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海》 《归山海》正文 重遇西海之南 《归山海》正文 七日之约 《归山海》正文 束野草无相花 《归山海》正文 神魔之战 《归山海》正文 魔君九夜 正文 妖王钟尹 龙蕤看着眼前龙十七如此坚定又固执的样子,心底轻叹一口气,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了四千年前他那位痴情大哥的样子。 当年龙夷也是如此这般跪在父亲的书桌前,求父亲成全他最后的念想。 当年和羽上神耗尽元神救回九夜,留下一颗虚弱濒死的凤凰蛋,虽然离了母体护持,但总有法子能保她性命。可是龙蕤那位痴情大哥,偏偏用了最极端的法子,将自己尽数修为全部注入凤凰蛋以护小凤凰周全。 龙蕤明白,纵使是尚未破壳的龙十七,也终究是留不住他那位大哥的。 这天这地,这山这海,都随和羽而去了,龙夷便再无道理一个人孤寂独活在这世上了。 龙夷临羽化之时,将凤凰蛋交到龙蕤手中,嘱托他好好教养。和羽上神还未来得及给胎儿取名便已殒身天地,龙夷上神仙逝之前,便亲自为小凤凰取名——龙倾羽。 龙夷全心全意倾慕和羽。 四千年前龙十七在南海龙宫破壳而出,只不过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好好一颗凤凰蛋,却不想真身竟是一条龙。龙蕤原以为是兄嫂二人搞错了,可能这孩子原本就是一条龙也说不定。 直到南海观音娘娘来龙宫的那一日,众人方才知晓,原来龙十七乃上天为凤,入海为龙的宝贝。而这一切,皆是因为当年龙夷上神强行将自己满身修为注入凤凰蛋的缘故,导致她真身占了一半龙性。 从那之后,龙十七便被老龙王送到观音娘娘那里教习,一送就是五百年。 龙蕤思绪飘得有些远了,再看向龙十七的眼神却愈发犹豫了。 这孩子,竟与她爹爹一个性子。龙蕤只是希望,她万不能同她爹爹一般,是个为爱而亡的命格。 “罢了,你起来。”龙蕤轻叹一声,终是不忍心看她为情所困,有些事情,总归还是要试上一试的。 “谢谢小叔。”龙十七听罢,麻利地从地上起了身跳到她九叔叔座前。 “这六界之中,要说起和这位新任魔君关系亲近的,大概只有妖界那位妖王钟尹了。你若真想见他,恐怕只能混进妖界献礼的队伍中才能躲过魔界盘查。” “钟尹?倒是从来没听过。”龙十七皱眉思索着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龙蕤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同我们四海关系不甚疏远,你不知他也正常。” “可是,妖界此番定是戒备森严,我要如何才能混进他们的队伍之中呢?” 龙十七有些发愁,若妖界与南海关系亲近尚还有些希望,可偏偏妖界与南海互不往来,此事怕是有些难办。 “小叔我自有办法,你且放宽心,定叫你三日之内见到那位新任魔君。” 龙蕤似乎是有了主意,笑得颇为从容,以至于龙十七也稍稍安了心。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她九叔叔似乎与妖王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才笑得如此志在必得。 一日之后,龙蕤带着龙十七便到了妖界主城奉都。 相较于九重天宫的气势恢宏,清净肃洁,云雾缭绕,奉都便是另一个极端了。 昏天黑地,黄沙漫天,还有不知从哪里发出的令人瑟怯的呜咽声。 龙十七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不免心生恐惧,紧紧地跟在她九叔叔身后抓着他宽大的衣袍大气不敢出。 许是感受到了身后小姑娘的惊恐,龙蕤放慢了些脚步,反手握上小姑娘的手,“莫怕,钟尹惯爱装神弄鬼,小叔在呢。” “小叔在呢”,龙蕤最了解她不过,一句话便让她稍稍放松了些,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这妖王,竟将妖界主城建在如此荒僻之地,真是奇怪。” 龙十七小声地嘟囔着。 龙蕤听罢,轻笑出声,“这个你倒是误会他了,倒不是奇怪,而是这整个妖界皆是依钟尹心境幻化而成,钟尹原身乃一九尾红狐,这妖界便是他自弃一尾幻化而来。”只不过四千年来钟尹的心境从未变过,这妖界便一直荒凉如斯。 九尾狐族向来以自己的尾巴为傲,传说九尾狐每一尾皆能幻化成一件法器,钟尹便是四千年前割下一尾为当时被六界鄙弃的妖族寻了一处安身之地。 “那他岂不是过得不开心?”不知怎的,龙十七莫名地有些心疼这位妖王。 “妖王性情暴戾,阴郁多愁,六界皆知。只不过,他究竟开不开心,怕是你要亲自问他了。”龙蕤拉着龙十七缓步向前走着,顺便向她普及了些关于妖王钟尹的传闻。 “不过,如今他岂不是只有八尾?我听观音娘娘说九尾狐族乃神狐一族,向来看重自己的尾巴,如此一来,他岂不是” 龙蕤听她说完,目光不自禁地变得幽深悲凉起来,他停步垂眸看向龙十七,缓缓地道,“是七尾,早在五千年前钟尹便割下了自己第一条尾巴,那时候他就已经被九尾狐一族逐出族群,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自堕为妖,更不会做了这妖族之王。” “五千年前?是我尚在母亲体内的时候呢。”龙十七不免替钟尹感到唏嘘,从高高在上的神自堕为妖,想来也是痛苦的吧。 龙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搭话。 叔侄二人如此有深有浅地聊着,没一会儿便到了钟尹的无相殿。 要说起这六界最无法无天之人,除了南禺那只上古凤凰和渊,便当属此刻气定神闲地坐在大殿之上品着茶的龙蕤上神了。 片刻之前叔侄二人行至无相殿门前,就在龙十七刚要叫人通报之时,只感觉有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下一刻,她人就已经出现在这大殿之上了。只不过,脸上却多了层面纱。 她抬眸,果然看见一脸阴鹜的妖王钟尹双眸含怒恨不得将她二人生吞活剥。 龙十七自然是怕的,紧紧地贴在她九叔叔身后,不敢出声。 不过,这传闻偏执阴郁的妖王钟尹倒是好看的紧,与九夜完全不同。 九夜虽然冰冷淡漠,却生来不凡,帝神之子,总是堂堂正正,似夏日骄阳。 而钟尹却偏阴柔,生得妖孽,一双含水桃花眼胜过天宫仙子,又魅又灵,亦正亦邪。眼波流转,更似秋日之风。 “你去门外稍等我。”龙十七上一秒进了内殿,下一秒就被赶了出去。 龙十七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吞吞地退了出去。 她没那个胆量,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就算你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本神,本神也不会被你的眼神怎么样的。”龙十七出去之后,龙蕤静静喝完了一整杯茶,顺手又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才眼皮也不抬不急不缓地道。 钟尹轻蔑地冷哼一声,“若论起来厚脸皮,我看你比和渊那只老凤凰更甚。” “过奖。”龙蕤挑眉,收下了钟尹精准的评价。 “你四千年未曾踏入我妖界一步,说吧,此行为何?你说两句好话求本座,或许本座心情一好,便应允了你。” 龙蕤抬眸,眸中尽是兴味,“这妖王当得久了,果然有了架子。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九夜那小子如今新任了魔君,我且来看你准备送他什么贺礼。” 钟尹一双桃花眼一挑,问道:“你何时这么关心他了?” “最近。” “你打得什么主意?”钟尹眼中含了些戒备。 “这妖王就误会本神了,本神能对魔君打什么主意,不过是,替人多嘴问一句而已。” “替谁?” “龙倾羽。” “十七?”钟尹听到龙十七的名字,整个人恨不得从座椅上跳起来,眼神急切。 龙蕤想看到的正是他此刻的反应,剑眉得意地微挑,道:“前些日子,十七在九重天上丢了魂儿,如今来奉都,便是请妖王想法子,帮十七进入那魔宫找回失了的那一缕魂魄。”龙蕤倒也没骗他,却说的含糊,不愿叫他知晓是龙十七倾心九夜。若钟尹知晓,还不晓得要多生初多少事端。 “我如何信你?”钟尹虽然心急,但还是对龙蕤心存戒备。他们相识数万年,龙蕤是个什么品性,他恐怕不能更了解了。 “我可以带她来见你”,龙蕤笑得志在必得。“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将她送进去。” 钟尹看着龙蕤,心中虽然愤然,却只得冷着声音道:“明日我派人去魔宫送给九夜十几个美艳的妖姬过去,到时让十七混在其中便可。” “不可,十七是神女,到了魔界,不出片刻身上的气息就会引来方圆几十里的魔兽。” “无妨,我这里有一颗隐丹,可以隐去她身上的神息,让人堪不破她的真身。到时候再将她随便化作一只狐妖即可。” 龙蕤思虑再三,觉得此法可行,另一方面,又对自己将龙十七带到妖界来的决定甚为满意。 “此法可行。我即刻便将十七带过来,她便交给你了。”这天地中,除了他自己与和渊那只老凤凰,钟尹可以说是唯一他放心将龙十七托付出去的人。 说罢,龙蕤便起身向门口走去,忽然,他听见身后钟尹的声音响起。 “今日你能进我这无相殿,不过是我为了姐姐罢了。妖界与你们龙族,依然至死不相往来。” 龙蕤顿了顿脚步,垂眸听他讲完,闭上眼长呼出一口气,终于踏出了那扇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再出南海 五百年前贸然将她送入魔界,龙蕤至今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对是错。 三百年前当他在南禺看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小凤凰的时候,他心中无疑是后悔的。但若重来一遍,五百年前的他,仍然会选择将她送入魔界,哪怕只为断了她的念想。 情之一字,伤心断肠,总是要她亲身体会过才罢休。 龙十七花了整整三百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从过往的彻骨锥心之痛之中走出来,如今,却又与九夜纠缠不清了。二人之间,却不知究竟是缘是孽。 “九夜当真说要带你入魔界取无相花?”一日,叔侄二人闲来无事,在新翻新的后花园中坐着喝茶。 “嗯,因我前些时候平白无故收了他三千年才现世一次的束野草,就,就没好意思拒绝。”龙十七说完,心虚地埋下头喝起了茶。 龙蕤幽幽地看她一眼,“怕不是不好意思,是原本就没想着拒绝吧。” “呵呵,小叔说笑了,怎么,怎么会呢。”龙十七更为心虚地干笑两声。 “唉,只可惜了我当年千难万难求来的忘尘水。”龙蕤装模做样地长叹一声,眼角用余光偷偷瞄着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龙十七面带愧疚地垂眸不语,龙蕤顿时没了逗她的兴致,“罢了,他何时带你去?” “今日。”龙十七咧开嘴角,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道。 龙蕤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说她些什么好,终归只是伸出手在她额间不痛不痒地点了几下,“你呀你,当年钟尹和他近身的几个侍女都曾见过你的真容,虽然三百年前和渊曾去嘱托钟尹无论如何都不能透露出你的身份,但是你此行仍然要万分小心,若不小心叫他知晓了丁点往事,才是真正对不起我的忘尘水了。” “我晓得了。”龙十七揉着额头应声道。 “十七,十七,魔君到了,在前厅等你。”红鲤鱼绫翊大声叫嚷着一蹦一跳地进了后花园。 龙十七如获大赦般地向她九叔叔挥了挥手便同绫翊走了,只剩龙蕤一人望着她们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 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不中留啊。 九夜得了老龙王的准许,轻轻松松就将龙十七从南海带了出来,认真算起来,这竟是她三百年前从南禺回来之后第二次出南海。 她也未曾料到,百年来第一次出海竟然还是为了赶去西海救下竹琮。要知道她原本可是打算着终生不出南海只陪着她九叔叔淡看流云虚度此生的。 当日西海五公主,也就是她五表姑来南海找她七姑姑,龙十七恰巧在她七 姑姑之处品尝她七姑姑的新菜式,无意之中听到她们闲谈,方才得知竹琮竟率兵围了西海,以他那点微薄的灵力和令人着急的智商,不命丧西海才怪。 也就是那日,她才时隔三百年重新遇见了九夜。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从未放下,仍然情难自禁地想要伴他身侧。 罢了罢了,往事已逝,深究无意。 此刻,九夜正带着她御波南海之上,余光中见她闷闷不乐,心下突然泛起酸涩,“此番同我出来,竟叫你如此不快么?” 龙十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大听清他说了些什么,抬眸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嗯?” “算了”,九夜轻叹,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既是找到了你,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你在我身边的。” “你说什么?”海面上风浪太大,九夜轻若梦呓的声音顷刻便被卷进了深蓝色的海水中。 “没什么”,九夜顿了顿,“你那位朋友如何了?束野草可有效?” 提起秋来,龙十七的心又重重地坠进了海子里,“尚缺一味药引。” “药引为何物?”九夜问。 龙十七深深地看向九夜,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是话到嘴边,只得艰难地咽回去。 龙十七垂下眸子,沉默不语。 古书有记载,束野草唤魂,以雪山白狐一族心头血为引,可雪山白狐一族因雪山贫瘠苦寒,千万年来只剩娆姬一脉。娆姬,却是九夜顶要紧的人。 龙十七不免笑自己没出息,无论是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她终究做不来令他为难之事啊。 “怎么不说话了?”九夜看她一眼道。 “若是我们到了奉都,钟尹不肯又如何?”龙十七无话可说,只能将话题往别处引。 九夜又如何堪不破她的心思,只不过她不说,他也不问,便顺着她的话道:“不会,若是旁人要他或许不给,若是你要” “我要如何?我要他便能心甘情愿的给了吗?”龙十七狐疑,总觉得九夜话里有话。 “若是你要,就算他不给,我也能给你讨来。”九夜温柔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故作平淡,仿佛怕人笑话了他去。 旧事既然她不知,九夜也并不打算提起。 龙十七皱眉,有些不懂为何如今的九夜如此反常。但她顺着九夜的话,忽然记起些五百年前的旧事来。 五百年前龙蕤将她一人丢在妖界,无比放心地回了南海,临走之前对她千叮万嘱,万万不能让钟尹知晓她倾心九夜。 龙十七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觉得龙蕤终归有他的用意。她那时候满心所想皆是九夜,自然是顾不得其他的。于是她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去见了钟尹。 从她见到钟尹的第一眼,她便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对那位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妖王莫名的亲近。她从未见过他,却像是被他看顾了千万年,那种感觉,与见到她小舅舅和渊所差无几。 当日钟尹看见她褪下面纱时的样子,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双眼晶莹,步子发颤地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十七?”龙十七记得,钟尹唤她的时候,连声音都是微微发颤的。 “南海龙倾羽,见过妖王。”龙十七轻轻行了一礼,觉得眼前这位妖界之主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这几千年,你在南海,过的可好?”钟尹受了她的礼,又强迫自己敛了敛情绪,才复又问道。 “好。”龙十七不知钟尹意欲何为,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个“好”。 “你和你娘亲长得真像。”钟尹盯着她的脸,突然道。 “妖王认识我娘亲?”龙十七听他如此说,惊喜地睁大了双眼。 却不想钟尹突然退后一步,连连摆手,像是犯了错怕被人知晓一般,“不不不,我只是,认识你舅舅罢了。你和和渊,也很像。” 龙十七记起那天钟尹惊慌失措的神态,根本不像是不识得她娘亲的样子。 当年她年幼无知,对一切事物都没能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如今再回想,很多事情都分明有些不对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再入妖界 不消片刻,龙十七与九夜二人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人间与妖界的交界之处。 龙十七看着眼前妖界的景象,倒不似五百年前那般荒凉,竟多了些生机。若五百年前的妖界似冬日严寒,如今的妖界却更似秋日悲戚。虽然依旧孤寂,总归是好了些,想来妖王这五百年的心境要比从前稍稍好了那么一些。 魔君时隔三百年再入妖界,顷刻间便震动了整个妖界。 前脚二人在守城小将惊恐又慌张的眼神下踏入奉都地界,后脚龙十七便看见一个身着紫色的身影在她二人身前落定。 “南海龙倾羽,见过尊上。”龙十七自小跟在观音娘娘身边,礼数总是周全的。 钟尹微微皱眉,双眸紧盯着龙十七,“你怎么会同魔君出现在此?” 龙十七慌乱地看了身旁毫无表情的九夜一眼,险些乱了阵脚。 “我带她来的。”九夜淡淡地道。 钟尹抬眸看向九夜,弯了弯嘴角,挑眉道:“却不知魔君今日入我奉都所为何事啊?” “自是有事。”九夜不咸不淡地看了钟尹一眼,顺手抓住身侧龙十七的手腕,抬脚便往城中走去。 钟尹眉间仍是一团浓浓的愁云,守城的小将见魔君走远方才胆战心惊地凑到钟尹跟前,“尊上,不知魔君此番,此番可是又来寻人啊?” 钟尹垂眸,看着自家孩子被吓成如今这番口齿不清的样子,不免又气又无可奈何,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道:“寻到了。” 另一边,龙十七突然被九夜抓住手腕,不敢置信地抬眸,仿佛仅有的半颗心都要从胸腔跳出来一般,而看那始作俑者却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 龙十七就这样被九夜牵着,一路到了无相殿。 魔君九夜甫一到了无相殿,便立即有懂事的小妖战战兢兢地奉上茶,九夜拉着龙十七落座,二人略等一等落后一步的妖王。 龙十七坐在九夜身侧,还未从刚才的悸动中缓过神来,抬眸便看见那随侍一旁的小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吓得铁青的脸色。 她凑过去,附在九夜耳边悄声问道:“她们为何看起来如此惧怕你?” 九夜却是一愣,一时间都忘记了回答她。 从前,她也爱如此附在他耳边,说一些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悄悄话。 九夜转头看着她,嘴唇略动了动,刚要开口,便听见一道邪气的声音响起。 “你今日来,又是要做什么?难道魔君不知我妖界最不欢迎的就是你?” 钟尹迈着大步走进来,挥手散去了一脸苦相的小妖们,接着便在龙十七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众妖如蒙大赦顷刻间散去,就差三跪九叩直呼“妖王英明”了。 “最不欢迎的?除了我呢?”九夜饶有兴味地问道。 “除了你,就只能是龙蕤了。”钟尹丝毫没有不能在别人侄女面前说人坏话的自觉。 “唔,果然是他。看来六界盛传妖魔两界沆瀣一气不是没有道理的,连讨厌的人都是同一个。”九夜更没有背后不说人坏话的良好自觉。 龙十七头疼地扶了扶额。 “有话直说吧。”钟尹不耐烦地挑了挑他的狐狸眼。 “无相花,借我一株。”九夜毫不客气。 钟尹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就看到龙十七用一双满怀期待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心下当时便明了了九夜来妖界走一遭的缘由。 既是她要,钟尹就绝无拒绝的理由。 虽然如此,太好说话总归是有些失了他们妖界的面子的,“你既是来求,总归是要有些诚意的。” “你前些日子不是看上了无妄海那只妖兽?你若肯借,明日我便让人捕了给你送来。” “一只妖兽而已,本尊还不曾放进眼里。倒是这无相花,六界之中只有本尊后花园里还残存了几株,何其珍贵,魔君却妄想只用一只妖兽来换?”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九夜干脆利落。 钟尹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装模做样地挑了挑眉道:“本尊倒是什么也不缺。” 龙十七听罢,以为钟尹不愿借他们无相花,皱着眉,眼泪险些要急出来。她原本也未对无相花抱有什么奢望,但九夜带她来了妖界,允诺她一定能讨来这无相花,她心中便生出妄念,非要得到那无相花不可。 “既然如此”,九夜顿了顿,“你且早做准备,尽早差人准备重新修建一个后花园来。” 钟尹早就对九夜的行事作风习以为常,对他这种狂言妄语早已麻木,也知他言出必行。 早些年九夜尚在佛祖座下修行之时,因那天界太子悯宸擅闯血海冲撞他母亲的灵位还在大雄宝殿出言不逊,九夜丝毫没有顾忌悯宸他爹天界之主的威势,前脚出了大雄宝殿,后脚就将那位天界太子重伤。 许是觉得不解气,当夜又跑去螟稚山杀了悯宸偷偷养在那里的几只上古妖兽。 那妖兽性凶,螟稚山又地属人界,常年以活人为食,凶残无比。 当年九夜提剑,和那几只妖兽殊死搏斗,将其杀了干净。 其中一只凶兽临死之时曾泣泪哀鸣,厉声质问九夜,“你既跟随佛祖,当以慈悲为怀,竟不渡我,反以杀戮血腥之法灭我,佛祖座前又如何自处?” 九夜一手提剑,背对着身后叠骨累累的葬尸场,透过厚重的云雾遥遥地望向望舒神女的月宫,口中喃喃,“我尚不能自渡,何以渡你?” 那之后,九夜便弃了佛祖,顺便弃了天界,跑去魔界蔑视众生了。 所以,钟尹是十二万分的相信九夜会毁了他的后花园的。 “数万年的旧识了,魔君既是开口了,本尊又岂会真的拒绝,方才不过是同魔君开个玩笑罢了”,钟尹邪魅地笑笑,顿了一顿,抬眸瞄了一眼九夜的脸色,又道:“不过,无相花却乃我妖族至宝,魔君既是要,只需” “只需什么?”龙十七急急地问。 钟尹笑意更甚,目光转向九夜,道:“只需南海小龙女在我这无相殿住上七日,七日后我自会将无相花交到魔君手上。” “好。” “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钟尹终于得意地笑出了声。 “魔君若是不放心,大可与十七一同住下,倒显得本尊这里容不下魔君似的。” 钟尹不自觉地唤起龙十七的小名,九夜突然目光一凛,看向钟尹的目光尤其不善。 钟尹却挑衅似地笑意吟吟回看过去,九夜带着龙十七甫一出现在妖界,钟尹便意识到,三百年前九夜并未喝下那杯掺了忘尘之水的酒。 三百年前,和渊将龙十七带回南禺养伤,自是问清了来龙去脉。当即便到了妖界请钟尹帮忙隐瞒。而妖界也是因此而惨遭大难,当时九夜刚刚丢了小情人,而那小情人除了知道来自妖界之外其余竟一无所知,竟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九夜自是第一时间就到了妖界寻人,却被告知,妖界从未有过一只名唤“十三月”的花妖。 是了,人间十二月,又如何在十三月开出花来。从一开始,便都是假的。这茫茫天地,九夜竟不知去何处寻那一只并不存在的花妖。 九夜血洗妖界不久,龙蕤便带着忘尘水来了妖界,并将一切和盘托出。此外,又拜托钟尹亲自去魔界走一遭,洗去整个魔界对龙十七的记忆,并拜托钟尹无论如何也要让九夜喝下忘尘水。 术法对九夜并不起作用,龙蕤才去西天求来了忘尘水。只是他们都不曾想起,九夜曾在佛祖座前修行数千年,又如何不识这忘尘水。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往事悠悠,九夜与龙十七,终究还是重遇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往事纷扰 龙十七不明白为何换取无相花非要她留在妖界,九夜却心如明镜。 妖界与龙族数千年互不往来,可偏偏钟尹待龙倾羽之心不输龙蕤和渊,能留她在身边多一日便是一日。一向诡魅难测且与南禺那只上古凤凰并列六界第一混世大魔王的妖王钟尹偏偏在龙十七面前沉稳成熟的不得了,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尽是作为长辈的担当和自觉。 九夜虽不大情愿,到底还是顺了钟尹待龙十七的这份心。再则,这分明是一个培养感情的绝佳机会。所以魔君他老人家在妖界住的颇为顺心。 二人决定住下来,不消片刻,便有两个侍女小妖引着龙十七到了离妖王寝殿最近的一间寝殿。 “公主,这几日您且在这安心住下。您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其中一个机灵的小妖含着笑意眨了眨眼睛道。 龙十七进了屋子,四下环视一圈,不得不咂舌感叹钟尹的奢侈,这间寝殿活脱脱像是一间藏宝屋,小到小孩子喜爱的铃鼓,大到灵石珍宝,全部堆在屋子里,倒是不嫌多。 “且等一下。”龙十七转身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回公主话,奴婢名唤杜衡。”略机灵的那小妖道。 “奴婢南星。”相较于杜衡的活泼机灵,南星则更加沉稳内敛。 “杜衡,南星”,龙十七叫了一遍二人的名字,又问道:“你们可知这间屋子从前住的是谁?” 杜衡南星二人对视一眼,想了想,杜衡才道:“这座寝殿,倒是从未有人住过。公主您是第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寝殿从妖界初定之时尊上便开始布置了,每一年,尊上都会往这间房子里添置些新鲜玩意,虽然没人住,但是日日都有专人负责打扫。奴婢曾听闻,这寝殿是,是尊上为了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所留。不过也有人说,这寝殿乃是尊上为了自己的甥女所造。说法不一,至于真假,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女儿?甥女?我倒是没有听闻你们尊上曾婚娶,更未听闻他还有兄弟姐妹。”龙十七认真想了想道。若不是五百年前她入魔界来寻钟尹相助,她对钟尹恐怕知之更少。然而稀奇的是,她小舅舅分明与钟尹交情匪浅,她却从未听说过,倒像是有人刻意瞒着她一般。 “莫说公主您,就是妖界众妖,对尊上的过往知道的也不过寥寥,我们尊上像是凭空冒出的一般,四千年前妖族内乱,除人界之外各界无一不打压,尊上便是那时候出现的,那个时候只知尊上乃九尾神狐一族,为了救妖界于水火,自断一尾,从此,便入了妖界了。”杜衡天真,知无不言。 “就连你们也不知?你们尊上倒是有意思。”龙十七轻勾了勾嘴角道。 “所以公主,当尊上吩咐我们带您来这间寝殿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尊上他终于寻得了自己的甥女呢。而且尊上分明待您与其他人都不同。”杜衡眉开眼笑地道。 “这样啊”,龙十七终于笑开了些,道:“虽然我已有了舅舅,不过我倒很是希望自己能再有一个像你们尊上这样的舅舅。” “那岂不正好,两全其美。”杜衡心直口快,惹得南星也带上些笑意。 笑归笑,龙十七却没忘了自己心中惦记的事情,“对了,你们可知,为何妖界如此惧怕魔君九夜?” 杜衡南星顷刻间便敛了笑意,再对视一眼,眼神飘忽,有些为难,良久,南星才缓缓开口,“三百年前,魔君来妖界寻一只名唤”十三月“的花妖,寻而不得,遇妖便杀,整整二十一日,仿佛疯魔一般。” 龙十七听完,低低地垂着眸,深深地皱着眉,红着眼眶,竭力隐忍克制。 这一段往事,她竟然不知!她如何能不知! “那二十一日偏偏是尊上闭关之时,所以是没能避免的一场灾难。” “后来听尊上所言,魔君所寻之人,仿佛是魔君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么?”龙十七心中问道。 真真是,讽刺。 过往那些旧事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感猛然涌入她心间,她想起在魔界那两百年间,她与九夜置气,她曾问九夜,“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又如何?” “不如何。这天大地大,你若想走,我还能留得住你不成?再说,我为何要在意一个留不住的人?” 往事纷纷扰扰,她捂着胸口,仿佛不能呼吸一般。 九夜,你究竟为何?为何如此? “公主?您没事吧?”杜衡见她久久不说话,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主?”南星再唤她一次。 龙十七两度欲开口,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心中那股不甘与委屈的情绪总是不肯放过她。 “我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龙十七终于道,二人虽然不放心,但还是缓缓地退了出去,她们看见,那南海公主分明早已泪流满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入魔界 待二人走后,龙十七才捂着胸口缓缓蹲下身子,终于哭出声来。 她三百年未曾这样哭过。 对于神仙来说,五百年的时光实在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可从初遇九夜到如今的五百年对龙十七而言,却是最最难过的漫长岁月。她曾花整整两百年的时间让他爱上他,又花了整整三百年的时间试图忘记他。可无论是求爱,或是试图忘记,都不过是一场徒劳。 她未能有幸被他惦念,也未能真正放下他。 如今龙十七再回首去看这五百年,过往种种也只得化作嘴角悲凉一笑。 “九夜,我此生不幸之事,是你不爱我;万幸之事,是我从未悔过。” 龙十七对九夜,便是如此。 五百年前,无相殿之上,龙十七服下隐丹,隐去真身,与凡人无异。妖王钟尹本意是将她化作一只狐妖,龙十七却执意化身一只花妖,并取名“十三月”。 钟尹问她何故,她只道:“人间只有十二月,寒梅尚有冬日可开,哪来十三月留给花开?” 而她本意,不过是为了告诉九夜,他所见非真,为他能识得她的原身留一丝可能而已。 隐去真身入魔界乃是权宜之计,魔界多草木,亦多走兽,若她以原身入魔界,恐招致灾祸。 从一开始,她就从未存心骗他。 当日,钟尹就亲自带着她与其余十几美艳妖姬入了魔界。见到九夜之前,十五位美人一直以纱遮面。一则是为了龙十七不被人认出,二则给人遐想的余地。 魔界地处地魂山,与冥界为邻,是六界之中最为阴冷幽暗之地。 离了南海,龙十七的真身乃是一只凤凰,和羽身死,和渊无后,凤凰一族至今只留了她一脉。而凤凰生性喜净,非梧桐不栖,非泉水不饮。还未入魔界,尚在冥魔交界之处时,龙十七就已经呼吸不畅,头晕目眩,体力不支了。还未等她开口,便有一把手搭过她的手,另一只手顺手朝她嘴中塞入一颗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丹药。 “你喂我吃了什么?”自是妖王钟尹无疑。 “你们凤凰一族向来与魔界相冲,不过是清心丸助你呼吸通常些。”说完,便将手中的白玉瓶塞入龙十七手中。 “留着,日后有的你受。” 龙十七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净瓶,其上花纹却熟悉的很,龙十七在南禺她小舅舅那里见过不少,但这妖王如此熟悉凤凰习性,又随身携带这种药物,倒是奇怪的很。 “谢谢尊上,尊上怎么会随身携带这清心丸呢?”龙十七问。 钟尹弯了弯嘴角,似是想起些愉悦的往事,道:“不过是,从前的习惯罢了。” 龙十七不作他想,只以为妖王许是和她小舅舅有些故交,也不再言语了。 龙十七就这样被钟尹一路带进了魔界,许是清心丸的缘故,龙十七到了魔界,也不似来前般难受了。 龙十七那时候年幼,只当天地万物只以一颗真心便能感化,于是满腔热血进了魔界,却不想第一日便是兜头一盆冷水。 钟尹到的时候,魔界前女君娆姬正在大殿之上与九夜议事。 如今魔界改朝换代,正是辞旧迎新的好时候,龙十七尚在南海的时候便听闻,九夜一口气杀了数十名魔界城主,好不威风。 “今日倒是赶巧,来见九夜,却不想娆姬你也在这里。” 钟尹一身紫衣放浪形骸,大笑着便进了魔宫正殿。 龙十七跟在钟尹身后,一眼便看见了殿上随意坐着的九夜,眼睛瞬间亮了,她弯着嘴角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强忍下心中的激动与欣喜。 钟尹甫一进殿便大声喧哗,身后还跟了十几个着装轻浮身材有致,虽以纱遮面却仍叫人移不开双眼的女妖,娆姬的脸色立马就暗了。 “也不知是什么风,倒把妖王给吹来了。”九夜尚未开口,便响起了娆姬清冷的声音。 龙十七没忍住抬眸看了一眼脸色不佳口气不善的娆姬,完全不似那日九重天宫的英姿飒爽,褪下戎装,也不过是普通女子而已,眉宇间的英气竟也全然不见了。 只是龙十七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一支金光闪闪的羽箭直直地朝自己射过来,说来讽刺,那射箭之弓,正是她母亲真身之羽所化。 “低贱小妖,竟也敢偷窥君上?”娆姬看着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的龙十七厉声呵斥道。 龙十七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望着朝自己而来的羽箭,心中只道冤枉,她分明偷看的是娆姬,如何就变成了偷窥魔君了? 她正欲闪身先逃,保得小命要紧,那羽箭却在她身前一寸之处停住了。紧接着,大殿上便响起清脆的一声“啪嗒”,那羽箭便一分为二,掉在地上了。 “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这魔界如今依然是娆姬你的魔界呢。九夜你觉得呢?” 龙十七之前从未觉得钟尹的声音如此悦耳。 九夜微微抬眸,声音不咸不淡,“唔,你确是冲动了些。” 这话是对娆姬说的。 娆姬纵是气得牙根发痒,如今也是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用眼神狠狠地瞪了笑的得意的钟尹一眼。 “就是了,我既是远道而来,又是来贺九夜新任魔君,无论如何你也是要以礼相待的,你说对不对?” 龙十七觉得,钟尹绝对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娆姬冷哼一声,险些愤然离去。 “本座依稀记得,妖王四千年前还恨不得杀了本座。三千年前还曾放五百蛇妖来咬本王,远的不再提了,就是五年前,妖王还曾在我饮食之中下药。这些旧事大约是妖王都不大记得了,所以今日才来贺我登位的吗?”九夜不急不躁的说着,仿佛与自己无关似的。 龙十七听罢,幽幽地看了目瞪口呆的妖王一眼,这笔账,她暂且记下了。 “九夜你个没良心的,四千年前且不提,三千年前若不是我放小蛇咬你替你以毒攻毒,你早死在悯宸那混球手里了。再说五年前,本尊为何下药?还不是你余毒在身还不肯吃药。虽然,虽然,多加了一味泻药。你至于这么怀恨在心吗?” 龙十七听完,默默地收回自己愤恨的目光,这个人情,她也记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丑了些 既是妖王特意来贺新君即位,魔界就没有不收这贺礼的理由。龙十七也便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虽说九夜和钟尹几千年来小打小闹,可众人却心知肚明,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不知二人之间有何羁绊,但在妖界未定之前二人便有渊源,二人之间的情分大约也是外人不能领会的。 “礼也送了,妖王若是没有旁的要紧事,也该回奉都了吧。”娆姬对钟尹一向冷言冷语,二人之间也不知怎么的,几千年来竟从未看对方顺眼过。 “不急”,钟尹只当听不出这位魔界前任女君的逐客之意,“九夜你不看看我送你的美人吗?” 九夜闻言,懒懒地抬起眼皮,终于提起些兴致,稍稍坐正了身子,眼睛在龙十七她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一脸笑意的钟尹身上,“你如此大方送我十几个美人,说吧,想要什么?” 以九夜这么多年对钟尹的了解,赔本的买卖钟尹定是不会做的,他理所应当地以为钟尹又是看上了他手里什么东西。 他还记得八百年前钟尹风风火火地跑去西天给他送了两坛酒,临走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坑了他两串被佛祖开过光的佛珠,这件事到现在他都记忆犹新。 钟尹嘴角笑意浓烈,“也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辛戊新得了只雪豹当坐骑跑来跟我炫耀。” “所以?”九夜挑眉,一副“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所以我就想到了先前无妄海中不是有几只性子温和的小兽吗,你随便送我一只,我好去去辛戊的威风。” “荒谬,无妄海中的生灵都是先主生前亲自安置的,岂可轻易送人?”娆姬冷哼一声,目光恨不得化成利刃一般狠狠地瞪着钟尹。 这位魔界前女君倒是对妖王敌意颇深。 龙十七小心翼翼地看向上座的九夜,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面无表情,叫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除了无妄海中的小兽,别的你随便挑。” 良久,九夜淡淡地道。 说来龙十七与九夜也算有缘分,都是自小没了爹娘。母亲留下的东西,本就是念想,若叫九夜随意送人,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旁的倒是没什么想要的”,钟尹叹了口气好不失望地道,“白瞎了我这么多美人了。罢了,既是送你了,你便来看一眼吧。” 钟尹话落,便一挥手撤去了龙十七她们脸上的面纱。 突然被人扯下遮在脸上的面纱以本来面目示人,龙十七却有了片刻的惊慌,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脸。 娆姬随即目光一凛,看向龙十七。 九夜也顺着看过去,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九夜原本寂如死灰的眸子突然亮了一亮。 “丑了些。”他说,嘴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龙十七闻言,满脸不可置信,这天上地下任谁见了她向来都是要夸一句“不输其母天人之姿”的,如今九夜见她第一眼,竟然脱口而出“丑”? 这件事,在之后的整整两百年里,都着实令她火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妖王舅舅 许多久远的事情龙十七都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五百年前她虽然顺利留在魔界,但也的确没什么机会见到九夜。 当日钟尹离开魔界之后,九夜也因事出了魔界,龙十七她们就被娆姬随意丢入魔宫为婢,且是那种最低阶的洒扫侍女,见到魔君的可能性比天魔重新开战的可能性还要低一些。 龙十七觉得自己当年大约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说的委婉些,确实单纯了些,以为留在了魔宫就有机会近了九夜的身。 那时候她不知道,等着她的究竟是什么。她以为彼岸是九夜的心,但她到了彼岸,彼岸却仍然是孤身一人的她,失了半心的她。 龙十七独自坐在房间里黯然神伤,无法自拔地回忆着过往种种,只是越想越难过,从前生生被咽下去的不甘和难过又重新翻涌上来,她早已不再对九夜有妄想,却仍然没能放下他,也没能放过自己。 龙十七不记得自己究竟哭了有多久,妖界昏暗,昼夜不明,终于等她哭的痛快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钟尹。 钟尹倚着门框,嘴角带着故意嘲弄的笑意,眼眶却微微湿了,“哭完了?” 龙十七连忙抬袖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闷闷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哭的正伤心的时候。”钟尹大步跨进门,在龙十七身旁坐下。 “我虚长你几千岁,又和你小舅是朋友,你若不嫌弃,大可把我当成长辈”,钟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龙十七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对,才道,“或者,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舅舅。” 龙十七闻言,用一双满含水汽却毫无生气的眸子认真地看向他。 钟尹被她看的不自然,心里暗骂自己不合时宜,于是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当然,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龙十七沉默着,盯着钟尹看了许久。 对如今的钟尹来说,这世间再没有谁比龙十七更重要了。从前他想守护的人,因种种原因寂灭于天地,那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而现在,他想守护的人就只有一个,那便是龙倾羽。不是南海龙倾羽,他想守护的,只是和羽之女。 钟尹知道自己有些痴人说梦,对于龙十七来说,自己不过只是一个见过几次面的妖界之主罢了。思及此,他不免自嘲地笑笑。 正当他心灰意冷之际,突然听见龙十七轻而亮的声音,“舅舅。” 钟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眸看向泪中带笑的龙十七,瞬间泪盈于眶,他的手微微发抖,连声音都是发颤的,“你刚刚,叫我什么?” “舅舅。”龙十七再一次缓慢而郑重地道。 “好,好。”钟尹没控制住自己,两行憋了太久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龙十七这一晚上的痛苦与难过也因为钟尹这一句“好”终于稍稍缓解了些,她望着激动欢喜的钟尹,两个人又哭又笑,良久,龙十七才无意地道:“舅舅和我母亲关系好吗?跟我说一些你们从前的故事吧。” 钟尹却突然笑不出来了,垂着眼沉默,眼中分明是死寂般的绝望。 龙十七不知钟尹与和羽之间的过往,只不过内心直觉的以为钟尹与母亲之间定是有些牵扯的。 “改日吧,一时间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钟尹黯然地垂下眸子,像是想起些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良久,他撑着笑使自己看上去像一个长辈般道:“当年你出魔界,你小舅舅没跟我说明白缘由,你与九夜,我多少知道一些。这么多年憋在心里,你定不好受。你若愿意,大可以同我讲一讲,只当是缓解一下。” 龙十七听罢,不自觉地苦笑,“不过是些小情小爱之事,我只怕你听了觉得烦心。” 虽是如此说,龙十七却当真似找到出口般缓缓地讲起那些积在心里几百年的旧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魔界两百年 “听说三百年前九夜曾来妖界寻我?” 龙十七苦笑一声,有些许失落,“我料到了他会找我,却没想到他会为了我做到那种地步。” 钟尹静静地听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他能早寻我几天,或许现在我与他便不是如今这种境况了。” 龙十七想起从前种种,眸光闪烁,长长呼出一口气,才苦笑着又道:“当日你走了之后,九夜也不知因为何事出了魔界,娆姬许是心底厌恶极了你,连带着看我与那几位姐姐也不顺眼。当时魔宫只有古卷阁还缺一些洒扫侍女,娆姬便将我们拨了去。那之后的数十年,我都未曾有幸见过魔君。” “直到”钟尹慢慢地回想着几百年前的旧事,终于想起了什么,不敢相信地看向龙十七。 龙十七嘴角仍然带着那丝苦涩的笑意,自嘲地点了点头。 “直到五十年后你再入魔界,我借着要见你的名义,才终于又进了无妄殿。” 那日九夜与钟尹在无妄殿对饮,龙十七拼了命闯进无妄殿,魔界儿女多着黑衣,只有龙十七仍旧是一身红衣光鲜夺目。 九夜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着实惊了一惊。 当时的龙十七满身的血迹气喘吁吁地闯入无妄殿,身后还跟了一批以魔君近身心腹竹琮为首追着她喊打喊杀的小兵。 龙十七就那样慌张失措地跑进无妄殿,还险些撞翻了正喝得尽兴的九夜。 钟尹连忙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护起来。 九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弹了弹衣袖,挥手让竹琮带人退了出去。 龙十七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钟尹身后探头出来。 “你来做什么?”九夜疑惑地皱着眉问。 龙十七跪坐在钟尹身侧,求救地看了钟尹一眼,指着身旁的妖王,支支吾吾地道:“我找,找他的。” 钟尹又迷茫又惊讶地看向龙十七。 九夜好笑,“你找他做什么?” “我找他,找他告状啊。”龙十七壮着声音道。 无论钟尹怎么听,都觉得她这句话说的丝毫没有底气。 九夜脸上笑意更浓,挑眉道:“告状?告谁的状?” “你啊。” 钟尹觉得,这个回答倒是底气十足。 “我?”九夜皱着眉指向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你。五十年前妖王将我同十几个姐姐一起送到魔界给你做贺礼,这件事你还记得吧?”龙十七当时横了心要留在九夜身边,便也顾不得许多,无论什么邪门歪招都要试一试。 “记得。”九夜点点头。 “那就是了,既然妖王将我送给你了,可这五十年我却从未见过你,这哪里说得过去。所以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状,我要告诉妖王你压根就没把他送给你的贺礼放在眼里,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把妖王他老人家放在眼里。” 龙十七简直一通胡说八道。 魔君九夜和妖王钟尹对视良久,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本尊比你年长了几千岁,也不至于是,老人家吧。”钟尹扶额有些心累地道。 龙十七撇撇嘴。 九夜突然且莫名地被人控诉一番,心情竟然没有任何不爽,反而觉得新鲜,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且不说那个,你为何同门外的守卫打了起来?” “那个异色双瞳的小魔不许我进来,我没办法,就只能硬闯了。” 龙十七说的就是那个日后同她称兄道弟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竹琮。 “照你的意思是,觉得本君对你们不够重视,所以今天才擅闯了无妄殿,想和你们尊上回妖界?” 九夜稍微捋了捋这件事,最后得出这么一个令龙十七险些急晕过去的结论。 “不是!我的意思是”龙十七急得说不出话来。 “是什么?”九夜还算有耐心地问。 “我的意思是,既然妖王他老”,龙十七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又道,“既然妖王他将我们送给了魔君,我们就应该在魔君跟前服侍,再不济,把我们调来无妄殿也是可以接受的。” 总之,魔宫是个地方都比古卷阁要强得多,她实在是受够了古卷阁的腐朽发霉的气味。这五十年乏味又漫长的时光尽是与古书作伴,她几乎翻遍了古卷阁所有的古籍,好不无聊。 龙十七总觉得,再在这潮湿阴暗的古卷阁呆下去,她一身漂亮的羽毛怕是都要掉干净了。 近来,她总是不经意间就能在这阁中某个角落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脱落的羽毛,这就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信念。 龙十七劈头盖脸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大通,也不顾那二位的脸色,只是不晓得九夜那日是不是心情极好,总之,龙十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留在了九夜跟前,做起了他的贴身侍女。 “我隐去真身,在他身边一呆就是一百五十年。他平日里素爱血莲清香,可整个魔界就只有血海中央才有那么几株血莲,我仗着我娘亲留下的一把断念剑,趁那些凶兽打盹的时候半夜偷偷跑去血海采血莲。若不是那些凶手早些年在我娘亲手下吃过亏怕了我娘亲的气息,恐怕我早就死在血海无数次了。” 原本龙十七还有满腔委屈,此刻却反而越说越平静。 “你也知道凤凰一族向来受不住魔界的污浊,我无数次深夜里无法呼吸,体内真气游走相冲,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差点醒不过来,说起来,还要多谢你送我的清心丸。后来,我便常常跑去无妄海,那里是整个魔界空气最清新的地方,我也能稍稍缓一缓。可即使如此,我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留在魔界。” “因为这里有个人,所以我舍不得离开。” “我常常想,就这样耗着吧。偶尔被九夜捉弄一下,闲来无事的时候和他斗斗嘴,要不然就和竹琮争争宠,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直到三百年前,九夜突然昏迷,我才知为何九夜名为九夜,我才知自己对他竟是那么重要。” “原来这天上地下,能救他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九夜身世 三百年前。 魔君九夜无故昏迷,魔界大乱。 魔界之内,三十二城皆发生动乱,魔界之外,除妖人二界,其余各界无不伺机而动,魔界内忧外患,前女君娆姬重新执掌魔界。 魔界内人心惶惶,谁都没有注意到魔君九夜昏迷的第二天,其近身侍女花妖十三月于魔宫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血海。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立于血海之上,脚下是翻涌的血水,身侧是呼啸的厉风,耳边除了风声便是凄凉绝望的凶兽狂啸之声。 目之所及,皆为荒夷。 “上天为凤,入海为龙,公主在魔界这两百年,委屈了。”黑衣女子目光如炬,嘴角的笑意分不清是嘲讽还是不屑。 在魔界仍着红衣,自是龙十七无疑。 被人识破身份,她却丝毫不露惊讶之色,倒像是全然不在意一般。 “娆姬,十年前你就曾在无妄海边撞见过我的真身,那个时候不说破,却在九夜昏迷之际约我来这血海将此事挑明,说吧,你想做什么?”龙十七冷笑一声,却伸手祭出了断念剑。 “公主莫急,若我想对公主做些什么,又何必等到现在。今日约公主前来,不过是想给公主讲个故事罢了。”娆姬嘴角笑意未敛,却在掌间化出了凤翎弓。 龙十七冷着脸,戒备地紧紧盯着娆姬。 “公主可知,为何少主名唤九夜?”娆姬笑着,只是那笑意却极尽勉强。 不等龙十七开口,娆姬便自顾自地又道:“那是因为当年先主诞下少主之时,这天地之间足足九天九夜不见光明,昼不见日,夜不见月,天地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公主你可知,为何先主诞下少主便撒手人寰?” 龙十七尚未从上一个问题中回过神来,娆姬又是一问。 “那是因为少主,生来便是毁天灭地的命格。” 娆姬见龙十七面露悲戚,冷笑一声,“公主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养于南海,受四海和观音庇护。这些远古旧事,怕是从未有人在公主面前提起吧。” “少主降世之前,帝神便已算出少主毁天灭地的命格,且少主出生之时便是先主身陨之时。可偏偏先主爱子心切,不肯放弃腹中孩儿,执意逆着天命生下了少主,而先主,却因此魂飞魄散。不仅如此,帝神还推算出,少主的出世必定给天地带来劫难。第一难,便是这天地之间无尽的黑暗。公主以为,这第一难是如何破解的?” “帝神?”龙十七喃喃。 “不错,帝神。帝神耗尽神元还天地日月光明,从此归于无上天,这天地之间,再寻不得帝神踪迹。” 龙十七不敢相信地闭上眼。 “公主以为这便算完了?” 娆姬冷笑,嘲讽着娇生惯养的南海公主,“五千年前,天雷地火降世,山崩地裂,河湖干涸而巨浪滔天,六界生灵涂炭,便是第二难。” “五千年前?” “是,五千年前,和羽上神归于混沌之际。公主以为,为何五千年前少主会重伤不醒,药石无医?” 娆姬见龙十七瞪大了眼睛不说话,又是一声冷笑。 “不过是少主以身祭天地解了这第二难罢了,可和羽上神又如何眼睁睁看着帝神唯一的遗脉消散于天地间。便以命换命将少主救了回来。” “原来,如此。”龙十七无力地喃喃,听旁人讲起自己的母亲,龙十七便不能自控地掉起眼泪。 “那此番九夜又是为何?为何” 娆姬缓缓勾起嘴角,轻声道:“本就是不该存于天地间的命格,所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当年之伤痛反噬,上一次发作还是七百年前。 ”可有法解?“龙十七急急地 娆姬终于等到她问这句话,嘴角的笑意又凉了些,她缓缓地迎上龙十七的目光,红唇轻启,”便是血海尽头,梼杌之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梼杌之眼 龙十七讲着从前的往事,眼神中尽是藏不住的悲凉,于她而言,从前种种都是伤痕,现在无疑是亲手揭开刚愈合不久的伤疤,既是淋漓的痛快,又是残忍的痛苦。 “那日我孤身下了血海,我原本想着只要梼杌一只眼就好,可当我在血海尽头找到梼杌的时候,才发现它竟只剩一只眼。” 龙十七垂着眸,低着头苦笑。 “五千年前你母亲便已经取走了它一只眼。”钟尹轻声道。 “是啊,五千年前,我母亲就已经取走了梼杌一只眼,也丢了一条命。” 龙十七认命般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场景来。 当日娆姬神色淡然,目光却讽刺,“如此,公主仍然想留在少主身边吗?” 龙十七抬眸迎向娆姬嘲讽的眼神,目光坚定,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而下一刻,立于血海之上的红衣少女已全然没了踪影。 娆姬意料之中,仰天闭眼,不知在笑什么,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原本的咄咄逼人和冷漠嘲讽已全然不见,只剩下悲凉于无奈。她双眼无力地望向龙十七消失的那一块海面,红唇轻启,“对不住。” 血红色的海水卷着令人惊悚的怪叫响彻整个血海,正欲转身离去的娆姬突然打了一个冷颤,那背影看起来竟有些悲凉。 当日龙十七自血海一跃而下直奔血海尽头,强忍下腐朽的气味与胃中的翻涌,终于在一处礁石之下找到了只有一只眼睛的梼杌。 许是感应到有人闯入自己的领地,梼杌立即警惕地从礁石后走出张望,那是龙十七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得像个老虎一样的庞然大物。 梼杌人面虎足,胳下有翼而不可飞,尾巴足有一丈八,周身毛发浓密粗长,一嘴猪口牙,龙十七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口水。 九夜那句“丑了些”用来形容眼前的庞然大物简直再合适不过。 龙十七看着缓缓逼近的梼杌,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断念剑。 梼杌离她越来越近,龙十七手中的断念正欲出手,梼杌却停下了笨重的步伐,缓缓地开了口,“我眼神果然不大好了,居然以为是和羽那只凤凰又来了。不想,竟是个小家伙。”说完,梼杌就懒懒地转过身子,显然并未将龙十七放在眼里。 龙十七一怔,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认识我母亲?” 梼杌听罢突然回过头,目露凶狠,“你是和羽的女儿?” 龙十七惊恐地倒退两步,举起断念剑指梼杌。 那个庞然大物竟毫不在意一般,竟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梼杌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和羽之女,真真是天道轮回啊。” 龙十七在那声令人后背发凉的笑声中尽力保持镇静,她用剑指着梼杌,疾言厉色地道:“你这凶兽,胡言乱语些什么?快说,你和我母亲什么关系?” 梼杌突然停住笑,用一只铜铃不及c令人惊恐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脚下身形渺小的龙十七,咬牙切齿地道:“小凤凰,你可知为何我只有一只眼睛?” 龙十七心下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但她仍然问道:“为何?” “都是拜你母亲和羽所赐啊!哈哈哈哈,谁曾想今日你竟然闯入这无尽血海,好让我报了当年的夺目之仇。哈哈哈哈!” 梼杌话音未落,便发了狂一般红着眼猛冲向龙十七,龙十七猝不及防被梼杌一掌拍出老远,撞在远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 一声闷哼之后,龙十七跌倒在地上,她死死地盯着越走越近的梼杌,忍不住咳出几大口鲜血。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梼杌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她有些无力地闭上眼,想起此刻仍昏迷在魔宫的九夜,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绝对,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梼杌迈着沉沉的步伐缓缓走近龙十七,当它以为龙十七就要认命等死的时候,却看见她摇摇晃晃地撑着断念又重新站了起来。 倒是有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天地不再 龙十七看着向自己一步一步靠近的梼杌,眸中浮出一抹决然,她盯着梼杌仅有的一只眼,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带走梼杌之眼,她绝不会让九夜出事。 龙十七整个人处于戒备和紧绷的状态,反观梼杌,却是不急不缓,分明是不将她放进眼里的轻蔑。想来也对,它生于天地初分之时,是由世间的怨气所化,不死不灭,又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连如今天帝都对它束手无策,更何况一只不足万岁的小凤凰。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人能令它臣服,而这世间,却再寻不到那人的踪迹。 “小凤凰,说吧,你想怎么死?” 龙十七口中含着鲜血,虚弱一笑,“费心了,我会不会死还不一定呢。” 龙十七话音未落,人已腾空跃起,她双手举剑,等着落下的时候给梼杌重重一击,成败在此一举。 可还未等她落下,梼杌便一个重重的摆尾便将龙十七连人带剑甩出老远。 “这种小把戏,也值得你浪费时间来耍?” 龙十七又是一声闷哼,生生吞下了涌上来的血,却仍有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和羽之女,未免太弱。小凤凰,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龙十七一手执剑强撑在地上,一手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坚定决然,“若是我母亲教我,只怕你早已死在我的剑下了。” “和羽既然将自己的剑都传予了你,却不亲自教导你?” 梼杌在龙十七跟前走来走去,像是充满了疑惑。 龙十七双眉一皱,从梼杌的话中嗅出些不对来,这世间谁人不知南海小龙女尚未出世便已失去双亲,梼杌竟对此全然不知?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在这血海几万年,可知外面这天地早已是风云变幻,不再是从前的世界了。” “你这小凤凰倒是有趣,当年和羽虽然夺我一目,我却不至于眼瞎到看不清这天地。” “那你可知,魔界如今是在谁的手里?”龙十七又问。 梼杌警惕地盯着撑在地上的龙十七,良久,突然放声大笑,“你若是想晚些死,我便遂了你的心愿。当年圣女魂飞魄散,九夜被帝神带去了天界,魔界溃如散沙,便是我同穷奇亲自带着娆姬那只服侍了圣女千年的小狐狸灭了当时的魔界四大城主扶持她坐上了这魔君之位,你如今竟来问我知不知魔界之主是谁?可笑之极。” 龙十七冷冷一笑,“你错了。” 梼杌顿住悠闲的步子,戒备地盯着龙十七,突然伸出利爪将龙十七狠狠地拍在地上,再用爪子将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口气凶狠,“哦?那你说我错在哪里?” 龙十七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来,却仍然冷静地道:“第一错,如今的魔界之主是绾初之子九夜,根本不是你口中的娆姬。第二错,你心心念念要报当年夺目之仇,却不知,当你夺你一目的和羽,早已身死寂灭,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了。你说,你与我,谁更可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梼杌之死 “你说什么,和羽死了?”梼杌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便是那一刻,龙十七用尽全力奋力挣脱梼杌的钳制,一跃而起。 梼杌被龙十七突然的发力激怒,暴躁地嘶吼着甩起尾巴,被龙十七费力地闪过。 梼杌只有一只眼,眼力不如龙十七,龙十七便是利用这一点,不停地诱导梼杌攻击。 梼杌几次都伤不到龙十七,变得更为躁怒,反而自乱了阵脚。 龙十七瞅准机会,出其不意趁其不备,顺势到了梼杌身后,手执断念一跃而起,猛地刺向梼杌的后背。 一剑下去便是浓稠发黑的鲜血喷薄而出,溅了龙十七满身满脸。 梼杌一声凄厉的长鸣,踉踉跄跄不受控制地四处撞击。 龙十七飞速从梼杌身上一跃而下,藏在一处礁石之后喘着粗气。 梼杌遭到重创,发了疯一般四处找她,血海尽头顷刻之间,满目疮痍。 龙十七躲在礁石之后,紧紧地盯着发了狂的梼杌,做好了准备一举取走它的眼睛。 终于,在梼杌濒临崩溃的关头,龙十七奋起一击,眼看着断念就要刺进梼杌的眼睛,而此时梼杌却突然仰天长啸,将命门露在了断念剑下。 断念一出,绝无收势。 龙十七大惊,瞳孔不自觉地放大,眼睁睁地看着断念刺入了梼杌的脖颈。 霎时间,天旋地转。 她只想要一颗眼睛而已,从未想过要伤梼杌性命。 纵使它行凶作恶,多行不义,她都从未想过要它死。 龙十七表情淡漠地站在瘫倒在地的庞然大物身前,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面前苟延残喘。 “为什么?”龙十七问。 伏在地上的梼杌一阵长咳,咳中带笑,却极尽凄凉,“五千年前那场大难,死的本该是九夜,对吧?” “是。”龙十七艰难地开口道。 “可五千年前死的,却是和羽,也对吧?” “是。”龙十七答。 “你今日来,可是为了九夜?”梼杌又问。 “是。” “那就是了”,梼杌狰狞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龙十七却没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喘不过气来,“我虽然千万年不曾出这血海,可有些事情,却早已是注定了的。” “什么意思?”龙十七问道。 自从九夜昏迷之后,好像有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些事情要呼之欲出,可是所有人都好像在刻意瞒着她。 “早在九夜出世之前,圣女便推算出了今日种种,一切因果,皆有天定。这五千年,我在这血海尽头也待得够了。咳咳,只是,只是你,本是不在这因果之中的,我死了之后,你就将我的眼睛取走吧。” “为什么?”龙十七又问。 “一切都是造化罢了,小凤凰,你叫什么名字?”梼杌似乎马上就要身死形灭,就连说话都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龙十七跪在地上,弯腰贴近梼杌的耳朵,声音虽然平静,却早已泪流满面,“龙倾羽,我叫龙倾羽。” “龙倾羽”,梼杌轻声重复一遍,“是个好名字,龙倾羽,你见到娆姬的时候,麻烦你带一句话给她。” “好,你说。” “你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五千年她瞒着我瞒着饕餮的那些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千年之后待我归来,定不饶她。” “我记住了,你放心吧,你的话我会带到的,这是我欠你的。” 梼杌轻声笑了笑,“你不欠我什么,和羽也不欠我什么,一双眼睛而已。我本身就不死不灭,不过是轮回几千年,我终归有一日是要回到这天地之中来的。龙倾羽,你同和羽对魔界的恩情我记下了。” “什么意思?梼杌?你说话啊,梼杌?梼杌?” 龙十七跪在双眼紧闭的梼杌身前,终于不能自控地哭出声来,她颤抖着双手举起断念剑,剑锋停在梼杌眼前,却久久没能下得去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剜心 龙十七在梼杌的遗体旁跪了良久,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梼杌会自愿将眼睛拱手相送。 直到她取下梼杌之眼,出了血海尽头。 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 那一日,红衣少女迎风而立,冷笑着看着眼前带了成群的魔兽守在血海之岸的娆姬。 “没想到你真的拿到了梼杌之眼。”娆姬干脆地开口。 龙十七冷笑,“这么说你从未想过我会拿到梼杌之眼喽。” 娆姬一声轻蔑的冷哼。 “你骗我下血海,不过是为了借梼杌之手取我性命吧?”龙十七冷笑着问。 娆姬却坦诚,微微一笑道:“总算是开了窍。” “为什么?”龙十七握紧了手中的断念剑。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真是可笑。”娆姬反问,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意。 龙十七晦暗莫测地看了娆姬一眼,却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梼杌死之前曾托我带句话给你。” 听到龙十七这句话娆姬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换上一张满是惊恐与慌张的脸。 “这五千年你瞒下的所有事情,最好提前想个说法,不日待梼杌重回天地,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你。” 龙十七笑意不减,娆姬却张皇失措。饶是如此,她仍旧稳住了心神,没忘记今日血海一行的目的。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因为你绝不会活到那个时候的。” 娆姬朝龙十七得意一笑,一声令下,十数只万年魔兽便如失了控一般狂奔向龙十七。 娆姬自血海海面缓缓而上,冷眼看着这一场血腥残酷的厮杀。 红衣少女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断念剑,鄙夷地向上望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娆姬,她将碧绿晶莹的梼杌之眼缓缓地摊开在掌心之间,似挑衅一般朝娆姬勾了勾嘴角,继而又将它收回掌心,大步踏于海面之上,顷刻间,龙十七便被重重包围。 血海里的魔兽凶残无比,弑神吞魔的勾当早些年干得多了,根本未将龙十七放在眼里。 龙十七不敢大意,利落警惕地挥剑转身,以一己之身应对十数只魔兽的攻击,不消片刻,便已是伤痕累累。 而她脚下,却更是尸骨累累,十数只魔兽不过余下。 龙十七一身红衣此刻已被鲜血浸透,倒分不清是衣服原本的颜色还是她的血迹了,她看着脚下缓缓消散的魔兽尸身,冷笑一声。 “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找了这么些没用的魔兽。” 娆姬冷静地勾起唇角,“现在就说大话,也太早了吧。” 娆姬话落,剩下的五只魔兽便齐齐向龙十七奔去,龙十七一时间应对不暇,被其中一只魔兽扣住咽喉,连人带剑拖行出数十米。 龙十七被甩在海面上,一股鲜血自喉间涌上来,顷刻间便融在血海之中,毫无踪影。 这五只魔兽是娆姬亲自养成的,极凶极恶,一旦出手非死即伤。 龙十七失了先机,对付梼杌和之前几只小兽时耗费了大量修为,此时又以一敌五,丝毫没有胜算。 在一番负隅顽抗之后,龙十七终究还是败了。 她记得那日的血海,尤其地令她难以呼吸。奄奄一息之时,她被娆姬带到血海尽头,那里已无梼杌,只有她等待着任人宰割。 她看见,娆姬举起手中的凤翎弓,直直地朝自己的心脏射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凤凰玲珑心 那羽箭正中心脏,钻心之痛瞬间传至全身,龙十七一声闷哼,吐出一口鲜血来。龙十七强忍下剧痛,抬眸便看见娆姬轻轻地落到了自己身前。 “你以为,梼杌为什么如此轻易就让你带出了它的眼睛?”娆姬缓缓蹲下身子,在龙十七耳边轻声笑道。 “你做的这些事,九夜知道吗?”龙十七不答反问。 “知与不知,对于九夜来说,又有什么分别呢?该死的人终归是要死的。” 娆姬说完,带着轻松的笑意起身,“也罢,今日我便成全你,将死之人,总不能带着遗憾就去了。” 龙十七一手捂住胸口,猩红着双眼紧紧地盯着笑得刺眼的娆姬。 “五千年前和羽下血海取了梼杌一目做药引,才救下了九夜,梼杌却不知,我纵使瞒了它又如何?它本该就随先主寂灭,多活这五千年,不过是先主推算出九夜有难需要它罢了。” 娆姬说完,嘲讽地看着龙十七,“梼杌今日分明猜出了这其中所有缘由,却仍然让你带着它的眼睛出了血海,这整个魔界,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你们母女的死活。” “什么意思?”龙十七厉声问道。 “想来你还不知道五千年前和羽为何身死吧,今日你便要知道了,因为,你会和你母亲一样,被剜心而死。” “剜心?我母亲是被剜心而死?”龙十七忍不住地浑身颤栗,双眼发红,愤怒地看向龙十七,她想象不出五千年前她的母亲会是怎样的滋味,她不过是想一想,便已不自觉地后背发冷,而她的母亲,竟然是被活生生地剜心。 龙族最残酷最狠毒之刑,莫过于剥皮抽筋,而凤凰剜心,百倍更甚。 凤凰乃百鸟之王,和羽更是自上古时期便陪在帝神身侧征战天地,旁人都以为凤凰浴血,百死不灭。可龙十七却更清楚不过,凤凰一族若失了那一颗玲珑心,便是帝神在世,也救不回来。 她从前年幼,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不过是耗尽修为,如何能留不住真身,她却万万没想到,她母亲,竟然被人生剜了心。 “九夜以身祭天地,非凤凰玲珑心不可治。这就是为什么梼杌任由你将它的眼睛带出来的原因,因为它知道,不久之后,你也会和它有一样的下场。” “这件事,九夜知道吗?”龙十七垂眸,冷声问道。 “九夜?事到如今,原来你心里还在想着九夜”,娆姬冷笑,可怜地望着匍匐在地的龙十七,“无论九夜知晓或是不知晓,他都不会来救你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你的真身。你还不明白吗?你与他之间,生来就是注定了的,有你没他,有他没你。” 龙十七听完,突然就沉静下来,她淡淡一笑,对娆姬道:“娆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若得了我的心,你就会让九夜醒过来吗?” “你在怀疑我伤害九夜?”娆姬冷笑。“这天地之中所有人都会害他伤他,只有我不会。” 龙十七听完,似是欣慰地勾了勾嘴角,她道:“好。” 娆姬不知她意图,刚想说什么,就看她一手握住插入她心间的羽箭,用尽全力将箭拔出。 下一刻,龙十七掌中便出现了一颗鲜活炙热的心脏和碧绿通透的梼杌之眼。 “拿去。”她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血海七日 龙十七如此利落干脆地就掏出自己的心,娆姬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亦不肯相信。 凤凰一族将剜心视为耻辱,可是龙倾羽却如此轻易就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摊在她眼前,纵使是为了九夜,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你在耍什么花招?”娆姬警惕地问道。 龙十七虚弱地冷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如今我将你要的给了你,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将这玲珑心和梼杌之眼带回去,九夜七日内必能醒来。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我身负重伤,等他来寻我,就在这血海尽头,我等他七天。你能做到吗?” 娆姬看着龙十七此刻虚弱强撑的模样,眼中似有片刻的动容,但转瞬即逝,她讥讽地笑道:“只怕你没了玲珑心,撑不到他来寻你的时候。” 龙十七微微一笑,“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的话,还麻烦你带到。我等他七日,我七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魔界没有关系。” “我答应你。只不过依我看,你也莫抱有太大的期望,对九夜来说,你不过是个侍女而已,即使高看你一眼,你也仍然不过是他的侍女罢了。” “这个不用你提醒,你只要把我的话带到,他来不来,跟你都没有关系。” 娆姬不屑地冷笑一声,伸手取过龙十七手上的一心一眼,片刻便带着自己的五只魔兽消失于血海尽头。 整个天地一瞬间归于沉寂。 待娆姬走后,龙十七终于无力地躺在地上,眼神死寂,毫无生机地望着血海上空。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夜的血海出奇地清澈,她甚至能望见远在天边的满月,隔着血水望向望舒神女的月宫倒是头一次,她突然记起从前在南海陪着她九叔叔的时候,也常常望着月宫叹气。 只是那样的日子,如今却恍若隔世。 龙十七终于艰难地挣扎着从过往的伤痛中爬起来,此时门外已是漆黑一片,院中有几盏微弱的灯光,钟尹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手中多了一块方帕。 龙十七取过钟尹手中的帕子,轻轻擦去脸上的泪痕,边擦边嘲笑自己,“我小叔常说我是爱哭鬼,还常常打趣要将我送去冥界忘川同那些怨鬼比试谁哭得厉害。” 钟尹却笑不出来,这一段他委实不知。 “你失了心,如何” 龙十七垂眸苦笑,藏起眼中的伤感,“舅舅想问我如何活下来的吧?当年我交给娆姬的,不过是半心。我生来龙凤同体,凤凰玲珑心也只有一半。也幸亏如此,我才不至于丧命。我失心之后,血气扩散,引来了方圆百里的魔兽,也幸好我那小舅舅终于靠谱了一回,我出生之时我小舅舅便在我体内种下血咒,一旦我出事,他便能及时赶到。如此,我才大难不死,没有命丧血海。” “九夜,没去寻你?” 龙十七又苦笑,“那时候我小舅舅以真气吊着我的命,陪着我在血海尽头等了九夜整整七日,七日之后,若再在血海等下去,即使我还有半心,也绝不能活着出魔界。” 她抬眸,想对着钟尹强撑出一个笑来,却是满脸的哭相,“出魔界那一日,我以为是娆姬骗了我,或许她并未告诉九夜,或许九夜还未醒过来也不一定。可是,当我出了血海,却看到魔界万里红光,他们告诉我,魔君三日前便醒了,他们说,魔君要娶妻了。” “舅舅,你说,他怎么能娶妻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花妖十三月 是啊,他怎么能娶妻呢? 她与九夜那些往事,明明都尚在眼前,怎么就过去了呢? 五百年前。 龙十七如愿留在了九夜身边,做了九夜的贴身侍女。 当日龙十七便问九夜,为何如此轻易就留下了她,难道不怕她另有所求吗? “就算是你另有所求,不留你在身边我如何能知晓你所求是什么?” 九夜面色无常淡淡看了她一眼,龙十七却一时愣了神,听不出九夜话中意味。 “你叫什么名字?”九夜问。 “十三月。”龙十七站在九夜座下心虚地答道。 “一个花妖,名字却叫十三月,倒也是有趣。”九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微挑了挑眉道。 “呵呵呵,是吗?”龙十七干笑两声,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在九夜跟前似乎总是这般无措,所有强撑出来的气势不消片刻便能全部陷进他的淡漠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谁为你取得名字?钟尹?”九夜提到钟尹,眉宇间倒是舒展了些,眸中带了丝笑意。 龙十七看着他如此和煦的神情,突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何她九叔叔说这六界之中唯有妖王钟尹能在九夜这里得几分面子了。 九夜与钟尹之间,似乎有着某一种不为外人知的神秘牵连,所以,恨不得时时能找点茬使九夜不顺心的是钟尹,真心实意护着九夜性命为他分忧的依然是钟尹。 “是我自己取的。”龙十七实话实说。 “也是,钟尹那样的人,做不来这种附庸风雅强说愁的酸事。”九夜一番嘲笑倒是得心应手。 龙十七无语地嘴角抽了抽,总算是见识到了九夜的嘴下不饶人。 “人间十二月,你一只花妖,却取名十三月,怎么,这天地容不下你了?” 龙十七听完,再一次抽了抽嘴角,她心中暗自劝慰自己,这魔君自小没有父母管教,万不可跟他一般见识。 于是龙十七强忍下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魔君说笑了。” 九夜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眸中似有细碎的笑意,神情却依旧淡漠,“话说回来,本君虽然答应留下你,不过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什么账?”龙十七茫然了。 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却是做了些说不过去的混账事。 四十五年前,她看过九夜藏在古卷阁的孤本草药集,但当日她去过无妄海之后好像就再也没见到过那孤本,大概是被她不小心遗落在了无妄海,如今去找,大抵是找不到了。 三十七年前,她好像放三头犬咬过当时和九夜走得比较近的魔界某一个城主的女儿,以至于那位极度害怕犬类的公主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但是这件事九夜似乎不大有机会知晓。 二十一年前,战神辛戊来魔界找九夜不知在商讨些什么大事,她好像还偷听过墙角,依稀只记得什么“恶神,苍生,岐婴”这些,难不成九夜知道了自己半夜偷听? 最近一次还是五年前,她听闻娆姬带了只刚刚修炼成人形的雌孔雀回来,名唤孔慈,九夜似乎很是喜欢。龙十七憋着一口身为百鸟之王的气,暗戳戳地在那只孔雀面前现了原形,且命令那只孔雀此生不得踏进魔界半步。 难不成这件事被九夜知晓了? 九夜瞄了一眼龙十七,见她眼神心虚地躲闪,不由好笑,“你觉得是什么账?” “呵呵呵,魔君莫开玩笑。”龙十七干笑道。 九夜看着殿上的红衣少女既心虚又拙劣的样子,眸中笑意渐浓,不由弯了弯嘴角。 “竹琮。”九夜敛了敛笑意,突然朝门外喊道。 须臾,一个异色双瞳看着有些奇特的人就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龙十七定睛,认出了竹琮,正是方才拦着不让她进殿的人。 “花妖十三月,方才擅闯大殿,还在妖王面前出言不逊,当罚。你带她去地宫领罚。” 九夜说完,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的龙十七,转身之时,终是没忍住,嘴角弯出一个完整的笑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入地宫 龙十七跟在九夜身边的第一日,就因为擅闯大殿,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被带去了地宫。 虽然她是南海的公主,但终归真身还是一只凤凰,还未入地宫,龙十七就被一阵腐朽恶臭的气息给生生逼退了回来。那味道着实难闻,龙十七腹中瞬间翻江倒海,再不敢踏上前一步。 从前她总觉得南海地宫是这六界之中她最不能忍受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错了,且错得离谱。南海的地宫同魔界的地宫比起来,简直不足为提。 五百年前,南海鲛人一族叛乱,全族皆被绞杀,当年龙十七年幼,虽然觉得蹊跷,但却找不出任何证据来反驳,拼尽全力不过将鲛人族少主秋来救了下来,藏南海地宫养伤。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南海地宫,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险些使她站不住脚,但她当时救人心切,才硬撑着进了万年不会有人踏足的地宫。 如今,龙十七站在魔界地宫门前,方知当年在南海地宫门前险些站不住脚实在不足挂齿。若龙十七再向前一步,直接晕了过去也不一定。 “竹琮大哥,咱们商量商量,这地宫我能不能不去啊?你看,现在魔君又不在这儿,就算你不带我过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来日,来日我一定千万倍报答你。” 龙十七瞧着这位大哥傻里傻气的,说不准一时心软能放了她也不一定,便开始好言好语地央求。 可竹琮虽然看上去傻里傻气的,但其实实际上更是傻里傻气的,对于他们家魔君的话,竹琮是万万不会违背的。 “少废话,快进去。” 龙十七在竹琮这里碰了钉子,无比幽怨地看着残败凄凉的地宫大门,心一横,憋着气苦着脸走了进去。 “进去就进去”,龙十七小声嘟囔着,“大不了就是一顿毒打,出来之后我南海龙倾羽仍然是一条好龙,不,一只好凤凰。” “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快进来。”竹琮不耐烦地催促道。 龙十七偷摸摸地白了一眼大步走在她前头的竹琮,不情不愿地跟了进去。 实在没有丝毫受罚的自觉。 龙十七跟着竹琮进了地宫,不想这地宫外面看上去阴森衰破,里面反而明亮干净,龙十七渐渐放开了呼吸,她甚至闻到了空气中一丝浅淡的血莲香气,如果不是里面各种各样的刑罚和各个墙角堆积的累累白骨,龙十七都要以为这里其实是九夜的消遣之地了。 竹琮将她带进地宫就不见了踪影,留龙十七一个人在地牢里左瞧瞧又看看,正当她想着怎么还不见施刑的人时,九夜便悠悠地从墙后面走了出来。 “我这地宫可还合你意?”九夜甫一出来,龙十七便明白了方才进地宫之时的血莲清香从何而来。 龙十七突然发现,无论她见过九夜多少次,她每一次重新见到他心跳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有一瞬间,她甚至不记得呼吸。 龙十七盯着九夜的脸看了良久,才渐渐回过神来,慌乱地低下头。 “见过魔君。”龙十七老老实实地向九夜见过礼,心虚地不敢看他。 她向来放肆惯了,却忘了魔界不同南海,这里可没有人处处忍她让她,只能安安分分不惹事端,否则小命难保。方才那般丝毫没有顾忌地在这地宫里胡乱打量君上,着实逾矩。 “这会儿倒是老实。”九夜淡淡地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妖王之恨 龙十七常常觉得蹊跷,她出生以来便跟着她小舅舅和小叔两个混世大魔王,被养的无法无天,名正言顺的南海混世小魔王,可不知为什么,只要在九夜跟前,她满身的尖刺和脾气就全没了踪影,整个人柔软的不像话。 她在九夜嘲弄的眼神中深深地低下头去,整个人手足无措。 坐在上座的九夜浅浅地垂眸看了她一眼,过分和善地开口道:“你身后这三种刑罚,自己选一种吧。” 龙十七听完,顺着九夜的目光看过去,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带着哭腔道:“能不能,换几种惩罚啊?比如抽鞭子,或者喝辣椒水这种的?君上您觉得,行吗?” 龙十七说完,九夜寒如冰的眸中竟不自觉地含了些隐隐的笑意。 这小妖,竟是个能屈能伸的脾气。 龙十七暗自腹诽,笑话,她堂堂南海公主,百鸟之王,如何能分不清局势。挨几条鞭子算什么,想她爷爷南海龙王那个暴脾气,在龙十七还尚小的时候,那时候秋来还是一个风流少年,两个人便常常因为譬如不小心炸了她爷爷的后花园这种小事而被老龙王吊在洛天树上打。虽然后来她和秋来都长大了些,她爷爷和鲛人族长考虑着顾及她与秋来的颜面就不再吊在树上抽鞭子了。但是她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叔多的是招法治她,于是她与秋来就常常对着一大盆辣椒水干嚎。 不过那时候秋来护着她,常常一个人将那一大盆辣椒水灌进肚子里,然后游遍整个南海找沁凉草。 更何况区区几鞭子比起来她身后这些剥皮放血的刑罚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其实你若是不想受罚,也不是没有办法”九夜故意吊人胃口。 “不想不想。”龙十七的脸色瞬间转晴,连连摆手生怕九夜变了主意。 九夜满意地挑眉,带着兴味道:“你只要告诉我,钟尹那只老狐狸把你送进魔宫究竟是想做什么,我就饶了你。” 这五千年,钟尹时不时地便会给九夜找些麻烦,似乎这样他便能快乐一些。九夜也早就习惯了,对于钟尹经常的挑衅和偶尔的出手相助,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九夜还记得,五千年前他甫一醒来,钟尹便已经杀到了魔宫门口,以一人之力杀尽魔宫数千护卫,当时的他刚刚大难不死,修为散去了大半,在鼎盛时期的钟尹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当年若不是娆姬拼死相护终于等来了和渊那只上古凤凰来劝架,若不是和渊一句“姐姐已经去了,是她心甘情愿为了眼前这个你要杀的人而死的,今日你若杀了九夜,姐姐的死又有何意义?”,只怕五千年前九夜就已经去见了他父神了。 他还记得当年钟尹悲痛欲绝的眼神,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他眼中寂灭了。 那之后,钟尹似乎想开了,不仅不杀他,反而替他杀尽了要害他之人。他曾问过钟尹缘由,钟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她希望你活着”。 但是钟尹心头一把火却始终灭不了,对于他来说九夜始终都是害死和羽的人,所以他只要九夜活着,却不要九夜安心活着,否则他心头这把火便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四千年前,钟尹送给九夜一只能幻化成人形的银狐做侍妾,要她夜夜做法使九夜夜不成眠,九夜初见那女妖之时便知其来意,却仍是留下了,只不过是将人丢进了古卷阁而已。 两千八百年前,钟尹去西天找九夜喝酒,他原本想灌醉九夜再把人丢进温柔乡,却不想反被九夜灌醉,醒来之时懊恼不已。 这几千年,钟尹似乎对送给九夜女妖这件事乐此不疲,所以当初他留下龙十七她们就随口吩咐娆姬将人照例丢进了古卷阁。 却不想这次钟尹送来的人倒还算有趣,他便多了几分兴致而已。 而九夜留下龙十七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足足有上千年未曾见过如此蠢笨的小妖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侍女十三月 “钟,钟尹?” 和钟尹有什么关系?龙十七心中暗道。 “难道不是钟尹派你来的吗?” 龙十七又是一愣,不明白九夜究竟在说什么。 “你千方百计入魔界,又千方百计留在本君身边,难不成是你这只花妖倾慕本君,所以求妖王放你入了魔界?”九夜存心逗她,于是煞有其事地道。 龙十七一头雾水,她小心翼翼地向上瞄了一眼九夜,见他不仅面无厉色,反而眉宇间还带着些笑意,这突然间,龙十七竟有些摸不清九夜的心思。不过她疑惑归疑惑,不过见九夜心情尚佳,她悬着的一颗心却总算是放下了。 “如果是呢?”龙十七不知是抽了哪根筋竟敢壮着胆子反问九夜,彼时她一颗心急促地跳着,生怕九夜一个不开心要了她小命。 九夜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龙十七,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从前钟尹送来的人里,从没有一个像她这般如此坦荡,如此,难以琢磨。 此时的九夜尚不知晓,她想要的分明早已明明白白摊在了他眼前。 龙十七更不会知道,她的直接与坦然,反而更令九夜猜忌怀疑。 “最好不是。” 九夜眸光晦暗不明,笑意敛尽,脸色如霜。 龙十七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呆呆地看着九夜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前走过,一时间竟忘了作何反应。 “愣着做什么?你难道真的想挨罚不成?”九夜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龙十七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跟到了九夜身后,她过于慌张,根本没注意到九夜嘴角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九夜虽然依然对龙十七心存疑虑,但到底还是实实在在地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从此,龙十七就变成了九夜身边随身伺候端茶送水的小丫鬟。 虽然她笨手笨脚,做事莽撞,不过好在九夜能容人,竟然也忍住了从未责骂过她。 龙十七初入魔界时便知道那位前任女君脾气不大好,与她小舅舅有得一拼,所以起初那几天龙十七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生怕娆姬哪天看她不顺眼顺手就将她给了结了。 只不过她还没等来娆姬的忽然起意,倒是等来了九夜身边某人对她的不满 魔界少见的风和日丽的某一日,龙十七照例在书房内替正批阅文书的九夜研墨,忽然听到窗外一声清脆的声响,紧接着就听见两个人大打出手的声音,听上去战况还尤其激烈。 她下意识地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兴致勃勃地瞪大了眼睛朝外看,好像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身份,有些丧气地低下头继续研墨。 “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九夜依旧专心地看着手中的文书,淡淡地开口道。 龙十七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痴痴地看向九夜。 “没听见?”九夜又道。 这下龙十七才真的听清了,于是她喜不自胜地丢下手中的墨就朝门外跑去。 九夜从文书上移开视线,看着那小妖兴高采烈往外冲的样子,无奈地道:“平时做事从未见她这么高兴,看热闹倒是积极。” 就连九夜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竟不知何时弯了嘴角。 不一会儿,龙十七便将在九夜书房外打起来的两个人绑着带到了九夜书桌前。 “君上,就是这两个人在门外打架,我把人给你绑来了。”龙十七笑眯眯地站在九夜跟前,似乎在等着九夜夸奖。 九夜的眸光却突然暗了暗,“你绑的?”九夜问她。 “对啊,厉害吧,你不知道这两个人方才在门外打得可凶了,险些伤了我。”龙十七洋洋自得地道,丝毫没有注意到九夜有些变了的脸色。 九夜目光晦暗,盯着龙十七看了片刻,一个区区花妖,竟然片刻就生擒了两个灵力高阶的魔兵。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竹琮的控诉 良久,九夜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打得可还尽兴?”九夜头也不抬地问道。 龙十七幸灾乐祸地望着下方跪着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嘛,算是旧相识,另外一个,也勉强算得上相熟。 与龙十七能称得上是旧相识的人嘛,自然就只有竹琮一个。另外一个,名唤白汲,是近日九夜颇为倚重的小魔。 此时竹琮显然还未消了心中的火气,九夜的话还尚未落定,竹琮这边便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告状了,“是白汲先出言不逊,还打翻了茶杯,我才对他动手的。” 九夜浅浅地抬了抬眼皮,似乎颇觉得有趣,他放下手中的笔,对着白汲问道:“你如何招惹他了?” 那白汲比起竹琮和龙十七倒是个识规矩的,魔君问话,他自是先行了个礼,才恭恭敬敬地向九夜禀告,“小的只不过同竹琮开了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料他便在君上门前动起了手,小的为了自保,才还了手。” 竹琮一听,顿时急了,差点就要起身扑向白汲,若不是龙十七及时出声,边放声咳嗽边用眼神向竹琮示意,竹琮这才生生压下心中的火气,不然在这书房内免不了又是一战。 竹琮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道:“开玩笑?你那分明是取笑!赤裸裸的嘲笑!” “你对他说什么了?他如此生气?”龙十七没忍住问道,她在九夜身边这么久,还从未真的见竹琮同哪个大打出手过。她原本还以为,竹琮这样傻里傻气又真诚的人,应是人见人爱才对,就连九夜,也是常常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汲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了一下九夜的神色,吞吞吐吐地道:“我不过同他开玩笑说,自从月姑娘来了之后,好像是顶替了竹琮的位置,倒显得竹琮无用似的。” 三人听罢,各有所思。 龙十七茫然地看了一眼九夜,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竹琮,不明白怎么还和她扯上关系了? 九夜面上倒是平静,只是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飘忽。他的目光轻轻掠过龙十七若有所思的脸颊,又匆匆收了回来。 只有竹琮听罢,恨不能急地跳起来,“你分明说的是,自从十三月跟在魔君身边之后,我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人,还说我百无一用,留在君上身边只能碍手碍脚,还劝我早日另谋出路免得被君上赶出去。你说,你是不是摆明了在嘲讽我?” 白汲在九夜面前也不敢多言,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反驳。 竹琮突然又将语锋转向九夜,“君上你来说,我与这只花妖,谁跟在你身边的时间长?谁对你更忠心耿耿?谁做事更周全周到?” 竹琮话还未说完,顿了一顿,无比幽怨地看向在一旁不明所以的龙十七,毫不留情地将矛头对准了她,“况且这只花妖,到君上身边不过两个月,便打碎了整整八十一只玉壶,放火烧了十七次厨房,毁了整整二十九张字画,还摘了无妄海附近无数朵樱骨花。” 龙十七讶然,竹琮现在,是在吃她的醋? 竹琮险些声泪俱下地将她控诉了一番,龙十七心中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好像是应该对竹琮抱有那么一丝丝愧疚。 她扁了扁嘴,底气不足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宿敌 九夜眼中含着些细碎而明亮的笑意,九万里银河都不及他眼中那一丝微光闪烁。他淡淡地看向龙十七,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渐渐在眼中弥漫开来,嘴角弯了弯,也不知在跟谁说话,“她若是不闯祸,便不是她了。” 龙十七晃了晃神,似在幻境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九夜那样的语气,轻而温柔的语气,她分明只在梦中听过。 怪不得她九叔叔常说,当一个人渴望一件事情久了,就算有一天它在你面前发生,你还是会怀疑它是不是真的。 只是九夜那语气若论起来,尚称不上绝对温柔,更遑论宠溺与爱意。但是对龙十七而言,却是她隐去真身,强忍下凤凰习性,在这阴暗污浊的魔界呆下去的唯一安慰与动力。“白汲,娆姬将你送到本君这里可不是要你在这里像个人间妇人一般说人长短的。” 九夜的此时的声音像极了血海之水,冰冷彻骨,带着些许暗藏的杀意。 白汲顿时后背一僵,将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直视九夜的眼睛。 “白汲知罪。” “行了,出去吧,若有下一次,本君倒是不介意给血海中那些老东西喂点食。”九夜漫不经心地道。 “谢君上,小的再也不敢了。” 白汲若获大赦,利索地叩了叩头,便逃一般地出了九夜的书房。 孤单地跪在原地的竹琮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起错来,“君上,竹琮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虽说竹琮最近看她尤其不顺眼,但是此刻龙十七倒是真心实意地替竹琮担忧起来,生怕九夜一时冲动真的将竹琮送去血海喂梼杌。 但她显然想多了。 九夜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竹琮,佯装生气道:“那你说说,自己哪里错了?” 竹琮想了想,试探性地道:“我不该,不该和白汲打起来。” 龙十七以为,竹琮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认错态度诚恳,感情真挚。 但九夜听罢,却摇着头轻叹一声,有些失望地道:“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啊。” 龙十七和竹琮皆是一愣。 “你错就错在,丢了本君的人。白汲那个身手,你没能赢了他倒还有情可原,就是你口中处处无用的花妖,你竟也不赢。你自己说,你不是丢人是什么?况且这些时日你的功夫都是本君亲自教导的,你对得起本君一番苦心么?” 龙十七听完一愣,九夜竟亲自教导竹琮么? 竹琮亦是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们家魔君竟然是这么个心态,登时就感动地热泪盈眶,从此更加崇拜他们家魔君了。 “竹琮知错,竹琮回去定更加刻苦练习,绝不再给君上丢人。” 九夜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了,你也回去吧。” 竹琮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后,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书房里还是只有她与他。 龙十七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研着墨,她早就知道九夜与竹琮是自小的情谊,当年九夜还未去西天之时,便是竹琮陪在他身旁,所以她从不曾妄想什么。 可是这两个月以来,她明明感觉到自己在九夜心中的分量与从前已经万般不同,可竟然还是不及他对竹琮万一。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计较什么,可是当她听到九夜竟亲自教导竹琮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地嫉妒了一下。 九夜从来不曾因为她闯祸而责骂她,那些逾距的事情她也做了不少,九夜都从未说过什么。于是她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九夜待自己是与旁人不同的。只是到头来,她发现在九夜心中,自己或许不过是一个还算新鲜还算有趣的小妖而已,而且厌了便能随时丢掉的那种。 她越想就越失落,越想越委屈,一不小心,便将墨汁撒了出来。 九夜抬眸便看见她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又在想什么?”他问。 “没什么。”龙十七瓮声瓮气地道。 九夜见她不想说,便也不多问,也不再说话了。 片刻,正如九夜所料,龙十七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这些时日你都在亲自教导竹琮么?” 九夜早知她脾性藏不住心事,果然不出片刻她便自己开了口,九夜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嗯,有什么不妥吗?” 龙十七扁了扁嘴,“为何我不知道?” “万事都让你知道还了得?你可是钟尹送来的人,在还不知道你处心积虑留在我身边要做什么之前,我如何能事事都告诉你?若你想害我怎么办?”九夜声音轻快。 龙十七却听得心中一阵郁闷,“我听说,你与妖王是相识数千年的好友,妖王送来的人有什么需要你不放心的?” “你听错了,那些都是谣言。我与钟尹并非好友,而是宿敌。”九夜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有个宿敌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 “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你实在不该说的如此风轻云淡。”龙十七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是吗?我以为这件事情六界皆知,没想到竟还是有人误以为我与钟尹交好。” “你与钟尹,究竟为何成仇呢?”龙十七好奇地问。 “因为,他此生挚爱因我而死。”九夜顿住手中的笔,眼神呆呆地盯着笔尖,状似轻松地道。 龙十七却发现,九夜眼中原本的光彩全部陷入死寂般的黯淡中。 她想了想,故作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不听这个,方才的话还未说完,你瞒着我暗自教导竹琮这件事让我觉得君上你这个人极其不仗义。” 九夜在陷入从前的心结之前,被龙十七这么猝不及防地拉了一把,心境终归是轻松明亮了些,“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君上都应允吗?”龙十七谄媚地笑着盯着九夜道。 “本君还是要考虑一下的。”九夜薄唇微微勾起。 “我想同竹琮一起学。”龙十七小心翼翼地缓缓开口。 “就这个?”九夜微微地看了她一眼。 龙十七觉得有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就这个!” “好,从明日开始,你就和竹琮一起学。” “真的吗?”龙十七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真的。”九夜挑了挑眉,含笑道。 龙十七险些激动地跳起来,笑意仿佛要从脸上开出花来,她放下手中的墨,一蹦一跳地朝门外走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君上你自己在这里忙着,我太开心了,我要去告诉竹琮这件事,不然他还要以为君上真的只待他自己不同呢,我得去挫挫他的锐气。” 龙十七边说边往外走,丝毫未察觉到身后九夜越来越浅的笑意与逐渐晦暗的眸子。 “十三月,你究竟是什么人?”九夜喃喃地道,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酝酿 当龙十七第二日被九夜带到魔界的书院时,龙十七才终于发现了自己果然对九夜误解至深啊。 她原以为他感情内敛,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内心善良又温暖。她以为他虽然常常以取笑她为乐,但实际上言出必行有原则。 直到此刻,龙十七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可笑,可笑之极! 难怪从前悯宸那样的人,都栽在他手里。 传闻五千年前,九夜重伤初醒,魔界的污浊阴冷不宜他养伤,天帝老头为了向六界表示自己的仁义和善,便立即派人接了九夜入九重天。 九夜与悯宸,一个是帝神之子,魔界少主,一个是天帝之子,天界少主。都是有头有脸有骨气的人,互相看不顺眼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言语上的互不相让,嘲笑讥讽实属平常,天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 但是自九夜入天宫之后,这天宫里的仙子们便个个像着了迷一般围着帝神之子,就连太子亲妹狄夏,表妹望舒都对九夜青眼有加。 如此便也算了,有一段时日,太子自小的玩伴战神辛戊,表哥羲和都与九夜交往甚密,九霄云殿之上,竟也出现了赞扬九夜之声。 如此,悯宸是万万容他不得了,便用计欲将九夜送到西天如来佛祖座下修行。 只不过向来受天界礼制束缚只是有那么些邪念的天界太子的手段,在从幼时起便在妖魔冥三界饱受熏陶的九夜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一日,悯宸特意从西天请来了文殊菩萨到悲敛宫讲法。 九夜入九重天三十年,从未踏入悲敛宫半步,如今悯宸却差人特意来请。九夜即使不想怀疑也着实为难啊。 彼时九夜正与羲和在帝神从前的无妄宫下棋,听完书童来意,就连羲和都不免一惊。 “悯宸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只有他对那些佛理嗤之以鼻,今日竟主动请了文殊菩萨前来讲法么?” 九夜勾起嘴角,“只怕讲法讲的是障眼法,心中还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坏主意。你输了。” 九夜一子落定,朝羲和微微一笑。 羲和放下手中的棋子,长叹一声,“又输了,唉。” “再来一局?”羲和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九夜。 九夜挥挥手,嘴角分不清是嘲笑还是讥讽,“不来了,太子相邀,岂能不去。” 羲和脸上的笑僵了僵,“悯宸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若真不想见他,你不去便是了。” 九夜却笑了笑,“不去又怎么知道他要做什么呢?” 早在那个时候,九夜便已是不弄清楚事情因果缘由不罢休的性子了。 羲和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罢,随你吧,量他也不会做出过分之事。” 羲和也算了解悯宸,不过他却没想到,当一个人心中满是嫉妒与怒火之时,他所作所为早已是全然不计后果了。 佛家忌杀生,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万物生之权利。 生灵皆平等,只可惜有些人不明白。 当日九夜到了悲敛宫,阖宫上下不见人影,只有西偏殿依稀传出些寥寥佛音。 九夜冷笑一声,大步进了悲敛宫。 悲敛池内,一汪清池被血染尽,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池内累累白骨,尚还残存些还未来得及被池水化尽的肉身,依稀还能辨认出是悯宸养了几百年的几只银狮。九夜缓缓勾出一抹笑来,心想,这样的景象可比血海差远了。 果不其然,九夜在悲敛池前刚刚站定,便听见远远的一声悯宸发出哀嚎。紧接着,九夜便看见随悯宸前来的众人正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他,紧随其后的还有今日悯宸特意从西天请来讲法的文殊菩萨。 “九夜,你魔性未除,大开杀戮,你如何对得起我父帝的仁慈,今日文殊菩萨尚在,你便这般无所顾忌了吗?” 悯宸此言一出,九夜便立即明白了他意欲何为,不由觉得可笑,为了逐他出天界,悯宸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就连自己养了几百年的宠物都能亲手杀了。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天帝。 九夜和气地笑了一笑,缓缓地开口道:“太子好眼力啊,我身上既无血迹,又无打斗留下的痕迹,太子怎么就一口认定是我杀了这几只银狮呢?” 悯宸猩红着双眼似乎要上前与九夜纠缠,被身边的书童紧紧拉住,他大声吼道:“这整个悲敛宫上下除了你都在偏殿听菩萨讲法,除了你还有谁能动手?除了你还有谁能轻松就能了结了他们性命。” “哦,太子居然是这样认定的。”九夜轻蔑地道。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悯宸冲九夜怒吼。 “没什么好说的。”九夜一派风轻云淡。 “阿弥陀佛,太子节哀,逝者已逝。”文殊菩萨突然上前目光低垂地站在九夜身前,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二人。 悲敛池前的闹剧随着文殊菩萨的调停暂时告一段落,可此事却无可避免地闹到了天帝跟前。 太子悯宸于大殿之上声泪俱下地将九夜控诉一番,其实九夜都没大听,只听到了悯宸最后一句话,“九夜浊心恶性,非佛祖不能净化,儿臣愿请父帝为了天界众生考虑,许九夜随文殊菩萨前去西天修行,也可保我天界太平。” 九夜自始至终不为自己辩驳,其实他觉得悯宸的提议不错,但若就如此走了,也未免显得他太好欺负。 于是九夜上前一步道:“要我去西天可以,但是太子刚失了爱宠,估计现下悲痛异常,不如与我同去西天冷静冷静,毕竟手刃银狮这种事,也不是旁人能做得出的,太子以为如何?” 九夜此话一出,悯宸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在胡说什么?你休想!” “太子急什么?我又没说你手刃银狮。”九夜淡淡地道。 天帝静静地盯着下首争吵不休的两个人,一时理不出头绪来。 九夜手刃悯宸的爱宠这件事,毫无缘由,虽然悯宸说是因为其中一头银狮不小心冲撞了九夜,但是无论怎么想,这件事都古怪得很。自己儿子的心性天帝再清楚不过了,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可是为何,九夜竟丝毫不为自己辩驳? “都住口!”天帝一声令下,两人都乖乖住了口。 此时文殊菩萨突然走上前,不卑不亢地道:“阿弥陀佛,众生皆虚妄,如梦如幻,应作如是观。二位少神何苦如此。” 九夜眼神一滞,皱眉看向菩萨。 “若二位少神今日皆往西天便能免去心中恶性,二位不妨随我一同前往。”文殊菩萨一番话说得极轻,九夜与悯宸却同时一怔。 文殊菩萨定是知晓今日实情的。 菩萨话尽于此,天帝多少也猜出一二,双眸凌厉地瞪向悯宸。 “悯宸你便与九夜一同前往西天修行,消除心中业障,百年后可回天界。” 此事便因文殊菩萨一句话如此轻易了结了。 只是九夜出大殿之时,当着天帝及文殊菩萨以及众神之面,突然出手扼住悯宸的咽喉,“听好了,若是我想杀人,你连见到他们尸身的机会都没有。” 众神皆惊呼。 走在前方的文殊菩萨顿了顿足,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想来悯宸那时的心情,只比此时的龙十七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此时龙十七不可置信地站在书院门口,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脑袋上方那块巨大牌匾上的“书院”两个字,终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这就是你昨日答应我的让我同竹琮一起学?” “是啊,你可还满意?”九夜面色如常,真诚地眨了眨眼道。 “呵呵呵,魔君以为呢?”龙十七咬牙切齿地道。 “怎么,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满意啊。” 九夜绝对是故意的,这厮绝对是故意找她不痛快的,龙十七心想。 “昨日你既然提出了要和竹琮一起学习课业,本君思来想去,觉得魔界的书院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觉得如何?” 龙十七暗自腹诽了九夜一番,生生咽下心中的不满,说来竟也是她的错,提要求时没说清楚,此番被九夜钻了空子,倒也算她活该。 只是想虽如此想,龙十七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起来,到底是她在九夜心中无关紧要,所以九夜此番才心不甘情不愿,连教她习武都不愿意。 龙十七心中怅然若失,浮起一股悲凉的酸意。 “为何不说话?”九夜又问。 龙十七从那股酸意中挣扎着爬起来,嘴硬道:“魔君想让我说什么?我觉得如何根本就不重要,魔君觉得好那才是好不是吗?” 九夜被她突如其来地呛声,一时间竟有些语塞。朝夕相处两个多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利爪的样子。 倒是新奇。 九夜故意冷着脸,语气不佳地道:“本君觉得甚好,从今日起你便待在这书院,本君重新再寻个侍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安心学习吧。” 龙十七没想到九夜竟真的要将自己从他身边赶走,一时间郁闷至极,眯着眼冷冷一笑,“那便恭送魔君了。今日一别,怕是有些时候见不到魔君了,魔君多保重,日日教导竹琮,可别累坏了身子才好。” 九夜听完,微微一挑眉,“放心,本君身体一向康健,倒是你,莫不要气坏了书院的夫子才好。” 龙十七一时没站稳晃了晃身子,凌厉地瞪了九夜一眼,便大踏步走进了书院。 九夜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轻叹了一口气。 九夜目送龙十七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进书院,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身。 须臾,一个黑衣大魔现身跪在九夜身前。 “属下参见君上。”那大魔恭恭敬敬地向九夜行礼。 “查得怎么样了?”九夜声音淡漠,与平日里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属下无能,妖界没有任何消息。只说,只说姑娘似乎是突然出现在妖王身边的,整个妖界之前从未有人见过。”大魔将头埋得更低了。 九夜的目光晦暗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岐婴呢?” “五日前现身钟鼎山,被战神与太阳神带人围剿,身受重伤,但侥幸逃脱,如今不知去向。” “钟鼎山是岐婴的老窝,他一定还会再回去的,派我们的人守住那里。另外,加强魔宫的守卫,岐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潜入魔界。” “属下遵命。” 那大魔领了命,转身欲向后走,九夜却突然出声。 “夜央。”九夜声音中似乎有些犹豫。 “君上还有什么吩咐?”夜央转身。 “派些人手护住书院,这里离魔宫偏远了些。” 夜央微微皱眉,不明白为何魔君突然会下此命令,但他抬眸却见九夜眼神犹疑,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便没再多问,转身去了。 九夜独自留在原地,看着浊气缭绕的书院,久久未能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冲动 龙十七与竹琮同呆在书院,有个解闷儿的,日子倒还算好过些。 书院中又大都是些年纪尚幼,资历尚浅的小魔,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也还算与天生令人头疼的龙十七脾气合得来。 总而言之,这书院的日子过得倒也还算有趣。只不过不能时常见到九夜罢了。 想起九夜那日如此轻易地就将她送进书院,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曾,龙十七就觉得心中烦闷。 这一别半月,也不知九夜可曾想过她没有。 龙十七趴在书桌上,一时思念至深,忘记了自己身处课堂,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十三月”,正在讲着课的夫子突然提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吓得龙十七顿时一个激灵,“你何故叹气啊?莫不是你觉得为师有哪里讲的不对?” 课上的同学都支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等着看龙十七的好戏。 龙十七心中暗暗叫苦,她是真的冤枉,她压根儿就没听夫子在上面讲的哪一课,又怎么会觉得他讲得不对? 只是这讲通史课的夫子古怪得很,他既是问了,若是答不出些什么,怕是免不了的一顿罚写。 龙十七使劲拽了拽身旁竹琮宽大的衣袖向他求救,竹琮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麻利地用手指了指夫子讲过的地方。 龙十七费力地向下瞄了一眼,见竹琮手指着的地方正是七百多年前鲛人族叛乱一事。 书上写,当年娆姬当机立断放出幽冥之风助南海平乱,实乃一大善举,称得上是还了五千年前和羽上神对魔君九夜的救命之恩。 龙十七没想到魔界的书中竟然还会讲到这一段往事,她愣了愣,双眸不自主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再抬眸时,却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她缓缓抬眸迎上众人看好戏的目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十三月觉得编写这书册的人,简直是六界最无知最浅薄最愚蠢至极之人。鲛人一族向来依附于南海,鲛人族长与南海龙王乃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少主与南海龙女乃是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兄妹,鲛人族突然叛乱摆明了另有隐情,南海尚未出手,前女君却越俎代庖,数万生灵因幽冥之风而死于非命,可原本他们都不用死的。若这也称得上善举,编书之人也实在太过谄媚昏庸了吧。” 龙十七一番话铿锵有力,压在心中数百年的怨气今日终于得以表达,“当年和羽上神耗尽神元救下九夜,可不是为了让前女君如此报恩的。当年上神救下九夜只不过是为了留下帝神血脉,与前女君与魔界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要报恩,也是九夜亲自来还当年欠下南海欠下南禺的恩情,什么时候轮到前女君来代替九夜了?” 龙十七话落,众人皆默。 他们都生于魔界,长于魔界,理所当然的认为魔君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如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词,细想来,竟也觉得对。 龙十七慷慨激昂地说了许多,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说完之后才发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她才终于发现此时的夫子正以一双饱含怒火的眼睛瞪着她,生气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竹琮这才小心地拉了拉龙十七宽大的衣袖,“我刚刚忘了提醒你了,编书之人,正是夫子他本人。” 龙十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此时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夫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夫子,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那个” “花妖十三月,一派胡言,扰乱课堂,罚抄写课本一百遍。”话落,恨不得将龙十七丢尽血海喂梼杌的夫子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根本不给龙十七辩解的余地。 “唉,夫子,夫子,你听我解释”龙十七看着夫子离去的背影,惆怅地拍了拍脑袋,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不一会儿,龙十七与竹琮的课桌前便围满了双眼真挚满含崇拜的小魔们。 “想不到嘛,你这个小花妖,胆量不小啊” “十三月,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你的小弟!” “十三月,你方才真的好帅啊!” 龙十七强打起精神“呵呵”干笑两声,她看着眼前堆笑的一群人头都要大了。 “一百遍啊一百遍,什么时候才能抄完啊” 好不容易上完一天的课,龙十七与竹琮两人走在回卧房的路上。 龙十七无精打采地顺手摘着路边的小花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竹琮走在她身边,皱着眉打量她,突然问道:“妖界与南海互不往来数千年,你是如何知道南海与鲛人族的旧事的?” 龙十七一怔,手里的小花一个没拿稳,就掉了下去,脸色不自然地僵了僵道:“自然是,自然是道听途说的啦。” 原本她隐了真身入魔界只是为了护自己周全,倒不是很介意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她在这魔界待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发现一件事,自己的身份万万不可暴露,如若不然,九夜定会第一时间将她送回南海,且他二人之间断再无可能。 说到底母亲当年终归是因九夜而死,他又如何能够将恩人之女置于危险的境地。 “道听途说?你在妖界,如何能听得这些事情?”竹琮满是怀疑地打量着她。 龙十七此刻头皮发麻,一时想不起来什么好的理由来打发竹琮这个一根筋,她硬装作自然道:“当然是我们妖王尊上了,我在他身边,能听说些什么也不奇怪吧。” 龙十七心虚地躲开竹琮的视线,生怕他听出什么来。 不过竹琮到底是竹琮,龙十七如此说分明是嘴硬,他却恍然大悟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龙十七既茫然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因为妖王与南禺那位和渊上神相交匪浅,而和渊上神的姐姐和羽上神又是南海的太子妃,是他告诉妖王这些事情,所以你才听妖王说起的,对不对?” 龙十七愣了,龙十七彻底愣了,从前她怎么没有发觉竹琮是如此透澈之人呢? “是了!就是这样!不然你说我这么一个小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龙十七拍手大笑,伸过手臂揽住竹琮的肩膀拍了拍,随即深深吐出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月亮都有错 龙十七走后没多久,她原本站定的地方便隐隐绰绰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来。 “果然如你所料,这小花妖来历不明,钟尹将她送入魔界,定有所图谋。”黑衣女子目光狠辣地盯着龙十七消失的方向道。 “属下近日在君上身边,亦发现君上待这花妖与旁人不同,如今君上将她与竹琮特意送进书院,倒像是有意要将她护起来似的。” 那女子目光一凌,转头对身边的人道:“白汲,你且去妖界细细查探一番,若钟尹最近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马上来禀告我。” “是,主子。”白汲颔首,立刻隐身而去。 这偌大的魔界,能让白汲唤一声“主子”的人,也只有娆姬一个了。 她目光晦暗地盯着前方,云雨似在眸中缓缓酝酿。龙十七回到卧房,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抄书,竹琮是个一根筋,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什么“夫子是罚你抄写,若我帮你,便不是罚你抄写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她当时恨不能把竹琮的脑袋拧下来,好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当时她碍于竹琮是对九夜极其重要之人,便只好忍住了。 “一百遍啊,夫子还不如要了我的命。”龙十七坐在窗前借着微黄的灯盏,艰难地将刚刚写好的第三遍扔到之前写好的两遍上。 “这夫子,古怪昏庸,谄媚无能,也不知九夜怎么想的,竟然放心将魔界的小娃娃们交到他手中,也不怕带坏了孩子。” 窗外时不时地有北风夹杂着凶兽的咆哮声传来,使人情不自禁竖起了汗毛。书院偏僻,临血海,当年圣女便是从血海降世,由此魔界之人便将血海奉为整个魔界最圣洁最滋养之地。 当年天地初分,日月初生,万物应运而生,魔界也不例外。无数大魔由血海之中幻化成形,纷纷跳入天地,魔界也因此而成形。 对于书院其他人而言,这里是最能使人精神抖擞,心旷神怡之地,可对于龙十七而言,这里分明就是一个能够无形之中要人性命的地方。 龙十七抄书抄到深夜,双手无力,呼吸亦不畅,于是暴躁地将书往地下一摔。 “不管了,不抄了,大不了就被夫子赶出书院,正好有理由去找九夜,不管了不管了。”龙十七整个人自暴自弃地趴在桌子上。 话虽如此说,过了片刻,龙十七还是老老实实地捡起了地上的书册,认命般地又开始动笔写起来。 “若是在南海,我才不管这么多,抄书?怎么可能。唉,我果真是寄人篱下啊。” 龙十七越抄越气愤。 “笑话,说什么鲛人族叛乱,他们有没有叛乱你们魔界要比我南海还清楚么?” “一群脑袋发昏的混蛋!” 龙十七越抄越伤感,越抄越生气,嘴里不由自主地发起牢骚。 她抬起头向窗外看,不由得想起从前在南海的时光。 那时候她与秋来是南海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带着红鲤鱼绫翊和一众的虾兵蟹将常常在南海横行霸道,无人能敌。 就是东海她那位纨绔出了名的三叔,在她面前都不敢多说什么。 那时候她爷爷不许她出南海,秋来便偷偷带着她去人间玩乐。 俗世烟火,红尘尽欢,他是翩翩俊公子,她是顽劣俏佳人。 有一次,两人误闯烟花风尘地,正遇上不知哪里来的遮面乔装一仙家正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妖邪打斗,众人慌乱皆四处逃散,只有他们呆呆地立于原地。 许是他们被人识破真身,那黑衣妖邪不敌仙家,竟顺手就抓了他们两个做人质。 那时候她不过一千岁,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反倒是秋来,冷静镇定不像一个孩子。 “喂,怪物,小爷我乃是南海鲛人族少主,那个丫头,不过是只鱼精,你放了她,劫了小爷,对面那个大神仙不敢将你怎么样的。喂,怪物?你听没听到小爷说话?” 虽然在那场打斗中,秋来的话只不过被人当成个笑话听了,龙十七心里还是因为秋来那番话而偷偷感动了许久的。 那大神仙也果然没叫他们失望,一番激烈的纠缠之后,那妖邪慌张逃遁,大神仙亲自将二人送回了南海。 回了南海之后,龙十七本来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秋来却咬死了是自己引诱龙十七去人间的,最后秋来免不得挨了族长一顿鞭子。倒是龙十七,却因为秋来的义气而逃过一劫。 她去看秋来的时候,那个后来被人称作“叛徒”的鲛人,明明痛到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尽力地冲她笑。 “十七,你没事吧?” 他挨了打,反而问她有没有事。 那句话,龙十七默默记了许多年。 七百多年前当她找到理智全失面容全毁的秋来之时,她的一颗心几乎要从自己身体里跳出来了,当年南海混乱,她只能将人藏于地宫。 可每次她想起秋来被幽冥之风所伤的样子,她都恨不得杀了娆姬替秋来报仇。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也不能做了。 是她欠秋来的。 所以她不愿听到任何关于当年之事,更不愿听到六界任何人对于鲛人一族的任何指责,他们什么都不明白,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正义地胡乱定论。龙十七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就越不想露出自己难过,她努力睁大了眼睛,透过氤氲的水汽,看着窗外那一轮低低的弯月。 “这么低的月亮一点都不好看,不如在南海高高远远地挂着,那才叫美。” 龙十七终于没止住眼泪,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同时响起她低低的声音。 “若是秋来还在我身边,该多好啊。” 若是秋来还在,该多好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魔界旧事 “十三月,十三月。” 龙十七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唤她的名字,她匆匆擦去脸上的泪痕,敛去情绪,慌张向窗外看去。 只见与她一同上课的魔界虞城城主的小儿子辕风此刻正巴巴地站在窗外。 “辕风?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里?你随意闯入女子的庭院,夫子知道了,可是要挨罚的。” 辕风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我是偷偷过来的,我怕你一个人抄不完,所以想着过来帮帮你。” 龙十七不知道辕风是怎么了,只好道:“谢谢你,只不过我已经要抄完了,你去休息吧。” 龙十七用一只手按着自己辛苦抄出来的三遍书册脸不红心不跳道。 辕风听罢,想了想道:“那正好,你随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龙十七皱眉,“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说来龙十七却也不是觉得辕风别有用心,她只是认真地觉得深更半夜偷偷溜出去不太靠谱,若是被夫子知晓,恐怕她真的要抄书抄到下一次天魔大战了。 “是个好地方,我白日里看你总是呼吸不大通畅,想来是魔界空气污浊,你受不住,所以想着带你去无妄海取些枯沁的叶子来,好叫你制成些丹药来,你便不用每日受那血海浊气了。” 枯沁,静心通气之草药,服用之可免受污浊。 龙十七一怔,心中蓦然暖了一暖,就连竹琮都没注意到她每日都呼吸不畅,没想到辕风总共同她待了没几天,便晓得她受不住血海浊气。 “不过,无妄海中一草一木都摘不得,我们去了也只是白白跑一趟。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龙十七摇了摇头,有些残忍地对着满怀期翼的辕风道。 “没关系,我幼时常在无妄海与海中那些妖兽玩耍,同它们很亲近,若叫它们帮忙摘下,也算不得我们坏了规矩,你觉得呢?” 龙十七实在不愿意同辕风深夜潜入无妄海,但却也真的受不住血海浊气,若再这样下去,龙十七恐怕不出半月便要真身毕露了。 于是她咬咬牙,一点头,“走。” 一路上,辕风都克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叽叽喳喳同龙十七说个不停,经过竹琮的院子时,龙十七更是格外小心,竹琮向来半夜被九夜叫过去练武,若是恰好碰见他回来,依着竹琮那个不知变通的性子,恐怕这枯沁是此生都取不到了。 “嘘,你小点声。”龙十七小心翼翼地走在辕风前面,鬼鬼祟祟地猫着腰,生怕被人发现。 偏偏辕风是一个不知害怕的主儿,堂堂正正地跟在龙十七身后,丝毫没有要做错事的自觉。 “十三月,你莫怕,在魔界,除了魔君,没有人能将我怎么样的。有我在,没有人敢将你怎么样的。” 龙十七往前方一瞄,还没来得及感动,便看见隐隐绰绰两道人影,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九夜带着竹琮正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辕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龙十七一手捂住了嘴巴,一手拉着往身后的草丛中躲。 “别说话!”龙十七小声警告他。 辕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拿下了龙十七的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而暗自欣喜。 “怎么了?”他小声问道。 “九夜来了。”龙十七一双如水双眸紧紧地盯着前方一道身影。 “这么远,你如何知道是魔君的?”辕风远远地看了一眼,诧异地问道。 龙十七惊觉自己无意中露了些什么,慌张地掩饰过,干笑两声,“我猜的。” 那样远的距离又如何,无论多远的距离对她来说都不过咫尺罢了。只不过那咫尺,她却始终跨不过。 人影越走越近,龙十七的心便越来越慌乱,她不敢多言,只对辕风小声道:“别说话,他们来了。” “我每日教你习武的事,你可小心不要让十三月知晓。”九夜走到龙十七与辕风藏身的那片草丛前,突然顿步对竹琮道。 “可,可,她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竹琮疑惑又害怕地道。 “是吗”,九夜的眼神似乎向龙十七的方向飘了飘,“既然她已经知晓了,便算了吧。你替我向十三月带句话。” “君上要带什么话给那小妖?” “你告诉她,我将她送到书院,本意是来同你做个伴,万不是叫她同夫子置气的,更不是叫她同学院其他学子厮混不学好的。”九夜似乎话有所指。 躲在草丛中的龙十七心下一惊,以为九夜发现了他们,刚想跳出来,便听他又道:“行了,我走了。” 九夜说完,便转身离去,龙十七与辕风同时松了一口气。 “恭送君上。” 竹琮挠了挠脑袋,实在搞不懂九夜今天唱得是哪出。 “方才还说要去看看那小妖的。”竹琮小声嘟囔着,只不过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龙十七已经带着辕风逃命一般地跑出了书院。 一路狂奔。 终于到了无妄海,只不过他们来得不凑巧,湖中生灵此时都已沉浸在深深的沉梦之中,两个人不好打扰,便坐在湖边等着破晓之时再请它们相助。 两个人就着月色坐在了无妄海边,又大又弯的月亮仿佛就在手边似的,冷清的月光将整个魔界映得比白日柔和了些。 “你方才说,在这魔界除了九夜,没有人敢将你怎么样吗?娆姬也不敢吗?”龙十七百无聊赖,琢磨着九夜的话心中不是滋味,便同身侧的辕风没话找话道。 “大祭司?她也不敢。”辕风得意地摇了摇头。 “为何?她原本就是魔界女君,如今只不过将位子让给了九夜而已,既然你害怕九夜,那你为何不怕她呢?”龙十七不解地问。 “大祭司当年只不过是圣女身边的婢女罢了,若不是当年圣女身归混沌,少主年幼,这魔界主君的位子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的。”提起娆姬,辕风的口气便不自觉变得轻蔑,仿佛在提起一个不齿之人一般。 “哦?” “当年娆姬不过是因为在圣女身边侍奉几千年,身上染了些圣女的气息,饕餮,梼杌它们因为追忆圣女,便硬是将娆姬送到了主君之位上,但其实魔界诸城皆不服她,如今少主重回魔界,自然是该由少主掌权,根本不是大祭司让位。少主不过是拿回了他本来的东西而已。” 龙十七静静听着,心中微微酸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吗,这天地之中我最敬佩之人,第一是我父王,第二是君上,第三便是你十三月了。”辕风对着诺大的月亮,笑得天真腼腆。 “我?”龙十七诧异又好笑。 “对啊,你一个花妖,却做了当年君上才敢做的事,所以我敬佩你。” “我做了什么使你这般?”龙十七疑惑又好笑地问道。 “今日你在课堂所做之事,便是一件真真正正勇敢的事,与当年君上在西天所做之事本质上并无两样。只不过是你被罚抄百遍,君上他被罚跪菩提树前一百年而已。” “九夜在西天被罚跪百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恶神岐婴 龙十七惊诧地问。 这一段旧事她着实不知晓,她微微皱着眉,如何都想不通九夜究竟会因何而被佛祖罚跪。 辕风得意地冲龙十七笑了笑,“你不要告诉旁人,这件事我也是几百年前偷偷听大祭司讲给我父王听的。” “我不说。”龙十七点点头,等着听辕风继续说下去。 “你可知恶神岐婴?”辕风突然面色微微凝重。 龙十七却一怔,岐婴?这个名字倒是耳熟,是了,之前她人尚在古卷阁的时候,曾偷听过九夜的墙角,曾听他与辛戊神提起过这个名字。 “听说过。” “那你可知这恶神岐婴是何许人也?” 龙十七委实不知,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岐婴原本乃是佛祖座前一串佛珠,受尽众生香火的一串佛珠。” “既然岐婴是佛祖座前一串佛珠,那他又为何被称为恶神呢?”龙十七不解地问。 “自然是有缘由的,当年岐婴开蒙,有了神识,而所识却尽是凡人恶念,而又法力无边,当年他神不知鬼不觉叛离西天,遁于六界之内,这六界之中竟无能感知他之人,一时间,六界生灵涂炭,尤其是人界,山河尽毁,五行错乱,连天界众神都拿他无辙。” “后来呢?”龙十七问。 “后来,便是辛戊神的降世了。” “辛戊神?恶神与辛戊神有什么关系?”龙十七皱眉,越来越觉得这些年她在南海委实有些闭目塞听了。 “你不知道吗?辛戊神就是从恶神体内分离出的一缕善念啊。”辕风吃惊地看向龙十七。 “战神辛戊?是恶神体内分离出的一缕善念?”这下龙十七彻底不淡定了。 “是啊,当年岐婴藏于冥界与魔界交界处的三生池内,正是因为辛戊神冲破岐婴的禁锢,强行离体而出分走了岐婴一半的神力,才被冥王北颐发现,联合辛戊神,太阳神羲和与恰好路过的和渊上神,才勉强将岐婴封印在了冥界三生池内。而辛戊神也因此被天帝封为战神,效忠天界。” 龙十七心中微微吃惊,没想到这段听起来惨烈的旧事中竟然还有她那位整天没个正形的小舅舅。 “如此说来,辛戊神的出世倒是与圣女有些相似。”龙十七想了想,轻声道。 辕风却反应激烈地摇了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旁人岂能与圣女相提并论。” 龙十七哑然失笑,竟然忘记了圣女在魔界众人心中的地位。 “可是岐婴与九夜受罚有什么关系呢?”龙十七问道。 “你且听我慢慢说来。”辕风神秘地笑了一下道。 五千多年前,九夜与悯宸一同前往西天,在佛祖座下修行。 沐浴焚香,终日诵经。 一日,月从东方起,鹤从来处归。 人界动荡,四时错逆,日月倒行,众生颠沛。 大雄宝殿之上,诵经声绵延不绝,万里之外,三生池内,岐婴破阵,重回天地。 天界太子悯宸,欲趁机重回天界,请命入俗世,以明魂盏,灭岐婴元神。 满天神佛,无一不允。唯莲座之上的佛祖,始终嘴角含笑,闭目诵经。 正当满座神佛小声议论之时,九夜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迅速在佛堂之内炸开。 “我不同意。”九夜立于大殿中央,在请愿的悯宸身边淡淡地道。 悯宸转头怒视九夜,小声讥讽道:“你以为你一个人不同意又能改变什么吗?” “该做的还是要做啊。”九夜毫不在意地轻松道。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究竟这势,是在我这边,还是在你那边。”悯宸冷笑。 “佛家慈悲。”九夜淡淡地回以一笑,似是从未将悯宸放进眼中一般。 无人知晓,那时的九夜是虔心在佛祖座下修行,以慈悲怜悯之心渡众生万物。 身在莲座,高高在上的佛祖似是听到了九夜的诚心,竟缓缓睁开了数百年未曾睁开的眼睛,俯视着下首的九夜,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九夜心中划过一丝暖意,于是接着道:“我佛慈悲,今日冥界一战,定会殃及无辜,为祸众生。世人万恶尚可渡化,况岐婴原本就是佛祖座前佛珠,不过一念入恶,不如留岐婴一命,教他于佛祖座前忏悔千年,免去心中妄念,是为善。” 高高在上的佛祖微微俯身,似有万钧之力压向九夜,有那么一瞬间,九夜甚至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佛祖的凝视,此身险些散于天地。当佛祖看向他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在佛祖面前竟如赤裸着一般,无所遁形。 九夜心中一凉,便晓得,多说无用。 悯宸在他身边轻蔑一笑,丝毫不加遮掩嘲笑道:“只怕你根本不知何为该做,何为不该做。” “那也要做了才知道啊。”九夜微微一笑。 他心中悲凉,他万念俱灰,他所信奉的,一瞬间坍塌不再。 “你明知若岐婴身灭,辛戊亦会消散天地间,你果真狠心如此吗?”九夜轻声道。 只是,无人应他。 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佛,眼中所见,不是他所见。 当夜,悯宸便带着明魂盏及三万天兵于冥界围捕岐婴。 三生池内,无尽的白莲枯萎,长明灯灭,奈何桥断,无数冤魂凄厉长鸣。 北颐守在冥界入口,只身挡住了带兵前来的悯宸。 “太子决心要如此么?”北颐眼中尽是悲凉之意。 “北颐,我知晓你心属狄夏,若今日你肯助我,来日我回了天界,定全力助你抱得美人归。” 北颐冷冷一笑,讥讽道:“北颐确实爱慕公主,但却不屑于以好友之命作为交换。不如太子,不择手段。” 悯宸面色微红,眼神飘忽,满含怒意地瞪着面色冷漠的北颐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胆!冥界依附于天界,冥王就是以如此语气同本太子说话的吗?” “太子若心意已决,北颐理所应当听命,只是恕北颐无用,不敌岐婴,便不参战了。北颐在此,由衷祝愿太子殿下早日重回天界。” 北颐口中的讥讽之意,不仅悯宸,就连悯宸身后的三万天兵天将亦听得清清楚楚。 悯宸被人戳了痛处,虽然气得直想跳脚,却终是忍了下下来,咬牙切齿地道:“那就多谢冥王了,今日冥王之言,本太子定铭记于心。” 北颐丝毫不为所动,轻蔑一笑,“那就祝太子得偿所愿了。” 北颐虽然身为冥界之主,但到底冥界势微,依附天界,天界太子陈兵冥界,他既不能同魔界一般率兵与天界开战,亦不能明目张胆地与悯宸作对。他唯一能为好友所做之事,只能是冷眼旁观,暗中出手。 紧随悯宸潜入冥界的九夜自然明白这一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秘辛 九夜都明白的道理,悯宸自然更加明白。 他根本不将北颐放在眼里,在天界利益面前,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悯宸有恃无恐,带人明目张胆地将岐婴围困在三生池旁,丝毫不在意打草惊蛇。 九夜亦早已等候在三生池旁多时。 他想亲眼看看,面对那张和辛戊一模一样的脸,悯宸究竟是如何下得去手的。 三生池一时间暗波涌动,幽冥之风发出凄厉的呼啸,无数冤魂泣血哀鸣。守在三生池旁的天兵,无一不汗毛倒立。 悯宸手持明魂盏,冷笑着望着久久不能平静的三生池。 “岐婴,我若是你,此刻便会出来主动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死得体面些。” 暗处的九夜听罢,嘲讽地勾起了唇角,六界之内,谁人不知天界太子不如其妹骁勇善战,更不如其妹明理通达,偏偏天后溺爱,硬是将这庸才送上了储君之位。 看来这位天界太子是委实不知岐婴行事何其狠毒,他此刻激怒了岐婴,纵使当年辛戊分走了岐婴一半的神力,只怕这位天界太子和他的三万天兵也不够岐婴打着玩的。 悯宸不怕岐婴,不过是仗着自己手中的明魂盏罢了。 果不其然,岐婴闻言,突然发力,三生池轰然炸开,岐婴在众人猝不及防之时破水而出。 一阵强烈的掌风顿时横扫千军,悯宸一个不稳,有些狼狈地踉跄着退后几步。 躲在暗处的九夜不由对岐婴生出些视为对手的欣赏来。 “我当是谁,怎么,天界无人了么?竟派你这么个怂包来?”岐婴环视四周,见管事之人竟只有悯宸一个,不由嗤笑道。 “大胆岐婴,你强行破了封印,竟还敢口出狂言,今日,本太子便要你灰飞烟灭。”悯宸的恼羞成怒,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不精彩。 岐婴轻蔑一笑,“就凭你?看来果真天界无人了。也罢,看样子辛戊如今是对天界无用了啊。说来,天界还不知吧,今日这封印,可不是本神自己破了的,倒要多谢辛戊神。若不是他为了一个人间女子,强行逆了这三生池水,我也不可能破了这封印。” “无耻恶徒,胡言乱语,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九夜躲在暗处不由讥讽一笑,悯宸不愧是天帝一手带出来的好儿子,废话可是真多,不仅如此,还抓不住旁人话中的要紧之处。 这辛戊神,竟和人间女子有了牵扯,逆天改命,亏他做得出来。 突然,九夜眼睛一凛,见悯宸伸出右手欲祭出掌间的明魂盏,心下一惊,便欲冲出去阻拦。 谁曾想,九夜尚未动,便被一只手按下。 “冥王?”九夜皱眉看向来人。 “少神莫急,悯宸与岐婴尚能打上几个回合。”北颐示意九夜伏低身子,二人此刻正躲在隐蔽的草丛中。 “你有法子?”九夜问。 北颐却实诚,“没有。” 九夜无语,转过头密切注视着悯宸与岐婴的动静。悯宸果然祭出了明魂盏,只见岐婴脸色微微一变,应对起来有些吃力。 “我只问少神一句话,少神可想好了?若今日岐婴不死,来日恐有大难。”北颐慎重地对九夜道。 九夜几乎想也没想,“来日的事来日烦恼也来得及,且岐婴能封印一次,必能封印第二次,大可不必叫他死了,白白搭上辛戊一条性命。” 北颐有一瞬间的动容,“我从前听闻,少神淡漠疏离,决绝冷漠,今日一见,便知所言不真。北颐替辛戊,谢过少神。” 九夜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淡淡道:“多年前,他曾前往血海,祭奠过我母亲。” 这种久远之事,或许辛戊自己都记不大清了,但九夜却清清楚楚地记得,并且将之放进了心里。 北颐动容归动容,却还是狠下心道:“少神可否想过,若是封印不成又当如何?” “怎会?”九夜下意识地反驳,但口气中终是多了一丝不确定。 北颐与九夜四目相对,终于点了点头,“这原本是件不能与外人道的秘辛,但是今日,少神却是非知道不可了。” 北颐顿了顿,平复了心情,终于开口道:“当年封印岐婴,乃是和渊上神偶然途经,出手相助。凤凰有七魂八魄,最后一魄便藏于凤凰玲珑心内,以作涅槃之用。当年,便是和渊上神生祭了元神,岐婴才终于得以封印。可是如今,和渊上神涅槃不过千年,和羽上神身死,其女年幼,又是四海心头肉,如今,要封印岐婴,恐怕有心无力啊。” 九夜闻言,默然不语,传闻和渊不羁,云游天外,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他沉默片刻,望着岐婴与悯宸纠缠的身影,看岐婴受明魂盏控制,渐渐不敌悯宸,终于,淡淡地开口道:“若来日岐婴祸乱苍生,便以我的元神为祭。但今日,我要辛戊活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九夜话落,便立即跃身而出,北颐大惊,紧随其后。 二人落定在岐婴身前,替他挡住了一些明魂盏中的佛光。被挡住的岐婴松了一口气,瞬间便明了二人的用意。 “辛戊倒是命好,还有两个愿意为他挡刀子的朋友。”岐婴半玩笑半嘲讽地道。只不过那句嘲讽,终是没藏得住心酸之意。 悯宸见二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胆九夜,我奉佛祖之命前来,你敢拦我?” 九夜缓缓在掌间幻化出一把万年玄铁剑,那是他父亲当年为和羽上神打造断念剑之时顺手为他制成的宝剑。 九夜面色不改,从容不迫,双眸凌厉地望着悯宸及他身后的天兵,却是对身后的岐婴道:“想活命的话,就赶快走。若你逃出后为祸世间,今日我能留你一命,随时也能要了你的命。” 岐婴在九夜身后喘着粗气,不能自控地大笑起来,“好一个帝神之子,口气倒是不小。” “还不快滚?”北颐出声怒吼道。 岐婴识相,朝着怒不可遏的悯宸抱歉地笑了笑道:“真是不巧,太子殿下,有人不想让我死。那本神先走一步了。” “追,给我追!”悯宸满腔怒火,大声吼道。 三万天兵,顷刻之间腾云而去。悯宸也想追上去,却被九夜北颐二人双双拦下。 “还不快给本太子让开!北颐,你想造反吗?” 北颐不言,眼神冰冷地盯着眼前的悯宸。 “你走可以,明魂盏留下。”九夜放下手中的宝剑,淡淡地道。 悯宸冷笑,狠狠地瞪着九夜,“九夜,你休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辛戊,你只不过是想在佛祖面前压我一头不是吗?九夜,别装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不过是个下贱的魔物罢了,别人唤你一声少神,你便真当自己是所谓少神吗?” 悯宸口不择言,北颐冷眼看着此时早已被愤怒与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悯宸,哀其荒唐。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九夜,只见九夜神色如常,似是听不见悯宸说了些什么一样。 他哪里是听不见,他不过是听得够多而已,早就已经麻木了。于是他淡淡地开口道:“说完了?说完了就将明魂盏交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该做的都做了 “你休想!”悯宸失去理智一般向九夜扑来。 九夜轻松躲开,不急不缓地避开了悯宸所有攻击。反倒是悯宸,受不住九夜的攻势节节败退。但他偏偏不服输,嘶吼着又要迎上前去。 此时的北颐对悯宸实在失望至极,不愿见他如此疯魔,便出手阻隔了悯宸的对九夜攻击。 “够了!”北颐按住悯宸的肩膀对他厉声喝道。 悯宸不可思议地瞪着北颐,“难道你想杀了我不成?” 九夜收住攻势,冷笑道:“冥王怎么敢杀了你,你是天界太子,无上至尊,是未来要掌控天下生死之人,谁能有这个胆量杀了你?” 悯宸冷哼一声,“九夜,即便你敢杀了我,可你敢毁了这明魂盏么?这可是佛门圣物,我告诉你,只要这明魂盏还在我手中,终有一日,我定会杀了岐婴,以还今日之辱。” “是吗?”九夜淡淡地反问,不过霎那,利剑出手,带着冰冷而又锋利的光芒,直直向悯宸手中的明魂盏飞去。 悯宸大惊,一时间乱了方寸,躲无可躲,只能瞪大了眼睛盯着朝自己而来的利剑。 霎时间,漫天佛光刺眼,将整个冥界映得明亮如九天,不过只消片刻,而又渐渐散去,宝剑归主,明魂盏破。 三生池寂。 从此,天地间再无可灭岐婴之物。 两天后。 九夜重回西天,因毁佛门圣物,于菩提树前罚跪百年。 百年孤寂,昼不可休,夜不可眠。 九夜熬着岁月,熬着心中执念。 百年岁月,于旁人来说,转瞬即逝。于九夜而言,却是漫长久远。 他用了一百年的时光,在菩提树前打坐,若是时光重新回到一百年前,他又会是如何抉择。 一百年后,结界退散,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引出这执念之人。 “你来了。”九夜闻声辨人,勾起唇角轻声道。 “多谢。”那人立于跪着的九夜身后,略显沉重地开口道。若九夜转身,便能看到他泛着猩红的眼眶。 但是九夜没有,他仍以不变之姿跪于树前,一如从前一百年。 该做的他都做了,没有想通的事情他还要继续想。 “辛戊神不必挂怀,那凡人女子如何?”九夜轻声问。 “转世入了轮回,是最后一世了。”辛戊垂眸,释然一笑。 “逆了三生池水,放出岐婴,为一人便要舍弃苍生,辛戊神觉得值得吗?” “少神觉得值得吗?为了我一条命,便将六界置于危难。”辛戊反问。 九夜微微一笑,“我还不知道。” “凡人命数,自有天定,辛戊神果真能放下她么?”九夜又问。 “放不下又如何?她在人间最后一世了,这一世过,便有鹤使带她升天,来日天界再见,前尘往事她便早已忘尽了。”辛戊苦涩一笑。 凡尘三世,前世,今生,来世。三生圆满,白莲花开,恶者堕入阿鼻,善者乘鹤,魂归九天。 “总归人还在。”九夜微微一笑,安慰着辛戊道。 辛戊点点头,抬眸望着眼前的菩提,世界归于沉寂。二人各有所思,各有所想,回首之时,经年已远。 九夜望着眼前守了一百年的菩提,心中顿时清明。 又轻声念了一句,“总归人还在。” 他想了一百年,等了一百年,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若一百年前重新来过,他仍旧会救下辛戊,只要人还在,便都是值得的。 该做的他都做了,命运如何待他,根本不重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赏月 而在辕风的故事里,事情是这样的。 “当年岐婴冲破三生池的封印,悯宸立功心切,于是请命带着明魂盏前往冥界将岐婴彻底消灭。魔君心善,顾念着岐婴与辛戊神同宗同源,若岐婴被灭,辛戊神自然也要跟着消散于天地间。于是我们魔君就与天界那位草包太子在大雄宝殿上吵了起来,大约是没吵过,最后天界那草包太子还是带着佛门圣物明魂盏去了冥界。” 龙十七听着,有些质疑地皱了皱眉头,“怎么会?别的且不论,吵架,九夜还能输么?” 辕风被龙十七质疑,面色微红,不自然地咳了咳,“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想,想,想,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龙十七马上讨好似的笑了笑,示意辕风接着讲下去。 “后来当然是魔君追着草包太子到了冥界,不过幸好魔君在三生池旁遇到了同样是为了辛戊神前来的冥王北颐。” “可是,既然都是为了辛戊神,那辛戊神为什么不来呢?总不能是彼时他尚不知晓岐婴已经破了封印吧。” “这个,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似乎是因为当时辛戊神不知为什么受了重伤,在九重天昏迷不醒。传闻望舒神女和狄夏神女照顾了辛戊神足足五十年,辛戊神才醒了的。”最后一句,辕风凑到龙十七耳边神秘兮兮地道。 龙十七偏头,疑惑地道:“辛戊神究竟为何昏迷不醒五十年呢?” “此等天界秘辛,我如何知晓?不过,你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听了?” “你讲,你讲。”龙十七赔笑道。 “魔君与冥王在三生池畔同天界太子与他带领的三万天兵殊死搏斗,才救下了当时被佛光普照的奄奄一息的岐婴,但是魔君在打斗中不慎失手,打碎了明魂盏,所以才会被佛祖在菩提树前罚跪百年的。”辕风惋惜地道,为九夜所受处罚感到不平。 龙十七却皱眉道:“九夜如此轻易放走了岐婴,还打碎了明魂盏,就不怕来日岐婴为害六界?到时候束手无策,如何是好?” 辕风有些生气了,“你不称赞魔君救了辛戊神一命,却要指责他放走岐婴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她忽然想起她偷听那天辛戊神与九夜谈起岐婴时的语气,心下更加惴惴不安起来。 “有什么可担心的?当年冥王与和渊上神他们能封印岐婴一次,君上就能再封印他一次。我说十三月,咱们就不要在这里胡思乱想了吧。” “也对,他可是九夜。”龙十七听辕风这么说,虽然仍有些心慌,但是想到九夜,却还是渐渐放下心来。 龙十七以为自己知晓了从前原委,却不知往事辕风也不过只知小半。 他们与世人无异,只知九夜为救辛戊神而毁明魂盏,被罚跪百年,却不知当年和渊以元神封印岐婴,更不知九夜以自己的元神立誓,若有朝一日岐婴为祸,九夜必定自毁元神以灭岐婴。 龙十七同辕风一样,盲目地以为天地太平,盲目地以为只要九夜在,便万事大吉。 毕竟幻象中的人,都是一样的无知浅薄。 龙十七望着眼前的明月,朦胧的月光像是给天地蒙上了一层薄纱一般,美得虚幻。她想着九夜那些往事,心中的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许是从那时开始,九夜就已走出了那片菩提,就已背对这天地了吧。 良久,龙十七方找回些心绪。 “你说这湖中的妖兽们要何时才能醒来啊?我怕回去的时候竹琮发现我不在又要在九夜面前说我顽劣。”龙十七看着仍然寂静的湖面,有些泄气地问道。 龙十七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身旁辕风的回答。 “辕风?睡着了?”龙十七偏过头,却看到辕风已经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她诧异地抬眸,眼神却一点一点变得明亮,她僵着脖子,连眨了几下眼睛,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弱弱地开口。 “这么巧啊,魔君也来这里赏月吗?” 突然出现的九夜令龙十七一下便失了心智,大半月不见,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她上看下看,想从九夜身上发现什么不同来。可是她上看下看,却将自己看红了眼眶,鼻头一酸,就有眼泪要夺眶而出。 她猛地别过头,妄想遮掩自己的情绪。 九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微微勾唇,将瘫倒的辕风往一旁踹了踹,坦然地在龙十七身旁坐下。 “你倒是悠闲,跑出来赏月,夫子罚抄的经书抄完了?”九夜浅笑道。 此时龙十七早已敛好了情绪,故意不看他,嘴硬道:“早就抄完了,不劳您老人家挂心。”龙十七心中暗骂竹琮这个小人,居然这么快就将这件事传到了九夜耳朵里。 “是吗”,九夜反问,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许是我看错了,方才我去你房间里,好像只看到三本你抄好的经书。” 龙十七心中上一秒还在生着气,顷刻间怒气便烟消云散了,软糯糯地转过头,“你特意去找我了吗?” 九夜还以为她要生气质问自己为何随意进她的房间,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心中某一处似乎蓦然柔软起来,如墨的眼眸中含着灿若星辰的笑意,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听竹琮说你被夫子罚抄百遍经书,便特意来瞧瞧你,谁知道你不在,我还以为你是一时想不开,便急忙出来寻你。没成想,你却陪着辕风在这里悠闲地赏月,若早知如此,我何苦深夜跑来无妄海。” 听九夜如此说,龙十七竟莫名其妙地愧疚起来,便也忘了这大半月不见九夜的事了,“我此番并不是,并不是陪着辕风来赏月的,那是因为” 龙十七脑子一热,险些就要告诉九夜她是来偷枯沁的,也幸亏她定力强,没有被九夜的美色所迷惑,尚残存些理智,及时住了口。 “因为什么?”九夜问她。 龙十七转了转眼珠,弱弱地道:“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先保证不会处置我与辕风啊?” 九夜略想了想,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只问她,“你同辕风,最近走得很近么?” 龙十七不知道九夜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道:“还好吧,都是夫子的学生,平时也能偶尔说上几句话,像今日这样单独见面,还是头一次。” 九夜听完,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那你说吧,今日为何来此?” “你保证不会处置我与辕风?”龙十七试探性地问道。 “我保证。”九夜挑眉,淡淡地道。 龙十七松了一口气,于是壮着胆子道:“我与辕风今日前来,是想偷几株枯沁的。” 九夜听完,皱眉问:“你们要枯沁做什么?” 龙十七连连摆手,“不是辕风要,是我要。他说他与湖中的妖兽们相熟,可以帮我们摘上几株,这样我们就算不得偷了。可我们方才到这里的时候,那些妖兽就已经睡下了,到现在也没醒。”龙十七越说越没心虚。 九夜看着她,微微皱眉,又问:“你要那枯沁做什么?” 龙十七眼神躲闪,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原身是朵花,花嘛,自然受不住魔界污浊的空气,所以,所以才想要枯沁的。” 九夜的眉皱得更深了,“魔界多的是花魔,怎么不见她们也像你这般?” “你也说了她们是花魔,我是从妖界来的,我是一个花妖,受不住魔界污浊,很不寻常吗?”龙十七干脆嘴硬道。 九夜心中对她的疑惑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倒是也不介意再多一个,笑了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龙十七却怔住了,这魔君,竟然这么好打发的吗? 龙十七还没缓过神儿来,便又听九夜道:“不过,你若是想要,找我便是。深夜同一个男子待在这里,成何体统?” 龙十七闻言,猝不及防地感动起九夜的体贴来,险些热泪盈眶,“君上此言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九夜挑眉反问。 龙十七险些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却被九夜一句话生生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不过我只说你可以来找我,却没说我会给你。” 于是方才龙十七心中的感动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就知道。”她扁扁嘴。 九夜含笑望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失落,也没什么心情再逗她了,便道:“不如,作为交换,你告诉我钟尹派你来魔界究竟是想做什么,我便将枯沁给你,如何?” 龙十七扫了他一眼,赌气不看他道:“哼,我告诉你吧,钟尹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勾引你,让你爱上我,然后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到时候钟尹便派兵攻打魔界,到时候他老人家统一妖魔两界,怎么样?害怕了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今夜月色真美 九夜看着龙十七认认真真胡说八道的样子,竟然意外觉得这小妖好生有趣,于是他敛去神色,语气平淡而实则充满威胁意味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那枯沁了。” 龙十七最受不得别人拿她要紧的东西威胁,顿时泄气,道:“可是钟尹的确没安什么坏心啊。” 龙十七实在想不明白九夜为什么就是偏要固执地以为钟尹有心要害他。这整件事情,说起来最无辜的就是妖王他老人家了,不过是好心想帮她一个忙,却被九夜认定了居心叵测,没安好心,真是好不冤枉。 她认真思索了片刻,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透九夜到底为何如此提防钟尹,便只剩下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了,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对上九夜的眸子,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为什这么防备钟尹啊?你是害怕他吗?” 九夜闻言,盯着龙十七认真的神色深深看了两眼,仿佛在确认她方才所说是否认真。 九夜不免觉得好笑,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这小妖觉得自己是害怕钟尹那只狐狸? 不过说起来,他与钟尹,虽然称不上算是什么至交好友,终归还是有些微妙的情绪在的。他倒不是害怕钟尹真的对他做些什么,却总归是不愿意输给他。 当年之事,虽然终究是他对不住和羽上神,确也并非他心中所愿,他原本对这乏味无趣的世间没有任何眷恋,纵使活着也不过是徒熬岁月。但是有些人拼了命不愿让他身归混沌,说来,他的生死,他竟没得选。 于是当钟尹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他身上的时候,即使九夜看上去云淡风轻毫不在意,但是心中终归还是有些委屈和难过的。 旁人都不知,以为活着对他来说是一大幸事,但是对于九夜而言,活着其实没大有什么意思。 但是如今,他渐渐发觉活着或许还是有点意思的。 “你这小妖”,九夜无奈又好笑地道,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龙十七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额头想要装委屈,却在看到九夜幽幽的警告目光之后,扁了扁嘴,方才作罢。九夜叹了口气,“罢了,你且等着。” 九夜要她等着,龙十七却一时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九夜要跟她算账,却没想到,他竟然缓缓起身,朝着那一轮又弯又大又清冷的月亮缓缓走去,直到走到无妄海边,才转过身,对着一脸茫然的龙十七笑道:“不是想要枯沁么?你且等着,我去取来。” 龙十七怔住,一双似含了秋水的大眼睛里此时充满了疑惑,好像是九夜说了些她听不懂的话一样,那每个字分明她都再熟悉不过,可是为何从他嘴中一起说出来,她便困惑了呢? 九夜这般,究竟是为什么呢?她着实有些猜不透九夜的心思。 九夜看着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自觉地勾唇笑了笑,龙十七心脏仿佛漏了一拍。 许是月夜太迷人,所以龙十七微微有些神志不清了。 饶是如此,她仍然确信,这世间再也不会出现比九夜此时这抹笑容更能令人迷醉的事情了。 九夜却不知,在往后漫长无趣的岁月中,竟会有人为了他这抹浅浅淡淡的笑意,甘愿放弃这整个天地。 九夜转身,从容下了无妄海。不过须臾便破水而出,手中还握了几株枝叶枯黄衰败的草药。 龙十七惊喜地迎上去,将九夜手中的枯沁拿到手中细细观赏,“原来这便是枯沁啊,叶子竟然都是枯萎的。” 九夜含笑望着她,眸中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宠溺。 九夜伸手,想从她手中取过枯沁帮她炼化成药,却不想这小妖,拿到的东西就不肯松手,像是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紧紧握在手中。 “你做什么?”那小妖戒备地望着他伸出去的手。 九夜既无奈又好笑,“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那小妖仍然不为所动,九夜终于笑着叹了口气道:“我帮你把它炼化成药。” “啊?哦。”龙十七顿时羞愧难当,双颊微微发烫,红着脸垂着眸将手中的枯沁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九夜。 九夜接过龙十七递过来的草药,无奈地笑了笑,导致龙十七心中更加羞愧了,人家九夜特意深夜跑出来寻她,还为她亲自下无妄海盗取枯沁,要知道,这可是对圣女大不敬之罪,而她呢,居然还以为人家九夜要抢她的枯沁草。 真真是丢人啊 龙十七恨不得朝自己脑袋上来两拳,好打破了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九夜看上去倒像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一般,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小心取过她手中的枯沁便将其合于两掌掌心,以体内真气将其炼化。龙十七看到从九夜掌心之中溢出的淡金色光芒,微微一怔。 她年幼刚刚从南海归来之时,曾跟她小舅舅在南禺练修习过一段时间,那时她便听她小舅舅提起过,这世间能将灵力练至精纯金色之人寥寥无几,就连她小舅舅也不过才是在她出世之后才修成的,九夜看上去对众生万物都淡漠至极,对仙阶修为更是毫不在意,可他竟然能修出如此纯净强劲的灵力。想来,这位魔界新君,定不像世人表面看到的那般轻松无为。 龙十七看向九夜的目光,蓦然变得沉重起来。 在她看不到的那些地方,在她根本不了解的那些过往里,九夜究竟过得多么难过与辛苦?她什么都不知,却因不知而更为心痛。 片刻,九夜便将枯沁炼制好,当他再摊开掌心之时,龙十七便看到一颗通体闪着微弱金光的小小丹药。 “吃了。”九夜向龙十七示意。 龙十七点点头,看似欣喜无比地拿起九夜掌心中的药丸,丝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嘴中,咽了下去。 “这枯沁难得,每十年才生出这么几株,且只能在这世间存活三天,你倒是运气好,吃了我亲自炼出来的枯沁。” 九夜说得平淡,龙十七心中却突然涌出一丝甜蜜来,这样的事情九夜做起来竟然是那样的理所应当,得心应手,而且每十年他们都要来一次这无妄海,九夜都要亲自为她炼药,这样的事情想一想,龙十七就要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九夜见她垂眸似乎在憋着笑,心情没来由地变得好了些,于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一副调笑的口吻道。 龙十七回了神,赶紧紧抿住唇,抬眸摇了摇头,问他,“那我们每十年都要来这无妄海一次吗?” “看心情。”九夜看着她傻里傻气的样子,微微笑了一笑,抬脚便向书院的方向走去。 “那我跟辕风来,哎,你别走啊。”龙十七朝九夜招了招手,又犹豫不决地看着倒在地上酣睡不醒的辕风,左右为难。她自然是想跟着九夜的,但是她又不能丢下陪她赴汤蹈火的兄弟不是,义气还是要讲的。 “盗取枯沁,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被扔进血海喂梼杌的。”九夜头也不回地道。 “你走了辕风怎么办?”龙十七在九夜身后大喊道。 九夜摆摆手,转瞬间便没了踪影,龙十七急地在原地直跺脚。 “辕风啊辕风,我可是够义气没有扔下你的,那可是九夜啊,不过,你为什么还不醒啊。” 九夜走后,龙十七重新坐回辕风身旁,看着他酣睡的样子无奈地小声道。 不知是不是吃了枯沁的缘故,她再想起方才九夜入无妄海前那个笑,总觉得心里有一丝沁凉的甜意。 “今夜的月亮真好看。” 龙十七忍不住含笑轻声道,仿佛方才还在抱怨魔界的月亮太大太不朦胧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九夜入书院 辕风这一睡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才醒来,被龙十七火急火燎催着回去的路上都还有些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我也不知道昨日夜里我为什么睡着了,只觉得有一阵风吹过来,似有血莲的香气,再后来,我便昏昏睡去没有意识了。”辕风大步跟在龙十七身后懊恼地道。 龙十七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无妨无妨,多亏了那你带我来,这枯沁也我已经拿到了,现在我们快些回去赶上夫子的课才是要紧事。” 辕风微怔,“你如何拿到的?我睡着的时候那些妖兽们醒了吗?” 盗取枯沁毕竟是对圣女不敬,九夜身为圣女之子,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做了此等不敬不孝之事,必定又是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龙十七这么想着,便顺着辕风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可不是,昨晚你像是被人施了咒一般,怎么叫也叫不醒。幸好中间有小兽醒了,我便央求它们帮我取了枯沁,它们看在你的面子上便帮了我,如今我已经吃了下去。” 辕风放心地点点头,“那便好,不过这枯沁十年方才长成,之后每十年我便带你来一次这无妄海可好?” 辕风冲龙十七笑得既满足又期待。 龙十七干笑两声,含糊道:“再说吧,我们快走吧,迟了夫子又要骂人了。” 两个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夫子开课之前到了书院,两个人能站在门前气喘吁吁缓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抬手推开大门缓缓走了进去。 门一开,两人便齐齐愣住了。尤其是辕风,脸上几无血色。 静,静得可怕,气氛又诡异又尴尬。 满堂皆是等着看好戏的学子们,竹琮又急又无奈地朝龙十七使了个颜色。 龙十七顺着竹琮的指引看过去。 只见原本怒目横眉的夫子却变成了一身玄衣,神色淡漠的魔君九夜,而夫子此刻正立于九夜身侧,毕恭毕敬地俯首随侍。 不仅如此,辕风还发现,魔君另一侧还站着一位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辕风便险些双腿无力要跪下,一双眼睛绝望而不可置信。魔君身边那位那位怒目圆睁,恨不得将他扔进血海喂梼杌的,可就不是辕风他亲爹,当今虞城城主吗。 九夜悠悠地端起茶杯,神色淡漠,他漫不经心地浮了浮茶叶,一个眼神都不给龙十七和辕风他们,却幽幽地开口道:“辕风来得可巧,虞城王也是刚到。” 此言一出,辕风脸上顿时失尽了血色,九夜身侧的虞城王也没有好脸色,两步走到九夜身前,见了见礼,似是忍着怒气,“小儿顽劣,老夫这就将他带回家好生教养。” 说完,那虞城王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还未回过神来的辕风跟前。 龙十七拿余光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人高马大,怒气冲冲,马上就要发作的辕风他爹,偷偷咽了口口水,顺便在心中为辕风默哀三秒钟。 当她以为辕风马上就要血溅当场时,却听见九夜扬声道:“虞城王消消气,回去好好说便是,莫要吓坏了孩子。” 龙十七闻声看向九夜,恰好看见他嘴角还有一丝尚未敛去的戏谑之意。心下顿时明了,这虞城王今日突然现身,怕是和九夜脱不了干系。 虞城王终归是给九夜面子的,好不容易忍下心中怒火,提起辕风的衣领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当日早已吓得失去意识的辕风便被虞城王以“忤逆夫子,教唆同窗”之名一刻也不耽误地带回了虞城,临走前辕风也未来得及同龙十七讲上最后一句话。 虞城王向来以性子暴烈手段强硬而闻名,龙十七心中重重叹息,只盼着辕风回去之后,能留一条小命便足矣。 辕风离去,龙十七仍然头脑有些发昏地站在门口。满屋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望向她。 九夜讲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书桌之上,身侧的夫子便顿时一个激灵。 夫子朝着站在门口的龙十七轻咳了两声,见她无动于衷,又重重咳了两声,谁道龙十七仍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十三月!”夫子突然出声,“你还愣着坐什么,还不赶紧坐回你的位置。” 龙十七方才想着她同辕风刚刚熟识,辕风就被他爹给逮了回去,也算他运气不好。若来日有机会,她定是要因辕风带她前去无妄海一事好好谢过他的。她方才想得有些出神,便未听得夫子的咳嗽声,直到夫子大声唤她的名字,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龙十七抬眸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夫子,连忙迈着小碎步坐回了竹琮身边。 甫一坐定,龙十七便偷偷向九夜的方向瞄去,同时压低了声音问竹琮道:“九夜为什么在这里?” 竹琮也学着龙十七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君上这几日都会呆在书院,说是这几日闲来无事,想同夫子探讨一下史记。” 龙十七皱了皱眉,看向九夜,见他仍然淡定自若,自顾自的小声嘀咕,“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九夜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两遍,一旁的夫子战战兢兢地再一次在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汗,才终于等到了九夜开口。 他缓缓地道:“本君近日听闻,这书院内有众多才学出众之人,昨日还有一位同学在这学堂之上同你们夫子辩古论今,却被夫子罚抄经书百遍,不知是哪一位同学啊?” 九夜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以看好戏的目光看向龙十七。竹琮却有些纳闷,挠了挠脑袋,想着难不成昨日他同君上讲的,魔君他都忘了不成? 龙十七暗自腹诽,九夜明知是她,却要再问一遍,分明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可这众目睽睽之下,又当着夫子的面,她也不好不承认,于是硬着头皮举起了手。 龙十七将脑袋压得极低,像是生怕旁人看了她去。 她未抬眸,也就未能见着九夜嘴角那抹轻得不能再轻的笑意。 他稍稍顿了顿,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偏偏头朝着身边坐立难安的夫子道:“可是这个小花妖?” 也不知九夜身上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夫子竟是看也不敢看向九夜,只一味地垂着头,声音微微发颤地道:“回君上,正是,正是此小妖。” 龙十七微微抬眸,瞧着夫子的反应,越想越觉得奇怪,九夜虽然谈不上平易近人,但最多也只是淡漠疏离,拒人于万里之外,何况九夜无论对谁都从未有过凶相。这夫子看起来竟是如此惧怕九夜,倒是有点不同寻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非他不可 九夜淡淡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未开口,那夫子分明已被吓得失了半魂。 龙十七拧眉看过去,总觉得夫子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十三月,本君且问你,夫子罚抄的那百遍经书,你可抄完了?”突然,九夜的声音传来,龙十七瞬间收回了心绪,一愣,没听清九夜问了些什么。茫然且无措地看向九夜。 身旁的竹琮看不过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小心提醒她,“问你抄完那些经书没有。” 龙十七听罢,恼羞成怒一般地看向九夜,他明知道她没抄完,却还装模做样来问她,分明是故意要她难堪。龙十七想来便生气,于是闷着声没好气地道:“回君上,还未抄完。” 九夜见她这般反应,也不意外,这小妖虽然看上去明朗烂漫,实则内心常常惶恐悲观。有时候看她又大胆又野蛮,却看不见她其实不安又没安全感。 九夜近来发现自己的脾气实在好得紧,竟然处处纵容着这小妖,说来也奇怪,他虽然明知她来路不明,却从未有哪一次真正对她生过怒意,更是从未起过任何狠毒心思。 反而处处容她护她,细想起来,就连他自己竟也不知道为何。只不过是心中想了,所以便这样做了。 九夜眸光看上去淡漠,眼底却含了些浅浅的笑意,他望着她,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轻声道:“如此正好。” 魔君九夜此言一出,连着龙十七在内的所有人皆是一怔。 还未反应过来,便听魔君又道:“你所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本君都觉得没有任何过错。既然无错,为何要受罚?” 九夜话落,众人又是一怔。实在不知道这魔君今日唱得到底是哪一出儿。 龙十七却心中明了,九夜这是在给她底气。她无错,便无需受罚。 思及此,龙十七突然红了眼眶。她忽然有些听不清九夜的话,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清晰得使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九夜竟然也觉得她说的对,他竟然也觉得她没有错。 她隔着一层朦胧的水汽痴痴地望向九夜,看着他在自己眼前逐渐模糊,直到那水汽凝结成泪,他又突然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那一刻,龙十七便知道,她从此彻彻底底不属于她自己了。 “十三月,你以为呢?”九夜突然出声问她。 龙十七抬眸,眼角湿润,脸上泪痕未干。饶是如此,她依然迎上了九夜的目光,努力将眼中的情绪藏好,状作平常地道:“我也觉得我没有错,这抄写就算了吧。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夫子此时早已满腔怒火,却因九夜在此而不敢发作,只能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却也只能点头称是。龙十七看见,在在夫子抬眸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她只当作看不见,得意地朝九夜挑了挑眉。(没有存稿今天实在抱歉暂时只有这些明天修改补回真的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夜信 九夜此言一出,夜信虽然隐隐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挂不住,却也没大放在心上。因为他身边的人根本不在乎他刚才说了些什么,更是没将他方才的推断听进耳朵里。 九夜的话音尚未落地,众人便克制不住地惊呼,欢腾起来。九夜的话仿佛平地惊雷,炸开在每一个人心里。 在魔界谁人不知上将军夜央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谁人不晓上将军夜央乃是魔君九夜交过命的兄弟。这整个魔界,除了大祭司娆姬,便只有上将军地位最高,也最得魔君倚重,哪个不想在上将军手下效力?除非那人脑子有病,或是那人不是魔界中人,亦或是那上将军是他亲哥。 于是,在满堂喝彩声中,只有龙十七与夜信遥遥相望,一个茫然,一个无奈。 “敢问魔君,每个人都能参加选拔吗?”一个平时看起来怯懦畏缩的小魔突然弱弱地开口道。 九夜想了想道:“除了花妖十三月,其他人皆可参加选拔。” 九夜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欢腾。他们根本不在乎十三月能不能参加选拔,只要他们自己能参加便可以了。 龙十七闻言,立刻瞪向九夜,她虽然原本也没想着要参与选拔,但是九夜就这么轻率地将她排除在外,她不免还是有些火大,“为什么他们都可以,我不可以?” 九夜挑眉,心情颇佳地道:“我此次来书院,身边没人服侍,你不待在我身边,跟他们凑什么热闹?” 龙十七听罢,火气顿时消了,上一刻还凶巴巴的龙十七,下一秒立刻变得温顺了。听九夜这话的意思,是他离不开她?龙十七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因为九夜一句寻常的话而感到满足与欣喜。 龙十七明知九夜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但是嘴角仍然挂着憋不住的笑意,扬着脸,眉眼带笑,小声道:“那好吧,我不参加便是了。” 龙十七这么说,九夜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君上,我能不能也不参加?”夜信突然走到九夜面前,行了一礼,木着脸问道。 九夜淡淡地看了一眼突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夜信,垂眸勾了勾嘴角,“这话你可敢同你兄长亲口说?” “不敢。”夜信诚实地道。 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商讨着选拔之事,并没有人注意着九夜他们这边的动静。 “魔界男儿每一个都巴不得在夜央手下效命,为何偏偏你不愿意在兄长手下做事?”九夜饶有兴致地问道。 龙十七也好奇,张大了耳朵听着。 夜信微微抬眸,迎上九夜询问的目光,冷静稳重丝毫不似往常,他认真地开口道:“因为是兄长。因为上将军是我的哥哥,所以我不愿意过那样的人生。人各有志,夜信不愿重复别人的人生,更不愿永远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 九夜听罢,像是看向自己的弟弟一般,浅笑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你自己真的不愿意过那样的人生,还是,只是因为你哥哥走了一遍那样的路,你便不愿再走了?” 龙十七看向九夜,若有所思地听完他说的话。 夜信同样若有所思,只不过他想了想,仍然坚持,再向九夜行一礼,道:“夜信心中本无大志,只想此生平淡安稳,不愿身上背负使命,负重前行。还望君上成全。” 龙十七听罢,目光有些黯淡,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夜信,突然响想起了秋来还在时的那些岁月。 不知怎么的,龙十七看着此刻跪在地上的夜信,竟越看越觉得与秋来相像。 秋来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秋来出生只比龙十七早了三个月,那时她母亲刚刚离世不久。听她九叔叔说,秋来降世之时,南海整整一十八日见月不见夜,更有人间河海水灾在秋来降世的那一刻突然便消了。 那时,四海都认定了秋来便是鲛人族下一任族长,他定能守护好鲛人族,就像他父亲那样。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拿着他父亲的标准来要求他。 好像他父亲走过的路他都要走一遍,却从未有人问过他愿不愿。 那时候秋来的心境定也如此时的夜信一般,身上背着的是父亲和哥哥的光环,他们就在那耀眼的光环之下,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夜信许久,突然对九夜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君上何必强人所难。” 龙十七突然开口,九夜倒是有些诧异。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一侧的龙十七,见她神色有些悲戚,便也没多说什么。 “也罢,既然你不愿意,就同十三月一样,跟在我身边吧。” 九夜话落,龙十七便略为感激地朝九夜笑了笑。可九夜却觉得,龙十七脸上那抹笑意未免太过牵强。 她身上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秘密他看不透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良久,众人终于平静下来。九夜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不安紧张的夫子,对众人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都回去吧。回去之后好生练习,明日选拔正式开始。” 九夜话落,众人齐声道:“是!魔君!” 不消片刻,众人便一哄而散,龙十七也拽着竹琮跟在夜信身后走出了书院。 只有一个人,满身冷汗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到众人都走后才颤颤巍巍地跪到了九夜跟前。 九夜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似是不屑亲自处理眼前跪着的人。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白汲?”九夜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前已变回原貌的白汲。 “小的知罪,君上开恩。”变回原身的白汲此刻满头冷汗,重重地叩了几个头,满脸惊慌。 “那你倒是说说,你扮成夫子的模样混进书院意欲何为?”九夜冷笑道。 白汲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看九夜,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九夜又是一声冷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白汲仍是低头不语。 “说不出来,本君替你说。从你被娆姬送到本君身边的第一天起,你就开始监视本君。不仅监视本君,娆姬还吩咐你调查十三月,你此番跟着本君到书院,也是受了娆姬的指使。白汲,本君说的可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娆姬 九夜话落,白汲几乎是全身无力冷汗淋漓地半瘫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盯着九夜。九夜知道,九夜竟然全都知道。 他做的那些事,九夜一定早就知道了,但是他竟然一直装作不知。白汲越想越害怕,后背升起一阵彻骨的凉意。 九夜不屑地看了地上的白汲一眼,“娆姬未免也太看不起本君了。” 白汲突然重重地磕起头来,像是怕极了的样子,嘴里不停地道:“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九夜不耐烦地叹一口气,“你怕什么?本君何时说要你的命了?” 白汲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既恐惧又有所期翼地瞪大了眼睛。 九夜淡淡地瞥了一眼白汲,轻叹了一口气道:“从今日起,你不必留在我身边了。回去告诉娆姬,她若是想知道些什么,便自己来问我,不必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顺便也告诉她,关于十三月,本君自有打算,她不必插手。若再有下一次”九夜含笑浅浅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汲。 白汲顿时了悟,叩头道:“‘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好好转达大祭司。” “出去。”九夜冷冷地开口道。 白汲听罢,连忙叩头谢恩。 九夜不耐烦地挥挥手,白汲便逃一般地退了出去。 待白汲走后,九夜似是松了一口气,有些心烦地扶了扶额,他并非不为这种事生气,只不过是那人是娆姬,他便罢了。若换了旁人,九夜定不会如此罢休。 这六界之中,似乎无人不知九夜与娆姬的关系。 一万年前,帝神与圣女绾初双双离世,只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九夜。当时六界动荡,天界立新君,四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魔界亦免不了一场内乱。 九夜两岁那年神识觉醒,从他有记忆开始,便是娆姬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护着他。不久,娆姬便在梼杌与饕餮它们的扶持下坐上了魔界主君的位置,但是九夜记得,即使娆姬坐上了主君之位,仍然将他带在身边悉心照料。 帝神仙逝之时,和羽就曾提出要将尚在襁褓中的九夜带回南禺亲自抚养,但是娆姬死命相护,甚至以死相逼不同意和羽把九夜带走。和羽虽然不放心,但到底没能拗过娆姬,只能留在魔界与娆姬一起共同照料九夜。 但是和羽的原身是一只凤凰,与魔界的污浊相冲,不能在魔界久居。无奈之下,只能离开魔界。 但帝神临终前曾有令,待九夜神识觉醒,便要将他送去昆仑山由女娲娘娘亲自教养。 娆姬私心,便将九夜神识觉醒之事瞒下了,但是不久之后,事情便败露了。 九夜仍记得,他十岁那年,和羽手持断念剑,身边跟着一只通体如火的九尾红狐,一人一狐,以决绝之姿面对娆姬。 他仍记得娆姬那时牵着他的手时微微颤抖的手掌,和娆姬送他至地魂山之时眼中的黯然。 娆姬无论是对绾初,还是对九夜,都做到了极致。 九夜生性凉薄,却始终无法对炽热的人绝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夜信小弟 两千多年前,九夜曾在人间重伤岐婴,数日前钟鼎山一战,岐婴再次被辛戊与羲和重伤。此番岐婴卷土重来,九夜他们不知道岐婴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在此时出现在魔界,但是他们知道在这魔界一定有岐婴想要的东西。于是一切都在暗中部署,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夜央走后不久,九夜也慢慢悠悠地转回了龙十七所居的庭院中。 “她倒是会挑好地方。”九夜心想,魔界阴暗潮湿,只有无妄海一处能生出些绿植,但是龙十七所住的庭院里却平白长出两株樱骨花来,小小的,竟也不显突兀。魔界中能生出樱骨花的地方,大都通风略干燥,龙十七住的地方,便是魔界少有的纯净透气之处。 魔界的人并不在意这个,对龙十七来说却尤其重要,于是她便在入书院的第一天就霸住了这个院子,其他的人都在哄抢那一处离血海最近的院子,因此并没有人同她争抢,她倒是捡了个大便宜,轻而易举地就住了进来。 竹琮牢记他们家魔君对他的嘱托,一定看好了花妖十三月,于是便十分恪尽职守地住进了龙十七隔壁的院子里。 九夜甫一走进院子,就看到龙十七正和竹琮一同坐在凉亭中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他走近,亮声道:“夜信已经回去了么?” 龙十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方才夜信小弟在这里?”龙十七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九夜,一惊一乍地道:“你派人监视我?” 九夜瞥她一眼,悠悠地走进二人所在的亭中,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方才上将军来过了,见你们聊得正欢便没打扰。” 九夜将眉一挑,幽幽地盯着龙十七看,“怎么,你这里还有什么秘密怕被监视吗?” 龙十七哑然,干笑两声,心虚地道:“怎么会,魔君想多了。” 九夜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分明是有,竹琮你觉得呢?” 榆木脑袋竹琮能怎么觉得?自然是他们家魔君怎么觉得他就怎么觉得喽。龙十七暗暗编排了一下竹琮。 果不其然,竹琮将头一抬,想也没想便道:“我也这么觉得。” 龙十七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恨不得将杯中的茶水全部灌进竹琮嘴里,好叫他说不出话来。 “不过,夜信何时成了你的小弟?”九夜抿了一口茶,饶有兴致地问道。 龙十七还没答,便被竹琮抢先道:“夜信说他与十三月情投意合” “他分明说的是相见恨晚。”龙十七忍不住叹口气打断道。 竹琮茫然地看了龙十七一眼,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对对对,是相见恨晚,夜信说他对十三月佩服得是五体投地,非要拉着十三月对天结拜,义结金兰。” 龙十七一口茶还没喝进肚子里,险些呛了出来,她幽幽地看了一眼神色笃定的竹琮,生生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龙十七轻叹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心想:“行吧,义结金兰就义结金兰吧。”她实在懒得纠正他了。 九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憋着笑煞有其事地道:“听说上将军夜央对他这个弟弟在意得很,特别不喜欢围在他弟弟身边的小妖小怪的,你说,若上将军知道今天有一个小花妖竟胆敢妄言说自己是夜信的姐姐,上将军他会如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魔君 九夜这绝对是在恐吓她,绝对是。龙十七这么告诉自己。 龙十七稳了稳心神,想哭不能哭,还要强撑着笑得勉强道:“上将军他,怎么会与我一个小花妖一般见识,君上您真爱说笑。” 龙十七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为九夜添了杯茶,笑得有些心虚。 九夜忍着笑意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龙十七接着又道:“不过,我相信,若是上将军真的要跟我这小花妖过不去,君上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九夜好笑地看着龙十七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有那么一刻他竟觉得她傻得可爱。 有时候觉得她心思细腻缜密,定不是平凡之辈,有时候却觉得她毫无戒备,头脑简单得很,丝毫不像居心叵测之人。 九夜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了。 “唔,也难说,我打不过夜央。”最后,九夜瞄着她的神色装模做样地轻叹了口气道。 龙十七最终没忍住,有些失望地苦着脸,再一次挣扎着问道:“上将军他,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吧?” 九夜努力憋着笑,浅饮了口茶,问她,“你觉得呢?” 龙十七心下一沉,突然有些头晕目眩,“完了完了,我这好不容易认了一个小弟,不会还要惹上杀身之祸吧。” 龙十七有些绝望地小声嘟囔着。 说完,龙十七求救般地抓住九夜一截衣袖,“君上你不会真的不管我吧?我可是你唯一的近身侍女啊。”龙十七着重强调了一下“唯一的”三个字。 九夜此时仿佛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为什么要管一个见到我连礼都不行,没大没小不知礼数的小妖?” 九夜憋着笑意道。 九夜看了竹琮一眼,见他脑子竟也不是很正常的跟着龙十七担忧起来,九夜不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过” “不过什么?”龙十七连忙凑过去问道。就算她一面沉浸在绝望中,一面还是不忘支起了耳朵听九夜说话。 九夜看她一眼,“不过,若是你能在日落之前将你此时住的屋子收拾出来,或许我还能在上将军面前为你讨个人情。” 龙十七皱眉,有些茫然,“收拾屋子?做什么?” 九夜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收拾出来给我住。” 龙十七更加茫然了,“我的房间给你住,我住哪?” 九夜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随手将茶盏放在石桌上,竹琮连忙将茶续上。 “这院子里,你随便挑一间住着,不过不要离我太远,离我太远的话也不好使唤你。”九夜道。 龙十七的眉皱的又深了些,问道:“你要住我的房间?” 九夜挑了挑眉,龙十七看得一阵心难自控,他惯爱做这个动作,九夜每次做这个动作,龙十七都觉得自己的心一阵一阵的慢慢沉沦。 她便无话可说了,便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良久,龙十七好不容易从旖旎的思绪中摆脱出来,有些意乱情迷地匆匆看了九夜一眼,丢下一句,“那我去收拾房间。” 便匆匆逃了。 九夜看着她慌乱而去的背影,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妖的背影,对竹琮道:“竹琮,你有没有觉得这小花妖身上似乎有一种不同于魔界的气息。” 竹琮看了那抹红色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他们家魔君,有些为难地道:“这不是正常吗?她一个妖界来的花妖,自然与我们是不同的。” 竹琮话落,九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略为嫌弃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便起身离开了。 凉亭中顿时便只剩了竹琮一人,他有些茫然地看着九夜有些气愤离去的背影,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自己究竟是哪里说的不对了。 竹琮不明白,就连九夜自己也不明白。 他分明感觉那小花妖身上有一股令他感到熟悉的气息,他原本以为是那小妖跟在钟尹身边久了,许是染上了些那狐狸的气息也不一定,但是方才,那小妖匆匆离去时,他却感受到一股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他体内有一股真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就要涌出来。 九夜更加确认了,这小花妖身上定有猫腻。 在这偌大的魔界中,显然怀疑着龙十七的,不只九夜一个。 白汲自出了书院,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到了娆姬的祭司殿,将九夜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娆姬。 此时的娆姬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脸上满含怒意与怀疑。 “你说,九夜此番去书院只不过是为了替夜央选兵?还特意不许那个花妖参与选拔?” “是。”白汲跪在娆姬下首,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不敢直视娆姬的眼睛。 娆姬此刻显然处于盛怒的边缘,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九夜竟会如此防备她。她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她照顾了九夜十年的时光,一直以九夜半个姐姐自居,这整个魔界也因此对她而甚为尊崇,这是她在魔界立足的资本。 可是现在,娆姬却发现,有些事情似乎正在慢慢地脱离她的掌控。 她厉声问白汲,“那夫子现在怎么样了?” “回大祭司,昨夜属下潜入书院时不慎被巡夜的夫子发现,只好出下策将人打昏丢回了房间,此刻许是已经醒来了。” 白汲颤着嗓音道。 娆姬略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道:“那只花妖身上定有猫腻,你好好盯住了她,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白汲听罢,似有犹豫,有些为难地抬眸看向高高在上得娆姬。 “还有事吗?”娆姬厉声问。 白汲偷偷咽了口口水,甚是紧张地道:“回大祭司,君上的意思是,不许您再插手那只花妖的事情,也不许,不许属下这段时间再踏入书院一步。” 说完,白汲立刻将头重重地低了下去。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他便听到了一声暴躁的怒吼,以及一声墙壁被打穿的声音。 “大祭司息怒。”白汲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良久,他才听到娆姬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好一个魔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凤翎弓 这边娆姬气得牙根痒痒,新住进书院里的九夜却过得好生惬意。 “我饿了。”此时的九夜正坐在凉亭里,颇有闲情逸致地拿了本书在看。天边依然是一轮低得几乎要垂在人头顶上的月亮,院子里是被九夜罚着练剑的竹琮。 龙十七立在九夜身边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竹琮耍剑,听到他说饿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九夜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似乎很满意龙十七的回答,他翻了一页书,又道:“算了,也不是很饿。” “那好吧,待会你要是饿了就告诉我,我前几日刚刚同渊以学了一道浓汤,正好做给你尝一下。”渊以是他们书院最会做菜的姑娘,也是魔界某个城主的小女儿。最近龙十七常常同她待在一起,一来是两个小姑娘之间有话可聊,不像竹琮是一个木头没得好聊。二来也是龙十七的私心,她想跟着渊以学厨艺,想着有机会好做菜给九夜吃。 龙十七说起这话来声音软软糯糯的,不似她往常的鬼精灵劲儿,却难得让人感受到一些小姑娘的温柔来。 九夜也莫名跟着心情大好,于是挥了挥手,冲竹琮道:“别练了,过来歇会儿。” 竹琮终于收了剑,气喘吁吁地坐到九夜身边,将龙十七提前为他冷好的茶一口饮尽。 龙十七瞧着竹琮还没够,于是又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用内力冷了递给竹琮。 竹琮接过,又是一饮而尽。 “你慢点喝。”龙十七见状,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顺手又倒了杯茶给他,竹琮却挥挥手,表示够了。 九夜淡淡地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竹琮,有些严厉地道:“现在可明白了我方才教你的心法?” 他们讨论起练功的事,龙十七便立即知趣地噤了声,静静地站在九夜身侧。听不到也看不到,好像不存在一般。 龙十七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九夜非要亲自教导竹琮,还偏偏只能是竹琮,但龙十七却知道九夜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缘由,便也不再嚷嚷着让九夜教她。只静静待在他身边做一个透明人。 九夜夜里带着竹琮习武的时候也不避着她,龙十七不该记下的也绝对不听不看,九夜教着竹琮,她便忙着她的,沏沏茶,看看书,倒也是自得其乐。 直到竹琮终于领会了九夜教他的心法,九夜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日就是正式选拔了,你有把握吗?”龙十七问竹琮。 竹琮点点头,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君上说了,这次选拔的第一名可以随便提一个要求。” 龙十七皱眉,看着九夜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奖励?” 九夜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只听他轻声道,“想让夜信参加选拔,总要出点血不是。” “夜信?”龙十七有些疑惑。 “听闻藏剑阁中有一把夜信垂涎已久的宝剑。”竹琮道。 龙十七听罢,有些默然,对九夜道:“他既然不想参加,你又何必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引诱他。” “说到底要不要迈出这一步,全在他自己,不在于我是不是给出这个奖励。他若是实在不想,也没人能强迫了他。”九夜面上一派从容。 龙十七认真想了想,虽然她心中依然忍不住为夜信感到愤然,但九夜的话似乎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也对。”最终她道。若是夜信真的不想,旁人也勉强他不得。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见她如此说,九夜不知为何心情又好了些,便又微微笑了笑。 龙十七站在原地思虑了片刻,突然问竹琮,“若你赢了这次选拔,你想要什么?” 正在喝茶的竹琮突然被龙十七这么问道,险些呛到自己,他咳了几声,看向龙十七时眼中一片茫然,“我?我不知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竹琮如此说,龙十七险些高兴地跳起来,她面带喜色,激动地在九夜身旁坐下,眼中满是期待地看向九夜,“既然竹琮没有什么想要的,若他赢了,便由我代他提个要求可好?” 九夜好笑地看着如此激动的龙十七,问道:“你想要什么?” 龙十七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对着九夜道:“我想要凤翎弓可以吗?” 其实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龙十七就已经后悔了。凤翎弓如今在娆姬手里,就算竹琮赢了,九夜也未必就好向娆姬开口。龙十七顿时追悔莫及,不该让九夜因此而为难的。 正当龙十七以为此事无望,正想弃了这个念头的时候,没想到九夜竟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两眼,“你可想好了?要那把弓?” 龙十七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要那把弓吗?” “想要就是想要,我问了你就不想要了吗?”九夜反问。 “那倒也是,但是那凤翎弓是大祭司之物也没关系吗?”龙十七不放心地又问。 九夜想了想,道:“因为是娆姬的东西,所以你便不想要了么?” 龙十七又是一楞,道:“那倒也不会。”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九夜问她。 龙十七痴痴地摇了摇头,“没有了。” 九夜颇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若竹琮赢了,他自然可以提要求。” 龙十七从九夜这句话里抓住了希望的火苗,她满含期待地看向竹琮,“竹琮,你会帮我的对吗?” 竹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若我赢了,便帮你向大祭司讨来那凤翎弓。” 竹琮此话一出,龙十七顿时热泪盈眶,恨不得一把抱住竹琮,但是残存的一丝丝理智使她清醒,于是她重重地朝竹琮点了点头,“好兄弟!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竹琮略为憨厚的笑了笑,又道:“我饿了,方才听你同君上说你最近同渊以学会了做浓汤,我想尝尝。” 龙十七和九夜看着一脸真诚地竹琮,顿时哭笑不得,龙十七小手一挥,道:“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 大赛前夕 那时候的龙十七还不知道她一语成谶,四百多年后,西海之南,竹琮真的有了用到她的时候。 她在南海深居简出几百年,却因她西海五姑姑不经意间提起的一句话而飞身赶到西海。她甚至想都没想,出了这南海若遇到九夜又当如何。但她却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甚至有些后怕。当日若不是她在西海出兵之前及时赶到,竹琮或许早已命丧西海也说不定。 这几日她常常半夜陪着竹琮练武,白日里的课业也因此次的选拔而暂停了,许久不见的夫子也只是匆匆见了一眼。 那日她在小厨房做菜,远远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后来听竹琮说是夫子特意来向九夜请安。 龙十七觉得奇怪,确也没多想。那几日她的心思全扑在了厨艺上面,顾不得其它许多了。 除了龙十七以外所有人都为此次的选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连渊以都因为要准备选拔而拒绝了龙十七的邀请。 前几日她给竹琮和九夜做的浓汤得到了竹琮的大力称赞,就连九夜喝过那浓汤也跟着眼神亮了亮。九夜喜欢,她便想着让渊以再教她几道菜,却没成想被渊以公主以要练武为由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龙十七失望归失望,却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她这几日老是看竹琮习武确实有些无聊枯燥,于是龙十七白日里便趁着九夜教竹琮练功常常一个人溜出来转一转。 一日,龙十七漫无目的百无聊赖地走着,好不容易碰到了她的夜信小弟,却没成想,她的夜信小弟也是匆匆要赶去练武场。 “你真的要参加吗?”龙十七将匆忙赶去练武场的夜信拦住。 夜信点点头,仍然是一贯地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原本不是不想参加的吗?难不成传闻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要九夜藏剑阁里的某一把宝剑?” 龙十七好奇地问。 夜信小弟悠哉游哉地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哪啊,我这不是觉得有趣吗?老大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自然是觉得想做就做,不想做就算了的。” 龙十七心想,“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毕竟我和你熟了也没几日。” 夜信此时的语气同秋来简直如出一辙,秋来在做自己不愿意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情时,也是这样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语气,只不过看上去不如夜信这般嬉皮笑脸罢了。但夜信这样,反而更令人心疼。 如此,龙十七也不多说废话,她看着逞强的夜信,郑重地叮嘱道:“此次选拔,旁人暂且不提,竹琮也会参加,万不可掉以轻心。” 龙十七虽然对夜信的功夫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竹琮她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是由九夜亲自教导了数月的人。 若夜信过了竹琮这关,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若过不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夜信朝龙十七嘿嘿一笑,“老大不用担心我,我就是参加着玩玩儿,赢了就算赢了,输了也没关系。输赢成败,不可强求,这个道理我懂。” “那你好好练,小心一些。”龙十七不放心最后又叮嘱了夜信一遍。 夜信没心没肺地冲龙十七笑笑,挥了挥手,道:“老大放心。” 说完,夜信便转身走了。龙十七看着他故作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日子,她依然总是想起秋来,想起他在南海地宫奄奄一息痛苦不堪的样子。每当她想起秋来,她的心便如万蚁啃噬一般。她生气自己懦弱,更生气自己因九夜而软弱。 她九叔叔从小教她的,都是恩仇必报。可是当她面对娆姬时,却始终抬不起手。她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娆姬拿着她母亲用自己的凤翎所造的凤翎弓射向自己,而她却毫无作为,她终于发现,待在九夜身边的日子也不尽是满足和幸福的。 她可以留娆姬一命,但是凤翎弓,她必须取回来。 她想要凤翎弓,只有一个信念,那是她母亲生前赠予魔族圣女,九夜的母亲绾初的礼物,既然如今绾初身灭,那么那把凤翎弓便理应由她替母亲收回来,即使留在魔界,也合该是九夜收着,无论如何也不该留在娆姬手里。 龙十七和夜信分开之后,便有些心烦意乱地回了自己的庭院。 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竹琮正在练功,见她回来便收了剑。 “回来啦。”竹琮笑着道。 龙十七点点头,四下张望着,“九夜呢?” 竹琮走到凉亭坐下,龙十七也跟着过来坐在了竹琮对面。 竹琮灌了几杯茶之后稍缓了缓道:“方才上将军来寻君上,二人此时正在房间议事。” “哦。”龙十七有些闷闷不乐。 “三日后便是选拔大会了,你做好准备了吗?”竹琮没话找话问龙十七。 龙十七好笑地道:“上擂台的是你,我要做什么准备?” 竹琮却摇了摇头,笑着道:“我说的是,等我赢了,你做好准备要做凤翎弓的新主人了吗?” 龙十七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些勉强地继续笑着道:“这话说的,好像你一定能赢一样。” 其实说起来,竹琮能这样问她,龙十七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原本就是她的执念,如今却要竹琮替她来完成。 竹琮道:“君上说了要我赢,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赢的。” 龙十七又是一愣,“君上说的吗?” 竹琮点点头,“是啊,君上方才教我练剑的时候说了一句,他说你想要凤翎弓,叫我赢来给你。” 竹琮话落,龙十七便有些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他真的这么说?”龙十七问。 “是啊。”竹琮无比确定地点点头。 但其实九夜原话是这样的:“比赛嘛,总是有输有赢的,我倒是不在意。但是你若是输了,怕是十三月以后再也不会给你做浓汤了。她不是想要凤翎弓么?你最好赢了,将那凤翎弓送给她,以后才能有浓汤喝。” 九夜说完,竹琮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赢了为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上将军夜央 竹琮想喝龙十七做的汤,又因为九夜说了一句“最好赢了”,竹琮便下定了决心要赢了这次选拔,如此才能将凤翎弓赢来送给龙十七,如此才能每日都能吃到龙十七做的夜宵。要知道,龙十七每天晚上做的夜宵可是竹琮每日练武的动力。 但是竹琮心中的小九九,龙十七却一概不知。 她只以为是九夜特意叮嘱竹琮一定要替她赢了选拔,便理所应当地认为九夜对她似乎有些不同,更是以为她在九夜心中似乎与旁人又是有那么些不同。 她这么想着,便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既满足又激动。 “竹琮,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龙十七大声冲竹琮道,脸上洋溢着灵动的笑容。 竹琮知道今晚有夜宵吃,也跟着笑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说完,竹琮便又开始继续练剑了。 “那我今晚给你做一顿大餐。”龙十七瞧着竹琮舞剑的身姿,靠在凉亭的栏杆处托着脸美滋滋地道。 龙十七如今满心欢喜,只等着九夜出来。 九夜却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与夜央议完事,甫一走出房间便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大步迎上来,险些将他扑倒。 “十三月见过君上,见过上将军。”有旁人在,龙十七倒是难得地礼数周全。 她行完礼,便抬头看向九夜,此刻她满脸红晕,带着些情动的神色。九夜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看到龙十七含情脉脉格外温柔的眼神之后,心中猝不及防地松动了些。 九夜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因为他很少看见她这般乖巧温柔的样子,竟也觉得十分奇妙。 龙十七来这魔界几十年,虽然早有耳闻,但是与上将军夜央倒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相见。 许多年前,她还在古卷阁与书卷为伴时,曾偶然见过夜央一面,但是因为当时处境尴尬,龙十七便万分警惕地没有露面,所以夜央并未见过她。 古卷阁地处偏僻,但是与无妄海相隔不远,虽然那湖中的生灵个个尊贵得不得了,但是无妄海却并非什么禁地,所以龙十七常常在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跑去无妄海,深夜的无妄海只有一轮低得不能再低的明月,清冷的月光隔着一片浓雾倾泄下来,她一个人,在无尽的空寂中夜不成眠。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直到有一日,她到达无妄海的时候,却发现无往海边早已立着一个黑色孤寂的背影。 她在魔界不同于南海,处处留了一丝警惕,见有人便下意识地藏身于无妄海后的树林中。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她眼前这个看上去落寞孤独的男子,正是魔界立有赫赫战功,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将军夜央。 她只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原来在这魔界夜不能寐的人,不只她一个。 她躲在树丛中,尽量隐去自己的气息。那男子似乎正沉浸在一阵缅怀的悲痛情绪中不能自拔,竟然也没有发现她。 她见他抬眸望着天,似乎并不是在看那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倒更像是在看着天宫的方向。 龙十七隐约听见他低声唤了一个名字,但是因为她躲得有些远,所以并没有听得太清,只大概听到他在说什么“原谅我,等着我”这样的话。 龙十七当时并不觉得什么,直到她离开古卷阁,也再没见过那日的黑衣男子。可是她今日再次见到夜央时,一眼便认出了他。从前只听说上将军杀伐果断,手段毒辣,为人冷漠,可是如今龙十七倒觉得这位上将军或许比看上去更加柔情也说不定。 九夜看着龙十七原本看向自己的眼神过分得柔情似水,可是下一刻那小妖竟又盯着夜央不放,心中突然生起一股不耐。 “你老盯着他看做什么?”九夜突然语气不善地道。 龙十七一惊,连忙将放在夜央身上的眼神收回来。 夜央狐疑地看向龙十七,似乎也觉得眼前这小妖奇怪。 “没,没什么,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上将军觉得好奇。”龙十七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九夜绕过龙十七,抬脚向凉亭走去,夜央紧随其后,龙十七也连忙跟着。 正在练武的竹琮见九夜与夜央过来,颇有礼数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向二人行了个礼。 九夜点点头,对竹琮道:“你继续练。” 竹琮闻言,便又重新投入到紧张的练习当中去了。 九夜走到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伸手示意夜央跟着一起坐下。 龙十七下意识地想要在九夜身旁坐下,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悻悻地站到了九夜身侧。 “你方才说,第一次见上将军所以觉得好奇,好奇什么?”九夜随手拾起茶壶,给自己和夜央各倒了一杯茶。 夜央端着茶,似乎颇有兴致地看向龙十七。 龙十七张了张嘴,有些勉强地开口道:“我常听魔宫的人说上将军气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突然被夸奖的夜央淡定地喝完杯中的茶,随后将茶杯轻轻地放到桌面上,口气有些生硬冰冷地道:“你日日跟在君上身边,怕是很难觉得别人气宇不凡吧。” 龙十七脸上的笑容尽力地撑住,可是目光触及夜央没什么表情的脸时,还是有些气短,那笑容没挂住便砸在了地上,她道:“上将军说的有道理。” 九夜原本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没想到龙十七就这么接下了夜央的招数,颇为诧异,可是嘴角却没忍住露了些笑意,他颇为得意地看向夜央,“真是巧了,我也觉得上将军说的甚有道理。” 夜央原本就冷漠着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就显得更无生气了,活像一个冷冰冰的雕塑。 夜央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只看着竹亭外认真练剑的竹琮道:“像竹琮这样生来异色双瞳,又相貌不凡,气宇轩昂的人看多了,旁人确实很难入得了眼啊。” 夜央心平气和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九夜险些要惊掉了下巴,他与夜央相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他手中吃瘪。果然是是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九夜被夜央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欣慰,在魔界这么多年,夜央终究还是放下了些对过往的执念,终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地漠视这世间万物了。 是好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着红衣 不知不觉间,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就到了选拔大赛开始的日子。 魔界难得清明,风轻云淡,高高的擂台拔地而起,尚不到时辰,擂台周围便已挤满了里里外外的人。 九夜与夜央在高台上一左一右落座,龙十七便扮演好魔君侍女的角色,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九夜身侧。她余光不小心瞥了坐得稳重端正的上将军一眼,再看自己身边坐没坐相的九夜,不自觉微微叹了一口气。 且不说天界那位天帝,也不提妖王钟尹,冥王北颐,就是人界随便一个君主怕是都要比九夜此刻来的雍容庄严的多,九夜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君王,此时的样子倒是和东海龙十七那位嚣张跋扈的三哥有得一拼。 龙十七微微垂眸,见他穿的还是前几日就穿过一次的玄色袍子,甚至都不如他身旁夜央的服饰显得华贵,不过好在九夜生的肤白通透,又棱角分明,既冷硬又温和,又是与生俱来带着贵气,倒也不算输。 龙十七忍不住,微微低了身子,在九夜耳边小声道:“我原本在妖界的时候,听钟尹说你好红色,为何到了魔界,却从未见你着红衣呢?” 这话是龙十七信口胡诌,她哪里听钟尹说过这些,不过是多年以前九重天门匆匆一眼,便将那个乘鹤而来的红衣少年记在了心里罢了。从那之后,她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九夜喜红色,便日日穿着红色衣服在九夜眼前晃悠。魔界多暗色着装,只有她数年如一日着红衣,既鲜亮又张扬,竟也从未有人看她刺眼,也是稀奇。 不过九夜听完她这话,重点倒没放在什么颜色的衣服上,只不过听她没大没小不知礼数地直呼钟尹的姓名便觉得心中畅快,“你莫听钟尹胡诌,我从未喜好红色,也从未穿过红色。一身红衣看上去太喜庆了些,不适合我。” 龙十七听罢,深深地疑惑皱眉,同时还有些气馁。 细想来,她的确未见过九夜在魔界着红衣,但她又分明在九重天门前被着红衣的他摄走了心魄。只是她不知道,当年九重天宫,九夜哪里是一身红衣,分明是被血色染就的一身白衣。 她原本就不爱如此扎眼的颜色,只不过是以为九夜喜欢红色所以她才日日着红衣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身红衣似乎就成了她的寄托和安慰,可是九夜如今却告诉她,他并不喜欢红色。 是她想错了,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龙十七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这么猝不及防的一打击,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股无尽的失落的沼泽中,总有一只手依依不饶地拽着她向下,向无尽的黑暗中去。 “不过,你穿这红色还不错。”九夜眼神微含了些笑意,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很衬你。”九夜不自然地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声音不似他平常那般淡然,细听下,竟还能听出一丝局促来。 对于龙十七来说,就好像突然便有一只温暖的手奋力将她从那片阴暗的沼泽中捞了出来。 她顿时笑得灿烂,亮晶晶闪着光的笑意恨不能从眼角溢出来。 “真的吗?那我以后便日日穿红衣,可好?”她问,声音软软得,像极了九夜前几日吃过的糯米藕,又糯又甜。 九夜被她的笑晃得有些失神,于是匆匆别开眼,慌不择言,道:“随你。” 上将军夜央似是有些惊诧地向九夜的方向望了一眼,但随即便扭过头去事不关己地看着擂台下一片火热朝天。 擂台下有人摩拳擦掌,有人漫不经心,上将军垂眸看着台下千人千相,心中的确没能激起多大的波澜。 没什么比从九夜口中听到夸赞那只小花妖的话更令人震惊的事情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萌动 好不容易等日头转到了头顶,选拔终于要正式开始了。 魔界常阴天,太阳神羲和好像从来都不大记得这天地之间还有一个魔界似的,所以魔界常常不见太阳,不如望舒神女,天地之间,一视同仁。所以今日这么大的日头,反而显得有些不寻常。 龙十七刚刚从九夜那里吃了糖似的,心里美得不得了,连带着看向擂台下等着上台的那些竞争者们都和善了些。 她虽然不上擂台,但是竹琮却是要替她赢了这比赛的,所以竹琮的对手此刻便是她的对手。 龙十七的眼神如水波悠悠地转了转,最后落到一副吊儿郎当毫不在意的夜信身上,她的夜信小弟此刻正悠哉游哉地坐在擂台下一角方桌边,百无聊赖地拈着桌子上的甜糕往嘴中送。龙十七一阵牙疼,那甜糕是渊以做的,她吃一个就胃中发腻,这夜信,也不怕吃多了蛀牙。 说起甜糕,龙十七便看向了人群中一身黑色紧身衣打扮的渊以,不同于往常的小厨娘的装扮,渊以今日倒是利落英气了些。 原本紧张地坐立难安的渊以感受到擂台上一道目光此时正望向她,便遥遥迎了回去,二人相视一眼,龙十七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表示鼓励,渊以亦回了个微笑便又兀自紧张去了。 龙十七摇摇头,也不知道她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小厨娘跟着凑什么热闹。 龙十七朝底下的人头看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个人独自静坐的竹琮。 竹琮此刻正与夜信遥遥相对,坐在他另一侧,一脸木然地盯着擂台一角,仿佛放空了一般,将万物阻隔在身外。 这两个人,一个太过放肆,一个又太过收敛,竟像是此番比试与他们两人全然无关似的。 龙十七左看看她的夜信小弟,右看看她被她寄希望于身的竹琮,两人皆超然于物外,丝毫不理会她的目光,龙十七无奈又心急,重重地叹了口气。 九夜听得她叹气,微微仰了仰头,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下方坐得端正的竹琮,和放荡不羁的夜信,微微一笑,道:“你怕他们二人对上?” 九夜突然出声,将有些出神的龙十七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看着下方二人,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怕他们二人对上,竹琮的功夫你最清楚了,若二人都参加选拔,一定会遇上的。” 九夜没说话,淡淡看了她一眼。 龙十七也看向九夜,又叹了口气道:“夜信小弟的身手你不知道,估摸着只会一些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我怕他上去,被旁人揍得太难看。” 龙十七这话,是特意压低了声音说的,生怕离她不远的上将军听到,到时候万一生气伸手将她提起扔出魔界,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九夜瞧着她小心翼翼地样子倒是颇为有趣,眼中一抹笑意散开来,这小妖看上去分明对夜信一无所知,却一口一个“夜信小弟”叫的亲热,此刻竟还担心起别人来了。 上将军之弟,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个草包吧。这话若是给夜央听得,怕是这小妖小命难保。 “你不担心竹琮会输,到担心起夜信来了?”九夜也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他右侧的夜央眼皮动了动,愣是生压下了心中想要一掌拍飞身边人的冲动。这两个人,竟真心觉得他听不到? 龙十七匆匆瞧了竹琮一眼,沉吟了片刻,道:“我觉得竹琮一定能赢的。” 九夜见她如此笃定,似乎也来了兴致,习惯性地挑了挑眉,“哦?你如此相信他么?” 龙十七见他挑眉,心中某一处又是猝不及防地动了一下,双颊迅速飞上两抹红晕,眼神有些躲闪,小声道:“我虽然对竹琮没什么把握,但我相信你。” 龙十七此言一出,不仅九夜,就连从始至终纹丝不动的上将军都微微诧异地望了龙十七一眼。 九夜心中更甚,他隐隐有些奇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云而出,但他只是匆匆见了一眼,并未看得真切。 他长这么大,却从未有人教过他风月之事。这一路都是他自己摸索着走过来,如今来了一个花妖,却叫他看到些这天地与从前不一样的地方。 九夜从小失去双亲,先前在女娲娘娘那里,只有一群仙鹤相伴,后来倒是来了一个木头夜央与他为伴,但却与他从前并未有什么差别。夜央是一个很好的伴,却并不能教他什么。再后来,他就去了西天梵境——超脱俗世无欲无求之地。更不会有人教他凡尘情爱之事了。 九夜从未经历过情爱,也从未有人教过他,以至于直到现在九夜还依旧对情爱之事一知半解。即使他对谁倾心,只怕连自己都不晓得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龙十七一句轻轻的一句“但我相信你”,毫无来由地在九夜心头炸开。许多人莫名其妙地对他好,娆姬是,女娲娘娘是,当年的和羽上神也是,但是她们对他好,并不是因为他是他,只是因为他是绾初的儿子,是帝神之子。但是眼前这小妖不一样,这小妖对他好,信任他,讨好他,给他添乱,都只是因为他是他。不是因为他是魔界主君,更不是因为他是帝神之子,圣女之子,只是因为他是九夜罢了。 此时的龙十七却还不知道九夜心中一顿翻江倒海,见他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倒还有些慌。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龙十七挣扎了良久,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九夜的肩膀。 九夜回过神,神色显得微微有些慌乱,他不自然地别过脸,声音有些紧张,慌不择言地道:“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旁的上将军夜央虽然是个木头,但好歹也是个心如明镜的木头,很多事情他只是不说,只怕就连上将军这样的木头都要比堂堂魔君来的更明白些。于是他看向九夜的眼神就更加奇怪了。 九夜脸色微微泛红,被两道目光盯得有些慌张,他微微扭头狠狠地瞪向夜央,听口气不是很开心,“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把你养的那几只小鹰抓来炖汤喝。” 九夜不开口还好,这么一开口便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于是上将军便从善如流地转过头去,心中暗笑他们家魔君小儿郎心性,早就将自己一片真心交付出去自己却还全然不知。 思及此,上将军便悄然朝龙十七的方向看了一眼,幸亏不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们家这位魔君这番真心交付地倒还不是太过离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选拔大赛 第一届也可能是最后一届选拔大赛是由书院那位罚抄龙十七百遍经书的通史课夫子主持的,龙十七站在九夜身边,眼瞧着这位有些时日没见过的夫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一样了。 通史课夫子此时站在擂台上,破天荒地为了此次大赛脱下文人衣衫,束起了手腕脚踝。倒是显得尤其利落与从容。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些,龙十七都要觉得夫子他老人家灵力与身旁这位上将军有得一拼了。 时辰已到,夫子微微抬眸瞧了一眼日头,继而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待喧嚣声渐渐沉寂,夫子方才高声宣布道:“咱们魔界儿女,不喜废话,老夫就长话短说。” 夫子“呵呵”一笑,一点都不见平日里课堂上的严厉和急躁,竟还意外地显得有些和蔼可亲。 龙十七有些嫌弃自己似的摇了摇头,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夫子还是那个夫子,还是那个罚她抄百遍经书也毫不手软的夫子。 “此番选拔大赛,君上和上将军能亲自到场,并将擂台设在书院,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并且,君上还特别开恩,取得此次选拔大赛的第一名,能随意向魔君提一个要求。” 夫子此言一出,擂台下的人们都激动坏了,各个跳起来欢呼,一时间尖叫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 “君上英明!上将军英明!” “君上英明!上将军英明!” “君上英明,上将军英明!” 龙十七被众人的欢呼声震得耳朵有些发麻,放眼望去,竟只有早就知情的竹琮和夜信小弟看上去还正常些。龙十七实在是不得不感叹魔界尚武的风气之盛啊。 龙十七顺着人潮望去,眼神正好飘向渊以,见那成日里痴迷于厨艺的小丫头竟也因为高兴和激动而面泛红色,不免生出一种身为老母亲的感慨来,这小丫头,终于在旁的事物上开窍了。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我宣布,选拔大赛正式开始!” 喧天的锣鼓声一响,便有迫不及待的人冲上擂台,魔界向来不讲究什么规则和制度,强者为胜。从前娆姬执掌魔界的时候尚还有些规矩,但是魔界到了九夜手里,从前娆姬好不容易定下来的规矩,竟在一夕之间全部作废,在魔界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则——谁有实力谁说话。龙十七觉得,娆姬若看到此时擂台上混乱的场面,一定会气得吐血。 夫子话刚落,便有十几号人一同涌上擂台,本来就不大又搭得匆忙的小擂台顿时摇摇欲垮,刀叉剑戟,一片混乱,根本看不清出手的人是谁,下一刻便被挤下了擂台。 这种车轮赛似的规则,只有自大又冲动盲目的人才会着急冲上去做炮灰,夜信嘲讽地看着擂台上的一群大傻子,心中装模做样地叹了一口气想着,待会若是赢得太轻松倒像是他占了人家便宜似的。 夜信这边还没得瑟完,站在观望台上的龙十七险些惊掉了下巴——此刻擂台上那一群大傻子里,竟然还有竹琮那个傻子。 龙十七顶着正午的日头,硬是在似有若无的微风中打了个冷颤。她凌乱了,她不淡定了。 龙十七瞪着圆圆的杏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竹琮对九夜道:“我眼神不大好,君上你帮我看一眼,此刻擂台中间正跟人打架的那个大傻子是竹琮吗?” 九夜淡淡地朝擂台上望了一眼,又回过头颇淡定地对龙十七点了点头。 早就站定的龙十七突然脚下一个没站稳,险些从观望台上跌下去。 九夜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 亏得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九夜坐的椅子,九夜讪讪地收回双手,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龙十七只顾着看擂台中央的竹琮,没注意到九夜的小动作,她看着被人团团围住的竹琮,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书院有好几十号人,他要这么一直打到最后?” 九夜眼神不自然地“唔”了一声,看着擂台上出手极精极快的竹琮,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道:“怕是如此。” 龙十七又是一个没站稳。心想,“这回不输也得输了。” 这么打下去,灵力消耗极大,就是原本稳赢的局面也得生生来个大反转啊。 龙十七想到这里,顿时有些绝望。 再朝下方擂台上望去,见擂台上只剩下了竹琮和另外一个挑战者,想来是站在擂台边上的夫子方才稍稍维持了一下秩序,才不至于这么混乱。 龙十七头痛地扶额,心中只祈祷着不要有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出现,那么竹琮还能有一丝丝为她赢得凤翎弓的机会。 此番选拔,九夜说了是在书院内部举行,便没有放开报名,能参加选拔的人都是龙十七平日来的同窗,甚至观赛的人也没有多少书院外的人。龙十七在心中将这些参赛者一一掠过,心中突然又燃起了希望来,只要没有平日里隐藏太深的人,只要竹琮体力上能撑住,这场比赛还是有赢的希望的。 思及此,龙十七便觉得脚底突然又有了些力气,重新又在九夜身边站定了。 此时,良久没有开口说话目睹了九夜窘态的上将军夜央突然看了龙十七一眼,问道:“你觉得竹琮此番能赢吗?” 龙十七茫然地抬眸,见夜央看向的是她,才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能。”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夜央看了一眼擂台上刚刚解决了一个挑战者的竹琮道。 龙十七虽然觉得这位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上将军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因为她对竹琮抱有极大的信心,并不觉得竹琮会输,于是有恃无恐地微微笑了笑,对夜央道:“若是上将军输了,我有什么好处?” 夜央也有很多年没见到如此胆大的小妖了,虽然常听九夜说这小妖的放肆之处,可突然被她这么一问,夜央还是有一瞬间的迟疑,他认真地想了想道:“若是我输了,除了那把凤翎弓,你还可以再向我随意提一个要求。” 夜央此言一出,不仅龙十七,就连九夜都颇为诧异地看过来。 只听夜央又道:“若是我赢了” “如何?”龙十七问。 “你便离开魔宫,离开君上,来做我的侍女。”夜央看着顿时神色紧张的九夜颇揶揄的笑了笑。 龙十七一愣,有些无措地看向九夜,见九夜正狠狠地瞪着夜央,心情突然好受了些。 她虽然对夜央提出的条件有些心动,但是这个赌约却不大保险,有一丝一毫要离开九夜的风险,无论面前是多么令人心动的条件,这个险她都不能冒。 龙十七想了想,问夜央,“上将军既然觉得竹琮不一定会赢,那上将军觉得谁会赢?” 夜央被她问得突然一怔,良久,他看着擂台下观赛席上的某一处,轻轻吐出乐两个字,道:“夜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打赌 龙十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又问了一遍,“谁?” 此时那位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上将军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坚定,他道:“夜信。” 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夜央觉得惊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究竟是怎么混的,给一只来路不明的小花妖做小弟也就罢了,这只小花妖竟然还敢看不起他堂堂鹰族少主。 当年他被悯宸追击,不小心坠入昆仑山,几百年后出山率全族叛出天界归入魔界,他不在的那几百年,是夜信以一己之力支撑全族。而如今,堂堂鹰族少主,竟然会被一只小花妖轻看,夜央又气又悔,却无可奈何。 凤凰乃百鸟之王,只不过因为和羽身死之后,和渊不大管事,龙十七又尚且年幼,才致使百鸟族群看上去是归天界,但实际上自从和渊放权之后,鸟族的事情就由各族族长做主了。 龙十七她小舅舅生性就不受管束,更遑论让他去管别人。至于龙十七,本就年幼,难堪重任,更何况四海全族上下都将她捧在手心,世间所有烦心事都不会与她掺上关系。 所以龙十七实在是不怎么了解鹰族的战斗力,当夜央轻轻说出夜信的名字之后,她先是一愣,随即没控制住地险些笑出声来。 夜央知道,这魔界中的人大都看不起夜信,因为他是上将军的弟弟。这也就罢了,偏偏他是上将军之弟,却平庸软弱,如此,便成了过错。 因此,夜央也不与龙十七争论,只问她,“赌不赌?” 龙十七眼睛弯了弯,对夜央道:“赌,但是要换个赌法。” 夜央看向她,目光平和,仿佛志在必得,“你想换什么赌法?” 龙十七笑得精明,看着夜央,“我们不赌竹琮,赌夜信。” 夜央和九夜同时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怎么个赌法?”夜央问。 龙十七微微一笑,眼中闪着精光,有些激动地对九夜道:“那就烦请君上做个见证,若夜信赢了,便是我输了。若夜信不赢,便是上将军输了。如何?” 龙十七此话一出,九夜与夜央皆是一笑。这小妖,算盘打得倒是精明。龙十七相信竹琮,但是他以一敌数十,倒是有些会输的风险。但是夜信,却是一丁点会赢的可能都没有。所以她才志在必得,敢这么跟夜央打赌。 夜央如何能不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不过是不愿同她多费口舌罢了。 于是他转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坐没坐相的夜信,轻轻点了点头,“好。” 此时的夜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哥寄予了厚望,仍然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地观望着擂台上的动静。 而擂台上的竹琮已经执剑打退了十几个挑战者,看上去仍然胸有成竹。不得不承认,那个大傻子执剑静静立于擂台上淡定超然的样子,倒是颇有一些九夜的影子。 夜信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瓜子皮,拍了拍手,一屁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观望台上正和九夜说着些什么的龙十七余光一凌,瞧见了动身的夜信。 正在她以为夜信要上台迎战的时候,只见她的夜信小弟端起桌子上的骨碟,非常顺手自然不要脸地从隔壁桌子上挑拣了几块糕点,又心满意足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龙十七头疼地扶额,微微有些心疼身边没来由相信着夜信小弟的上将军,希望待会夜信落败的时候能少打击他一些。 九夜说着说着见身后的人没了动静,便回头朝她望去,见她正一脸不忍地看着夜央,不由觉得好笑,“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龙十七微微回过神,摆了摆手,“没什么,你说到哪了?” 九夜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接着道:“我说你也不要这么看清夜信,说不定他能打败竹琮呢。” 龙十七听着,不由嗤笑,“夜信小弟么?我觉着不大可能。” “别这么笃定,总要有些事情出乎你的意料。”九夜轻轻道。 九夜身旁的夜央听得这句话,微微转过了头看了九夜一眼,又抬眸瞧了一眼日头,轻声道:“是啊,今天总是会有一些事情出乎意料的。” “只是不知道是要出乎他的意料,还是要出乎我们的意料了。”九夜淡淡地补了一句。 他们俩一唱一和,神神秘秘的,龙十七一时间有些云里雾里。 她微微皱着眉,眼中漫着一层迷雾,问九夜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九夜和夜央相视一眼后,微微一笑道:“听不懂是好事,哎,竹琮怎么回事?” 提到竹琮,九夜便轻松转移了话题,龙十七的注意力完全被擂台上的情况吸引了。 她就这么一点好处,别人不想说的话,绝不盘根究底,不说就算,她不听便是了。 此刻擂台上难得地进入胶着,竹琮对阵渊以,竟被步步紧逼地抽不出剑来。 一开始竹琮觉得渊以是个女子,便颇有风度地没有拔剑。一个掉以轻心,便陷入了被动局势。 渊以的剑法承袭魔界元老宜城王,平日里一副娇媚女儿态,却不想用起来剑竟是如此狠辣,步步紧逼,竹琮竟然隐隐有招架不住之势。 “渊以?竟然这么厉害的么?”龙十七有些微微诧异。 擂台上的渊以全然不是她在厨房钟所见的温婉模样,不仅控得锅碗瓢盆,还使得一手好剑。 “宜城王之女,这些年剑术精进不少。”九夜淡淡地瞥了一眼擂台上的渊以道。 龙十七也聚精会神地盯着擂台上的动静。 只见渊以剑锋直朝竹琮的喉头而去,剑身冰凉,带着决然的杀气,龙十七突然呼吸一紧,生怕竹琮招架不住。 九夜和夜央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九夜,信心十足的样子。 渊以的剑锋与竹琮之间的距离近乎咫尺,旁观的龙十七呼吸一紧,生怕竹琮躲不过。 九夜浅笑着回过头看她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宠溺来。还未等他感叹完“这小妖傻得天真”,只见她突然跳了起来,尖叫出声,“啊,竹琮好样的!” 九夜一脸茫然地回过头,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竹琮已经拔出了自己手中的剑,而渊以手中的剑已经掉落在地。 全场突然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擂台上胜负已定,九夜回眸望去,见那红衣小妖在炙烈的日头下,惶惶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渊以 龙十七一方面因为竹琮赢了比赛而开心,一方面又因为渊以输了而心生担忧,她被喜悦和担忧夹在中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做表情。 九夜望着她皱眉纠结的样子,不由好笑,“你这般纠结,好像竹琮赢了渊以是件坏事一样。” “自然不是坏事。”龙十七小声反驳,“只是渊以为了这次选拔下了许多的功夫,这才刚刚开局,便被竹琮一招挑了剑,想来渊以此刻心里应该难过极了。” 从前夜央只以为魔君身边的这只小花妖只会捣乱生事,并未料到她竟然也有小女儿家的细腻和善良,于是转头对她道:“此番选拔并非只为了让他们角逐第一名,也并不是只看输赢顺序,若是表现的好,也是能入选的。” 龙十七听得夜央的话,微微有些诧异,这冷面上将军方才竟是在安慰她么?龙十七诧异的同时又有点高兴,于是连忙问道:“那上将军觉得渊以能入选吗?” 上将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不能。” 龙十七顿时泄气,有些恼他,便生气地转过头不再搭他的话。 九夜有时候也有些诧异,一个低微的小小花妖,究竟是如何在乌烟瘴气的妖界养出了娇蛮的脾气的。九夜不常见龙十七小心眼时的模样,此时见她生气,便知晓这宜城王之女是实打实地被这小妖看进了眼里,放入了心中。 于是安慰她道:“宜城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真是收入军中,只怕到时宜城王会提着宝剑来跟我拼命了。这样也好,趁早断了她的念想,我也不用时刻提防着有人半夜提剑站在我床头了。” “那倒也是。”龙十七弯了弯嘴角。 无论何时,在她那里总是以九夜自己为借口最有效用。九夜这样想了想,心中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满足来。 夜央神色冷漠地看着暗戳戳地让人不舒服的二人,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又重新将目光放到擂台上。 此时比赛已经过半,竟还未出现能与竹琮匹敌之人,夜央看上去倒是颇为满意。 看样子,竹琮这些天在九夜手底下是真正下了功夫的。 “话说回来,这宜城王之女,竟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啊。”夜央突然感叹一句。 龙十七浅浅地望了他一眼,道:“我同渊以相熟也不久,不过是常在她的小厨房蹭吃蹭喝,偶然听她说起过,宜城王这一生寡儿少女,上面两个哥哥都不争气,所以她才到这书院来,想要学有所成,为宜城王争口气,不再被人说她宜城后继无人。” 说来,龙十七心中却是心疼渊以的,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将期望和重担放在她身上,她从小就在所有人的疼爱和保护下野蛮生长,虽然无法对渊以的苦处感同身受,但到底年岁相同,又同为女子,龙十七多少还是能理解渊以为何如此的。 “如此?”九夜轻叹一口气。“不如上将军成全了这孩子。” 夜央眯了眯眼,看着台下落败而归的渊以,并不搭话。 此时的夜信糕点瓜果吃得差不多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观望台向擂台上望去,就在龙十七以为夜信终于要提剑迎战的时候,却不想夜信小弟倒是讲究,竟然又重新品起了茶。 龙十七无奈地扶额,终于有些明白了夜信小弟的意图。 ——他是要等到最后。 ------题外话------ 要对一直在等更新的朋友们说声抱歉因为最近一直在忙学校的事情所以暂时停了非常抱歉从今天开始绝不停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输局 选拔大赛马上要接近尾声的时候,龙十七心中突然隐隐感觉出一丝不寻常来,今日的日头炽烈得诡异,厚重的云层之后仿佛躲着些不为人知的巨大阴谋。 随着擂台边上的挑战者越来越少,龙十七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终于,挑战者只剩下最后一个。 夜信执剑缓缓走上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决。 龙十七揪着心站在高高的观望台上,若说之前她还一心觉得竹琮势必会赢,但是当二人真正执剑而立的时候,龙十七才隐隐发觉,或许对于竹琮来说,这将会是一场硬战。 在魔界从未出过手的夜信,第一次出手,对上的便是由九夜亲自教导的竹琮,可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也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胆怯和慌乱。甚至,龙十七甚至从夜信脸上看出一丝不耐和轻蔑。 龙十七心中一紧,突然有些后悔和夜央打了这么一个赌。别的倒还好,只怕输了这冷面上将军别是真的要将她从九夜身边带走。 凤翎弓她也可以不要,但是若要让她离开九夜,那她却是万万也不肯的。 如此,她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竹琮一定要赢了夜信小弟。 大赛终于到了尾声,按理说魔君与上将军二人应该终于松了一口气,可那二位此时竟是一点也不显松懈,反而眉宇间都带着阴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有个结果了。”九夜轻声道。不知在跟谁说话。 “大约他也不耐烦了。”良久,夜央望了一眼头顶上方厚重的云层,突然应了一句。 龙十七皱眉,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便只顾着看擂台上的难分仲伯的两个人。 说实话,夜信还是实实在在令龙十七惊讶了的,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与竹琮打得胶着的夜信小弟。 结结巴巴地看向夜央道:“夜c夜信他原本就是这么厉害的吗?” 夜央地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露出一丝颇为骄傲的神色,偏偏还装作风轻云淡地看了龙十七一眼,仿佛在嘲笑她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夜央不说话,龙十七又看向九夜,希望能有人跟自己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纵使夜信出身不凡,身手不错,但是龙十七却没想到他的灵力居然到了剑不出鞘就能使竹琮毫无招架之力的地步。 九夜眼皮抬了抬,观望了一眼台上的局势,继而转眸带着浓烈笑意对龙十七道:“噢,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夜信与上将军自小一起习武,鹰族有好几百年都是他在当家。” 龙十七一怔,然后绝望地看向擂台。 “你输了。”夜央得意地看着面色呆滞的龙十七道。又转头对九夜道:“这小妖,从今天开始我就带走了。” 只见九夜微皱了皱眉,非常有气势地道:“谁说你赢了?你们方才的赌约分明是夜信赢了这场比赛十三月才算输,如今还有人没上场,怎么夜信就赢了?怎么你就赢了?” 龙十七眨了眨眼睛,立马就反应过来九夜说的是自己,跟着点头道:“君上说的对,眼下还有人没上场,竹琮就算是输了,也不见得就是夜信赢了。” 冰块脸上将军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嫌弃的情绪,他默默深呼吸了一下,问两人:“那你们倒是说说,还有谁没上场?” 龙十七觉得有戏,昂首挺胸道:“我。” 九夜跟着笃定地点头,他见识过龙十七的本事,白汲和竹琮两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虽然夜信深不可测,倒也不是不能试一试。他原本不让她上场就是怕打击其他选手的士气,夜央向来说到做到。此时再不让她上场,只怕夜央真的会将人带走也不一定。 夜央嘴角抽了几下,无语道:“那便上场吧。”夜央坚信,在座的除了他与九夜,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是夜信的对手。 龙十七与九夜对视一眼,下一秒便飞身而下,红衣飘逸宛若仙人,一眨眼的功夫,她便稳稳地在执剑而立的夜信面前站定。 看清来人,夜信一愣,“老大?你怎么会?” 龙十七装模做样地咳了一声对反应不过来的夜信小弟道:“说来话长,总之夜信小弟你要与我打一架就是了。” 夜信遥遥望了一眼观望台上的两位,额上青筋跳了两下,转头一脸阴鹜对龙十七道:“知道了,老大出手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岐婴现身 龙十七话不多说,目光坚决,摊开掌心幻化出一条软鞭。 她的武器乃是她母亲留下的一柄上古神剑,断念剑威震天地是肯定不能在这种场合随随便便露出来的。所以她便只能另选武器,想来想去,只有秋来送她的这条软鞭最为合适。 当年她神力甚微之时,尚使不得断念。秋来听闻一言不发,第二天便送了她这条软鞭。 当日秋来脸色苍白,冲她笑得虚弱。她那时没心没肺,秋来既然送她,她便用着,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幽冥之风席卷南海,秋来在那强劲猛烈的风刃下露出疤痕斑驳的真身之时,她才在一阵恍惚中发现,原来多年前秋来送她的那条软鞭,竟是用他的脊骨之筋所制。 她恨自己灵力衰微,不能护他周全。更悔自己当初年少无知,不能珍惜秋来那颗赤子之心。 自那之后,她便很少用这条软鞭了。若不是断念不能现身魔界,她是万万不会拿出这条软鞭的。 夜信见她亮出武器,向后退了一步,犹豫中还是将剑出鞘。他虽然没有领教过龙十七的本事,但是本能地对她有所戒备。 两个人四目相对,空气中莫名浮现出一股诡异的紧张感。 阴云突然遮天蔽日,风声忽起,龙十七手中紧握秋来留下的软鞭,当她开始凝聚体内的神力之时,灵台突然清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高台上的两位对视一眼,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重,甚至擂台下的众人都开始变得惴惴不安起来。他们窃窃私语,恐慌着又隐隐期待着。 龙十七的心一沉,皱眉望了一眼突然暗下来的天色,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九夜。 只见九夜突然微微皱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岐婴在血海藏身这数日,等着的怕是这一刻——花妖十三月上台的这一刻。 九夜目光深邃地望着台上的龙十七,他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龙十七身上隐藏了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还隐隐与自己有关。 龙十七看到九夜微皱着眉,心中更加不安起来。 突然,她余光一动。 狂风乍起,一袭红衣的龙十七在风云翻滚之中骤然出手,软鞭向一条水龙一般气势如虹地向夜信的方向冲去,夜信没料到龙十七突然出手,心下一惊,慌乱地侧身躲过。 但没想到龙十七依然攻势不收,只见不知何时夜信身后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龙十七手中的软鞭正是向他扫去,那人竟一个偏身轻松躲过龙十七的攻击。 与此同时,九夜与夜央从高台上飞身而起,一个挡在龙十七身前,一个落在了夜信身边。 众人如溃穴之蚁,顿时陷入一片慌乱之中,只有竹琮是镇定的,他稳下心神,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书院学子聚在一起,仿佛早就知道到会有这个场面一样。除了竹琮之外,很快镇定下来的还有渊以,她默默地跟在竹琮的身边,帮着他带着众人向屋内撤去。两人似乎在无言之中达成共识——即使不能帮上忙也绝不能扯九夜他们的后腿。 就在此时,云层之上泱泱天兵突然现身。辛戊神与太阳神率兵突现魔界,书院众人又是一阵慌乱。 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辛戊神与太阳神此行似乎并不是冲他们而来,擂台中央那个突然出现的鬼魅身影似乎才是这场动乱的关键所在。 九夜执剑而立,牢牢地将龙十七护在身后,一双好看的眸子冰冷地盯着岐婴,岐婴看着站在九夜身后的龙十七,邪恶地勾起嘴角,笑道:“魔君倒是煞费苦心。” 岐婴话落,龙十七心生不好的预感,这恶神仿佛知道些什么。又一抬眸,看到云层之上的辛戊与羲和,心下一沉。 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太阳神羲和与辛戊神已经腾云而下,龙十七下意识地低下头躲在九夜身后。 九夜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以为她害怕,便紧紧盯住眼前虎视眈眈的岐婴,突然出手将身后的人朝夜央的方向一推,道:“带她离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战岐婴 岐婴眼神一动,似乎恐怕龙十七就这么逃走了一般,竟丝毫不顾九夜的剑锋,强行出手向龙十七而去。 就在岐婴的掌风距离龙十七不到一寸的时候,夜央突然出手接下了身为万恶之神的岐婴一掌。 纵然是魔界上将军,在被封印了千万年,神力还尚未完全恢复的恶神岐婴面前,也只有被打得节节败退的份儿。 夜央生生承下了岐婴一掌之后,连连倒退两步,夜信下意识地去扶,抬眸之时看见夜央嘴角渗出的腥红的鲜血,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而此时九夜已经一个疾步到了龙十七身前,将人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那是头一次龙十七见到九夜沉下脸,一脸阴鹜。 就算是当初天魔大战,龙十七都没在九夜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淡漠的,仿佛这天地间任何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而今九夜的脸上,却是实实在在浮现出冰冷的杀意。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在龙十七身上,当辛戊和羲和看到龙十七的脸时同时一怔,又有些不敢确定地望向对方。 岐婴将众人的疑惑和怀疑尽收眼底,他嘲讽地看着眼前这些紧张过度而愚蠢的众神魔,故意讥笑道:“一个小小花妖罢了,魔君这么在意做什么?” 说完,岐婴还故意向龙十七笑了一下。 龙十七的心重重地坠在地上,她知道,岐婴绝对是故意的,他分明是知晓她身份的,他这么说,一定另有所谋。 不管岐婴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的这句话倒是阴差阳错地打消了辛戊与羲和对龙十七的怀疑。 龙十七早年不常出南海,辛戊与羲和也不过是千年前匆匆见过她一面,本来就不大认得她,如今岐婴这么一说,两人竟真的以为只不过是眼前这小妖与南海小龙女面容有几分相似罢了。更何况南海掌上明珠并没有任何理由会出现在魔界,更不用说做九夜的贴身侍女了。 岐婴眼中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看了龙十七一眼,龙十七又是后背一凉,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软鞭,呈现出戒备状态。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一定有着使岐婴感兴趣的东西。 不仅龙十七有这样的想法,就连九夜与夜央都隐隐觉得岐婴此番现身魔界定与龙十七有关。龙十七身上一定有岐婴想要的东西,否则他也不必苦苦在血海躲藏数日,最后在龙十七站上擂台的那一刻突然现身。 岐婴眼中满是嘲讽,堂堂战神辛戊,魔君九夜,还有一个太阳神羲和,竟被眼前这只小凤凰耍得团团转,不过既然他们蠢笨,他也没有义务提醒他们,将错就错对他来说反而更有利些。 于是岐婴嘲讽一笑,对眼前众人道:“别这么紧张,本神不过是在钟鼎山上呆得久了有些无聊,所以才来魔界转转。”说完,岐婴抬头看了一眼云层之上的天界精兵,又道:“只不过魔君这待客之道倒是令本神有些意外啊。” 九夜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道:“吵死了。” 龙十七从九夜侧面看去,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不耐烦的决然又冷漠的杀意。 下一秒,九夜突然提剑向岐婴劈去,到底是被封印了千万年,龙十七瞧见,岐婴躲避九夜的剑锋之时,竟显出三分吃力,于是她心中又不由得惊叹九夜的神力到底是怎样令人震惊的地步。 “没意思。”九夜道,他看向在一旁袖手旁观许久的战神辛戊与太阳神羲和,眼皮也不抬一下,道:“台子都给你们搭好了,接下来该你们上场了。” 九夜到底还是忍下了心中那股难以平息的杀意,逐渐恢复了冷静。如果此时杀了他,那么当年得罪满天神佛救下他就显得毫无意义了。 说到底,岐婴能破开封印重现天地,不过是因为当年辛戊神一念之间罢了。当年明魂盏被九夜一剑毁去,这世间就再也没有能彻底消灭岐婴之物。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趁岐婴灵力衰微之时将其封印而已。 这天地之中,只要恶念不消尽,恶神便永生不灭。 辛戊与羲和对视一眼,一声令下,云层之上的神兵便迅速将岐婴团团围住,这本来就是辛戊与岐婴之间的恩怨,理应由辛戊亲手来了结。 与此同时,龙十七被九夜强行拉到一旁。 被困在阵法中间的岐婴竟一点也不慌张,甚至从容不迫地朝辛戊笑了笑,“果然,无论时间过了多久,本神看到你这张和本神一模一样的脸还是会生气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开战 代表着恶的万恶之神岐婴与代表着善的天界战神辛戊在魔界一朝开战,便是鬼怪泣血,众魔哀嚎,天崩地裂的架势。 血海中被封印了千万年的妖魔蠢蠢欲动,只等待着恶神开恩,顺手将他们从那无边地狱中捞出来。 岐婴与辛戊之间的恩怨从来就容不得旁人插手,当年三生池畔,辛戊破岐婴身体而出,分走了岐婴一半神力,从那时起,岐婴与辛戊便不死不活了。 “本神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初没有亲手灭了你。” 狂风飞舞中,岐婴对辛戊冷漠地勾起嘴角。 辛戊似乎不屑与他争辩,只是冷冷地望着那一张与自己相同的面容,丝毫不犹豫地默默祭出自己的长枪。 那是一把通体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枪,在场众人都识得,那长枪名唤“无邪”,在天界神兵排行榜上排名第三的神器,一旦出世,便是血染江河。这千万年来,若非毁天灭地的战事,辛戊神是从不会用它的。 此番与岐婴对战,其艰辛激烈可见一斑。 但岐婴却依旧气定神闲,丝毫不将辛戊神与他的神器“无邪”放在眼里似的,眼中带着凉凉的嘲讽道:“虽然我不是来打架的,但是既然辛戊神都将自己爱惜如命的无邪亮了出来,我若是不出手,倒显得我不给面子。” 岐婴说完,又冷笑一声,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要问一你问,当年你冒着放我出世的危险也要逆了三生池水救她一命,如今九天十地寻不到人的滋味,又是如何呢?” 龙十七瞧得分明,当岐婴提到那个人时,辛戊神原本坚不可摧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松动了些。 在场的人都尚未回过神来,只有不明就里的龙十七隐隐察觉出岐婴这番话的用意。 辛戊神出世之时原本就分走了恶神一半的神力,这些年又在天界享受香火供奉,又勤于修炼,神力自然精进无疑。而身为恶神的岐婴就远不如战神辛戊了。 前些年在封印中原本就磨去他一部分神力,这些年四处逃匿,根本就不能潜下心来修炼,时不时还被九夜和太阳神重伤,实在狼狈。 此番正面与辛戊交手,若是辛戊神铁了心同归于尽,就算是不死不灭的恶神在鼎盛状态下的战神面前,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岐婴嘴角浮现一丝冷笑,见辛戊眼中松动,又道:“当然,若换作是我,我也是甘愿为了她犯下天规的。毕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说来,我竟还是有些怀念那时与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光的。” 岐婴话落,嘴角的嘲讽越来越浓,而辛戊这边和杀意竟也是越来越松懈,就连辛戊自己都还未察觉,自己握住长枪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龙十七不安地望着辛戊神,生怕他就这样中了岐婴的诡计,正当她想出声提醒之时,只听她身前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辛戊,今日我们必须封印他。” 九夜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突然响起,辛戊顿时一个激灵。 是啊,今日必须封印他。当年九夜悲悯,岐婴侥幸得以留下一命,若是他就此收手安分一些,九夜也不介意多留他在世间蹦跶一会儿。但他偏偏恶性不改为祸人间,导致人间生灵涂炭,饿殍遍野。 终究还是,留他不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寒寻月 见辛戊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回坚定,岐婴的脸色沉了一沉,终是没忍住冷笑一声,显得颇为无力地道:“辛戊你忘了当初我是如何待你的吗?” 岐婴此言一出,辛戊不由得一愣,回想起些从前久远的时光来。 那是一段难得的两个人还算比较和气的时光,如今九天十地的神佛妖魔都只知道辛戊神与恶神岐婴本是同源同宗,但实际上二人之间早已是苦大仇深不死不活了。从前的过往没有人提,旁人也不是很关心,所以并没有人知道,在辛戊初初觉醒的头几年,两个人相处的还是非常愉快的。 起码那时,两个人从未想过要杀死对方,即使是在岐婴被辛戊分走一半神力的情况下,他都从未想过要置辛戊于死地。 当然,那就是另外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那时辛戊在岐婴体内因为岐婴对一个凡人女子的喜爱而逐渐觉醒,并逐渐拥有了自己的神识。最初他以一团混沌的形态活在岐婴体内,他是岐婴,岐婴亦是他。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岐婴都并没有察觉出自己体内又生出了另一个神识。他原本就是佛祖座前一串佛珠,因受尽了香火而生出自己的神识,却一念成执,成了九天十地数一数二的大魔头。辛戊算得上他另一个自我,到底是佛门圣物,辛戊的觉醒按理来说也是情理之中。 但意料之外的,当岐婴意识到自己体内又生出第二个神识之后,他不但没有愤怒和焦虑,反而因此而欣喜。从前这世间,只是冰冷的天与地。如今这世间,因为有了另一个他自己的出现,在这孤寂的岁月洪荒中,似乎有了一些存活的理由。 所以在辛戊觉醒之初,岐婴有不止一次机会亲手了结他,但是他当初从未生过要伤害辛戊的心思。那时他便隐隐意识到,他与辛戊,或许本身就是同一个人。 那时候被封印在三生池下的岐婴,时而是岐婴,时而是辛戊,有时候他们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但是他们都清楚,无论是辛戊,还是岐婴,都不自禁地因为那个凡人女子幽魂的陪伴而欣喜,而柔软。 甚至他们都生出一种错觉来,若是有她在这冰冷幽深的三生池中相伴,哪怕永不出世,似乎也未尝不可。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就在岐婴逐渐要放下心中恶执之时,那位从来只出现在传闻中的凡人女子却是终于没能躲过所谓天命,突然消失在了三生池畔,踏入了轮回。 她像是带着使命而来,三生池畔陪伴他走过那些漫长又孤寂的岁月,那似乎是她存在的所有意义。 可偏偏,贪婪的是他。是岐婴,也是辛戊。 当辛戊因伤心和绝望而带着岐婴的一半神力离体而出的时候,天地塌陷,河海倒流,日月错行,天雷地火降世,九万里血海翻腾,九重天宫迎来了第一次自帝神开天辟地以来的震颤。云砖凋落,神宫塌毁,仙鹤齐飞,在九重天宫之上哀鸣不绝。 彼时六界沸议,三十三天上满天神佛皆睁开了双目看向冥界三生池,大雄宝殿之上圣莲花开。 时隔万年,终于有人在三生池畔奈何桥边成了神。 当初成神的那位如今正手握银枪,决然而冷漠地看着另一个自己。 而此时的岐婴显然已经意识到,今日这场仗,他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不过恶神到底是恶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年在九重天宫一人单挑的众神的时候,他老人家可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今不过是他神力还未完全恢复,不过区区辛戊,纵使胜算不大也绝无不战而降的道理,方才说了许多也不过是为了干扰一下辛戊的心神罢了。 他天生狂傲自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栽在眼前这些人手中。 于是便不再多言,伸手祭出自己的兵器——竟然是和辛戊神手中一模一样通体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长枪。 “清绝。”太阳神羲和看了一眼那长枪,淡淡地道。 两人的兵器,说起来也是有故事的。 只不过就算是太阳神羲和亦知晓不多,传闻辛戊尚未成神时,那凡人女子在三生池畔闲来无聊,又因冥界与魔界相邻,那女子竟不知天高地厚地以幽魂的形态踏入了魔界,更是奇迹般地从魔界地魂山脉捡来两块玄铁,后来她用了好多年的时光,亲手打造了两把长枪。 便是如今辛戊手中的无邪,和岐婴手中的清绝。一个清绝之人拿了“无邪”,满心恶执之人却用了“清绝”,也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 二人冷冷地看着对方,旁人掺不进去,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 “出手吧。”终于,岐婴眼角微挑,轻蔑地笑着道。 辛戊丝毫没有犹豫,利落又干脆地将长枪刺向另一个自己。 两人虽不同体,但也是冥冥之中连着心脉,岐婴都不用猜就知道辛戊解下来的动作。在招式上辛戊占不得半分便宜,只是白白浪费力气。 所以辛戊与岐婴此战并不看谁的招式花样多,而在于神力的深厚纯净。 这一点,岐婴远不如辛戊。 所以,辛戊明知岐婴会轻松地接下他这一枪,却仍然将长枪刺向了他。他赌的,便是岐婴接不住他这注入了十成十神力的一枪。 只见金光电火之间,岐婴举枪接住辛戊的攻击,只听他一声轻微的闷哼,额上登时便冒出了一层绵密的细汗。 辛戊神此时眼中空洞冷漠得可怕,到底是战神,纵然面对的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都丝毫不见犹豫和心软。 在辛戊的强力重压之下,岐婴举着枪令人生出一种人在高处摇摇欲坠的感觉来。 就在旁观的人以为事情终于要有个了结之时,被辛戊重重地用银枪压制住的岐婴却突然诡异地笑出声来,此时他嘴角带血,显然已支撑不住,只见他面目狰狞地望着辛戊,一字一句地道:“你如此恨透了我,是因为你也觉得寻月真正爱着的是我吗?” 寻月,寻月,是了,羲和记起来,那传闻中凡人女子的姓名,正是寒寻月。 看得出岐婴并不是很想提起“寒寻月”这三个字来,因为当“寻月”那两个字脱口而出之时,不仅是辛戊,就连说出这两个字的岐婴,都是面色微微一变。 以狠毒残忍,冷漠血腥而闻名的恶神岐婴,在此时此刻,在“寻月”两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一刻,竟破天荒的露出了温柔的神情。 只是反观辛戊神,便不那么好了。 就在“寻月”那个名字从岐婴口中说出的时候,辛戊神便猝不及防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暴怒失控的边缘,他的样子看上去,尤其是和岐婴的温柔对比之下,更像是被人踩住了痛脚。就好像是,被人戳破了自我欺骗的幻梦而不得不走入血淋林的现实中来。 就在九夜和羲和试图稳定下徘徊在失控边缘的辛戊时,岐婴看准了时机一举摆脱了辛戊的压制,不仅如此,岐婴的身影就如鬼魅一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岐婴人已然到了龙十七身后。 九夜大惊,岐婴却突然鬼魅一笑,伸手就朝龙十七心口抓去。 那才是岐婴此番不惜冒着风险也要来这魔界赌一把的目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羁绊 凤凰玲珑心,才是岐婴真正想要的东西。 龙十七初入魔界的时候曾服下钟尹珍藏的隐丹隐去了神息,身为妖王的钟尹又亲自将龙十七化作一只花妖。按理说,除了钟尹和龙蕤,应该是没有任何人能识破龙十七的真身的。 可是钟尹偏偏算漏了被和渊用元神和真身封印的恶神岐婴。 当年和渊封印岐婴的时候,曾在岐婴身上下过两道封印。一道是以上神元神为印将岐婴困于三生池畔,另一道则是以凤凰原身为印封住岐婴部分神力。 第一道封印因为辛戊强逆三生池水而破,第二道封印则要以生食凤凰玲珑心来解。而三界六合,四海八荒统共就只有两只凤凰,其中一只还是岐婴的死对头和渊,丧失部分神力的岐婴当然不会蠢到去找和渊硬碰硬,何况他也碰不过人家。于是岐婴能下手的就不幸只剩下了南海这只入海为龙上天为凤的小凤凰。旁人或许感受不到龙十七身上的凤凰羽息,但是被凤凰印封印了数千年的岐婴却能。 起初他还不大确定,对于魔界中住了只凤凰这件事,恐怕说出去,六界都鲜少有人会信。但是岐婴凭借着超人的耐力和对解封的渴望硬是生生在血海窥探了数日,终于在龙十七登上擂台出手的那一刻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龙十七甫一出手,与凤凰印相伴数千年的岐婴便确定了龙十七的身份。 有趣的是,在场除了他竟无人知晓眼前这女娃的真实身份。 他想尽了办法靠近龙十七,终于要一朝得手,此时脸上带着忍不住的得意。 龙十七几乎是在岐婴出手的同一时间感受到危险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岐婴就在她身后一寸之处,要躲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岐婴出手的那一刻,龙十七终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在九夜脸上看到了担忧和紧张,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就听见身后夜信一声痛苦的闷哼。 龙十七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转身,就看到夜信的身体像被人抽去筋骨一般软绵绵向下倒去。 她慌忙伸手去扶,只见夜信“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无力地倒在了龙十七怀里。 “夜信!夜信!”龙十七抱住夜信,眼睛猩红如血,怒意与恐惧一同涌上心头,此时的龙十七已经险些要失去理智,断念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出世。 可是突然一声怒吼唤回了龙十七的理智,夜央突然飞身而来,挡在了龙十七与岐婴中间,而下一瞬间,战神辛戊,太阳神羲和与魔君九夜已经疾速赶到,四个人将稍显落魄的恶神岐婴团团围住。 而辛戊带来的那些天兵,基本成为摆设。这天地间数一数二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哪里是他们能插的上手的。 岐婴顿时脸色一变,充满了懊悔,就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便能解开这令人抓狂的封印。 此时的夜央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招招致命,招招不留退路。 可岐婴哪里是如此好对付的,面对夜央强劲的攻势,丝毫不费力地招架着,可是面对四人围攻,被封印了部分神力的岐婴,还是明显落了下风。 抱住夜信的龙十七此时红着眼看着怀中渐渐失去意识的人,急得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几百年前幽冥之风席卷南海时的场面,又想起秋来,想起被重伤血流不止失去意识的秋来,她就更不能自控地流起泪来,眼泪顺着龙十七的脸颊滑落,落在夜信的脸上泛出淡淡的微光。 若说在这世间她最不能承受的,便是像此刻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受伤而无能为力。更何况,夜信是代她受伤。 龙十七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九夜他们与岐婴的战况了,她满心都在怀中的夜信身上,纵使难过,她还是保留了一些神智的,知道哭泣无用,于是手忙脚乱地将夜信扶正,强行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过渡到夜信体内。 毕竟她年幼,小舅舅又不靠谱,从小也没教她些什么,以至于龙十七并不知道凤凰眼泪才是这天地中最好的疗伤圣品,只一股脑地将自己体内的所有神力都渡给了夜信。 不过所幸,不只是凤凰泪的功效,还是龙十七一顿折腾,夜信苍白的脸上逐渐回了些血色。 龙十七终于松了一口气,强撑着没有倒下,但其实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幸好九夜他们并没有令人失望,此时的恶神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只不过原本九夜他们的打算是耗尽岐婴所有的修为然后合众人之力将其封印。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封印岐婴的唯一办法竟然只有上神元神这一个。 岐婴此时犹如困兽之斗,苦苦挣扎着被众人围住。但是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将他围住。 意识到这一点的岐婴,冰冷阴鹜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嘲讽地对眼前众人道:“就凭你们,也想封印本神?” 岐婴话落,龙十七看到几位天地间都数一数二的人脸色同时变了变。岐婴说的没错,他们都封印不了他,因为他们都心有执念,放不下这天地。辛戊心中有寒寻月,夜央心中牵挂夜信,太阳神羲和放不下其妹月神望舒,而九夜,当时龙十七并不知道九夜放不下的是什么。她更不知道,在场唯一能封印岐婴的人,只有她。只有能够涅槃重生的上古凤凰一脉才能以元神封印恶神岐婴。 后来龙十七不止一次责怪自己,若当年一早就表明身份,或许就不会生出之后许多令人难以承受的苦难。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龙十七除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稍有不慎,还有可能扯了九夜他们的后腿。 当时,岐婴在九夜四人的合力攻击下已经逐渐露出败势,手中的清绝早已不知被扔去哪里,九夜一把无名宝剑带着劈山断海的攻势直指岐婴,岐婴避身不及,生生以肩头承下了九夜这一剑,顿时擂台上血流如柱,染透了九夜一身白衣,龙十七在满目的血色中生出一阵恍惚。 许多年前,她与秋来偷偷溜去人间烟花地,那位顺手救了她二人的神仙竟与眼前九夜的身影缓缓重叠,许多早以被她遗忘在时光长河中的记忆又重回脑海。 当年她与秋来初下人间,遇见的黑衣妖邪分明就是眼前岐婴的模样,那时她年幼只觉得那妖邪眼熟,可不就是与天界那位战神一模一样吗?而那位不知为何遮了面的白衣仙家执剑而立的模样,分明与眼前的九夜相差无二。 原来,当年九重天宫并不是她第一次遇见他。原来,早在许多年前,她就与他有过羁绊。原来,当年九重天宫他那一身红衣,竟是用鲜血染就的。 种种往事涌上心头,龙十七情难自禁地泪眼朦胧。 而下一秒,龙十七隔着氤氲的水汽就望见,终于被惹怒的恶神满眼怒火,一双浑浊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执剑的九夜,突然,岐婴猝不及防地凝聚真身所有神力化为掌风拍向九夜。 龙十七几乎是想也没想,便丢下怀中的夜信飞身过去挡在九夜身前。 她当时脑袋有些发昏,明知九夜一定能承受得住岐婴这一掌,可她就是不愿意,再也不愿意九夜那一身素白的衣衫沾上他自己的鲜血了。 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错愕的九夜虚弱地笑了笑。 她很想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如脱线的风筝一般缓缓下坠,她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自己,终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一阵后知后觉的钻心蚀骨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可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是倒在九夜怀抱里的,那就足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岐婴败逃 九夜抱住龙十七的那一双手有一刻是僵住的,不知怎么的,看到龙十七那样费力地冲着他笑着,九夜顿时就红了眼眶,眸中一片死灰。 龙十七缓缓倒下的那一瞬间,众人都是一愣,而岐婴虽然懊恼没能一举得到凤凰玲珑心,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趁着众人恍惚的瞬间脚底抹油开溜。 而如今这样的境况,就算岐婴不逃,辛戊他们拿他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对于岐婴的败逃,几位上神心中都清楚的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也便由他去了。 这场众神布了许久的局,最后变得像一场闹剧。 既然岐婴败逃,辛戊与羲和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便率着带来的天兵回了九重天。 辛戊走前,眸光晦暗地看了一眼抱着龙十七跌坐在原地的九夜一眼,略为担忧地问他,“你没事吧?” 九夜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看向辛戊,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你走吧。” 辛戊心中轻叹一声,不再多言,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无用,便一步三回头地随着羲和回了九重天宫。 魔界上空顷刻之间浓云消散,烈日又当空。乌泱泱的天兵眨眼之间皆寻无踪迹,方才一切都如昨日大梦一般,不真实得让人恍惚。若不是擂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两个重伤失去意识的人,他们甚至都要觉得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众人都还目瞪口呆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修长消瘦的黑色身影突然顺着岐婴离去的方向消失在魔界上空。 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立即追上去跟着消失在了魔界上空。 那一黑一白,正是魔界的竹琮与渊以。 竹琮常常被龙十七笑称为“一根筋”,更过分的时候还会偷偷骂他一句“大傻子”。从前渊以还觉得那小花妖对竹琮有些过分,可近些日子同竹琮相处下来,渊以竟隐隐觉得那只小花妖说的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天界两位上神加上魔君和上将军都束手无策的恶神岐婴,不知竹琮此时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敢孤身一人就追了出来,她目睹了众神战岐婴的全程,说胆战心惊都牵强,方才那场恶战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都不过分。可是竹琮,竟然就这样无所顾忌地追了出来,她又气又急,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来送死,于是一跺脚,就跟着追了上来。 渊以怎么也想不透竹琮为何就这么莽撞又愚蠢地孤身出来追恶神,这个事儿说来可巧,就连当事人竹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不过是,当他看到十三月的身子轻得像一片羽毛似的落在九夜怀里的时候,心中莫名就生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他对那只和他朝夕相处的小花妖说不清什么感情,实际上他对任何人都说不清什么感情,但是当他看到十三月的血染红了九夜的衣襟时,他就站不稳了。 他这样的人,天生嘴笨,天生愚拙,他什么都不想说,就只能做自己想做的。 跟在竹琮身后的渊以不知道竹琮的想法,也不需要知道,他们魔界儿女,向来不在意这些,所作所为全凭自己心意,能不能看得过眼罢了。 那一日,竹琮追了岐婴整整九万里,终于在岐婴出血海不久后的螟稚山上追上了恶神岐婴。 正是当年天界太子悯宸圈养妖兽的那座山,当年九夜正是在这里抛下了满天神佛,以孤绝之资背对着天地。 身负重伤的恶神岐婴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拦住了去路,顿时恼了,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中的清绝,竹琮顿时就感觉到一阵强劲的神力直攻自己面门。 但好在竹琮灵活,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 但是恶神终究是恶神,纵使有伤,但是对付尚学艺不精的一个小小魔族仍旧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 一招不行,岐婴利落地又挥一枪,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看得出岐婴并不将眼前低等的魔族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两次用相同的招数。 但就是这普普通通随便一个出手,竹琮尚且只是勉强应对。 岐婴实在不愿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小魔族身上浪费时间,于是将手中的清绝一收,非常不耐烦地开了口,“我说,你和我有什么仇吗?本神今日运气不好,不愿犯杀戮之罪,趁本神还没反悔之前,劝你赶紧滚。” 竹琮听完岐婴的话,动了动嘴唇,只是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完全不理会。 岐婴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生的怪异的双瞳小魔,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当竹琮挡在他身前的第一瞬间,岐婴就感觉到了这小魔身上浓浓的杀意,但是他不在意。 哪怕是九夜用剑指着他,想必岐婴都不会皱一下眉头,而这天地间能赢过九夜手中剑的恐怕就只有上古凤凰和羽手中那把由帝神亲手打造的断念剑了。这两把剑他都不曾放进眼里,更何况此时用剑刺向他的竹琮了。 岐婴不耐烦地皱眉,轻轻松松就躲过了竹琮用尽全力刺过来的一剑。紧接着,岐婴一个转身,在竹琮还未察觉之时岐婴人就已经到了他身后,一只手狠狠扣住他的咽喉,另一只手狠狠扼住竹琮的手腕。只听“叮当”一声,竹琮手中的剑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找死。”岐婴冷笑一声,似乎下一秒就要扭断竹琮的脖子。 可不知为什么,岐婴突然就来了兴趣,心中疑惑这小魔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以特意来自己面前送死。 “我说,是九夜派你来的吗?” 岐婴微微放开了血竹琮的脖颈,好叫他能说出话来,竹琮突然喉间一松,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去攻击,可岐婴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还未等他来得及转身,岐婴的手就已经毫不犹豫地又扣上了他的咽喉。 岐婴此时对手上这只小魔竟生出些同情来,傻不可怕,可怕的是像竹琮这样又笨又傻,自己跑来送死这样的事,岐婴已经有数千年没有遇到过了,时隔千年再遇到这样的人,竟还觉得有趣。 “就凭你?还想杀了本神?”岐婴的明晃晃的嘲笑使竹琮有一瞬间的无地自容,但是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又变回了满腔怒意的竹琮。 此时岐婴已经又微微松开了他的咽喉,只听他义薄云天恶狠狠地开口啐了岐婴一口,“那又如何?你伤了十三月,岂能轻易让你逃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竹琮昏迷 岐婴一愣,眼神复杂地看向被控制住的竹琮,心中有某一处地方突然变得松懈。 原来这世间,竟然真的还有如此蠢笨之人,自身都难保竟还想着替旁人讨一个公道,真是可笑。可是好笑的同时,岐婴心中还另有一种酸涩的情绪。 竹琮对十三月一如当年九夜对辛戊。 当年九夜为了辛戊特意从西天一路追到冥界,冒着放他出世的风险,甚至不惜毁掉明魂盏都要保辛戊一命。今日这小魔追在他身后九万里,只是因为要替被他重伤的十三月报仇。岐婴觉得这些人可笑又可悲,但就是这些可笑又可悲的人竟衬得他在这天地间显得有些可怜。 什么狗屁情义,岐婴从来不在乎这些,但他只是不在乎,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身负重伤的岐婴此时被竹琮搞得心烦意乱,有生之年第一次在自己手中留了活口。 岐婴扣在竹琮咽喉处的手一松,转而变成一掌重重地拍在竹琮后背。 竹琮猝不及防,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等他倒下之后,螟稚山上已经寻不得岐婴的踪迹了,只有他冷漠又绝情的声音,虚无缥缈的散在空中。 他说:“下一次,本神见你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 瘫在地上的竹琮重重地咳出两大口血,意识逐渐涣散,竹琮不知道为什么恶神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自己,他实在也不是很在意岐婴的想法。他只想着,在这荒无人烟的螟稚山,他们家魔君向来心大,不知何时才会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幸而老天待他不薄,就在竹琮孤独又绝望的时候,突然在涣散的余光中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匆匆而来,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竹琮定睛一看,见是渊以,终于放心地将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竹琮想得一点儿没错,他们家魔君此时尚还顾不上他。 魔界联合太阳神与战神挑起的一场与恶神岐婴的苦战,终究还是落得一个匆匆落幕,惨淡收场。 魔界大祭司娆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估摸着身负重伤的岐婴早已逃回了钟鼎山。 说来不巧,当娆姬气势汹汹地带人来到书院的时候,正是九夜心情最糟糕的时候。就在娆姬来的前一刻,九夜刚刚将龙十七安顿好,强行渡给她自己千年修为,可是躺在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人终究还是一点好转都没有。 时隔几千年,九夜终于又因为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龙十七而感受到了一丝丝绝望和无力。 不过幸好夜信并无大碍,好好疗养几日很快便能痊愈。夜央的脸色也因此终于微微回暖了几分。 于是当九夜看到出现的不是时候的娆姬时,本来就阴沉的脸色不出意料地又暗了几分。 娆姬带着一大群人像是来质问一般,一路横冲直撞,最后终于在龙十七的卧房里找到了守在龙十七身旁的九夜。 除了娆姬,乌泱泱的魔界城主及将领在龙十七房内跪了一地,全都高呼“君上”,一些活了上万年的老东西此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九夜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无动于衷。 娆姬原本就因为九夜的隐瞒而一肚子火气,当她看到九夜此时正守在那小妖床前时,隐忍了一路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是天之骄子,父亲是帝神,母亲是魔族圣女,是九天十地无人可比肩的存在,就算是堂堂天帝,都少不得要让他三分。可就是这样的存在,如今竟一脸悲戚地屈膝在区区一花妖的床前。 娆姬首先想的,九夜所为,不仅是对帝神和圣女的亵渎,对天界和魔界的亵渎。更是对看顾过九夜的娆姬她自己的亵渎。无论怎么想,这都令她无法忍受。 “魔君可知自己今日究竟做了何事?”娆姬硬是压下心头的火气问九夜。 九夜第一次目光冰冷又锋利地看向咄咄逼人的娆姬,在触碰到九夜目光的那一瞬间,娆姬片刻的慌乱,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出去。”九夜看着她,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 可那声音虽轻,却如千斤坠一般压在娆姬心头,她一时语塞,声音有些发虚,可是到了此处,根本就没有退堂鼓可打,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又道:“魔君便是如此置魔界苍生于不顾的吗?” 九夜冷冷地抬眸,目光中带着鲜少见的愤怒,这千万年来,九夜似乎一直都是淡漠的,是疏离的,任何人都无法通过他的表情窥探到他的情绪,他就像是那端坐在莲台上无悲无喜的佛,世间万物都入得他的眼却入不得他的心。 可是如今,娆姬竟然真真切切地从他脸上看到了愤怒和冷漠,她突然心下一紧,恍惚意识到此时带人来找九夜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所幸,九夜顾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十三月,只是冷冷地看着娆姬和她身后一行人,又重复了一遍,道:“出去。” 娆姬似乎还想在说什么,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突然出现挡在她身前,娆姬抬眼看去,只见夜央顶着一张和九夜相差无几的脸色出现在她身前。 在九夜面前,娆姬多少还是有一些底气的,因为她知道,九夜会念着从前她看顾他的那些情分,定不会令她过分难堪。 可是眼前这个几千年前突然率全族投奔魔界的上将军夜央和九夜不同,自他出现在魔界的那一日起,便从未将除了九夜意外的人放在眼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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