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炮灰做错了什么》 第 1 章 “终于到天域城了。” “坐了两天船,晕死我了。” 寒江之上,一艘用灵力驱动的法船缓缓驶进天域城渡头。 天域城渡口人头攒动,数名长工在搬运货物。 两个身着雪衣腰间挂玉珠的归心宗主峰弟子,站在法船船头,盯着天域城渡口低声抱怨。 江渡口泛着寒意,呼吸说话间,肺腑浸入水汽。 两人抱怨了会,踩着甲板,转身走向法船上的船舱,抬手敲最左侧船舱门。 “大师兄,天域城到了。” 毫无反应。 两人蹙起眉,抬手又敲:“大师兄,天域城到了!” 两人在月折枝舱外敲了半天,也没听到响动,不耐烦皱起眉,他们抬手就破开舱门,径直进入舱室。 “我说大师兄,你在做什么?这两日你不出来看着御船也就罢了,怎么天域城到了还缩着不动……” 两人没说完的话卡在喉间,皆错愕地看着蜷缩在舱室床上的青年。 舱室光线充足,青年跟他们一样,身着雪衣,衣袍上绣着大片蔚蓝火花,细腰间上挂着一枚红线串过的玉珠。 他没有戴那张全白面具,背对着他们缩成一团,乌黑头发像墨水凌乱在雪白绸被,侧着头边的手紧紧攥住绸被,似乎在痛苦忍受什么。 两人心下一惊,反应过来,收起错愕,立刻朝床边快步走去。 月折枝虽为归心宗大师兄,修为却只有筑基初期,普普通通,还比上一个内门弟子。 ——据说月折枝年少时天纵奇才,但不知哪一日起,或许是耗空天赋,他一落千丈,再没有年少风光。 归心宗大部分人现如今都不怎么认可这个月折枝这个大师兄。 包括他们两个,也不怎么认可这个大师兄。 但不认可归不认可,好歹多年同门情义,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明显难受而不管。 两人刚快步走到床边想要查看月折枝的身体状态,放在床柜上的白色面具却在这时飞起,赶在他们看到月折枝脸之前遮住了月折枝脸。 两人:“……” “大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两人见状,蹙眉道,弯身去揭月折枝面具,“还遮着脸,就不怕身体受不了?” 月折枝总是戴着面具,从来没人见过他真面目,有传闻他长得奇丑无比,因而不敢示人。 “林师弟,北师弟,我没事。” 月折枝急促喘/息,手指更加攥紧被角,很快又松开,他从床塌上起身,阻止了林朝、北安生揭他面具。然后,打了个响指,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色发带三两下胡乱挽住头发,拂干汗湿的鬓发。 “只是有点晕船,睡会觉而已。”月折枝声音带着点倦意,仿佛真的在睡觉。 “这样么……”林朝和北安生的目光在他身上无声巡视。 月折枝被他们巡视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一种难以想象的难受涌上心头,他运转灵力,强行压下身体难受,故意打断他们巡视的目光,问道: “你们叫我做什么?” 林朝和北安生听到他问做什么,撇撇嘴:“到天域城了。” “这么快?” 北安生摆手,道:“整整两日,哪里快?慢死了,这辈子没这么晕过。” 月折枝没跟北安生扯快还是慢,他拿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 [已到天域城,地点:天香楼] “走吧,去天域城天香楼,小师弟在哪里等我们。”月折枝扬了下手中纸条,拿上剑,率先走出舱室。 林朝和北安生见他快步走出舱室,也要跟上去,就在这时,他们嗅到一丝香气。遁着香气,两人抓起床上的绸被。 绸被上沾着馥郁的香。 这香说不出是什么香,清清淡淡,有点甜,细细闻,还有……些让人口干舌燥。 香气不过几息便消失了。 “这香……哪来的?”林朝和北安生彼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解。 想了会,两人依然想不到这香从哪里来的,只能放弃解答,放下绸被,转头也走出舱室。 …… 月折枝和李朝、北安生是奉师尊之命前来天域城接小师弟的。 多年前,师尊出宗灭魔,收了个小师弟。 小师弟一直在外历练,归心宗所有人都没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或许师尊说过他叫什么,但时间太久,又只是个名字,谁也没放在心上。 月折枝同样也没把这个小师弟的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师尊说他不出宗接历练结束的小师弟就去参与秘境历练,他打死也不会出宗接小师弟。 他都五年没出宗了。 不出宗不是因为喜欢窝在宗里,而是为了躲主角容衍。 十五年前,月折枝从现代穿回来,发现自己是《无上》中一个命运极差、毫不起眼的炮灰。 又蠢又毒,在被人发现炉鼎体质,利用至死后,不辨是非,想吞路过办事的男配成为鬼王,最终没吞成功,反被挫骨扬灰。 月折枝突然发现自己命运,自然不甘心被杀,也不甘心被挫骨扬灰,他踌躇许久,心一黑,大着胆子决定去骗容衍气运改变自己悲剧命运。 他找到年少的容衍,摘下面具,精心给自己捏了个散修假身份,刻意靠近容衍,对容衍各种乖顺讨好。 容衍冷漠梳理,不近人情。 月折枝勤勤恳恳,讨好陪伴十年才得以近身。 得以近身的当晚,月折枝就把容衍灌醉了,乘容衍意识不清,运转秘法,偷亲容衍,骗走了一些气运。 月折枝不是个贪心的人,他骗到气运就跑。 跑回宗前,还绞尽脑汁编造了封回家成亲的信,企图迷惑容衍,自己有未婚妻,没有偷亲骗他气运,他是喝醉在做梦。 . 容衍,无情道男主,读者戏谑容千万,长达千万字的《无上》里没有手软过一次,堪称无情道最佳演绎者。 月折枝怕他发现自己偷亲骗气运,翻脸无情,杀他以示正道。 . 从跑回宗那天起,月折枝已经躲宗内五年,他本来还打算躲五十年,躲到容衍遗忘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炮灰,再出宗活动。 却不料,师尊叫他出宗接小师弟。 …… 在天域城渡口停下船,月折枝收起纸条,心不甘情不愿地快步同林朝、北安生前往天香楼。 天域城很是繁华,道路两旁皆是货摊,月折枝三人穿过货摊,按照地图,径直找到天香楼。 天香楼靠近护城河,护城河边柳树树叶基本落完,深色枝条垂在水中,映出一片模糊的褐。 “总算到天香楼了。”北安生道。 月折枝仰头看向夹在柳树中雅致的天香楼,点头附和,同时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一切顺利,没有遇上水妖,也没有倒霉的碰上容衍,除了快到天域城时,炉鼎体质突然发作,难受了点。 炉鼎体质,特别是像他这种曝光就会被各种抢夺的上乘炉鼎体质,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会发作一次。 刚成年时其实发作不严重,或者说没感觉,只是修为不通过双修,会提升地非常缓慢。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体质发作时间越来越不规律,说发作就发作,用药都难以压制下去。 月折枝想到体质发作就烦闷,他把此事压到心底,同一脸快解脱的林朝、北安生走进天香楼。 先不想这事,当务之急是接到小师弟。 …… 天香楼雅间内,纸质傀儡正安静给白发青年研墨,它研磨片刻,听到敲门声,轻声放下墨,走到房门前,打开门。 “何事?”纸质傀儡问。 房门外是一身墨绿交领袍的天香楼小二,听到纸质傀儡问话,他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纸质傀儡。 他还是第一次见纸质傀儡,这傀儡几乎与真人一般高,能走能说。 “何事?”纸质傀儡见他不答,又问。 小二立刻回神,收回震惊目光,弯身行礼道:“归心宗主峰大弟子及十二、十三弟子来接公子,在下面大堂。” “知道了。”纸质傀儡应声,它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拿起墨,继续在砚台中研墨。 “公子,归心宗来人了,在下面大堂。” 狭长的寒风从未关的窗户刮进,青年雪白发尾被风卷起几丝,他背部挺直,端坐于书桌前写阵法。 从侧面看去,能看到他略为苍白的唇,垂着的鸦黑长睫,以及挺拔的鼻梁。 闻言,青年抬了下眼帘,不冷不淡道:“叫他们上来等会,阵法还未写完。” 纸质傀儡闻言,当即放下墨,退出雅间:“是。” …… 月折枝和林朝、北安生坐在人满为患的天香楼大堂,等这个所谓的小师弟。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人。 北安生皱眉,他想到什么,拍桌猛地站起:“坏了,小师弟不会违抗师命,跑了吧?” 三人皆知小师弟历练期间出了点事,被师尊强制性结束历练,命令返宗,其本人并不愿回宗。 “有这可能。”林朝同样皱起眉。 月折枝仰坐在靠椅上,展开纸条看了看:“再等等,如果真的跑了……” 月折枝一顿,语气狡黠,“他跑不掉的。” 林朝和北安生齐刷刷看向月折枝:“大师兄这是何意?”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奇特,不知用什么办法制成的纸质傀儡到他们面前,它看了眼戴着面具的月折枝一眼,弯下身,低着头,道:“三位可是归心宗来者?公子请你们去雅间坐会。” 月折枝三人立刻听出纸质傀儡口中的公子是他们那个所谓的小师弟。 遮掩住对纸质傀儡的探究,月折枝停止摇晃靠椅,他站起身,白色面具格外抢眼:“小师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我们去坐好,而不直接跟我们回宗。” 纸质傀儡依然低着头:“公子在写阵法,阵法还未写完,所以请三位上去坐会。” 它顿了下,又补充道:“公子写完阵法自然会同三位回宗。” 月折枝闻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弟没什么好感,他微微蹙起眉,提开靠椅,示意纸质傀儡带路。 ”既然小师弟这样说,我们自然不能不体谅一下。行吧,带路,我们上去坐会,顺便看看这个小师弟写了个什么阵法。” 林朝和北安生对视一眼,视线落在纸质傀儡上,也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是。” 三人随即跟着纸质傀儡上楼,来到天香楼雅间。 . 天香楼的雅间光线充足,燃着香。 冷冽的雪松香,能让人联想到皑皑白雪中成片松林。 松林中,每棵松树松枝上都压着沉甸甸的积雪,寒风从积雪上迅猛呼过,夹着浸雪松香,呜咽着飞去昏暗天幕。 月折枝格外喜欢这种冷冽的香,他对小师弟好感提升,不等纸质傀儡请他进去,他就先所有人一步,走进房间,走向背对着他写阵法的小师弟。 月折枝进房间时就注意到小师弟,不知为何,见到小师弟的瞬间,月折枝觉得他背影很眼熟。 像极容衍。 视线触碰到小师弟用玉簪半束起,散在背后的雪白头发,月折枝又打消了眼熟感。 《无上》中说过,容衍从头至尾是黑发,根本不可能一头白发。 肯定是他想多了,骗容衍气运后,心虚到看谁都像他。 “小师弟年纪轻轻,头发倒是白了。” 月折枝走到离青年几步远的位置,停住脚步。他环抱手臂,视线通过面具,顺着青年白色发尾爬到书桌上的砚台上,笑道。 “刚才听傀儡说,你在写阵法,写的什么阵法,可否拿给我这个做师兄的看看。” 正在书写的狼毫顿住,停落在雪白宣纸上,黑墨从狼毫毛上溢出,像鲜血,又像毒液一样在宣纸上晕开,浸透以植物为原材料制成的宣纸。 青年顿了片刻,白得病态的手指磕下狼毫,站起身,侧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在青年侧头看向他时,看清青年的长相。 顿时,月折枝全身冷透,像兜头被人泼了盆冰水。 容……容衍?! 第 2 章 青年长相偏冷,眉梢带着病气,下巴微尖,跟五年前的孤傲不同,他现在呈现一种病后的消瘦。 月折枝有时候做梦梦到容衍杀他,因而即便容衍状态跟五年前不同,月折枝还是能一眼认出。 脑袋腾不出多余的空间去思考为什么短短五年,容衍状态会差成这样,头发全白,也腾不出空间去思考容衍为什么会是小师弟。 月折枝脑中嗡鸣作响,血液在血管中快速流动,因为过于紧张,他手指无法弯曲。 深吸口气,月折枝强装镇定,直视容衍。 容衍也静静看着他,那双剔透漆黑的深邃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对视几息,容衍率先移开目光,他似乎没有通过面具认出月折枝,缓身行礼。 “小师弟容衍见过大师兄。” 月折枝强装镇定,没有听清容衍在说什么。 林朝站在一旁,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几步走到月折枝身边,笑道: “小师弟,这位是你大师兄月折枝。”他说着,指了指后边的北安生,“这位是你十三师兄,北安生,我排十二,你十二师兄,林朝。” 容衍一一行礼,旋即他转身挑起周面宣纸递给月折枝,语气平静道:“写的是极为普通的阵法,大师兄若想看,看便是。” 月折枝这下听清容衍在说什么了,他目光落到宣纸上,宣纸浸满雪松香,上面端正地写着几行阵法。 扯出虚假的笑声,月折枝忍住转身想跑的冲动,道:“阵法写得不错,比我好多了。” 容衍垂下眼帘:“多谢大师兄夸奖。” “小师弟,你阵法没写完就快写,写完好回宗。”北安生瞥了宣纸一眼,他不懂阵法这些,看得头疼,揉了揉额角,催促道:“若是回宗回得早,还能碰上宗比。” 容衍应下,他转身坐回书桌前,背对着在场之人,撩起广袖,点墨提笔继续写阵法。 没人发现他提起笔时,像换了个人似的,嘴角溢出丝鲜血,缓缓扯出笑。 笑容在这张消瘦病态的脸上格外诡异阴森。 “啪嗒——”一滴鲜血从他削尖下巴滴落在雪白宣纸上。 鲜血滴落在雪白宣纸上片刻,很快被墨掩盖。 …… 容衍写好阵法,收起纸质傀儡,四人乘法船返回归心宗。 江波在船身层层叠叠漾开,月折枝站在船头看着容衍和林朝、北安生交谈宗比,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想明白为什么容衍会是他小师弟。 《无上》开篇就是容衍青年时期,对容衍年少的描述仅用一个中流宗派和容家一笔带过。 月折枝当时看书看得快,没有注意到这里,现在想来中流宗派指的分明就是归心宗。 ——容衍从一开始就是归心宗弟子,他只是很少回宗,为淬炼无情道,经常在外历练。 至于容衍发生了什么事,变成如今这个状态,头发全白……… 容衍不透露风声,月折枝仔细盯着容衍的头发,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月折枝就不想了,他不是个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的人。 他只需要理清楚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事。 第一:和林朝、北安生要把容衍尽快接回宗; 第二:回宗后,寻个借口,低调离宗,离容衍越远越好。 心里打定好这两件事,月折枝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到船舱,强行掐了个风决,不着痕迹加快法船回程速度。 “奇怪,怎么感觉法船行驶速度快了些?” 法船甲板上,林朝皱起眉头,他发觉拂面而来的江风大了几分,裹挟着冬至的寒意。 “哪里快了?”北安生站到栏杆前,往法船下看,寒江上,水波纹一圈圈推开,能够看清江底游鱼。“没有啊,跟之前速度一样。” 林朝微微松开点眉,道:“小师弟修为比我们高,你说说,是不是快了些?这法船。” 容衍从天香楼出来后,披了件灰白斗篷,斗篷风帽围了圈狐毛,银纹系带整齐系在脖间。 听到林朝问话,容衍抬起眼眸:“师弟不知。” 他说完这话,抬手遮掩住唇,轻咳两声。 温热血液溅到手心,容衍慢慢握紧血液,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寒风从远江吹来,吹得容衍满头白发在空中翻飞。 北安生站在容衍旁边,白发直接翻飞到他脸侧。抬手拂开白发,北安生刚要说你身体不好就去船舱,不要站在这里吹寒风,便听容衍问道: “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像很不好相处。” 北安生看了眼月折枝所在的船舱,应道:“你说大师兄啊,他么,挺好相处,除了修为极低,普普通通以外,没什么。” “如此说来,他成亲了?” “大师兄,成亲?怎么可能?我看他要注孤身,平平无奇,又不懂怜香惜玉,谁……”北安生想说谁瞧得上他,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出口就变了。 “想与他成亲。小师弟,你好像对大师兄很感兴趣?” 容衍垂眸遮住眼中情绪,他声音清清冷冷,道:“只是见大师兄戴着面具,颇有些好奇……” …… 月折枝强行掐风决,加快法船返程速度几个时辰后,见没人发觉他小动作,又暗暗想掐第二个风决。 第二个风决刚掐,月折枝浑身难受,一股隐秘的感觉像蚂蚁,四处乱窜。 伴随着隐秘的难受,月折枝闻到一股带着点甜的香气从身上散开,他连忙收回掐风决的灵力,锁住舱门。 怎么又发作了? 月折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维持清醒,然后从乾坤袋中翻出压制药,药是上次在拍卖会等地方专门收集灵材淬炼的,只得三十枚。 本来体质发作是一年三次,但最近不规律,算上这次,已经第五次。 如此一来,就只有十枚。 月折枝盯着这十枚看了又看,狠心收了起来。淬炼压制药的灵材太难收集,如果用完,到关键时刻,没有就惨了。 有压制药而不用药压制,月折枝还是第一次体验,他单手攥紧衣领,剧烈喘息,跌跌撞撞盘坐在床上,闭眼强行运转灵力压制体质发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发作太严重,月折枝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受体质影响满心都是情/欲,难受地发颤。 铮——一声脑子里仿佛哪根弦断了,月折枝停止运转灵力压制,他睁开带着眼泪的眼帘,艰难翻出压制药。 压制药是透明的,宛如水晶,月折枝翻出压制药,顾不得留着,微微掀开面具,吞服了一枚。 吞服的刹那,月折枝因为太过难受,眼前发昏,一头栽倒在床上。 栽倒在床后,月折枝不受控制的做了个梦。 晦暗光线下,船舱门被推开,容衍握着剑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揭开自己面具,提剑指向自己眉心。 月折枝惊慌失措,努力想哄对方是认错人了,眉心却一痛。 锋利剑尖划破他眉心,血液顺着秀气眉骨、鼻梁,留了满脸…… 月折枝心脏狂跳,满头大汗,吓得立刻从梦中清醒过来。 冷汗染湿鬓角,月折枝长呁口气,他察觉只是梦,抬手想擦汗,却发现绸被上倒映出一大片阴影。 阴影不止他的,还有…… 月折枝呼吸滞住,他僵硬着扭头看向鬼魂般站在床边的容衍。 容衍披着灰白斗篷,身形挺拔如银松,他病态白的修长指间握着柄银剑,银剑未缀剑穗,雪白剑刃闪着寒光。 月折枝心中升起不好预感,预感如海浪,重重叠叠淹没月折枝。月折枝手指攥紧绸被,骨节发白,“小师弟,你怎么进来的?有事?” 容衍看死人一样俯视月折枝,半响,锋利剑尖指向月折枝眉心。 “是有点事。” 月折枝不好预感更胜,他想到那个梦,艰难道:“什么事?” 话音刚落,月折枝面上一轻,剑尖挑开他面具。 面具跌在被上,月折枝心跳剧烈,一声接一声,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传来容衍冰冷声音 。 “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3 11:04:09~2021-11-11 23:2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上官浅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024124 2个;阿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李还在吃瓜 50瓶;(o?o) 30瓶;某某某 20瓶;成文 10瓶;难取的名字、阿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杀你两个字似乎裹挟着冰冷刀尖,月折枝即使未被杀,也被这两个字刺得差点失去方寸,他借着船舱内晦暗光线抬眼看向指着他的银剑。 银剑冰冷。 月折枝知道这柄冰冷的银剑上曾染满血液。有作恶多端的妖邪,也有罪有应得的修士,如今…… 月折枝不敢想自己的血染红剑是什么模样,他竭力保持镇定,颤抖压上像两片柳叶交叠在一起的剑柄,指尖碰上容衍手背。 容衍手冷,他手因惊恐也冷,碰到一起,如海平面上两块意外撞到一起的浮冰。 “小师弟你在什么疯?!把剑拿开,刀剑无眼。”月折枝眼尾还带着体质发作后的红晕,他装什么都不知道,企图推开指着他的剑。 容衍掀起薄薄眼皮:“发疯?” 话音刚落,月折枝的手被无形力量猛地撇开,抵住他眉心的银剑下滑,滑破眉心皮肤。 鲜红血珠从划破的皮肤渗透出来,滚到月折枝鼻尖。 月折枝并不是众人口中猜测一般丑,相反,他极其清丽漂亮,像株海棠。天生桃花眼,鼻尖一颗小小的红痣,望着人时,犹显得无辜可怜,隐隐约约透着点炉鼎体质又应有的媚。 容衍白发在昏暗光线里泛着光,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是我发疯还是你活该,你心里不清楚?陆雾。” 月折枝披散修马甲骗容衍时,给自己取了个陆雾的假名。 “陆雾……陆雾是谁?” 月折枝比容衍修为低太多,他避不开容衍的剑,只得忍着在眉心痛疼,声音发颤,咬死不承认自己是陆雾。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出去,别来烦我……”话音未落,停驻在他眉心的剑尖猛地刺入他眉心。 钻心的痛疼袭来,月折枝痛出声,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他一脸。 容衍松开手,任银剑悬浮在半空,他微微弯下腰,像俯看蝼蚁般看向月折枝,那双极黑的眼眸泛着冷意,道: “既然你听不懂,那我来告诉你——散修陆雾,即大师兄月折枝,处心积虑十年,夺人气运,罪该万死。” 月折枝脸刷一下白了,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否认不是散修陆雾都无济于事,容衍已经确定他就是陆雾。 他满脸是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和着血液,滴溅到雪色宗袍上。 “我没夺,我只是……”月折枝咬着牙,抖着声音,“骗了你一点点气运,罪不至死。” 月折枝确实只是骗了一点点气运。 容衍天之骄子,月折枝自知自己没资格,也没能力夺人气运,于是用上古秘法,只偷亲,骗了一点点。 容衍似乎猜到他这番说辞,语似结冰:“罪不至死的前提是把气运还回来。” “我——”月折枝委屈至极。这般费尽心思,凭什么要还给你? 早知要还给你,我还骗什么气运,白费功夫。 心里如此想着,月折枝却是不敢说出口,他握住剑身,抿了抿唇,眼泪和着血液簌簌直落。 “气运是偷亲你骗来的,你收回剑,我原样还……”给你就是。 话没说出口,银剑却猛地往前一刺,银剑往前刺的瞬间,月折枝听到头骨被穿开的声音…… 月折枝话全部堵在嗓子眼,他不清楚是不是头骨穿开的声音,他太痛了,痛得难以听清是什么声音。 虽然分不清是什么声音,但他应该是快死了…… 月折枝还是头一次离死这么近。 他感觉好多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流到他脖间,脖子连带交领衣领都变热了起来。 ……… 月折枝痛得失去知觉时,忽然有种踩空的感觉,他脑袋像是被重重敲击了下,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中梦。 眼皮沉重,月折枝尝试几次,才艰难睁开眼,从梦中梦里挣扎出。 他急促喘息两声,坐起身,隔着面具,颤抖地摸向眉心,边摸向眉心,月折枝视线边看向自己衣袍。 衣袍雪色,干干净净,没有血。 确定只是梦中梦,月折枝瘫坐在床上,他缓了好半天,放下手,起身推开舱室门透气。 舱室外,林朝和北安生正在打坐,护船的是容衍。似乎是察觉到舱室门被推开,容衍抬眸朝他看来,冷冷清清唤了声大师兄 。 月折枝见到容衍,心跳骤然加快,全身不自觉绷紧。 “大师兄,你好像很紧张?”容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身看向他,几缕雪白头发顺着他动作,带着冷香,散到肩头。 月折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眉心隐隐作痛。“紧张什么?” 容衍道:“师弟不知道大师兄紧张什么,看起来……” 他顿了下,声音冷冽,带着病气。“像是在怕师弟。” “你有什么好怕的?”月折枝强行转移话题,“怕你这满头白发?说起来,你头发怎么是白的?” 容衍不答,他直起身,垂下眼帘,撕心裂肺咳嗽。 月折枝听到咳嗽声,当即想递给他手帕,手帕即将递出时,月折枝意识到这是他化名散修“陆雾”的习惯,吓得立刻收回手帕,只是用大师兄身份关心地看着他。 月折枝可不想身份暴露,一剑穿头。 他在梦里已经体验过一次,太痛了。 容衍咳嗽得唇上染上鲜血,鲜血给他添上几息活人气息,他取出手帕,慢慢擦掉唇上血,这才回复月折枝的问话。 “气白的。” 月折枝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你气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折枝问出这话时,感觉周围冷了几分,江风呜咽着吹来。 容衍盯着月折枝:“大师兄觉得是在气什么?” 容衍目光极具穿透力,月折枝被容衍盯上时,感觉容衍的目光已经透过面具,看到他真面目。月折枝背后起了层冷汗,不由想到容衍是在气他骗气运。 慌乱低下头,月折枝借口有事,进入舱室,关上舱门。 关上舱门的刹那,月折枝顺着门滑坐到地上,慌忙拖出自己心里的计划,修改当前要做的事。 第一:找机会把气运原样还给容衍; 第二:把气运还了后,低调离宗,离容衍越远越好; 月折枝修改好要做的事,心才安稳下来,他摘下面具,抬手摸了摸眉心。 梦里被杀的感觉,迟迟不退。 摸了片刻,月折枝放下手,又想到什么,拿出玉碟,用玉碟联系中州仙盟管事处。 他所处之地是中州,属于中流地区,有仙盟。 仙盟在几十年前,因为种种原因,竖了个姻缘签,在仙盟管事处登记交钱,就能挂道侣招聘。 月折枝知道自己把气运还给容衍后,就无法靠气运改命,要改变原著命运,只能出此下策—— 招人做道侣,靠双修提高修为,直接改变原著命运。 中州仙盟管事处很好联系,月折枝轻易就联系上,他交了钱,在姻缘签上发布道侣招聘。 道侣招聘如下: 招个男道侣[不用真心相爱,可以做名义道侣],身高要比我高[矮点也没事],修为不限, 外表不是老头子[只要不是太丑都能接受],有钱当然再好不过[没钱也无所谓,我按月给你零花钱],性格不能太暴躁。 关于本人: 男,长得还行,条件一般,大宗弟子,不温柔但还算体贴。 其他备注:结为道侣后,你要发一条毒誓[毒誓不会危害你] 联系方式:任务阁管事转告定相见位置 月折枝把这条道侣招聘发出去后,左右看了看,觉得要求太高了。怕没人,月折枝又联系管事处,添了条。 [ 接受身体残疾(只要那处不残疾),我养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1 23:21:50~2021-11-14 21:0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瑜桑、5576076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兔糖 61瓶;繁體字看起來比較叼 30瓶;怡 10瓶;杨啦啦啦啦 3瓶;幽零、你配不上“丑” 2瓶;莲狱魂岸、我会飞,你信吗、553226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 法船在寒江行驶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就到达宗内。 月折枝在行驶期间,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不仅没找到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就连发出去的道侣招聘也没人回应。 安慰自己沉住气,月折枝提起精神,同容衍等人入宗,来到清忻殿。 清忻殿是师尊“程问雲”居所,布局简约,殿前两根刻满剑痕的石柱,气势甚是压人。 月折枝几人刚站定在殿前,告知师尊已经将小师弟容衍接回宗,清忻殿殿门就被推开,一个青衣小童从殿内出来,将容衍单独引入殿中。 “我身为师兄还从未单独见过师尊,小师弟一回宗,就单独见师尊去了。” 北安生见容衍被青衣小童引进殿中,语气有些酸。 月折枝抬指摸了摸面具边缘,偏头道:“你可以请求师尊单独见你,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月折枝把自己炉鼎体质满得很好,就连师尊程问雲都不知情,误以为他天赋半路夭折,隔个把月就召他梳理经脉。 直到最近,程问雲才不再召见月折枝。 北安生闻言,瞬间觉得月折枝那张白得晃眼的面具极丑,他拧起眉,道:“我跟你不一样!” …… 清忻殿内宽阔简洁,殿内殿台上,中年人负手而立。 他身着一身玄衣,左脸有道暗色刀疤,眼睛略有些浑浊却半点不影响其锋锐,整个人仿佛一柄被岁月淬炼的钢刀。 容衍随着青衣小童来到殿台下,隔着重重灯火,朝中年人弯身行礼:“弟子容衍,见过师尊。” 程问雲并不应答容衍,也不叫容衍直身,他只是蹙眉头看着容衍满头白发,白发是无情道尽毁的象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将近一盏茶,程问雲才让容衍直身。 问道:“你出宗历练时,为师怎么说的?” 容衍五官如霜雪般锋冷,长睫在苍白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低下头,几丝白发散落在脸侧:“修无情道,以天下为己任,绝情,断恨。” 程问雲沿着两侧放置有青铜灯盏的殿台走下,他面有愠色,沉声道:“然而你没有做到。你不仅没做到,你还遭反噬,无情道尽毁。” . 程问雲前些日子察觉到容衍的弟子契微弱,立刻猜到容衍历练出事,无情道道心毁了。 用联络仪一联系,果不其然,毁了。 . 程问雲收徒二十三人,最看重的就是容衍这个小徒弟,骤然得知对方无情道道心尽毁,程问雲窝火的当即结束其历练,强制性命令容衍回宗。 容衍一开始还不愿回宗,若不是他以镇魔容家相逼,这会恐怕还在外面。 . “你可知,为师给你写了去往南屿灵岛的推荐信?如果你此次历练顺利,就能去往南屿灵岛,扶摇直上?”程问雲脸色微沉。 “弟子牢记在心。” 程问雲:“牢记在心?既然牢记在心为何又是现在这个模样?!你出宗后,是把为师的话当耳边风?你是把自身前途当儿戏?!” 容衍看向自己白发。看了会,过于修长而病态的手指招出银剑,在程问雲还未反应过来时,抬剑一剑划向左手手臂。 他下手极重,左手手臂衣袖在剑光下骤然破开,皮肉分开,露出森然白骨。 “滴嗒——” 割开的同时,殷红鲜血从血肉中喷涌而出,染红雪白衣袖,快速滴落在白玉地砖上。 容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握紧剑,他直接跪于地面,背脊绷紧,苍白脸上冷汗直冒。 “有负师尊重望,请师尊责罚。” “我现在责罚你有什么用!”程问雲被容衍这举动激得维持不住修养,他万万没想到十五年不见,小徒弟容衍性格会变这般不可理喻。 容衍低下头,他灰白斗篷下沿、衣袖都被浸红,不断往下滴着血。 程问雲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住怒火,掐诀止住容衍左臂直流的血。 “起来说话。” 容衍不肯起身,程问雲见此,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为师问你,破你无情道,害你无情道道心尽毁的是谁?” 清忻殿冰冷地砖的寒意浸透雪白衣袍,容衍手背青筋浮现,他缄默无言。 见容衍半天不吭声,程问雲冷下脸:“说话。” 殿内温度骤降,殿台阶上,灯火瑟瑟摇曳。 容衍忍不住剧烈咳嗽,咳嗽到苍白唇瓣染上猩红,他才停止咳嗽,咬着嘴里血腥味,道: “破弟子无情道道者,弟子会亲手解决,不劳师尊费心。” 程问雲活了几百年,哪里听不出容衍话里的意思,他脸色变幻莫测。好一会,他想到什么,背过身,不再追问破容衍无情道的人是谁。 “退下吧。”程问雲对容衍说,他说着,余光扫了眼站在一旁的青衣小童,又对青衣小童吩咐道: “带你容师兄去静心阁,什么时候除了心中杂念,决定重修无情道,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青衣小童是仙鹤化身,其名为鹤。 鹤几步走到容衍身侧,抬起那双澄清鹤眼,低头看向正缓缓擦血的容衍,拱手道:“容师兄,得罪了。” …… “你们可听说了?小师弟历练刚回宗就被罚入清心阁。” “什么罚不罚,那不叫罚好不好?寻常弟子哪有进清心阁的资格?清心阁里放着的都是些地级心决,我还听说,里面有天级残缺心决。” “书呆子,也就你觉得不是罚,一心一意盯着哪些心决。” “你们说,容衍是犯了什么错。” “历练匆匆结束,还叫大师兄和林师兄、北师兄去接,想来是什么大错吧。说起来奇怪,容师兄居然是一头白发,前所未见。” 容衍被鹤带入清心阁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整个归心宗。 归心宗弟子都没见过这个一直在宗外历练的天之骄子,因此自容衍返宗,众弟子就对容衍格外关注。 …… 月折枝从清忻殿离开,与林朝、北安生分别后,就径直回到住处。 一心惦记着道侣招聘和还气运的事。 道侣招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消息都没有。 月折枝盯到天黑,反复询问中州姻缘签管事处也没有消息。 长叹一口气,月折枝果断放弃盯着道侣招聘,他转而想怎么在宗内制造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 骗气运尚且难上登天,用了十年,还气运肯定也难。 与其等待机会到来,不如与骗气运时,主动制造机会 。 月折枝想了几种在宗内制造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后,拿出玉牌,联系安排住所的外门弟子,想问一下容衍住所,敲定细节,提高成功率。 “住所?你还不知道?小师弟被罚入清心阁了。”安排住所的弟子听他问起容衍回宗后住哪里,诧异道,“现在宗内都在讨论此事。” “为什么罚?” 月折枝怔愣一下,不解道。 安排住所的外门弟子的声音从玉牌那边传来,在噪杂讨论声中有些模糊:“不清楚,应该跟历练有关。” 安排住所的外门弟子说到这里,似乎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顿了一下,接着道:“小师弟从清忻殿出来时,有人看到他左臂伤得很重,露出骨头了。” 月折枝想了想露出骨头的画面,蹙紧眉。 “说实话,我还从未见师尊罚过这么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尊罚的。大概是师尊罚的,若不是师尊罚的,小师弟神经病,自己割?” 月折枝想也不可能是容衍自己割的,容衍没有自虐倾向。 他切断与安排住所的外门弟子的谈话,收起玉牌,犹豫片刻,从玉匣子里翻出伤药和纱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4 21:03:55~2021-11-16 21:5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兔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葱葱头上有妙脆角 20瓶;白兔糖 10瓶;止咳立效丸 7瓶;莲狱魂岸、指甲钳 2瓶;雨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