,更为惊骇,不再敢耽搁,连忙手一挥,布帛重新飞上去,将那花缘镜牢牢裹住了。 …… 三千大千世界之中。 有一雪国。 雪国历333年。 身着盔甲,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手持长-枪缓缓朝前走去,血从他的盔甲上往下滑落。 “将军,人已经死了。”属下跪在他的跟前道,“只是怪了,那妖妃生下的孩子,身上竟然冒出了一道金光。旁边的人瞧了,竟是不敢将孩子抱起来摔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剽悍风气(明珠夫人的孩子...) 第五十八章 乌晶晶落入镜中的时候, 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温暖的水意包裹住了她,然后她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再睁开眼,她发觉到自己见到的世界变得好大好大。 嗯? 大师姐呢? 然后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钻入了乌晶晶的鼻间。 那血是不带半点灵气的。 乌晶晶闻着只觉得臭, 便禁不住皱了皱鼻子。 而后她感觉到身形一轻, 似是被人抱了起来。 她变回小时候了? 乌晶晶呆了呆。 那她还怎么双修呀?要等长大多不容易啊! 此时有人抱着她跪了下来,只听得一阵笃笃脚步声近了, 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来人身上的冷意和杀气几乎凝为实质,牢牢地笼住了乌晶晶。 乌晶晶听见抱着她的人,哆哆嗦嗦道:“将军,这孩子……恐怕不能死。她, 她身上有, 有金光。” 金光? 是无相子分给她那一撮金光吗? 将军:“给我。” 宫女嘶声道:“将军!” 那将军只重复了一遍:“给我。”他一身煞气,自然不畏这些。莫说摔死一个婴孩, 坑杀万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宫女颤巍巍地递了出去。 乌晶晶便知晓, 这人可能要杀了自己。 这是在什么幻境里吗? 是不是修行的人都会进的那种幻境?若是死在幻境里,修为必然也大减, 抑或是从此心魔缠身, 又或是……干脆真死在幻境里了? 不成啊。 隋离洞府中, 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贺礼, 她还不曾拆完呢。 乌晶晶轻轻眨了下眼。 她眼前能瞧见的一切其实很是模糊, 但她知晓有个极为高大的男人, 将她接了过去。 她连忙冲他笑了笑, 眉眼也跟着弯了弯。 将军怔了片刻, 竟觉得一身戾气好似被抚平了些。 此时有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快步闯进来, 重重跪在将军的面前道:“将军杀不得!将军何不用她一身金光,大做文章?今日之乱, 自然能成天命所归!将军也能早日稳定朝局。” 将军皱眉,冷声道:“可她是妖妃的孩子。” “妖妃身边伺候的人已死,我等再守口如瓶,外人哪里知晓这段来历?这孩子若自幼长在将军膝下,那便是将军的孩子。”文弱书生道。 良久。 乌晶晶艰难地抬起手来,抱了下男人的大拇指。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沉声道:“嗯,那就留下吧。” 宫女颤声道:“将军,那、那要寻一个乳母来吗?” “上何处去寻?先牵一头羊来。”将军皱眉,“实在麻烦。” “将军,将军……”此时又有人快步奔至门外,重重一拜,急切地道:“征东将军身中毒箭活不成了,明珠夫人被吓得当场发作,方才、方才也诞下了一个孩子,将军可要去看一眼?” “我二哥怎的这样废物?”将军毫不客气地道,“我去瞧瞧。你们去弄只母羊,将羊奶煮沸了,再喂给他们喝。将我二嫂那个孩子,也一并抱走喂吧。” “是、是。” 这位将军过去封号车骑将军。 征东将军是他亲二哥,明珠夫人是他亲二嫂。 雪国上下自古风气剽悍,父亲死了,便能继承父亲的妾室,兄长死了,便能继承嫂子。 他之所以要去看,是因为那位明珠夫人,很快便要成他的妻子了。 乌晶晶被还到了宫女的怀中。 不多时,宫女便抱着她去了另一处宫殿。而另一处宫殿中,同样有宫女抱了个孩子。 想来就是他们口中明珠夫人的孩子了。 “今后便是咱们两个来照顾他们了吗?”一个宫女弱弱问道。 另一个宫女叹气道:“想来是如此了。且等着将军料理完朝堂,自然就吩咐下来了。” 她们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似是借此来减轻心头的恐惧。 只是明珠夫人诞下的孩子却并未说话。 他死死地盯住了乌晶晶。 隋离以为入欲界后,会很难寻到乌晶晶的踪迹。 毕竟欲界六天之大,也许要花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久的时光来寻找乌晶晶。 谁晓得一团微弱的金光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功德金光,修真界中但凡见过无相子的人,都不会对此感觉到陌生。 无相子自然不会出现这里。 可得了无相子金光的乌晶晶,却会。 他找到了小妖怪。 却无法亲吻她。 甚至二人连对话也做不到。 隋离面不改色,却已经在心中给济空牢牢地记上一笔了。 “你瞧,他盯着她,目不转睛。”宫女指了指隋离。 “是因为那团金光太耀眼了吧。”另一人道。 “今日过后,这两个孩子便要走上不同的路了……”宫女叹道。 “何出此言?” “这个,虽是妖妃的孩子,但将来是要养在将军膝下的。这个,虽是明珠夫人的孩子,可他的生父征东将军已经死了,明珠夫人要改嫁给将军,将来还要再生孩子的,又哪里容得下这个呢?” 这边低低地絮叨着。 与此同时,同一片天之下。 有一个村妇,将怀中的襁褓放在了一个道观前。 那道观上挂着匾额,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无极门。 眼见着天上渐渐飘起了雪,村妇含着热泪,捡起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了那道观的门板上。 而后她不敢再看,掉头匆匆走了。 道观里很快便出来了个小道童。 小道童暗暗嘀咕了一声:“谁啊?竟敢砸我们的门?” 他正要再关门,便蓦地瞧见了地上的襁褓。 小道童忙将之抱了起来,脸色大变地朝里跑去:“师父!师父!门外有人放了个孩子!” 有道姑接了过去:“是个女娃,……脸都冻白了,怎么不见哭?” 仍旧是同一片漆黑的天空下。 一支散兵向西南逃窜而去,身后是车骑将军麾下的骑兵一路猛追。 清凝仙子方一睁开眼,便察觉到了强烈的颠簸,像是要将她活活颠死一般。 而后又是“叮”一声兵器碰撞的动静。 她睁开眼,瞧见了雪亮的光几乎贴着她的脸划过。 那是……一把大刀。 清凝仙子吓得本能地掐诀调动真元。 紧跟着她便察觉到,她既掐不了诀,更是内腑空空,别说真元了,她连一丝灵气都感觉不到。 清凝仙子脸色大变。 这佛修的历练之地,这样变-态么?竟是剥夺了进来的人的一身的道行? 清凝仙子这才生出了一丝后悔。 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 “丁泰!带着夫人和孩子走!莫要被叛军抓住了……”有人嘶声喊道。 清凝仙子骤然意识到,比剥夺了道行更叫她觉得惊恐的是,她居然在被追杀?! 叫丁泰的男子含泪说了些“不我不走”,“大人保重”之类的话,清凝仙子一句也听不进耳朵里去。她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和后悔。 等清凝仙子再回过神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酸臭气,令人作呕。 什么东西?清凝仙子皱着眉望去,她的视线模糊,但也大约能看清楚,她竟然被塞入了一团稻草间,而后那丁泰悲恸道:“今日怕是逃不掉了,属下只有出此下册,将夫人与小姐安置在这乞丐堆里。请夫人忍一忍。那些叛军寻不到这里来的……属下去将人引开。夫人拿着这些银子。但凡有一人还活着,都会再回来寻夫人的!” 清凝仙子没听见别的,就听见了“乞丐堆”三字,差点眼前一黑昏过去。 她生来便是在缥缈宗之中,她天赋非常,极为受宠。 人人都道她气质高洁出尘,如云端仙子,因而才尊称她一声“清凝仙子”。如今她却是被塞入了乞丐堆之中? 清凝仙子喉头哽了哽,只能勉力告诉自己,她都尚且如此了,想来乌晶晶的处境更为艰难,清凝仙子才觉得胸中舒坦了许多…… 方才经历过一番血洗的皇宫之中,唯这一处偏殿稍显温情。 乌晶晶轻轻打了个饱嗝,嘴里都是一股子奶味儿…… 她咂咂嘴,便能听见宫女小声道:“不愧是妖妃的孩子,与别的孩子全然不同,打个呵欠都是可爱的。” 乌晶晶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一旁的隋离倒是分外清醒。 他转头瞥见乌晶晶轻颤的睫毛,渐渐按下了心中的冷意。 无妨。 于要修行千年万年的修士来说,十年,二十年本也就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且等着她再长大就是了…… 她在狐鸣山上做小狐狸的时候,前半段是由那狐族族长陪着长成,后半段是由她自己艰难地存活,再后来才是阿俏…… 在这里,陪她长大的便是他了。 他会陪着她从头到尾,直至离开这里。 想到此处,隋离心下反倒生出了些隐秘的满足感。 仿佛是彻底将那狐族族长从她的生命之中挤走了,取而代之的便是他。 …… 十几日后。 那位车骑将军才又来看了乌晶晶。 从将军与旁人的对话中,乌晶晶知晓,朝局已经安定了,将军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太初,众人要尊称他为太初皇帝。 她从妖妃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初皇帝的孩子。 有个小太监像模像样地宣读了圣旨,便是封她为公主云云,她成了皇帝膝下的第一个孩子。 明珠夫人变成了明妃。 她与前夫的儿子,将来长大了也要改称皇帝为“父亲”。 听完圣旨的隋离:“……” 这雪国是什么规矩? 做弟弟的还能娶嫂子?把兄长和嫂子的儿子,变成自己的儿子? 隋离面容冰冷,又在心中给济空重重记上了一笔。 ……这下他真成小妖怪的哥哥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太阳(这个未开化的世界。...) 第五十九章 整日的吃吃睡睡, 叫乌晶晶好似回到了幼时一般。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只见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殿。 小妖怪怔了怔,轻轻眨动双眼。 紧跟着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 还是那个身披盔甲险些杀了她的男人。也是从将军登基为帝, 号太初的男人。 大抵是因为长了些时日了,乌晶晶的视线变得清明了许多, 她能清晰瞥见男人的模样。 鼻梁高挺,眉骨高而眼眶微凹,眼珠呈银灰色,传递给人以冷酷残忍的感觉。他头发高高竖起, 戴一顶金黑二色交织的头冠, 眉飞入鬓,而一道斜长的疤, 从他的眉心处横亘而过, 跨过眼皮,像是险些将他整个眼珠都切作两半。 唔。 像在妖族的时候, 狼擎带她瞧过的, 那只脸上被挠了一爪子的大黑熊。 乌晶晶又轻轻地眨了下眼, 倒也没有太害怕。 比起害怕, 她更多地是想念隋离和阿俏, 嗯, 勉勉强强再多一个四尾灵狐吧。 此时宫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陛下, 这是, 这是要带她到哪里去?”那宫女怯怯道:“她今日还不曾进食。” 太初皇帝身旁的人笑道:“今日祭祀,带帝姬前往自然是好事。” 乌晶晶闻声禁不住又眨了眨眼。 这个幻境之中, 与长天国大不相同。她听京城的人说过,皇帝的女儿叫公主。唔, 如季垣那样的,便是叫郡王。 “是、是……”宫女讪讪应声。 男人抱起乌晶晶便往外走,宫女愣了片刻,才大着胆子抓着披风在后面追:“陛下,陛下,恐怕外面凉,帝姬受不住……” 男人的步子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一手轻松地托住了乌晶晶,另一只手则反手扯下了自己身上厚重的黑色披风,将乌晶晶整个罩在了其中。 好浓的一股血腥味儿。 乌晶晶禁不住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陛下今日又杀人了?”一旁的人垂眸瞧见了披风上浸染的血迹。 那鲜红都快结成黑渍了。 男人浑不在意地应声:“嗯。” 旁人劝道:“您如今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再亲自动手?” “前朝旧臣,除了寡人,旁人谁能斩落他们的头颅?” 那人噎了噎,只好改口道:“国君当有国君的仪容,陛下若是杀了人,应当先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吉服只此一套。” “……” 那人抬起手来,拽了拽披风,道:“臣斗胆。”“陛下如今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将来想必还有更多子嗣。这孩子……见了血,定是要害怕的……还请陛下多一分慈父之心。” 男人抱着乌晶晶,跨步上了车舆,只沉声道:“走。” 祭祀之所设在城外。 这是男人篡位称帝后,不必可少的一环。乌晶晶从他们的对话之中,隐约听出来。 这里的人都认为,祭祀可上达天听,通神明。 国君是真龙,是天子,国君更迭,自然也要向上天禀明。 于是先由太卜选出良辰吉日,再由太祝主持祭祀。 挑出来的这一日,必定是万里无云,日光炽烈。 前朝便有皇帝举行祭祀时,突然天降大雨,乌云压城。此后引得大臣大为不满,百姓也甚是惶恐,不愿认其为帝。 这人在位置上坐了没两年,便被大臣联手废除了。 可见这样的祭祀何等重要。 乌晶晶倚在男人怀中,瞪大了眼,怔怔望着眼前的景象。 中央祭台足有三丈高,祭台周围,以东南西北四方位立下四柱。 柱下摆放陶器,陶器之中盛有牛角、羊角、猪首。 而祭台前则摆放一口大大的鼎。 身着黑衣的士兵,高高抬举着用绳索捆缚在木头上的人,投入了那口鼎中。 萦绕在乌晶晶鼻间的血腥气便愈发浓了。 太祝低声念着祭祀词的时候,男人将乌晶晶高高举了起来,好叫众人都瞧见她身上的金光。 众人便跪下高喊:“上天赐福!雪国永昌!” 喊声震天,那被投入鼎中的人的惨叫声也就这样被淹没过去,几不可闻了。 皇帝身旁的人,不由抬头再度朝乌晶晶望去。 小东西眉心都皱到一处去了,不像是惧怕,倒像是不喜欢。 也是,年纪尚小,懂得什么呢?想必只是闻着血气不大喜欢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乌晶晶觉得自己的脸被冷风吹得木了些,男人才收手,将她放了下来,又牢牢扣在臂弯间,而后低头盯着乌晶晶道:“她没有吓哭,她很喜欢。” 乌晶晶露出了一点点的茫然。 嗯? 旁边的人也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没有吓哭怎能便等同于她很喜欢了? 而另一厢的隋离,此时方才知晓乌晶晶被带走了。 隋离心下一凌,心下浮动戾意,但很快便又被按了下去。 既然镜中只为历练,而不是要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死在这里,那就不会处处都设下死局。 想到乌晶晶身上还有无相子给予的金光,隋离便冷静了许多,只认真地听着殿中宫人的议论声。这些人只当他年幼什么也听不懂,私下议论自然没有顾忌。 “今日郊祭,也不知那样小的孩子,会不会吓哭?” “原先宫中的巫觋都随先王殉了,如今留下的不过是零星几个太卜、太祝。想来阵势不似原先那样可怖……” “先王膝下的子嗣,有一个便是在祭祀上吓得发抖,回来就发了高热,半月都没熬过去。” …… 隋离听到这里,心下便有了些数了。 花缘镜中的这个世界,国家制度、人文风情,都有几分似远古记载中的商、周朝。 所谓郊祭,便是指祭祀天地。 《孔子家语·郊问》中,有这样一段:“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指的便是周朝的祭祀。 而商周时的祭祀,以人祭、太牢、少牢……来作为祭品。 不知这个国家是否也是如此。 既是新帝登基,祭祀以告天地,想必当是用祭祀等级最高的人祭…… 隋离皱了下眉。 确是有可能将人吓坏的…… 隋离想到这里,便竭力地睁大了眼,以对抗这具身体嗜睡的本能,只等小妖怪回来。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听得一阵脚步声近了。 男人将小妖怪放了下来。 隋离艰难扭过头去,便见小妖怪双眼紧闭。她的肤极白,乍一眼望过去,隋离的心便不禁沉了沉。难不成当真吓住了? “她睡着了。”男人沉声说罢,还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笑道,“我掐她鼻子她都不曾醒。” 宫人们怔怔抬头。 原来不是吓昏过去了? 隋离闻声垂下了眼。 此时只听得男人指着他问:“这是谁?” 宫人怯怯道:“陛下忘了么?这是、这是明珠夫人的孩子啊。” 男人应声,躬腰去看。 “啊!陛下!”旁边的人骤然惊呼了一声。 隋离踹了他一脚。 还正正踹在男人的鼻子上。 男人摸了摸鼻子,浑不在意地道:“倒是比我那死了的二哥有种。” 男人指着隋离道:“不许他同帝姬待在一处。” 隋离迎上男人居高临下的模样,脑中蓦地划过了一个极相似的画面。 只是正要去抓住那画面时,又已然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那陛下……将公子抱到、抱到何处去呢?” “蒹葭宫。” “是、是……那帝姬……” “她是寡人的孩子,自然要养在寡人身边。” 隋离:“……” 不过他心下倒并未有多么愤怒。 与修士常伴的本就是无边无尽的孤独。于他的漫长生命来说,等小妖怪几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隋离很快便被抱到了蒹葭宫。 乌晶晶醒来时,正听见宫人说起蒹葭宫。 “先王的嫔妾,大多都吊死在了蒹葭宫中……连翘她们连白日里从蒹葭宫外路过,都觉得阴气沉沉,可怕得很……” “可怜了阿梦要照顾那位小公子,便也不得不留在蒹葭宫了。” 乌晶晶听到此处,懒洋洋地眨了眨眼,撅了撅屁股,企图翻身,但没能翻过去。 不过无妨。 幸好呀,是那个倒霉蛋,而不是她去住蒹葭宫。 小妖怪也怕鬼的。 “倒霉蛋”隋离被冷风兜头吹了吹,然后闭目默念“气始而生化,气散而有形”,紧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日小妖怪不曾被祭祀吓出高热。 伏羲宗高高在上的隋离道君,倒是被满屋乱窜的冷风吹得病了大半个月。 乌晶晶还不曾做过人。 抛开初时对隋离、阿俏,还要伏羲宗三长老、无相子等等等,还有她的大王八的思念…… 乌晶晶便安然体会起了做人类的幼童,该是什么滋味儿的。 等到乌晶晶半岁时,皇帝才终于想起来,还没有给崽起名字。 男人将乌晶晶抱在了膝头,想了想同他的大臣道:“取书来给寡人,翻一翻,翻到哪里,便起什么名字。” 小妖怪吓得手里的玩具都掉了。 怎么这人起名比她还敷衍呀? 不成不成。 小妖怪连忙抬手,先一巴掌按在了书的封皮,决心自己翻给他看。 男人挪开了她的手,只当她是玩闹。 书页哗啦啦翻动而过。 大抵是男人起名起得着实艰难,大臣看不下去,便提议道:“陛下何不以名生为信?” 文盲小妖怪没大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乌晶晶禁不住心头悄悄叹气,若是隋离在此,他定然知晓是什么意思,便会立时讲给她听了。 立在桌案前的大臣继续往下道:“帝姬出生时,身负金光,可起名为‘晖’;再者,帝姬出生时,肤白唇红,可起名为‘雪朱’……” 乌晶晶匆忙翻了翻书,终于找到了一个“日”字,于是她赶紧用力拍了拍,如此拍了六次。 男人按住她的胳膊,垂眸看了看上面的字:“……她喜欢‘日’字。” 乌晶晶双眼一亮。 嗯嗯。 大臣笑了笑:“那正好,那便叫……” 男人道:“那便叫太阳吧。” 大臣:? 乌晶晶:? 乌晶晶觉得比她还没有文化的人找到了……就是这个男人。 狐族族长都比他有文化。 男人一锤定音,到底是定下了乌晶晶的名字。 这名字听着没甚么文化,但布告出去时,却是引得天下都大为震惊,一时都知晓这位帝姬身份尊崇了。 乌晶晶还浑然不知。 直至她长得更大了一些,能在宫中摇摇晃晃地奔走了,能开口蹦出单个字了。 皇帝除了明珠夫人外,后来又多了两个嫔妾,一个是武姜夫人,一个是朱姬夫人。 朱姬夫人到宫中来瞧乌晶晶,不慎在乌晶晶跟前打碎了一只碗,碗片碎开飞溅到乌晶晶的鞋面上,朱姬夫人便吓得在她跟前跪了下来。 而后还来了两个士兵,要拖她下去处置。 乌晶晶怔愣中,才隐约明白过来,唔,她的身份地位,好像比皇帝的老婆更高了。 她揪住了朱姬夫人的裙摆,没有让士兵将其拖走。 朱姬夫人吓得满头大汗,就地而坐,又冲她磕了两个头。 乌晶晶觉得别扭,可她个头小,也拦不住女人,便只好爬到女人的怀里去了。 女人轻轻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抱住她,道:“多谢太阳。” 朱姬夫人走后,乌晶晶才从宫人的对话中知晓,原来雪国对太阳神推崇备至。 太阳促使万物生长,在雪国子民的眼中,太阳无所不能,是最至高无上的神。 皇帝给她起名叫“太阳”,也能就等同于将太阳的至高无上也给予了她。 同一片天之下。 清凝仙子与自己的“母亲”在乞丐堆中,被抢光了一身的金银。 那个下属实在是头脑简单,全然没想过女子身揣金银,不仅无法好好活下来,甚至会因此招来更大的祸事。 清凝仙子着实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艰苦的日子。 每每都以为自己险些要生生饿死在这里了。 就在“太阳”之名传天下的时候,她的“母亲”带着她嫁入了一个商户家中。 这里的人倒也怪异。 商户家中并不介意她母亲是从乞丐堆里出来的,更不介意她的母亲带着一个孩子。 清凝仙子不由暗暗皱眉。 只是她在这里也没能过上多久的太平日子……商户的好友到府中做客,见她模样玉雪聪颖,心生羡慕,与商户说起他的夫人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便死了三个孩子,于是想要借走商户的妻子,只求能生下康健的子嗣。 那商户竟然还真点了头,命人备下马车,将清凝仙子和她的母亲送到了那人府上去。 清凝仙子又震惊,又羞愤,实在厌憎极了这个世界。 这里的人,粗鲁愚昧未开化,不知羞耻为何物,更不通孔孟之道! 且再忍十年……忍到她能找到隋离道君,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再有,她尚且如此坎坷,那位乌姑娘岂不是过得更为艰难?初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死了也没准儿呢。 清凝仙子只有如此安慰自己,方才觉得心下好受了许多。 而此时的花缘镜外。 怒不可遏的伏羲宗上下,结阵留住了宁胤。隋离和乌晶晶若是回不来,宁胤连同金禅宗的其余人也都莫想要离开这里了。 而缥缈宗也担心得紧。 虽然清凝仙子违背宗门训诫,私自查看了三生石。但到底是宗主宠爱了这么些年的心头肉,她于修仙一途又素来有天赋。 若真如三生石上所说,将来清凝仙子还要飞升的…… “上师可有法子,从镜外护持?”缥缈宗的人问。 “可有清凝仙子贴身之物?” “有!” 伏羲宗的人冷冷出声:“还请济空上师先为我宗门的隋离道君护持才是。” 缥缈宗到底还是担心清凝仙子更多,他们出声道:“道君修为高深,清凝远不及他。还是先为清凝护持吧。” 三长老很是不高兴,于是今日顺带看缥缈宗的也不顺眼。 你们的人往里面跳什么?平白多一个要护持的。 于是三长老毫不客气地冷笑道:“若要这样论的话,我们那位乌姑娘更是体弱。该先护持她才是。” 缥缈宗不欲与伏羲宗撕破脸面,只犹豫着道:“兴许这位乌姑娘一入镜,就已经受不住死了。”言下之意就是,她也用不着护持啊,那不是白护持吗? “我来为乌姑娘护持。”一道尚显青涩,只是此时却还格外显得冰冷的声音,骤然插-入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无相子走过来,在花缘镜前端坐了下来,身上金光熠熠,灼人得厉害。 三长老的面色好看了些,但还是道:“只是伏羲宗里没有乌姑娘的贴身之物……” 无相子道:“无妨,她有我的金光。” “什么?”济空扭头盯住了无相子,面露一丝惊色,“她身上有你的金光?” 无相子错开了他的目光,似是对他心有怨怼。 无相子垂首沉声道:“请师父为道君和叶姑娘护持吧。” “那清凝……” 三长老冷淡道:“不如请法音门……” 说白了,金禅宗是一帮和尚,法音门就是一帮尼姑。他们本质上是同源的。金禅宗会护持,法音门当然也会。 只不过法音门的尼姑们不像金禅宗那样,善缘结天下。她们的脾气可要执拗多了,轻易不和他人来往,也不会因为你宗门大就给面子。 缥缈宗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脸色难看了些,正待开口。 此时法音门的人突地上前一步,道:“我来为叶姑娘护持吧。先前在论剑大会上,我曾误会了乌姑娘。只是既然没有乌姑娘的信物,只有佛子能护持,那今日我便将这份情还给伏羲宗。” 缥缈宗的人登时面如菜色。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病秧子隋离(1+2+3更) 第六十章 隋离发高热的日子里, 做了些零散的梦。 其中印象较为深刻的,便是一片烛光摇晃间,他睁不开眼, 只听得有女子的声音柔声道:“这是什么?” “这是仙君的心。” “仙君的心怎会是黑色的?” “心生一寸恶念, 便会黑一寸。” “那可惜了这样好的一颗心,它有仙君的力量, 有仙君的记忆……若是将它装在我的胸腔之中,我是不是也能做上神?” 他反反复复地梦见这一段,但总是难以将之拼凑齐全。 隋离的高热好了之后,紧跟着来的又是伤寒。 这花缘镜里倒像是折磨他更多些, 几乎要容不下他一般。 但到底都只是些筋骨体肤上的折磨, 这并未令隋离流露出半分脆弱痛苦。 等到他能下地走动的时候,他便轻而易举地从宫人口中摸清了乌晶晶住的宫殿。 他如今走不了太远, 就只有让宫人抱他前往。 如何说服宫人倒也并不难。 隋离打碎了床榻前架子上的花瓶, 花瓶砸落下去,打翻了炭盆。 “嘭”一声响。 蒹葭宫中伺候的宫人, 脑中那根弦本就崩得极紧, 乍然听见这样的动静, 一下就跳了起来。 “祖宗, 怎么还把东西打碎了?” “他哪里来的力气?想必是每日里来来去去, 不知何时撞歪了也说不准。” “吓得我魂儿都没了。” 两个宫人弱声抱怨道。 隋离是修道之人, 他不惧鬼神。但这些宫人不同, 他们打从进了蒹葭宫, 就没有一夜的好眠。 宫人们走到炭盆前收拾,但收拾着收拾着, 便禁不住崩溃地砸了那只盆,愤声道:“咱们何时能从这里出去?” 隋离冷着一张脸, 从喉中挤出了三个字:“见母亲。” 宫人惊了一跳。 “他会说话了?” “他要见明珠夫人?” “想来也是,本是明珠夫人的亲子。陛下就算不将他认在膝下,那也是侄子。想是陛下忘了他,咱们才会在这里受苦。若是见着了可怜的劲儿,兴许也要生一分怜爱心软的。” “不错,也不至于叫咱们再苦守着这个破炭盆啊……” 他们瞧了瞧一地的碎片,心下的不甘更浓,于是连忙将这一片狼藉收拾了,而后便带着隋离出了蒹葭宫,朝着另一座宫殿去了。 乌晶晶住的是白虎殿,旁边挨着一座钩弋殿,皇帝就歇在那里。 宫人们先带着隋离去见了明珠夫人。 谁知道明珠夫人昨夜头疼,如今起不来身,自然也就见不了隋离。 只是宫人们也不愿意就这样无功而返,于是才往钩弋殿的方向走。 还不等走近,便远远瞧见了有一驾车舆缓缓近了。 那是皇帝的车舆。 宫人连忙躬身跪倒了下去。 隋离的目光却并未放在车舆之上,他遥遥望向殿门。只见那巍峨大门内,一道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那身影放在过去,还不及隋离的腿高。 丁大点儿。 脸小腿短,裙摆拖在后面,脑袋上戴一顶红色虎头帽,更衬得面容雪白莹润。她眉眼漂亮,两腮微鼓,哪怕不用按上去,想也知晓轻轻一掐该是极为柔软的。 因为腿短且力量不够大,她的身形一摇,挂在帽子边上的流苏也就跟着晃荡了起来。 隋离眸光闪烁。 当年狐族族长养着她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模样吗? 这般……可爱模样吗? 隋离想也不想便朝乌晶晶的方向走了上去。 “公子要去哪里?”后头的宫人惊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抓,在隋离摔跤之前将他抓住了。 隋离:“……” 凡人之躯,果然麻烦。 这厢隋离被抓住了。 那厢乌晶晶死活迈不去那道门槛儿。 门槛儿对她来说都太高了。 乌晶晶悄悄叹气。 还是做狐狸好呀。 她小时候化作人形路都走不稳,但四只爪子挨地就走得稳当多了,不出三月,她便能肆意翻越这样高的门槛了。 眼下…… 眼下只有这般了。 乌晶晶撅了撅屁股,放低身子,趴住门槛,笨拙地爬了过去。 太初皇帝坐在车舆上,垂眸看了一眼乌晶晶,像是见着了什么分外有趣的玩意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身旁的人低声问:“不如奴婢去将帝姬抱到您跟前来?” 男人摇了摇头:“急什么?” 乌晶晶从门槛上翻下去,眼见着脑袋要着地,几个宫人匆匆飞扑上去给她做了个肉垫。 乌晶晶栽倒在了宫人的身上,软绵绵的,一点也不疼。 于是她拍了拍身上的灰,爬起来,接着往外走。 这时候男人才大步一跨,从车舆下去,来到了乌晶晶的跟前。 而后他一弯腰,一伸手,将乌晶晶整个抓了起来。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公子是难过吗?因为陛下只抱了帝姬,而不曾理会公子吗?”旁边响起了宫人的声音。 隋离眸色冰冷。 是因为男人抱了小妖怪不错。 小妖怪变作猫的时候,他拎她的后颈皮拎习惯了,眼下见旁人也做出类似的动作,隋离竟觉得极难容忍。 胸中好似有什么利刃搅动而过。 “那公子……我们,我们去见陛下可好?”宫人小心翼翼地问。 另一人也道:“公子还不大会说话,但只要同陛下表示亲近之意,勾起陛下的慈父之情就好了。” 隋离:“……” 男人待他没有慈父之情。 他对男人倒是有弑父之心。 宫人全然不知隋离心中所想,小心地带着隋离便朝那个方向缓缓接近过去。 而太初皇帝已然抱着乌晶晶又跨回到了门内去。 他是成年人,跨个门槛自然容易得很。 乌晶晶不高兴地垮了垮脸。 她本就是要出去晒太阳的……作为一只毛绒绒的妖怪,不出去晒晒,毛会变得稀稀落落很难看的! 她还想去找隋离的大师姐呢! 这人倒好,又将她提溜回去了。 太初皇帝将乌晶晶抱回白虎殿中,等走到殿中央,便将人放了下来。 乌晶晶气愤地踩了他一脚。 男人笑了:“哈?小东西还拿脚来够我?自己都站不稳。她这样喜欢寡人?” 太初皇帝身旁的宫人:? 他身后的大臣:? 乌晶晶抬腿又踹了他一脚。 谁晓得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歪歪倒倒,又一头栽下去,撞了撞男人的腿。 男人忙将她捞住,同一旁的人道:“这是要寡人抱她呢。” 宫人不大确定地应和道:“是、是吧?” 男人又将乌晶晶抓起来,走到椅子前,落座道:“如今瞧着倒也有几分顺眼……” 男人与狐族族长全然不同,他想起来一出便是一出,眼下觉得乌晶晶瞧着顺眼,便要人拿吃的来,他要亲自喂乌晶晶吃东西。 乌晶晶如今也不是妖怪的肚皮了,哪里有那样大的胃口? 等男人端着碗凑到她的跟前,她想也不想就别开了头。 “她怎么不吃……”男人纳闷道。 宫人闻声忙跪在了地上,生怕陛下责罚。 “应当、应当是饱了吧……” 男人闻声,便又换了别的法子逗她。 他将乌晶晶高举起来,好叫乌晶晶骑在他的脖子上,然后颠了颠。 宫人们见状,登时失声道:“陛下!” 连一旁的大臣都微微变了脸色。 陛下本就生得高大,那么一个小不点儿骑在他的脖子上,低头看地面那得多高啊……岂不是要被吓坏? 陛下也不怕将帝姬晃下来摔了。 众人顿时想拦而又不敢拦。 而乌晶晶眼前晃了晃,紧跟着是一阵短暂的眩晕,再然后便如驾云腾空一般,变得高高的了。 她小的时候,狐族族长待她确是极好的。 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都怕摔了,何曾有过这样的架势? 眼下这般于乌晶晶来说,倒确实是新鲜的。 见不到隋离,寻不到叶芷君,也晒不了太阳的不高兴,登时被驱散了些。 乌晶晶不由抬手揪住了男人的头发,将他的发冠都抓歪了。 “陛下!”这些众人的声音就更失态了。 男人今日的帝位是一路杀上来的,继位后也从未手软减少过杀伐。 何人能在他的头上撒野呢?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男人不悦道,“我瞧帝姬喜欢得紧。” 真……喜欢么? 众人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瞥见了乌晶晶那张脸,巴掌大,嗯,确实是……两眼弯弯的? 众人这才麻木地低下了头。 兴许这出生便带金光的,就是别有不同罢! 男人带着乌晶晶玩了会儿骑大马的游戏。 这时候蒹葭宫的宫人也带着隋离到了。 男人待隋离可没有半分的慈父之情,他只扫了一眼,问:“可是宫中缺衣少食了?” 宫人讪讪,一时拿不准皇帝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喜是怒。 “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魏寺人就是了。”男人道。 魏寺人是男人身边总领宫内事务的近侍。 “去罢。”男人道。 隋离此时目光尽数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 男人将乌晶晶大剌剌地放在了桌案上,也不知在下头垫个皮毛之类软和些的东西。 隋离皱眉。 一旁的宫人不愿就这样离去,忙又道:“陛下,公子近来总受风寒侵袭,发高热时还念着陛下……” 隋离:。 他高热时唤小妖怪的名字,可能性倒更大一些。 比起在男人跟前卖好,眼下隋离也更在意,如何让乌晶晶知晓,他也跟着她来了这里…… 他就在她眼前。 他会带着她离开此地。 ……她不必害怕。 “公子总生病吗?”大臣插声问。 宫人见终于有人接话了,可高兴坏了,连连点头应声,极尽渲染了一下这么悠长的日子里,隋离生起病来都是何等的凄惨可怜。 大臣听得暗暗皱眉,低声道:“想是先前明珠夫人生产时,受惊过度,以致公子先天不足。可请来医官子萁,先为公子瞧一瞧……” 男人却没什么表情,只道:“若是体弱多病活不下去,那便是宫中留不住他的性命。” 换个说法便是,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罢了。 在这个时代,莫说是幼童婴孩了,就是成人,说死也就死了。 于男人来说,实在掀不起他心中半点的波澜。 还是大臣出声道:“若是疾医无法,可寻太祝前来……” 言下之意便是,治疾的医官治不了,就只有试试巫医了,巫医若是也无法,那就等死了。 隋离听见这样的话,也并不觉得生气。 他本就生得无情,此处每一个人于他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人。 隋离身旁的宫人心下止不住的失望,但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带着隋离先退下了。 隋离回首再望乌晶晶的身影时,目光掠过太初皇帝,脑中突地也闪现了极为相似的一幕。 “仙君若是熬不过这一遭,那也是天的选择。” 那声音飞快地从隋离耳边掠过。 隋离眨了下眼,眼前一片清明,那段相似的画面也从脑中消失了。 隋离走后,男人才与大臣说起了话。 乌晶晶支棱起耳朵听了听,等听见说谁谁府上也刚生了孩子不久的时候,她便坐不住了。 会是大师姐吗? 大师姐会和她一样变成孩子吗? “去太宰府上。”男人蓦地站起身,“他既有话要说吗,何不当着寡人的面说?” 太宰便是那个府中刚刚生了孩子的大臣。 乌晶晶听到这里,连忙揪住了男人的衣摆。 男人低下头:“怎么?舍不得寡人走?” 乌晶晶忙又拽了下衣摆。 男人当即道:“那便带你一同去好了。” “陛下,这怎么使得?”宫人今日也不知是第几回变脸色了。 “如何使不得?既然养在了寡人的膝下,就应当跟随寡人,出宫去见见世面也好,养得唯唯诺诺又有何用?” 可她又非男儿。 宫人的话堵在了喉咙中。 男人最不稀得底下人劝他应当有君王的样子,要克己复礼云云…… 他见乌晶晶要随行,便当真将人一同带出了宫。 他自即位后,专-权强势,旁人自然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只留宫人在后面胆战心惊。 “若是帝姬一会儿哭了可怎么是好?” “累了又怎么办?” “吵着饿了,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这幼童,偶尔瞧上一眼是好的,可爱的。若是时时刻刻在一处,便要觉得烦了。恐怕惹怒了陛下,到时候咱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一众宫人忧虑地皱紧了眉。 等到乌晶晶都被带着走远了,方才有人道:“你可曾见帝姬哭过吗?” “……不、不曾。” “是啊,帝姬好似生来就与别的孩子大不相同。” “不错,比起忧心帝姬哭闹惹怒了陛下,倒不如先忧心陛下和陛下身边的人,个个都不够细心,在路上将帝姬磕了碰了……” 众人登时沉默了。 是哈。 乌晶晶自然不会哭闹。 男人将她带上车舆后,她趴着男人的腿便睡着了。 睡着睡着便禁不住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作原形那段日子,整日都趴在隋离的怀中,有时候还会躲在他的袖中。 而男人垂眸看她的睡颜。 越瞧越觉得这小不点是喜欢自己的,否则怎会这样黏着他?半点不介怀他身上的血腥气? 他逗她,她也喜欢得紧。 “陛下,到了。”一旁的宫人低低道。 男人闻声将乌晶晶抓了起来。 宫人垂首一瞧。 ……口、口水? 乌晶晶睡得很香。 她自己是不会流口水,可抵不住这样幼小躯体的本能啊。 因而到底是在男人的衣裳上洇开了一圈儿痕迹。 男人站起身,毫不介怀地拍了拍衣摆。 他那衣裳浸过血,浸过旁人求饶时扑上来的眼泪,倒还没沾过口水呢。 她每日喝羊奶,想来口水都是一股奶味儿。 男人就这样带着乌晶晶进了门。 半炷香后,乌晶晶醒来,从男人的膝上滑下去,摇摇晃晃地围着他的脚边走来走去。 如此走了许久都不见停歇。 男人还只当是乌晶晶喜欢他,要和他亲近呢。 还是太宰出声道:“帝姬是不是想有人陪她玩?” 男人纳闷道:“寡人不是在她跟前吗?” 太宰:“……” 太宰道:“陛下正与臣说着话,哪里算是陪帝姬玩呢?” 男人道:“那寡人再让她骑骑脖子好了。” 太宰心道那怎么成? 忙又道:“不如叫臣的三女陪着帝姬玩?” 男人不快地点了下头。 在他看来。 旁人哪里有他那么好玩呢?旁人哪里有他那么被太阳所喜欢呢? 太宰忙将自己的三女儿传了过来。 乌晶晶一见变傻了。 这怎么是个十来岁的? 那与她差不多同时出生的呢? 男人见了似乎也有不满,皱眉道:“年纪怎的这样大?你府上那个才一岁的呢?” 太宰叹道:“那个孩子半月前已经殇折了。” 乌晶晶呆了呆。 那应当……不是大师姐吧?她都还活着呀。 乌晶晶当即也不走动了,拽着男人的衣摆,累极一屁股坐了下去,神色恹恹。 怎么办? 大师姐去了哪里? 虽然大师姐有些奇怪,但她一点也不希望隋离的大师姐死掉。嗯,伏羲宗都好好的最好了。 “帝姬,这……”太宰见状,想弯腰去将乌晶晶抱起来,但皇帝没发话,他又不敢擅动。 男人倒很喜欢乌晶晶这样亲近的姿态。 哪管堂堂帝姬坐在他脚边像不像是小狗。 男人沉声道:“你继续说……” 太宰只好转开目光,竭力按住自己不再看乌晶晶的方向。 等到回去的路上,乌晶晶也依旧是恹恹的。 若是隋离在此,是不是便能寻到大师姐了? 乌晶晶悄然叹气。 男人一顿,笑道:“这么大点儿年纪,原来也会叹气?她是不高兴了吗?”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答好。 等回到宫中。 男人便又背着乌晶晶玩了会儿骑大马,乌晶晶提不起劲儿,抱着他的头冠便睡着了。 男人还只当是自己哄得好,叫她欢欢喜喜地睡过去了。 他将乌晶晶放到床榻上,眼见着宫人们为乌晶晶盖好了被子,男人都仍觉得意犹未尽。 带崽倒也不难。 还颇有意趣。 比他案头堆起来的高高的奏疏要有意思得多,奈何如今已不再是砍两个人就能解决麻烦的时候了。便是他砍十万人,也得先把奏疏都看完。 男人这才转身离去。 此后,每逢男人出宫去,乌晶晶都尽可能地跟上去。 只是一年接一年地过去。 依旧一无所获。 她没能找到叶芷君的下落。 不过乌晶晶到底是长大点儿了,开口流利,翻门槛顺畅。 只是暂时变不出她的大尾巴了。 她想念她的大尾巴。 也想隋离。 有那么一点点的想。 却说妖族所在的碎玉境中。 妖王跨出门,按例往山脚下去。 自从多了那道从天而降的灵泉瀑布后,妖族中人虽然惊异不已,但另一面更多还是惊喜。 灵泉如此充足,可使他们修为更进,于妖族来说,简直是求也求不来的大好事! 唯一令人不快的…… 那便是他们如今出不去这碎玉境了。 也不知究竟是谁拿走了神兽的梦! 以至于叫他日日和那狐族族长相对,心下实在烦闷厌憎。 妖王脑中思绪掠过。 突地,他步子一顿。 只见前方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直直地立在那里。 妖王心中惊了一跳:“谁?不是说过了,不必在外驻守吗?” 那身影一言不发。 妖王走上前去,越接近,便越觉得那身影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等再近一些。 妖王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极俊美,却也极冷酷,模样瞧着甚是年轻。这人没什么表情,但却给人以高高在上,仿佛是从神界而来的感觉。 妖王喉中发出怒声:“你是何人?” 那人却一言不发,只是在看见妖王的那一刹,抬起了手,发出了一击。 妖王察觉不到他身上的修为境界,要么极高要么极低。 妖王不敢耽搁,忙抬手打出防护的光罩……只听得“啪嚓”一声,妖力凝成的罩子碎裂了。 那人一击明明不带任何法力,但一击而出,却是生生击穿罩子,重重落在了妖王的身上。 妖王只觉得心神俱震,五感在那一瞬都丧失了。 他重重跌落在地,同时触发了妖族大阵。 妖族众人闻风而动。 连俞鸣都掀了掀眼皮,从狐族的洞口中奔出,朝这边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是咱们能从这里出去了吗?” 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并赶到妖王面前时,只见妖王张开嘴,不可抑制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妖王脸色极其难看。 他从未想过,他修行数千年,已经是万妖之王,竟然还抵不住这神秘人信手一击?! “王!” 妖族众人见到他的模样,也先是震惊,而后匆忙朝他涌了上去。 “何人伤了您?” “那、那是谁?” 妖族之中,有人看见了那道矗立在前方的身影,但也有人怀疑地朝俞鸣看了过去,疑心是俞鸣动的手。 “别动!”却听得妖王大喝了一声。 妖王在妖族积蓄了数年的威严,他的声音自然是很有分量的。 大小妖怪们闻声,想也不想便齐齐停住了动作。 “那人深浅不知,尔等莫要莽撞。”妖王粗粗喘了口气,这才又出了声。 能得妖王这样的评价,众妖心下一凌,也生出了忌惮和警惕。 妖王这才重新看向那人,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难不成……难不成这梦境是他的? 否则此时还有谁能入碎玉境中来? 这时候俞鸣上前了一步,发出疑惑的声音:“……隋离?” 不错。 那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身影,正是隋离。 “隋离?”妖王转过头,“你是说,他是伏羲宗的那个隋离?” 俞鸣:“……是,也不是。” “你是何意?”妖王不快皱眉。 “你不曾嗅见吗?他身上没有修士的气息。”俞鸣讥讽地道。 妖王冷笑:“我自是发现了,但那又如何?” 俞鸣问:“你是来此处找乌晶晶的?” 但那身影依旧一言不发。 俞鸣觉得怪异。 他不由再朝前两步,等走到人影跟前时,那人影再度抬手。 俞鸣冷笑:“旁人畏惧伏羲宗的大名,不敢对你出手。我可不同。” 隋离抢走他的小狐狸,二人本就积怨颇深。 这里不是论剑大会,更不是伏羲宗,连乌晶晶也早不见了踪影…… 俞鸣当即也抬起了手,使出全力一击。 一道火红的光挟着万钧之力,朝着身影奔去。 众妖不自觉地屏了屏呼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笼住了他们,让他们不自觉地想要跪下称臣。 此时只见那身影依旧还是信手一击一般,这一击甚至都看不见形状颜色,连气流涌动都看不见。 两击撞在一处,火红的光被吞没。 身影发出的那一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俞鸣的身上,俞鸣也被打飞了出去,和妖王落在了几乎一致的位置上。 腥甜涌上喉头。 俞鸣嘴角流下血丝。 他错愕地看着那道身影。 隋离何时这样厉害了? 俞鸣面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幸而乌晶晶不在此。乌晶晶若在这里的话,又岂能丢这样的脸面?他定要杀了隋离。 倒是妖王神色变了变,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沉声道:“尔等见了他,都绕着走就是了。切记,一定要绕着走,万不能与之过招。” 至于俞鸣听不听就不关他的事了。 俞鸣被打死更好。 看见俞鸣也吐了血,妖王方才颜面扫地的感觉顿时都去了不少。 甚至差点笑出声。 此时那邪宗宗主苗枫于姗姗来迟,见到这二人都倒下了,不由惊奇出声:“这是怎么了?几大宗都闯进来了?” “草?隋离?他怎么在此?只他一人,就将你们打成这般地步?不该啊……” 妖王与苗枫于还有合作在,他怕苗枫于不知深浅,如俞鸣一样上前去试探那道身影,只得出声道:“那不是隋离。” 苗枫于不解:“什么?” 妖王无奈道:“总之那不是隋离,那只是一道虚影。” 俞鸣冷笑道:“妖王到底瞒了众人什么?隋离一道虚影,焉能有这样强大的本领?” 抬手随意一击,就能将他们重伤至此…… 妖王哪里肯说出碎玉境的由来。 这可是妖族保全族命根的东西。 妖王只道:“你们只消知晓,在这个地方,他天下无敌,无人能打得过他就是了。若要擅自动手,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妖王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这道身影,多半是因为那只神兽又做梦了。 神兽梦见隋离,于是它的梦境中就多了一个隋离。 这个隋离当然不是真的。 但因为是从神兽的梦中创造出来的,神兽梦见的隋离强大,那这个隋离便会变得极为强大。 可以说,神兽的心意决定了整个梦境的规则。 他们这些梦境以外的外来者,又怎么能打得过梦境的规则本身呢? 想到那从天上而来的灵泉,妖王才觉得受伤的心被抚慰了许多。 至少……至少神兽做梦也未必都是坏事。 若是再来一些如灵泉这样的,那就更好了…… 妖王不肯将话说清楚,众妖自然也不敢逼问。 俞鸣想逼问,奈何他也受伤了,自然无法以强力镇压妖王。 事情就这样暂且揭过了。 但不知又多了多久。 突然有一日妖王醒来,发现碎玉境中……又多了一个“隋离”。 只不过这个穿的是黑衣。 “王,这该如何是好?”手下人苦着脸出声。 妖王让他们绕着隋离走,他们便绕着走了。可又来一个,还得绕着走? “怎么又多了一个?”连苗枫于都发出了震惊疑惑的声音。 妖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神兽为什么又做梦了? 还又梦见了隋离? 妖王说不出话,也只能在心底求求神兽不要再梦见隋离了。 这神兽和伏羲宗的隋离到底是什么关系? 梦中都是他! 既然这样想念,何不去见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做一次又一次的梦? 俞鸣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每看见一次隋离,就多一次提醒他,小狐狸不见了。 可谓是见面分外眼红了。 俞鸣冷冷盯着妖王,扯了扯嘴角,道:“我只问你,还会不会再多出第三个隋离?” 妖王心说那谁知道呢? 可能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等再多一些,他们便要避无可避了。 想到此处。 妖王也不由深深地为之变得痛苦了起来。 雪国。 乌晶晶实在是找不到叶芷君的下落,便想着去找明珠夫人的儿子。 他与她也是一同出生。 兴许……万一……大师姐投成男胎了呢? 乌晶晶迈步走在前。 后面跟着长长一队的宫人。 等终于到了蒹葭宫,她便嗅见了一点药味儿。 她如今也知晓,这个国家的新生儿总是难以存活,生十个孩子,搞不好只能活三个。 乌晶晶吓了一跳,忙舔了舔唇,奶声奶气地问身旁的宫人:“他、他不会病死吧?” 宫人也不清楚。 他们不大往蒹葭宫来。 宫人忙道:“没听说病得厉害快死了。” 乌晶晶舒了口气,这才抬了抬腿要往里走。 宫人这下却又担心起来了,忙拦住道:“怕过了病气给帝姬。” 乌晶晶只好道:“我有金光。” 宫人犹豫片刻,心道也是。 没准儿明珠夫人的孩子见了金光,也能分一些福气走,好活得更久一些呢。 就宫人犹豫的这会儿功夫,乌晶晶已经跨进门了。 她慢吞吞地走到床榻边去。 殿中守着的宫人似是在打盹儿偷懒,竟然没注意到她进来了。 乌晶晶身后的宫人正要唤醒他们。 此时床榻上有个人影坐了起来。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童。 面容一笔一划都好似女娲娘娘细致地绘出来的,很是好看。 但却无法叫人见之心生欢喜。 相反。 一瞬间,宫人撞上他的眸光,竟不自觉地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得可怕至极。 男童生着一双黑瞳。 黑眸里情绪冰冷,戾意冲天。 只一眼,就可叫人觉得害怕。 宫人心肝颤抖着,心道,难道是吃巫医煮的药,把人吃坏了么? 就在此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一瞬间便戾意褪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零星冷色。 这段日子里。 隋离仍旧在生病,并且每日都要做一些仿佛属于前世记忆的梦。 这肉-身完全承不住他强大的意识,竟然一日比一日虚弱。 皇帝派了巫医来,每日里给他些符水。 所谓符水,便是符纸浸入姹女之中,而后端到他跟前来,要他吞服。 姹女是道家的称呼。 雪国事事都要占卜、祭祀,相信人能与天地沟通,能承祖先、神明的意志。他们信奉巫、道,于是也称姹女。 民间更多是称之为“水银”或“铅精”。 以姹女炼丹,那是不曾入门的修士才会这样做。 此物于身体无益,隋离便都销毁掉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隋离的身子骨也没见好起来。 他盘算着顶多再等半年,他会再寻法子去见乌晶晶。 谁知晓……乌晶晶更先来找他了。 隋离心跳怦怦,竟是漏了一拍。 是因为他如今有凡人的心吗? 隋离恍惚一瞬,才又定了定神,想起来乌晶晶压根不知晓他也跟来了。 他想唤她的名字。 但知晓如今皇帝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太阳”,自然不好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再唤“阿晶”。 这些人若是听了他们的话,以为他们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那便糟了。 此时乌晶晶也在想呢。 唔,要怎么开口呢? 万一他们以为她中邪了,就麻烦了。 就在乌晶晶头疼的时候。 隋离面无表情地张嘴哇吐出了很多血。 乌晶晶吓得眼睛都瞪圆了:“他他他是不是要死了?” 宫人也慌了慌。 隋离镇静地掏出一张帕子,藏在袖中,用血在上头写了几个字,并未叫宫人看见。 而后才从袖中取出,团作一团,塞入了乌晶晶手中,他哑声道:“送你。” 宫人见到这般诡异动作,反倒松了口气。 心头血乃是贵重之物,祭祀时才有人用。他将心头血赠以帝姬,想必是表亲近之意? 乌晶晶愣愣地抓住了帕子,连忙转身要回白虎殿。 她知晓,上头一定写了什么。 乌晶晶回到白虎殿,寻了个宫人不在身边的时候,才悄悄地展开了帕子。 上头的血糊作一团,但依稀也能瞧出来几个字: 阿晶,我是*离。 什么离? 乌晶晶呼吸一顿,顿时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不是大师姐! 是隋离……吗? 是她昨晚睡觉做梦还在想的隋离吗!!! 这厢床榻之上。 隋离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但眼底透出了一点笑意。 伺候的宫人见他这般模样,登时如见了鬼似的,战战兢兢地忙去给他打热水来洗脸了。 隋离掐着泛白的指尖,心情难得好了一些。 幸好,他早早教过文盲小妖怪认字,不然的话,就算他能写得了字,她展开来,也不过是一行: 阿*,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很想很想的隋离(4+5更) 第六十一章 碎玉境中的“隋离”之所以强大。 正如妖王猜的那样—— 在乌晶晶的心中, 会到妖族救她的隋离就是很强大很强大的。 因而梦中的隋离,有了梦境力量的加持,便成了碎玉境中无敌手的那一个。 只是眼下…… 乌晶晶凑近嗅了嗅帕子上的血。 那是隋离吐出来的血……没有一点的灵气, 也一点都不香。 乌晶晶开始回忆殿中萦绕的药味儿, 还有隋离面无表情吐血的模样…… 啊。 隋离小时候就是长这样的么? 不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吐血把自己吐死吗? 小妖怪有些忧心了。 她推开被子, 从底下钻出来,便想要再去寻隋离。 这时候太初皇帝回来了。 男人今日心情似是不大好,沉着脸进了门,便挥退了宫人。 见乌晶晶要下地, 他却是抬手把人按住了, 还拿被子把人裹住,而后才低声道:“宋尹混账!今日胆敢在朝堂上撒泼……” 这是男人近来有的爱好。 他本是做将军的, 后来才做了皇帝。这时才知晓做皇帝何等痛苦, 只是退也退不下去了,更何况他的性情霸道, 也不能允许有谁踩在他的头上, 因而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父母早亡, 大哥懦弱, 二哥也就是明珠夫人的亡夫也已经死了。身边纵再多嫔妾, 也无一人令他放在眼中。 乌晶晶就不同了。 在男人的眼中, 帝姬不哭不闹, 形容乖巧, 他说什么,她听什么。 反正她又听不懂。 于是每回朝堂之上有什么令他不快的事, 他便会说与乌晶晶听。他怒极时,她还会拍拍他的手背。 乌晶晶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他也不觉生气。 他觉得这妖妃的孩子,越发可爱了。 不。 不是妖妃的孩子了。 是他的孩子了。 男人今日也是如此,只是今日他的小帝姬显得很不高兴,比他还不高兴。 “要走。”乌晶晶低声道。 男人按着她:“要走哪里去?想去宫外了是不是?寡人明日带你出去就是。” 乌晶晶有点急,她摇摇头:“不是不是。去蒹葭宫。” 男人:“去那里作什么?那里闹鬼。你不怕被鬼吓着?吓哭了怎么办?” 乌晶晶原本对明珠夫人的儿子没甚么感觉,只是如今想到住在那里的是隋离,是隋离呀! 乌晶晶便觉得胸中有些焦躁。 说不出的奇怪的焦躁。 她觉得自己急得厉害,忙道:“要去,去瞧……” 男人和明珠夫人至今都不曾给那个孩子起名字,乌晶晶自然也不能称呼“隋离”,于是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那里有什么好瞧的?你要瞧鬼?那下回祭祀,还是你随寡人去。你求太祝抓一个给你瞧瞧……” 谁要瞧鬼? 乌晶晶憋了半天,一下急哭了。 她快活时很少哭的。 但难过时,就会掉眼泪了。 别人偷她的灵石,她都能啪嗒啪嗒掉上许久的泪珠子。 “呜哇……”乌晶晶觉得有些悲从中来。 隋离洞府里,还有好多好多的贺礼她没有拆呢。还有结侣大典也没有了,大师姐也没有了。她还没有双修。 隋离才见到,也要没有了…… 他变成了凡人,他要病死了…… 男人登时僵住。 连外头的宫人乍听见哭声都一个个顿住了手脚。 帝姬怎么会哭呢? 从来没有哭过啊…… 早几年,若是在男人跟前这样哭,男人恐怕要拧眉叫人抱下去杀了算了,毕竟只是个妖妃的孩子。 可如今不是了。 男人这才知晓他身边近臣说的,陛下将来会有很多子嗣,陛下也应当学着做个慈父才是…… 过去不是他慈。 是因为帝姬太好哄了。 眼下真要让他当慈父,才深觉胸中知识有点少。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乌晶晶哭了会儿。 外头的宫人抵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低声道:“可是帝姬惹怒陛下了?” 男人不快地道:“是寡人惹怒她了。” 宫人乍然从男人口中听见这样一句人话,还惊奇了一下。 毕竟在陛下跟前哭,那叫御前失仪,别管是老是少,那都是哭的人的错。 “陛下……哄哄她?”宫人弱声提议。 男人哪里会? 他想来想去,站起了身。 一炷香后。 男人让乌晶晶骑着他的脖子,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蒹葭宫。 跨门槛的时候,乌晶晶手中的饼屑还掉男人脑袋上了。 宫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但到底也什么都没说。 毕竟那饼子,就是男人用来哄帝姬塞帝姬手里的。 “你要瞧什么?现在瞧吧。”男人道。 乌晶晶指着前方:“那边,那边。” 隋离没想到乌晶晶回来得这样快,他抬手掀开帘帐,却是先看见了太初皇帝魁梧高大的身形。 然后才是骑在脖子上头的乌晶晶。 隋离:“……” 想到小妖怪也趴过他的脖子,不仅趴过脖子,变作原形的时候,甚至还趴过他的臂弯、肩头、膝盖…… 隋离心下那点微妙的不快,才登时烟消云散。 至少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他们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小妖怪的大尾巴和梅花垫。 就在此时,男人的目光也朝隋离落了下来。 “你要看的就是他?他有什么值得看的?”男人道。 隋离:“……” “他好看。”乌晶晶道。 如果长一对耳朵,再长一对獠牙就更好看啦! 可惜没有。 谁叫他已经是她的夫君了呢? 乌晶晶心道,眼下撒个无关紧要的谎,没关系的吧? 乌晶晶小声道:“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 男人回过味儿来了:“你是不是没有同龄的玩伴?想要寻个玩伴?” 乌晶晶觉得这个借口找得很好! 都省了她再想了。 于是乌晶晶连忙点了点头。 “等寡人再生几个不就有了?” 乌晶晶:? 隋离闻声都禁不住嘴角抽了下。 乌晶晶生怕这人掉头回去,忙蹬了蹬腿,揪住他的头冠道:“不成,不成……那还要等多久啊?我不要等……” “怎么还是个霸道性子?”男人皱眉。 宫人闻声忙害怕地低下了头。 男人却随即眉头又一展,笑道:“肖似寡人。” “罢了,那你每日自个儿来寻他玩就是了。”男人道。 他有些日子没有去明珠夫人那里了,自然更是将这个孩子忘得一干二净,也就没怎么把人放在心上。 雪国人不讲父母亲情,更不讲兄弟手足。 他们更多是以国为先,以宗族为先。 什么是有利国家和宗族的,他们便会做什么。如继承兄长的妻子,便是从宗族利益出发。 隋离将这些看得分明,自然也不会觉得男人冷酷。 如猛兽狮虎一类,新的狮王还会咬死母狮的孩子。 但这厢乌晶晶又急声道:“可是,可是……你瞧他,是不是病得很重?病得……快死了?” 男人这才目光一动,转身道:“去传几个医官来。” 男人随即命人搬来了椅子,他抬头四顾,这才觉得这宫殿空荡。 他将乌晶晶放在椅子上,道:“接着吃你的饼吧。” 隋离见状,便又想起来上回见到他将乌晶晶随手搁在桌案上的模样。 这人倒真是半分也不讲究。 隋离开口,轻咳了咳,还带出了点儿血沫。 他用青涩的声音,甚至也还带着与乌晶晶如出一辙的奶气,哑声道:“垫个褥子给她。” 男人一顿,回头看了看隋离。 “小不丁点儿,倒是细心。” 但凡专-权者,大抵都有这么一种心思。 那便是他喜欢的,自然也要别人喜欢。 他不喜欢的,别人也不许喜欢。 眼下见隋离与乌晶晶年纪相似,却还懂得关心乌晶晶,男人瞧他也觉得顺眼了一些。 虽然病恹恹的,实在不像是辛家的好儿郎。 不错,这位太初皇帝姓辛。 男人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带着厚厚的毛,往乌晶晶的屁股底下塞了塞,道:“前些日子猎的狐狸,毛很暖和。” 吓得乌晶晶手里的饼都掉了。 隋离想说她不喜欢狐狸毛做的任何东西,但想来他们如今在外人看来还不熟识,于是只好生生忍住了。 “怎么了?”男人看她饼掉了,就从宫人手里抽走手帕,粗暴地给乌晶晶擦了擦手。 乌晶晶干巴巴地道:“不要猎狐狸了。” “哦。”男人应了声,道:“寡人知晓你们这些小东西,总见不得猎个什么狐狸兔子的……想自己养着玩儿是吧?” 他正要好好教一教小帝姬,不要怕见血。虽是女子,但将来也要能提剑杀人才是。 乌晶晶舔了下唇道:“狐狸不要了,兔子可以要。兔兔,很香的……” 男人:? 男人只好把教训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兴许是小帝姬的喜好不同吧。男人心道。 “那日后不猎狐狸了。” “唔。”乌晶晶迟疑片刻,想到自己可能不是狐狸是猫猫,她犹犹豫豫,又扭扭捏捏地添了一句:“还有,不要杀猫猫。” 男人:“噢,……猫猫长什么模样?寡人还不曾见过。那是个什么东西?” 乌晶晶:“就是猫猫,和狐狸长得很像。” 男人心道,那就是长得像的都不杀就行了。 此事何其容易! 等医官们赶来时,见到便是男人问乌晶晶:“还吃饼吗?” 乌晶晶摇头:“吃不下。” 乌晶晶屁股底下放着的大氅已经换了一件。 她扒着椅背,眼瞧着医官为隋离诊治。 “臣不知何故。” “臣……也瞧不出是何病症,似是风寒,但风寒不该侵体这么久……” “恐怕是先天之症,只能细心养着……” 男人不耐听这些,摆了摆手道:“只说他会不会死就是了。” “脉象中隐有生机……” “说人话。” “回陛下,不会死。除非又经历什么重病。” “放心了?”男人问。 医馆抬头,便见皇帝这三个字问的是帝姬。 乌晶晶点了下头:“那能对他好一些吗?” 凡人之躯,当然是经不住病痛的。 隋离吐血时,从舌尖到喉中,再蔓延到胸中,都扯着疼。 乍然听见乌晶晶这句话,隋离抬眸朝乌晶晶望去。巴掌大的面庞上,雪肤红唇,还有……眼底一点盈盈而动的水意。 小妖怪也懂得为他揪心了? “能。”那厢的男人道。 乌晶晶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道:“我饿了。” 男人立马扛着她就走了。 有个医官留在了隋离的身边,说是将来时刻听候隋离的差遣。 宫人们也一改先前的颓唐,个个满面喜气。 宫殿中很快添了不少物什。 吃的喝的好用的,都到了隋离的跟前。 隋离缓缓躺了回去。 他睁着眼盯着帷帐顶,这才放任眼底的戾意一点一点浮动了出来。 近来他实在做了太多的梦。 那些梦都蕴含着大量的讯息,那些讯息填满了他的他的大脑。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具躯体不敌庞大的意识,于是脑中传递来了被撕扯、搅乱的疼痛感。 这种漫长而望不到尽头的疼痛,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戾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隋离都怀疑,上辈子的清源仙君,是否本就是一身的戾气? 在这样的时刻。 小妖怪的那一点温情关切,好似就成了冬日雪地里最为扎眼的火光。 …… 虽然如今隋离不会死了,但乌晶晶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仍旧没有睡着。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同隋离说。 她还要说大师姐的事…… 乌晶晶忍不住还是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 此时是丑时,皇帝也不会再来了。虽然宫中有宫禁,但白虎殿离着蒹葭宫不远,不必穿过宫禁的大门。 乌晶晶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门口。 “帝姬,您要去做什么?”宫人惊讶出声。 乌晶晶转过身,便见有个起夜宫人,手里提着灯,正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我要出去。”乌晶晶道。 宫人刚起了个头:“不成……” 乌晶晶道:“你不应我,我也是要偷偷去的。不如你陪我去好了。” 宫人呆了呆,但又不敢推拒。 这是帝姬啊,皇帝养在膝下的女儿。 她还是太阳。 是冒犯即死的太阳。 宫人咬咬牙,只好认了栽,提着灯就要送乌晶晶往外走。 只是走了没两步,乌晶晶心想反正已经有人跟着啦。 “你带上我的小毯子,再带一提吃的……” “还有我的帽子。” “唔,别的没有了。” 宫人哭笑不得,只能按照乌晶晶的吩咐一一带上,再送着她往蒹葭宫的方向走。 只是等走到半途,乌晶晶腿短人小,加上没睡觉,很快便累了。 乌晶晶只好扭头看宫人,小声道:“我走不动了。” 半盏茶的功夫后。 宫人背着小小的乌晶晶,走在了皇宫的夜幕下。 隋离浅眠。 他听见殿门打开的“吱呀”声,睁开了眼。 他这里素来冷清,从没有谁会在半夜造访。 太初皇帝没有子嗣,但他也不是什么正经儿子,应当不会有人想要半夜对他下手才是…… 直到外头低低地隐约响起了一声惊呼,然后那声惊呼被按了下去。 紧跟着是窸窸窣窣的,又轻又密的脚步声。 应当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但为何会这样密? 除非这人……腿短。 隋离的推测刚行进到此处,有什么扑到了床榻边,紧跟着他的被角被掀了起来,一个冷冰冰又暖呼呼的小东西钻了进来。 隋离思绪恍惚了一瞬,一下抬手按住了对方。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 还在修真界的时候,小妖怪就没少钻他的被子。 多是原形。 有时候睡着睡着,变成了人形也是有的。 他动了动手腕摸索下去,便摸到了一片温热的皮肤。 “你没睡着?”乌晶晶惊异的声音响起。 隋离:“嗯。” 乌晶晶忙坐起身,先脱掉了身上的披风,再是厚重的夹棉的外衣。 然后她才在被子底下以人类的身躯,笨拙地往前拱了拱,很快就拱到了隋离的身旁。 他听见小妖怪问:“你在想我吗?” 这问话方式,与当初在妖族的时候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次,隋离停顿半晌,低低的应了声:“嗯。” 乌晶晶自言自语地道:“我方才在想你,想得睡不着觉,我就忍不住来找你了……嗯?”乌晶晶顿了下,突然发现,刚才隋离好像应了她的声。 他应了声“嗯”,就是他也在想她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一定也在想我。”乌晶晶毫不心虚地道。 她当然不知道啦。 但是撒点无关紧要的谎,有什么关系呢?就像今天她和皇帝大夸没有耳朵和獠牙的隋离长得好看一样。 隋离又低低地应了声:“嗯。” 他察觉到心下某个地方,不知不觉地变得柔软了一些。 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可控的,出自本能的。 乌晶晶忙凑上去亲了亲隋离的脸颊。 隋离:! 小妖怪转了转脑袋,似是还想亲他的嘴巴,隋离想也不想抬手挡住了。 纵使灵魂成熟,但到底顶着年幼的壳子。 这小妖怪实在是……太过,黏人了些。 乌晶晶被挡开了也不觉得难过。 反正也不能双修呀,亲亲有什么用呢? 乌晶晶趴住枕头,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隋离太厉害了。她在妖族的时候,他找到她了。 她在这里,他还是找到她了。 隋离压低了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将济空上师的花缘镜一事说了。 “原来我们在佛修的法器里面!”乌晶晶惊奇地道。 “对了,大师姐,就是那位叶姑娘,她也和我一起被那道光卷进来了……” “嗯,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试了试去找,找不到。” “无妨。她也是伏羲宗的首席弟子,生而聪颖,有自保之力。”隋离这话并非是完全不管叶芷君的死活,而是对叶芷君能力的肯定。 “等到年岁再长一些,自然就有法子寻到她了。”隋离道。 乌晶晶点了点头。 “按照你方才说的,花缘镜是佛修历练用的,可是,这个世界怎么没有和尚呢?太祝、太卜,他们好像是道士……”她禁不住又好奇地道。 “济空说,凡是入花缘镜中欲-界历练的人,都会经受种种诱-惑,并历尽世间最艰难困苦之事,被误解、被欺辱,但仍要心怀坚毅慈悲,苦中渡人。”隋离顿了下,“而这个法器本就只是供佛修历练的。” 他反问道:“一个没有佛的世界,但却突然有一日进来了一个和尚。这个和尚为这个世界所不容。他推广不了佛法。因为人们不信佛。他被视作异类,甚至若是碰上强横的当权者,还可能会以蛊惑人心的罪名杀了他。对这个和尚来说,这算得上是艰难困苦吗?” 乌晶晶点了下头:“算。” 大抵就像是一个妖怪,进到了全是修士的世界里,那一定也是可怖的。 “如此还要他苦中渡人,可他越是渡人,便越被当权者视为扰乱人心之徒。”隋离眸光冰冷,轻声道:“正正好,你我都并非佛修。” “可是,如果我们要离开这个世界,也要渡人吗?”乌晶晶发问。 隋离:“按花缘镜的规矩,应当是要的。” 他道:“佛修自然以佛法渡人。而你我,就不必拘泥于此了。” “我们要渡谁呢?”乌晶晶一派茫然。 “不是渡谁,是渡人。这个人,当是指天下人。” “天下那么多人,怎么渡得过来呢?” “终有一日会知晓,天下人该如何渡。” 乌晶晶应了声:“啊。” 她发现隋离的话好像变得多了一些。 听在耳朵里,确实是叫人安心许多了,好像她什么也不必做,只管等着隋离解决就好了。 乌晶晶低声问:“你除了师尊,还有父母亲人吗?” 隋离眸光一动,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 他嗓音冷淡,道:“没有。” “唔,我也没有。所以在这个世界里,也可以留得久一点点。这个世界给了你一个母亲,也给了我一个父亲……” 小妖怪的口吻轻松,依旧带着一分天真烂漫。 好像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烦忧就又消失不见了。 一刹那间,隋离有种他想也不想便跳入花缘镜中的举动也值得了的感觉。 半晌。 隋离低低地又应了声:“嗯。”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否有父母亲人,也不会去询问。 他也没有朋友,只有常年闭关的师长。 既然小妖怪提了起来…… 那他就从今日起去感受一下,有亲人该是什么样的滋味罢。 乌晶晶突然翻了个身,她道:“我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那些日子,好长好长啊……然后我就好想好想你啊……” 又是半晌过去。 乌晶晶大抵是安安心心地睡过去了。 隋离哑声道:“我也是。” …… 乌晶晶到第二日上午,才被宫人唤醒,而后抱着匆匆洗漱完,就赶紧背回到白虎殿去了。 此后每天晚上,乌晶晶都要悄悄溜到蒹葭宫去。 当然也不算太悄悄……毕竟回回她都走不动,要宫人背她。 如此持续了大半年。 这日太初皇帝到了明珠夫人宫中。 近几日,宫中又来了新人,只是这人不知为何惹怒了皇帝,转而明珠夫人才又被想了起来。 明珠夫人生得很美丽。 确是皎皎似明珠。 她跪在皇帝跟前,终于问起了她那个孩子:“陛下,他还……活着吗?” 太初皇帝莫名其妙,心道寡人又非是暴君,当年留了他,就不会杀他。 他起身道:“怎么?你想见他?那寡人便带你去瞧。” 明珠夫人欣喜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 明珠夫人只知她那个孩子住在蒹葭宫中,蒹葭宫是什么地方?前朝嫔妾们自个儿吊死的地方。 想也知晓皇帝并没有要照拂那个孩子的意思。 只是今日踏进宫中,明珠夫人才见着这宫中摆设精美,处处妥帖,并没有一点冷宫的模样。 明珠夫人双眼不由越来越亮。 直到宫人哆哆嗦嗦地跪下来,恭迎了皇帝,道:“公子已经睡下……” “睡下也无妨,只是明珠夫人要瞧一眼。”男人一步上前,掀开了帷帐,却是见着了两条腿都蹬在隋离身上,睡得歪歪扭扭的乌晶晶。 明珠夫人走上前去,还不等慈母心发作出来。 呃? 怎么两个? 明珠夫人忙转头去看男人,男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问:“帝姬怎么在此处?” 宫人哆哆嗦嗦地又要跪:“兄妹之间亲近……晚间也舍不得走……” 男人觉得不对:“我下午方才去瞧过帝姬,怎么晚间就在这里了?她晚上偷偷摸摸不睡觉,来这里寻人玩儿?” 男人很不高兴。 觉得好像亲近的那一环里,被谁中途截走了一半似的。 他弯下腰,将乌晶晶抓了起来。 明珠夫人见状吓得要命。 却见男人将乌晶晶生生摇醒道:“今日还不肯听寡人和你讲那三公六卿的混账事!却是偷偷到这里来了!起来听寡人讲完!”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她会哭的(帝姬应当有一颗冷硬的心...) 第六十二章 乌晶晶:? 隋离:? 乌晶晶是被摇醒的, 隋离却是出自警惕本能一下惊醒的。 乌晶晶睡眼惺忪,想也不想便道:“不听不听……” 等视线完全恢复了清明,她方才看清楚, 啊, 她在蒹葭宫的床榻上,而太初皇帝正站在床前。 后面还站着一个大美人。 再后面则跪了一地的宫人…… 太初皇帝伸出手, 将她扳正,好叫她坐好。 他问:“醒了?” 乌晶晶轻轻点了下头。 “方才听见寡人说什么了吗?”男人问。 乌晶晶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辰来的这里?” “亥时……吧?我不大记得了。” “更深露重,天寒地冻,你走在外头不觉得冷吗?”男人沉声道。 太初皇帝这话本意是想问她, 这样值不值得。 乌晶晶坐在被子里, 面颊雪白,她认认真真地轻声道:“有一些冷的。” 不过兴许是有金光的缘故, 哪怕是凡人之躯也并不是那样脆弱。 但乌晶晶还是仰头望着男人道:“那有轿子坐吗?” 男人:“……” 隋离闻声,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皮都禁不住抽动了下。 就在明珠夫人拿捏不住到底要不要跪下为儿子求饶的时候,太初皇帝蓦地回头看向了她, 问:“可瞧清楚了?” 明珠夫人:“啊?” 太初皇帝沉下了脸, 显得耐性不大好。 明珠夫人匆忙回神道:“瞧, 瞧清楚了。” “嗯, 那便送明珠夫人回去吧。”太初皇帝这话是对着一旁的宫人说的。 明珠夫人愣住了。 这就要她回去了? 奈何她不敢违抗皇帝的意思, 只能再瞧上隋离一眼, 而后才垂下头跟着宫人往外走。 乌晶晶便指着她问:“她回去不冷吗?” 男人道:“小小年纪, 倒是晓得关心别人。” 明珠夫人听见这句话, 不由嘴角轻轻往上牵了牵。 男人又道:“却是不关心寡人。” 明珠夫人这下不敢笑了,心道她哪里敢和陛下比呢? 不过男人到底还是命人去取了披风来, 然后叫明珠夫人披上披风再离开。 不多时,殿中便归于了一片寂静, 连宫人也被暂且屏退了。 隋离心下一凌,已然做好了防备。 然而男人只是不轻不重地扫过了他,随即问乌晶晶:“你昨日亥时是在哪里?” “这里。” “前日呢?” “这里。” “大前天?” “……这里。” 乌晶晶说罢,禁不住眼巴巴地盯住了男人。 男人冷声道:“就这样怕他死了?” 乌晶晶怔了下,然后赶紧点了点头。 “心怎的这样软……”男人皱眉低声埋怨道,“帝姬应当有一颗冷硬的心。” 乌晶晶好学地问他:“什么样叫冷硬?” “杀人不眨眼,亲人、下属死于身前而面不改色。” 乌晶晶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杀人不眨眼的潜质的。 只是她还没杀过人,嗯,杀妖怪比较在行一点。 乌晶晶在被子中间缩得更紧了,脸被衬得更加雪白,也更小了。 她望着男人道:“若是你死在我跟前,我还是会变一下脸色的。”她道:“会掉眼泪的。” 男人怔了片刻,但很快就不着痕迹地将这种神情带了过去。 他冷笑道:“小小年纪,你懂得什么叫死吗?” “血流干了,再也不动了,也不会说话了,也不会笑了。”乌晶晶细声细气地答道。 男人不成想她还真知道。 男人问:“谁人同你说的?” 小妖怪大言不惭道:“我自己想的。” 男人哼笑一声,不再提这个话茬。他垂眸又扫了一眼明珠夫人的儿子。 年纪小得很,又病恹恹的,话也少,好像还不及小帝姬一半聪明。 男人整了整脸色道:“下午寡人说到哪里了?” “……啊?”乌晶晶一呆。 男人自顾自地沉声道:“寡人说到桐都治水一事,你便靠在寡人脚边睡着了。” 乌晶晶全然没觉得有何不妥:“我听不懂呀。” 文盲小妖怪理直气壮。 男人哪管那么多,只往下道:“寡人属意派遣巴齐前往,然而宋尹属意蔺卓,庞卿士属意仲邑,这二人竟在朝堂之上大吵了起来……” 乌晶晶:? 她禁不住打了个呵欠,已然又有些困了。 “宋尹且不提,庞卿士当寡人是瞎子吗?不知那仲邑是他的连襟!” “寡人一怒之下,拔出了剑,又插了回去。” 乌晶晶:??? 隋离:“……” “到底做了皇帝,与做将军是不同的。”男人皱起眉,眉间戾气深重,他道:“这前朝留下来的也不知都是些什么玩意。若非是新朝刚立,不可缺少了官员,寡人已然诛他们的九族了。” 隋离知晓这人没有说大话。 男人确是一身的血腥气,哪怕换好了一身的锦衣华服,也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杀戮本性。 男人又道:“寡人命他们三人且先各自交一份治水策上来。治水策到了寡人手中,选中谁的,那还不是寡人说了算?只是宋尹和庞卿士这二人,到底得将他们收拾了才是……” 隋离:“何不扶一打一?” “什么?”男人一顿,这才重新认真地瞧了瞧隋离。 隋离嗓音稚嫩且沙哑,男人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隋离自己也顿了下。 他是一个修士,按理来说,应当是远离尘世间的权利斗争,半分想法也不会有的。 但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是出自他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吃饭喝水一般的本能。 此时男人转头看乌晶晶,他问:“你知晓他在说什么吗?” 乌晶晶:“……” 男人定睛一看。 小帝姬脑袋一栽,身子埋入被子间,又睡着了。 男人纳闷道:“寡人今日所言,有这样费解吗?” 他还想叫明珠夫人的儿子,仔细瞧一瞧,小帝姬是如何拍他的手背来安慰他的呢。 这下倒好。 小不丁点儿屁股一撅,睡得比谁都香。 男人俯身将乌晶晶抱了起来。 他也没有与隋离交谈,抱着乌晶晶便扭头走了,显然是要送人回白虎殿去的。 隋离垂下眼,也没有出声叫他站住。 难得一夜回去睡也好。 他已经连着几日喉中都发痒,想要呕血,又呕不出来难受得紧了。 小妖怪若是见了,只怕又要指着血同他道:“你的血怎么不香了?” 隋离抬手按了按胸口,闭目睡了过去。 翌日。 乌晶晶是在钩弋殿醒来的。 她爬起来,就见着了男人翻阅书籍的身影。 男人手边堆得高高的,上面大都写着什么《水经》《水经注》《水利集》…… 幸而这些字乌晶晶都认得。 乌晶晶再走近些,便见男人双目微合,身形笔挺,如一尊雕塑一般……睡着了。 乌晶晶:? 困得和她一样快! 不多时有宫人来唤醒了太初皇帝。 他今日还得上朝。 乌晶晶对上朝这回事的了解,就是等同于从前荒山山脚下的小镇上,老王要每日出摊卖烧饼,芬娘要每日跟着婆婆去卖甜酒一样…… 这是每个人每日都要做的事,是谋生的手段。 太苦了。 幸好她还只是个人类幼崽! 乌晶晶当即便爬回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起床后还干了一碗豆汤糊糊。 那厢太初皇帝到了朝堂之上。 今日那三人已经分别交了治水策到他案前,男人粗略翻了翻,竟也不知何人说得更有道理。 若写的是,如何水上作战,他便极有发言权了。 算了,无妨。 本来此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太初皇帝将他属意的巴齐的治水策,从中选了出来。 只是此时脑中蓦地又响起了那一句:“何不打一扶一?” 若是放在战场之上。 他要打鹤怀城和余堂城。 打一扶一的意思便是,与一城结盟,攻打另一城。如此事半功倍。 只是他向来不这样做。 他都是率军直接把两座城都打下来,这很难吗? 只是朝堂上……有些难。 太初皇帝皱眉。 他按住了抽刀的手,将三份治水策带了回去。而后命人将他的昔日军师请进了门。 卧龙凤雏一顿商量。 最后通过抽签选了庞卿士的那位连襟。 这日晚上。 乌晶晶还是偷偷到了蒹葭宫去。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隋离的床边,艰难地用短胳膊短腿儿爬了上去。 隋离怔了怔。 太初皇帝没有限制她来这里吗?他抱她回去,她也还是要来? 隋离心尖好像被谁不轻不重地揉了下。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问乌晶晶:“若我有一日也死了……” 乌晶晶呆了呆:“啊?” 小妖怪会为他变了脸色,落两滴眼泪吗? 会的罢。 小妖怪东西丢了都会哭,季垣跑了也会哭,他总该比季垣在她心中更重要些……罢? “你不会死啊。”小妖怪笃定地道。 于是隋离也不再问了,他低低应声:“嗯,我不会死。” 这厢刚满帐温情。 骤然伸来一只大手将床帐一掀,太初皇帝面色沉沉地站在床边,又把乌晶晶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今日不许睡这里。”太初皇帝道。 “可是……” “怕他死了是不是?”太初皇帝招了招手。 只见一个留着长长白须的男子,上前躬身道:“臣是医官,名申疾,今日便由申疾来陪公子睡觉。” 隋离:“…………” 乌晶晶:??? 怎么可以!那是她的夫君! 奈何她只是个幼崽。 太初皇帝将她抓起来往肩头一放,就把她带走了。 太初皇帝心下对明珠夫人的儿子有几分不满。 不过这点不满,等到翌日再上朝,他当庭宣布了由庞卿士举荐的仲邑前往桐都治水之后,消散了不少。 除却了宋尹之外,朝堂之上众臣望着他的目光都亮得很,一个个似是恨不能立即为他肝脑涂地似的。这些文士实在怪矣。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将我赏给他呀(1+2+3更) 第六十三章 太初皇帝翌日方才从军师的口中, 得知了那些文士为何这样奇怪。 “陛下高招!”军师进门便先在男人跟前跪了下来,拜了拜。 而后接着道:“陛下登基前是武将,手下也多是武夫。自陛下即位后, 朝中文臣多是忧心陛下要兴武抑文之人。 “再则, 他们之中,也不乏前朝旧臣, 虽然一朝归顺,也仍旧担心不知哪一日自己的脑袋就搬了家。 “眼下见陛下选贤任能,而没有文武之分,也并不是一味只用手下亲近的武将……叫他们如何不激动?自然也就有了愿为陛下效力, 以求陛下赏识的劲头了!” 原来如此。 男人心道。 此举竟然倒成了一箭双雕的美事了。 男人虽然在朝事上颇为生疏, 他也不大喜欢那些文臣,但他还是知晓, 要将一个国家运转起来, 自然是要朝臣协力才行,而不是单只靠他一个人出力气。 这些文士若是因此甘愿为他鞠躬尽瘁, 那当然是极好的事! 男人心念一转。 心道明珠夫人的儿子倒是生而聪颖, 莫非是生而通晓天地古今? 太初皇帝会这样想也并不奇怪。 在这个以祭祀来与天地神明相通的朝代, 他们史书中的记载, 多是现实与神话的结合。 其中便曾记载了两位神人。 一个年四岁, 便能自己阅览群书了, 而后开口成诗, 七岁击磬, 连当时的国君听了后,都盛赞其为如闻仙乐, 恐惊天上人。于是后来此人以十一岁的年纪做了太祝,位居祝官之长。 另一个就更神了, 说是能请得祖先上身。他常年闭着眼,睁眼时,瞧一眼谁,就能说出那人的生平来历。他一开口,更能断国家大事。预言天灾人祸时,从未出过错。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 隋离的“异样”也不算什么了。 只是明珠夫人今年几岁来着? 怎么好像,好像比那个四岁的还小一些? 罢了。 太初皇帝挥退了军师,起身往蒹葭宫去。 蒹葭宫中还是弥漫着浓浓的药香气,只是宫人们比起先前要勤快了许多。谁叫每日里,帝姬总要往这里来呢? 若是叫帝姬觉得不舒坦,那便是极大的麻烦了。 太初皇帝从宫人的身上扫过,抬手制止了他们出声的动作。 他径直往前行。 绕过屏风,便见到了床榻。 床帐落地,拉扯得严严实实,将床榻完全捂住了。 “在睡觉?”男人沉声道。 隋离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来:“回陛下,没有。” “那是病了?”男人说罢,又自个儿接着道,“哦,你好似每日都在生病。” 男人笑了笑道:“你那日虽只说了那一句话,但却说得不假。扶一打一,着实有几分意思。” 他走得近了些,难得有了一分慈父的姿态。 他挨着床沿坐下,床帐被他压在大腿下,拉扯着上头的杆子,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男人沉声道:“你说寡人该如何赏你?” 他声如洪雷,坐在床边的身影高大威武。 换作别的小孩儿,哪里管他说了什么,且见上这么一面都要被生生吓哭了。 帐内的隋离顿了下,思考了起来。 如何赏他? 只是还不等隋离开口。 帐子蓦地被掀开了一个缝隙,一颗可可爱爱梳着双髻的脑袋钻了出来,脆声道:“将我赏给他呀。” 是乌晶晶。 男人:??? 隋离:!!! 男人英俊而冷酷的面庞上,先是挤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难看的笑容,然后才从喉中挤出了声音:“想得倒是美。” 这话也不知是对着乌晶晶说的,还是对隋离说的。 “哦。”乌晶晶也知晓应当没有那样容易的事,她脑袋耷了耷,正要缩回到床帐后头去。 男人一下按住了她的脑袋,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乌晶晶哪里知晓,想也不想便扭头去看隋离。 隋离觉得她可爱,甚至还有一分好笑。 隋离嘴角轻轻扯动了下,这才道:“应当是申时。” “申时仍是白日,太阳当空还未西沉,你便到这里来了?连趁夜偷偷摸摸都不趁一下了?”太初皇帝眉尾一扬,似要发怒。 乌晶晶小声道:“晚上来也没有用呀,您前日就将我捉回去了,还留了个医官在这里。我辛辛苦苦来了这里,方才待上一会会儿呢。”她更小声地抱怨道:“屁股都还没有坐热。便只好白天来了。” 男人心道,若是寡人现在又将你捉了回去,你又要选什么时候来? 白天晚上可都没得选了! 只是不等男人再开口,乌晶晶又道:“我也没有轿子坐,昨夜摸黑出了大殿,还从台阶上摔了一跤。” 幸而她如今个头小,宫人们生怕她受凉,又给她裹得严实。 她咕噜噜滚雪地里,爬起来拍拍倒也没什么大碍。 隋离听罢,脸色登时一变:“摔了哪里?” 她完全没有同他提起过。 乌晶晶拍了拍自己的小腿。 隋离想掀开她的裙摆,扒起裤腿来瞧。 只是到底不大合适。 此事还是应当由宫女来做。 隋离抬眸。 而此时太初皇帝俯身揪住乌晶晶软乎乎的脸颊,皱眉道:“可摔哭了?” 乌晶晶摇了摇头。 男人对她的“坚韧”甚是满意,他这才出声问:“可传医官来看过了?” 乌晶晶又摇了摇头,她道:“没有什么大碍的。” 男人直起身,也并不强制要医官来看,他只道:“帝姬莫要变成一个瘸子就是了。” 乌晶晶低声反驳道:“跑起来飞快呢。” 被这么一搅乱,男人也没了捉乌晶晶回去的心思,他重新看向隋离,问:“你要什么?” 隋离没什么想要的。 乌晶晶就在眼前。 他们虽然还要找到叶芷君,但此事却不能同外人提起。 于是隋离只提了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道:“陛下替我看看母亲吧。” 他胸中感情淡薄,但从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与明珠夫人有何等的母子情深一般。 太初皇帝一笑:“这有何难?你想好了?” 隋离点头。 “寡人这就替你去看一看明珠夫人。”太初皇帝说罢,转身往外走,只是走了没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顿住步子道:“帝姬酉时前务必回去,等天黑了,莫要又摔一跤。” 乌晶晶揪着床帐,小脑袋卡在那里一点一点:“知道了知道了。” 太初皇帝走后,还是又命人送来了些金银。 蒹葭宫的宫人自然欢喜不已。 新帝登基,铁血手腕,从前朝旧臣手中挖走了不少金银财宝。而新帝后宫并不充盈,这些金银之物平日里并没有见天光的机会。 眼下公子得这样的重赏,他们腰杆也挺得直了。 “奴婢这就去替公子锁起来。”宫人喜笑颜开地道。 却见那床榻上的小公子,神色依旧淡淡。 到底是面上的病容盖过了心底的喜色吧?宫人心道。 “拿过来。”隋离道。 宫人怔了怔,几个人忙一块儿都捧到了隋离的面前去。 隋离转头看乌晶晶,问:“要吗?” 这东西乌晶晶现在已经有很多了。 她可已经不再是穷得掉渣的荒山小妖怪了。 没等到乌晶晶的回答,隋离也并不在意,他说:“给你。” “公子!”宫人失声脱口而出,面露焦灼之色。 怎么……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全数给了帝姬呢? 帝姬并不缺这些东西啊! 公子能得陛下赏赐,还知晓出声为明珠夫人固宠,公子年纪虽幼,但应当是个极聪明的人啊。 这怎么现在反倒犯起糊涂了? 这厢乌晶晶歪了歪头,好奇地道:“都给我吗?” 还都要? 宫人听了,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隋离:“嗯。” 他应完声,用手抓了一把匣子里装的东西。 圆溜溜的,黄豆大小,浑身绽放着金灿灿的光。那是金豆子。 “赏你们的。”隋离道。 宫人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紧跟着来的便是狂喜。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大方的主人! 众人连忙跪地叩谢公子恩赐,谁又还顾得上去在意,公子将剩下的赏赐给了谁呢? 公子这样大方,于他们来说应当是天大的幸事! 乌晶晶此时探头瞧了瞧这些宫人。 小妖怪到底也还是懂得为旁人考虑一二的,她舔了下唇,道:“你留着吧。” “你不要?” “唔,你留着自己用呀。可以买吃的,可以买玩的,可以赏给别人……” “我不用。” “为什么不用?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乌晶晶好奇地望着隋离。 “……没有。” “那可以慢慢有啊,从今天开始有……” 小妖怪这会儿倒是讲得头头是道。 隋离倚住床头,看着乌晶晶问:“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更喜欢灵石?或者应当说,小妖怪更喜欢蕴含灵气的东西。就如伏羲宗的灵泉。 若是如此,这些东西留在蒹葭宫就是。 等离开花缘镜,便尽是些她喜欢的东西了。 乌晶晶却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喜欢,只喜欢一点。而且我住的宫殿里,有太多太多了。都堆得高高的。” 隋离:“都是陛下给的?” 乌晶晶:“嗯。” “那将我的也收下。” “啊?” 隋离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有从床帐间隙流进来的光,落在他的面庞上。 他低声道:“那是他给你的,这是我给你的。” 乌晶晶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茫然。 嗯? 有什么不同吗?都是金银之物啊。 “不肯收?”隋离问。 乌晶晶摇头。 “那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对我很好啊。”乌晶晶细声道:“我不要,你都要给我。” 前半句听了,很是令人感动。 就是后半句听着有点奇怪。宫人们愣愣地心想。 隋离默不作声地抬手掐了一把乌晶晶的脸颊:“嗯,那一会儿就拿回白虎殿去罢。” 乌晶晶点了点头。 “看看伤。”隋离道。 “伤?……啊,是说我摔跤摔的伤吗?”乌晶晶飞快地扒拉起裙摆,拽起厚厚的裤腿,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腿,“你看,什么也没有。” 隋离心下一松,将乌晶晶的裤腿拉了下去,顺便还结结实实地把裙摆按了回去。 “还玩吗?”隋离问。 “嗯嗯!” 隋离将床帐重新拉严实了,不叫外头的宫人看见。而后他才从被子底下掏出了个纺织线团,给乌晶晶滚着玩儿。 大抵是天性使然。 小妖怪并不觉得,灵魂塞入一个幼小的身躯有多么令人难受。 哪怕眼下变不回猫咪,她也能比凡人幼崽更热衷于这些玩具。 一炷香接一炷香地点完了。 宫人有些焦急,忙在帐外出声提醒道:“公子,帝姬,如今已经是申时五刻了,就快要到酉时了。” 帝姬若是没有及时回到白虎殿中,只怕陛下怪罪。 帐中隋离道:“不急。” 宫人一怔,心道公子年纪虽小,却有几分巍然不动的气势。 不不,应当是年纪太小,无知者无畏罢了! 宫人转了几圈儿,不多时,便又焦灼道:“公子,六刻了!” 隋离问:“燃了几炷香了?” “两炷……” “再等三炷香。”隋离道。 宫人内心再焦灼,也毕竟有主仆的规矩刻入了骨头里,哪里敢违逆着隋离来呢? 等他们又不知转了几圈儿,实在要按不住的时候,床帐突被掀起了起来。 掀帐子的手,皮肤苍白。 宫人们蓦地一抬头,便见隋离倚着床头道:“送帝姬回去。” 乌晶晶这才笨拙地迈着短腿,从床榻上下来,然后由白虎殿的宫人一把托住,背上往殿门外走去。 隋离要给她的那些金银,当然也都带上了。 等走回到白虎殿,乌晶晶身边的宫人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有人忙去瞧了一眼铜壶滴漏,而后返身回来道:“酉时。” 宫人愣了下:“竟是正正好么?” “什么?” 宫人摇了摇头,心道那位公子哪里会算得这样准呢?就为了同帝姬多共处那么一会儿功夫吗? 只是这想法才刚打消,宫人脑中便又蓦地浮现了那句,“那是他给你的,这是我给你的”。 公子年纪这样小,骨子里却这样霸道? 宫人晃了晃脑袋,忙将这些念头都统统驱走了,心道我真是疯了,怎能这样去揣摩一个年幼之人的心思呢? 不过此时白虎殿中的宫人,乍见乌晶晶带了这么多金银回来,不由都傻了眼。 他们自然都知晓,帝姬因为生来有金光,又得陛下赐名“太阳”,所以在宫中,不,应当是在雪国,都地位尊崇。 相比之下,明珠夫人的儿子就着实是个病弱小可怜了,若非帝姬每日里去瞧一瞧,怕只怕大家都要将他忘了,就连亲娘都不敢过问。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帝姬怎么还从蒹葭宫往回拿东西呢? 那小病秧子一下子倒贴了这么多?! 帝姬莫不是去打秋风的吧? “鞋子湿了。”那厢乌晶晶的声音低低响起。 宫人登时不再作他想,连忙上前去,先为乌晶晶换鞋袜了。 另一厢,太初皇帝已经在明珠夫人的宫中了。 虽是白日,但太初皇帝此人向来不拘泥于礼教。等他派出去的宫人回来时,明珠夫人正在为他更衣。 “陛下。”来人低低唤了一声。 皇帝按住了明珠夫人的手背,出声问:“帝姬回去了?” 宫人道:“回陛下,帝姬已经回去了,正正赶在酉时前。” 皇帝鼻间轻哼道:“两个小不丁点儿的东西,还会算时辰了?还晓得要卡得刚刚好。这是同寡人耍心眼呢?” 宫人低头不敢往下接话。 明珠夫人心下也不由一紧。 宫中幼童就只有那么两个,陛下说的一个是帝姬,另一个自然就是她的儿子了。 就在她犹豫是应当出声,为那个病弱的孩子求求情,还是应当留着今日这份恩宠,以求得陛下更多的宠爱的时候…… 只听得皇帝又道:“倒是合适学打仗的好料子。” 明珠夫人:“……?”啊? 明珠夫人恍惚地思虑了一下。 想到那个孩子的病躯,……学打仗?走不了一里路就得死吧? 明珠夫人拿不准皇帝的心思,也就不敢贸然开口,只能暂且忍住了。 太初皇帝政务繁忙,他并没有要久留的意思。 眼见着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起身往外走。明珠夫人见状,正面露黯然之色,就听得皇帝道:“寡人忘了说,今日是寡人替你儿子来看你的。这是寡人给他的奖赏。” 明珠夫人怔了怔。 那个孩子……做了什么令陛下高兴的事吗? 明珠夫人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初皇帝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来的,但她并不失落怨怼。 凭借姿色独得恩宠,那是极年轻的、未经多少世事的姑娘,才会做的梦。 太初皇帝说罢便步子不停地走远了。 他并非立刻返回自己的寝宫,而是又去了一趟臣子的府邸。 这人就是他想派去桐都治水的下属巴齐。 他还是将军的时候,巴齐便在他麾下了,是他极为亲近的心腹之一。 这次治水派了别的人去,他来到巴齐府邸,倒也并非是来安抚臣子的,更应当是来看看此人是否有怨怼之心的。 等进了府,巴齐忙将他请到了上席。 太初皇帝扫了一圈儿,问:“正要用饭?” 巴齐躬身应声道:“是。” 他刚应完声,便有家奴快步走来,面露为难之色,道:“将军,婵女不肯用饭,正四下寻将军呢。” 婵女是巴齐的小女儿。 家奴话刚说完,太初皇帝便见一个极年幼的女童,朝这厢跑来了,还未到跟前就摔了一跤。 女童不由趴住地面哭了起来。 巴齐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又是最最小的年纪。 他见状,当即上前去,一把将女童提溜了起来。 婵女趴在巴齐的肩头,便哭得愈加厉害了,泪水混作方才在地上沾的泥土,悉数都蹭到了巴齐的肩头。 太初皇帝衣袍浸血,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又是泪水又是泥土还有那女童嘤嘤哭泣时的鼻涕……太初皇帝不由紧紧皱起了眉,透出了几分嫌恶。 可巴齐不仅不嫌恶,还用袖子为婵女擦了擦脸,这才拎着那女童,向太初皇帝跪下,惶恐道:“臣失仪。” 婵女似是也知晓,太初皇帝是个极可怕的人,于是忙小心翼翼地往巴齐的身上靠了靠。她牢牢抱住巴齐的手臂,还将脸贴上去蹭了蹭。 太初皇帝多看了一眼,道:“起身吧。” 巴齐这才松开了婵女。 婵女忙抱住了巴齐的大腿,道:“抱,要抱。” 巴齐面露惭愧之色,说了几句什么“臣将她娇惯坏了”,男人却是一句也没细听。 他蓦地道:“帝姬便不会像她这样哭。” 巴齐愣住了,一时没能接得上男人的话。 太初皇帝瞧出了巴齐的疑惑,又道:“昨日帝姬从台阶上摔了一跤。” 巴齐恍然大悟,忙关心道:“不知帝姬可有受伤?” 太初皇帝:“她说没有,也不必请医官去看。” 皇帝身旁的宫人直听得恍恍惚惚。 陛下这是……这是在炫耀帝姬比将军的小女儿要强得多得多吗? 奈何巴齐全然没有领会皇帝的意思,他惊讶道:“那陛下就任她去了吗?臣这个女儿,见了疾医总觉得怕。于是哪里磕了摔了,都不肯叫人来看。” 巴齐说到此处,一顿,忙又跪地道:“臣多话了。” 太初皇帝不快地道:“帝姬与旁人怎么相同呢?” “是、是……帝姬纵使年纪小,但也应当远胜常人。是臣狭隘了。” 但就算是听了巴齐这样说,太初皇帝也依旧高兴不起来了。 “罢了,你且先将你的女儿抱下去安抚住吧。” “是,臣的女儿着实太过黏着臣了,平日里连她母亲也不要。”巴齐汗颜,匆匆抱着婵女退下。 婵女不知发生了何事,乖巧地抱住了巴齐的脖子,还贴着他的脸亲了一下。 这下太初皇帝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直到他离开巴齐的府邸,往皇宫回去,一路上心情都难以言喻。 他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养孩子的方式,好像,大抵,是……不太对的。 与旁人大不相同。 不过很快,他便按住了心下的思绪。 帝姬也与旁人大不相同。 因而他们才做了父女。 天生的父女。 只是……帝姬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的脖子去亲他,从来只有他主动将帝姬扔到背上去。 再有。 他若忙于政务时,又或是独自在钩弋殿用膳时,帝姬也不会如巴齐的女儿一样,吵着嚷着要来见他。 帝姬不黏他。 不过也罢。 要人黏着作甚?反惹厌烦。 太初皇帝如此心道,而后去了白虎殿。 等确认今日帝姬乖乖睡在了殿中,而没有再往蒹葭宫去,他才回了钩弋殿。 人间岁月不觉长,仿佛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乌晶晶便又长得更大了一些。 她已经接连两年跟着皇帝,每年入夏到停山行宫去祭祀祈福了。 路途中,乌晶晶便会试图去寻大师姐的下落。 只是半点线索也没有。 兴许是她不够聪明的缘故。 乌晶晶想着想着便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隋离出不了宫。宫中医官总说他经不得路途颠簸,恐怕容易死在半途,就差说他活不到加冠了。 “今日恐怕赶不回都城了。”马车外,男子响亮的喊声混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传入了乌晶晶的耳中。 大雨不停,坐在马车里的尚好,但在外头的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他们自然不能再冒雨前行。 “前方乃是杏城,在城中寻一大户人家暂住就是。”太初皇帝的声音低低响起。 如今,乌晶晶已然知晓他叫什么名字了。 皇帝叫辛敖。 隋离还教她写了这两个字。嗯,反正,比隋离的名字要好认多了。 不过现下隋离也终于有了个名字。 承自皇帝的姓氏,还是单一个离字,组成了辛离。 这样不就好写多了吗? 乌晶晶对此很是喜欢。 “是!”马车外响起了巴齐回答的声音。 此次去停山,巴齐领将军之责,率士兵护卫皇帝的车舆。 马车很快拐了方向,朝着临近的杏城而去。 乌晶晶不由抬手打开了马车的窗户,想要往外瞧一瞧。 只是窗户一推,便被打了一脸的雨水。 乌晶晶:“呸呸呸。” 她连忙将窗户又推上了。 车马行至杏城时,正是傍晚时分。 杏城赫赫有名的富商,人称薛公,他家的大门,在这个雨夜被粗暴地砸开了。 “谁人……”家奴方才开口,便被士兵手中冰冷的剑挡开了。 随即巴齐带头走在了前:“叫你们主人出来,再备下热水热食,若有半点慢待,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家奴们心下一激灵,便知怕是碰上什么大人物了,于是连忙转头通报去了。 薛家上下很快灯火通明。 薛公衣衫不整,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匆匆往外走。 清凝仙子也就是此时被惊醒的。 自从来到这个镜中世界,她就没有一日好好安睡过。不过想到,她如今受的苦,乌晶晶只怕受得更多之后,她才咬牙忍住了。 她一心只等着她再长大一些,再大一些,便有法子脱离这里去别的地方寻隋离道君了。 只是眼下…… 清凝仙子抬头望去。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堪堪披着外衫,发丝散乱地垂在肩头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一愣道:“清姬,你怎么醒了?” 清姬是清凝仙子如今的名字。 这里的人起名大都敷衍且怪异。 只是能有个名字都不错了,清凝仙子也只得忍了。 否则如薛家的家奴生下的女儿一般,长到如今也没有名字。 “睡不着了。”清凝道。 妇人笑了下,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登时火光跃动,照亮了她清丽的面庞。妇人嫁人嫁得早,生下女儿时也还年纪不大。因而到如今,她也依旧是美丽不减。 自从原先收留她们的富商,将她们转送给如今这位薛公后,她们便一直留在了薛家。 妇人,也就是清凝如今的母亲,得薛公喜爱久不衰。 如今人人都称她“越姬”。 越姬道:“清姬可是为我忧心?无妨。今日并非是因莒姬与我争宠。而是外头来了客人。” 她顿了顿,又道:“想是贵客,薛公来不及将衣衫穿整齐便匆匆去了。” 清凝冷着脸没有接话。 她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乃至是轻视不快。 她又不是真正的幼童,自然拥有完整的记忆。 她知晓自己的母亲曾是前朝某位大将的正妻。 可如今呢? 她的母亲竟然如此自然地谈论着,与一个媵妾争宠的事…… 她这位母亲难道不觉得……不觉得颜面尊严尽失吗? 见清凝不语。 越姬也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幼话少,心思沉闷,唉。越姬心下轻叹一声,便坐到床边去了,抬手轻拍了两下清凝的背,道:“睡吧睡吧,母亲哄着你入睡。” 清凝躺了下去,依旧没有开口。 薛家门外。 薛公方才在一阵狂风中站稳身躯,便听得一男子沉声道:“你这门前修的什么路?” 那声音冷酷,叫人听在耳中便禁不住本能地颤抖。 薛公匆匆抬头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子。 男子身着黑衣,衣上绘有飞鸟鱼兽,头戴金冠,气势煞人。 薛公心下一颤,忙顺着他的方向往地上看去。 原来地上有一处积水,水积得深了,便成了个大水洼。恐是这位,方才不慎被污水溅到了衣摆? 可男子腿长,应当一步能迈过去才是。 不等薛公再看,旁边上来两个士兵按住了他,冷声道:“怎敢直视天颜?” 薛公呆住了,这才知晓男子是什么身份。 竟是、竟是那位凶名在外的太初皇帝! 薛家上下登时在薛公领头之下,纷纷跪地叩首,口呼:“陛下。” 等这边行完了礼,再抬起头来。 此时辛敖已经来到了乌晶晶的马车外。 “下来。”辛敖沉声道。 他将帘子一掀,着实不像是一个温柔的好父亲。 乌晶晶一拎裙摆就要跳。 冒雨也无妨。 小妖怪没那么多的讲究! 还是不等她跳,辛敖便躬身低下了头,他拍了拍自己的背,道:“上来。” 巴齐在一旁看得双眼都直了。 他心道难怪从前陛下说,帝姬与别人不同。 是不同。 他那小女儿只敢抱着他的脖子。 如今大一些了,也不怎么要他抱了。 帝姬却是数十年如一日…… 骑在陛下的脖子上。 怎么说……不、不愧是帝姬吧? 很快,辛敖就扛着乌晶晶跨步重新迈上了台阶。 辛敖沉声道:“此地水深,若是叫你自己走,恐怕要在水坑里摔一跤,摔成个大花脸,还要拿寡人的袖子去擦脸。” 薛公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原来陛下是担心那水洼将人摔着了。 他不敢抬头看,只隐约感觉到皇帝从他的身旁走过,要往门内去。 “等等。”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什么?”薛公听见皇帝冷声问。 “哎呀,不行,我长高了。你背着我过去,我脑袋要撞门顶上了。”乌晶晶赶紧道。 薛公闻声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门框的顶端。 但却更先看见了高大英武的皇帝身上,不,脖子上,骑了个小姑娘。 骑脖子上?! 薛公震惊。 而后目光一扫,扫见了小姑娘的裙摆上,竟然绘有……太阳? 太阳的图腾,岂是谁人都能往身上绣的? 薛公更为震惊,登时知晓了小姑娘的身份。 那是帝姬! 相较起太初皇帝,帝姬在民间人们对她的崇敬,甚至更甚一筹。 那可是“太阳”啊! 薛公一个晃神,便忘记了再低下头。 而后眼睁睁地瞧着太初皇帝不快地皱了下眉,然后将帝姬从脖子上捞下来,就这么拎进门去了。 薛公压下胸中激动,这才跟了上去。 陛下与帝姬宿在他家中……天知晓这究竟是多么大的福气! 虽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薛公仍是叫人备下了筵席,而后又派人去将越姬叫醒了。 要越姬为客人献舞。 清凝仙子一听“献舞”,便坐了起来,要跟着越姬去。 越姬道:“这么晚了,你好好睡,跟我去做什么?一会儿困了,都走不了。” 去做什么? 自然是怕你又被送给贵客。 清凝哪里坐得住? 她只能忍着恶心在越姬面前掉了两滴眼泪,像模像样地哭了一会儿。越姬无法,这才带上了她。 等到了堂前。 薛公另外几位姬妾已经在奏丝竹之乐了。 清凝见这阵仗,便知来的确是贵客。 她知晓自己这个母亲确实生得不错,加上会跳舞,身段极好,若是贵客看上了硬要她怎么办? 清凝心中思绪闪过,而后往前迈了几步。 然后,然后……她便定住了。 清凝望着上席。 上席的位置,坐着一个模样英俊,但也十分可怖的男人。 男人大马金刀地落座,坐在那里气势巍峨如山。 而他手边的桌案之上,竟然坐着个人。 谁人敢这样不讲规矩礼仪,坐在桌案之上? 那是个小姑娘。 是个叫清凝觉得分外眼熟的小姑娘…… 清凝几乎能想象得到,那堂上的小姑娘会如何一点一点地,长成乌晶晶原本精致的五官。 ……怎么会这样?! 再见时,竟是乌晶晶在上! 济空上师不是说,凡是入此大千世界者,都会受尽人间苦痛磨砺吗? 她的苦痛呢? 磨砺呢? 清凝却是不知,此时她的母亲步子也顿了顿,而后方寸大乱,身形颤抖,满头冷汗。 辛敖…… 那是掀起叛乱,杀了无数人的前大将军,如今的皇帝! 他手边坐着的小姑娘,为何与元妃生得那样像? 这厢乌晶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辛敖:“冷?” 乌晶晶摇了摇头,看着越姬,真情实感地道:“我觉得她看起来好冷呀,我看了都忍不住打喷嚏。” 越姬酥-胸-半-露,大腿也在走动间隐隐约约露了出来。 辛敖只扫上一眼,便禁不住皱眉。 这哪里是帝姬能看的东西? 他正要将帝姬拎走。 越姬突然一头栽倒了下去。 辛敖这才松了手,哦,那倒省事许多。 辛敖还要指着越姬道:“路上你非不要寡人的披风,若非是寡人硬抓着你,这会儿你也要冻得从桌上掉下去了,就同她一样。掉下去头上还得砸个大包。”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好父亲”(1+2+3更) 第64章 因为越姬突然昏倒的缘故, 这场献舞到底是无疾而终了。 薛公吓得从位置上连滚带爬地滑了下来。 他跪在辛敖的跟前,哆哆嗦嗦差点挤不出声音:“陛、陛下……” 接下来薛公说了什么告罪的话都不重要了。 清凝与薛家上下其余人,都心头巨震。 其他人对太初皇帝的威名感知更深刻些, 自然是一时间纷纷跪地叩头。 只有清凝没有动。 但她心底已经掀起了巨浪。 那是这个大千世界中的皇帝? 这个世界之中, 权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 贵客、贵客。 可清凝从来没想过, 会是这样“贵”的客。 上座的辛敖扫过他们,站起身将乌晶晶一拎:“走了。” 乌晶晶不高兴地道:“我还没有吃东西呢。” “食物摆在此处,风吹一吹,都吹凉了。叫你吃了闹肚子, 还要喊疼。”辛敖冷嗤道。 清凝悄然将这一幕收入了眼中, 她暗暗皱眉,一时也弄不明白, 乌晶晶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 于这个凡人皇帝来说,在他心中又有什么样的地位? 这个皇帝气势冷厉, 身上的煞气和血气都很浓重, 应当杀过不少人。 清凝虽然在此前, 从未过过凡人的生活, 但她也曾听说过“伴君如伴虎”, 乌晶晶在他身旁, 未必那样舒坦。 不然, 这花缘镜内的历练岂不成了笑话? 清凝正想着, 突然衣摆被人用力地拽了下,然后她脚下一软, 被拽得跪倒了下去。 膝盖重重一磕。 ……应该青了。 清凝皱眉低头。 只见越姬牢牢攥着她的裙摆,几乎把布料全揉皱成了一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才有人上前来扶起了越姬。 薛公皱眉不快,道:“可是近几日府中有哪些不长眼的畜生,慢待了你们几个?今日竟在贵客跟前,出了这样大的丑!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府上连锅都揭不开了,以致府中人风一吹就倒。” 清凝心一沉,以为薛公要大发脾气。 紧跟着却听得薛公沉声道:“一个个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人扶回屋子里去!再寻人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家奴们如梦初醒,纷纷应声。 几个婢女当先上前,将越姬架了起来,往回扶。 清凝也被人拉了起来。 等回到屋中。 有婢女忙将床帐放了下来,清凝走上前去,还不等开口,越姬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我没什么大碍了,你们且先退下吧,我不能见风,我得躺着睡上一会儿。” 这话显然是同那些婢女说的。 不多时,清凝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而后越姬坐了起来,她脸色虽然仍旧白着,但哪里有半点发病昏倒的迹象? 她一把抓住了清凝的手腕,颤声道:“清姬,那是我们的仇人,那是害得你我母女二人流落至此的仇人……” 清凝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越姬将无尽的恐惧都宣泄在了这段话里。 她说完抬起头,看着清凝的模样,一怔。 她的女儿听了这番话,竟然半点表情也无。 这让越姬在那一瞬间,无法获得情绪上的连通与共鸣,仿佛她的痛苦与恐惧不值一提,前朝覆灭带来的绝望,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了。连她的女儿都对此只感觉到懵懂与茫然。 清凝对上越姬的目光,立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平淡了。 她的表现不应当是这样。 清凝正要露出些震惊无措的表情给越姬看。 越姬却又道:“算了,你年纪不大,我同你说这些,只怕你一句也不懂。清姬,你只要知道,那是我们的仇人就是了。还有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 清凝一听她提起乌晶晶,登时来了精神。 奈何越姬方才起了个头,便又道:“罢了,你无须知晓那些。你只管知晓……清姬,母亲要带着你换一个地方了。” 清凝:“……” 不过她还是低声问:“去哪里?” “去都城。” 眼下既然已经知晓,所谓贵客便是“太初皇帝”,而太初皇帝身边的人就是乌晶晶,那她自然也要跟上他们。 她寻不到隋离道君的踪迹,便只有从乌晶晶身上入手。 隋离道君总会去寻乌晶晶的不是吗? 清凝露出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嗯,母亲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这厢乌晶晶轻轻打了个嗝。 “不吃了,不吃了。”乌晶晶连连摇头。 辛敖方才收回了手。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屈腿俯身,道:“怎么总吃得这样少?怕多吃两口,寡人要将你送人不成?” 辛敖话音落下,心下便骤然闪过了一丝难得的心虚。 将“送人”的话挂在嘴边,只怕要引得帝姬怀疑她并非他亲生。 他不该说这话。 乌晶晶抬起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小圈儿,道:“我只有这样小。” 随即她又抬起手,画了个大圈儿道:“你这样大。” 她道:“我吃的自然没有陛下多。” 辛敖觉得她模样实在有些可爱。 再见她神色如常,半点没有怀疑他方才的话,他心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心下的喜欢不由又多了一分。 辛敖道:“罢了,既已经吃饱了,写几个字便早早睡下。明日还要早早启程,若是躲在被子里头赖床,当心挨揍。” 宫人听见这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陛下总说这样的话,但这些年里从未见他舍得揍过帝姬。 帝姬一身的细皮嫩肉,磕一下,碰一下,都了不得呢! 乌晶晶坐在桌案边,眼瞧着宫人开始从竹箱里取字帖、笔墨,她有些发愁,便瞧也不瞧辛敖,只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辛敖步子一顿,似怒非怒地哼笑道:“小不点儿倒是不耐烦上了!若换做旁人,只怕巴不得寡人多关切他几句呢。” “哪里有旁人可换呢?”乌晶晶趴住桌案,低声道。 一旁的宫人已经将字帖摆上桌了。 “待寡人再多几个子嗣,到时你莫要哭着求寡人来管着你。”辛敖说罢,低头去看乌晶晶。 乌晶晶托着下巴,翻了翻字帖,问:“那要等到何时呢?” 辛敖:“……” 她难道不知帝王之家,纵使是皇帝的子女,若是得不到父亲的垂爱,便会过得极为艰苦吗? 辛敖返身走回到桌前,俯身按住了一页纸,问:“这是昨日写的?” 乌晶晶点头。 辛敖:“这字极丑。” 说罢,他才大步离去了。 乌晶晶:? 她瘪了瘪嘴:“也没有很丑吧……我写了足足半个时辰呢……” 这厢辛敖走到门外,脸色方才沉了沉。 与帝姬一通谈天说地,倒是叫他骤然想起来,不错,如今数年过去,他膝下竟然再无所出。只是他的心思从来不在后宫姬妾的身上,叫他看来,要将帝姬养大已是不易之事,又怎么会去在意其它? 此时想想。 难道……是他不行? 辛敖的面色登时变得铁青。 宫人们拥簇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辛敖离去,心下也没有太过惧怕。 陛下总难免与帝姬吵上那么一回架,有时甚至是陛下单方面的吵架,之后便会这样阴晴不定了,见得多了,也就没那么怕了。 只有巴齐觉得,这天家父女实在是怪。 他那小女儿年幼时,与他极亲近。而那时,陛下待帝姬甚是潦草,摔了伤了也不妨事,还要拿帝姬与旁人比高低。 如今他的小女儿年纪渐长,已经不再缠着他了。而陛下呢?却偏还要亲手喂帝姬用饭,帝姬若有不耐,陛下还要不高兴…… 果真是帝王心思难揣摩。 巴齐暗暗摇头,按住了脑中思绪。 这厢乌晶晶艰难地写了两页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叫宫人放入竹箱中。 这是要带回去给隋离看的。 转眼到了第二日。 还是辛敖来到屋子里,亲自将乌晶晶从被子里揪了出来。 乌晶晶身上的金光虽然能抵御雨天的凉意,但却不能抵挡困意啊! 她坐在辛敖的身旁用着早膳,听着薛公告罪的话语,昏昏欲睡、东倒西歪…… “越姬。”薛公蓦地出声。 他话音落下,越姬便又穿着一袭薄衫,从厅中的屏风后转了出来,跪倒在辛敖的跟前,盈盈一拜:“妾昨日御前失仪,求陛下恕罪。” 越姬可不敢说“请陛下降罪”一类的话。 辛敖心性狠辣无情,她若开口,他才不会见她坦诚便对她高看一眼,反而极大可能会当场命人将她拖下去砍头。 “起身吧。”上座的辛敖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不过底下人素来这样小题大做,说错半句话,都要跪下求他赎罪。辛敖已然见怪不怪了。 越姬缓缓起身,心下还有一丝紧张。 过去还是将军夫人时,她很少迈出家门。兼之她丈夫与那时还是将军的辛敖多有不合,两家人见面的机会自然就更少了。 不知辛敖是否识得出她…… 越姬紧张抬头,并冲屏风外招了招手,将清凝唤了过来。 一个带着小姑娘的妇人,怎会令人生疑呢? 何况她如今只是一个商人的姬妾。 越姬越想,心中越定,随即一把牢牢揽住了清凝,作出了几分怯怯的姿态。 清凝不似越姬低着头。 她以修士的身份来俯视这个世界,自然不像这里的人一样,见皇帝如见天王老子一般,打心底里的害怕。 她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一眼便先瞧见了乌晶晶。 乌晶晶打着瞌睡,歪歪扭扭地倒向了太初皇帝。 男人身形高大,坐在那里只叫人觉得煞气极浓。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一抬手,抵住了乌晶晶的脑袋,将她的身形推正了。 这般嫌恶? 清凝心中一动。 心道这太初皇帝身边果真不是好待的。 只是这念头方才闪过不久,清凝就又看见,乌晶晶歪歪扭扭地往太初皇帝的身边倒了倒,男人便又将她的脑袋推了回去。 乌晶晶便不往他那边倒了,只往桌案上趴,还没等趴下去,便又被男人托住了下巴。 这一来二去的,清凝终于看明白了。 哪里是嫌恶呢? 男人分明是在逗乐子呢。 这时候乌晶晶好像是生气了,她甩了甩脑袋,眨了眨睡意朦胧的眼,右胳膊撑住桌案,朝另一个方向倒去。 男人这才抬手一把按住了她,叫她靠在自己的膝上打盹儿了。 清凝:“……” 是啊,若是嫌恶,又哪里会一次又一次推开她的脑袋? 只管叫人将她带下去不就是了? 方才种种,不过是乐在其中罢了。 清凝不由皱了下眉,乌晶晶与太初皇帝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她想的那样,那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巴齐跨进了门,道:“陛下,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是外头乌云压低,只怕又有大雨。” 薛公也忙道:“近几日,杏城的天变得快,说晴就晴,说是雨便是雨。” “若等到巳时还未下雨,便立即启程。”辛敖当即道。 “是。”巴齐应声而去。 薛公忙又唤来了姬妾为辛敖奏乐取乐,越姬这也才轻轻推开了身边的女儿,翩然起舞。 越姬的动作,一下将辛敖的目光引到了清凝的身上去。 清凝不自觉地一颤,随即便生出了一分羞恼。 为何凡人帝王的威势也叫她觉得不堪其重? 是因为她如今也是凡人的躯体吗? “那是你的女儿?”辛敖突然出声。 薛公一怔,这才敢抬起头来,颤声道:“是,是愚妾越姬之女。” 辛敖袖手道:“多大年纪?” 薛公不明其意,愣声道:“八岁。” 辛敖沉声道:“倒是与帝姬年纪相仿。” 薛公忙露出了热切的笑容,莫不是因为大雨滞留,陛下忧心帝姬年纪小,一人未免无趣,便存了心思想要越姬的女儿给帝姬做玩伴? 辛敖又问:“你这个女儿平日里可听话?” 薛公也未纠正辛敖,说那是越姬带来的女儿,并非是他亲女。 谁敢纠正皇帝陛下呢? 薛公顺着往下道:“她年纪虽轻,但却有早慧之相。平日里,不哭也不闹……” 薛公说到这里便卡住了。 越姬的女儿寡言少语,不会哭也不会笑,总是没什么表情。因而在府中也没甚么存在感。一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那个孩子。 辛敖皱眉。 帝姬也不怎么哭,但还是哭过的。 这人的女儿却是从来不哭不闹?也一样早慧? 这般乖巧、坚韧的帝姬,竟被比下去了?! 辛敖面色不改,嘴上道:“你这女儿与你并不大亲近啊,帝姬在外人跟前虽然也是性情坚韧,早慧异于常人。但在寡人跟前还会哭一哭鼻子,有一回骑在寡人的肩头哭,将寡人的头冠都抓歪了。还有一回,将脑袋钻在寡人的袖子里哭,将寡人的袖子全哭湿了去……” 说起来好像有很多回似的。 其实拢共也就那么两回掉眼泪,一回是为着明珠夫人的儿子,一回是为和他吵了架。 靠着他膝头睡回笼觉睡得死沉死沉的乌晶晶,对此无法做出任何反驳,只能发出轻轻的气音:“唔……” 而薛公听过后,心下分外震撼。 这短短一番话,着实透露出了这位帝姬,是何等的受宠爱。 薛公忙道:“帝姬与陛下,真真是父女情深。” 辛敖将薛公的神情收入眼中,心下隐约明白,巴齐为何能忍受他那小女儿那样黏着他,甚至还要将小女儿挂在嘴边了。 原来黏人也并非是一件令人极其厌憎的事。 只不过……只有辛敖自己知晓,帝姬也并不黏他。 辛敖又问:“她可学认字了?” 薛公又是一愣,道:“并未。”怎么会学认字呢?且不说商贾之家,少有花大价钱去请一位先生回来,再叫女儿跟着读书学字的。更何况这并不是他的亲女儿呢?只每日里好吃好喝好穿养着,已是大善。 辛敖淡淡道:“嗯,帝姬早早便开始读书练字了……” 辛敖可并非是什么谦虚的性情,不仅不谦虚,他甚至还差点给乌晶晶夸个大,恨不能把她说成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小姑娘。 薛公犹豫着露出羞愧之色,道:“她远不如帝姬……我也该学着陛下,让她读一两本才是。” 辛敖没再说什么。 只有身边的近侍才知晓,陛下这是已经“炫耀”够了。 而薛公再等不到辛敖开口,一时忐忑了起来。 陛下说了那么多,难道不是要让清姬给帝姬做玩伴吗? 其实越姬也希望,辛敖能看在清姬与帝姬年纪相仿,让二人在一处玩。 只有接近了,越姬才能弄清楚,帝姬为何会与元妃生得那么像…… 越姬是知道的,当时元妃有孕,若要诞下子嗣,只怕与她前后差不了几天。只是谁也不清楚,当年那个孩子是不是真的生下来了,是男婴还是女婴。 若真是元妃的孩子? 又怎么会变成帝姬? 越姬心下纷扰的念头种种,而后她胆从心起,一边跳着舞一边朝辛敖的方向缓缓靠近。 她的腰肢扭动如蛇,原本清丽的面庞也透出了一分妩媚。 然后……然后她便被士兵手中的剑拦住了。 越姬:“……” 是了,辛敖不好女色,她若是想以□□之,转而跟着辛敖去都城,只怕是不成的。 越姬这通舞跳到了巳时。 恰好此时下起了大雨。 皇帝的车驾自然只有再歇一日。 乌晶晶终于睡够了,从辛敖的膝头醒来,便叫他拎着去用午膳了。 薛公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越姬的跟前,道:“明日起,也叫清姬认几个字,读一读书吧。” 越姬震惊地望着他。 薛公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叫越姬高看他一眼,心下还免不了有一分激动。 认字读书便要请先生,这西席先生并非是什么人都养得起的。 上一家商户将她们转送到薛家,她们的地位也就几乎等同于奴隶。眼下这番话,倒是“抬举”了她们的地位。 越姬抿唇,羞怯道:“多谢薛君。” 薛公看了一眼清凝,这才纳闷道:“这孩子怎么同谁都不亲近呢?” 不过薛公只说了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去,赶着到皇帝跟前侍奉用膳去了。 清凝听了这句话,她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不成他们疑心她有异? 越姬此时拍了拍清凝的手背道:“母亲知道你性子天生的冷静,也正是因为清姬有这样的性子,才叫母亲带着你流浪的日子里,没吃更多的苦。” 若换个爱哭闹的,只怕母女俩早死在路上了。 清凝没有说话。 越姬细细地念叨了几句,比如什么,将来要好好认字读书才是。 直到最后,越姬才压低了声音道:“清姬,帝姬年纪不大,身边也没有玩伴。你若是能讨好了帝姬,好叫我们跟着一并到都城去,那便最最好了……” “帝姬?” “不错。” “母亲说的……是陛下身旁的人?” “是啊,你方才没有听见吗?” 原来乌晶晶做了凡人皇帝的女儿?! 清凝面色微变。 那金蝉宗的老和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乌晶晶至今没死也就罢了。她成了逃亡的前朝余孽,乌晶晶却是今朝的帝王之女? 难怪,难怪…… 什么伴君如伴虎。 若是皇帝的亲女儿,别的人自然不能与她同日而语。 叫她去讨好乌晶晶? 倒不如叫她去死。 清凝不肯应,若非谨记着不能说出不符合这副躯体的言论,她就要问一问越姬,你往日不是一支舞便能叫宾客对你心生喜爱,恨不能带你走吗? 今日怎么不成了? 怎么反倒要她这个做女儿的,去讨好旁人? 若她再长大一些…… 越姬岂不是还要拿她的美色去换取更多的东西? 清凝心中很是不快。 她不喜欢花缘镜中的世界,也不喜欢这个被镜子安排给她的“母亲”。 乌晶晶一行人最终在杏城滞留了足足三天两夜。 清凝至始至终都没有去见乌晶晶,更别提讨好她了。不过薛家上下倒是知道了,这位帝姬有多么得帝宠。 清凝方才去见了薛公请回来的先生。 她返身往小院儿走,路上便听见了府中有奴仆低声议论道:“陛下竟然还会亲手喂帝姬进食……” 清凝皱眉。 乌晶晶在这里这样快活,恐怕要乐不思蜀了吧? 清凝心中的讥讽一掠而过,随即就不再去听旁人的议论。 她学字读书,是为了将来表露才智的时候,不被人当做妖怪。她将来还要走很长的路,而那小妖怪的目光也就短浅至此了。 乌晶晶与辛敖离开这日,薛家上下一齐相送。 清凝以为越姬要责怪她。 但最终越姬也只是盯着乌晶晶的背影,轻叹了一声,道:“再想法子吧。” 清凝心下觉得奇怪。 她的“母亲”,为什么对乌晶晶的在意,远超太初皇帝? 杏城离着都城本就不远了,乌晶晶一行人又行了几日,很快便回到了宫中。 乌晶晶当先便去见了隋离。 “帝姬慢些,慢些走……”宫人在后面忙不迭地追着。 乌晶晶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门。 门内的宫人忙也向她请了安,随即床帐挂起来,露出了床帐后面坐起身的小少年。 隋离身量渐长,五官的优越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他看着乌晶晶向他跑来,无比自然地张开了双臂。只是今日乌晶晶疾驰到跟前,却是一下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她没有投入他的怀抱。 隋离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还在修真界的时候,他教了她很多次,什么样的话不应该随便同人说,什么样的动作不应该随便同人做。 她一概不听,且有她自己的一通歪理。 眼下她倒是又规矩起来了。 乌晶晶哪里知他在想什么? 她拍了拍胸口,道:“还活着就好。” 隋离:“……” 天知道乌晶晶每回出门,最怕的便是回来的时候,隋离病死了。 隋离垂下眼,掩去了眼底些微不快的光,他低声道:“此次出去,有什么发现吗?” 乌晶晶摇了摇头。 隋离见状便知晓,这是没找到叶芷君的意思了。 他安抚道:“无妨,不着急。” 叶芷君若是那样好欺负的,便不会成为伏羲宗的大师姐了。 乌晶晶原本还有些沮丧,听隋离这样说,她便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乌晶晶忙道:“把竹箱抬上来。” 宫人应声。 一口竹箱摆在了隋离的跟前。 乌晶晶弯下腰去,打开箱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厚厚一叠纸。 她将这些纸都摆在了隋离的膝上,随即趴在了床沿,低声道:“我出去的每一日,都有对着字帖写字。” 那都是隋离教的字。 隋离心下一动,随手翻了翻。 翻到一页上,写了“辛离”二字。 大抵是嫌“隋”字笔划太多了,隋离嘴角不禁抽了抽。 “写得好吗?”乌晶晶巴巴地问。 隋离垂眸一一扫过,他应声:“嗯,……笔精墨妙,娟秀非常,该是赏心悦目的字。” 紧随而来的辛敖:“……”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寡人还厉害。 那厢乌晶晶抿唇轻轻笑了下:“那是不是应当奖励我呀?” 她双眸晶亮,充满了期待。 像是一只刚刚偷到鸡的小狐狸。 “应当。”隋离沉声道。 她没有再主动抱他。 却是该他主动去抱她。 隋离俯身,伸手将乌晶晶从床沿拉了起来,而后紧紧扣入了怀中。 他俯在她的耳边道:“我已经为阿晶记下了。” 乌晶晶的耳朵禁不住抖了抖。 她轻轻应了声:“唔。” 然后指尖轻轻挨住了隋离的背。 隋离似有所觉,随即手上加大了力度,紧紧将乌晶晶锁在了怀中。 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与他揉做一体似的。 然后隋离听见乌晶晶轻声道:“你的力气好大……” 隋离眼皮一跳。 怎么? 将她抱得痛了? 不等隋离松些力气,只听得乌晶晶又道:“我方才都不敢抱你,怕把你骨头捏碎了,你看上去太脆弱了……” 她不抱他,原来是为着这个? 隋离忍不住想要将直率而热烈的小妖怪,抱得更紧一些。 那一刹。 他脑中甚至飞快地掠过了一个念头,想要将小妖怪的灵魂与他的都紧紧缠缚在一起。 不止是白头蛊的范畴。 “多大了,还抱着玩儿?”辛敖的声音蓦地插-入进来。 隋离这才松开了乌晶晶。 “寡人与辛离有话要说。”辛敖道。 乌晶晶问:“那我能听么?” 辛敖:“听吧,反正你那小脑袋一句也听不明白。” 乌晶晶:? 辱妖了! 小妖怪气鼓鼓地赖住不肯走了。 辛敖屏退宫人,这才起了个头,说的还是政事。 过去他只说给帝姬听,如今还多了个辛离。 乌晶晶今日还是比较顽强的,没有听着听着就睡着。只是有些饿罢了。 “她饿了。”隋离蓦地道。 辛敖停住了声音,低头看了一眼。 他这个父亲做得素来粗糙,倒也不会羞愧于隋离比他更敏锐。 辛敖命人送来了食物,就摆在乌晶晶的跟前。 乌晶晶净了手。 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低头掰饼,酥饼掰开,她推了一块给辛敖:“你的。” 再推一块给隋离:“你的。” 隋离和辛敖都分外受用。 他们暂且停住,低头与她一并吃了起来。 殿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 雨声噼里啪啦,混着殿内细细的咀嚼声。 时间好似都凝滞住了。 到戌时,辛敖才离开。他还将乌晶晶扛到背上一并带走了。 把人送回了白虎殿,他又见了几个大臣。 昔日跟在辛敖身边的军师。 他直起身,望着辛敖,低声道:“陛下这几年变了许多……” “哦是吗?”辛敖抬起头。 不变的是辛敖身上十年如一日的浓重煞气。 他身前的人忙跪了下来,道:“臣只是觉得,陛下越加雄才大略了!臣在陛下跟前,只觉得自惭形秽,竟是什么也帮不上陛下了……” 辛敖一笑,道:“那你便牵马去吧。” 那人愣了愣,等被宫人送着走了出去,都还久久不曾回神。 辛敖是个极为悍勇的将军。 他性情严酷狠辣,无人能是他的对手。 但要做皇帝,却全然是另一回事……帝王术,他并非是从书中学来,也并非是由那些朝中老臣对他指点而来…… 这些都是明珠夫人的儿子展露出的天分。 他像是个天生的城府极深的掌权者。 哪怕是羸弱病躯,也掩不住底下的强悍。 辛敖问他:“其实只消寡人几句话,便能让你的早慧大才为天下人知晓。你也将被载入史册……” 明珠夫人的儿子却道:“这些都并非是我想要的。” 那他想要什么呢? 辛敖用力地按了下面前的书页。 送到他那里去的金银珠宝,最后也不过是落在帝姬的怀里。 辛敖一顿。 登时明白过来—— 他想要的是父亲的爱! 想不到啊,帝姬这样喜欢他,辛离也这样喜欢他…… 寡人还是很会做父亲的! 隋离在蒹葭宫中登时打了个喷嚏。 辛敖继续粗糙地做着一个“慈父”。 转眼便又是几年过去。 因那日大雨,太初皇帝在薛家住过几日。 此后薛家声名大噪,薛公的生意做得愈发风生水起。 虽然清凝没能做成乌晶晶的玩伴,但薛公依旧让老师留在了府上。 薛公牢记着,那日皇帝陛下之所以与他交谈几句,只不过是因着他们都有年纪相仿的女儿罢了…… 虽然薛公也不知哪日还会再有幸遇上陛下,但他还是决心对清凝好一些。 只可惜啊…… 越姬的女儿始终不肯亲近他。 “父亲。”清凝款款进到了门内。 她问:“明日咱们便启程去都城吗?” 薛公点了点头。 如今清姬已经长到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以她的姿容、才智,哪里能屈就在杏城这样的小地方呢? 该去都城才是。 于是薛公与清凝一拍即合,终于在几年后,还是名正言顺地往都城去了。 “明日我们便先去拜会楚侯。”薛公道。 薛公早在两年前,便攀上了这位都城的王公贵族。 只因当今陛下即位后,膝下再无所出。虽然他如今正当年富力强,但底下人都暗暗道,只怕是陛下当年杀人无数,有伤子嗣。 那将来没有子嗣怎么办呢? 一则便是立那位辛离公子为储君。 二则,陛下可不止辛离公子的生父这一个兄长,他还有大哥,还有三弟。 楚侯便是太初皇帝的大哥。 他姬妾无数,拢共生了二十八个孩子,虽然死了那么十七个,但也还剩十一个不是吗? 大家私底下,都觉得楚侯将来会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他子嗣丰啊! 薛公也这样觉得。 所以他自举成为了楚侯的门客,为楚侯献上了不少金银。 两日后。 便是楚侯生辰。 薛公希望清姬能嫁给王公贵族。 越姬也这样想。 只有这样,才能愈发接近那个权力中心。 于是越姬亲自为清凝细心妆点了一番。 这世界极为怪异。 因为随着年岁渐长,清凝发现自己竟然生得比在修真界中时更为出众。在杏城时,便有无数男子对她表达爱慕之情了。 只是她是修士,将来是要成仙的,如何看得上他们? 就算真要有道侣,也该是如隋离道君那般的人物。 清凝对镜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起身道:“走罢。” 楚侯生辰,宴请了无数宾客。 薛公虽是门客,但在宾客之中实在不值一提。于是只有一个家奴,引着他们进去后,便先行离去了。 薛公叹道:“清姬虽美矣,但若是没有高门出身的身份,也还是难以得到旁人的尊崇。” 清凝没有说话,只转头望向了门的方向。 那方突然嘈杂起来,说是陛下到了。 “今日帝姬与辛离公子也来了……”旁边的人道。 话音落下,便是先后三座肩辇依次进了门。 最前头的便是太初皇帝,他身形高大,坐在肩辇之上,气势慑人。 紧跟着的是帝姬。 众人见之,不自觉便噤了声。 纵使已经在杏城见过乌晶晶一回,但今日清凝也还是一下惊住了。 她知晓乌晶晶本就生得美丽。 何况她面上,从来都是一派天真之色,自然更有种世间寻不得的白玉无瑕之美。 这个世界不仅使清凝变得更美了。 乌晶晶也是这般。 只见那肩辇上慵懒倚坐的少女,手执香扇,厚重堆叠的锦衣华服将她拥簇起来,露出一点雪白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梳的发髻松散,两三发丝垂落肩头,有种倾颓摇坠之美。 再观她腮凝新荔,朱唇榴齿,一双眼眸晶莹,如水波承载其中悠悠轻晃,顾盼间好似有情意泄出,诱而不淫。 她多年得皇帝父亲的宠爱。 自然养得一身冰肌玉骨、肤若凝脂,见之令人心神荡漾。 如此彻彻底底脱离了先前天真不知事,让人难生半点龌蹉心思,只怕冒犯了她的少女姿态。 这小妖怪出落成真正的大美人了。 也难怪满座宾客见了她,一时悉数噤声。 再加上她的身份高贵,自然成了全场众星捧月,目光所落之处的中心。 清凝抿唇,转过头去,心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假的。 纵使再美,得再多凡人皇帝的宠爱,得再多世人的追捧,……也只是假的。 清凝目光这一转。 却是蓦地瞧见了,最后那座肩辇之上,姿态比之乌晶晶更见慵懒的少年。 确切来说,不是慵懒。 是因为那人病得厉害,不得不如此斜倚而坐,省却力气。 那少年身着与太初皇帝一致的玄金色衣袍,他身量修长,骨相清峻,哪怕是松散地坐着,也给人以铮铮不屈的感觉。 他头戴玉冠,面色苍白,于是更衬得斜飞入鬓的眉如墨描,俊美五官与久病的沉郁揉作一处,如一柄身朽却依旧气可破开天地的剑。 清凝见了他,这才真正的心下惊骇。 那是……那是隋离道君! 他一直都在乌晶晶的身旁!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不及帝姬(4更) 第六十五章 与在修真界中相比。 仙风道骨、高高在上的隋离道君, 如今看着更叫人打心底里感觉到可怖。 仿佛他身上有什么再也压抑不住了,连这副病躯也压抑不住了,堪堪要冲破而出。 清凝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然后骤然回过了神。 她听见薛公道:“你在瞧什么?可是在瞧辛离公子?” 隋离, 辛离。 原就是一个人。 不过是因改了帝姓,她才迟迟没有往这位辛离公子的身上想。 薛公道:“这位公子可不大受宠, 他虽然养在宫中,对外是陛下的儿子。但实际上呢,他自幼体弱,他的母亲又本是陛下的嫂嫂, 后来才改嫁给了陛下……他的身份自然尴尬。” 先前清凝很少听闻有关辛离公子的消息。 只因为他在朝野的存在感着实太低了, 远不如帝姬的名声响亮。 眼下知晓他就是隋离,清凝自然想知晓更多。 她问:“那为何今日陛下会带着他来?” 薛公道:“想是因为近两年多天灾, 民间有关陛下的传闻就更多了……” 什么传闻? 清凝不需问, 就知晓应当是指,太初皇帝杀人太多, 有伤天和的传闻。 而太初皇帝无子, 仿佛更佐证了这一传闻。 带辛离公子前来, 便是为敲打众人, 莫要忘了, 他名下还有一个儿子? 薛公轻声叹道:“这两年传言愈加热烈, 说是祭祀天地、先祖, 也压不住……那位身上的煞气。” 越姬闻声, 眼底不由掠过了一丝讥讽之色。 不错,乱臣贼子, 本是反叛得来的位置,天地都不愿容他才是! 这厢窃窃私语间, 那厢太初皇帝一行人已经望不见身影了。 想是楚侯亲自,且恭恭敬敬地,将人迎到了上席。 薛公带着清凝与越姬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道:“清姬,那是楚侯的长子、次子……” 清凝匆匆扫过,并未放在心上。 她目光一转,瞧见了另一行形容怪异的人。 那行人皆着赤衣,头戴素色庄子巾。 在众宾客之中格格不入。 但于清凝来说,却没有比这更叫她觉得眼熟,甚至是亲切的东西了。 何为庄子巾? 道士头上戴的帽子。 修真界中,十个修士里,八个修士都是作如此打扮。 他们身着的赤衣,甚至还一下叫清凝想到了离火岛的人。 火是红。 离火岛人便偶有穿赤衣的。 只是离火岛的修士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越姬的声音响起:“那是什么人?” 薛公近年来待越姬越发纵容,听她发问,自然便回答道:“那是一群厉害的方士,据传是听闻祭祀压不住煞之后,便主动奔赴都城,要举行一个前所未有、惊天动地的祭祀之典……” 薛公压低了声音,语气微颤,显然有些畏惧:“他们要请神。” 清凝心下觉得好笑。 是有神仙。 但神仙不会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降临。 想是一群弄虚作假,想在朝中换取高官厚禄的人罢了…… 清凝遂不再看。 她出声道:“与父亲一处,只怕不便与旁人结识……” “嗯,你且自己四下转一转吧。”薛公抚须点头道。 清凝转身便想去寻隋离。 只是隋离没寻到,倒是先和那行赤衣方士撞上了。 周围的人见了他们,都畏惧得厉害,本能地避开了三丈远。 清凝闪避不及,便被为首的人瞧见了。 那人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之色,问:“是哪个府上的?” 清凝心下登时更为轻蔑。 轻易为美色所迷。 这帮方士果真没什么真本事…… 清凝道:“我是薛公之女。” 为首之人一颔首,这才又领着赤衣人们往里头去了。 而此时厅中。 辛敖坐在主位上,手旁是乌晶晶。 隋离以身有不适为由,让几个楚侯的家奴抬着他寻一处养性的好地方去歇息了。 坐在下头左边的楚侯当先开了口:“近来陛下身体可好?” 辛敖冷淡道:“尚可。” 一年一年过去,辛敖眉间的戾意只见更浓。叫人一个照而,便想起他昔日拔剑杀人的凶悍之姿。 楚侯勉强笑了下,一时不知道再往下说些什么好了。 他虽然是辛敖的大哥,可辛敖何曾将兄弟亲友放在眼中呢? 右边坐的是四弟,封号纪侯。 纪侯道:“陛下,方士元驹已率门人来到了大哥的府上,陛下今日恰巧也在,不如传他们前来?陛下也问一问他们,是否有真本领?” 纪侯说罢,抬起头来,先看的却并不是辛敖,而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乌晶晶。 乌晶晶歪了歪头,转了转手中的香扇。 扇而上绣的是姑射山神女。 扇而一转,扇上美人也好似活了一般。只是到底不及帝姬一分啊…… “不必了,朝中有太卜,有太祝,又何须用这外来的方士?”辛敖冷声道。 纪侯被这一声登时唤回了神。 他从乌晶晶身上抽回了目光,不死心地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元驹自称曾有幸见过仙人……” 辛敖嘴角冷酷地扯了扯,道:“怎么?那仙人没带他一并去成仙吗?” 纪侯噎住了。 楚侯就更不敢开口了。 乌晶晶此时脆生生地开了口:“怎么总说方士不方士的?叔叔伯伯怎么不说些更有意思的事?” 纪侯忙笑道:“说什么事?” 乌晶晶道:“说叔叔府上打的那几只狐狸啊。” 纪侯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辛敖是个何等心狠手辣的人。 连人命都不曾放在眼中。 但偏偏他即位后没几年,突然颁布了一则极为怪异的法令。 要举国上下,不得斩杀狐狸、狸猫,用它们的皮毛来做衣裳。 此后是没什么人这样做了。 但纪侯有一宠妾,生得极为貌美,陪他打猎时,指着山间一只火红的狐狸道:“它的皮毛若是垫在身下,一定美极。” 纪侯想象了一下那副画而,登时有些按捺不住。 于是一连猎了数十只狐狸,如此才凑成了一张完整的足够大的狐皮。 若是猎到白的,还不能要,扔了重猎。 纪侯心道,这样的小事,要天下庶民遵守也就是了。 他是陛下的弟弟,是纪侯,怎么也要遵守呢? 只是到底是美人发话。 这帝姬的身份又实在高得很。 纪侯只好从喉中挤出了声音:“我也不知帝姬说的是什么事,不如我唤几个人来问一问?谁人胆敢猎狐?” “何必多此一举。”辛敖道。 纪侯闻声,心下松了口气,心道陛下心中虽然没有兄弟情义,但他到底是陛下的弟弟。 而子上也该要维护他一二。 怎么能让帝姬一个晚辈越过他呢? 纪侯正要再开口。 辛敖又道:“那狐裘穿在谁的身上,便先将那人扒了皮,挂在院中。若有不出来领罪者,待捉到他的头上,便也将他一并剥皮。” 纪侯瞪大眼,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想到他那美妾若是被剥了皮……再将他也一并剥了皮……纪侯四肢抽搐了下,胸中欲呕。 他连忙道:“陛下且给我几日,不,两日,两日功夫,我定然找出来是谁猎了狐狸。” 辛敖冷冷地俯视他一眼,问:“去吧。” 纪侯连滚带爬地走了。 楚侯登时也不敢多留了,赶紧说是要出去接待宾客,等待开宴时,他再来请陛下,陛下稍作歇息,他不敢打搅云云…… 辛敖点了头。 厅中霎时便安静了下来。 那二人也忘了再提方士的事。 而这时候乌晶晶从椅子上站起身,坐到了桌案上。 她如今身量已经不矮了,借着桌案的高度,她一坐上去便比辛敖高出了一些。 她抬起手,给辛敖揉了揉脑袋。 她道:“你头又疼了?” 辛敖没有出声,只任她按着。 这大约是从六年前开始的。 辛敖本就是个煞气极重的人,等头疼起来,更是六亲不认,冷酷非常了。 朝野间无人知晓。 但私底下,辛敖也偶尔会想,难不成当真是他杀人太多,有伤天和? 不过眼下辛敖什么也没有想,他只闭目听着帝姬说话。 乌晶晶道:“还是不要扒人皮了。扒来有什么用呢?” 辛敖道:“做人裘。” 乌晶晶道:“不要不要。” 辛敖:“好罢。” 乌晶晶小声道:“他们这样大力举荐那些方士,一定不安好心……” 辛敖:“嗯。” 乌晶晶咂嘴:“要不我偷偷去瞧一瞧?” 辛敖霎地睁开眼,一把按住了乌晶晶,沉声道:“你去作什么?让辛离去就是了。” 乌晶晶不满道:“明明他瞧着比我更柔弱啊……” 辛敖按住了她的脑袋:“说什么都不成。” 乌晶晶:“……哦。” 那厢隋离坐在木质的轮椅之上。 湖而上的风越过回廊,吹落在了他的身上,吹动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在看那些身着赤衣的方士。 究竟是有真的通天的本领,还是些骗子,没有比修士更能一眼看穿的了。 他们身上没有灵气。 他们没有调动天地之气的本领。 隋离心道。 就在此时。 隋离听得一声极轻的:“……道君?” 隋离有许久不曾听过这样的称呼了,他闻声转过头望去。 只见一个清丽少女立在那里。 她身着白衫,气质出尘。 隋离略作回忆。 清凝更先绷不住了:“道君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隋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清凝仙子? 她也跟进了花缘镜? 她是缥缈宗的人,管?不管? 隋离脑中念头飞快地掠过,而上神色却不显。 而清凝这时的心境也分外复杂。 隋离虽然一直在乌晶晶的身边,但是看上去,乌晶晶受宠,隋离道君却不受宠,这是否令他二人生出了分歧呢? 所以,眼下乌晶晶跟着皇帝,而隋离道君却孤身在此,身旁连个看顾的宫人都没有…… 堂堂道君,被剥去了修为,沦为凡人病躯之后,竟吃了这样多的苦吗? 这下清凝倒觉得金蝉宗的秃子像是没骗人了。 入花缘镜的确是磨砺良多! 清凝脑中登时升起了一个极吸引人的念头—— 眼下道君落入逆境,她若能伸出手去,相助于他,岂不是比道君在顺境时锦上添花,来得更好? 等回到修真界中,道君也将深深铭记她的雪中送炭。 那乌晶晶之所以能得隋离道君看重,还能跟随他入伏羲宗,得伏羲宗上下偏爱,不正是因为她有恩于道君吗? 清凝嘴角轻轻抿起,心下忍不住喜悦。 乌晶晶在这里乐不思蜀正好…… 她越得宠,隋离道君恐怕与她嫌隙更深。 清凝按住种种念头,疾步走到了隋离跟前,蹲了下去,扑在他的轮椅前,眼底滚出两三粒泪珠:“道君怎会遭受这样的病痛折磨?我寻了道君好久好久……” 隋离:“……” 他转动轮椅,往后退了退,避开了清凝仙子的手。 清凝只当他天之骄子,心高气傲,不愿修真界中的人瞧见他这般模样罢了。 于是她也不追上前,只顿在那里,动情地道:“道君现在是辛离公子是不是?我听闻辛离公子年幼丧父,母亲不闻不问,与当今陛下也有嫌隙……道君若不嫌弃,日后你我二人共同扶持,一并想法子离开这花缘镜如何?” 隋离无语。 此人自说自话上了? “道君寻到乌姑娘了吗?”清凝明知故问地道,“我见到她了,旁人都称呼她为帝姬。乌姑娘是忘了现实中的种种了吗?我见她极为受宠,可她为何不肯照拂道君一二呢?” 隋离转眸,眸色冷酷。 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他要知道,清凝仙子想做什么。 又或者应当说,缥缈宗想做什么。 清凝见他迟迟不肯接话,只当他在这里生活十几年,真真是被这该死的世界磋磨得性情变了些。 清凝忙道:“我们还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但是……我知道该如何让道君脱离眼下的困境。道君有所不知,我现在的父亲富甲一方,我可以劝说他拿出大笔金银支持道君,将道君变为本朝储君。那时,道君就不必吃这些苦了……” 隋离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搅弄风云,把弄权柄,于缥缈宗来说,是有趣的事吗? 清凝仙子见他始终不出声,也不觉得丧气。 乌晶晶已经与隋离道君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她得手的日子还远吗? 清凝露出伤心之色,道:“改日,我父亲会来见道君的。道君乃是全修真界飞升的希望,清凝万死不辞,一定会与道君共进退。” 如此慷慨激昂地说完,她才转身离去。 隋离:“听够了?” 两个作剑客打扮的人,这才滚了出来。 “回去罢,我已经看清楚要看的东西了。”隋离道。 剑客应声,推着他的轮椅往回走。 隋离动了动手,从袖中滚出了一个热乎乎的地瓜。 那是乌晶晶给她的。 她说得很有道理:“又能暖手又能吃。保你无饥无寒,多好!” 想到此处,隋离便禁不住摩挲了下指尖。 小妖怪长大了。 他陪着她,一点点地,终于长大了。 等这边回到厅中。 隋离便将烤地瓜扔到了桌上。 乌晶晶:“怎么没吃?” 隋离道:“不饿。” 乌晶晶道:“我亲手从炉子里捡出来的哦。” 隋离正要动。 辛敖闻声,更先抓起那个已经有些凉了的地瓜,剥开皮,咬了一口:“味道不错。” 说罢,他道:“你哥哥如何能吃这些东西?哪里像你爹我这样好养活?” 辛敖三两口吃了,擦了擦手道:“你喝些汤就是了。” 自那日辛敖一心觉得隋离也是要他的父爱之后,这人正儿八经地给他们做起了父亲。 他给隋离熬过药。 虽然熬糊了。 他扛着隋离去见过大巫,要给隋离治病。 虽然差点把隋离五脏六腑都给倒出来。 “有些噎。”辛敖说罢,将乌晶晶喝剩下的水也喝掉了。 在这些方而。 这位帝王是没什么讲究的。 “你瞧见那些方士了?”乌晶晶转头问隋离。 隋离点头:“他们不懂修行。”他顿了下,道:“但是他们懂别的……” 乌晶晶:“嗯?” “他们身有丹砂气,衣裙间印有傩纹。” 隋离还能感知到白头蛊跟着动了动。 “他们会巫术。”隋离道。 乌晶晶叹气。可惜阿俏不在。 阿俏会蛊呀。 和巫术差不……多吧? 那厢清凝没走多远,碰上了楚侯的长子,还有那个赤衣人的领头者。 楚侯之子对那位方士十分恭敬,称他为“元先生”。 元先生转过头来,看着清凝笑了笑。 清凝望着他,竟有一瞬间的晃神。 此时薛公也过来了,忙向楚侯之子引见自己的女儿。 楚侯之子看着清凝道:“是个美人。” 薛公忙笑道:“不及帝姬。” 楚侯之子哈哈一笑:“是,我敢说,这天下没有比帝姬更美的女人了。” 清凝听得有些心烦。美又如何? 难不成这个世界,是谁生得更美听谁的吗? 不是。 若手中没有力量的加持,美丽只会成为罪过,成为别人争相抢夺的一具空皮囊。 这时候楚侯之子又道:“薛公,你且先来拜见这位无极门的元先生,元先生通天地,还曾经见过仙人!” 薛公连忙躬身。 清凝却是一顿。 无极门,无极门,有些耳熟。 在哪里听过? 等等…… 在隋离要与乌晶晶结侣的前几日,那时金蝉宗、缥缈宗、法音门人等等都在殿中。 有人问及乌晶晶是拜在哪个门下? 乌晶晶是怎么说的? “我还是无极门的门主哦。”她是这样说的。 这会儿厅中的乌晶晶打了个喷嚏。 隋离而不改色,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地抬手为她拉了拉肩头往下滑的衣衫。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我们的暴君父亲(1+2+3更) 第六十六章 乌晶晶扭了扭。 领子又从肩膀往下滑了滑。 她道:“这样才好看啊, 都城中近来盛行……” 隋离:“……” 小妖怪现在还计较起来好看不好看了? “盛行不盛行,我不知晓。”隋离轻轻咳了两声,“我知晓这样容易得风寒。” 乌晶晶不高兴地瘪了瘪嘴。 隋离垂下眼, 淡淡道:“若你风寒侵体病了, 哪日再传给了我,兴许第二日我便一命呜呼了……” 乌晶晶:“呸呸呸!” 她忙自个儿把领子往上拽了拽, 裹紧,心虚地耷拉着眉眼不说话了。 辛敖见状哈哈大笑:“帝姬正当年纪,这样打扮本无不妥。只是……”辛敖说到此处,这才面色一沉, 道:“无论什么人, 竟然都胆敢盯着帝姬看得目不转睛!帝姬何等身份?他们何等身份?寡人该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猪!” 乌晶晶小声道:“不要吧。” 隋离口吻冷静:“陛下若是要挖了他们的眼睛,只怕雪国上下, 要多出不少瞎子。” 辛敖想象了一下那幅遍地瞎子的画面。 辛敖:“……” 罢了。 不多时, 楚侯的生辰宴要开宴了。 隋离道:“我就不前去了。” 辛敖点了点头,道:“左右不过是个楚侯的生辰, 要你去吹一阵冷风, 再病上几日, 帝姬又要抓着寡人的袖子哭了。” 可见在太初皇帝的心中, 他的兄弟确实没甚么地位。 隋离听到后半句话, 才露出了一点笑容。 而辛敖与乌晶晶大步跨出门去。 辛敖压低了声音与女儿咬耳朵道:“寡人不过关怀你哥哥一句, 他便这样开心了。只是他怎么迟迟还不管寡人叫‘父亲’呢?” 乌晶晶茫然:“我不知道呀。” 她顿了顿, 用她的小脑瓜稍作思考, 最后出主意道:“是不是应当对他再好一些啊?” 辛敖身形极高大,乌晶晶的个头在他面前着实不够看。他要与乌晶晶咬耳朵说话, 便不得不一直低着头。 他道:“就像对你那样好吗?” 乌晶晶点头。 辛敖却酸道:“你真是大方。” 乌晶晶:? 辛敖随即正色道:“女儿与儿子自然是不同的,何况, 若是像背你那样背他,他那么大个,骑在寡人的脖子上,成什么样子?” 乌晶晶:“那下回你也喂他吃饭……” 辛敖:“寡人还得喂两个?寡人还吃不吃了?” 乌晶晶:“可以不用喂我啊,我已经长大了。” 辛敖:“不成……” 这二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坐在厅内的隋离,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走远。 他嘴角翘了翘,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辛敖并不是一个手软的人。 当初差点杀死刚出生的乌晶晶,便可见一斑。 兴许是因做将军生性应当冷硬,否则早就抵不过战场上的残酷与血腥了。莫说带兵常胜,寻常人经历一回,都容易生出几分怯战的意思。 也正因此,辛敖没有常人那般对性命的敬畏之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 挖眼、扒皮更是轻而易举。 有些修士走入歧途,是一样的缘故。 小妖怪是兽类的思维,平日里就算听见辛敖的话,也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落在隋离耳中,他便蓦地生出一个念头来……如辛敖这般,手握军权,专-制霸道,对鬼神人都无敬畏心,偏又不善朝政事务的皇帝,在这个世界之中,是不是本该是一个暴君? 这念头一转即过。 因为这位“暴君”,他眼下还是一个父亲。 隋离疏冷的眉眼,渐渐平展开。 他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这厢乌晶晶和辛敖一同坐在了生辰宴的上席。 竟有几分平起平坐的意思。 只是乌晶晶到底矮了一头,这才不显得怪异。 清凝坐在下头,抬头一望,便登时想起来了他们因大雨在杏城停留那一回。 那时乌晶晶年纪尚小,太初皇帝便将她放在了桌案上。 如今一晃数年过去了。 乌晶晶现在的身量是坐不上桌子了,但她却转而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加诸在她身上的宠爱,竟然如此长久…… 清凝面上有几分臊意。 ……如此岂不衬得她当年的猜测分外可笑? 随着太初皇帝落座,席间原本热闹的气氛渐渐凝住,最终变作鸦雀无声。 楚侯到此时便有些后悔了。 陛下亲至,本该是面上有光,但这好好的生辰宴,眼下瞧着倒像是一块儿赶来奔丧来了…… 往年生辰,太初皇帝其实是不会来的。 只是因着纪侯想要将无极门的人举荐至皇帝跟前,楚侯这才主动出声,请太初皇帝劳动大驾,到他的府上赴生辰宴。 而辛敖这回难得没有拒绝,楚侯一提,他便应了。 早知如此…… 唉。 楚侯勉强挤出笑容。 等这死气沉沉的生日宴行至过半的时候,乌晶晶坐得有些累了,她正待起身,想着回到厅中寻隋离玩儿去。 “无极门为楚侯献上生辰贺礼。”阶下有人不高不低地出声道。 无极门? 乌晶晶怔了怔,又往回坐了坐。 她知晓纪侯带了一群方士来,但并不知晓他们的门派名字叫“无极门”。 是那个无极吗? 乌晶晶不自觉地摩挲了下自己的手背。 “帝姬累了?”辛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乌晶晶点了下头。 “那便走罢。” “等等。”乌晶晶定定地看向那群方士,“您先走,我再瞧瞧。” 辛敖压低了声音,失笑道:“为何是寡人先走?” 众人难得见太初皇帝露出笑容,一时还不由怔怔地多看了两眼。 这厢乌晶晶道:“他们很奇怪,若是走得近了,有什么图谋怎么是好呢?” “那你就不怕他们?” 乌晶晶道:“也没有多怕,一点点吧。” 辛敖道:“那寡人自然更是无惧了。不过一帮方士,寡人不过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悉数斩杀。他们若存有别的心思,也须得看是他们的动作快,还是寡人抽剑更快。” 乌晶晶想了想。 她这个便宜爹好面子,素来只有别人怕他的道理,从没有他怕别人的道理。 “好罢。”乌晶晶挪了挪屁股,半个身子都倚在了辛敖的身前。 俨然是将辛敖往后面挡了挡。 旁人见了,只心中暗暗感叹父女何等亲密。能在性情冷酷、暴戾的太初皇帝面前蹬鼻子上脸的,大抵也就只有帝姬一人了。 而辛敖见状,却只觉得心下好笑。 帝姬是在护着他吗? 辛敖的心情好了些。 他抬手压在了乌晶晶的肩上,这才抬眸看向场中的无极门人。 无极门人此时已经站在了台上。 他们个个头戴庄子巾,嗯,像是道士一样的打扮,和修真界中的修士也是有几分相像的……乌晶晶心道。 台下宾客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他们便是无极门的人?” “果真是天灵地秀之才。” 他们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无极门人个个生得面孔俊秀,见之就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小妖怪的审美向来歪得很,因而并不觉得他们好看。 清凝在修真界中也没少见面貌出众者,这算什么? 只见无极门最前面的年轻男子,他先是朝着辛敖的方向拜了一拜。 这人不愧是领头者,他竟是其中生得最为出众的一个。 男子褐发白肤,清新俊逸,腰间配有玉石和铃铛做成的坠子,立在那里,真有几分方外仙人的姿态。 而后再见他抬手轻轻一拍。 随即众方士从衣袍下取出一物,那竟是一面鼓。 方士们击鼓而舞。 鼓声密密,但却并不似常人听见的那样低、沉、闷,反而只叫人觉得说不出的悠长。 好似见到了上古战场中的种种奇景。 体内的血液都不自觉地跟着沸腾了起来,好似有冲天的豪气在四肢百骸流窜而过…… 雪国祭祀时也会起舞,因而众人见到这般场景并不觉得怪异。 他们瞧着瞧着,便越发地沉浸了进去。 连辛敖都觉得有些气血翻涌,胸中似有一股戾意要喷薄而出。 他紧紧抿了下唇,道:“这鼓声恐怕有些怪异。” 他说罢,低头去看乌晶晶。 乌晶晶却撑着下巴,定定地望着看得津津有味。 鼓声并未影响她。 就在辛敖面色微沉,正要叫无极门人停下,再发落他们的时候。 无极门为首的男子又轻轻拍了下手。 他拍手的声音其实几不可闻,但那些门人还是自觉地缓缓从台上退下了。 众宾客缓缓回神,正觉意犹未尽时,却又见几个赤足的女方士,一样头戴着庄子巾,打扮素净,她们身形扭转、足下轻点,便来到了台中。 天青色的衣裙随风而动。 她们接替了那些击鼓起舞的男方士。 她们手中持有面具,款款起舞。 这些女方士同样生得姿容美丽,先前她们并未出现,此时乍然进入众人眼帘中,其中惊艳可想而知。 偏道姑一样的打扮,叫她们看上去分外端庄。 而端庄之下。 她们垂眸、勾唇,指尖舒展、蜷起,衣袂飞扬,若有若无地勾动着人心。 满堂宾客此时都已经有几分醉了。 方才沸腾的血液,渐渐被抚得温和了下去,转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感受。 清凝看得直皱眉。 单看这些女方士,不就是像素心阁的女修士一样吗?素心阁的女修就是一边修行,一边倚靠着与男修士结为道侣,行双-修之事,来提升修为。 表面再端庄。 底下也不过是存了勾引的心思。 倒是那些男方士,清凝实在看不出修真界中有什么人是与他们相似的。 终于,那些女方士也跳完了舞,她们微微屈身一行礼,然后缓缓走下了台。 宾客们望着她们的身影,不觉得妖淫,也不觉得低贱。 反倒眼眸中透出了几分向往倾慕的意味。 辛敖抿紧唇。 他满腔的戾意已经被抚去了大半。 他对女色没什么偏好,但看完也觉得有几分赏心悦目。 “献丑。”为首方士微一躬身,抬起脸来,往前走了几步,笑道:“方才她们所跳的舞,乃是出自我门中修行的《春日诀》三十一卷。远不敢与《凤来》、《网罟》相比。不过,此舞可叫人五窍清明,身上的小病小痛,都仿佛被抚平了一般……” 这个方士口中所说的《凤来》、《网罟》,是神话之中,为传颂三皇之一伏羲的功绩,而编成的祭祀舞。 除了文盲小妖怪不知道外,旁人都知晓。 楚侯闻声更是忙出声道:“哪里哪里,元先生谦虚了。此舞实在令人惊艳,若常常观之,想必对人极为有益。” 被称作“元先生”的方士摆手一笑,这才朝着辛敖行礼道:“无极门元楮见过皇帝陛下,还有……”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乌晶晶的身上:“见过帝姬。” 辛敖面色沉沉,眉间戾意回笼,他一言不发,只冷冰冰地垂眸审视着这个男人。 乌晶晶倒是与这个元楮目光相接了一瞬。 元楮再度躬身道:“早先听闻帝姬出生便身负金光,今日得见,才知天地的玄妙……” 这人说话是很有水平的。 只把生来金光,推给了是天地玄妙的功劳,并未夸赞乌晶晶本人。 乌晶晶听了还没觉得有什么呢,辛敖皱了下眉,已经很是不快了。 辛敖道:“既如此,见了帝姬还不跪地磕几个响头?” 元楮一噎,万没想到这位太初皇帝这样粗暴简单。 他转眸看向乌晶晶。 这位帝姬也没多说什么,像是真在等他磕头。 元楮来到这里,并非是要和皇帝对付起来。所以他不能违抗皇帝的命令。 于是他跪了下来,真的朝乌晶晶磕了几个头。 这位美人受不受得住他磕的头,还要两说呢…… 等磕完了头,元楮抬起头来,道:“元楮自请入六卿为太士,无极门上下愿为陛下效劳……” 太士是六卿之一,掌神事。 辛敖冷嗤道:“尔等凭的什么?” 元楮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帝姬的生辰,元楮斗胆自请,在那日生辰宴上请神。” 辛敖起身,淡淡道:“有帝姬在,何须再请神?” 元楮又是一噎,没想到太初皇帝这样难搞定。 便是请他亲自瞧了两支舞,见识到了其中神奇之处,他也半点没有要松动态度的意思。 元楮转头再看乌晶晶。 却听得帝姬脆声问:“你还跳舞吗?” 元楮一愣,道:“今日自然没有了,无极门不过是客,只为来献礼给楚侯。哪里能喧宾夺主呢?” 乌晶晶点点头道:“好吧,那没看的了。我们走吧。” 元楮:? 元楮还没回过神,但乌晶晶已经和辛敖一同离去了。 众人的目光在乌晶晶的身上多流连了一圈儿,然后便收住了,转而看向了眼下更感兴趣的无极门。 “敢问方才元先生说的《春日诀》是什么?” “元先生要请什么神?” 他们不动声色地出声询问着,心思各异。 这厢清凝敛了敛目光。 看起来,这个无极门并不是乌晶晶说的那个无极门。想来也是……这里只是镜中世界,与外界能有什么关联呢? 清凝渐渐心定了。 乌晶晶一行人很快回到了宫中。 宫人抱着如山般堆积起来的政务到了辛敖的面前,辛敖方才批复了几封,便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辛敖的面色渐沉,然后转为了阴冷厉色。 乌晶晶本来坐在一旁的小桌案上,伏首慢吞吞地练着自己的字。 乍然听见“啪嚓”一声,她转头望去,便见辛敖折断了手中的笔。 乌晶晶一下跳了起来。 她知晓是他的头疾又犯了。 乌晶晶正要给他揉揉脑袋,辛敖按住了她的手背,沉声道:“忍一忍便过去了。若是这点疼痛都忍不得,日后便会变得脆弱不堪了。” 隋离插声道:“我来吧。” 乌晶晶让了出来。 只见隋离上前去,按住了辛敖面前的奏章。 辛敖也就熟门熟路地起身,走到了乌晶晶的小桌案旁坐下。 辛敖让的姿态太过自然,一时间差点让隋离怀疑,他是不是装病不想批复奏章。也就是想到辛敖的性情坚硬,从不肯露出软弱姿态,隋离才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寡人教你射箭。”辛敖道。 乌晶晶想了想:“不要,今天的风刮脸。” 辛敖道:“在殿内教你就是了。……来人!” 辛敖命人扛来了箭靶,又取来了弓箭。 这边开始教射箭。 那边隋离在吭哧吭哧批奏章。 隋离:“……” “手指搭在此处。” “哦。” “……帝姬的手也太嫩了些,一划就破了。” 隋离一下站了起来。 破了? 辛敖没看见背后隋离的动作,他沉声道:“这点小伤,帝姬应当能忍下来的是不是?抓住这里,拉住,拉紧。瞧见那个靶子了吗?” 乌晶晶依声拉紧了弓。 隋离皱了下眉,但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咻”一声。 箭矢飞了出去,直直撞上了殿中的柱子,最后落在了地上。 辛敖神色不变:“你小时候连弓拉都拉不开,如今能拉得开已是有进步了。再抽箭矢,再试。” 乌晶晶:“唔。” 隋离抬眸。 小妖怪的身影纤细,当她拉紧弓箭的时候,手臂便也拉出了漂亮的线条,整个人都仿佛是一张绷紧的弓,漂亮而富有力量。 在她身侧的辛敖,同样绷紧了身躯,像是山峭上挺立的大树。 乌晶晶射出第三箭的时候,突然觉得额上一热。 是什么落了下来。 她放出那一箭,同时飞快地抬起了头,这才发觉到辛敖面色已是铁青,他整个人都绷紧到了极致,比那弓箭绷紧时的弦还要用力。他的脖颈、额角,青筋突出。冷汗沿着下巴落了下来。 头疼得这样厉害? 乌晶晶一顿,正要放下弓。 辛敖突地抓过了那张弓,似是极难忍受一般,他生生将那道弓折断了。 弓弦将他的手割破,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面上。 宫人们被这一幕惊呆了。 “陛下——”他们失声喊道。 这一声仿佛更刺激了辛敖。 辛敖抬手打翻了箭囊,踹翻了桌案。 东西噼里啪啦地倒了一地,瓷器落地,碎片四溅,划拉过了乌晶晶的裙摆。 乌晶晶伸手正要去抓辛敖。 “太阳,过来!”隋离厉喝了一声。 三人相处得久了,隋离在人前习惯唤“太阳”,唤得多了也就刻进骨子里了。 隋离话音落下时,辛敖一把扣住了乌晶晶的手腕。 他的力气极大。 乌晶晶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了裂开一般的声响,她轻轻皱起眉,脸颊白了白,但没有哭。她再度抬眸,迎上了辛敖的目光。 辛敖双目赤红,血丝密布,神情间似有一分癫狂与狠戾在。 乌晶晶咬住唇,一手搭上了辛敖的额头。辛敖神智不大清醒了,但警觉的本能仍在,于是他一下甩开了乌晶晶的手…… 乌晶晶:“父亲?” “帝姬……”辛敖喉中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隋离飞快地下令道:“你们暂且退下。” 宫人错愕抬头。 隋离立在那里,病躯挺拔,有几分压人的气势,他冷声道:“难道你们想叫外头知晓,帝姬因为射箭一事,与陛下吵了起来吗?” 宫人如梦初醒,这才纷纷退了出去。 等退出门外三丈远,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眸中窥见了惊恐之色。 方才辛离公子所言……像是那么回事,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陛下方才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他身形高大,英俊的面容上本就带着一道狰狞的疤,如此情状,就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一般…… 不不。他们怎么敢如此想陛下呢? 几个宫人抬手打了自己几巴掌,随即牢牢按住了脑中念头,不再作他想。 殿内。 隋离疾步上前,低声开始念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这是道家的净心神咒。 这咒文当真还有一分作用。 肉眼可见的,辛敖眉眼间的戾意少了些。 乌晶晶也不害怕,她脚踩着另一张桌案,骑在了辛敖的背上,牢牢抓着他的肩给他揉脑袋。 隋离也不停,一遍一遍地念诵。 直到他额上都渐渐渗出了些冷汗。 隋离其实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他在这里全力去救一个人。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辛敖的力气方才消耗了大半,而他身上的戾气与躁意也被安抚了许多。 “帝姬……”他的喉中再度挤出了嘶哑的声音。 乌晶晶牢牢趴在他的肩头:“唔,父王。” 隋离见状,便知应当无大碍了,他骤然放松,这才觉得喉咙干哑疼痛,四肢都脱力一般。 但辛敖好面子。 隋离又何尝不是? 隋离忍着满头的冷汗,缓步走到了轮椅旁,然后才跌坐了上去。 “无相子在这里便好了。”乌晶晶忍不住道。 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说,她还真有一点想念无相子了。 隋离:“……” 隋离憋不住开口道:“是我诵的咒文不好?不及无相子吗?”语调听着还是平静的,但语气有点怪。 乌晶晶:“不是啊,是无相子以前经常诵经给剑宗宗主听,压制他的白头蛊嘛。在诵经上面,无相子一定有好多好多的经验……” 隋离抿唇不说话了。 此时辛敖还未完全清醒,他们自然能说得。 但辛敖很快便会回过神的。 果不其然。 他们方才说完话,辛敖便拔腿走向了长榻,而后他躬身弯腰,将趴在他背上的乌晶晶缓缓地放在了榻上。 如此动作,可见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乌晶晶捏了捏指尖,抬起头来望着辛敖,小声问:“还揉揉吗?” 辛敖的视线晃了晃,最后定住。 辛敖:“不了。” 辛敖的面色还是很阴沉。 他沉声道:“来人。” 门外的宫人闻声赶紧进来了。 而殿内此时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无数桌椅被撞翻,花瓶碎了一地,地上有水渍、血渍……宫人们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却见帝姬、辛离公子,连同陛下,都是神色平静的。 好像、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辛敖开口:“帝姬的手方才被弓弦划伤了,去取些药来。” 宫人讷讷应声,摸不着头脑地去了。 其余宫人则连忙收拾起了殿内的狼藉。 伤药很快取过来了。 辛敖将乌晶晶抱起来按在了自己的膝上,然后托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擦去了她手上的血,又一点点给她上好了药。 “痛吗?”辛敖问。 乌晶晶:“一点点。” 她肤白,手腕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手指印,指印发乌,想来还要青上几日才能完全散去淤。 辛敖冷声道:“你方才是狗吗?趴在寡人的背上,甩也甩不下来。” 乌晶晶:? 乌晶晶:“不是哦,我是猫。” 说到这里,乌晶晶还禁不住看了一眼隋离。隋离说她是猫,或许她真的是猫猫吧。 辛敖喉中终于挤出了笑声。 他将乌晶晶放下,抬手给她捋了捋发丝,奈何他那双粗手,越捋越乱。 乌晶晶一下拍开了他的手。 辛敖见状,不禁没有生气,反倒还露出了更多的笑容。虽然他阴沉的眉眼看上去仍有些可怖,但笑容已经消减了许多这种可怖感。 辛敖沉声道:“是爹不好。” 辛敖这人,独断强横,年少便做了大将军,加冠后就硬生生把前朝干翻,自己当了皇帝。 他哪里会有认错的时候? 眼下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一般的难得了。 辛敖说罢,走到了隋离的面前:“打盆热水来。” 宫人应声。 等热水端到跟前,辛敖便亲自打湿了帕子,给隋离擦了擦脸。 隋离表情有一瞬的怪异,但最后还是压下去了。 隋离与师门并不算亲近。 更不提他自幼便是个淡漠脸,再加上前世的身份地位,旁人很难将他当做孩子一样看待。 因而他从小到大,从不会有人同他做出这样亲近的动作。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乌晶晶才会不管不顾同他亲近过了头。 如今……多了一个辛敖。 一个……他和小妖怪共同的……“父亲”。 辛敖给隋离擦完了脸,又发觉隋离领口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皱眉道:“唤个疾医来为你瞧一瞧?” 隋离也没有拒绝。 等疾医来瞧了,又给隋离开了个方子,要他吃一吃,免得湿寒入体。 然后辛敖才打发宫人们去熬药了。 一时殿中就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半晌,辛敖沉声道:“寡人很愤怒,竟不知方才为何这般失态……头疾会叫人这样性情大变吗?” 这于一个英武帝王来说,没有比这更叫他觉得羞愤,难以忍受的事了。 乌晶晶答不上来。 她便只指着辛敖的手道:“你的手还在流血,让辛离给你涂一涂药。”她道:“我的手动不了啦。” 隋离闻声推动轮椅到近前。 拿过了药。 辛敖看了看乌晶晶,又看了看隋离。 他眉间的戾气又少了一分,连绷紧的身躯也放松了些。 辛敖垂首道:“寡人的力气极大,方才若是事情再糟一些,只怕会将你们两个生生掐死……” 偏这两个小的,似乎完全不怕。 所以…… 他们果然天生就该是他辛敖的子女吗? “陛下的头疾显然不是普通的头疾。”隋离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药?”辛敖眯起眼。 “未必是药。”隋离道。 乌晶晶插声:“是蛊?” 说到无相子和宁胤身上的白头蛊,她便想起来这个东西了。 隋离:“有可能。”“此事虽无法肯定,但可以肯定的是……” 辛敖沉声道:“无极门今日跳的舞,正是冲着寡人来的。寡人回宫,头疾发作更厉害,寡人自然便会怀念在席间,见无极门人起舞时的五窍清明、头疾舒缓。” 在隋离多年不懈的“教导”下,太初皇帝在勾心斗角、阴谋论上,大大的有了进步。 隋离点头:“不错。就如沙漠中疲惫前行的人,那一点水的甘甜,会叫人上-瘾。陛下头疾越厉害,便越离不开无极门。” 辛敖嗤笑道:“何其天真?他们难不成以为这样便能掌控寡人了?寡人便是活活疼死,也绝不会向这些方士低头。” 隋离接声:“那他们便要动用第二条路了。” 乌晶晶懵懵懂懂地接声道:“请神?” 隋离点头,按住了抚弄她乱糟糟的头发的冲动。 他道:“请神只是其表。若陛下头疾难愈,性情大变,难免在宫中大动干戈。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十日半月,甚至是一年几年……难免会传出去。一旦传到宫外,世人便更认定陛下是暴君。到时不管陛下杀了谁,杀的人该不该杀,世人都要说是滥杀无辜。此时,能通天地,能请来神的无极门站出来,以除暴之名安抚天下百姓……他们想要的东西,最终一样能拿到手中。” 辛敖冷笑:“打的极好的算盘啊!” 辛敖本来并未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的。 但既然是他的东西,那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拿走。 乌晶晶发愁地将脑袋搁在了辛敖的膝盖上:“那怎么办呢?” 这样弯弯绕绕、复杂的东西,对于她这个小妖怪来说,实在是太太太棘手了。 隋离目光轻动,然后不着痕迹地把乌晶晶的脑袋掰向了另一个方向,然后按在了自己的膝头。 乌晶晶:? 隋离:“陛下还记得……” 辛敖:“扶一打一?” 隋离点头。 这么一下打岔,也就让乌晶晶老老实实在隋离膝头靠住了,没有再乱动。 辛敖问:“这个无极门有没有真本事?” 隋离云淡风轻:“不管他们有没有真本事,只要旁人觉得他们有,他们便有。旁人觉得他们没有,他们便没有。” 辛敖似有所悟:“要再捏一个什么门起来和他们打擂台,并不难。” 隋离点头。 其实这也就只是对于隋离来说不难罢了。 “此事……若交予旁人,只怕不比你聪明。”辛敖皱起眉,“只是若交给你,你的身子又哪里扛得住……” 男人万事都可以。 但不能说身体不行。 隋离掀了掀眼皮:“陛下放心,且还得再活十年。” 乌晶晶舔了舔唇,有几分不舍地道:“再活三十年吧。” 隋离抿唇,眼底掠过一点笑意,他应声:“嗯。”然后不着痕迹地轻抚了抚乌晶晶的后颈。 “还有……”辛敖起了个头,“兴许今日才不过是刚开始,日后寡人的头疾恐怕会愈演愈烈。” “那就大大方方告知天下吧。”隋离道。 此事反正是瞒不住的。 辛敖沉着脸,没有立刻应声。 要他告诉全天下,他得了病,他的脑袋得了病,这病还会使人失态至此……这对辛敖来说,太难了。 这等同于将他的弱点露给所有人看。 “明日就叫他们请神吧。”乌晶晶小声道。 “什么?”辛敖与隋离异口同声。 乌晶晶:“可以等见了神,再说病了呀。” 小妖怪说得不大清楚,但隋离却眼底掠过一丝亮光,瞬间知晓了个中应当如何操纵。 若是操纵得当,那便是叫天下都知晓无极门有谋害帝王之心了。 日后还有什么人敢来玩请神的把戏? 他们又零零碎碎地聊了一会儿。 辛敖的伤也上了药。 药粉撒上去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可想而知,能叫他露出难堪之色的头疾该是多么的疼痛了。 乌晶晶心疼了一下这个便宜爹爹。 她和隋离在床榻边,陪到辛敖睡着,然后还给他拽了拽被子,可以说很有好女儿的姿态了。 之后乌晶晶和隋离一同去了蒹葭宫。 有些不方便同辛敖说的话,眼下才从隋离的口中说了出来。 “在佛教的历练地,却有这样猖獗的巫教,听来有些奇怪。但若是从济空说过的话来考量……”隋离缓缓道。 乌晶晶恍然大悟地道:“我们要渡的人,就是无极门作乱下受苦的百姓吗?” 隋离点头,又道:“若我没有猜错,按照花缘镜原本的规矩,此时应当有和尚出现在雪国,从此开始推行佛教。以佛压巫,拯救黎民。” 乌晶晶:“可是现在没有和尚了,只有我和你,还有大师姐……” 隋离:“也不一定,也许这个世界里本来就有和尚。外来的和尚,只是起到推助之力。否则光凭一两人的力量,是无法立教的。” 乌晶晶歪了歪头:“唔,所以你要一边再弄一个什么什么门出来,一边再等和尚到来。这样无极门便能被压制了是不是?” 隋离淡淡笑了下,没有说话。 因济空借无相子之手,诱骗乌晶晶入花缘镜一事,已经叫他对金蝉宗生出不满了。 虽说佛教本就分支极多,金蝉宗也不过其中一支罢了。但隋离还是连带迁怒了这个世界的和尚。 他不需要和尚。 隋离道:“不知这个无极门,与你那个无极门可有渊源?” 乌晶晶:“应当没有罢。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呀。” 隋离摇头,极耐心地说给她听:“阿晶,修士之上,有仙人,仙人之上还有神。于神仙来说,世界和世界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分明。都是从混沌之中诞生的。缘法是极奇妙的东西,谁也不能就此一口断定,两个无极门没有一丝牵连。” 乌晶晶茫然地道:“那若是有牵连呢?” 此处没有旁人,隋离终于不再忍耐,他抬手抚着乌晶晶的发丝,眸色深深。 若是有…… 他便留无极门一线生机。 若是没有,他便不必有分毫保留。 “我明日去见一见无极门的人吧。”乌晶晶想了想,出声道。 隋离:“嗯,我与你同去。”只她一人去,他怎么放心得下?纵使再有无相子的金光也不成。世上从来不缺神兵利器,但并非是每个人都懂得将其力量发挥到最大来护卫自己。 这边说得好好的。 谁晓得第二日,乌晶晶就染上风寒了。 隋离去白虎殿寻她,她闭门不见,只坐在门后,带着一点鼻音,可怜巴巴地道:“你说的不错,我真的病了呀,现在不能见你了,会将病传给你的,然后你就会大病一场……” 隋离:“……” 他的乌鸦嘴。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和乌晶晶说那段话。 现在她是当真怕将病气过给他了。 隋离在门外低声哄劝了几句。 等到他觉得口舌发干的时候,有宫人一路小跑过来:“帝姬、帝姬从窗户走了……” 隋离:“…………” 乌晶晶生了病也没有太难过。 只是不敢见隋离了,唉。 乌晶晶坐直了身子,打起了精神。 没关系呀。 她去把病气过给无极门的人好啦!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再见大师姐(4更) 第六十七章 无极门人是纪侯引入都城的, 但他们却并没有住在纪侯的府上。 他们在都城临近的山上买下了一处宅子,而后改成了道观的模样。 “住在王公贵族的府上,整日与他们来往, 岂不显得汲汲营营?哪里还有半点世外之人的仙气?”元楮是这样说的。 门人颇以为然。 只是…… “这里吃水还要去半山腰打, 粮食还得去山下买,山上养的野鸡不知何故, 十分凶悍,我昨日去捉,还险些被啄了眼。” “废物,连只野鸡都制-服不了, 将来又何谈制-服朝中官员?”元楮皱眉。 门人唯唯诺诺, 不敢再往下接话。 “元君,外间来了些贵人要见元君。” 无极门中, 地位尊崇者, 便称“君”。 元楮闻声,并不将那些王公贵族放在眼中, 他道:“算哪门子的贵人?既是来请教的, 便请他们多等上一会儿工夫就是了。” “纪侯也来了……” “来便来了。” “纪侯还带了个商人, 那商人的女儿, 就是昨日与元君说了几句话那个……” “那个清姬?” “不错。” 元楮这才道:“引纪侯入内罢。” 清凝是被薛公带来的。 她回去之后, 就与薛公提起了隋离的事。因薛公给她请了先生, 确实读了些书的缘故, 她说话, 薛公还是会认真听的。 薛公未必瞧得起女子。 但他不会瞧不起那些书。 聪明人,不分男女, 只要将那些书都读进去了,腹中有学识在, 开口说话也就不是泛泛而谈了。 薛公听完后,虽有意动,但毕竟他刚投在楚侯门下。 眼下纪侯要带他上山,薛公也无法拒绝。 他只是个商人,在没能拥有更大的权利之前,也只能在中间做个圆滑的人。 他们还在外间等候元楮时,纪侯的目光从清凝身上掠过,纪侯笑道:“是个美人儿。” 薛公便陪了个笑容。纪侯又道:“我见了,心下都有几分欢喜。我大哥的长子,也对你有几分中意呢。” 纪侯这样说话不算奇怪。雪国风气如此。父子、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子,那不算什么道德败坏,也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 相反,若有这样的事传出来,好事者还会将之编写成诗歌传诵。 而后众人就都会知晓那女子何等貌美,是多么宜娶了。 “元先生也主动问起你的姓名……”纪侯缓缓道来。 这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清凝皱眉。 是要她像她那个“母亲”一样,去讨好旁人吗? 这边话音落下,便有门人出来接引他们进去了。 其余达官贵人见状,自然只有艳羡的份儿。 今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扎堆呢? 有的是贪好女方士的美色。 有的则是想弄明白那《春日诀》有多么厉害,自己若是修炼了,是不是也能五窍常通,灵台清明? 还听闻无极门有长生之法,是真是假? 此时清凝受众人艳羡,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但心下又有几分瞧不上。 这有什么值得艳羡呢? 这个世界的人实在像极了那井底之蛙。 清凝的思绪被打断了。 元楮笑道:“清姬。” 薛公、越姬也总这样叫她,因而别人再喊的时候,清凝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知道的,还当她与元先生多么亲近呢。 只是这个世界素来便是如此。 不称“姑娘”,只称“姬”“女”。 这是一个叫她喜欢不起来的世界。清凝心道。 “清姬今日怎么也一同来了?”元楮笑问。 答话的却是纪侯:“昨日一见,薛公和他的女儿都对无极门心生仰慕,因而今日才随我一同来到此地,想要与元先生论道,若有幸,能再见一次昨日的舞,那就更好了……” 前半句话,是说给元楮听的好话。 后半句就是为自己求的了。 元楮摇头道:“那舞也并非是时时都能跳的。” 纪侯面露失望之色。 元楮道:“来人,煮茶。”他说罢,落座道:“不过今日我可以同纪侯说一说这《春日诀》上十一卷的内容。” 纪侯大喜:“好,好!” 元楮拍了拍手。 便有门人取来了一图册。 那图册是卷起来的,缓缓铺陈开来后,上面的图文也都一并映入了众人的眼中。 清凝看了差点当场跳起来。 什么东西?! 她气得红了脸。 原来上面画的尽是些交-合之图。 图旁还配有文字。 清凝冷静些许,知晓这应当与修真界的双-修图册差不多。 缥缈宗素来瞧不上素心阁。 当然更瞧不上这凡人间的图册了。 纪侯却一边惊又一边喜,他道:“这些真是《春日诀》上的内容?” 元楮不语,只盯着他。 纪侯忙道:“失言、失言。元先生怎么会哄骗我们呢?元先生能取出来给我们瞧,已是难得了。”纪侯忙伸手去翻了翻。 元楮淡淡道:“何为《春日诀》?强其躯体,锻其心志。说一句不应当的,便是个蠢物修炼了此诀,也该要开一开窍了。若是耄耋老人修炼此诀,自然延寿……” 纪侯听得心中火热不已。 元楮顿了下,道:“纪侯可知为何无极门中,尽是俊秀人物,无一个愚笨丑陋的?” “就是因为这《春日诀》?” “不错。无论男女,若修炼此诀,必然都会成为一个个灵秀人物,驱逐浊根,将来……登上通天梯,与仙人并肩也未尝不可能啊?” 清凝绷不住了。 这不就是……修仙的说法吗? 可这个世界里的人,哪里懂什么修仙? 纪侯听到这里,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什么变得更俊美,身体舒畅,无疾无痛,已经是世间难得了。 一旦扯到什么和仙人并肩,且不说纪侯敢不敢,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了…… 纪侯讪讪道:“我等……没有那样高的追求。” 元楮:“……” 蠢人也。 纪侯指着道:“可否手抄一本让我带回府中?” 元楮道:“此事须得问过门主。” 纪侯点了点头,道:“还不曾一睹门主风采,不知门主又该是何等风流人物。” 元楮嘴角扯了扯,露出了冰冷的笑。 这时候有人来报:“帝姬到了。” 相比起纪侯、楚侯这些上赶着来与无极门交好,恨不能混一个被窝的人,还未被拿下的帝姬,显然要重要得多了。 元楮起身道:“我亲去迎。” 纪侯面上有点挂不住了。 清凝心下也有些别扭。 “元先生亲去迎?”纪侯问。 “自然。”元楮步子一顿,道:“她是太阳。” “不过一个名字……”纪侯低声道。 这话在皇宫中他是不敢说的,怕被他哥哥扒皮。但在这里就没什么顾忌了。 元楮没有再接他的话,只是等走出去一步,突然回过头,温和地同清凝道:“清姬若是坐不住,觉得有些乏味,不妨到后院去与无极门中几位女方士说说话。” 清凝点头起身。 她走出去,却没有走远。 她想看乌晶晶过来干什么…… 她得盯着乌晶晶。 清凝眸光一转,越过回廊,落在了小院中。 小院中,几个女方士正在晾晒衣物,风一吹,衣摆飘动,清凝看见上面印有奇怪的纹路,但她不认不出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 清凝发现院中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女子身着一样的方士衣袍,身形高挑,肩若削成,气质如霜雪。这人显得和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只因为其余打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都会避开一丈远,更别提和她说话了。 而那女子也浑然不觉一般,只闭目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若非是她轻轻呼吸,吹动了额前垂下的轻纱,旁人恐怕还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大抵是清凝盯着她看的时间稍久了些。 那女子蓦地睁开了双眸,然后露出了……眼白。 是的,只有眼白,而没有瞳仁。 清凝骤然吃了一惊,吓得后退了两步。 难怪周围的人对她这样敬而远之…… 虽然知道这样一双眼睛根本不可能看见自己,但清凝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恶心感。 她返身就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想起了一个人…… 叶芷君。 天生眼盲的叶芷君。 她不是和乌晶晶一起被卷入了花缘镜吗? 会这么凑巧吗?碰到一个瞎子恰好就是她? 清凝没见过叶芷君的眼睛长什么样,一时也无法肯定。 这厢乌晶晶跨进了门。 她一看见纪侯,就问:“你找出来扒狐狸皮的人了吗?” 纪侯表情一僵,他不怕她,但他怕辛敖。一听乌晶晶提起扒皮的事,他就跟屁股着火了一样,道:“我、我今日走的时候叫他们好生去查了,若是查不出来……我便扒了我那贱妾的皮给帝姬告罪。” 乌晶晶皱眉:“我要人皮做什么?” 辛敖要扒纪侯的皮给她,她都不想要呢。 纪侯勉强笑了笑,道:“罢了,我也不在这里打搅你与元先生说话了。” 说罢,他起身出去,然后和清凝一样,悄悄躲在了门外,等着偷听。 这位帝姬并不是个好热闹的人,据说是因皇帝对她多有限制。 今日为何会来这里?是受了谁的指使? 比如……陛下? 纪侯提起了精神。 而这厢乌晶晶坐下来,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的图册。她随手翻了翻。 元楮也没有阻拦她,甚至还津津有味地盯住了她。 清姬那样的女子,都会脸红。 眼前的帝姬瞧着更为天真烂漫些,只怕一时还要慌了神…… 然后。 然后元楮的表情就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帝姬也露出了与他一致的津津有味的表情。 只不过,他津津有味看的是她。 而她津津有味看的是图册。 乌晶晶翻了翻,双眼都亮了。 她低声问:“这个宝贝是你的吗?” 虽然小妖怪现在还是有一点点的文盲,不过她已经能认很多字了。 她匆匆一瞥,便从其中瞥见了“吐故纳新”“熊经鸟伸”“数息”等字眼,很明显,这是一部功法呀!再看上面画的图,嗯……两个人扭来扭去……这也是双修的功法吗? 乌晶晶舔了下唇。 双修不止是亲吻吗? 不知道凡人的双修有用吗? 唔,拿回去给隋离看看就知道了。 急需解惑的乌晶晶扭头去看元楮。 元楮:“……” 元楮还有点过于震惊没能回神。 看见这东西的人,一般只分做两类。一类看完暴跳如雷,脸红无措,大加指责,十分瞧不上这样的功法;一类看完则喜爱得不得了,这类都是好色之徒。 可眼前的少女……着实无法同“好色之徒”四个字牵连起来。 “这个归我了。”乌晶晶道。 元楮:? 元楮:“帝姬……帝姬怎么如此霸道?” 乌晶晶反问:“你叫我什么?” “帝姬。” 乌晶晶点点头,也很是不解,她道:“我是皇帝的女儿啊,太初皇帝是我爹,我为什么不可以霸道呢?” 元楮:??? 他竟然……竟然无法反驳。 罢了。 拿就拿吧,若是皇帝见了也很喜欢,那岂不是省了他许多事? 元楮笑道:“好罢。能将此物献给帝姬,乃是无极门的荣幸。” 乌晶晶点了点头,将东西卷起来,叫宫人收好。 倒是她身后的宫人这会儿一个赛一个脸红。 “那你还有别的东西要献给我吗?”乌晶晶问。 元楮:? 他一时间有点恍惚。 大抵是自从进到都城,与他来往的皆是客客气气的王公贵族。 从未有如此霸道得理直气壮的。 元楮一下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没有了吗?”乌晶晶失望地道,“无极门怎么都一样的穷啊?” 她的无极门也很穷。 穷到只剩下她一个人做门主。 元楮:“……” 元楮当然吃不下这口恶气。 他要为无极门争脸面。 “帝姬戏言了。无极门怎么会穷呢?帝姬可以在这里转一转,瞧上什么,无极门便为帝姬献上什么。”元楮还是很聪明的,没有马上献出更厉害的东西,只说要她自己挑。 但既然是放在明面的东西,又哪里有贵重的呢? 何况她受皇帝宠爱,什么好东西没用过?这里只怕没有她能看得上的? 乌晶晶闻声,心道极好。 这样她四下转一转,把病气散播得更远一点。 元楮全然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应声说好,还心道,这位帝姬实在与太初皇帝大为不同。 她的心思城府太浅了。 轻易就能愚弄了去。 这般草包美人,一派娇憨,很是叫人喜欢。 只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有脑子聪明些的,尤其是那些个性情骄傲的……这般的女子,才有意思。 元楮心中想着,当即起身要陪乌晶晶四下转转。 门外的纪侯吓得摔了一跤,赶紧溜得老远。 清凝却是没走远。 她有些迟疑,要不要让乌晶晶见到她…… 她们的容貌虽说更美了些,但底子还是那个底子,仔细看都能认出来的。 算了。 她要背着乌晶晶接触隋离…… 清凝深吸一口气,还是转过了身。 这时候乌晶晶推门出来。 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她开始四下走动了。 她充分发挥了动物本性,每走一个地方就要按一爪子,就跟标记地盘一样。 如此转来转去,转到了后院儿。 叶芷君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没数过年月。 因为她根本不在意流逝的年月有多长…… 她被这个世界的亲生父母遗弃,与修真界中几乎一样的遭遇,令她生不出半分的难过与失落。 她极为平静地接受了一切遭遇。 道童将她捡入一个道观之中。 不,不应该叫道观。 这里的人多称为“仙寮”,意为仙人居住的小屋。 不多时,众人发现她天生眼盲,有道姑或者应当说是女方士心怀怜悯养了她。但这个仙寮不养无用之人,她这才将在修真界中都未曾展露的能力,在此地拿了出来。 她的一双眼,能勘破世间所有的伪装。 她能破开他们的皮肉,窥见底下有一颗什么样的心。 只是看多了,也烦了。 每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都不是人。 那是一具具骨头架子,架子中间揣着一颗心。 大概就是看了会倒胃口三天三夜的那种吧。 她想去寻乌晶晶。 隋离的老婆让她弄丢了……这件事让叶芷君很长一段时间都很不高兴,这种不太高兴的姿态,让仙寮中的人更不敢接近她了。 奈何叶芷君交不到一个朋友。 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她的眼睛,好让她走入尘世间,去寻乌晶晶的下落。 叶芷君在院中坐了会儿。 太阳西沉。 日光晒不到她了,腿有些冷。 这没用的凡人躯体。 叶芷君冷漠地站起身,正待要离去,然后她便见到了一只巨型猫猫,毛绒绒的尾巴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就这样迈着轻巧的步伐,朝这边过来了。 这时候风一吹,大猫猫被她晾在架子上的衣衫扫了下脸。 猫猫鼻尖抽了抽,像是在嗅气味。 叶芷君登时心跳怦怦。 猫猫、猫猫在闻她的外衫…… 叶芷君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 “她怎么了?” “她是不是晒太阳晒晕了?” “大胆!帝姬在此,怎么敢直呼太阳之名?” 叶芷君听着周遭那些荒诞的议论声,紧紧抿住了唇。 哦她的猫猫。 这里没有隋离。 猫猫她可以玩十年再回去给隋离还老婆吧? 就在这时候,乌晶晶顿住了步子。 乌晶晶道:“我看完了。” 元楮笑着问:“那帝姬可选中了什么?” 乌晶晶一咂嘴:“你吧。” 元楮:?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后乌晶晶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不你没有听错。 乌晶晶重复道:“我挑你呀。” 元楮:??? 打死他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让她挑东西。 他是东西? 他是东西吗??? 清凝还背着身,她听到这里,步子都滞了滞。 这小妖怪在这个世界这样跋扈了?不成,她虽然也讨厌无极门的人。但清凝很清楚,元楮此人可以用来做工具,将来大有可为……可不能让乌晶晶带走。 这厢,元楮对上乌晶晶的眼眸。 这位帝姬的眼眸纯真,眼底承载着光辉与水意,她身上的金光更为她添了颜色,让她的眉眼都是熠熠动人的。 她的确当得起“太阳”之名。 乌晶晶见他不出声了,她有点憋不住,想打喷嚏了。 她的鼻尖轻轻抽动,有些失去了耐心,她问:“你不是这里最好的东西吗?所以我选你。你不愿意吗?” 元楮眼皮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元楮几乎要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了。 此时的叶芷君也很不高兴。 她觉得她比元楮那个狗-杂-种好吧?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