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灭了龙傲天前夫》 第一章 轮回的开始 “顾君师,为飞升成仙,你斩断亲缘,弑师灭门,你可曾悔过?”   “你屠杀下界修真门派三千,又拿妖魔万骨枯荣为“桥道梁”,以十万恶魂修士为“桥面”,在无尽海筑建登仙台,你可曾悔过?”   “杀夫证道……”   摩诃禅寺年轻方丈广额丰颐,一朵七瓣重莲绽于眉心之处,玉颜空濛,红衣袈裟似灌云大佛瞻下超凡脱俗,他声声诘问厚重至肺腑传向无尽海的半空之上。   “你可曾悔过?”   除了摩诃禅寺,身后御空数千皆为各大镇派的大乘老怪与渡劫半仙,全力聚无尽海只为拼尽最后一丝希望阻拦顾君师飞升。   然则死战鏖斗之下,他们以众对一,却依旧溃败如山倒。   黄泉王座之上的顾君师一袭极简流云玄袍,削肩约素腰,因为修炼黄泉功法,她半张身躯与面容白骨化,嶙峋栩上的骨刺缝隙蓝黑焰?燃,衣摆经风摇曳,如染血涟漪着暗红色泽。   她饶有趣地问年轻方丈:“渺渺仙道,苍茫天地谁主浮沉?尔等还在茫然寻道,而我却即将成仙……悔从何来?”   “天门千年来未开过一次,更未曾飞升一人,顾君师如你这等罪孽滔天之人,难不成自认为还能超凡成圣?”负伤一众怒叱。   她幽沉的视线落在开口之人身上,一只眼眸深晦似深,白骨框内另一只白眸则燃着幽冥之火,那妖异邪性的气息却与她那一张恬淡漠然的面容有着迥异违和。   “我若不成仙,这方天地将彻底毁于一旦,你们最好还是祈求一下上苍的怜悯,予你们一般讲求公平正义吧。”   只见一片混沌天地的黑海之上浮空了一道与天齐高的漆黑大门,它一出现便泅雾出大片令天地失色的浓稠黑暗,此门曰“黄泉”,与无尽海天边那一道纯白的“天门”呈对立而存在。   一旦黄泉门开,十万阴兵现,二十八重天生机将被掠夺一空,届时天地将陷入无间炼狱。   一众修士满脸惊惧:“顾君师,住手——”   眼见一切即将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天门”终于揭开了它隐藏千年的神秘面目,一束细长莹白的光线射落,瞬间趋散了聚拢的气死与霾云一瞬隔断三十里,强烈的白光铺天盖地耀眼刺目。   众人眦目震惊:“不可能!天门竟然为了顾君师开了?!”   顾君师倏然抬头,一双眸似枯井冷峻,那深邃的目光洞穿上空一切虚妄,只见二十九重“太虚无上常融天”若隐若现,门内却有一双对她审视的巨大血色竖瞳。   那冰冷、邪恶的视线无视的周遭一切锁定了她的神魂。   ——   当顾君师再次睁眼,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已然物事人非。   这是哪里?   她分明记得自己早已离开了凡人界,临差一步便能够在无尽海踏破虚空渡劫飞升,为何转眼间却回到了最初?   这一切是幻境还是……她又穿越了?   片刻诧异之后,她神色逐渐平静,从一床陈旧被褥中翻坐而起,她漆黑的眼眸在四周梭巡一遍。   虽然记忆久远了,但顾君师还是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回到了最初刚穿越过来的那一间破烂土墙农舍。   其实顾君师并非这个世界的原著民,她是从一个前世职业财阀的霸总穿越到了异世,成为了凡人界偏僻村落大龄的村姑“顾一”。   顾一父母早亡,唯一的亲弟顾二因缘巧合被修仙门派收为弟子,于是抛弃了原主去了修真界。   而因此成为绝户的顾一,按照官衙的县律必须在一个月内成婚重新上籍,否则会被没收全部田地财产,还会因藐视律法抓去坐牢。   要说别的农家女十四、五岁就该成婚,而顾一因为在村子里名声极臭,偷鸡摸狗,又懒又馋,所以硬拖到二十都没人上门提亲,以前靠着顾二田里刨食勉强养活着,如今衣食父母一走,算是断了活路只能饿死。   而当初顾君师穿来后,面对的第一件事不是陌生的环境跟贫穷饥饿,而是迫在眉睫的婚事。   好在里正看在有了出息的顾二情份上,不忍她被抓去坐牢,就给她拉来一个据说是摔坏了脑子,又失忆了没地方住的外乡人。   人又乖又白,年龄瞧着要比顾一小些,但容貌身段却堪称一绝,与这周围泥腿子的农家汉子显得格格不入。   顾君师为应付这万恶的律令,最终同意了这桩婚事。   两人相安无事月余,小娇夫就爬床了,顾君师前世遇到这种自荐枕席的事情太多了,以往她不识情趣,一律冷颜打发了,但估计是深夜被小娇夫桃羞杏让的美色破防,也基于回不去了的现实考虑,便任之由之。   顾君师并非真正的顾一,自然也从未打算就此碌碌无为一生,她那颗前世被权欲浸淫心再度不甘人下,只可惜这具身体是修仙废材,走寻常路子只怕这一生都无缘于仙道。   但一切或许早就冥冥之中注定,那日她偶然寻物时,翻到里正送小娇夫过来时一并拎来的一个染血包袱,当时她没太留意便随手塞到一旁,现在想着收拾一下,里面有两套不似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精良衣袍外,还有一本书籍。   封面上写着——大道无情诀。   这书名……听着挺玄,她好奇翻开一看,扉页便是一行触目惊心——欲入仙路,杀妻证道。   这八个字她凝盯了良久,眼神一变再变,最终归于一片枯井般深邃平静。   她玩味暗忖——若杀妻能证道,那估计……杀夫亦能。   顾君师记忆不错,她快速将书的内容翻阅了几遍,内容大部分四字言,虽艰涩深奥,却勉强能够记下来。   背完,她又重新将东西归置好,将一切动过的痕迹抚平。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顾君临已然将【大道无情诀】都研读得滚瓜烂熟了,按照其法诀修习却发现始终无法冲破那一道屏障。   在一日接一日的无形烦躁焦虑之中,她脑中不期然又想起那一句“欲入仙路,杀妻证道”。   ------题外话------   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的大女主爽文,女强男强,里面没几个弱的,不虐哈,顶多故事有些曲折,伏笔转折多,重发一遍,之前的数据都没有了,心痛,新书幼苗需要多多的收藏加多评论培育,还有追更不停歇,更新应你们大多数想法定早上七点了哦,热腾腾和早餐一起吃吧^^ps:看到我上传的03版新封面了吗? 第二章 霸总与娇夫 这日外面大雨磅礴,瓦砾上,庄稼青葱田坎之上,溅起一层白濛濛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暮色降临远处黑沉一片,小娇夫扛着锄具推开篱笆院回来,房檐下积起了一个个小水洼,他将湿透的斗笠跟蓑衣挂在土墙上,拨了拨湿漉的额发,粉颊透着劳作过后的水色,一双眸子干净似水洗般澄清。   室内仅点着一盏亮度浅淡的油灯,见他的妻子临于窗边观雨,自顾君师穿成了“顾一”,同样一张脸一副身躯,但气质跟体态都跟以往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顾君师前世金玉养出来的矜贵神魂,哪怕穿着一件廉价破补的青衣布裙,梳得一丝不苟的顺绸墨发以一根梨枝简易簪起,眸正唇朱,亦如姣姣明月,气度不凡。   失忆后的小娇夫面对着这样的妻子总有一种自惭形秽,他也常常看不懂她默不作声时在想些什么。   只是当他黯然的视线不经意掠向她肚子,却又是一脸甜蜜羞涩。   他心忖:这么些日子也该有动静了吧。   他想他这夜夜“耕耘”,忙得可比牛还勤呢。   “阿一,我回来了。”   顾君师转过脸,漆黑无波的眼眸落着他的身上,盯注半晌,又垂下。   “顾君师,我的名字。”   由于外面下雨,水濛雾隐,屋内角落只有一盏昏暗油灯,她站在窗边,黢黑于光渡中露出了半张脸,如同一面佛淡一面魔冷。   小娇夫微讶:“妻、妻不是叫顾一吗?”   她朝着他走过来:“顾一是别人喊的,君师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娇夫身后的木门被一阵大风吹得“咯吱”摇晃,一股寒意蹿入他脚底,火光剧烈摇曳下,她脚下的影子如同不受控的妖魅扭曲猖狂。   他终于感觉到了些不对劲的氛围。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他有些不安地缩瑟一下:“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顾君临顿步,她眼瞳极黑,唇色却淡白,方才站在窗边寒风拂面、发丝沾了些雨雾,整个人竟有一种秾丽到冷冽入骨的漠然。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记住这个名字,若有来世,莫要寻错了人。”   忽地,腹部剧痛袭来,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破碎着难以置信与痛苦,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滑跪下地。   “为、为什么?”   她没有解释,只用一双凉寒的手轻抚上他恨意流泪的眼睑,温柔而细致地擦拭,似安抚亦似在祭奠,但她的眼神始终平静似月色微凉。   他眼神空洞无神地倒在血泊中,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杀他……   ——   顾君师起身,一切又回到了那一日。   啪嗒……   窗棂与闭合不严实的柴门被外面的狂风撞得“哐哐”作响,天色昏暗一片,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咯吱——那个死了二百多年的人再度复生,归家后在房檐下挂好斗笠与蓑衣,他见屋内没点灯以为妻子在休息,便一无所知地推门而入,一切的进行跟她模糊的记忆逐渐重叠……   重来一遍又如何?   她的选择从来不会改变。   顾君师坐在床畔垂眸漠然一笑,门开的湿冷风起吹起床边格挡的青色帘子,小娇夫在外正准备寻火点灯,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道剪影靠近,刚一转过头,一道雪冽寒光一闪而过。   噗——   “为、为什么?”他倒在地上,仰抬起的眼神呆滞像迟顿的木偶,对上顾君师那一双俯下玩味又雾翳的双眸。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   再度睁眼,顾君师发现自己又又再度穿了回来了。   她就像陷入一个闭式循环,永远没有出路。   果然一切都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娇夫有关吧,否则为何偏偏是这一日。   这一次,她提前打开了门,扶风靠在门旁,看着从泥泞乡间小道冒雨而归的小娇夫,雨势过大再加上天色昏暗,他没有看见茅草檐下的妻子,拔插出门栅进了篱笆院,便赶紧脱下身上湿透了的雨具。   他着一件单薄的文儒青衣,腰身好女般劲瘦,丰姿秀妖,当看到她等在门边时,面上露出乍然的欢喜,无暇美玉铸就的精致面容,双目如星。   “吾妻——”   一道寒意锋芒划破了他娇嫩的白颈,猩红薄喷而出。   他逐渐灰淡的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与哀恸。   ——   这是第几次了?   当顾君师再次重回到这一天,不断重复的剧本已令她麻木。   她尝试过很多种方式来阻止时光回溯,却都无济于事。   于是这一次她倒没有着急动手,她回想起之前一次又一次重修仙道,却发现她每一次无论如何修正改变,依旧无法踏破虚空飞升,好像总差那么一步最关键的东西。   她已经在重复枯燥的岁月中渡过了漫漫千余年,最后她猜测应当是一开始修炼的“大道无情诀”有问题,于是她这一次又重新找到那个染血包袱,找到了那本书。   这一次,她尤为仔细看了一遍,逐字看去,最后在一页的折角处看到了被忽略的一行小字。   ——修无情诀之人,必先入情,渡劫飞升天门,方可证道。   看到这一行字时,顾君师沉默了良久,最终绷不住冷冷的嘴角,不优雅地咒骂一句。   草!   敢情这狗逼修炼玩意还得入情后,在要飞升之时杀了证道才算数?   因飞升一事执着了千年,顾君师对此志在必得,知道了一直飞升失败的缘由,她开始琢磨,她前世今生都是一个满腹野心的事业家,唯独不擅长感情这一类,所以该如何入情?   ——   “不、不要——”   六绛浮生从床上翻坐而起,眼底惊悸未消,胸膛起伏不停。   他慌乱地摸着自己全身上下,发现自己没死。   他怵然一惊。   竟、竟又回来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骨节清秀的双手捂住脸,纤黑浓长的眼角眦红,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他此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被那个无情的女人杀了多少次了,全身上下都被捅穿了,一开始他不甘心,还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残忍。   但到后来,他太痛苦了,太绝望了,只剩下满腔的恨意想要杀了她!   他曾发誓,如果能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绝对会先一步杀了她,只可惜每一世他都是在临死前才拥有了前一世被杀的忆记。   但这一次,他还没死,却提前恢复了记忆……   他放下手,糯白牙齿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呼吸兴奋又颤栗地急促起来……杀了她,杀了她,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死在她手里……   “夫君。”冷淡如泉吟的女声在耳边低缓响起。   六绛浮生娇躯本能地颤抖一下,一股寒意却从脚底蹿上了头顶。 第三章 黑莲花的他 他抬起头,一张如玉冰氲琥珀光的脸映入他瞳仁内,窗外的晨曦透过她身影轮廓射入室内,这对于一直身处黑暗深渊不得解脱的他而言,有些刺眼。   她一如既往令他心动,但更令他心寒。   他垂下眼帘,红唇顷刻抿紧殷红似血,纤浓睫毛下的浅褐色眸仁深处却是流转着沼泽蛛网旋涡。   他在被下指甲掐进了肉里,心如擂鼓。   下一秒,她就该要动手了吧。   他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开这一次的死亡?   他发现她杀人时的手法十分娴熟而利落,这种身手绝非普通人,凭现在的他根本就对抗不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反杀她?   内心的焦躁跟紧张像一团乱麻搅乱着他的头脑,他想抓扯头发,却又怕被她看出异样。   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顾君师见他异常沉默,于她而言两人间的那些过往纠葛早就随着时间的久远而陌生模糊,她并不了解他,也记不清他原本该是副什么样的性子,两人之间又该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她只能一面观察对方的反应,一面摸索着自己理解的夫妻之道来处理。   “昨晚你淋雨一路回来,刚到家门口就忽然晕倒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六绛浮生听到这话,蓦然抬起头。   “你、你说,已经过了一夜了?”   他难以置信而看向她。   他以为一切只是提前了,却不想那不断重复的恐怖杀机却是已经轻易过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这一次没有跟原来一样杀了他?   这一刻,狂喜、惊讶跟诚惶诚恐一下席卷了六绛浮生。   或许是他晕倒了才侥幸逃过一劫,或许是这一次他提前“醒来”改变了……   哈哈哈哈……变了,一切都变了呢。   他内心扭曲又癫狂地笑了起来。   “是病了吗?”   顾君师也隐约察觉到了他眼下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挨坐床边伸手想去触碰他的额头,却见六绛浮生跟受刺激一般脸色惨白,蜷缩起身子就神情惶急避开。   他……在怕她?   顾君师的手停在一半,清眸微敛,神色莫测地问道:“你怎么了?”   六绛浮生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他咬着下唇,将自己抱成一团缩在床头,因为情绪压抑太久,声音沙哑而低乖地掩饰:“我、我怕将病气过给你。”   这时一只手牵过来,跟他灼热的皮肤不同,她的手也如雪一般冰冰凉凉:“夫君。”   清浅而温淡的嗓音,一如他沉浸在最甜蜜时刻印刻入心上的呼唤。   那一刻,他恨极了,却又酸红了眼眸,他颤睫看向她,泪眼朦胧,却被她轻柔搂入了怀中,她身上的香气入他的鼻息,指尖拂过他面颊轻按他头枕在她的温肩之上。   这种亲呢又安抚的姿态却令六绛浮生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底震惊。   为什么这一次重生,一切都好似不一样了?   “可是做噩梦了吗?别怕,为妻在。”   她轻拍着他的背,动作有些生疏,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的确,在六绛浮生的记忆中,她对他礼貌周全却也冷淡自持,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用心。   他咬着腮肉,克制着肌肉反射性的痉挛,他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指甲泛白地抓紧她的衣襟,阴影之下,嘴角诡异勾起,却用着哭腔问道:“一切真的都是噩梦吗?”   她沉默了片刻,她这一生还真没怕过什么,所以更不会理解他不过因为一个梦就多愁善感的问题。   “夫君。”   她唤他。   “什么?”   她勾起他的精致的下颌,没有忽略那一刻他全身紧绷如石的紧张,垂眸:“相信为妻,有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伤害得了你。”   然后一吻,轻印在他额心。   他不懂,吻在额头表示的意义。   当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最是要命,哪怕心里此刻对她恨得要死的六绛浮生,此刻身体也有些本能地发烫生软。   他的灵魂好像被人撕扯开两半,一半是对她毁灭不了的爱与欲,一半则是对她彻骨的恨与痛。   六绛浮生全身战栗地抖个不停。   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吾妻,那如果噩梦如果变成了真的,那该怎么办?”他嗅着她身上的气息,亲呢又沙哑地问她。   顾君师轻叹一声,感觉她这两世难得挤出的耐心跟温柔都算给了他。   “如果成了真的……”她勾起眼,淡淡一笑:“那为妻就帮你撕碎它,它扰你烦忧,我便让它化为乌有。”   简单的话语却饱含着绝对自信的守护。   六绛浮生偏头怔仲地看她,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了她一样。   眼前这个人是谁?   她真的是顾一吗?   那之前那个人对他半分不留情的人又是谁?   见六绛浮生终于朝她露出一抹安心又依恋的微笑,看起来情绪终于平静了许多,顾君师这才问他:“昨夜你晚归了半个时辰,回来又无故晕倒,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自顾君师昨日决定从头再来时,就发现了这一次与以往有些不同的地方,比如昨日他的晚归了,还有今早他醒来后的古怪。   六绛浮生从不敢轻视顾君师的敏锐程度,他无数次重生,却不清楚顾君师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但他知道无论是不是,他在没有拥有反杀的能力之前,绝对不能让她怀疑他。   所以他必须给所有的不对劲一个正当的理由来说服她相信。   他以前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从不会演戏,但现在好像有些事情都能够无师自通,他将真实的自我埋葬了起来,对她无辜又真实疑惑道:“我在路、路上遇到了一个怪人,他拦下我,对我说了好多奇怪的话……”   “是个什么人?”   “一个瘸了条腿的老头,他自称自己是志阳道人。”   这当然不是谎言,昨日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六绛浮生的确归家的半途遇上了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头,他说自己不该在凡人界耽误天命,还说若是想要开创另一番天地、想要脱胎换骨成就长生便去找他。   当时的自己一心归家似箭,哪肯多听这老道人的胡言乱语,现在想来,过往重生时这个“志阳道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次的重生好像是从他开始就有了变化。   志阳道人?   顾君师眸色深邃,神色平静莫测,甚至嘴角还意味不明地浮起一丝笑意。   志阳道人……   这个人还是出现了。   原来,一切还是按照命运既定的轨迹在进行着。 第四章 重回新手村 顾君师在修炼“大道无情诀”后,时常会徘徊在一个诡谲的梦境之中。   那梦中的情景是真非真,亦真亦假,却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只是每次醒来梦里的一切就蒙上一层模糊的纱布令她记不清晰,直到昨夜她改变了主意,不再执意对娇夫下手,梦境的一切才对她展开了全部面貌。   在梦中,她以上帝的视角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原剧情。   原来她嫁的小娇夫并非是一个普通人,身份不简单,未来的成就更是不简单。   如果她没有阴差阳错地穿越过来,接照原来轨迹,里正依旧会将流落异乡的失忆小娇夫介绍给急需成婚的“顾一”,只是小娇夫心高气傲并没有看上品行不端的“顾一”。   但“顾一”却喜欢上何郎敷粉的小娇夫,直接就强取豪夺,硬逼着无依无靠的他成了亲,后来……小娇夫在拒绝“顾一”求欢时,挣扎中撞伤了脑袋,恢复了过往记忆。   他记起了自己的过往身世,毅然决然地修炼了“大道无情诀”,至此性格大变,而“顾一”的下场可想而知。   顾君师虽不爱看网上的那些杂乱文学,但她的时代网络信息发达,哪怕不特意关注也能知道,电视剧中或动漫小说的男主角,有一种被戏称为“龙傲天”。   跟她这种为扩张商业版图而没日没夜操劳的霸总不同,性格大变后的小娇夫,哦,不,该叫他六绛浮生了,他生来便是天选之子,他有着隐世而强大的身世,有着最顶尖的身体配置,一路上靠着无往不利的运道就能干掉一切强大实力的拦路人物。   他顺应天命,拯救正道事业而积攒下大量功德,魔界、妖界、修仙界的各色美人红颜慕强追随着他,志同道合的生死之交了一大堆,最后凭着“大道无情诀”杀妻证道,成功问鼎仙途,成为修真界千年来飞升的第一人。   醒来后的顾君师倒没有完全相信梦中的一切,哪怕它的确真实得完全逻辑通顺,脉路人物清晰。   直到跟梦里情景相似,六绛浮生仙途的“领路人”志阳道人的出现,她才不得不相信这或许是一个预知梦。   所以,她是穿成了那个最终被天道之子杀妻证道的炮灰?   只是她不是原来那个“顾一”,所以从她到来的那一刻,一切设定好的剧情就开始脱轨了,她没有强迫六绛浮生娶她,他是心甘情愿的,所以他没有在洞房花烛夜恢复记忆,没有恢复记忆的他自然不会去修炼“大道无情诀”,反而一直沉浸在平凡的夫妻生活中。   难怪她会一直不断地重生回到这一天,原来是因为她抢走了小娇夫该有的天命运道,天道要“拨乱反正”。   “顾一”是天道赠于六绛浮生踏入修真界的第一步垫脚石,一个注定要死于六绛浮生手中的工具人。   而同样一部修炼法诀,六绛浮生只需杀妻证道,斩断这份凡间姻缘羁绊,便可彻底羽化飞升,可她这边却多了一个必然成达的门槛,如今想来……这根本就是天道故意给她设置的一道难题来阻挡她飞升的吧。   顾君师不是一个望高山而畏难后退之人,相反,她尤其喜欢挑战跟攀登。   没关系,虽然六绛浮生有天道为他保驾护航,但她并非原来的“顾一”,且看这一次天道跟她谁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吧。   ——   想起昨晚神使鬼差滚了床单一事,令六绛浮生白皙娇容浮起红晕,他抱着被褥坐在床塌上,瞳仁却是扭曲的暗黑,他忽然不想就这么简单地杀了顾君师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杀了她也只是痛快一瞬,可他更想让她经历跟他一样被爱人背叛,在冰冷、痛苦之中再绝望地死去。   顾君师一大早就不在屋内,她时常会这样早起消失几个时辰,六绛浮生也习以为常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盥洗完就看到桌上摆着一盘……色泽鲜美的果子,应该是刚摘不久,上面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顾君师从不爱食脆果,但却因为他喜爱这些,所以只要她清晨外出归来都会替他采些回来。   他看了两眼,倏地抿紧菱唇,并不领情准备下地干活。   但走到一半,他就僵住了。   干它麻痹,他凭什么要辛苦劳作来养那个一直杀他的女人?   于是他又愤愤折返回去,却见顾君师正在整理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架势。   他的心慌乱地咯噔一下。   “你在做什么?”   他站在门边阴郁着眼,精致的脸苍白着,指尖几近抠进木头里。   她打开衣橱挑拣:“是时候要离开这里了。”   所以,这次她大发善心选择不杀他,而是决定了彻底抛弃他?   她可真狠啊。   他木着脸问:“那你要去哪里?”   “修仙。”   “修仙?”六绛浮生愣了一下,他倒不似别人听见凡人修仙那般不可思议,他走近她,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湿濡的呼吸,眼角微垂泛红有种说不出的魅惑,血色薄唇吐着委屈鼻音字眼:“你就这么走了?是不要这个家,也……不要我了吗?”   他告诉自己,心会痛,不是被她丢弃的失落与伤心,这只是因为他“病”了,她要抛下他一个人走了,他只有挑断了她的手筋跟脚筋将她留下来,囚在他视线所及的位置,他这“病”才能够痊愈。   舔了舔唇,他好似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顾君师收拾衣物的动作被他抱住,一时动不了,她偏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自然是我们走到哪里,家便在哪里。”   我们?   所以,她从没打算撇下他而独自离开?   娇夫微愣,心情一下好转了很多,但下一瞬又冷了下去。   骗子,他不会再相信她了。   他朝她扬起明媚无邪的软笑:“嗯。”   他思忖,修仙啊,如果作为凡人的他杀不了她,或许跟她一块儿去修仙会有转机。   “可是凡人是到不了修真界的,我们要怎么做?”   六绛浮生也听人讲过一些修仙的事。   凡人下处六十六界,灵力匮乏,无法修仙,而修真界则在一至二十八重天内,那里修仙的人被称为真人,要从凡人界通往修真界是需要真人以灵气打开两界的壁垒屏障。   顾君师早有成算:“去找志阳道人。”   敢情是还用得着他,这会才带上他的啊。   六绛浮生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顾君师的心思。   他迟疑道:“志阳道人?可这都过去二日了吧,也不知他人走没走。”   “走了也没关系。”   牵起他的手,顾君师在前,而镇静沉稳的声音总叫人心底充满了安全感。   她都不知道自己重复修仙多少次了,眼下这一切于她而言就像满级洗点后又重返新手村一样,只是以往她惯于独自修行,而这一次身边多了一个小娇夫,那她就换一种方式重新开局吧。 第五章 你疯了娶她 收拾好各自必带的物件后,六绛浮生自觉背起包袱站在门边,而顾君师取出一把铜锁,将门拴落下再锁上。   这破落的单间土墙茅屋好似都因为这金灿灿的辗新铜锁而显贵了几分。   六绛浮生自入赘进顾家,一直都认为他们夫妻俩是一样贫穷,甚至到了一天不下地耕种都会面临某一天饿死的凄凉境地。   但现在一看,顾君师随手一掏就拿出一把价格不菲的双鱼广锁,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汗流全都错付了。   “阿一。”   “嗯?”   “咱们一走,这屋子里估计最值钱的就是这把铜锁了吧。”   顾君师盯着锁沉吟半晌:“……初浩村民风淳朴,不会有人偷锁的。”   六绛浮生眼眸一转,又道:“那若是顾二回来,他该进不了门了。”   顾二,原身的亲弟,据村子里的人讲他从小就聪慧过人,少年俊逸无匹又吃苦耐劳,自父母双亡后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家中重担,一直没有怨言地养着比他大五岁的懒姐。   大约几个月前他被修真门派的人看中天赋资质,带离了凡人界,人人都讲顾二是厌烦了一直照顾懒姐,所以就抛弃了顾一独自离开,由于顾君师没有“顾一”的记忆,并不知这其中详情。   只是她纵横修真界千年,却从未听说过一个叫“顾二”的人存在,他要么一直徘徊在低阶等级寂寂无名,要么就是死得太早来不及天才成名。   对于这个“弟弟”,顾君师并未放心上,哪怕知道他同在修真界,也没有特地去打探过。   “他不会回来了。”她道。   六绛浮生见她对顾二这个亲弟的态度很是冷淡,便知道这个人在她心中估计也占不了多少位置,他有些失望顾二不是她的软肋,却又抑不住内心那被他死死压住的隐秘窃喜。   “阿一。”   “怎么了?”   两人一道离开了“初浩村”,田野一片烟雨濛濛,麦收过后田里豆苗尺许高,碧野中不少农耕的村民在躬弯忙碌着,再往前是一片野生荷塘,连日的大雨让水满涨高,荷叶绿暴雨洗涤一漉一漉,翠绿萌发,层层叠叠。   一旦离开逼仄的室内,来到广垠高阔雨露风送的天地,他就有一种这才是活在真实世界的感受。   六绛浮生恍惚。   他之前经历的那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   她那波澜无情的眼神,那毫不留情的绝情,会是一场梦吗?   他背着包袱,而她则牵着他,他一开始会因为她的靠近而惊悚发颤,即使现在他也是在努力克制身体的本能僵硬。   “阿一,如果有一日你忽然想要杀我,会是为了什么?”   顾君师神色倏然一滞,缓缓转过头,若有所思地凝视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杀你?”   难道,他有了之前被杀的记忆?   这应当不可能,因为他的反应不对,如果他知道她杀了他这么多次,只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动手杀了她复仇,二是害怕得赶紧逃跑,但他两样都没有做。   但这也说不准……   她的声调明明依旧温淡悦耳,但六绛浮生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他意识到自己一时松懈了心神,竟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不是,我、我只是因为之前做了一个梦……一个十分恐怖的梦,这才胡言乱语……”他浅褐色瞳仁空洞,死死地咬着下唇,血珠沁出一下染红了唇。   这时,一只手抚抬起他的下颌,强迫性地分开他被蹂躏红肿的唇瓣。   她想了想,回他:“如果有一日我杀你,一定是因为我爱你。”   在这之前,她不会再动他了。   嘭——   他只觉脑子整个猛然炸开,滚烫的血液涌进心脏奔波,他蓦然抬起脸,傻了似地看着她。   “你、你说什么?”   顾君师认真地看着他,那一双如渊漆黑的眸子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人:“我若有一日杀你,必然是我爱上了你。”   所以……之前的那些她,都是因为爱上了他才杀他的?!   这是个什么狗屁道理?!   这么说来,这一次他重生回来,她不杀他并非侥幸或者另的意图,而是因为她还没有爱上他?   “可是……为什么?”他眼一红,用快要哭了的眼神看着她。   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爱上他,他就必须得死?   六绛浮生不懂,他只觉得这个理由既荒谬又可笑。   但这一次顾君师却没有回答,她静静地注视他良久,继续牵起他:“走吧。”   而这一路上两人就像冷战了一样,彼此揣怀着隔阂不再交谈,只是一双相握的手好像忘了,始终没有分开。   他们走到荷塘的青石桥前,细细柔柔的烟雨经风送如织如雾,池塘中,柳影摇曳,临风起舞,果然有一个人等在那里,只是这人的等法有些与众不同。   他身形矮瘦干瘪,穿了一件过于宽大的蓝染白襟道袍,盘腿坐在青石桥那窄细的栏杆上,头上戴了一顶斗笠,撑着下巴咬着根干草百般无聊阖目养神,风雨飘摇,却吹至他周身而止歇,再像一阵轻雾一般蒸发散了。   仅凭这一手,便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世外高人。   “是他?”顾君师问。   六绛浮生:“是他。”   她颔首,本想上前,可忽然她想了一下,便让小娇夫先去:“你去问问他。”   “问什么?”   “问清楚他的身份,还有他知道的关于你的事。”   “那你不跟我一道吗?”他黑白分明的眼瞅着她。   顾君师却摇头:“他在等的是你,你们先单独谈会话后我再过去。”   于是六绛浮生听话地单独去见人。   但还不等他上桥,老道的声音就从斗笠下面传了出来。   “小子,你想好了?”   此时六绛浮生秾丽清美的容颜没有什么表情,他直接了当地问:“你是谁?”   志阳道人一个腾空翻滚落到了他面前,用一根手指支起压下的斗笠,露出一张因颧骨突起而显得有些尖嘴猴腮的老脸,他朝他挤眉弄眼,猥琐地嘿嘿直笑:“老道乃第十三重天大衍派的无眉山主,你若愿意跟着老道走,你便会是老道的第七位弟子。”   六绛浮生眼神掠过他光秃秃的眉骨,想着这名号倒是名符其实。   “无眉山主,你为什么要找我当徒弟?”   “我说过……”他眯了眯眼,语气玄妙而低沉:“老道观你面相便知,你此生注定有着非凡的际遇,将来……”   忽然他余光不经意扫到他身后跟来的那个女子,那神秘莫测的高人样一瞬破功,细窄的眼一下瞠得老大。   好……好一副横行天下的摄人气态。   “她是谁?”   志阳道人话锋一转,紧声问道。   六绛浮生颦眉,一步挡截住他的视线,语气有些不善道:“我的妻子。”   志阳道人讶道:“什么,你成婚了?!”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急得直拍大腿:“你疯了,竟敢娶她当老婆?!” 第六章 普通却自信 六绛浮生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琉璃般浅褐色瞳仁微眯:“我难不成就该孤寡一生才对?”   志阳道人一噎,他、他也不是那意思啊。   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志阳道人号称相学老祖,观人无数,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姻缘浅薄,命煞相冲。   观女方端严有威,额骨神气,双目有如秋天明月,明亮清辉,通常为有福之男相,若为女身必生妖异,而观男方身负天命运道,根正苗红,这一妖一正相遇,自是龙虎相争,必有一伤。   他憋得脸红脖子粗,背后话事非他微心虚,于是拿手抵在嘴旁小声道:“她、她非良人啊。”   娇夫一顿。   心道,他早就知道了,只可惜此身已上贼船,如今劝诫晚了。   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扑闪着星眸问:“如果我给你当弟子,你能够让我比任何人都厉害吗?”   见阳春白雪一般的少年用着期待的眼神看自己,一下就激起了志阳道人胸荡生豪气。   “那当然!”志阳道人一听他有这打算,顿时激动地搓掌绕圈:“少年,你听过修道飞升吗?”   他眨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轻轻颔首:“听过。”   老道深吸一口气,眼有深意,用一种穿越古今未来的玄奥语气道:“如果是你,假以时日或许将会是千年来唯一成仙的人。”   六绛浮生闻言有些愣住了。   他、他有这么厉害?   这时,后方一道玩味轻笑传来,只见顾君师迈着优雅的步履缓缓走近:“老道还有本事将人教导飞升成仙?”   志阳道人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无知小儿。”   顾君师轻挑眉目:“这话只怕黄寿真人、南元上尊,还有摩诃禅寺的佛子都不敢如此夸大言词吧。”   老道呆了一下,然后指着她讶道:“你……你一介村妇,怎知修仙界之事?”   她提及的这几个人无一不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身居二十几重天的高境界真人,修为自也是远在他之上。   顾君师以前从未听过“志阳道人”这个名号,不过“大衍派”她却是听过的,因为后期这个小门派前后出现过几个逆袭巅峰的人物。   “村妇便都是愚昧无知的吗?”顾君师深潭的眼眸似能刺探人心。   老道两眼瞪圆,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看自家农妇媳妇竟几句话就将这个之前还牛屁轰轰的老道堵得面青面白,六绛浮生漂亮的眼眸一黯,心底不由得大为失望。   他真的要拜这老道为师吗?他看着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真能教他出息,成功反杀妻子?   志阳道人气冲冲地一把掀掉头上的斗笠:“你……你到底是谁?”   真当他傻啊,她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妇。   顾君师想说一句,我是你们大衍派掌门都该尊称为老祖的人,可一想尊荣地位都属过往,现在她还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于是低调回道:“你未来或许要三拜九叩才能见一面的人。”   她不过讲了一句实话,但却让听的两人都傻眼了。   草!   太嚣张了!   太特马的气人了!   志阳道人周身气息一下如炙焰滚荡,宽长袖袍鼓风,简直就想一掌将这狂妄农妇就地正法了。   六绛浮生被老道威压波及,有些喘不过来气,但见老道要对顾君师动手,想都没想就张臂挡在了她的前面,那张微微泛白的脸上全是不肯退让的冷意。   志阳道人见此,看在未来徒弟的面上,他心中默念了一遍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收回气势,跺脚直嚷道:“老道不与你讲,小子,你走不走?”   六绛浮生变了变神色,回头无辜地询问顾君师意见,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走。”   “管你什么事?”老道没好气喷道。   “他是我夫君,我们自然是夫妻同心。”   志阳道人嗤笑,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放屁,修了仙,他岁月悠长,你这凡人妻便该与他缘断了。”   “我自会陪他长生。”   他夸张在哈笑:“长生?你以为人人都有资格修仙?”   别的人他不敢打包票,可她嘛,呵。   身负三千内修功法、几万策仙法秘籍的霸总骄傲吗?不,她只是平淡道:“我若不在,他不会跟你走的。”   六绛浮生为了自己的复仇计划,自然是不会跟顾君师轻易分离。   他颔首认真:“吾妻在哪,我就在哪。”   一听这妻奴话,志阳道人就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冤孽啊——   老道脸一抹,眼珠转了一圈,便阴险地哼哼道:“好、好——那就一块儿走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她若通不过问仙石的资质测试,那就只能遣返凡人界,此乃修真规矩,连老道也是没有办法的。”   顾君师一眼便看穿了志阳道人的打算。   她乃废材体质估计以他的修为一眼便能看穿。   对面两人一同朝她看了过来。   她浅淡一笑,挑起了清风明月:“可以。”   老道腹诽:笑死,她凭什么这么普通却能这么自信?   六绛浮生垂眸,春花眉梢徒然温柔地思忖。   如果他能够成为修仙者,而她始终是凡人,这样也很好啊。   这样一来……她就能够彻底成为了他的掌中之物。   把玩、掌控,或许蹂躏臣服。 第七章 问仙石测试 志阳道人料定顾君师通不过问仙石,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村妇被打脸的场景。   “都站远些……”   他摆手将人挥远,方将手探入空荡荡的阔袖之中,一伸一掏,掌心便多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罗经仪。   罗经仪?   就取这么个小玩意儿他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做什么?   六绛浮生不解,却被顾君师不动声色拉退了一步。   只见志阳道人一个起势将罗经仪抛掷出去,它在半空之中飞旋流转一瞬增大了百倍,如同一座金色小型岛屿悬浮,巨大的黑影一下笼罩在头顶,光线骤减阴暗。   六绛浮生仰头怔仲:“……”   “这就惊呆了啊,小子,以后你的人生将彻底被颠覆,海潮生,天上月,那一升一降,复圆复缺,十月工夫无间断,一灵妙有超生灭。”   “哈哈哈哈……逍遥好,蜕形真去,升入大罗天——”   志阳道人豪气一笑,便将六绛浮生他们拽上了罗经仪,得意又技炫地乘风而去。   罗经仪便是志阳道人的法器,高空处狂风大作,但法器有护身隔绝外物侵扰的功能,六绛浮生站在金器之上,紧张又兴奋地攥紧顾君师的手,他的视野一下变得高阔而辽远,远处一片孤城万仞山皆匍匐于他脚下。   他第一次感受到修仙者与凡间最大的区别,一人在天一人在渊,万里写在襟怀间,他只觉胸口处一下磅礴起一种震撼山岳的气概。   “是不是觉得五岳九洲皆臣服于脚下的感觉很迷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问话。   六绛浮生回神,看向神色平静的顾君师,她好像从他认识以来,就没有为任何事情而动容过,哪怕是此刻这种于凡人而言惊心动魄的场景,她却好像在经历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是很迷人。”他道。   听到他诚实的回答后,顾君师嘴边浅漾起一抹令人看不懂的微笑:“那你会为了这等迷人之事,做到何种程度?”   六绛浮生出神地看着她,总觉得她这话饱含了太多他听不懂的深意。   如这等品阶上乘的飞行法器移动速度绝非寻常人能够想象,很快他们穿越了下六十六界来到了凡人界与修真界的壁垒之处,此处两界相镶,天地灵气浓郁程度非同一般,天空碧澄,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清空明净纤云不染。   “要穿越过界了,你们站好了!”   志阳道人震声一喝,就从袖中乾坤囊内掏出一杆八尺红幡……   顾君师见他一身道袍,身上携带的法器又是罗盘又是幡旗,就挺有神棍相师的架势。   “既然要拜师,你就好好见识一番一个元婴修士的真正本领。”她一语点破了志阳道人的真正修为。   这时的六绛浮生对于修真界的一切还是个小白,自然也不懂修真等级境界之分,更不懂“元婴”代表什么,他只是顺应顾君师的话,认真地看向志阳道人施法。   那个不久之前还嬉笑怒骂跟个暴躁老头的人,此时却一扫世俗尘烟,衣袍猎猎,只见他站在边缘之处,撕开了护身结界,一招手,那杆八尺幡旗便膨胀鼓风,气浪涛天,他握住旗柄的头,一脚蹬地上跃,下一秒已瞬移至半空。   手一挥,幡旗化一为二,化二为四,四变八,一下一大片红色染涂上明净的天空,他低喝一声,那干瘦的身躯好似一下爆发的巨大的能量,红浪翻滚成激流涛海,直冲入界碑壁垒处,两两相撞,天空就像破了一个洞,一股蕴含着庞大的灵气“洪流”从上瀑泻而下。   这一幕不可谓不震撼,至少于六绛弥生而言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   “壁垒已开,速入!”   他回头一招手,三人便化成一道光束冲入逐渐恢复的“洪流”之中。   ——   凡人界与修真界的壁垒乃数十位大能集众之力所设下的一道防线,非一般修士能够轻易打开,哪怕是志阳道人这等修为开一次也得灵力耗尽,气喘吁吁的志阳道人将两人扔在了大衍派门口,就赶紧让两人去问仙石测试,自己跑到一边儿去歇息回气。   六绛浮生从罗经仪载入修真界再到落地,就一直处于被刷新眼界的状态。   大衍派并非多么历史悠久的老派宗门,它成派立宗也不过才几百年,要论底蕴跟庞大的桂殿兰宫震撼不可同日而语。   但大衍派却有其独特的建筑风格,以五峰为平台,拔山浮空,仙云萦绕,白鹤逸飞,烟白流瀑杳杳渺渺,水边树色空蒙,一层叠一层的高台错落有致自成一脉,但乍一看又似环抱成团,足见大衍修派之时便将“人心齐、泰山移”蕴意其中。   一段登天的石阶之上,矗立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石头,上有寸长的裂纹,若无修仙资质的人触碰,无任何反应,只有身负灵根之人才可令其纹路变得深如蔚海之蓝,光芒迸发。   “浮生,你快去测试。”   志阳道人见他久久不动,便催促起来,他对六绛信心十足,因为太过期待结果而显得有些激动。   但六绛浮生却缄默地抿紧了红唇,虽然他所经历的痛苦轮回催熟扭曲了他的心性,但他本质还只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失忆少年,如今这一次的灵根测试于他而言又至关重要。   所以他在紧张,也有些害怕。   若一会儿测试下来他资质很差,或者根本不像老道认为的那样天赋异禀……   顾君师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牵起他的手,亲自一步一步带着他迈上令他怯步的石阶。   “不必担心,志阳道人虽行事跳脱,但却没有撒谎。”   她的青丝轻晃瑶碧,绰态柔情掠过六绛浮生的眼前,经她这么一说,他好似真的一下就松懈了下来。   “你相信我可以?”   她也想知道受尽天道偏爱的他到底能够到达哪一步。   “答案就在眼前,去吧。”   她放开了他,并推了他一把前进。   六绛浮生被推到了问仙石面前,石器挨近都沁着一丝冰冷寒意,他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有迟疑退缩的念头,一股作气地将手按在了问仙石之上。   咚咚……咚咚……   倏然,从他手心所触碰的位置为中心,问仙石上的裂纹呈辐射状大放光彩,一寸、一丈……蓝蒺光一下呈薄环状从六绛浮生脚下朝外猛然扩散开去,蓝光被拉伸至纯白,最终天边红赫,光艳灿然殊,一方圆,十方明,天地变色。 第八章 天才与废才 六绛浮生短打衣服被狂风吹得敞敞扬扬,他挡臂遮脸,勉力站在原地坚持。   这时,大衍派位置最高峰的天宝雄阁,那里落座一古铜钟楼,往日大衍派但凡遇上紧要之事方以铜钟敲响为警示,自创派以来,朱阙钟仅敲响过三次。   眼下无外力作用,朱阙钟却自行晃动,咚——咚——钟声浑厚有力,宏亮绵长,方圆数里都能够听见,门派一众山门弟子与长老山主皆闻钟鸣,心下大惊,纷纷争相奔出查探情况。   怎么回事?!   古魔来袭、山崩地裂还是有人上门踢馆?   大衍派,全派皆为武修,论暴力值跟热血应战堪称修真界十一天的天花板。   与此同时,二十八重天的高阶修士也在本界察觉到了问仙石的能量波动,须弥幻境、无尽海、仙栖洞、摩诃禅寺那些潜行修为的老怪倏然色变,纷纷出关勘测风云忽变的天象。   问仙石爆发鸿蒙之光,天显异兆,必将有天才降世!   而就近观察的一切的志阳道人目瞪口呆:“天啊,这、这天灵根级、级的净莲种啊!”   一般灵根品阶分下、中、上、地、天。   种类就多了去,普通的有金、木、水、火、土等等,但其中以稀有品种为贵,如同六绛浮生的净莲种,一种可以随着境界提升而一并培育进阶的天灵根。   换而言之,小娇夫的修仙质资不说是万中挑一,简直是百万中挑一,妥妥的渴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顾君师也有些怔然,自从知道小娇夫是个什么品种的龙傲天之后,她就猜到以后他不是在打别人的脸,就是在打别人脸的路上,梦境中发现的事只有大纲并无详细章节,她所知有限,如今亲眼目睹他的第一步腾飞。   大衍派下峰的人见到山门前的动静,火速赶到,但见问仙石前那少年身负莹蓝光泽,几绺头发飞散在外边,好像是一个光轮把他笼罩着,都惊奇无比地围拢上前。   “天啊,方才的异动,就是因为问仙石检测到天灵根现世吗?”   “我地个乖乖,这世上还真有天灵根的人啊,我以为澹雅师兄的地灵根已经够吓人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一女弟子崇往惊艳小声嘀咕:“原来天灵根的人长这样。”   又乖又软,如今年岁还小,身材略显单薄纤细,若再长几年不知该长得如何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   他们凑一块儿惊叹连连,都绕着小娇夫当稀奇品种观赏评论着,而六绛浮生见势,赶紧收回手,异象一下消失,他颦眉不适地站在那儿。   这时志阳道人赶紧走过来,一边撵人,一边故意板起脸来叱喝:“走开走开,这是我徒儿,你们以后的七师叔,都放尊重点。”   下峰弟子见无眉山主出面,躬了躬身,一礼毕后,无眉山跳脱的都跟猴一样兴奋道:“山主,师叔叫什么?还有,天灵根的徒弟如此稀罕,你确定你抢得过掌门跟其它山主?”   志阳道人怒道:“谁敢跟老道抢?人是我带回来的,自然该派我为师!”   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无眉,这话可别说得太早了。”   上峰的百名入门弟子一并被传送阵送到山门口,与下峰衣色杂乱的普通弟子不同,他们有着统一门派制服,岑蓝衣袍佩白冠,飘逸出尘。   只见领头者正是一并出现的大衍派的四位山主,一位是无为山主,他那一山的全是钢铁猛汉,一位是捻花山主,她那一山的全是貌美女弟子,一位是紫草山主,他那一山装的算是五峰活得最精细的男弟子了,还有一位是九吞山主,他那一山人数最少,装的全是……修炼怪物。   至于无眉山的弟子,则最为杂乱,什么品种都有,志阳道人收徒也随了他的脾性,没个定准。   “无为你这老家伙,又想跟老道我抢徒弟?”   “你无眉山修的都是个什么道?相面、看卦还是堪舆摆摊?他如此天资,就该入我大道无为修刀法!”无为山主一个人就有志阳道人两个高壮,且面相凶狠还带疤,一看就一狠人。   精致山主紫草长相斯文,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不温不火道:“私以为,观其面貌不俗,与吾一山弟子同出一脉,还是的音杀更适合他。”   一向沉默寡言的九吞山主半晌憋了一句:“剑修也不错。”   这时捻花山主领着她身后一众貌美如花的女弟子站一排,一笑百媚生:“本来本山主从不收男弟子,但千年难遇一次的天灵根啊,倒是可以破例,小弟子,可要来我捻花山啊?”   嗤——竟然来色诱这一招!   四位男山主对她同时表达了不屑却又鄙夷的鼻息。   “呸,老妖婆,人家早就娶妻了,你这一招省省吧。”志阳道人插腰哈哈大笑。   “妻子?”   在场所有人都因这个消息而愣住了,毕竟六绛浮生看起来年龄不大,在修真界如他一般青葱少年哪个不是一心修炼奋进,结道侣一事慎之又慎,大多都是看对眼的露水情缘关系。   突然,志阳道人的笑声嘎然而止,因为他忽然记起了顾君师的存在,而这时一直没有机会插话的六绛浮生出声了:“我的确成亲了,这一次阿一是跟我一起来的,她也会进行入门测试。”   说完,他眼角微微上扬,纯净的瞳孔看向顾君师的方向。   他妻子也来了?   他们顿时都好奇这个天灵根少年的妻子是谁,四处望去,却见自觉屏蔽存在感的顾君师,不知何时站在了问仙石旁,并将手轻轻地放了上去。   那个是她的妻子?   看样貌跟气质倒也还算般配,就是面相较水嫩少年略显有些老成了些。   一秒……二秒……三秒……   默默数数的众人:“……”   她真的碰到了问仙石吗?   这等了半天问仙石才微微亮起些许光,就跟便秘一样挤着都费劲,要跟先前六绛浮生造成的庞大规模相比,简直令人心酸。   ……这就是个废灵根吧。   没想到天灵根的少年却娶了个废灵根的妻子,同情之余也冷酷地分析起来,他们这段情缘只怕也只能截步于此了。   六绛浮生低下脸,嘴角翘起甜蜜又诡异的弧度。   看来她的测试……失败了呢。   这时志阳道人大仇得报一样抱腹狂笑:“哈哈哈哈,你看到了没有,你——”   顾君师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她指尖微微蜷缩,嘴角噙着淡笑,却见问仙石连最后那丝微弱的光都被吞噬掉了,与之相反的是它玉白石上的裂缝逐渐扩大,咔、咔……几不可闻内部蔓延开裂的牙酸声,最后仙石在她手中整个惨烈崩炸了开来。   嘭——   碎石砸了一地,尘烟嚣起,万籁俱寂。   志阳道人噤若寒蝉,眼珠瞪得跟要掉出来一样。   卧槽!   问仙石啊,仙石啊,特md竟然裂了!   六绛浮生蓦地抬起眼,神色也僵滞在脸上。 第九章 大衍派掌门 “啊啊啊——”一声惨烈的尖叫响起,志阳道人围着问仙石掉落一地的“残骸”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办怎么办,咱们大衍的问仙石怎么就碎了啊!”   大衍门的山主与一众门内弟子也都因这一幕而傻眼了。   问仙石是什么?   它乃上界三十二重天外陨石,据说连渡劫飞升的天雷都劈不碎的仙石,竟、竟然被人碰一下就“粉身碎骨”了?   五峰山主无一不是一张崩溃凌乱的脸,六神无主的魂……   不得了了,这件事远比抢徒事件更为紧急,他们愕然无比地冲到顾君师的面前,志阳道人愤怒破音道:“你对问仙石做了什么?!”   其余四位山主也眼神严峻凌利地盯着她,这五人最差也是金丹后期,一旦施放威压别说毫无修为的凡人,就算是筑基修士都不一定承受得了。   顾君师如今勉强还算是具凡胎,几股灵压骤然加身,她硬撑压得肩胛骨都快折断了一般。   呵。   她黯了黯眸子,正欲动作,却闻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声响遏行云。   “何人胆敢毁吾山门问仙石?!”   只见一道身影驱赶着飞云流雾而至,他高悬当空,折射在炎炎的烈日之下,金色的光与他一身赤焰火凤盘龙织锦相交融,令人只觉得到处都耀眼。   众人闪瞎眼,咽了一口唾沫,纷纷躬身下礼相迎:“恭迎掌、掌门——”   这下完球了,他们变态又鬼畜的掌门被这对夫妻给炸出来了!   顾君师乍一听这声音还有几分莫名熟悉,但那人从不用这等雄性粗吼的耿直嗓音讲话,拿腔捏调腻人得紧,她以为认错了人,但当她打眼看去,却见一高挑男子款款落下,他身着一件暗红色繁复海潮袍服漫至脚底,腰如蛇曼,眉眼细长,哪怕怒意炽颜,仍是一副不端庄的妖里妖气……   顾君师:“……”人生何处不相逢,还真是他啊?   魏郦,一只断尾两条的九尾狐,某一世曾痴缠过她几十年,只是后来无意见撞见她杀戮屠派的狠绝之后,哭得梨花带雨地被吓跑了。   原来他在被人斩尾之前还做过大衍派的掌门?   还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魏郦倒吸一口气,呆滞地看着一地的残离碎石,想当初为了创派他几乎薅尽了狐族家底,才从二十八重天仙栖洞的魔屠那里硬买了一块回来置扮门面,眼下钱没了、问仙石也毁了……   他心疼得西子捧心,微红眼尾盈莹着泪花,泫然欲泣。   要让他知道是谁干的,他就掏了他的心一口一口地嚼吞入腹!   “掌门,就是她!在她摸了问仙石之后,问仙石就莫名炸了。”   大衍派一看他这副陷入哀怨状态便寒毛竖立,弟子慌张全数指向顾君师,急忙指明要犯来负责任。   众夫所指的霸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九尾,他这人脑子向来有病,还是少与他打交道为好,于是原先的说辞与打算一变,她刻意避免与他对视,平淡道:“我不过一介平平无奇的山野村妇,你们该是看得出来……一个废灵根的我,如何能够毁得掉贵派的问仙石?”   魏郦狐瞳竖成一条线,危险地打量着她,微银眸内杀意迸射,一看就知道她是废灵根,但他这个向来不介意滥杀无辜。   显然,六绛浮生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乌木般黑色瞳仁一紧,咬了咬红唇,控制不住出声替她辩解:“不是她,这问仙石是它自己炸裂的。”   “自、己、炸?”魏郦怒掀眸笑了,他一扬臂,那无风而浮动摇曳的宽大袖袍一下射出无数道凛冽金线,强尖针毫毛,危险迫人。   骗鬼呢。   “问仙石是何物,哪怕是拿仙器来轰,都破不了一丝皮,你告诉我它自炸?”   志阳道人脸色遽变,赶忙闪身上前将六绛浮生拉到身后,搔头挠耳急劝:“掌门,你冷、冷静些,既然问仙石连仙器都轰不烂,那这凡间小妇人更不能了,还有这位就是老道我刚从下界收的天灵根弟子,还是净莲种,他这种天赋资质,以后绝对会成为咱们大衍派参加修仙百年新人榜的荣光啊。”   他着重将“天灵根”跟“新人榜”讲清晰,务必要让这个嗜财如命的掌门别因一时冲动,而让他们大衍派再持续几百年被别派排队轮流耻笑的下场。   “他?”   魏郦眯眸盯着敢跟他呛声的弱质纤纤像朵小白花似的少年,杀意仍旧蠢蠢欲动。   其它山主也都憋紧一口气。   “对对,他叫浮生,命盘九曜帝星,老道绝无算错!”志阳道人面红耳赤,言之凿凿。   魏郦挑眉,墨稠秾亮的长发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心底拉扯了一番权衡利害后,不甘又委屈地一掌拍向后方,一道冷灿疾色光束射落,只见百丈之外惊天轰隆一声,地震山摇、尘雾沸升,一个烟峦浮翠起伏的小山头就此湮灭铲平了。   所有人视线由远及近,迟疑呆滞,脸色白了白。   草,吓、吓死宝宝了!   六绛浮生也因第一次见识到修士一出手便可造成毁天灭地的壮阔画面,扑来的激风荡飘起他的衣与发,他乌黑瞳仁微滞,手脚发麻。   明明该是又惊又怕,但却不知为何他心底更多的是兴奋与疯狂,就像刀劈开了胸膛取出一颗炙热的心脏,它在叫嚣着,迟早有一日他也要像他一样站在顶峰之人,生杀夺予。   魏郦自然也知道这问仙石岂是一废灵根摸一下就能够毁坏的,但别的人摸就没事,偏她摸了就出事,手臭还敢乱摸坏别人家东西!   他气恼间鼻尖却敏锐地在问仙石的碎骸中捕捉到一缕死气,倏地睁眸,再仔细嗅了嗅。   没错,是死气!   可灵界怎么会有死气?!   他心底惊疑不定。   难道毁了问仙石的是古魔或者鬼修?   ------题外话------   这文出现的男性角色恶人居多,不是有小病就是有大病,还不肯吃药,另外私设乱飞,但修仙的等级跟正统走: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   凡人界下六十六界,灵力匮乏,修真界是一至二十八天,一层比一层灵力充盈,修士也更牛,另外还有仙人界三十二天、再往上是真神界…… 第十章 狐字锁魂咒 顾君师见九尾竖耳耸鼻、狭长的眸滴溜溜地转,就知道他不是在动歪脑筋就是发现了什么。   是察觉到问仙石内即将消散的死气了?她眸底闪过一丝阴晦笑意。   据闻九尾狐千岁方可成年,天生可通阴阳,拥有九命之体,可感应黄泉冥界气息。   只可惜他这人脾性、内涵都极度空乏,毕竟还是一只几百岁用秘宝强行化人的未成年九尾,在狐族内被宠得傲到无边,打从一出现就没正眼瞧得起过她这么个“凡人”。   他估计将所有能怀疑的对象都考虑过一遍,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   一卷火凤红袖袍,魏郦便将地面杂乱几吨的碎石尽数收入乾坤袋中,灵界自五百年后再现“死气”,此事非同小可,哪怕是他这种只懂舔毛万般闲事不上心的狐都得查一查究竟才可安心。   如顾君师所料,他压根儿没考虑过她,他已经笃定了这事肯定是某个邪派大能准备掀起腥风血雨的前兆。   “问仙石的事你们就不必管了,至于这天灵根……”魏郦挑眼扫过六绛浮生,挑剔的眼神下却是傲慢满意:“无眉山主好生培养,务必督促他勤勉修炼,争取达到最低标准跟澹雅一块儿去参加三年后的百年新人榜。”   “好勒好勒,老道定记下掌门的殷切叮嘱。”志阳道人一听掌门直接将人指派给自己门下便喜逐颜开连忙应下。   其它山主后悔不迭,方才慢了无眉山主一步挺身而出,眼下这棵人人稀罕的独苗就这样栽到了别人家的山头了。   “至于这凡人……”他惯是小气,嗜宝贪婪,一提及顾君师他就会想起他派问仙石没了的事实,直接掐了一道法诀打在她的脸上,一小片火焰焚烧散去,落下了一枚“狐”字的红色烙印。   顾君师只觉面颊一阵炙烫泛痛,她下意识想伸手摸碰,却被六绛浮生先一把抓住了手。   她抬眸看去,只见他看到那个“狐”字双眼已红了一片,他缓缓掉过头,漆黑的眸如噬人的恶鬼一般死死地盯着魏郦。   他、怎、么、敢!   顾君师神色一凛,趁那头魏郦还没有注意到小娇夫的眼神时,一手搂上他的腰,掌心用力,让他贴向她,另一只手则轻覆上了他那一双偏执杀意的眼眸。   她多少了解魏郦,他向来傲慢又极端,绝不会允许别人用这种眼神来挑衅他的。   以后的龙傲天此时却还是朵小白花,弱小得跟株幼苗似的,可不堪任何的风雨侵打。   她沉静道:“夫君,我没事。”   六绛浮生扇动了一下睫毛刷滑过她的手心,轻轻地摇了摇头,绵软的声腔都在鸣颤。   “他伤了你啊……”   表面心痛可怜的他,内心却是歇斯底里。   是他的——   顾君师……只能是他六绛浮生一个人的,大衍派的掌门凭什么要在他的人身上烙下属于他恶心肮脏的印记,他凭什么!   “不碍事的,不痛了。”   六绛浮生咽下喉中翻涌的铁锈血气,强行冷静下来后,他拉下她遮挡的手,睁眼时秋水明眸轻眨,漾似海波一样蔚蓝,但凝眸时又如波澜不兴的锢锁黑海。   “嗯。”   可他啊,却不会就这样算了哦。   魏郦斜眸微眯余光瞥了他们俩夫妻一眼,鼻息轻哼:“我派不收废灵根,不过在查明一切之前,她就暂留在下峰当仆役吧。”   他下手果决凌利,全程没拿正眼瞧过顾君师这个他前世爱慕成痴的女子。   魏郦离开之后,志阳道人磨蹭地走过来,他看了一眼顾君师脸上显眼的印记,叹了一声:“这是锁魂咒,哪怕相隔千万里,只要催发这咒术便会直接让你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六绛浮生攥紧手心:“这、这要怎么解?”   “其它人解不了,这是掌门的独家咒术。”志阳道人摇了摇头,然后一挥手,枯瘦的手掌在离她脸上一指距离滑落,再一看,顾君师脸上烙咒印的位置已是白洁一片。   六绛浮生一怔,然后惊喜道:“没了?是解了吗?”   志阳道人清声咳了一下,避开那双过于澄清明亮的眼:“这只是一种障眼法,至少这样……她可以不必时时遭受其它人的异样眼光。”   这对夫妻都是他从下界带回来的,如今一个即将成为大衍派内门全力培养的天之骄子,未来不可限量,一个却要在下峰当劳苦仆役,未来注定也只是庸庸无为的凡人糟糠,他们之间这种天差地别的境遇,连他都不禁对她有些不忍与唏嘘了。   顾君师看不见,她摸了一下脸,那里凹凸不平似结痂的粗粝,隐约有些刺手,但谁都不知道,这邪异咒术于她而言却是大补之物,只需待她炼化。   “不碍事,我既不会逃,也不会做出危害大衍派的事,所以掌门应该没有非让我死的理由。”她一副无害而冷静地说着,但瞳仁深处却像团漩流幽暗。   志阳道人却心想,他们掌门修为的确厉害,就是这人行事却不能依常理推断,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兴起想看一场人爆血雾烟花,但嘴上却安慰道:“啊啊,对,这些日子你安份守纪一些,等掌门查明问仙石的事确与你无关,老道就去替你向掌门求求情,让他替你解了这锁魂咒。”   六绛浮生听懂了,要解锁魂咒还得靠掌门。   娇夫眸噙薄色晶莹,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阿一,你别担心,你脸上的咒印,我定会想法替你祛除的,我也不会让你一直留在下峰当仆役。”   但顾君师却没太将这些话当真,只是想起了什么,叮嘱了他一句:“我的事不急,你在山上要保护好自己。”   娇夫不解,都这种时候她为何还担心他?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会儿,他以为她只是在强撑,但那里面竟真的没有任何的虚假与勉强。   哪怕她被测出是废灵根永远不能修仙,然后遭遇横祸生死由它人随意操纵,从自由身变成修真界最低等的凡人仆役,而她的夫君却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局面,面对这一桩桩足以摧毁一个人强大意志的巨大变故与落差,她是真的不会生气失落、愤恨嫉妒吗?   她真的有心吗?   他感到很失望,因为他期待她的失态崩溃并没有出现,他依旧没有从她身上找到可攻陷的薄弱。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认为他在无眉山需要小心,但娇夫还是温驯应下:“好。”   顾君师知道按照原剧情发展,很快他就会前后邂逅善解人意的女二跟侠气飒爽的女三,并得到两女的青睐,但由于这两女在门派内人气颇高,再加上他一时风头太劲,接下来他将少不了遭受各种陷害与谋算,还会遇上一个强大又腹黑的劲敌——澹雅。   ------题外话------   原文【他下手果决凌利,全程没拿正眼瞧过顾君师这个他前世爱慕成痴的女子】所以最后他被虐时哭得也很有节奏==   ps:一更依旧是早上七点,会有二更,下午六点哦。 第十一章 狗血古虐教学 六绛浮生被志阳道人带走了,无眉山那是站在地上需御剑飞行才能够到达的悬浮山峰,亦是下峰外门弟子与杂役们仰望的羡慕与渴望。   眼下顾君师则被要领到下峰安排住宿跟等待分配杂役任务。   山门下修着绿竹清水排房,每排柱子靠穿透柱身的穿枋横向贯穿起来,外门弟子加上杂役不过百余人,足可富余一人一单间。   领她去杂役房的是一个外门女弟子,叫小圆,杂灵根,七岁入门十年至今未曾筑基,这也是外门弟子艰难上升的常态。   小圆在得知顾君师与她天灵根夫君的事后,就十分同情她,一路上与她热情攀谈,虽然顾君师并非一个外向性子,但却礼貌不冷傲,时不时应声回答,足以令交谈不冷场。   小圆一路上跟她讲着大衍派的事情,包括她即将要开始的杂役生崖。   大衍派的杂役工作其实并不复杂,囊括一句话,那就是但凡内门弟子不愿干的杂活,就归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干,而外门弟子不愿干的杂话,就归他们这些仆役干。   当然杂役干活也不是无偿的,根据分派下来的任务简易程度获得门派点数,考虑杂役一般都是比杂灵根更差劣的伪灵根,任务一般都不难,大多都是些辛苦劳作,所以他们每月的点数寥寥无几,仅能换取一些日常所需之物。   讲完一些基础的门派之事,小圆自觉跟顾一也算认识了,她就直率地问:“顾一啊,你、你还想坚持吗?”   杂役也是有名牌的,牌上刻上名字、年龄等信息,供人查阅。   “坚持?”   “就你跟浮生师叔啊,老实说……以前你们都是凡人的时候倒是挺相配,可是现在不同了,修真界不讲人情,只讲实力与修为,你……”   她欲言又止,她挺喜欢性格沉稳又耐心的顾一,不想她太过揣怀不切实际的幻想等待。   顾君师知道她的意思,她这废灵根比伪灵根还不如,也就是说她连给大衍派当杂役都不够格。   但若真论起实力与修为……   顾君师轻颜一笑,清声淡漠:“我目前不会抛弃他的。”   小圆闻言傻眼了,她、她还说不会抛弃……这讲的都是些挽尊的话吧,谁抛弃谁还不一定呢。   不忍刺激她,小圆也顺着她的意思劝诫:“你若真舍不下你的小郎君,那你就得趁眼下年华正貌时好生牢牢抓紧他,听闻师叔敢犯大不韪在掌门面前替你维护承担,想必感情还在,你再多感动感动他,你一生较他而言着实不算什么,他守也只便守着你这短暂的数十载,有他在,你也不至于一辈子都在下峰当个劳苦杂役。”   她并不知道顾君师脸上还被烙了一个锁魂咒术。   顾君师从前身边只有对她唯命是从的下属,从来没有闺蜜跟小伙伴,所以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弱里弱气地劝她以色侍人。   她好笑:“感动?”   小圆握拳点头:“对,让他对你爱得不可自拔!”   顾君师沉吟片刻,慢声道:“他爱与不爱倒是无关紧要,只是你说该怎么做才能爱上一个人?”   她迟迟无法动情,若等她修为又重达渡劫巅峰,岂不是又得重来一遍?   小圆以为她是在问怎么样才能够让浮生师叔更爱她,为了能够帮到她,小圆打算无私奉献自己闲杂时看的各类狗血虐恋的画集内容,再结合成一套有效撩汉技巧教给她。   “阿一……”   顾君师道:“叫我君师吧。”   小圆一怔,嘀咕:“君师?这名字起得还挺霸气的啊。”   “说吧。”   “哦哦,这第一条嘛——必须靠虐!”   “嗯?”   “就是得让他为你心痛!心痛比心动更持久,就跟恨比爱更深刻一样。”   老实说,顾君师杀了小娇夫这么多次,还真没有一次是会心痛的。   “那怎样做才会令人产生心痛的感觉?”她谦虚求教。   “就是虐啊。”   一说起这个话题资深书迷的小圆便滔滔不绝:“比方说你为了救他失明了,成果却被别的女人鸠占鹊巢,你解释他不听,还因为误会一直厌恶你、伤害你,可劲折腾你。”   “当然最虐的部分应当是你撞见他跟那个骗他的女人在一块儿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于是你伤心欲绝打算离开他,却被那坏女人坑害毁容、摔落山崖生死不明,他终于得知一切真相,简直悔不当初、痛彻心扉。”   “你想想,这时候你再失忆归来,他见自己将你害成这样,是不是就非你不可,此生不渝!”   顾君师没有看过这类古早狗血虐文,因此她听着只觉得挺惊奇的。   “你口中的虐,是指需得先得自虐到失明、失忆、毁容、跳崖半残后,方可达到对方一时自责愧疚的心痛感受?这其中付出的代价跟收获的成果,你觉得值得?”   作为一个精于计算得失的商人,她无法理解这一通的虐法究竟是为了折磨自己还是对方。   呃,小圆一听她理智的分析下来,也觉得靠自残来稳固感情好像挺不划算的。   “那就来个甜宠的,再冷心冷肠的仙君都顶不住这一出,一夜风流怀上崽,然后带着他的种跑了,多少年后强势蜕变回来身边还带着个软萌小娃娃,到时候他绝对任你予取予求!”   顾君师:“……”   她试着将自己跟小娇夫代入一下情境,这个甜宠听起来倒是好操作一些,只是他压根儿就没揣崽那功能,怎么带球跑?   ——   无眉山上云烟缭绕,云堦月地,群山之巅,风回云散,这是凡人界所看不到的蓬莱仙境。   志阳道长半途接到了掌门的传召,只能将六绛浮生交由六弟子带路,六弟子叫常婀,是位女弟子,筑基后期大圆满。   师姐有些好奇这位天灵根的师弟,便问他:“你跟你的妻子,接下有何打算?”   六绛浮生心情烦闷,本不想搭理人,但他又想找人倾述一下:“我修仙便是为了她,我不会跟她分开的。”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   师姐情窦初开正暗恋着九吞山的澹雅师兄,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了同病相怜的感受了。   他们师姐弟都是注定要吃尽爱情的苦啊。   她眼泪汪汪:“师弟,师姐支持你!”   六绛浮生瞥了她一眼,这一看就是个脑子简单的,他迟疑了一下,问:“师姐,你知道如何报复一个负心之人,才能令她后悔吗?”   他想,女人或许才更了解女人的弱点。   而跟门外女弟子基本种草同一类狗血书的师姐,将负心之人很自然地代入男子,想都没想就回答:“虐他啊,负心之人身边绝对少不了小三在旁制造误会,所以被负之人得先为他失明、为他毁容、为他摔落悬崖,为他做尽一切感动之事,而他在得知一切真相爱上她那一刻起……”师姐阴恻恻地笑道:“他的地狱就开始了……”   ------题外话------   笃笃——敲黑板,记住了同学们,这一章划重点了,拿本子记上来,以上内容以后要考。 第十二章 开始杂役生崖 六绛浮生却有些质疑。   是吗?   这么做,顾君师真的就会对他后悔到痛不欲生?   可一想到她提到的误会、失明、毁容还要摔落悬崖……该不会还没报复到那负心人,他就先将自己给折腾死了吧。   六绛浮生有些对自己下不去狠手,他纠结地问道:“这样做,真的能让一个绝情无心之人爱上?”   绝情无心?   姐师瞪大眼睛。   这人设……不正是她前不久才看过的那一本《霸道剑修爱上我》的男主吗?   他一心只为剑道顾,亲情、爱情皆可抛,可最后还不是经历以上一系列虐恋情深,爱女主爱得失心疯狂。   师姐赶紧向他安利:“这事光靠说得你可能理解不了,这样,师姐那儿有一本书……先借你看,等你看完自己就能从书中知道答案了。”   一番短暂的交流过后,师姐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咦,师弟你问这些做什么?是你认识的哪个谁被人抛弃了吗?”   “哦。”六绛浮生抿唇一笑,眸色诡谲佯装无辜,嘴角梨涡浅浅:“是啊。”   此时,身处不同位置的六绛浮生与顾君师思想高度同调了。   等她(我)喜欢上我(她)的时候,就可以彻底结束一切了!   ——   夜色迷离幽篁,一间起地搭建的连排竹屋,一盏灯浊流下残泪,映照着这十步可丈量完的室内,顾君师正盘腿坐在床上,阖目进入内肺冥想。   她的意识进入了焚烧一炬后的暗黑焦土之地,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这是一片荒芜得连万物都不生长的地界,此处有一道紧闭的漆黑大门,名曰“黄泉”,它与她神魂相融,除非她神魂俱灭,否则无论她重生多少次,它都会一直跟随着。   一看到“黄泉之门”,她便想起了人皇。   一个被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毒死在王座的皇帝,他死后因龙气护身意外成为魂主,然后他利用黄泉之息一步一步在冥界修出了一副骨躯,她遇到他时,他还是一副骨头架子,盲心盲目,因为一个死前执念就傻呼呼地跑到修真界来寻找他的转世爱人……   忽地,颊间一阵刺痛,顾君师皱眉摸上去,指腹间那片肌肤的血肉好似被炙焦,但她没有停下来,继续进入冥想捕捉“锁魂咒”中蕴含的邪意,利用“黄泉”散发的死气将其缠绕撕裂,最终将其嚼碎吞噬。   与之同时,她的境界正节节攀升,与传统的修真境界不同,她无须按部就班地从练气到筑基,她直接一路顺畅突破,最终在筑基大圆满时停了下来。   若是此时有人在这里看见她这种妖孽升级的速度,必定会大跌眼镜。   听过百日筑基的天才,但整个修真界内还真没见过一个时辰不到就能够一步到位筑基大圆满、只堪堪差一步就金丹的!   顾君师自筑基后,身体被淬炼了一番,皮肤上分泌出一层污漆杂质与毒素,她站了起来,随手掐了一个净身诀,又在身前划了一圈“圆光镜”,“圆光镜”的正经用途是拿来侦察四周环境,但她却拿它来照脸。   她偏了偏位置,看了一眼脸上的那一枚“狐”字咒印,色泽显然浅淡了不少,之前引行催动咒法灼伤的肌肤也一并长好了。   如今“锁魂咒”的核心伤害已经被她全数吸收了,它只剩一个印记的作用,只要九尾不发动“锁魂咒”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它早已失效。   没再继续修炼下去,顾君师这一次重来有意压制着修炼速度,她要留在小娇夫身边入情道,是以她不介意这一世当一个安份守纪的“普通人”陪他循序渐进。   所以,小圆所说的“甜宠”第一步,该怎么进行呢?   她无心睡眠,走到枕下翻出一本“冷情仙君的落跑小娇妻”认真翻阅……   ——   天刚破晓,顾君师腰间的名牌便亮起来了,她醒来,见窗外淡青色的天空还残镶着几颗星星。   将名牌拿起来,就听到小圆欢快的声音:“君师你醒了吗?快来,有任务,活轻松贡献点还多,你快来!”   顾君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到杂役任务了,哦,不是她接到,而是别人好心替她接的。   她换上一身杂役的紫蓝拼色短打,大衍派男女杂役都穿一种衣服,上衣加长裤,腰间拿根布条一扎,全身利落做事也方便。   顾君师记性不错,再加杂役房到集合地的路线也不复杂,穿过一片葱葱郁郁的矮竹林,便看到了穿着外门弟子服的小圆,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跟自己一样杂役打扮的女子。   这些人看到顾君师从竹林不慌不忙信步而至,竹叶上挂满晨露,显得青嫩的竹叶像一块碧玉,而她却似水在峦间绕,阳光映入其间,清澈如镜,极清、极透。   她们都有片刻失神。   同样一身土挫杂役服,怎么穿她身上就硬是被人衬托得贵气了几分呢。   小圆大眼亮晶晶,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招呼:“君师。”   其它人此时回过神来,赶紧也热情地迎上去。   “你就是君师,哇,果然跟小圆描述的一样,你长得真俊啊。”   “皮肤也好。”   “气质也好。”   她们跟一群见着蜜的花蝴蝶一般围着她,不断地夸赞着她。   顾君师与陌生人一般相处都极淡,可这些陌生人为何看她的眼神如此怪异,好似……怜悯、心疼、喜爱又亲近。   她看向小圆,用眼神向她询问。   小圆上前扒拉开她们,跟她说:“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今天的任务她们会带你,这些人都是我的熟识,她们人都挺好的,就是同情心泛滥了些,知道你的遭遇后,一个个都想见见你。”   难怪了。   顾君师问:“所以,我今天的任务是做什么?”   “搬……咳,搬尸体。”小圆挠了挠鼻子。   顾君师愣了一下:“搬尸体?”   一梳双辫的女杂役替小圆回道:“唉,今天是大衍派外门弟子考核内门的晋级赛,百人择一的残酷几率啊,谁不拼了命地想干掉对手,也不知道一会儿会意外死多少人,所以我们这些杂役的任务就是去洗刷干净仙台,还有清理那些无名尸体,等第二轮的人选再比试。” 第十三章 内门晋级赛场 “没有资格进入内门的人,连座坟都不配拥有,只能被随意抛下山崖。”一个长相清秀的杂役叹息道。   顾君师得知任务内容后,倒是没有跟着她们一块儿在这里长吁短叹。   “那走吧。”   其它人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见她面不改色准备上岗,讶道:“你、你不怕吗?”   听说她是刚从凡人界来的,她们原先都挺担心她会拒绝这次任务,虽说抬尸清洗血渍听着挺渗人,但要知道这种任务是最简单也最没有危险性的。   且门内贡献点数是按人头计算,没有门槛设定,出力多就收获多,全靠个人勤奋,要不是小圆有内幕消息通知她们来抢得早,估计这会儿还轮不上她们来捡尸。   如果她因为害怕或者嫌弃晦气而拒绝了,又接不上其它能够做的外门任务,只怕她这个月的生存都将成问题。   毕竟他们都还没有辟谷,还得靠门内贡献点去换取“人间烟火”才能够生存下去。   “怕?”顾君师琢磨了下这个陌生的字,遂摇了摇头:“人死了,便是一具腐肉,任人宰割,有何可惧?”   她们闻言都怔然地看向她。   话是这么说,可谁又能够真正做到通明七窍,超脱世外,哪怕是她们做惯了这种事情的人,或许是心悲则感事哀,有时候看到同类死后那副残缺不堪、血肉模糊的反呕场景,还是会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受,对未来沮丧而茫然。   总觉得……君师跟她们很不一样啊。   她豁达淡泊、不骄不躁,像极了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精养出来的矜贵气质。   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是这种活法,她也不该跟她们一样在这种底层活得如此卑微求生。   为何她偏偏就是废灵根呢。   真是太可惜了。   她们都在心底暗暗替她遗憾。   ——   小圆自小便拜入大衍派,至今已有十年,因为灵根太杂,她也不奢求进入内门,她如今练气八层,为人热情仗义,再加上这修为在外门内还算有些威信。   她带着杂役队伍走到传送阵前,掏出一颗下等灵石当作启阵养料,准备传送她们七人到达上峰比赛场地。   在入传送阵时,小圆拉着顾君师对她一番殷殷交待:“君师,这里不比凡人界,你千万别惹到上峰的内门弟子,他们对杂役动手是没有顾忌的,你只管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她似不放心,又补加了一句:“你的名牌记下了我的传讯标记,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用名牌叫我,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在内门却有几个混得不错的书友,可以托她们去救救急,你千万别硬扛。”   顾君师定睛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与她不过就是交谈过几句的交情,她为何会这般处处照顾,就像在拿她当自己的责任一样。   但她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我省得。”   小圆咧嘴一笑,有些婴儿肥的脸灿烂得像个小太阳似的,朝她扬了扬手:“嗯嗯,你快去吧。”   顾君师颔首,转身入阵,七人在阵中站定之后,小圆方捏碎了灵石,顿时阵内的光芒罩住几人……   ——   不过须臾之间,顾君师与其它几个杂役便被传送到了浮空百丈的上峰,传送阵盛起的光逐渐褪去,她们一下物换星移,在不适应的情况下,一阵山风打着旋儿刮来,她们脚步虚浮,喉中惊呼疾步后退,险些被掀仰后去。   堪堪相互扶掺站定后,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上峰的气温要较地面低许多。   “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都是吃了没有灵气护体的亏啊,每次上来都得难受一阵。”   “这还好不经常来上峰,我记得我上一次才是丢脸,头晕脑涨时还给摔个四仰八叉,丢死个人了。”   “哦,对了,君师呢?”   她们赶紧停下,一张望寻人,却看见——   好家伙!   她站在原处就跟根钉子似的稳固牢实,面对凛冽冷风,面上毫无异样,静若处子。   她们满目惊叹。   同样都是杂役,为什么就她如此优秀?   这时收讯前来负责接应的一位男弟子走过来,他不过十四、五岁,模样还未褪稚气,他看了她们一眼,没什么情绪:“随我来吧。”   “劳烦师兄了。”   身为杂役的她们脸上不自觉会带上一种谦卑讨好的笑。   虽然男弟子年纪少,但修为不低,练气十层了,他虽说没将这一群门外杂役放在眼底,但也不是那种恶性子的人,走在半途他想起什么,便转头皱眉地叮嘱了一句:“这一次外门弟子的考核内容是由澹雅师叔定的,你们一会儿……总之离赛场远些。”   一听“澹雅师叔”这四个字,杂役们的脸全都白了,显然也知道他的事,便赶紧回道:“我、我们会注意的,谢谢师兄提醒了。”   顾君师有些看不懂她们为何对“澹雅”这个人名如此忌惮,她若没记错,之前在入门测试时,便有人提过澹雅这个名字,说他是地灵根。   男弟子自然不屑于她们毫无价值的感激,只是他视线若有似无地在顾君师身上扫过几次,终于他忍不住少年冲劲,正欲开口,余光却见赛场已到了,原本想说的话便又给咽了回去。   “你们就在远处候着,这一场估计还有一会儿才会结束。”   说完,他也没逗留转身就离开了。   顾君师则抬眼向武赛场地看去,她也挺好奇外门晋级赛的,因为她记得大衍派这个小小的门派内接二连三出过几位震响修仙界的人物,其中一位横空出世的杀神据说便是从这外门晋级赛中脱颖而出的。   只见一条长长的拱石桥链嵌起一座座比武台,以十环相连闭合在一起,中间位置是一座褚红四层宝塔,形如春笋,瘦削挺拔,以浮零碎石为基底托高在十数丈之上,而塔身的飞檐翘角之上,落立一人。   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他衣袂翩飞间如墨意泼散开来,形如飞鸟展翅。   ------题外话------   有二更静会提前预告,比方说28号会更二章,二更不是中午12点就是下午六点哦。 第十四章 咕噜一吞入腹 “那、那个站试炼塔上的人好像是澹雅师叔吧……”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隔得太远瞧不太仔细,不过……就这样朦胧一眼看去,就觉得他长得好迷人啊。”   女杂役们普遍年龄十几二十岁,正是爱俏慕俊的时期,这会儿都出神地盯着远处那个临风鹤姿仙貌的男子议论。   他同样穿着大衍派的弟子服,但又有一些不同,袖橼与襟边以重针彩织了一圈精致的藻绣纹,银冠之下垂落两根丝白绦带至护领逶婉而下,他五官并非那种大张大合的气势夺人,而是一种恰到好处地完美展现轮廓的流畅。   与其它人不同,顾君师的眼力超群,完全可以仔细将这个澹雅看细致。   他颜侧影秀俊,他身上有一种“左手着笔为思、右手提简丝流”的书生气息。   长睫一动似敛雅诗闲词入眸,润唇噙笑,情丝缓缓流转,这种几近与人为善的秀雅长相向来不必多费心思,便可讨人欢喜。   但她透过表皮看实质,他如沐春风的外表下,背后却跟随着由数不清粘和在一起扭曲惨鸣嘶吼的恶魂,那代表着死气的浓稠黑雾笼罩在他周身,这个……怕不是个皮白馅黑的主吧。   澹雅……这名字她并无印象,后来由大衍派逃出十一天大浩劫之中的人好似亦并无“澹雅”此人,所以……即便他是个地灵根,却还是一枚炮灰?   十环比试台上,一分台上站着十数至几十人不等的参赛弟子,都是些测试后资质平庸却仍旧想要拼博一把的外门弟子,他们在外门拼命做着门派任务积攒贡献点,达成一定要求便可参加一年一次的内门晋级赛。   这种晋级赛十分残酷,数百人之中最终只能够留下一位获胜者,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红着眼盯着胜利的宝座,为此不惜施出一切手段。   澹雅眼波低顺,扫视过一圈台上,一副陷入烦恼:“好了,人也应该应召齐了,按照以往晋级赛事需得三轮下来,可我正忙着件头痛的任务,着实抽不出太多时间来随程监考,况且我相信你们也想尽快得知最终结果,不如这一次,我们就一次性过吧。”   清悦动听的话音落下,他便取出一颗巴掌大小的猩红石头,施法将其送至塔顶,一道锈质冷金黄光乍现,塔身覆盖的符咒禁制牢笼逐渐消失,“呀吱”一声试炼塔的大门缓缓打开,内门一片漆黑,似吞口一样魍魍阴森。   什、什么?为什么要打开内门弟子升阶训练的试炼塔,澹雅师叔这是打算做什么?   比试的外门弟子可以说从知道主试考官为澹雅师叔后便一直在后悔,后悔参加这一届门内晋级赛了。   连内门的人都闻“雅”色变,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无名小卒。   他们绝对会被——玩死的!   只见试炼塔中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然后先是一头独角飞虎妖兽踏出,它高愈数丈,气息狂暴无比,随后接二连三数头高大妖兽纷纷“出笼”跃上比武台,再观比试台上的弟子急忙闪避后站那儿两股打颤,一副被吓呆了的样子。   外门弟子由于修为低,一向除了拼命修炼之外,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更何况是鏖战凶残无人性的妖兽。   澹雅笑眯起双眸,负袖于背:“杀了它们,或被它们杀死,这个选择题应该很好做吧。”   见他们愕然又愤怒地看过来,澹雅依旧温声着:“以往只晋升一人,但既然我改了比试规矩,也便也一并改了晋升规则,这一次只要一柱香内能够从妖兽嘴里活下来的人,无论多少都可一并晋级入内门,这个条件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眼中都爆发出一种激动的亮光。   “现在要退出还有机会,有谁放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尤其这一次巨大的危险前面却又抛下一个如此巨大的诱饵,最终一阵死寂之后,没有一个人愿意退出。   澹雅似早有所料一般轻笑一声,语调低沉了几分:“既然决定了,那么就开始吧。”   比试台一下升起光障将里面的人与妖兽隔绝起来,每一个比试台都成为了独立的战场,一柱香为时限。   “啊——”   一道凄厉惨痛声响起,原来在他们愣神间,一头长翼尖嘴的妖兽已迫不及待地挥爪叉中一人的肩膀,它力道甚猛,将人轻易抬起,一仰头便咕噜吞入腹,嚼都不用嚼便咽了下去。   外门弟子一看,顿时脸都青了。   虽然奖励诱人,可他们真的能够有命拿到吗?   在山头的另一边杂役姐妹看到这食人不吐骨头的一幕也是吓得瑟瑟发颤,胃里一阵泛酸想呕。   “澹雅师叔他、他简直没有人性!”   “早就听说他在进入大衍派之前好像受魔蛊惑过……”   而顾君师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竟争在哪里都残酷,再者这些妖兽看起来高大凶狠,实则都是些二阶妖兽,除了物攻是不具备法术,每一个比试台上至少有二、三十个人,倘若肯联手合作,一台人都活下去的机会并非没有。   这就全看人性在这生死关头能够清醒几分了,这估计也是那个男人想看的吧。   然则,他们几乎大多数都是一面倒地被妖兽追杀,为了自己能够存活,他们逃跑、反击,单打独斗,你推我送死,我陷害你绊倒,最后都纷纷葬入兽腹之中,场面一度血腥而惨烈。   顾君师淡漠地扫过每一个试台,直到在一个人数最多的比试台中看到一个不慌乱的独特小少年。   第一眼,只觉得他很瘦,从身形估摸十二、三岁,穿了一件款式旧破的黑衣,他的袖管处空荡荡地迎风而飘,别的人都挤到比试台的最边角位置苟延残喘,而那么小小一只,却敢勇敢面对巨大如山的妖兽不退不避。   他口中死死地咬着一块刀片,剑寒齿白相映森,一双灰翳的眸子呆滞地凝在眼眶内,像两颗坏死掉的鱼眼。   断臂、盲眼?   顾君师一直平淡的神色动了一下,她眸色转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小少年虽身有残缺,但却并不妨碍他动作,他的矫健动作的程度堪比灵猿,只可惜那单薄的身躯所蓄积的力量有限,每次虽仗着灵巧的速度给妖兽造成了一点伤害,却都不致命,但相信以他自身的力量存活下来并不困难。   一个从死人腹中取先天抬息活下来的鬼婴,一个人跌跌撞撞靠着露水与猎杀妖兽果腹长大的野孩,他的生命低贱却十足倔强,或许正是这样,他最后才能够一步一步进入强者之列。   “哎哎?!喂喂,你们快看啊——”   旁边忽地传来一声惊呼,顾君师本不欲理会,却听见杂役姐妹破音惊恐道:“是小、小圆啊——”   ------题外话------   澹雅笑:我很温柔,唧~   鬼婴:我很凶,嗷~   顾君师:咦,你们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误解?   静:起章节名好难啊~ 第十五章 柔弱的取胜法 她颦眉,下意识朝比试台上看去,一番扫视一座满地血污尸骸的比试台上赫然多了一名衣洁干净的圆脸少女,她一脸懵然无助地站那里,跟傻了一样。   她们震惊得无以复加:“小圆为什么会被召到了比试台上?!”   顾君师问其中一名杂役:“她参加了比试?”   她却急得快哭起来了:“没、没有参加,她说她清楚自己的水平,就是进了内门又怎么样,所以她一向不参加的。”   其它人也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小圆她会死的,她才练气八层,这里面多的是练气十层、十二层的人都被妖兽给吞了!”   顾君师又问:“这晋级赛要怎样才能够参加?”   “要练气八层以上,还要报名——只要名字记录在这一届的登录册上,便会受名册应召到比试台上,一共三次,三次后强制召唤……”   说到这,她们好似也猜到了为什么小圆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出现在比试台上了。   顾君师直接道明:“有人冒写了她的名字,令她被强制召入。”   “是谁!是谁这么坏要害小圆啊。”她们用脚跺地又气又难过,都担心着场上的小圆接下来的命运。   这时比试场上的小圆终于回过神来,她看自己身边的血腥画面尖叫一声,不安与恐惧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本能地抱着脑袋蹲了下来,臂环双臂,抖如筛糠,连反抗都忘了。   那她这一座比试台的豹型妖兽好似也吃饱了,灯笼大的竖瞳盯着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人类,眼底闪过冷质的狩猎绿光,迈腿打转,打算留着慢慢折磨。   为什么她会被召到了比试台上,为什么比试台上会有这么多的尸体,为什么会有妖兽在,为什么……   她又急又惧又疑,渐渐脑袋一片空白,只剩机械性的反复自问……忽地,她蓦然想起什么,撤下手臂梗起脖子,朝着杂役这边精准地看过去。   她依循身体的本能在找人。   小圆好歹也是练气八层,视力远胜凡人,她隔着云雾霭漫的数百米距离看到了一双凝墨的眼睛。   她负手静站于山桥边,山风拂开衣襟,那一双眸乍一看若春光湖色,但湖面却是漆静而冷淡,望入那一双眼眸只令人感觉坚定而强大。   看到她,小圆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两眼通红地看着顾君师,不自觉朝她露出一种类似幼兽濒死蹭腿呜咽求救——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这时早忘了对方比她更“弱”的事实,更没有意识到她的神魂早一步意识向她选择臣服与依赖。   然则,一向冷心冷肺的顾君师却无动于衷。   生死由命,求人不如求己。   她一向这般要求自己,自然苛于自我,亦同样严于别人。   扑哧——滚烫的热血洒在了小圆的脸上,她瞳仁一窒,一片阴影覆下伴随着腥臭的血腥味道,她僵硬着脖子,缓慢抬头,眼睁睁地看着妖兽抬起锋利无比的爪子伸向她。   那扑面而来的腥风与血气,让她瞠大眼睛,胸中一片窒闷到生痛,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她会悲惨地死在这里……   喉中悲鸣一声,她绝望可怜地闭上跟睛,等待死亡的来临,这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睁开眼睛。”   她一震,反射性睁开了眼,却见下一秒,从她混沌呆怔的眼中流转出一缕黑气,它悄无声息融入了她的瞳孔中,墨玉瞳仁焕发出流离光彩后,她眼前逐渐幻化出一道如轻烟寥寥数笔编织的人影,不辨男女,难分前后。   它轻轻一抬手,原本安逸流转在四周的山雾云淡一下被吸入力量沼泽旋转,下一瞬轻烟似的虚影瞬移近至妖兽身前——   只见妖兽庞大的身躯一滞,幻影化为成千上万条黑线链条将其绞入,血肉纠块骨骼崩裂,当束条与虚影一并化为乌有时,那一头择人而食的妖兽亦“嘭”地一声气绝倒地。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转瞬即逝。   这时飞檐翘角上,把玩着一颗猩红箐石的澹雅挑眉,微偏侧过脸,“咦”了一声。   好似有什么不明的东西混了进来呢。   他停下动作,清眸微凝地巡视着下方比试台上,一座一座地看去,视线在中途停留在小少年那座比试台久了些。   这小少年骨龄十二,修为在这些外门弟子中不算最强,但无疑于战斗实力却是最强的,他能留存在最后倒也不算意外。   最后他看到小圆那一座比试台,一整座比试台上空空如也,唯独剩她一人。   她很弱,毋庸置疑,可区区练气八层的她,却将那头二阶妖兽轻松击杀了……除非她身上怀揣着什么保命的秘密?   他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一转,又有些提不起兴致地收回来。   这种靠旁门左道一时取胜的人,又能够凭着这些走多远呢,就是白白被她浪费了一个内门晋级名额。   小圆其实也傻眼了。   她……活下来了?!   可、可是救她的人是谁?   那道危紧关头跟她说话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熟悉,但由于之前太过紧张跟害怕,甚至连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脑袋塞了浆糊一样,没太记清。   她撑着地巍巍颤颤地站了起来。   “一柱香的时限已到。”澹雅如信撤走了屏障,并再度开启试炼塔将妖兽全数潮吸入内,不顾妖兽们嘶裂的不甘哀鸣,再重重闭合了塔门。   他微笑如春潮飞花,温软怡人,半点不似一柱香之前那般强硬残忍,他朝底下活下来的几人贺喜:“恭喜啊,这一场测试最终活下来的四人,你们可入内门修炼,至于拜入哪一山门之下,便端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四人,一个是神色木然冷绝的小少年,一个是被这个惊喜砸懵了的小圆,另外两人一个是靠身上一件低阶法宝隐匿下身影侥幸活了下来,一个则是与二名同伴一同抵御妖兽支撑,只可惜最终同伴葬身妖兽,唯他伤痕累累一人活了下来。   澹雅言毕,他正转震袖离开,但余光却不经意留意到了一道在山边眺望的翟素如淡身影,他定睛细看之下,忽地嘴角扬起一抹无害诡蘼的笑容。   废灵根,长像不俗的凡人……是那个目前在大衍派内风头正盛的天灵根妻子吧。   听说凡间男子人生有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或许,他这位新上任的师兄也该给初来乍到的师弟送上一份“幸事”大礼以表爱护。   他云袍逸动,袖中修长手指快速掐了一道法诀。   当顾君师察觉到异样时,只见一阵妖异飓风从底下涌来,它就像一根有沾力的绳子套着她朝下拽,她脚下一滑,身形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而她的脚底正是峭壁深渊。 第十六章 还治其人之身 远处苍岭翠绿的小径曲盘处,之前接应杂役的男弟子正带着六绛浮生与一位容貌俏丽的紫衣少女朝这边走过来。   三人正交谈言语间,六绛浮生不经意一抬眼,正好看到顾君师站在风口悬崖处摇晃不稳的身形,一阵万窕寒风卷,她衣扬发飘,便朝前一栽跌落下去。   他瞳仁一窒,心脏就像快要爆炸了一下,目眦狂奔而去:“阿一——”   耳畔簌簌风声伴随着一声远处惊喊,顾君师神色一动,却没有多少急慌之色,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凡人,有人阴她,她也自有手段化解。   只是考虑目前她明面上的人设是一名平庸村妇,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于是她装作中招趁势被拽落下去。   但也就是虚晃一招,她算准了时机,发挥了超常反应半途攀抓住一块棱秃的岩石,牢牢稳住身形,任下方刮骨的罡风再冽亦不松,直到六绛浮生离崖边越来越近,她才察觉到之前一直纠缠扯拽她的力道一下松懈   于是,她再慢吞吞地爬了上去。   心底有道猜疑一闪而过。   疾冲赶来的六绛浮生白着脸一头冷汗,正巧看到她从崖边朝上探出了一半的身子,他傻怔了一下,脚步滞停。   她、她没事?   下一秒他扯动一下发僵的脸皮,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帮忙将她扯拉上来。   他仍旧呼吸不畅,心有余悸,确认她完好无缺后,便发硬地问道:“你畏高?”   顾君师正拍着身上蹭上的尘灰,闻言抬眼:“没有。”   “你脚滑?”   “没有。”   他声音徒然增高:“那你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会站不掉下去?”   顾君师这才有空注意到眼前这个焕然一新的小娇夫。   有道是人靠衣装不假,跟以前那一身乡土质朴的装束不同,他如今也换上了修仙门派的服饰,与澹雅那一套相似的配色,但又有一些细微间的区别。   他手腕细致蜀绣套袖收紧,窄腰长腿,一顶银泽白鹭古冠,玉树泠泠仙气深,十六、七岁的少年与生俱来的空灵与俊秀,眼神温柔关切时润如酥,眼尾一抹委屈、愤怒的淡红,仿佛值得用上世上最美好的词汇来赞许、感叹他的存在。   “担心我?”   顾君师眼神微黯,她一直以为自己并非肤浅的食色男女一类,她更看重内涵,但这一刻,她好似又对自己的定位有些不确定了。   见她一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六绛浮生好像一下被她抓住了视线,忘了呼吸。   她、她这样看着他,是在想什么?   不远之处,男弟子跟那一位紫衣少女也早就赶到了,只是看着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好像自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所以一时没好意思上前打扰他们夫妻相聚一刻。   紫衣少女出神地看着顾君师,一番打量下来,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   师弟的妻子长得不俗,一点也不像个愚昧傻气的村姑啊。   偏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道春水一般潺潺悦耳的声音:“浮生师弟果然是个情种啊,哪怕妻子只是一个废根灵,不出几十年便会成为一模样丑陋的老妪,却依旧不离不弃。”   六绛浮生闻声转过身,看到澹雅时认出了他。   昨日行拜师之礼时,几乎所有大衍派中有些份量的人都来参加了,是以他与澹雅亦有过一面之交。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看到他,忙低下头,喊了一声:“澹雅师兄。”   澹雅对他们简单地颔首,便朝着顾君师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含笑凝视着她,那过度专注的眼神倒有种脉脉含情的意味:“不过也难怪,弟妹瞧着……着实别有一番风味。”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都讶异地看向澹雅师兄。   他什么时候好上人妻这口了?   他嘴上这样绵齿柔缠地说着,可顾君师却目睹着他身后的黑气弥漫开来,那些扭曲丑陋的鬼怪张牙舞爪地朝着她的方向吐息,充满恶意。   “大礼”没送成啊,真是遗憾啊。   它这样嘶哑桀桀怪笑着。   顾君师:“……”实捶了,原来是这二脸皮在害她。   可他们好似素不相识吧,他这股恶意从何而来?   六绛浮生只觉得这个澹雅师兄的话十分刺耳,他更厌恶对方拿那种轻浮到下流的眼神盯着顾一看。   “师兄,阿一是我的妻子,希望你说话尊重一些。”他冷冷抛下一句,便拉起顾君师准备离开,却又听到澹雅含笑的声音:“既然师弟如此爱惜她,那便最好将人时常护于眼皮之下,否则不小心遇上哪处风大,再出一次意外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六绛浮生脚步一顿,面上浮起轻笑,眼神却幽暗恐怖:“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澹雅却很喜欢他这种眼神,这代表他刺痛了他的弱点了。   顾君师见澹雅越发笑得温柔欢愉,身上的气息就愈加黑暗猖狂,他身后背负的恶灵好像获得了养料一下涨大不少,那重叠巨大的黑影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嚎叫着朝六绛浮生扑去……   那似沥青般浓稠又恶心的黑腥之物,代表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恶性,杀戮、嫉妒、恐惧、愤怒、孤独……   这个人的本性还真是肮脏又狭隘呢。   顾君师微微垂下眼眸。   她的小娇夫可不是他这种脏东西能够随便染指的。   只见崖边的樟树下的那片黑色阴影从死物复苏了一般开始蠕动爬行,离开它亘古不变的位置,它动了几下,像蟾蜍弹舌倏地一下发射出细长黑线缠住了背对它的澹雅的脚踝,便朝着后方拖去。   澹雅微微瞠眸,身形不受控地不断退步。   不过瞬息,他朝后一仰,就被无形的阴影强行地拽下山崖,此景此幕,与先前顾君师跌落悬崖的场景何其相似。   “师兄——”   男弟子跟紫衣少女急忙赶过去。   但澹雅亦非简单人物,他早已是金丹中期,可以御空飞行,他在跌落的半空之中狼狈不堪地停住下坠的身影后,面色阴沉。   与此同时,澹雅又察觉到之前那股侵入的气息了,原来……那名女弟子凭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人的帮助,那道气息的主人是谁,它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弟子,又为何要戏耍他一把?   ------题外话------   小娇夫:爱妻,快看,这家伙太脏了,黑暗面竟长得这么大。   澹雅:……   顾君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一大片,快速撕扯拍了拍趋散掉后,又掉转过头来,无比肯定道:夫君说得对!太脏了!   澹雅:……同类间就不要自相残杀了吧? 第十七章 好像更顺眼了 见澹雅师兄最终安然无恙,男弟子跟紫衣少女这才松了口气。   六绛浮生不清楚澹雅为何会突然摔落悬崖,看样子还是被什么东西强硬拽扯下去的,却不妨碍他落井下石:“师兄,多谢你好意提醒,有时候风大的确容易出现意外,不过别的事你管不着,还是多保重下自己吧。”   半讥半嘲地说完,就解气地拉起顾君师快速离开了。   男弟子与紫衣少年看了一眼神色郁冷飞上来的澹雅师兄,又看了一眼走得欢快的六绛浮生他们,最后也决定不问缘由,先撤为上。   一路上,六绛浮生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常婀师姐送他的那本《霸道剑修爱上我》的内容,他在想他该怎么开展他的虐恋剧情好呢?   是先制造一起误会,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他,还是先倒追默默付出却将贡献扣在别人头上,将自己憋屈得吐血?   顾君师不知道他已经在脑中开始演练起古早狗血虐文剧情,并成功将自己代入其中怄得要死,她停下道:“我还有任务要做。”   六绛浮生一下思路被打断,慢半拍问道:“什么任务?”   “清洗比试台。”   六绛浮生知道她向来不勤劳作,婚前她是靠着小弟养活,自从成婚后就变成他起早贪黑地种田干家务照顾她。   他想现在也没有什么条件制造误会,要不还是先从努力不求回报付出做起?   “那我帮……”   这时男弟子小跑赶了过来,举起通讯腰牌:“浮生师叔,山主正到处找你,你得赶紧回无眉山,要不然山主……”   话还没有传达完毕,只见六绛浮生脚下便浮起一圈金光,直接被暴躁急性的志阳道人用一招定物召人给瞬移回了无眉山。   顾君师看着空空如也的位置,暗忖——我按照《冷清仙师的落跑小娇妻》的情节,将对他恶语挑衅的炮灰教训了一番,算是成功甜宠了他一回吧,仔细想想,好像……也有些效用。   至少对比周围人一圈后,再看他……好像更顺眼了一些?   既是如此,下次便再接再厉。   男弟子见浮生师叔离去匆忙,连一句话别都没有留给他的妻子,本着掉头也走,但又怕事后师叔知道了会怪罪他轻慢了她,于是不自在开口:“我叫于海,是无眉山的弟子,接下来师叔可能会闭关修炼,你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小圆来找我。”   连通讯牌都不交换一个,还得找人辗转传话,这种口头上的帮忙估计也只是一类客套话术。   顾君师没上心,便随意颔首一下。   这时紫衣少女也走了过来,她有一张瓜子脸,容貌甚美,尤其是那一把温声软语的嗓音,她道:“你叫顾一?”   顾君师看人从不看表面,此女看似态度客气却绵里藏针,她便回以一问:“你叫芳蕤?”   她愣了一下:“你认识我?”   果然是她。   “说认识谈不上,只是知道。”   芳蕤,小娇夫前期相知相伴的温婉可人“解语花”,若按一本书的内容来划分人物份量,她该算得上是剧情较重的女二。   身为女二她的背景、修仙资质、容貌自然都属人上人,最难得的是她在门派内从不自持身份地位盛气凌人,待人接物向来和和善善,因此在大衍派内人气颇高。   芳蕤静静地看了她半晌,忽然说道:“顾一,你是守不住他的。”   知道未来原剧情的顾君师了然,女二这是来跟她抢人了,可她闻言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不是谁都这样守不住道德底线的。”   芳蕤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突然笑了:“你这个性还挺有趣的,你当真如此有自信?”她声音依旧温柔,面上含笑:“你说,真有人见识过姹紫嫣红万物苏,还会……独怜幽草涧边生?”   顾君师心道,她的目的是入情道,至于小娇夫爱谁与她何干?再则说,还有女一在后面压轴,据她所知,跟女一这个天命之女比起来,女二也不过是一株涧边幽草。   见她没反应,芳蕤一脸恍然道:“哦,险些忘了,顾一你是乡下来的,可能没念过书,不懂我的意思——”   可不等她矫揉造作地说完,顾君师便打断了:“我的确不懂你的意思。我还有任务,便先行告辞。”   芳蕤微张的唇缓缓合拢,盯着她,却不言一辞了。   顾君师向她点首示意,便径直转身离开。   于海在旁看着顾君师瘦竹清风的背影,道:“芳师叔,她不过一介凡人,几十年后便会化作一抷黄土,你与她较真又何必呢。”   “我讨厌她。”芳蕤面上没了笑意,声音低吟似风刮过锋利的树叶边角:“不过一个当杂役的凡人,却真敢半点不将我放在眼里。”   ——   顾君师走到比试台上,杂役姐妹都已经开始清扫了,见她来了连忙招呼,十个比试台,她们拢共才几个人,清理的范围不小,再加上工作“内容”一言难尽,一个个都是勾腰驼背一脸苦丧着在干。   顾君师看了一圈,向她们请教:“这些死尸扔哪里?”   “喏,直接扔下比试台就行了。”   “直接扔下去,下面是什么地方?”   “听说曾经是个古战场,底下埋葬着多不胜数的修士与妖魔,它们的尸骨腐化后产生大量毒瘴迷雾,怕误伤闯入者是以被封锁了起来,不得弟子随意出入,后来的杂役们嫌来来回回搬抬尸体太麻烦,想着下方本就是埋骨之地,就直接朝下扔了。”   顾君师闻言盯着下方一眼望不透深浅的迷雾毒瘴若有所思。 第十八章 超渡亡魂修炼 女杂役们想起以前清理比试台,内门弟子一对一较量,一天下来,比试台上也惨烈,但跟现下这境况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们连下手拎哪处都得掂量半天。   全场只有顾君师面不改死,一具、半具,上半截、下半截,缺胳膊断腿的,她毫不犹豫拖起就扔,倘若这不知情的人看她这副对生死漠然冷寂的面容,还以为她这是变态杀人魔刚杀完人正在抛尸呢。   虽说她来得迟些,但这积攒门派贡献点的速度比谁都快。   最后,连那头小圆干掉的妖兽她都仅靠个人力量,拖着一条腿利索地扔下了比试台。   女杂役:“……”我的妈呀,她力气可真大!   她们怀疑她在凡人界或许根本不是什么村姑,而是一名隐姓埋名的拳脚师傅。   也许是受顾君师面无表情积极干活的影响,她们也不觉得膈应了,只想从她指缝间抢点漏出的贡献点,那工作效率一下大幅度提升。   从东峰瀑泉内提来水,来回一趟需得一刻钟,一桶一桶地倒在比试台上冲刷着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渍,周而复始,就这样枯燥劳累的活,她们这些杂役得干一天。   ——   在日暮时分,杂役才拖着疲倦乏累的身躯回到下峰,腰牌内已记录下这次清扫的贡献点,一日下来少的有几十贡献点,多的则有上百贡献点。   而多的离谱的……顾君师一个人就挣了二百多贡献点。   嫉妒羡慕使她们面目全非!回想当初她们还担心她会挣不到贡献点而受冻挨饿,如今简直只想心疼地抱住自己。   但这些跟内门弟子随便做一次门派采集任务,便可得上千的贡献点相比,她们劳作的点数累积下来就少得可怜了,仅能兑换一些普通生活用品,更高级一些关于修炼、治疗的药材,那些对她们而言就是天价,动辄需要上万的门派贡献点。   回来后她们才知道小圆已经离开下峰了,成了无眉山的记名弟子,勉强算挤入半个内门,因为她还没有成功找到愿意收她为徒教导她的师傅。   她走之前给她们留了一张纸条,杂役姐妹都兴奋开心地挤在一起看写了些什么,唯独顾君师并没有兴趣,转身就离开了。   不该要的东西,不要伸手,这是小孩子都从小被教导要懂的道理。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际,流淌在夜色轻薄黑雾无声掠过傍山小径,一路潇潇湿冷,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深山之中只有极度的幽静。   漠漠月光照白下,夜雾无视四周结界的阻拦,毅然踏入了一片漆黑的土地,只见外面的月光透不进来,四面的风阴冷地嚎叫着,浓厚的毒瘴迷雾阴影遮蔽了天空,如同刀也割不开,针也刺不透。   一般人或许看不穿,那“毒瘴”乃是地底腐烂又腥臭的死气源源不断上涌汇聚而成,而“迷雾”则是上空混沌飘荡的亡魂太密集挤压逼仄而成。   凭心而论,这等阴间画风,一向是修仙人士厌恶且抵触的。   然而,于顾君师而言,这却是一处极佳的修炼场所。   自从一千年前那一场三界大战爆发后,冥界与之“黄泉之门”便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没有了冥界超渡亡魂通往转生,灵界、妖界、魔族的死者魂魄将被迫强制旧留在死处,永世不得超生,直至消散化为天地灵气滋养生界。   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连顾君师都没有查出真相,她只知道这些人将这个秘密足足隐瞒了一千年,而这一千年间整个生界滞留的亡魂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庞大恐怖的数字。   当修真界的亡灵数量远超生灵,这一界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黑雾散去,逐渐形成一道实体的身影,顾君师披着一件垂顺度极佳的玄色斗篷,宽大的檐帽罩在头顶,完全看不出身形,亡魂自她出现那一刻,就像受到什么吸引一般,它们经过这么多年的飘荡早已没有神智,只靠本能趋动开始朝她冲去。   顾君师也没有要阻挡的意思,她正需要大量的亡魂替她开启“黄泉之门”,大批的亡魂冲入她身体就被她纳入了意识海之中。   成百上千的亡魂在她意海中胡蛮冲撞,可是紧闭的“黄泉之门”却始终没有反应。   于是,顾君师继续吞噬更多的亡魂,当她的识海越积越多,越撑越满时,她脸色已然苍白如纸,一双阗静的眼瞳却黑得不染一丝杂质。   终于当她觉得快到极限时,“黄泉之门”才勉为其难地张开一条缝隙,门内一股不属于人世的阴冷蚀骨气息溢了出来。   但这些气息对于亡魂却是如蒙圣光,这些亡魂来历都不简单,有来自千年前修真界的大能、古魔与天妖,他们经过黄泉之息的滋养逐渐从一片混沌恢复成了刚死时人类的模样。   只是在人间消耗了太久,他们的记忆过往却记不清了,只隐约明白他们苦苦等了上千年的“黄泉之门”,终于出现了!   “灵界非你们这些亡灵该留的地方,自去冥界等候转生吧。”   要入冥界必须通过“黄泉之门”传送,否则没有人能够到达冥界。   一道声音撞破了他们眼前的迷雾,他们颀然激动地向她致谢。   “小姑娘,谢谢你。”   他们虽曾是一群心高气傲之辈,但如今只怕风大一点都能将他们吹散,如果没有她,他们或许将消散于天地之间,永远不复存在了。   顾君师却淡淡道:“无恩,不必谢。”   她只想借助他们的死气来重启“黄泉之门”,“黄泉之门”相当于她的灵根种,以阴邪之气可供修炼,与小娇夫的净莲种相似,它强她强,她弱它弱,相辅相成。   由于“黄泉之门”开的缝隙极细,他们也不敢抱怨这一届“黄泉之主”的弱小,只能够自己扁着头使劲朝内挤。   顾君师:“……”在她的意识海内腹诽她,还真以为她听不见?   当无数亡魂由“黄泉之门”进入冥界之后,忽然一道接着一道的金光凝洒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化成一片碎金融入了她的体内,她干裂焦黑的意识海一下竟因此焕发起了生机,一棵棵葱嫩小草破土钻出来迎风飘扬什么的,就挺生机勃勃的……   功德值?   因为她方才送了亡魂入冥界转世,天道觉得她积了大德的奖励?   可这不是摩诃禅寺那群和尚才需要的东西吗,她要它有何用?摆着好看?   她嘴角不屑笑了一声,一挥臂,意识海内刚长出的那些阳间玩意儿一瞬间便被覆灭成了灰烬。   那洒在她身上的金光顿时萎了,它愤愤地将剩余的功德值渡到她身上,转头一抽身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题外话------   金光:哼,老子下次还来!   今天有二更哦,老时间下午六点。 第十九章 眼泪止不住掉 “黄泉之门”一旦没了“粮食”的支撑,便会重新闭合上。   顾君师这一趟难得找了个“风水宝地”,一次性输送了上千滞留在灵界的亡魂到冥土往生,勉强让“黄泉之门”开开胃,填饱是不可能的了,它的“胃”连接整方冥界,就算她将整个修真界的生灵都送去往生,它也能吃得下。   与之反哺而来的是大量由死气转化成的精粹的黑金碎光零散洒落在她的意识海之中,将其继续延伸扩展阔大……   察觉到筑基大圆满有了松动,她即刻从意识海内退出,抱元归一,这时地壳腐质黑泥内积淀的大量黑暗与尸气化成强大的地穴风气涌上她周身,顾君师眸蕴神彩,极速运转“大道无情诀”将冲刷全身淤堵经脉,这是一件细致又要耐心的工作。   从筑基到金丹就是修仙的一个分水岭,自此彻底绝断人间烟火,她的玄暗衣袍猎猎作响,四周本凝稠的煞冷之气被一抽而空之后,她的修为顷刻间便从筑基大圆满突破到达金丹初期。   但她没有结丹,废灵根的人也根本结不了丹,所以她走的修炼仙道按正统修士来划算,便是那左道旁门邪术之途。   今晚她倒是收获不菲,大衍派这个古战争内飘荡的亡魂至少有十来万,才能对周边环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看来以后她在大衍派修炼的场所算是有了。   风声呜呜打着尖鸣旋空,突然伴随一股暴戾的血腥气息传来,生气与死气顾君师一向分辨得很清楚,她蓦然转头。   这禁地内还有活物?   她一路走过去,月色朦胧,丝缕黑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游走,在一片冒尖成小山的尸堆之上,她看到了一头通体雪白巨大匍匐的妖兽。   它那银白色的九尾在月光下恣意舞动摇晃,它将头低低地埋入一具尸体的胸膛掏心而食,血污染满了尖锐森白的牙齿。   顾君师微微凝眸。   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恰恰月中之际。   她了解后,冷冷吐词:“妖畜。”   九尾妖兽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眯着眼睛,一双狐眸泛着红宝石的色泽,眼型上翘并且狭长,在月色下竟显得十分柔媚,宛如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女,清丽不可方物,它好似听懂了她贬低的话,气极而尖鸣一声,如婴啼刺耳。   然后一个扑跃嘶吼过来,它巨大的身影加上那九条毛绒绒一下将上空的光线全部遮挡完了。   顾君师自知现在的她并不是它的对手,御空飞行闪避,它现在神智全失,正如她所言只是一只凭着动物本能行动的畜牲,逆行倒施,强行化人,每至月圆之夜便会因反噬变成原型,择人心而食。。   一路上它疯狂地追杀她,山坡被它撞碎,石头被它抓破,径自流畅奔跑在荒野之上追逐着她。   但在天堪堪将亮之际,它突然痉挛倒地,全身血液一下沸腾起来,一种热度几近将它焚灼的痛苦,在打滚哀嚎之际从一具妖身慢慢褪毛、缩小,最终变化成一具玉肌冰骨的完美人身,九条柔软无骨的妖尾横于他关键的腰腹部位置轻扫拂动。   顾君师从空中落下,空气之中四周的毒瘴气汇聚成触肢蠕动着、贪婪着想吞噬活物,她看都没看一眼,一脚踩散就再也凝聚不起来。   看着那张不陌生的脸,顾君师面无情也是一脚直接就踩在他的脸上,碾了碾。   “你说,我该不该也在你脸上留个妖兽之类的印记?”   她半蹲下来,摸向他颈后的银狐发丝,想起前一世他好像掉几根都会心疼不得了,气聚指尖直接给他齐肩剪了,只是银丝一脱离了本体便瞬间便化为一捧了无生机的灰黑烟经风散了。   她颦眉,有些可惜。   九尾之毛发编成之物佩戴在身,有祥瑞祝福之功效,只可惜非九尾认同下所取,便会留不住。   顾君师想了一下,在他的旁边地上拿了根树枝写着:“妖畜,我用留影石记录下你食心妖变男的过程,如果不想大衍派内的弟子人手一份传阅颀赏,明日子时准时来此处相见。”   她写完将树枝一扔,就起身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不着片缕的狐美男凄凉地躺在地上。   ——   当魏郦悠悠转醒来,发现自己竟在荒郊野外时倒也不惊慌,以往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一次……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他毫无廉耻感地光着身子站了起来,发现脸有些痛,摸了摸,嘶,这不是某一处痛,而是整张脸都在痛!   他惊。   难道他在反噬期间还会自己拿脸去撞地?   不可能吧,就算智退变成九狐身,他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   直到他不经意看到身侧留下的字迹,他弯下身眯眼逐字读去,然后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是一阵青,到最后眼眶一下就瞿红了,震惊地捧心倒退一步:“食心,妖、妖变男?!”   他(她)将他一副冰清玉洁的身子看光光后,就这样随便地将他扔在地上就走了?!   好啊,相约再见是吧。   魏郦一扬手,身上便套上了衣物,发色也转变成人类的黑色,他下意识地撩发时——   手却摸了一把空气。   他呆滞地侧过脸,当看到短及耳边的头发时,傻了半晌,然后眼泪就这样无声地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自怜自艾处不得了。   而与之相反的是他周身的杀意如有实质地凝稠成红色的血意,一下将四周的毒瘴迷雾撕扯开来,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惨嚎。 第二十章 鬼婴(一) 顾君师赶在北区杂役晨起劳作之前回到了住处,她一夜没睡却依旧是精神奕奕。   由于小圆离开了下峰,原本负责北区女杂役指派任务的人换成一个叫红姑的中年女子,她也是外门弟子,天赋不及小圆,修为一直滞停于练气二层。   性格谈不上有多亲切和善,但也不会刻意为难人。   她听女杂役们在闲聊时,说过顾君师虽然是个废灵根,却有一把子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力气,在比试台清扫时连一头妖兽都能独自拖拽得动。   这话就夸张了,红姑自没全信,但众口烁金,她手头正好有个紧急任务需要找力气大的人去做,于是报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找上了顾君师。   “九吞山内的洗剑池旁堆攒了一大批废剑需要杂役过去打扫清理,你若得空,可愿去一试?”   一边说着,红姑一边静静打量起顾君师,比之不俗的容貌,她通体的气质倒是更先声夺人,这世上还真有一种人,只需往那一站,天生就能够与普通人明显区别开来,她正是前者。   顾君师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任务。   “这个任务虽然会很累,但九吞山主却给了足足一千贡献点,你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那般力气大,便自己一个人辛苦包揽一下,这可比你一个月做些零散的任务的点数更多。”   顾君师道:“我一个人足矣。”   红姑见她虽然话不多,但却是个有实干精神的人,便心生好感,于是多嘱咐了她一句:“打扫时尽量别靠近洗剑池,据说那池水中曾蕴养过仙剑,其灵力霸道,非常人能够承受得住。”   顾君师表示知道了,红姑这边还有事要做,直接给了她一颗碎灵石,让她去南区找有标示九吞山的传送阵,这类传送阵一般是双向定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存在多方位传运。   顾君师接过碎灵石没有耽误时辰就去了。   九吞山与另外几个山头不同,它上面鲜见植被与山林野生,入目所及处都是光秃秃的灰白石头跟山壁。   她一路走来见到无数残剑插入石壁,还有历代剑修留下一道道剑刎沟壑,由浅至深,或由深至浅,斑驳交错的强大剑意在静山亘古中横纵而生。   寻常人若目不转睛多看几眼只怕便会受到魂伤,哪怕是金丹期的顾君师亦有种眼脑发涨的感受。一路上她没有遇上一个九吞山的弟子,小圆曾说过九吞山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修炼狂魔,常年闭关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她估摸着洗剑池的位置,沿着一截陡峭的山体下坡,远远看到一块润滑的石碑,上面朱砂红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写着“洗剑池”。   应该是这里了。   她沿着“洗剑池”旁的木栏杆拾阶而下约百来步,听见了水瀑哗哗的声响,一片万竿碧波翠竹后,迂回萦绕有一水潭,潭中的水清澈见底,水面却烟峦兀立。   剑潭水池内此时矗立着十几把粗糙的剑胚,另还有几十把分散远近的灵剑。   她到来时,剑池旁比她更早来了一个小少年,他依旧是一身稍嫌短小的黑衣、草垫布鞋,盘腿端正笔直地面对着洗剑池。   他本就瘦瘪,更因为缺了双臂直杆杆一截,坐在那儿一动一动倒像是座泥塑的拟人像。   顾君师认出他来,正是鬼婴。   “鬼婴”正经算来并不是他的名字,他一出生便无父无母,自不会有人给他起名字。   只是当他长得年岁大了些,周围一些知道他来历的人一见到他便叫他鬼婴,起初他以为这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它只是一种别人对他厌恶避讳的称呼。   顾君师见他坐在洗剑池旁对着池中的剑冥想感悟便知道,他这是拜入了九吞山,应当……还找着师父了?   剑修一般需要顿悟剑意方可修行,想必没人指点他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顾君师有些好奇他一个身残眼盲的五灵根是怎么发迹的,跟小娇夫被天道宠幸的未来相比,他的人生是从低谷一步步绝地翻身就很励志了。   她没有打扰他,她看到旁边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剑器,这都是剑修们练废掉的剑,或者年久破损的剑,全数乱七八糟地堆放在这里,时间久了也积累成了一堆废铁破烂小山。   她的任务就是将它们搬到剑冢去。   她估摸着一个普通人的力气,一次性十几把的量,大抵天黑前就能够完成。   中午时分,堆积的剑山已被她搬走一半多了,她瞥了一眼一个上午都端坐在冰冷寒池边的鬼婴。   身为杂役,她们做任务的时候有标配一顿工作餐,关于这一点大衍派还算人性,只是她如今不需要吃东西,这瘦成竹竿一样的小家伙也不需要?   “饿吗?”   这是她来这么久,第一次跟他开口讲话。   鬼婴耳朵一抖,虽然看不见,他却早就听到周围的动静了。   她应该在搬运东西,应该是铁器一类的沉重物,但她脚步轻盈,来回无数趟不停歇,却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下,他心中有了判断。   这个人……不是普通人。   但这个不普通的人,却是一个杂役,因为他知道,在大衍派只有杂役才会做这种粗重又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活。 第二十一章 鬼婴(二) 他没有回话,只是抿了一下干涩起皮的嘴唇。   他还能忍。   只是很少有人会关心他,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犹豫了一下,他低下头还是唔了一声:“……不。”   “你在参悟剑意?”她又问。   鬼婴不太想理她了,他觉得她太聒噪,耽误他冥想悟道。   顾君师看懂了他沉默下的抵触微表情,她微微一笑,即刻噤声还他一片清净。   鬼婴听到轻渺脚步声逐渐离去,暗松一口气,他并不想对她恶语相向,只想她保持安静与距离,互不干扰。   世人畏惧厌恶他,而他也离世避人而活。   他从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帮助,曾经唯一一次软弱的放松警惕,换来的却是他失去了一双手臂。   顾君师依旧枯燥着重复着她搬运工作,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攒钱。   一千贡献点,扣除给红姑的中介费一成,可净赚九百,加上昨日比试台清扫累积的二百多贡献点,一千多贡献值并不多,但她熟悉金融投资的套路,以往做的也都是以少博大的买卖。   她打算用这一千多贡献值当作投资的第一笔资金,来赚取修真界的通用货币——灵石,她考虑自身目前太过穷酸,据她所知,若真心想宠爱一人,自然都脱不开给对方“买买买”“送送送”的财大气壮。   不是有句简单粗爆验证爱情的话——为你花钱不一定爱你,但不舍得为你花钱的人,一定不爱你。   这话霸总是认同的,她并非吝啬,但让她将她毕生打造的帝业王国分享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共同拥有,她是拒绝的,同理,如果她愿意为一个人花费大量时间赚取来的金钱,这样她应该会潜移默化地喜欢上他。   这是什么道理?她想这应该就是心理学上所讲的“沉没成本”,付出越多便越不舍得放手。   从没吃过感情上亏的顾君师,直接在她自己理解的谬误理论上越走越远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偏西山,淡淡的余晖如碎金般洒落在潭水之上,山涧落瀑溅起水雾潮湿,日夜温度骤变明显,鬼婴已经定坐在洗剑池前一天了,不吃不喝。   他黄瘦的脸开始冒起虚汗,唇色煞白,显然体力透支得厉害。   顾君师也已经完成她的杂役任务,但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   但结果却令她有些失望。   看他的状态,倘若在日光弥尽、黑夜吞噬天地前还没有悟透出属于他自己的道,便会精气耗死在这里了吧。   想着,她随手将一个早已冷透的干馍扔在了他的腿上。   “不想死,就吃了吧。”   鬼婴腿上的肌肉触碰到一个冰冷之物,下意识收紧僵硬,他迟疑地曲起双腿夹紧。   他此时又冷又饿……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出人头地,没有完成他的复仇……   他怎么能死!   带着一股戾恨之气,他不再固执,凑到嘴边大力咬了一口,一口粉渣并无其它调味,是干馍,他在外门曾吃了一年的味道。   顾君师见他啃了干馍后,眼底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是独属于一个奸商特有的待价而沽。   他若一直拒绝她还好,倘若但凡妥协伸一次手……她就不会放弃从他身上索取报酬,毕竟她一向不是什么善心之人。   天彻底黑了下来,但洗剑池四周围却并不黢黑,水潭内白日光照不现,但入夜后却散发着鱗鱗莹绿色泽,远处看来就像一块天然边角润畅的碧玺玉石。   腹中多了一个干馍支撑的鬼婴,终于还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乱石幽幕、夜色凉如水,他身上平缓枯竭的气息瞬间有了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如同一块原铁扔进了熔炉之中,经过猛淬炼开炉的那一瞬——   锋芒毕露!   顾君师定睛一观察,他终于悟出一丝属于他的剑道了。   道从心,剑悟道,他的剑道便也是他今后将要修炼的道心。   虽说一开始谁的道心都不是那么的坚不可破。   就像艰苦跋涉了三千里完成了任务一样,鬼婴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可惜他忘了自己目前的状态堪比一大病之人。   他刚勉强站起来,便一头不醒人事地坠入了洗剑池之中,顾君师本不想理会,他只是一时虚脱昏厥,受了冰水的刺激便能够醒来,再者浅水潭没不过腰身,也淹不死人。   但她忽然记起红姑的叮嘱,便瞬身一移,在人将将要接触到水面前一秒将他勾住后领捞了回来。   但变故亦在这一瞬间发生,失去意识的鬼婴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妖异夺目的红光,空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而极速冷凝下来,顾君师全身一阵悚然,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意识在警示她放手。   那片红光化成诡谲的“丝线”延伸至上空,再扭曲缠织成一双硕大的血红色眼睛,它是如此怪异而渗人,既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兽类,它呆滞机械地俯瞰着下方,天空被厚重的乌云遮闭,在没有星月的光线之下,它是那样的阴暗而邪祟。   顾君师先是怔愕一瞬,紧接着幽眸强势凛冽。   这一双血红色眼睛……与她重生之前在天门之内所见的红色眼瞳,有着一股同源妖邪的气息,不同的只是,它看起来要弱小得多。   它框内的红色珠子骨噜噜快速转动,然后猛地定准在顾君师身上。   就在顾君师认为它会发动攻势、或者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鬼婴却要苏醒了,它好像受到了某种桎梏,无声发出一阵挣扎不甘的尖锐波动,一下又重新化成了一道红光钻入了鬼婴的身体内。   鬼婴悠悠转醒后,想起了他晕倒之前发生的事,又察觉到背后有人拉住他的力道,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时既别扭又无措——她……帮了他两次了。   他这个性子孤僻又偏执,不怕别人厌恶唾弃,却特别怕别人对他“好”,一来他太笨分不清别人的虚情假意,二来因为他是个眼盲残废,他怕自己会还不起。   “谢、谢。”   他那双灰翳的眼睛看不见,自不知他真诚道谢的那个人,正用一种冷酷审视的眼神看着他。 第二十二章 嫉妒的种子(一) 他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一双猩红邪诡的眼睛又为什么会潜藏在他的身体内,他是知情还是遭受蒙蔽……   顾君师因为入神沉思,漆黑眼睫栩栩半垂,落下的阴影翳翳遮挡住她那一双淡漠威势的眼眸。   另外,它出现的契机是什么,她回想起方才鬼婴在极度虚脱下昏厥后,险些跌入洗剑池受灵力挟裹暴体而亡,疑似陷入生死危机关头……   或许,尝试着在他身上再次制造杀机……就能够引出那一双“邪眼”。   她没有忽略当它突兀出现那一刻,邪恶戾气的“爪牙”肆无忌惮,它贪婪迫切地将周围的生气在顷刻间抽空殆尽,万灵灰黯寂灭,洗剑池方圆陷入虚芜真空地带,连她体内的黄泉死气都有了崩泄涌出的征兆。   这种吃相难看、疯狂吞噬来填补自身才能够强大的苟且东西,绝不会是什么正义慈悲的象征……   回想起“天门”与修真界固阴沍寒,自千年妖、魔、灵界爆发的那一场三界屠戮大战后,“黄泉之门”便隐蔽遁匿,冥界自六界彻底消失,自此三界无数无主亡魂游荡,亦无法再飞升一人。   这些事情再与天门中那一双红色血瞳一同联想……重复了这么多次的开局重来,她不知不觉聚结了常人不曾收获的事件零碎片,顾君师这一次更是不经意捕捉了件不得了的、尚未抹清尾巴痕迹的事件。   她想,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亦或者饱含祸心酝酿着什么巨大阴谋,倘若阻挡了她飞升,她都不会任它们继续猖獗存在。   只是……这个鬼婴,他在这其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顾君师温淡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她静静的注视宛如幽暗的深渊在凝视,令什么都看不见的鬼婴不禁有些背脊发凉。   恶意、善意他自小训练出来的敏锐感官总能轻易辨别出来,但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这种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杀意,无恶亦无善。   他偏了偏头,耳力拉紧倾听着谷间流蹿过的风声铮铮,淡紫色的唇抿紧成一条直线,有些不安地退了一步。   动物的直觉令他察觉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如同天渊之别。   这时,洗剑池的寒水忽然“咕噜咕噜”地响来诡异响声,顾君师神色一动,收回视线转眼过去,只见碧潭的水大片如同开水沸腾,底下冒出一个接一下拳头大小的“气泡”爆开,这是剑池蕴养的灵力在暴动。   顾君师悠悠转过身站定,神色有些凝重,眼底的讶异一瞬而过。   只见水潭的碧光从池廓边缘一寸一寸地减灭,一阵平地躁动的狂风打着旋搅动起水面,四周的重新凝聚而起的灵气开始混乱,如同被什么强硬牵引着一般集中朝一个方向急涌献祭而去。   此时水光、星光、月光、剑光……全数汇杂在一起的众数光芒被一柄漆黑无华的钝器剑胚疯狂吸入,它在旋风之中飞至半空,集天地之灵力慢慢淬炼着笨拙的“外衣”,脱胚、开锋、清涤,渐渐它周身流溢焕彩,气雾缠带寒风于周身,气凛非凡。   这样一个普通的洗剑池竟蕴养出一件先天灵器?   顾君师颦眉,如此大的造势……她眸仁映着光,清亮如洗,低喃:“至少该是把天阶灵器……”   本着修真界历来的“传统”规矩,恰巧碰见就相当于白给的机遇,她当即张开了一道屏蔽结界,避免灵器现世异动过大,引来其它人的窥探觊觎。   但却不想,风云突变,天雷滚滚,冷白如巨蟒的电光在乌云间肆虐翻滚,紧接着一条粗大的“白链”以雷霆万均之势狠狠劈下,与正在器变的剑胚撞到了一起。   顿时霹雳震天,电光晃如白昼,当然顾君师那区区金丹结界亦如脆弱的纸张碎裂成片,那强烈的光线一下趋散了漭漭黑暗,映亮了整片九吞山。   难得,连顾君师都被怔愣住了。   落……天雷了?   天阶灵器现世,会有天地异动,但不至于劳师动众引来天雷助其粹炼脱褪“胎衣”,除非……   这十一天的灵力竟然能够造化出一件“仙器”?!   这种事跟茅草房内挖出金砖的概率一样,低得令人发指。   由于这一切的发生超乎顾君师的预估,自然这番动静是瞒不住大衍派的人了,她想着先下手为强。   在天雷威势白闪电链消散、仙器堪堪将成之际,她手上覆盖起一片蓝黑焰火,如同皮肤生长出一层坚硬的龙鱗甲。   然则在她触碰到剑身一刻,它突然爆发一阵锋利无比的白色剑气,如同强烈抗拒不肯落入她手,因为它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它极度不喜欢的黑暗气息。   如今的顾君师再次重修仙道,修为浅薄,一时竟欺近不得。   一声剑鸣长啸而掠空,不绝的剑鸣是天地间无数剑意汇聚,穿破苍穹,天地仿佛裂地,层层覆翳云层被霎时荡扬趋散开来,天地皎洁洒落清辉,本已抽空的池再度灵力暴涨,幽碧如玺。   仙剑凛于半空之中,受月华涓涓洗涤,剑身通体明净如琉璃,滟滟空里流霜,却是一柄至纯、至净之剑。   顾君师震目凝神地盯着这把仙剑,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忽地她想起来了,难怪圣光临蒙十一天,小娇夫踏入修仙门派得到的第一个金手指……就是一柄准仙剑!   就在她复杂幽暗地盯着那把仙剑时,这时侧方的鬼婴突然一个箭步射冲至半空,他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一口咬住仙剑的剑身就不肯松口。   仙剑虽然刚出世,灵智尚处懵懂,但它本能地觉得自己纯洁无暇的剑体被冒犯了,顿时暴怒。   顾君师颦眉:“放开它,它不属于你。”   她隐约记得这把准仙器的剑灵有极强的洁癖,对于他们这种灵根低劣兼“污秽阴暗”之人,那是有着宁死不屈的强烈抵触情绪。   但鬼婴不信,他拼尽全力死都不肯松口。   他要当天地同寿的强大剑修,就必须得拥有一把厉害的剑,他没有钱连一把普通的剑都买不到,他此刻的想法与早前顾君师所想大抵相同,既然今日撞见此等机遇,他拼死也要得到它。   他虽然眼盲,但也能够感受得到四周的一切强烈变故,这绝不是一把平凡的剑,拥有了它他就可以摆脱弱小、无力的卑微境遇,是以他此刻满脑子的疯狂与偏执。   ------题外话------   武器法宝设定:法器一至九阶,灵器,品阶天地玄黄,仙器,先天、后天。   还有准仙器,比灵器天阶高,比仙器又差一阶。   小娇夫的仙剑是准仙器,升级可达到仙器级别。 第二十三章 嫉妒的种子(二) 洗剑池这边发生的动静几乎可以用“惊天动地”这个词来形容,一道幽蓝毫光飞至,颀长如冷峻嵯峨的雪峰身影负手而立,第一个赶到的是九吞山的山主。   他敛寒的视线落在了鬼婴身上,见他不知死活地咬着仙剑不放,指尖掐诀,骤风打乱了气流激荡起池潭的寒潮,一道薄蓝色的剑气径直劈了过去。   若非从生死中锻炼出的警觉令鬼婴察觉到危机,在半空中及时脱口扭身逃脱一劫,只怕他此刻已身首异处。   顾君师冷眸扫去,见九吞山主这般狠绝动手的模样,令她不期然想起自己的第一世,入修真界她亦算初出茅庐,便想着拜山头由老手带上路的社会心态,循规蹈矩进了一门仙宗,只是事世难料,她最终叛出宗门,成了正派修士口中所传的冷血暴戾、屠杀满宗的邪恶份子。   此番再次重来,她既知因她功法有缺,才致飞升屡屡遭败,于是她也懒得再与过往计较执着,只一心想完成入情道、再完成杀夫证道顺利飞升,只是看到同样的遭遇落在别人的身上,依旧令她冷下了颜。   低贱如草,便只配命如蝼蚁?   她偏不信。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顾君师与鬼婴是一类的人,都有着别人极度鄙夷轻视的来历与废材质资,所以她才会稍微对他另眼相待。   未穿越前她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她认为与投资项目同样重要的便是投资人才,她每年都会耗费一笔私人资金去赞助她看中的寒门学子,因为她知道有能力的人皆不甘平凡,他们缺钱而她缺人,这类树人的投资回报率向来不菲,且持续性极长。   鬼婴从空中重重地摔跌在地上,双膝痛得痉挛抽搐,像一条蜷缩抖动的虫子半天都爬不起来,而九吞山主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显然不曾将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残废生死放在眼底。   他抬头,一双平日总低懒沉寂如死水的眼,此刻却灼热又激动地盯着仙剑:“十一天竟天地造化出仙剑!还是在吾九吞山,此乃天赐吾奇迹!”   顾君师早在九吞山主出现时,已隐入暗处,她身上披了一件玄色斗篷,宽大的檐帽兜罩了大半张脸。   她倒是没在意九吞山主抢夺仙剑的行为,因为她知道,这把洁癖剑除了小娇夫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收服得了它,谁叫他们没有他的净莲种天灵根,这种无垢体才是它的最爱。   她方才一直留意着鬼婴,那一双红眼睛并没有在他的危急时刻出现,这表示她之前的推测有谬,它出现的时机并不在鬼婴本身如何,就算她杀了他,那双红眼睛也不会在意,或许它只会另觅一个新的容身载体?   所以他最好还是活着于她更有利,这样思忖着,顾君师便暗中打了一道黑蓝色护体印记进鬼婴的身体内,替他护住溃散的灵顶。   另一头,正如顾君师所料,九吞山主想尽办法与仙剑契约,可它高傲的头颅却不曾为他低下一分,甚至为避免他靠近,它施放剑气使周边结霜冰冻三尺,寒意逼人。   九吞山主不过才元婴中期修为,正打正算他根本驾驭不了“仙器”,但他又舍不下如此大的机遇,因此哪怕被那烦躁暴戾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仍旧不肯轻易放弃。   他知道仙剑内有通智晓人事的剑灵,便想向它表达自己的诚意,只是他嘴拙只能不断卑微重复着一句:“仙剑,你若肯与我契约,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然则仙剑却看不上他那“浑浊染秽”的风灵根,它一眼就能够看穿别人的灵根干净程度。   在九吞山主低三下四都哄不下仙剑时,大衍派的其它人员相继赶到,几大山主携高徒与门派长老都来了,而九吞山以澹雅为首的一众金丹期弟子也御剑而至。   当看到悬于洗剑池上空的仙剑时,他们的神色与九吞山主初初极为相似。   之前惊现天雷劈落,之后一阵庞大的灵力薄喷覆盖整个大衍派时,他们心中便有所猜测,但皆没有此刻亲眼所见仙器现世那般震撼。   志阳道人的小眼睛都瞪圆了:“我滴个乖乖,当、当真是仙器啊?”   无为山主粗气喘息,难掩胸膛激动:“都引来天雷了,这还能有假!”   “都还等什么,各凭本事来夺啊!”   一条纤美婀娜的身影率先发动攻势,其它人见此想都没想就紧随其后,唯无眉道人诧目笑骂道:“抢个屁啊,一群土包子,那是仙器中最霸道的仙剑,除非它自愿,你们还能抢得了?”   嘭、嘭、嘭——   一时心切的三人转眼间便狼狈跌落在地,头发起了一层雾淞,身上更是一动就刷刷地掉落冰碴子。   九吞山主也看了他们一眼,学着无眉道人用词也骂了句:“土包子。”   若能够靠强抢就能得到,他早就动手了。   三人羞恼,一张嘴,便是一股寒气冒出。   “滚——”   见师辈们铩羽而归,澹雅这才制定了想法施施然上前,他凝视着仙剑,嘴角弯起温软的笑意,如同春日和煦向暖的曦光:“仙剑息怒,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或许是因为太过急切莽撞惊吓到了你,不如这样,我送你一样礼物只当赔罪吧。”   要说澹雅但凡不露出他腹黑毒舌的一面,仅凭这张好颜色的脸,跟低磁悦耳声调哄人的嘴,没有什么生物是他骗不到的。   他从储物袋中拿出几个样式精美、颜色靓丽的剑穗晃了晃:“正所谓好鞍配好马,剑穗配仙剑,我这里有银色、蓝色、紫色的……你若喜欢,不妨挑一个?”   ------题外话------   自从咱们霸抢走了龙傲天的事业剧本后,小娇夫就莫名拿到了“玛丽苏”剧本,不遭同性嫉恨非“女主”,被迫营业中…… 第二十四章 嫉妒的种子(三) 剑灵虽然刚“出生”,但长久岁月的存在仍给它印刻下了痕迹,它的懵懂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便有了通透的感知,它“盯”着那些堪称艺术级漂亮的剑穗,出于剑的本能反应,它喜欢梦幻而明净的蓝色。   它又“看”了一眼澹雅,没有品种的地灵根,在这么多人当中还算少有的剔透……   见它竟对剑穗这等俗物表现出的迟疑,芳蕤也起了心意,她虽则不是剑修,竞争力不大,但一件仙器谁不动心,她越众而出,用温婉柔和的声音道:“我手上有一瓶玉沣仙露,可洗涤净秽,小女愿一并献上。”   这等明晃晃的收买的行为,倒是比之前几位山主一时头脑昏聩明抢要来得有脑子些,剑灵察觉到那一瓶叫什么露的水散发的气息还挺吸引它,它又看向芳蕤,五行水灵根,但整体纯净度不高……   它有些嫌弃,于是舍弃了她,继续“盯”着澹雅。   其它人一看这个方法貌似有效,也纷纷拾人慧牙效仿起来,纷纷掏出身上的压箱货,送什么的都有,只为讨好它得其青睐。   但很显然,它自始至终只对澹雅稍微感兴趣,而澹雅手心因紧张地发汗,但面上的笑意加深,眼底志在必得。   要说在场唯一没有积极参与进来的便是六绛浮生,他站在人群之中自愿被淹没,一来他身上没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二来他还没有选好未来的道途,仙剑此类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志阳道人曾跟他提过,这世上道法仙诀万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与天赋,它们可以分门别类为剑修、丹修、器修、符修,体修、魔修、妖修、儒修等等,比起懵懵懂懂地开始修炼,那些在一开始便找准契合自己道途之人,未来会少遇许多挫折与瓶颈,仙途更为平顺通达。   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没有引气入体。   剑灵始终对这些人都不甚满意,哪怕是澹雅它也不想屈就,暗处忽然出现一道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六绛浮生推了上去。   “看什么热闹,它该是你的。”   六绛弥生听到有人这样跟他讲,然后他不受控制地走了出来。   而仙剑忽然感应了什么,它激动又兴奋地在这些人之中寻找一番,其它人见仙剑周身光华流溢、剑身轻鸣嗡颤,却不知为何故。   顾君师收回手,她淡淡地看着这一场与她梦境之中一致无二的命运相遇。   既然决定暂时不对他下手,她便放任小娇夫继续走他的原剧情,因为她不想改变她了然于心的未来发展,却去走一条她无法把控方向的“新路”,毕竟他身上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是天道的宠儿,她只是一枚弃子。   当仙剑一眼相中人群之中的六绛浮生时,它仿佛看到了一朵盛世绽放的白莲花,那净莲种的天灵根是如此纯净无暇,它剑身光芒炽热,化成一道龙梭刺目白芒直冲向他。   所有人一惊,第一反应自是仙剑暴走突袭,唯澹雅脸色一僵,笑意一瞬消失无踪,他心底有了不妙的猜想,视线急忙追随仙剑而去。   几位山主神情骤变,立即合力用灵力施张一道防御结界欲拦下仙剑,但显然它在仙剑面前薄如蝉翼,一触即碎。   志阳道人喉间一紧:“浮生——”   六绛浮生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势不可挡,却又是那样热切冲冲。   他瞳孔窒息,脸色煞白,也是认为它要对他不利。   却不料半途一人猛地扑过来,拦在六绛浮生与仙侠之间,疾冲投奔的仙剑之势,便硬生生被止住了。   鬼婴眼神无焦点地落在空气之中,只凭感觉伸手摸索着,他嘴角有血,一身狼狈又惨痛地咬牙斥申道:“是我先发现你的……你该归我!”   弟子们乍看到他时都愣住了,凭腰牌可以辨认出是新晋的外门弟子,还没有换门派服饰、也没有更迭腰牌资料。   但仙剑对于眼前这个浑浊的人体却是完全的不屑一切,它剑身直接绕过鬼婴,欢快无比地化成一缕光刺入了六绛浮生的额心处,然后消失无踪了。   六绛浮生蓦地瞪大眼睛,下一秒,一滴沁血被灵力包裹从他额心浮起,他脚下一股力量呈圆弧形爆发开来,直震得四周人都身形不稳,疾连后退以避其锋芒。   “呃啊——”   天地变色,风力凛冽,一个数丈圆盘型契约光阵于他脚下张开,他被一股力量挟浮于半空,头顶一柄通体雪白剔透的大剑浮起,它这一刻施放的威亚足以令整个十一天震荡。   ------题外话------   今天会有二更^^ 第二十五章 嫉妒的种子(四) 狂风卷起落瀑如雾飘洒下来,沁凉的雨丝落在他们的脸上,如冰点细啄,让一个个看傻了眼的人都回过了神。   若按品阶实力划分,仙剑要比在场所有人与他们的法器加起来都厉害,是以它完全可以霸道地不顾对方个人意愿,强行结契。   每一把剑诞生出器灵后都渴望能觅到一个合心意的契主,它无疑是幸运的——在一个灵气普通的十一天,它竟这么快就遇到了一个完全为它量身打造的主人。   同时它也是聪慧的,它一眼就看出六绛浮生目前凡身肉胎的状态,便没与六绛浮生结下主仆契约,而是平等契约,否则六绛浮生将因承受不住它剑身的雷霆浩荡灵气,爆体身亡。   但仙器结契本就是一件天地共同见证的大事,只见上空云海翻腾,再度雷奔云谲,界外之人见之只道是山雨欲来,唯亲眼所见之人才能够感受到那股扼喉气滞的强大威势。   大衍派的人因这一幕都愕然呆站在那里,而澹雅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但很难做得到,那一双清月莹辉的瞳此刻掩不全功败垂成的一片深黯尖锐。   “它竟与他自愿契约了!”   跟一个连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夫俗子!   就因为他是天灵根?   他讥诮地嘲讽。   嘶——地面的契约阵被银白色的光一点一点填满,流畅圆轮的光阵由元素符文组成,繁复的阵纹回路慢慢勾织完毕后,再一瞬将散发的势重新聚拢,阵成,契成。   六绛浮生感觉到额心处一阵刺痛,他伸手摸上去,一片光洁无物。   但当他将手放下来之后,只见他那一张精致的脸上,额心处赫然惊现一枚竖痕,恍若雪中红梅,他抬头之际,白银辉泽溢满双眸,如仙似魅。   与仙剑契约后,他身上的凡人的苍白浊淡,却被一种浓烈的色彩所覆盖,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在身上绽放,喷勃出一种迷人的光艳。   与仙剑契约后,他身上的凡人的苍白浊淡,却被一种浓烈的色彩所覆盖,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在身上绽放,喷薄出一种迷人的光艳。   芳蕤怔然看着这样的六绛浮生,少年过于清美时雌雄莫辨,但仿佛某一瞬间光阴湮没飞涨,一朝花期将至,而他已便有了成年时期男子的无上俊美轮廓。   她莹眸朦胧起春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志阳道人算是这些人当中恢复最快的,毕竟收益方与他关系匪浅,他扫过一圈大受打击的一众,头上小发揪得意地晃了晃,拍着大腿欢快大笑:“哈哈哈……老道的好徒儿,他们眼巴巴地凑上去,却没落着什么好,仙剑却偏偏选了你,老道就知道你此生注定不凡,连上天都帮着你成就一番机遇。”   其它人一听这话,都被志阳道人给气得胸口疼了。   而其中鬼婴的反应最大,他双膝一软夫力跪倒在地,噗——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为、什、么?   他那瘦弱的身躯激烈地颤抖,如风中枯叶不堪摧残。   无眉山主的新徒,他是知道的,他在下峰外门时就听周围人用一种惊叹又羡慕的语气谈起过他。   他是力压天资卓越澹雅师叔的天灵根,更是他们这些只能够在污秽地底朝上爬的人,想都不敢想能够拥有的修仙天赋。   他那时只觉得别人谈论的对象于他而言太过遥远,只是对天灵根隐约是有些羡慕的,但此刻……一旦太过接近,他心中却生出一种撕裂般的嫉恨。   他明明已经拥有了如此高的修炼天赋,不争不抢,仙剑轻易便选择了他,而他死皮乞求、拼命争取,仙剑却对他不屑一顾!   上天何其不公,为什么将它的偏爱全数都给予了一人,却不肯怜顾于他一分?   鬼婴缩在阴冷的暗处,全身蜷缩成一团打着颤,不知是寒还是因为无法控制住情绪。   没有人看到,他身上隐约有一股血色红气在他周身弥漫,空气中仿佛有一双赤红的眼正死死地、贪婪无比地盯着小娇夫的方向。   这一切的发生都尽收于顾君师眼中。   她也看向小娇夫的方向,看来他以后的麻烦不会少了,一个对他敌意不浅的澹雅、一个对他嫉恨有夺剑之仇的鬼婴,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她的思想忽然有些开岔了,她眼神带点颜色在他的脸、腰身弧度与大长腿溜达了一圈。   奇怪,小娇夫好像又好看了几分?   这眉心多了一道仙器契约纹痕,无端正经禁欲,好似专勾那心有鬼魅邪意之人。   她玩味地笑了笑,随即笑意又隐了去。   她想起另一件事情,心底有些叹息。   他如今得了仙剑,便相当于一夜暴富,她忽然一下理解为什么穷小子与富家小姐的情路总是坎坷,这贫富悬殊该如何平衡,她短期计划之中的财富能够包养得起一个富娇夫?   她好似记得……那本落跑娇妻的书好像除了描述男主对女主有求必应的****之外,好似屡次拯救女主于危难也是一条促进感情的捷径?   主要她觉得依小娇夫这般遭人恨的修仙轨迹,她这种机会好似不会少。   ------题外话------   小娇夫:我要摔断腿,让她心疼!   霸总:小心——   一把抱起。   霸总叹气:连路都不会走,我还是抱着走吧。   小娇夫一下暴红。   她、她完全不按照剧本走啊,摔! 第二十六章 不与邪道为伍 “恭喜师弟了。”   澹雅率先走了过来,他笑意盈眸遮盖了一切情绪,言语诚挚,好似真心替六绛浮生高兴似的。   自仙剑与六绛浮生契约完成之后便遁影消匿,只剩下对一切茫然一知半解的他在慢慢消化。   相比起澹雅的佛口蛇心,芳蕤却是面浮嫣红,内敛着激动道:“浮生,你得仙剑亲睐与你结契,以后绝对于你修行大有裨益,你这是得了天大的机遇啊。”   其它年轻弟子也一并围了过来,纷纷向着六绛浮生贺喜,他们心底虽然多少也有些不平衡,但却又都有自知之明。   此等吓人的泼天机遇哪能落到他们这群平凡之人手中,是以稍一自我开解便也都能够将此放下,不会为此魔障。   但在场几位山主与长老们却是心高气傲,他们自持师长辈分在上,丑态百出却输给一刚入门的弟子,只觉一股不畅的郁气梗在胸口,强咽不下去又硬吞不出来,尤其是九吞山主几乎也快被怄得吐血了。   他那张寡淡冷硬的脸此时黑沉一片,他看向眉飞色舞的志阳道人,酸气十足道:“仙器出现在十一天一事,不仅是我大衍派甚至十一天,不,或许二十八天的大能们都察觉到了,你以为他一刚入道的小小弟子能保得住?”   志阳道人知他心情恶劣,也不与他争辩过多,只道:“此事老道自会禀明掌门,不劳你九吞山主操心了。”   “且看着吧。”   他不会就此算了的。   他冷枭般的眼神扫了一眼六绛浮生,便化为一道毫光负气离去。   其它几位山主见九吞气成那样,估计这会儿若不是看人多,他都能抛下身份硬抢了。   但也不怪他,那可是一件仙器啊,他们敢包票,自从千年前那一场大难后,各门各派的几乎耗尽了各自的底牌,哪怕是二十八天也寻不出几件仙器。   有人阴阳怪气了一声:“无眉,你打哪儿捡来的这么个好徒儿啊。”   他摸了摸胡子,眼皮嚣张一抬:“你们羡慕啊?”   “……”   行,这人不要脸的程度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尤其他还真一语戳中了他们的心思。   可不就有那么点儿意思嘛。   眼下这事暂时也算尘埃落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们也干不出那当众夺宝抢物的事,除了眼不看为净还能怎么样,等人一走,志阳道人也过去打发走那些对仙剑好奇不断询问六绛浮生的弟子。   六绛浮生身边安静下来,他才询问志阳道人心底的疑惑:“师父,什么是仙剑?”   志阳道人一旦认真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他光秃秃的眉头拢紧,干瘪尖瘦的面容,却有一双精烁的眼睛:“你知道筑基后便可御器,而这器则分为宝器、法器、灵器、仙器……”   一番细数讲来,他最后总结道:“这每门每派内能拥有一件地阶灵器便算是镇派之宝了,你倒好,如今一下就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仙器……啧啧……”   说到这,他对自家小徒弟既感自豪骄傲,又是沉重担忧。   “仙器既如师父所言那般厉害,它为何会选择我?”   “你傻啊,你是天灵根,它只要不瞎,不选你选谁!”   修为是暂时的,但天赋这玩意儿却是老天赏饭死的。   这一刻六绛浮生才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有了真实感受。   志阳道人忽然问:“你怎么了?”   六绛浮生颦了颦眉,唇色煞白,勉力一笑:“从方才开始,我身上就好像有些痛……”   志阳道人吓到了,赶紧一探脉,便知晓了原由,然后他跳脚怒骂:“你个傻子,你与仙剑结契,灵气入窍,经脉自动先天练气了,你还在这里废话,赶紧跟老道回去闭关疏通灵力!”   说着,他急吼吼地抓起人便一道青光划破暗夜,飞速远去。   等洗剑池再度恢复了宁静,顾君师才从暗处走近,地上有一摊血渍,她看着像一条死狗般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鬼婴。   与有师父呵护备至的小娇夫相比,他活得跟个杂草似的,任人践踏又活得顽强不服输。   “换个师父吧,九吞山你是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道熟悉的女声,他僵硬的身躯这才动了一下,嘶哑不声调的声音:“我还能去哪?”   他又古怪自嘲地低笑:“……谁又会要我?”   “我要啊。”她清清淡淡道,半蹲在他面前,微凉玉润的手指抬起他削尖的下巴,小少年看着粗糙,但实则细皮嫩肉的肤感却还不错:“只是我并非什么正道人士,所以……你要跟着我当鬼修吗?”   他愕然,被迫抬高的姿势如同引颈受戮。   一面是从未有过人触碰过他的身体,所有人不是嫌弃便是对他避恐不及,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不由得打了激灵,另一面则是因为她的话。   鬼、鬼修?   他灰翳空洞的眼眸滞顿在一个方向。   片刻犹豫,他中气不足地拒绝:“不……我不会与邪道为伍。”   顾君师却笑了:“你一个鬼婴,先天便带着一身褪不去的鬼气,你与生俱来的强大天赋,你当真知道?”   鬼婴闻言一震。   他的确从不知身体内的秘密,比如为何他会成为鬼婴,为何他会是天盲,为何……   “不急,这件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   顾君师指尖缓缓拖着他下颌骨离去,眸中幽凉深邃,原本她只打算在他身上投资些“小钱”,往后等他成为前几世那般身份地位之时,便可收割“韭菜”回报,但眼下情况又不同了。   拿出一块帕子细致地擦试着染血的指尖,是人类的血液无异样,身体的骨骼年龄亦不作假。   这一世因为小娇夫的存在,他的人生轨迹好像有了偏差,不,或者说许多人都会因此产生偏差,包括她在内,但也因此令她发现了一些以前不曾察觉的事情。   所以,她打算将他留在身边,慢慢观察与研究,直至从他身上获取到她想要的东西。   顾君师离开之后,鬼婴一个人摊躺在冰凉的地面,此时他倒一时忘了之前对六绛浮生的彻骨的嫉恨,只满心纠结着顾君师所讲的“鬼修”。   他不信任这个城府极深的女人。   但他又明白,倘若他真的走投无路,或许这个女人又将会是他唯一的退路。   ------题外话------   女主是个修无情道的反派没错,但不是鬼修,她手上收集的功法很多,只是让鬼婴跟着她修鬼道,将人掌控在手里。 第二十七章 又是一个不屈的 黑黢黢的禁地内毒瘴迷雾弥漫,又有结界隔挡屏蔽,因此对外界的异动感应十分微弱,早早跑来“赴约”的魏郦自然不知九吞山洗剑池内那边发生的事情。   他倒是隐约听见上空几声雷鸣电闪,但他们这种妖修向来怕打雷声,尖尖镶白绒毛的兽耳悚然抖动了一下。   但他却没有多想,他哪里猜得到在他这个五个山头组合的小门派,还能爆出一件白捡的仙器,这比做白日梦还要颠覆现实。   一个个隆起的土坡内埋着数不清的尸骸白骨,这片极阴皲黑土地上寸草不生,只有一种枝蕤蚴木,它不长叶不开花,干秃秃枯枝老树,虬枝盘缠。   等得不耐烦的魏郦一脚踢翻了一个小土坡,恶劣又幼稚地嗤笑,默默地数着脚下不知毁了别人几座土坟,但那该死的混蛋竟还没有来!   但他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他美眸流盼回想了一下,那人在地上写着什么时辰来着,他当时怒火遮眼也没大记清。   于是等顾君师来时,就看到大片好好的埋骨荒地上全是新鲜的土坑,还有一个用红丝帛包着头跟脸,搞得跟个特务秘密接头似的九尾。   他不知道,他此时头上冤魂罩顶,凝聚成一片低压风暴如同魔鬼一般地朝他愤怒咆哮着,但碍于他意识强大无法侵入。   顾君师挑眉。   这人是干了什么“好事”?   当魏郦察觉到她出现那一刻,第一时间转过身来。   风大吹鼓起他面上的红色丝帛飘扬,露出他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还有那一头利落的及耳短发,他白皙的颈项秀长,他的五官是那种浓颜系,这般装扮倒是有一种摄魂夺魄的异域风情。   他眼尾上佻的狐眸打量着来者,他(她)很神秘,一身垂地的黑色斗篷覆身,宽大的兜帽压下,脸处在一片黑雾之中看不清楚五官轮廓,哪怕是他这等修为却亦看不透他(她)隐藏起来的真实面目。   同时魏郦也诧异自己竟看不透对方的实力,他(她)到底是什么人,来大衍派又是何目的,倘若是来寻仇,为何不在他最虚弱无知觉时直接杀了他,反倒只对他做些羞辱戏耍之事?   一想到他原本那一头代表靓丽皮毛的长发及腰,如今却变成这样一副不伦不类的丑态模样,他心绪一激烈,便又控制不好人类的情绪,如大雨滂沱了视线,眼底一下又泛起了难以承受的泪光。   “我的脸是你踩的?”   “是。”   古怪低沉的声音,不男不女,一听就知道是伪装变了原声。   呵,个无耻鼠辈。   “我的头发也是你剪的?”   “是。”   见他(她)貌似个软骨头乖乖地有问必答,魏郦却勾起红唇,双眸眯成一条锋利的弧度,克制着濒临失智的杀意:“你是谁?来我大衍派有何目的?”   这次,对方倒是不如先前痛快回话。   “这不重要。”   魏郦闻言笑了,周身橘红的妖力如同赤焰一般熊熊燃烧了起来,浓蘼睫毛下,瞳仁亦染上猩泽,他柔声道:“对啊,不重要,一个死人的过往的确不值一提。”   下一秒,魏郦则直接就出手了。   倒刺的灵力化作两对“尖翎”朝她左右胁肋贯穿,却不想对方早有提防,他(她)避闪离原地,地壳细密颤动飞沙走石,四周的毒瘴因灵压挤迫而一瞬涣散开来。   他红衣滟冶如霞,他的追逐与风四处流窜着,前方逃逸的黑影却渐渐化絮与迷雾融为了一体,空气中传来对方不可捉摸的声音。   “你不担心你妖兽本体的留影石被传开的事了?”   人修的门派却有一个妖修的掌门,这事足以让大衍派在灵界十一天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呵,杀了你一样能够解决。”   “我若提前将东西交给别人保管。”   “即使看到又如何,我随便找一个借口就可糊弄过去,你认为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大衍派掌门,还是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外人?”   顾君师没想到他还有点脑子,既然不接受威胁,那只能换成利诱了。   毕竟她目前实力不如他,选择禁地是地利,可利用此地源源不断的死气替她营造一种力竭不衰的假像,再者九尾因妖修的身份亦有顾忌,因此不会施展全力引发太大动静。   “那你想不想自此摆脱月圆时,强行化为兽形的痛苦?”   这句话倒是一下抓住了魏郦的痛脚,他修行不足千年却强行幻化为人,这是逆行倒施,同时也是违背的天道法则,于是他需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每一次被强行打回原型的过程都令他痛不欲生,他向来洁净自傲,化为兽身时它理智全无,如同一头真正的野兽一般,还必须食死人心来恢复人形,他曾寻遍了整个二十八天,却始终找不到一种方法来阻止这每月一次的反噬。   他暂停下了攻击,看着那人在毒瘴之中游刃有余虚实转变的黑影,看起来简直比他这类妖修更邪恶妖异,那隐约散发的死气亦不知是出于禁地还是来自于他(她)身?   魏郦联想到门派“问仙石”被毁一事,亦与死气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联,莫非幕后黑手也是此人?   他这人性格上虽有些病态,但狐狸脑子并不愚昧,他打算试探一下这人是何意图,便暂按杀意,与其虚与委蛇:“你别说,你有办法?”   “如果我有呢。”   可他不信,他用灵识捕捉着她潜匿的位置,这一次他会掏空他(她)的内脏,将人炼制成一具傀儡供他驱使,却不想下一秒他听到:“你需要彼岸花的叶对吧。”   魏郦志在必得蓄灵的手一下松懈开来,他狐狸眼瞪大,近乎失态般问道:“你手上当真有彼岸花的叶子?”   能一言说中要害,他不得不信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他的确一直在暗地里寻觅着彼岸花的叶子,对他的反噬唯一有效的就是它,但彼岸花生长在冥界的忘川河畔,千年开花、千年长叶,且不论此物稀不稀罕,就说自千年前黄泉之门随着冥界一道消声匿迹后,这世上便再无彼岸花了,所以他才会一直在另寻它法。   “自然有。”   来了,对方做这么多事的目的即将要揭露了,他(她)想要什么?   要挟他一道同流合污做出危害正派修士之事,还是利诱他杀人放火助邪门歪道崛起?或者……还有更大的阴谋诡计、整个灵界生死存亡?   他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恐怖念头,假意被其所惑,问道:“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将彼岸花的叶子给我?”   “我要你……”   她顿了一下,在衡量该提哪个条件,但话还没有说完,九尾却率先炸毛了。   他面色涨红,恼羞成怒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竟、竟敢觊觎我?”   顾君师一愣,连自己准备要说什么都一时忘了。   她……觊觎他?   他脑子没病吧。 第二十八章 就丢死个人了 魏郦觉得自己可能高估了他(她),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做这么多事情其究极目的竟是看上他了!   他纤白玉指抚顺着妖娆舞动的尾巴,下颌尖尖抬起,他自知皮毛靓丽、蓬松如雪,向来追求他的雌狐多不胜数,他可没打算找人类繁殖。   但他(她)若是迷上了自己,倒是可以借此利用一番。   “若想让我相信你所说的话,便先将彼岸花的叶子拿出来先一辨真伪。”   “不是……”   他忽然靠了过来,齐整耳发拓出一道流丽的弧度,又顺垂柔亮地贴服于面颊旁,他手一伸就摸了上来,还揉了揉:“哦,原来是个雌、不,是个女的啊。”   顾君师额上青筋一跳,缓缓低下眼,看着他那只不知死活的“爪子”,又有了一种前世遇上他之后,便一直控制不住手痒的冲动。   女的倒是勉强还能接受。   魏郦细长的狐眸一瞟,眼神便像把钩子,九尾狐天生擅长诱惑:“你如果将彼岸花的叶子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满足你一夜,但倘若你骗我……”   别低估一个人面兽心之人的险恶之心,他自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过她,无论她所讲的话是真是假。   别人或许会被他一张人脸的皮相所迷惑,但顾君师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变成一头妖畜在死人堆里挖心而食的模样。   他所幻化的人形再妖孽魅惑,她依旧对他一点兴致都没有。   禁地上空的墨云一层叠一层,厚重的风涌挤着天空,掩去了星与月,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一片寂静无声,凄厉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忽地魏郦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鬼气开眼,魏郦一刹那间便陷入鬼怪妖魔的场地,松软的沙地拱耸起一个个小包,一条条颜色惨白的骨爪子从土里伸出,他背脊一寒,眼下茫然。   “你看到什么了?”她故意低声问他。   突然,他脚下一下伸出无数骷髅爪子缠上,像地底长出的韧草盘卷,而他头顶那一团团似人非人的漆黑鬼头阴风怒号,尖叫渗人,他心脏猛地跳了跳,浑身一激灵。   什么鬼?!   身上灵火即将惊爆啸杀来时,这时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下半身被骨头架子牢牢扒住,一股清冽雪松般气息慢慢靠近,九尾下意识嗅了嗅,他喜欢这个味道,像幼年期他在雪地打滚玩耍时记下的干净独特气味。   “我要你……”   依旧是不男不女,低沉调淡的声线。   九尾被眼下这种情况整麻了,他心想,他当然知道,她以为她整这一出恐怖场景就能逼他就范?   这个脸上被一团黑雾遮挡下绝对也是一张丑八怪的脸,他不怕鬼,但他容不得丑陋的东西沾粘自己。   他借口:“但感情一事,还需要得慢慢培养……”   对方轻飘飘一句:“我不需要你的感情。”   对啊,她只是馋他的身子嘛,九尾鄙夷嗤道。   他又拖延时间:“可我们毕竟才刚认识……”   “时间长短并不影响。”   九尾简直对她的“渣女言论”叹为观止!   她竟连片刻都等不了,若非为了拿到彼岸花的叶子,他简直想一把狐火就将她这色中饿中烧成一堆灰烬去喂鱼!   “你就这么急?”   她没有迟疑道:“的确刻不容缓了,我要你……”她靠近他耳边轻语,淡淡松香吐息:“替我护好天灵根。”   眼前的一切鬼怪白骨顷刻间消失无踪,她收回了死气,鬼眼闭,异象不再显现。   魏郦神色一滞。   有那么片刻,他觉得自己耳力或者消失了。   谁?   她在说谁?   “我要你……替我护好天灵根。”   是这句吧,他没听错吧?!   拥有“天灵根”的人,据他所知,目前大衍派好像就只有一个吧。   他见过一面,是无眉从凡人界带回来的那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   所以……她根本就不是要对自己意图不轨,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白花少年而来的?!   魏郦头脑风暴,面容呆滞,回想起不久之前他所讲的那些话,顿时一种深切的羞耻从脚尖蔓延至他耳根子处,火烧火燎。   太丢人了!   他维持着身上最后的尊严,淡淡道:“哦,你说的是这个啊……”   “不然,你以为呢?”她松开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慢声反问:“觊觎你?”   嘭——一股克制不住的热意瞬间爬满了他的脸,从未感觉如此尴尬丢人的九尾,漂亮的媚儿眼一下又气红了,恼羞成怒。   “少废话,赶紧将彼岸叶拿出来,否则我回头就杀了你要护的天灵根!”   将九条轻浮摆动的尾巴倏地收了回去,他胸腹站直一条直线,一副凛然不侵,全身诠释着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全然不见之前的狐媚姿态。   顾君师看他拿出了大衍派掌门的作派,便知这狐再逗便要眦牙了,于是她从“黄泉之门”将彼岸花的叶子取出。   对于别人而言它们或许弥足珍贵,但对她而言只是转一道手的事。   “你的逆脉反噬,一片叶子是解决不了的,我可付你每月一片直至痊愈,只要你将应承我的事做到。”   九尾看到她伸出的那只手,细腕素白,泛着一层青色冷意,掌心之中托着一片细长的叶子。   它很普通,细长一截的叶片形状与外界某些花叶无甚区别,唯一不同的或许是它那诡异莹黑的色泽。   他接过,当它接触到他身体时,那逆行的血脉好似有所感应,有了一种酥麻的热意流遍全身。   九尾一喜,有意试一下它的效果,想着便往嘴里塞。   小孩子跟小动物相通的习性,逮着不认识的东西就往嘴里尝。   这时,冰凉的手指掐在了他的腮帮子上,将叶片扯出,没让他嚼动吞下去。   魏郦撅着嘴,一怒,却听到她说:“谁让你这样用的?”   他顿了一下,迟疑道:“……不是吗?”   顾君师撤开手:“妖畜的脑子的确不该报以期待。”   “你又骂我妖畜?”   魏郦隐约有些印象,在他变成狐身之时,有一个人就是用这样轻淡却歧视的口吻叫过他。   ------题外话------   有二更,中午时分^^其实小狐狸挺好虐,咳,挺好逗的,就是略带些兽性凶残,一般人不可模范。 第二十九章 痴心的恶魔女 顾君师没与他争辩,只道:“彼岸叶来自冥界,乍看之下并无特殊,但却是根汲死气供养生长,活的生物根本消化不了,你把它拿回去在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放置半个月,在它气散叶枯时,立即用洗浊的玉沣仙露一道服下,否则它将彻底灰化消散。”   魏郦听完才知原委,他对彼岸叶所知甚少,现世书文也少有对它详细记载,当初还是魔屠告诉他彼岸叶可解他这类反噬之症,他便将这事记在心上,但后来经过一番寻找才得知,此物它在灵界不耐受,压根儿保存不了。   方才若不是她及时阻止,他就这样贸贸然吞了,就算不死也会被叶中所蕴含的死气灼伤肺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谢”字他是说不出口了,用灵力将彼岸叶包裹住重新收回,他对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稍微缓和了一下,他问:“你是鬼修还是魔?”   刚才那副吓人场景分明是鬼修的手段,召另一界的孤魂野鬼现世之术,但她与他交手时幽沉深渊的能力又似魔修,因此他一时难以辨清她是鬼是魔。   但她却回道:“我是人修。”   “……人修?这话你自己能信吗?”   人修灵力,以灵气淬炼神识剔除凡胎俗气,修得一身天地凛然正气,可再看她,一身污漆抹黑、藏头露尾,他一妖修看起来都要比她更正统些。   顾君师看他:“你不信?”   他玉眸滴溜一转:“你将脸露出来给我看看,我就信了。”   鬼修跟魔修的特征都比较明显,一个以阴气修炼得鬼模鬼样,一个以魔气修炼得面目狰狞。   顾君师知道这狡猾的狐狸是在这给她下套呢。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她好笑道。   一听这话他就笃定了她绝对来路不正,自正不怕影子邪,连露个脸都怕能是个什么好人。   他就好奇了:“你一个邪派,为何要暗中保护那个天灵根,正所谓正邪不两立,难不成……”   他顿了一下,滑稽地想着——这小魔头难不成暗恋着他?   呵,什么低劣不堪的眼光啊.   顾君师不知他在脑补些什么内容,直接了当道:“明日他可能会有一个大麻烦,记住我们的交易。”   见她要走,他叫住她,问出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你为何要踩我的脸,还剪掉我的头发?”   对方盯着他看,反问了一句:“你明知问仙石与那凡人女子无关,为何还要用锁魂咒印刻在她的脸上,令她为大衍派为奴役还债?”   魏郦自负又傲慢,对此不以为然,他颦眉道:“我想做便做了,她不过区区一凡人。”   再者……他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双雅致的墨眸,不妖不怜,他对那凡人的面相印象不深,但却莫名记住了她一双从未将他放进眼里的清冷眼神。   顾君师闻言弯唇笑了,眼神却毫无温度,可惜他看不见。   “理由同上。”   扔下这四个字,人就消失了,而魏郦反应了好一会儿,理解透了那四字,眦出两颗尖尖的狐牙,气得转身又削平了一片土坡泄愤。   个小魔头,你给我等着。   等他将反噬之症彻底治好,他绝对会将她的头发一根一根地薅秃了去!   ——   隔天,魏郦终于知道昨日那小魔头说天灵根的“麻烦”是什么了。   一大早,大衍派的五位山主就全数跑到掌门所在的“朱阙楼”,魏郦也折腾了一夜,此时精神不济,依旧用红帛头纱半遮脸,支颐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见他们闹哄哄地在下方争执不休,内容全都围绕着一把“仙剑”的归属进行。   仙剑?   饶是魏郦活了七、八百年的年岁了,都没见过“仙器”,却不想临了这“仙器”竟愣不登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我诞生了?   他蓦然坐直,别说九吞山主那一脸嫉恨交加,连他都有些不想当人了。   但最后他还是靠修炼多年积攒下的那么点人性压过了兽性,没当场心黑眼红,这仙器开了灵智,主动契约了天灵根,这事本就是争也争不过,抢也抢不走,若要让天灵根“主动”解契……可他昨天又与那小魔头达成了协议……   她费尽心思事先与他达成协约束着他的行为,还牵着他一道约束着整个山门不去找天灵根的麻烦。   她可真是痴心啊,明知对方有妻子了,还默默在他背后替他扫切一切障碍,不求回报,可魏郦却鄙夷这种人,她跟个田螺姑娘一样做这么多有什么用,不摆在人面前谁知道啊,到头来那天灵根还不是只一心一意掂念他那个凡人妻。   ------题外话------   小狐狸恶毒又单纯,不冲突,因为它是兽,还是一只披着成年人皮……的未成年兽。 第三十章 被封禁的记忆 因为魏郦的偏信偏听,立场早就不中立了,于是那些想要个“公平”竞争的人最终只得铩羽而归,同时,他勒令全派上下不得将“仙器”与六绛浮生结契一事宣扬出去,对外一律声称昨夜异象乃是千年珍宝育成。   千年珍宝虽说也稀罕,但跟“仙器”比就只能算个屁。   倒是志阳道人意外掌门这一次竟如此靠谱,半点不见平日那种用脾气来解决的事情的陋习,看来他对他徒儿浮生的确另眼相待,给予了深沉的厚望啊。   这让原本心情沉重的他,稍微松缓了一口气,他也明白依他的能力很难护得住树大招风的浮生,但有了掌门的庇护便不一样了。   其它人也不傻,也看懂了掌门的态度,一些明面上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掠夺只能给重新压制下去,私下再另行图谋。   轰隆!   一声裂天巨响在东方响起,魏郦全身的毛发从尾巴处炸到头皮,他诧异转过头看去,只见无眉山上空紫色雷电在云层之中翻滚。   雷劫?   怎么会又是雷劫?   方才楼里不甘不愿的人此刻又惊又喜,一个个化身为饿狼,绿幽幽泛光的眼神望向天空。   上次是九吞山“仙器”出世,这一次却是志阳道人的山头,雷劫又是何事引来的?   会是另一件“仙器”,还是灵土内爆出什么奇珍异宝?   虽然这样想若被别的修仙门派知晓,定会嘲笑他们脑子修仙都修傻了,但近日发生的事情不断刷新着他们的认知,冲击着他们的三观,所以现在就算传说中消失了千年的“冥界”重现,他们估计也能够掉着下巴接受。   “去看看!”   数道飞速毫光落在了无眉山,志阳道人隐约有一种预感,他率先跑到六绛浮生闭关的门府前,只见它正上空便是电闪雷鸣的重灾区,他倒抽一口气。   其它人也随他并一赶来,只见门府大敞,一人抬步走了出来。   赫然是六绛浮生,他迎面直视上空,一身白蓝弟子服迎风猎猎,乌黑柔细的青丝散开于白皙颈后,身后一柄灵化十丈阔大的凛霜仙剑浮空而起,风气搅动气流翻涌,它接引紫光雷电而下。   一片耀眼白光灼化了一切浊雾,缥缈云绕天,灵力如光雨飘身,道道的光点化成纯白的气注入了他六绛浮生的身体内。   他感觉体内存在的空虚好似被什么东西在慢慢填补上,而那些被禁锢的记忆好似有了片刻松动了,脑海之中飞速闪过几幕画面。   有妇人抱着一孩童欢笑亲颊的温馨画面……   有严厉男子拿教条抽打抽噎着的孩童后,又心疼上药轻哄的画面……   有一位妙龄少女与少年玩闹追逐的画面……   一幕一幕,杂乱而短暂,没有连贯,转瞬即逝,但却黄暖温馨。   那些是他的过往记忆?   不等他再三回味再深想时,这时画面徒然一变——   昏暗的天空冰冷的雨水在下,水雾湿汽蔽掩了巍巍橦橦建筑,地面不断蔓延的猩红不断晕开。   一身漆黑长袍的少年手上提拎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无首尸体,他一个人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走着,踉跄地摇晃地走着,像喝醉了酒一样的虚浮散漫步调,细长的影子拖曳在后,像紧随晦暗如墨的吐信毒蛇。   这时……他扬颈抬头,悠悠转过来一张带笑的脸——   六绛浮生蓦地瞳仁一窒,所有的记忆片段顷刻碎裂炸开。   蜂拥而至的灵力全数灌注入他的天灵根,并绽放了一瓣无暇琉璃白莲。   筑基已成。 第三十一章 九尾的小心计 在场的人都看失神了。   前一天还是食五谷杂粮的凡人,时隔一日便踏入了筑基修为。   还有天道以雷劫造势,落下灵气甘霖为其祝贺,此子莫不是天道的亲子。   凡人筑基,短则百日,慢则数年,甚至一生都蹉跎这一步之距,而他……短短一日啊。   天灵根当真能够如此逆天?   窒息跟心塞都不足以形容在场之人的心情,他们这些个曾在别人口中的天才、奇才的人,跟他一比,那就跟满地栽种的萝卜一样普通了。   眼红。   极度的眼红。   可他们又深知这其中的差距如同天渊之别,永远都逾越不了。   “看懂了吗?”志阳道人那一双时常猥琐显小的眼睛,这一刻却璀璨锐利,他扫过众山主:“他比你们所有人都最有希望拥有最辉煌的未来,你们拿什么跟他比,仙剑又凭什么放着最好的契主不选?”   这一番话无疑戳中了他们的痛点。   “他是我们大衍派的希望,亦将是你们的骄傲,收起你们的小人之心,长辈便该有长辈的样子。”   难得这嬉皮笑脸的老道不笑了,他严肃而正经的模样令他们都不太适应,但此时此刻也无力去反驳些什么。   见将他们成功镇住了,志阳道人跟变脸似的,一掉转头,便欢快地招手喊道:“乖徒——”   六绛浮生这才从方才那玄妙之境回过神来,失忆之人总想下意识去寻找丢失的东西,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再也想不起更多的事情。   他看到不远处站在那里的一排人,装扮有些不同的掌门与几位山主都在,他整理好神色,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浮生见过掌门、师父、各位山主。”   魏郦自雷劫云彻底消散开去,这才放松紧绷的狐身,他也旁听到了志阳道人的那番话,眉梢微挑,打量起已是筑基修为的六绛浮生。   那日匆匆一面,在他眼中天灵根就是一个穿着朴素、模样白净却过于瘦弱的小白花,今显然修了仙的人,整个人却是从内到外都有了一种质的变化,五官三庭长开了些,那偏弱气的漂亮感削减了许多,额间一点朱砂,倒是平添多了几分……绮丽偏穠的清绝。   他眼中难掩奇异与惊叹。   一日筑基,这样的弟子的确完全够他吹遍整个修真界了,他敢打赌能够做到的除他无二。   这样的一类人,以后他会越修越朝谪仙清傲方向发展,便绝不会迷恋上妖邪之女……那小魔头算是白白错付出一场了。   他满意地朝他道:“你做得不错,不过还得谨记修行一事,一修道,二修德,万不可在某些事上行差踏错,受那不明外邪引诱而堕落,坚守本心,方是修道之根。”   六绛浮生低眉顺眼,自不知他话内饱含的“深意”,只当是掌门的一番谆谆教导。   “弟子听令。”   魏郦眼眸一转,流光恣意,慵懒清磁的声音却以不容违背的口吻道:“你仅用一日筑基,倒是堪称举世无双,但也正因筑基太快,缺少稳扎稳打的基础巩固,你且先闭关三年来融汇贯通,出来正好可以参加新人榜。”   他的确足够出色,但同时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理,他是天灵根却才筑基,他有仙器却不懂发挥其威力,这就跟个孩子拿着巨额宝藏走在街上,这不是引得人人都想争先哄抢吗?   所以,与其让他在外“招风引蝶”,不如打发他闭死关三年,再出关时好歹拥有了自保之力,便不必他跟个母鸡顾鸡崽别被老鹰叼走似的,随时得麻烦地盯着他。   闭关三年?   于修士而言三年不算什么,但对凡人而言,三年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六绛浮生赶紧道:“那我妻子的事……请掌门能够明察秋毫,问仙石一事的确与我妻子无关。”   见他对那凡人妻如此牵肠挂肚,魏郦心情大好,他如今就想看那小魔头失魂落魄情伤的惨样,为此他可以收回成命放过那凡人妻。   “那事已查明与她无关,我会令无眉处理此事,免了她的债务,可是……你打算让她回凡人界?”   “不——”六绛浮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拱手艰涩又坚定道:“弟子,想与她在一起。”   这时魏郦简直想仰天大笑,好得很,痴男怨女的戏份他可太爱看了,天灵根越爱他的妻子,那么小魔头以后就会因为爱而不得而绝望难过吧。   “好,那便将她留下吧。”他弯起诡异的笑意,语气堪称温柔。   志阳道人这头正想开腔阻拦,他可不想他前途无量的徒儿被一凡人妻耽误了,却不想被魏郦淡淡横一眼扫过去,那眸底不容忤逆的警告神色一下便镇住了他。   他僵在当场,心如猫爪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掌门这是在搞什么明堂!   但他想着无论如何都必须要隔开这两人,他们本不该为夫妻,就算成为夫妻也注定了彼此情路坎坷、非死即伤。   于是六绛浮生根本来不及去见顾君师一面说明情况,便被志阳道人强行押往闭死关了。   另一头,顾君师在得知六绛浮生一日筑基消息的同时,也收到一笔来自于她夫君爱慕者芳蕤的打发资金,五块下品灵石。   换算成现代人能够理解的数额,大概就是几千块。   ……该怎么说呢,她有些失望。   她所认识的豪门未婚妻不知几何,倘若要用钱来打发掉与她们未婚妻纠缠的女人,一出手便是尽显正宫豪爽价位,一般不低于六位数,而她的格局却着实太小了。   芳蕤这边受六绛浮生传符所托前来找她,一见到顾君师,她没提六绛浮生,而是说道:“掌门已经赦免了你的罪状,你如今已是自由身,想离开随时都可以离开。”   顾君师一听这事反应不大,只道:“我身无分文,能去哪?”   于是,她收获对方赞助的“巨资”——五块下品灵石。   顾君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二十枚上品灵石。”   芳蕤有些怔然地看着她,怀疑耳朵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她略微提醒了一下她:“你给得太少。”   ------题外话------   小娇夫:傻。   霸总:傻。   小狐狸:吱。 第三十二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芳蕤簇尖眉心,一副痛心的模样指责着她:“师弟如此喜欢你,在闭关前仍不忘请求掌门赦免了你杂役苦劳,拂你忧愁,到头来你却这般对他?”   顾君师看她:“那我不走了。”   “等一下。”急忙打断,芳蕤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虚伪无奈的笑容:“我给,可是你真的会为了20枚上品灵石就放弃了他?”   放弃?   这从何说来。   顾君师脑中快速地换算着修真界的货币比例——灵石的品质分下、中、上与极品,下中上的兑换比例大概为100:1,换言之,她要20枚上品灵石相比芳蕤抠索所给的5枚下品灵石,这价格可谓一下就翻了数千倍。   “银货两讫,我即刻就走。”   芳蕤面存犹疑,她家世显赫倒并不缺上品灵石,但却不可否认一位普通修士身揣20枚上品灵石都算富有了,顾一这么一个市侩又假精明的村妇值得起这个价位吗?   她本不愿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转念一想,她又乐意了。   她掏出二十八枚上品灵石,上品灵石大小如弹珠,表面光滑圆润,内里蕴含着五行灵力流动,既可用作修炼亦可当通用货币使用。   “你既执意要离开,我也劝不住,只是你身无长物在外难免不便,这些灵石你且先收着吧。”   一番漂亮话却抹掉了她前来的别有用心,反倒是将过错全数推到了顾君师身上。   不用想也知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身揣巨资独自在外行走,会遭遇怎样的后果。   芳蕤告诉自己不要心软,这是她自己贪心的下场。   但在顾君师取走灵石欲转身离去时,芳蕤心里不住地打鼓,终究还是又喊住了她:“你……别随意在外露财。”   一说完,她脸色就像便秘一样难看。   顾君师顿步,斜眸瞥去,倒是意外她忽然的提醒。   只能说,人虽都是自私自利,但却也不是一开始都坏得彻底。   这时小圆从竹林那一头踌躇着走了过来,她一抬头便看到了顾君师与背对她的一位女子,她喊了一声:“君师……”   芳蕤转眸,见有人来了,迅速将袖内的“留影石”收回乾坤袋:“希望你说到做到。”   小圆见是那位女子竟是芳蕤,一惊,慌忙地让开路让她过,低垂的睫毛轻颤,手指绞着腰条的绦带。   芳蕤,单灵根,内门女弟子中的佼佼者,她们都渴望成为她,却又成为不了她。   小圆不久前拜入了捻花山,她跟了一个筑基初期的师父,现在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杂活。   她很后悔进内门,很后悔当初在晋升时没有跟澹雅师叔说实话,如今她没有时间修炼不说,还每天被门内弟子指使来指使去。   以前在下峰与外门弟子和杂役混在一堆,她一个五灵根也勉强算混得不错,但进入内门之后,她才明白了什么叫等级跟歧视的恐怖。   因为她曾是外门弟子,且是个五灵根,所以她就得低人一等,被所有人使唤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她就是受欺压的最底层。   等芳蕤走后,小圆也没有掩饰自己偷听了她们的对话,她好心劝道:“君师,外面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平,你若离开了大衍派……”   修真界一向奉信弱肉强食,不分老弱妇幼,再者外面妖魔横行,她一介凡人该如何生存?   她嘴里原本要说的话忽地卡顿了一般,咬唇低下头。   自从她去了上峰,哪怕再苦再累,再想找人哭诉,她都没有再联系过顾君师一次。   因为……她心虚。   当初比试台过后,她缓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她反复回忆那一道声音,她慌乱地想着,跟、跟顾君师有些相似……   是她吗?   她不敢确认,因为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明明她根本没想过入内门的,可一旦有这个白给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却跟鬼糊了眼似的,控制不住自己想伸手牢牢握住。   “君师……对不起,那天在比试台上,是你救了我吗?”她终于有勇气问出口了。   顾君师反问她:“这件事还重要吗?”   小圆一震,真是的她!   怔怔地看着她,小圆脸上却是止不住地落泪:“我、我……”   眼前这个少女,还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美好、善良真诚,同时也有着生存环境影响所遗留下来的怯弱与逃避。   她不颀赏,但也不讨厌,只是……   “别与我走太近,也别跟任何人提起我。”   小圆望进她一双幽水般漠然的眸子,一股寒意徒然划过她心间。   她轻淡一笑:“更别坏了我的事。”   ——   芳蕤回到无眉山之后,面带如释重负的笑意,兴冲冲地拿着留影石来到六绛浮生闭关的洞府前。   因为闭关所以她见不着人,但她可以将掐头去尾的留影石通过“传送阵”送到洞府内给他看。   她做下这些事情,就是想让他看清楚顾一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根本不值得他如此真心对待。   “你真的会为了20枚上品灵石就放弃了他?”   “银货两讫。”   留影石将发生过的画面清晰投射在石壁之上,六绛浮生痴痴地看着顾君师那张无动于衷的侧脸,听着她冷漠无情的话语。   手上力道失控,留影石顷刻便被辗成粉碎。   “银、货、两、讫?”   他的手抚上脸,银铃般破碎的笑声从指缝中溢出来,地上土崩瓦解重叠出巨大的黑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可惜了……你根本就走不了。”   ——   顾君师自是没想到自己的新马甲将九尾的仇恨值拉得满满之后,换来的是她的杂役活路被卸了。   小娇夫要闭三年死关,她本为守他而来,既见不着人了,她也打算去禁地闭关三年。   她换下杂役服,又重新穿上刚来大衍派的那一身荆布钗裙,没有知道她要走,所以她一路清净地离开了杂役区,走在偏僻的林道内,一道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顿步,一回头,却看到笑意盈盈的澹雅。   “顾一。”   他轻轻唤她,简单两个字,却唇齿留情。   秉着礼尚往来,顾君师面无表情道:“澹雅。”   两人就这样互喊了对方的名字之后,便都没有了动静。   一阵风吹着落叶飘过两人的眼前。   澹雅脸上的笑险些没维持住。   这反应不对啊。   他笑眯的弯眸闪过一道诧异。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这个妇人,好像根本不解风情。   ------题外话------   铁墙依旧挖不倒== 第三十三章 插足的自我修养 澹雅细长的眉毛轻挑,目若秋波:“你要走?”   顾君师没有回答。   她不认为自己对他有交待的义务。   澹雅灡袖一挥手,一股清逸之风拂面,便解除了志阳道人替顾君师做的遮掩法。   顾君师面颊上那个近乎灼烧入骨的“狐”字显露了出来,因为她皮肤较一般人更薄透青白,美玉有瑕疵,因此更显残缺遗憾,只是奇异的是,配上她这么一副清澈至极、又冷冽之感的神态,又莫名令人不觉丑态。   这难道就叫气质加成?   他目光盯注在那个“狐”字上,浅笑着说:“你身上有掌门打下的锁魂咒,就这般私自离开大衍派,你便不怕死?”   顾君师依旧没有回话。   而澹雅只当她听了这话一时不知所措,毕竟女人一向胆子不大,犹关生死之事更是下意识想向男人寻求依靠。   “不如,你随我回去……我替你解了这咒术?”   他朝她笑得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一般一对不相熟的男女邀请对方“回去”,向来离不开“不怀好意”这四字的意图。   半路拦道的澹雅能有什么坏心思?   他也只不过就是想着——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头挖不倒。   曾以为杀了这个凡人可以让六绛浮生一蹶不振,但后来澹雅一看他身边围着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忽然便改变了想法。   失去爱侣固然伤心,但却是一时之痛,凭六绛浮生以后的成就身边自不会缺少爱慕者,充沛的温柔与爱意,迟早会令他遗忘了这一切。   所以,他认为有时候彻底的失去,还不如将他吊着让他体会一直在失去的求而不得。   倘若他抢走了六绛浮生的挚爱,让他体会被人戴绿帽的感受,想必这会是一件比死还要更深切的愤怒与痛苦吧。   一想到未来发生的这种场景,澹雅清隽修长的身躯便划过一阵激灵亢奋的电流,眼底晦暗交织着诡谲的期待神彩。   终于顾君师开腔了:“你说,你解得开锁魂咒?”   连志阳道人都束手无策的妖族咒术,他一金丹修为却自信能够解开?   “你不信?若我替你解了……”澹雅慢慢地试探性靠近她,月牙儿一般的双眸弯起:“你要怎么报答我?”   凑近了看,澹雅这才发现,顾一的眼睛很漂亮,饱满流畅的轮廓顺下,眼尾收细偏狭长,因漆黑的睫毛较直,半覆盖下时像一对拢月寒霜收敛起的丰沛羽翼。   不过……她是面摊吗?   好像他就从没见她笑过。   看人时,平淡无波。   不理人时,漠然缄默。   说话时,声调平仄……   他忽然有一个不受控制的想法。   他想看她对自己笑一下。   不是冷笑、嗤笑与凉凉地扯动一下嘴角。   而是自然而然的笑。   顾君师见他对着自己怔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并不信他能够解开九尾的锁魂咒,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法宝,再者他当初对她下黑手一事她还记忆犹新,他忘了,可她没打算既往不咎。   “不必你解。”   这果然的四个字,直接让澹雅面上的运筹帷幄土崩瓦解。   他凝眸严肃起来,以为她这是还对六绛浮生心存侥幸:“顾一,我见到芳蕤来找你,你或许不知道,你是抢不过她的,她的父亲是十三天的天海潮一阁的阁主,她自身天赋高单灵根,从各方面而言都与浮生师弟极为相匹配。”说到这,他口吻一转,近乎怜惜的叹息一声:“而你却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顾君师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有人感叹她只是一个凡人,她不与他争辩这个,只问他:“你让我跟你走,又要替我解锁魂咒,可是在向我表达你的爱慕之意?”   澹雅没想到她可以将男女的一番风花雪月之事,一下变得如此朴实到无趣的地步,他的暧昧撩拨换来的不是她的小鹿乱撞,而是他心底的小鹿啪叽一下撞死在墙上。   干巴巴回了一句:“是吧……”   也不是不想玩玩欲擒故纵,主要是看到她那一双眼睛,他估计他再“纵”一下,她绝对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那我就配得上你?”她问。   澹雅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沉吟片刻,伪虚又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我不在乎这些。”   他撩起她滑在肩膀的一缕青丝:“他不适合你,可我却不同。”   “你哪里不同?”   “你不在乎名声,亦不在乎道侣的身份地位,你尽可以在我身边享受锦衣玉食、随心所欲……”他凑近她,那张曾被十一天誉为天颜的脸,毫无瑕疵,得天独厚。   他的眼内褶偏深,比之桃花眼更偏清俊秀美一些,看谁都像深情:“只要你来到我的身边。”   然而顾君师面对这难以抵御的男色,却是脸不红心不跳。   全都是谎言。   利益熏心、野心勃勃、心怀鬼胎这才是他。   不过,他一面鄙夷不屑、一面又舍得下面子来勾引,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时一道清炙白光疾然射来,周边的静谧的空气一下仿佛炸开了,濛光星弛般从两人的鼻尖中间穿插而过,惊起狂风落叶,寒意拂面如刮如舐。   澹雅则惊步速退开几步,避其险势。   方才的惊险寒芒几乎都倾注在了他的这方,就像跟他之间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第三十四章 丑死了气死了 而顾君师颦眉扭头一看,却看到一柄通体洁白似琉璃通透的剑。   荧荧华光似碎花残雪凌,毕露锋芒一瞬倾后,这寒光乍隐而去,却仍气倨傲凛凛,剑尖笔直对着澹雅,疑似下一秒就要将他身首异处。   澹雅背脊骨发寒,定睛一看:“仙剑?”   顾君师也认出来了。   这正是与小娇夫结契的那把仙剑,目前小娇夫修为尚且浅薄,仙器结契后为不伤契主,灵力削弱禁锢了大半实力,降阶为灵器,要不然方才那一剑射来,哪怕没有触碰到人,光是剑身蕴含的滂湃剑气也可伤及无辜。   可问题是它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它在逼退澹雅十尺距离后,便愤愤在顾君师与他之间划横出一道三寸深的沟壑,界线分明,警告意味十足,便是不让这两人靠太近。   澹雅认出仙剑之后,却没看到六绛浮生出现,他一下就恍然明白了,这是六绛浮生担心自己在闭死关出不来,便叫召出他的仙剑来贴身保护顾君师。   可笑。   澹雅满腹坏水地想,他以为这样做就能够防得住他?   听说过千日做贼的,可哪有千日防贼的。   不过目前仙剑在旁虎视眈眈,只怕也亲近不了她,澹雅闲雅地拂了拂衣袍上的尘灰,眼皮一撩,风度翩翩一笑:“顾一,别忘了锁魂咒的事,另外芳蕤的话也别太信,你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也非闺阁的天真少女,你倘若离开大衍派……哦,对了,你眼下即便是想走,估计也走不了了。”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光濛明闪明暗的仙剑。   顾君师也看一眼仙剑,只见它围着她扑哧扑哧地绕了一圈,然后在半空躺直剑身,剑指大衍派的方向,见她不动,还拿剑柄推了推它,示意她赶紧回去。   主人可惦记他的妻子了,知道她要抛下他离开时,人都气疯了,所以不能让她跑了,也不能让别的野男人接近她。   妻子是主人的,它得在主人出关前替他守护好!   顾君师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下。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   看来小娇夫哪怕在闭关,也洞察着她的行踪,知她要离开还派了把仙剑来阻止。   既是如此,那不走亦无防,有仙剑为桥梁至少跟闭关的小娇夫不算完全隔绝,跟他培养感情一事向来优先于其它。   虽说留下,但有一事还殛解决。   她眸一转,便对上澹雅,施一礼:“顾一有一事想请教一下澹雅师兄。”   这称呼不算正规,她因为她不是大衍派的弟子,只是随着小娇夫夫妻一道的称呼。   澹雅倒不介意她的称呼,只是觉得顾一这人倒是挺有趣的,一听说不能走了,态度倒是一下变得谦逊了起来,想他也是见识过不少女子的真性情,但如她这般自持清贵的农妇类型,还着实没见过。   她看着傲与淡,像清水似的一掬捧于手却不可掌控,但又可转眼间变得礼数周全、平易近人。   但澹雅也没有打算拿乔:“顾一请讲。”   人或许性贱吧,尝惯了她的漠视与冷淡,一旦她颜色好上一些,他便觉得受宠若惊。   顾君师问道:“我如今既非杂役,又非大衍派弟子,若回大衍派后该如何谋生?”   澹雅一听,这不正是送上门献殷勤的机会,他道:“九吞山正缺一童子,你可以来试一试?倘若顾一愿意,完全不必担忧往后的生活,尽可由雅来照顾。”   后半截的废话顾君师就只当失聪了,她只关心:“童子是何职位?可以接门派任务?”   “童子大抵便是做一些伺弄药草与浇种灵谷类的事情,当然,比起下峰的外门杂役,童子空闲时能接的门派任务更多,且不必外门弟子在中抽成。”他向她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么一听,倒是挺不错了,虽然小娇夫目前水涨船高,但她依旧没打算放弃一开始的打算——要富养他。   他闭关三年,她赚钱三载。   足够了。   而完全不知道无形之中替别人做了嫁衣的澹雅此刻心中美滋滋,他觉得将人留在九吞山,以后就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等六绛浮生闭关三年出来后,为时已晚,那顶他奉上的绿帽绝对摘都摘不下来了。   “此事便劳烦澹雅师兄了,另有一事,便是那位芳蕤师姐……”   这事澹雅一早便知道了,正是他见顾受芳蕤蒙骗连验证一下都没有,拿了高价灵石就果断打算弃夫而去,便猜到她对六绛浮生的感情或许远不如对方深爱。   他觉得有机可趁,这才有了后来撬墙角的想法。   显然目前这“墙角”看起来有些歪斜,但却出乎意料地扎地很结实,还得徐徐图之。   “她可不怀好心,她偷偷记录下与你谈论之事,想必是要拿给浮生师弟看,所以这仙剑才来得如此恰巧。”   见两人气氛和谐地谈着话一直没走,仙剑却不高兴了,它虽然不是嗜杀之剑但脾气却并不好,剑身的濛光一下爆发灼目,一股飓风掀起树沙叶落,它一口“吞”下顾君便化为一道星芒白光划空而去。   悠悠白云撞破了一个洞,远入苍穹山黛,不见踪迹。   白日的阳光不烈不灼,透过淡薄的云层,山明水秀,远树水光中,顾君师被仙剑带到了无眉山,高逾十数丈的削直山壁内有着一座一座向内凹挖的洞府,每一座洞府前都有个自的禁制,不容别人轻易踏足。   她被仙剑准确无误地丢落在其中一座门府之前,她抬头却见门府上悬贴着一块门牌——浮生。   想来这个地方就是六绛浮生被九尾丢去闭死关的洞府了。   洞府旁圆盘浮光交叠,吸汲着四周灵力运转,几个大小型阵法交错,顾君师认出有小型传送阵、有时间禁阵、聚灵阵、亦有防御阵。   洞府旁与石壁虬结成一体的古树篷出一片绿荫支伸在外,风吹叶动,沙沙作响,光线经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泻漏在她身上时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和煦光晕。   仙剑立在她身旁,一闪一闪的,好像在表达什么,就推了推她。   顾君师看着那两扇被时间禁阵封闭的石门,喊了一声:“夫君。”   正盘坐在石床上闭目修炼的六绛浮生猛然一怔,刷地一下睁开了眼,他一瞬,便移位来到了门边。   他克制不住喉间滚动,暗哑出声:“阿一……”   但外面的声音可以传到门内,但洞府内的声音却是传不出去的。   顾君师的确听不到他的回应,她问:“夫君,你可有话要与我讲?”   仙剑与六绛浮生结契之后,便可心灵互通,它忽然将她带来这里,未必没有六绛浮生的意思在里面。   六绛浮生的手触摸在冰冷的石面之上,想象着门外站着的顾一,他的确有很多的话想问她,可是他最想说的只有一句。   门外的仙剑嗡嗡一震,然后快速地飞到石壁墙上,横、折、弯、钩……一阵剑悭电光火石之后,上面如泣如诉着写着两个大字。   ——等、我。   顾君师静静地盯注一会儿,便笑了。   “好。”   山壁悬崖之上御空的澹雅终于看到她笑了。   他之前那个忽如其来的想法倒是实现了。   但是这一刻他脸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丑死了。   还不如不笑。   不是为了二十枚上品灵石就轻易地放弃了他吗?   现在,为什么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笑了呢? 第三十五章 不简单的女弟子 九吞山孤峰突起,像笔直插入地面的锋利剑刃,风吹云雾缭绕于四周终年不散,一段银白瀑布从“剑槽”中一股倾泻下来,撞击在灰冷的岩石上,发出震耳的轰鸣。   水瀑淋漓之下,一位缺了两条臂膀的黑衣少年劲瘦的腰肢下浸于冰冷的潭水之中,他仰着头,上半身如受酷虐一般受着强大水流的不断冲击。   他坦露在外的皮肤就跟被火山熔岩舔舐过,遍体通红如烧如灼、血肉翻绽,像是身体内部的力量无法控制,而将他脆弱的肉体给强行撕裂。   冰冷的水好似能给他一丝安慰,那灼烧的痛苦慢慢隐逆了下去,他的皮肤由赤红变得冻紫泛青,而撕裂的伤口也在肉眼可见的逐渐愈合。   这时,他蓦地睁开了一双灰翳无神的眼,“盯”着前方。   一道飘无踪渺的声音响起:“不错,已经蜕凡粹灵了,不过这具身躯只怕撑不住你如今的灵力,下一步就该重塑肉体了。”   他从水中站起身来,修长有力的双腿一步一步游跨至岸边,那精壮的身躯水顺流而下,腰腹结实,每一寸都蕴含着爆发式的力量,之前那个瘦弱的小少年如今已经隐约长成一副成年人的强体魄。   水滴从他拢于脑后的漆黑发梢滑过面容轮廓,鼻挺唇薄,俊眼修眉,五官深邃。   这个曾被九吞山主视为蝼蚁之命的外门弟子,所有人都忽略遗忘的记名弟子,如今已经是筑基巅峰了。   “三年了,你从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与来历,你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长久不开声的嗓音在经历过变色期后,有着男性的沉稳与低磁,亦有磨砺痛苦之后的沙质嘶哑。   他是天盲,他自生下来视野中便永远都只能是一片黑暗,但有了筑基修为的他,也只能通过意识感应到一道轻风明月般身影在前方,他始终不知她的真实模样。   “我告诉过你,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侧偏过脸,下颌坚毅绷紧:“就算是命,你要,我也给。”说完,又顿了一下,垂下眼道:“只需容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我不要你的命,你也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话未说完,尾音已淡远,如飞花带走了余寒,风吹起飘飘扬扬的水雾落在鬼婴微颤的眼睫之上,晶莹剔透。   ——   要说大衍派这几年倒是安稳太平,但就在近期却出了一件弟子们津津乐道的桃色事件。   三年前六绛浮生与芳蕤前后闭关不久,捻花山主便新收了一位女弟子,这位女弟子可不简单,虽身世不明,但天赋资质皆不俗。   三年下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此女竟惹得紫草山主与无为山主为其捻酸吃醋,几日前还大打出手,失了一山之主的颜面,被掌门惩罚闭关思过。   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毕竟山主一出手便不可能是小打小闹,不少人都围观了全过程。   众人私底下都议论纷纷,没见过的都好奇那位女弟子究竟是何等绝色模样,竟让这两位都上百岁的老光棍为其春心荡漾,这可比老树开花还要稀奇。   “我听说啊这个师妹啊,的确长得特别好看。”   “当真?那与芳蕤师叔比呢?”   “呃,芳蕤师叔这几年闭关了,也不知出来会是何等模样,不过我觉得她们是不一样的好看吧,芳蕤师姐风姿楚楚、明丽动人,但那个师妹却是巧笑嫣然、宛约可人,反正都好看啊。”   “那……那总得有个高低吧,对了,还有浮生师叔的那个凡人妻……我前段时间在九吞山看到她跟澹雅师叔在说话,你们觉得是她好看,还是那个师妹更好看一些?”   这下,女弟子们一下都有些沉默了。   “凡人皮相再好,也顶多撑个几年……”   说起这个事,她也奇了怪了:“主要是吧……就看到她的时候,尤其是四目相对,这、这莫名就觉得好像不该拿这种好不好看的词来定义她。”   这话一下引起其它人的共鸣:“对啊,明明就一普通凡人,要不是澹雅师叔看在浮生师叔的面上照顾一二,让她去九吞山当童子,现下估计还在下峰当杂役供人使唤着呢,但就是每次好像议论她时,就总有种……”那女弟子与她们对视一眼,有些尴尬跟难堪地吐词道:“有种在冒犯她的感觉,真是见鬼了。”   这下,女弟子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显然有这种感受的并非她一人。   “算了,不提她了,还是说回那个师妹的事吧,对了,她叫什么?”   “这我知道,一个挺美的名字,叫梓滢。”   梓滢?   灵谷麦田内的顾君师拍了拍衣衫起身,她四周麦穗儿粒粒饱满,由灵力浇灌而成的麦子金黄泛白,风一吹,麦浪滚滚,让人心旷神怡,秋风习习,亦将不远处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传入她耳中。   将近三年过去了,小娇夫也即将闭关结束,按照剧情走势也该是女三梓滢出场的时候了。   顾君师对于原剧情的了解来自于一场一场断断续续的梦境拼接,就相当于她知道内容的章节目录、大体简介,但不如详细看完了一整本书来得清楚。   她是根据人物出场来判断事件的发生,比如女三梓滢的出现,就意味着剧情的主线正式开始了,小娇夫也将开始他龙傲天的征途,同时代表着机遇与危险同存。   说起女三梓滢,按照争宠的竞争力而言,女三梓滢比之女二芳蕤才是那个得小娇夫偏爱之人。   只是女二芳蕤出场得早,且对小娇夫前期的帮助较大,最后按照贡献值划分,她才排到了第二顺位。   方才听完女弟子一通对女三梓滢的议论,顾君师沉吟了一会儿。   她觉得芳蕤出关之后,应当也没有什么机会来找她索赔违约金了。 第三十六章 新人榜(一) “阿一。”   一道青色毫光划过灵麦田上空,风气荡起层层金黄色的波浪,远远有男弟子听见回头一看,只见澹雅师叔又跑来这片灵谷地来找那凡人了,他落地之时蓝衣层叠依次飘落,清雅至极。   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是感慨还是无语。   这三年来谁都知道澹雅师叔一直在关照这个凡人,这孤男寡妇间的相处,久而久之落别人眼中总带那么点颜色暧昧,偏生这凡人还是浮生师叔的妻子。   女弟子们都说捻花山的梓滢师叔是红颜祸水,但他们男弟子却觉得这个凡人更不简单。   前有天灵根的浮生师叔对她痴心不改,闭关时仍担忧着她的安危,令仙剑离身庇护着她,后有看似多情风流韵致、实则待人疏离冷淡的澹雅师叔,不知为何也对她另眼相待,三年间对她处处关怀备至。   拿捏两块“老腊肉”争风吃醋算什么,能将两位大衍派一个天灵根、一个地灵根,未来注定成就逆天的两位天才一网打尽这才叫手段。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看上她什么?   易老、病弱、早死?   “阿一。”   自从听六绛浮生这么亲昵叫过她之后,他不知为何就记下了,熟悉了之后他下意识也模仿着六绛浮生的口吻这样唤她。   顾君师如今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自己了,顾君师是她,顾一也成了她。   她正在低头检测她亲手种下的麦种品质,听见熟悉的连声呼喊,她回过头向他揖一礼:“澹雅师兄。”   澹雅穿越麦田,弯眸含笑地看着在金色的阳光下肩平背直的顾君师。   她从不像别的女修一样穿一身纤秾合度的广袖留仙裙,常常一身单调简易的素衣,面容白净不染粉黛,但如此一副寡淡清汤的面容,也看了三年了,竟让他觉得十分顺眼。   她是凡人吧,只是这三年的时光怎么好像在她的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你这新培植的灵谷?”   他随手拎了一束麦穗,只见到了成熟期的麦子颗颗饱满鼓胀,长势格外好,甚至内里蕴含的灵气也较一般的谷作物至少提高三倍以上。   要说澹雅有时候还真的很佩服她,她或许是个不能修仙的凡人,但她的另一项特异天赋却十分惊人。   那便是——敛财。   三年前他靠着私人关系硬将她安插进九珑长老那儿当了个童子,之后便有意无意对她进行放养状态,不管不问。   他以为她会在刁钻的九珑长老那里受苦,届时他再出面维护一二,必能令她感激依赖。   计划是如此,但一切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想。   她不知用何种方法将九珑长老说服,将门派中西垄那块荒废了许久的十亩灵地交由她打理。   灵土经过百年反复耕种催熟,早成了块不长草的荒地,收成稀少品质低劣,她不知打哪儿找来一些种子将它们栽种在废土,二个月便葱葱郁郁生成一茬,但不等其长成,她却一把火将其烧尽成灰。   就这样她用了一种奇特的方法竟重新培育出新的灵土,并成功在一年后种出带有五行属性的灵谷。   这种谷物的特殊性在于,它能根据每个人的灵根属性进行灵力快速补充,平时食用也会对身体大有裨益。   可想而知,这种五行灵谷一旦现实,绝对不愁销路。   收成之时,她将这种特殊五行麦谷推销给了九珑长老,两人一拍即合,自此她负责培育灵谷,而九珑长老则负责在外买卖,他们之间七三分帐。   除此之外,她还在业余空闲之时额外攒下了一笔数字惊人的门派贡献点,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将门派内所有复杂难搞、闲置落灰的任务全数都包揽下来,并做到百分之一百完成任务。   她不仅自己做任务,还将手上的资源分派给那些外门的弟子,她对适才适用的本领那也是炉火纯青,她负责统筹制定计划,谁适合接哪种任务,谁与谁搭配更合适,她都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若不是知道她的确是一名农妇,现在也熟练地干着种地的本职活,他还以为她曾是在官场上混过一趟的人。   “快收成了,到时候送些给澹雅师兄尝尝味道。”顾君师客套道。   澹雅一听便笑了:“那便谢阿一了,不过……你这灵谷只送过给我一人吗?”   顾君师见惯了他三句两言不离聊骚了,依旧用社交用语回道:“只当感谢澹雅师兄这些年的照拂。”   澹雅喜欢她的知恩图报,哪怕他是居心不良,但她也不能忘记他对她的好。   “你若真心感激我,不如……”   顾君师截道:“不吃、不要、不去。”   三不一说完,澹雅脸就僵了。   他没好气地笑道:“这一次没给你带吃的,没有东西送你,也没打算要带你去哪处玩。”   每次他来,都是这老三样,顾君师习以为常地进行拒绝。   顾君师颔首,了然道:“那便是有正事?”   三年了啊,怎么就暖不热她的心呢,这女人何其的铁石心肠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六绛浮生那么怕她跑了,还得派把仙剑来日防夜防守着她。   他温柔似清风一笑,但语气却暗哑了几分:“浮生师的闭关的时间禁阵即将解除,他要出来了。”   “是吗。”   顾君师这般冷淡的模样却令澹雅十分满意。   “你不期待见到他?”   她道:“要见自会见到。”   “那可不一定,你可知他一出关便会被掌门派去参加二十八天的新人榜,到时候只怕他根本抽不出多余时间来见你。”   新人榜?   莱山涧,幽遂秘道,阴赤阳毒……   她脑中飞速闪过一些关键词。   新人榜是每五十年修真界将举办一次元婴以下新晋弟子的比试,只要赢得新人榜前十的弟子,将获得进入龙岛秘境的资格。   而大衍派已经有上百年没有输送过一个值得期待的弟子去参加新人榜了,但时来运转,这一次九尾一次性报上了四名弟子,分别是六绛浮生、澹雅、芳蕤与梓滢。 第三十七章 新人榜(二) 目前谁都不知道,闭关三年修炼的六绛浮生已达到何等修为。   但澹雅经过三年时间已然是金丹大圆满,恰好卡在新人榜元婴以下修为的最高上限,他也是魏郦最倚以重任夺魁的选手。   而芳蕤闭关三年终于突破了筑基成功结丹,梓滢才到筑基中期,但她是三年前刚入门,仅仅三年从练气到筑基中期,也算得上惊艳的资质了,或侥幸没碰上强硬的对手一路晋升,也可一道去混个上榜名额。   突地,西垄北面巍峨的云峰上,霎时峭壁生辉,一声激奋高亢的剑鸣响彻于耳,刹时招来天地之间无数剑意汇聚,远山灵气浓郁之下渐现一道七色虹桥,晴空一排仙鹤踏桥衔云飞入碧宵,形成一幕奇特祥瑞之兆。   顾君师察觉到动静之后,回首一顾,见东方紫气氤氲,便笃定道:“他出关了。”   澹雅也有所感应,他嗯了一声,便颀然法邀请道:“不如……我们一道去迎接出关的浮生师弟吧,若是见到你在,想必他定然会十分开心的。”   嘴上一副全然为六绛浮生着想的口吻,实则澹雅心底是何想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不由分说地带上顾君师一道御空飞上了无眉山。   在还没有到达六绛浮生闭关的洞府时,便见削平的闭关崖壁外已有不少人御空而围。   领首者乃无眉山主志阳道人,其后分别是他的几位亲传弟子,远处近处也都来了些其它山峰的门人,正攒头围观驻足。   而澹雅以一金钟鼎载托着顾君师则悬于高处,离闭关的洞府几十丈之距,不远亦不近,恰好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洞府之前时间禁阵失了效力,那两扇紧锁的石门磨地退入石凹槽内,发出一阵吵耳嘈声,洞门大敞开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身影在众人期待瞩目下缓缓步出。   一道风吹过他的发丝,仙剑比风更快地靠近他,围绕在他周身如同久别重逢一般亲昵欢喜打圈,剑尾拖曳着灵濛的柔光将他周身虚化漫射,在这一片白色柔和的光线之中,他终抬起了头。   那一刻,众人只觉自己的眼球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长大了。   三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成长期的少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长高了不少,身形俊挺修长。   他曾经柔和得没有丝毫棱角的雌雄莫辨的面容,如今其轮廓变得成熟而流畅,额心那一道红痕,令他常年不见日光的肌肤如同白瓷般无暇薄透。   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迎风轻颤,乌灵的眸子似水晶澄澈,那一张秾丽清美的容颜氤氲在一片银光雪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不真实感受。   如梦如幻,一触即醒,一碰即破。   一众好奇过来的弟子们一时都看呆了。   志阳道人到底比这些小年轻要历的事多,很快就从皮相上清醒过来,他今日为迎接徒弟特地将头顶那一戳稀疏头发整整齐齐冠于脑顶,换了一身崭新的青云道袍,特地这一身隆重,便足以证明他对六绛浮生是寄于何等厚望。   他眯起那一双不大的眼睛,仔细探寻六绛浮生身上的气息,很快他就确定出他目前的修为。   一道不敢相信的声音脱口而出:“金丹中期!?”   志阳道人门下的大弟子狄云义前不久从外历练归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天灵根的小师弟,样貌昳丽而俊美,难得一双干净剔透的眸子不染尘世杂质,这样心思纯正之人修行往往心无旁骛,成长的速度自远超常人。   “三年时间,他不仅将周身的灵力修炼得饱满圆润,还将修为提高了一大截,这位小师弟果然如师傅所言,值得期待。”赞叹颀赏的语气。   “是吧是吧。”志阳道人双眼发光,得意得简直快将尾巴都翘起了。   常婀也拱手一揖笑道:“恭喜师父觅得这般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天才弟子,你以后就乐着享受别人对你的大力吹捧吧。”   这话一下说到志阳道人的心坎里去了,他此刻完全就笑得合不拢嘴。   要说在场的人皆是耳聪目明的修士,自然没有错漏志阳道人那一声“金丹中期”,众人皆陷入一片震撼之中。   “天啊!浮生师叔已是金丹修士了?!”   同样是三年,同样是从练气初期成长,众人不由得拿他跟捻花山的小师妹梓滢相比,之前人人吹捧的对象,如今一相对比之下,却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一个才初初筑基,另一个却直接比她多一个大境界了。   果然天灵根的人修炼起来的速度才是逆天啊。   那头芳蕤已出关数日了,只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捻花山跟山主报备,也没有离开闭关的洞府,反而静守在洞府内一直等着六绛浮生闭关结束。   有志阳道人等师门在,她顾忌着身份自不能站在最前迎接,三年后再次看到六绛浮生那一刻,她依旧没有遗忘掉对他曾经的心动,甚至经过时间的沉澱发酵更加深厚了。   被用来作为参考对比物的梓滢也随着其它弟子过来了,她一直听说门派内有一个师兄是天灵根,她跟其它人一样曾好奇幻想过他会是怎样一个人。   方才亲眼所见,她才明白书中所述何为天人之姿。   他便是。   她失神怔愣了一下,便掐痛手心,迅速将眼底的异彩神色掩去,仅用一副单纯又向往的神情看着他。   这样的男子何其珍贵稀有,她敢打赌这些女弟子中有一大半都动了凡心,可她梓滢偏要做那个不一样的。   这世上的男子都一样,见得多便不觉稀罕,他们只会追求跟感兴趣那些与众不同的。   高处的澹雅就像一个执棋之人,将众人的神色与变化一一尽收眼底,获趣之余又玩弄股掌:“阿一,你看到了没有,浮生师弟如今是众星拱月,他身边可没有你的位置了。”   他靠近她的耳畔,轻声叹语。   顾君师对此话充耳不闻,她静深的漆黑眸子看着六绛浮生。   本以为对他已经稀松平常了。   但三年不见,眼见曾经酸甜青涩的果子,如今已成熟成一枚鲜美皮薄的果实,她倒是来了兴致想咬上一口尝尝是否会比以前更加甜美多汁。   仙剑本围绕着六绛浮生打转,但它不知感应到什么,忽然原地爆走,丈起的疾光倏然抛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剑光带着怒意遽然出现,只见一剑悬于空中,它鸣出一阵龙虎之声,继尔径飞上天,这次不再重拿轻放,而是直接冷芒爆发,削掉澹雅胸前的一束头发。   是警告,也是示威。   澹雅仰直起身,拉开了与顾君师之前刻意营造出的亲密无间距离,他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得逞的诡异弧度。 第三十八章 新人榜(三) 底下,众人察觉到仙剑爆动的灵力,冽风掀起他们的发梢与衣袂。   他们讶然望去,却见在碧蓝上空,霜白萦绕的仙剑与澹雅师兄如同敌对双方,人、剑对峙,弩张剑拔。   “咦,澹雅师叔也来了?”   “浮生师叔的仙剑怎么了,为何对澹雅师叔施放剑气?”   “喂喂,你们看到澹雅师叔身后之人没有?”   “那个人是谁?不像咱们门派的弟子……”   “那是个凡人,你三年前不在门派自是没见过她,她就是咱们浮生师叔的那个妻子……”   一开始他们的注意力的确集中在澹雅与仙剑对上的事,直到有人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个布裙荆钗的沉默寡淡女子时,便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自三年前六绛浮生闭关之后,顾君师便深居简出,因此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对她之事也所知甚少。   眼下不少人一听人说此女乃浮生师叔的妻子,但却与澹雅师兄共乘于灵器之上到来,心底霎时都浮起几分古怪的猜疑,不明原由。   这其中九吞山的弟子却是缄默不语,眼神还闪烁着心虚与尴尬。   他们跟澹雅师叔在一个山头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也听过不少风言风语,甚至还有弟子亲眼撞见一些不好说的画面,只是碍于澹雅师叔的威信手段不敢得罪,讳莫如深。   毕竟……撬人墙角这事搁哪里都不算一件光彩的事,尤其这人还是他师弟的妻子,他们担心如果他们一时嘴瓢了乱说出去,不但会承受其它几山人的歧视与排挤,还会被澹雅师叔逮着他们嚼舌根灭口。   “澹雅师兄?”梓滢看到澹雅出现时眼眸微亮,但留意到旁边的女子时……她问左右:“那人是谁?”   “那个是浮生师叔的妻子。”   “妻子?”梓滢的表情一下滞住了。   浮生师兄竟然成婚了?!   这事在大衍派不算秘密,不过梓滢在门派中的同性人缘不好,她们之间的八卦话题之类都不找她谈,所以她根本无从知晓此事。   而芳蕤则咬紧殷红的下唇,微讶地瞪大眼。   顾一她怎么还在大衍派?   当初她将留影石传送给六绛浮生看了之后,没多久也跟随他的步调一并去闭关修炼了,没有继续跟进此事,她自认为了解顾一这等穷人高傲中的自卑,自不会出尔反尔,却不知她怎么去而又复返了。   志阳道人一看到顾君师出现就头痛,他生怕自己的爱徒与她有什么纠葛。   偏生浮生就是倔强,死活不肯跟她合离,他也不敢私下做些小动作撵人,如今闭关三年出来的他已今时不同往日,只盼他的心态与想法能有所变化。   在场的人一番个自的心思翻涌,也都迫不及待想看六绛浮生的反应,于是齐齐扭过头去看他。   却见他的视线自抬头望去那一刻,便忽视了周遭一切,全神贯注只盯紧澹雅身侧的……顾君师一人。   四目相对,他似想努力克制不表露得太明显,但却无法违心,嘴角细微抿起一丝弧度,莞儿一笑。   那一刻,如淡日朦胧初破晓,满眼的娇晴之色,他身上的那一股清冷与疏离好像被柔化,一下都消失不见了。   众人霎时只觉呼吸困难,心底无不都对能引他笑的人感到嫉妒羡慕。   他踏前一步:“阿一……”   当初两人一门之距,如隔迢迢,他却始终记得她那一声坚定不疑的回答。   今日她也兑现了承诺,第一时间过来迎接他出关。   这时,另一道清雅悦耳的声音直接覆盖住了他的轻唤:“阿一,你瞧这仙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连我头发都被削掉了一截,你就不打算管管它了?”   这听起来是抱怨不平,但更多的却是一种亲近之人才有的熟捻语气。   六绛浮生动作一僵,徒然看向澹雅,眼神穿过晨间的薄霭云雾,如刀锋一般刮面而去。   他怎么会喊顾君师“阿一”?!   别说六绛浮生,其它弟子听了都心头不对劲,惊疑不定地打量起澹雅师叔与他一块儿的……凡人。   顾君师颦眉,她见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边,如今这场合下她只怕与小娇也说不上什么话,再加上澹雅在一旁意味不明做的事情,她道:“走吧。”   澹雅想不到她竟如此果断,他这场戏才刚开幕便被她喊停了。   但也无妨,来日方长,先当众做实绯闻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那好,阿一不想惹人瞩目,我们便先走一步就是。”   澹雅回过头,对着六绛浮生的方向温雅一笑,那其中隐藏的挑衅与不怀好意或许也只有六绛浮生一人能够品味得出来。   被人抢走最在意的东西是否会感到难受?   有多难受?   再难受,也请受着吧。   “浮生师弟,师兄在这恭喜你出关。只是看管好你的仙剑,下次若再这般无辜乱伤人,便也有你的责任了。”他似好意劝诫一番,态度温和噙笑,说完便带着顾君师一并转身,掐起法诀,御器而去。   “阿一——”   六绛浮生面沉似水,他迅速召回仙剑,衣袂浮风,显然打算径直追上去。   但却被志阳道人一把拦下:“好了,浮生,这件事过后再说,眼下掌门还在长生殿等你,你必须先跟我去一趟殿中。”   “稍后……”   “你是不是傻啊,你敢让掌门等,你是闭关闭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吧!”志阳道人当即怒叱一声,惊得众人一震。   六绛浮生眼角氲出一抹淡红,抿唇平直,不发一言。   无奈之下,六绛浮生压住心底的烦躁随着志阳道人面见掌门,但脑海之中却忍不住地去想。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亲近?   难道他的苦情剧情终于要来了,而澹雅就是那个注定会陷害他、污蔑他、害他跟顾一产生极大的误会的男小三?   ——   六绛浮生出关一事遵循门礼,必先禀明掌门,于是志阳道人带着他前往“长生殿”听取训诫。   只见魏郦一身浮夸的红衣用黑丝线勾勒着百鸟朝凤的图案,领襟间修长的玉颈,一片凝脂白玉,三千青丝随意的用玉冠束起。他倚坐在殿中主位之上,一双妖媚狐眼扫过前来觐见的六绛浮生,显得慵懒优美而随意。   “不错,已是金丹中期,还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想必前往新人榜这一趟经历,你必将会收获不浅。” 第三十九章 虚空门弟子 新人榜?   在来的路上志阳道人担心六绛浮生满脑子都是抓奸冲动、不思正途,便拉扯着他聊东聊西转移主意力。   自然也提过“新人榜”这事,六绛浮生将与其它三位弟子一道代表大衍门派,前往二十八天的虚空门参加“新人榜”的比试。   “新人榜”算是整个修真界都瞩目观望的一场盛事,下层的修士为能够登入二十八天而心旌神摇,要知道过往但凡只要在“新人榜”上有排名的,无一不是后来成为整个修真界响当当的人物。   换而言之,“新人榜”也当于一个修真界未来几十年变化的风向标。   是以每派每门都会紧盯着“新人榜”上位的变化,通过新生一代的成长衡量着哪方修真势力有潜力股子,这也将意味着将来站队的风向。   别以为修真界就不讲求人间那一套拉帮结派,人修本质上还是人,人既然需要群居生活,就自然而然会产生高低远近的竞争想法,   六绛浮生拱手下揖:“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这时志阳道人问道:“掌门,殿门可是虚空门派弟子前来了?”   方才进殿时,他看到了在辰棣长老在廊间与几人谈话,他特意留意了一下对方的穿衣打扮,方与六绛浮生入内。   “可不就是嘛。”魏郦笑了一声。   志阳道人喜上眉梢:“咱们大衍派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忽然,他想起什么,笑意一收严肃道:“掌门,你可有将浮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魏郦瞥了他一眼:“我瞧着有这么傻吗?我只提了他的天灵根资质,其它别的什么都没说,光凭这一条,它虚空门就得惊掉下巴,我又何需再多言平白惹来事非?”   “那就好!哈哈哈……”志阳道人搓搓手掌,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浮生徒儿在“新人榜”是大放异彩了。   而身为被讨论的当事人六绛浮生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魏郦余光不离六绛浮生,三年前他便长得好,三年后整个人的五官长开之后,更是得天独厚,比之他们以美色闻名的天狐一族都丝毫不逊色。   难怪能勾得那臭女人这些年来都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浮生,你出关后可见过你妻子了?”   这一问,突兀得紧,一下令六绛浮生与志阳道人都一并愣住了。   “方才出关,匆忙仓促间见过一面。”六绛浮生诚实道。   而志阳道人则不明白掌门问此话是何意。   魏郦漫不经心掸了掸削葱指尖:“今明两日你便多与她相处相处,后日安排好行程则要启程去二十八天,只怕你们这一分别又不知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六绛浮生闻言,面容瞿亮:“谢掌门成全。”   “不……不是,掌门——”志阳道人急道,却被魏郦嫌弃地打断:“你个糟老头不懂情趣,难道还得让你的徒弟与你一道禁欲吃素到老?小年轻的事你少管。”   志阳道人一噎,气鼓鼓地瞪眼睛吹胡子。   胡闹!   掌门难道真打算让他们大衍派未来的希望与跟一个注定只能活数十载的凡人有牵扯?   世人常言,情深不寿,即便浮生最后能够扛住丧偶之病,也难保不会因此落下心魔或其它隐疾,是以那个凡人的存在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魏郦随心所欲惯了,他向来不插手别人的运道是非,自己选择的因果自也有他自己来承担。   他心底只是在想,那个臭女人这段时间甚少去禁地修炼了,他也找不着人,也不知道她这是野哪去了,倘若给她知道六绛浮生闭关出来,说不准她就会去找他。   他先将人给打发到他凡人妻那儿,她再想见他也得避忌一二,到时候他再催促着六绛浮生赶紧离开大衍去二十八天参加新人榜,让她彻底寻个空,断了那妄想,吃尽单恋无果的苦头。   “掌门,现下可有空暇见客?”   辰棣长老再次在外恭敬地询问一声。   长生殿一般是见客或者议会的地方,之前是他们先到的,可进去的却是志阳道人跟六绛浮生,这是因为魏郦为报一口恶气故意给虚空门一个下马威。   大衍派也算是被人嘲笑上百年了,因为他们的弟子每一次都连前百名都排不上,直接被人列为修真界的下三等,三千名门派都排不上去号,过往每每到参加新人榜的时期,虚空门都是随意发来一封云函飞来,只有今年是派门下弟子亲自下来以示郑重。   风水轮流转,他们九尾最记仇了,这下这就该轮到他拿乔了。   谁叫他们大衍派五十年内一下得了一个地灵根,又来一个天灵根,还有二个灵根属性单一的弟子,这是许多门派求都求不来的事。   “进来吧。”   长生殿内一道松懒随性的声音传出。   辰棣长老得令暗松一口气,便带着虚空门几位弟子一道入殿。   这掌门的任性程度是日复一日严重了,连这种事也好耍脾性,万一得罪了虚空门,他们这种小门小派的,人家只需派一个分神大能来就能够全数覆灭。   他先是向掌门行了一礼,然后介绍道:“掌门,这几位便是负责这次新人榜送帖邀请的虚空弟子。”   来者共有七人,两人在前,五人在后。   前面两人没有穿同门制式的弟子服,一人绿蟒长袍盘金带,一人光亮华绸青衣,而那五人则是一致利拓的扣盘长衫,腰配长剑。   “虚空门二弟子陈道山见过大衍派掌门。”   领首开腔的弟子身材高大,五官如石雕般立体硬朗,眼神如有电光。   陈道山。   虚空门掌教二弟子,成名技为“虎豹星斧”,实力强劲,元婴中期已滞三十年,曾是“新人榜”排行第十四位。   其余几名虚空门弟子也一一报上名来,但只是走个过场,不会有人在意这些随行的新弟子。   倒是陈道山旁边那一个新弟子有些意思。   筑基圆满的修为,但骨龄却只有十九,看来也是一个质资不凡的弟子,他没有报师门来路,却不知是虚空门何人的亲传弟子。   陈道山将四份印着虚空标志的名帖奉上,道:“此行乃受师门之令,于大衍派送上四份新人榜的邀请名帖,期望贵派的弟子能准时参加。”   长老在旁上前接过,又转递给了掌门。   魏郦神色淡淡地扫了一眼。   “这还是我大衍派第一次收到虚空真人送的名帖呢。”   陈道山听了这话也不尴尬,他板正着脸,只道:“大衍派如今前途无量,门人不凡,又得一绝世天才揽收门下,真人得知亦是让道山亲口向大衍派掌门道一声贺喜。如今名帖已送到,我等便先生告辞了。”   他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地交办完师门任务,只在离开时,余光扫过殿中红柱下所站的两人,一无眉枯瘦老头,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宽松道袍,此人应当就是志阳道人,而他旁边那人……   陈道山瞳孔缩了一下,慢慢调整好凌乱的呼吸,不再迟疑,领众离开。   待虚空门的人走后,魏郦拿着名帖才笑了,狐狸眼眯成一条缝,红唇勾起。   “终于可以有机会进入秘境了。”   ------题外话------   静可能要改书名,唔,怎么说呢,它读起来有点像隔壁男频会取的书名,你们觉得呢?是不是曾经被书名劝退过== 第四十章 妖狐之战(一) 陈道山等人离开了长生殿,走过黑巍索道之时,山风穿过铁绞链时常会晃撞起“咣当咣当”声,却于陈道山足下纹丝不动,恍如履平地。   “看到了?”陈道山声沉稳步在前。   他一臂之距离的青衣男子颔首,风吹那隐约透着蛛丝纹路的绸缎衣摆飞动,他一拂掌,竟将风势压制,衣摆轻渺垂顺而下。   “天灵根,已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或许……还不止,他身上还有一道古怪的守护烙印,具体铭刻了什么样的阵法不知,但却很深刻,也很霸道,甚至是……”青衣男子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后,重重吐出:“骇人。”   他没有忘记他对着那个天灵根开启“洞察之目”时,那道守护烙印所发出的危险警告,仿佛他敢再越雷池半步,便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陈道山认为大衍派对天灵根保护周全无可厚非,只是他却用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形容词。   “古怪?”   守护烙印,一般是一个人为保护另一个人所铭刻下的独属徽印,它一般有着保护、反击与隐藏等作用,与一般法器功能相同,但不同的是它的伤害承受方却是施法之人。   “它附着的气息前所未闻,非善非恶,令人无从探寻其根源之本。”   “不是灵力?”   “不是,当然……也不是妖力或元力。”   陈道山沉吟片刻,道:“威力如何?”   “不知,但至少分神以下的人都伤不了他的根本。”   陈道山一听这话,神色阴郁了下来。   “他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这么好啊……”   “师兄,你在说什么?”   陈道山径直朝前走,并没有回话。   在这时,后面的弟子不经意看到一个方向,一开始他反应不大,只是跟队的动作稍慢了一些,最后他神色似惊异了一下,但又不确定,压眉沉思。   最后听到前面有人在喊:“初浩,愣在那做什么呢,赶紧跟上。”   “哦哦,来了。”   不可能吧。   顾初浩想,怎么可能是她。   她还在凡人界,一身废柴资质,绝不可能会出现在十一天的大衍派。   而同时青衣人也若有所感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他眼力更佳,看到一阵山风吹过一片金灿麦田的地界,那浪潮起伏间似有一道飘飘忽忽的身影,墨发素衣,风清云淡。   ——   顾君师自搬进九吞山便住在灵谷地内,这里搭建了一间双开间茅屋,处于黄草披绿嫩的小山坡上,日升日落皆过她房顶,麦星与月云,春生夏茂,秋零冬凉,便是她在此处看到的全部风景。   澹雅将她送到住处时,并没有急着离开,而顾君师也不打算请他入内一坐。   他们相处三年,这三年来澹雅无所不用其极,他将所能够打动女子的温情手段都在顾君师身上尝试了一遍,但很可惜,没有一样奏效了。   甚至,他都觉得她时常静默无语看他时,就跟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那里表演似的。   澹雅对她有了不甘心,本以为不过是一介凡人,头发长见识短,他在一番风花雪月抚弄之下,不必花多大功夫就能够将人从六绛浮生那抢过来,但现实却狠狠地煽了他一巴掌。   他问她:“三年了,重新见到浮生师弟,是否感慨良多?”   顾君师扫了他身后那一团愈发浓郁的黑色阴影:“不如你此时的心情复杂。”   澹雅颦了下眉,又舒展开来,温声笑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人的虚伪只怕是刻进骨子里了吧。   这种扭曲性子的人怎么看都是龙傲天主角成长道路上,专程过来送经验的反派人物吧?   “他即将要追赶上你了,仅用了三年时间。”   “那又如何?”   “我只是觉得,同样都是被人所追逐的天才,以往他没出现的时候,你万众瞩目是门派中唯一的希望,但自他出现后,以更为优越的资质掠夺了你的荣耀与光芒,你心情多少会受其影响吧。”   她的话就像一柄雪亮的利剑一下插入他的心坎之中。   这一刻,澹雅面上的伪装似乎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的确。   他不大度,也不善良,甚至他自私自利到容不下一个比他更优秀、未来比他成就更高的同门师弟。   可那又如何?   他不觉得这样想有错。   澹雅道:“我自知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我也相信,能笑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终赢家,至于过程……不重要。”   这话,顾君师也表示认同。   只是,小娇夫是她要护着的。   他想赢,只怕难了。   ——   当夜,顾君师去了趟禁地,三年间她陆陆续续已将禁地内多数的亡魂送去冥界转生,而黄泉之门因汲食了足够的死气滋养而与过往大不相同。   她刚一现身,便被守候多时的魏郦抓住。   九尾如蓬松柔软的地毯缠绕过来,他墨发飘逸,衣着松散,露出欲露不露的香肩,眦着尖牙便朝她扑过来。   只是顾君师向来手狠手辣,直接一脚踹过去。   魏郦一翻转,华丽衣袍舞动翩翩,奢靡似朵夜昙幽幽绽放,然后落站在原处冷觑着她。   “你为什么上个月没有来?”   顾君师对他这种近似质问的语气感到莫名。   “你已经不再需要彼岸叶了,我来与不来,又有何干?”   没想到她精算得如此准确,他的确已经可以控制住体内的反噬。   “你到底是谁?”   “是谁都与你无关。”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魏郦,他向来心高气傲,之前一直受她所辖制,收敛脾气与戾气,既然她如此不识好歹,那他又何必与她客气。   “你说得没错,我既然已经不需要你了……”   他躬身而射,尖利的狐爪闪着红异妖光,几近撕裂空气的强度。   “那你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而顾君师蹬腿一避,他的一条粗壮的尾巴颤着风挥鞭过来——她瞬闪残影不断,在尾中快速穿梭变幻,魏郦立即再加入三条追赶上去。   在一片雪白的扭动之中,她漆黑以眸微凝,气音微含威严:“妖畜,你太狂妄了。”   空气轰然一下重压,十数丈地面轰地一声下陷了数公分,她瞬闪至半空,周边的空气一下飞速涌动咆哮,浮于暗夜内的黑气旋入她周身,那涌动的气流将她的衣袂卷打得“啪啪”作响,若隐若现露出半张脸与一截优美的下巴弧度。   她薄唇浅弧微弯,似轻淡,又似寻常。   又是妖畜,她凭什么一不高兴就骂他!   “有本事,你就打败我啊。”魏郦嗤笑了一下,妖媚的红猩兽瞳竖直成针,他红袍后九条尾巴一下全数挥出,这表明他已不打算再跟她小打小闹了。 第四十一章 妖狐之战(二) 三年前,或许顾君师对他还需避退一二,但三年之后,即便她没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也绝计不会让他占到太大便宜。   “别忘了,在这禁地内,你的实力注定要为我逊色三分。”   方才还有月明星稀的天空彻底变得一片漆黑,群山黑魍魍,大地阴沉沉,仿佛这方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轻微呼吸。   哦,不,是一人与一妖兽。   “是吗?”   魏郦弯起手背,舔了一下锐利的指尖,妖媚狭长的眼勾魂动魄,一圈白绒毛的狐耳探出发间,一头如瀑绸顺的黑发披散于背间,这副半人半兽身的模样,若有特殊癖好之人瞧见,定会热血澎湃。   “你一个区区元婴,岂敢在出窍的我面前大言不惭?”   属于他出窍期的强力威压正式散发出来,顾君师的元婴领域一瞬被他暴力撕破,星月再现,风冷刺骨。   “有何不敢。”   顾君师漆黑的眼角飘逸出一缕蓝焰之炎,手袖一抖,丝丝缕缕的死气从四面八方汇聚,化成一朵硕大的黑花滟冶,地壳凸起、泥土翻涌内爬起了一具一具摇晃森白尸骨。   她纤白指尖如弹弦一般游戈于空气之中,它们分裂重组成了一具数丈高的骨头架子,细长的黑影骤急朝魏郦攻去。   魏郦发带飘逸,手曲成爪挥去,两两相撞,骨头咔咔裂扯碎落,但骨头架子却是不怕痛的,它没有丝毫迟滞高高跳起,弓躯整个瘦长骨架朝他砸去。   上空的阴影即将落地之时,魏郦从眉心划出一道瞿亮光芒。   优长的手指一扯,然后从窍穴之中拔出一柄尺长物体,灵活的五指流转摆弄。   “刷”地一下展开,一把蝶恋花的黑骨扇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折扇半覆面,一段风流眉目活色生香:“这些个丑东西,着实太碍眼了,你呢?是不是跟这些东西长得一般模样?”   顾君师随手召来一座浮空搭建的骨座,翘腿斜坐支颐:“你今夜若能揭下我的头帽,便可一窥究竟。”她压低下嗓音:“只要你有这个本领。”   魏郦一听,仰颈长笑。   “哈哈哈,世人皆说,人修的天灵根乃天纵奇才,只怕是他们没有看见你,同样的三年,天灵根也不过才金丹中期,你却已从金丹修至元婴,这样的速度谁敢相信?”   同样提升一个大境界,但筑基到金丹,只是一个量跟时间的堆积,只要质资不是太差的,数百年内总归能够突破,但金丹到元婴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尚可靠着毅力跟外物来弥补天份,但后者的突破则需要更玄奥的机遇了。   甚至许多有天赋的人都熬到寿元终结难以破丹结成元婴。   三年啊,这个数字简直可以逼死那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结出元婴的修士。   “你是个什么邪门歪道我不知,但你恐怕还太低估差一个大境界意味着什么了。”   他将扇柄方向朝外,扇面朝内,一个手诀,施术催动着骨扇的技能,它扇面滢彩出五光十色,活灵活现的蝴蝶浮跃出画图之中,它们一下飘出紧缠住了骨架,钻入它身体内的缝隙……   “御!”   “缚!”   “令!”   “嘭”地一下高大的骨头架就跟被抽吸光了脊髓,四肢不稳,扭七折八散断了一地。   这时,九尾一个纵步,浮金红莲衣袂尚还在空中飘起,看似远,但一瞬便已近至顾君师的面目,黑色的瀑发悬垂于半空,又千丝万缕地依顺覆下在他身上。   两人顷刻间“四目相对”,或许是对上了吧……但,他仍旧看不清她的脸。   三年前她是金丹时如此,如今她是元婴亦一样。   哪怕已经这么近的距离。   “我……抓到你了。”他浓密的翘睫半阖,视线留恋在她寡清的唇瓣上,轻呵一笑。   说着,那一只摧骨破石的爪子拂动着风气化成寒雾,朝着她脆弱的颈间抓来。   哐啷——   眼前如栩如真的存在,却变成玻璃映射的虚假场景一样在他掌中碎裂开来。   “幻境……”   他喉结一滚动,迅速转过头,发丝划出一道平展的弧度,下一秒,一道银寒之光划过,丝丝缕缕的断絮飞过他的眼间。   瞳孔一窒。   他慢了半拍,愕然怔愣地摸向自己颈间……   空的。   “……”   他受不了这打击。   也受不了这委屈。   漂亮的狐眸一下就红了。   “你、你又切了我的头发……”   他颤声悲切,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一颗一颗饱满晶莹,像断了线的珍珠。   顾君师看得挺稀奇的,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哦,不,是一只妖兽这么能哭的?   “我、要、杀、了、你——”   他终于暴走了,修长的身躯一下转化成了兽身,银白狐身楼丈高,明显被气得连理智都不要了,非要找她报仇雪恨!   恢复原身的九尾实力强劲,完全就是窍修士的真实水平,它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最有力的武器。   顾君师这一次也是直面对上,她揉身而上的刹那间,左右于虚空中一抓,飓风骤转之间一柄长柱形的物体出现在她手里,它约三、四尺,通体黢黑有棱有角,握在手里如杖如棒。   结界之内,一番打斗,天动地摇,夷为平地。   顾君师许久没有这样施尽全力的战斗了,当了几年的凡人,倒是有些怀念以前那种酣畅淋漓的对战。   她的身上不可避免受了伤。   元婴对出窍的确还是有些勉强,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元婴,她的神识被局限于元婴的躯壳内,但战斗与见识却不是。   算起来,她存活在世的时间并不比九尾短,但他是狐族宠着长大,而她……从来都是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撕杀着成长。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修真世界。   所以两者之间的打斗方式,有着极大的差别。   他凭着修为与妖族的猎杀本能在行动,而她却是千锤百炼之下反复试验过的招式。   简练而干净,具有事先洞悉的敏锐。   所以她倘若要避,他就很难抓到她的全部动作。   所以伤是受了,但不致命,只是波及。   很快魏郦也看出端倪,但它也不是吃素的,它用眦红的兽牙与尖锐的利爪捕捉不到她,身后竖起飞舞的九条尾巴疾驰扫过去,如同九条虹白长枪,击中哪里就是气息狂爆、飞沙走石。   ------题外话------   早上这章要修一下,所以九点左右才更,今天有二更,如果赶得及就中午12左右,赶不及就下午六点,一般静有二更就这两时候哈 第四十二章 妖狐之战(三) 黑道如残影飞速轻点炸起的石头,步步登高,底下静谧的青丘美狐,一旦露出其狰狞凶兽的面目,其咧于半张面颊的尖齿咬合力度,可碎金嚼石如豆腐。   这一秒冲上的撕咬时速被拉得很慢,但下一秒,又转瞬即逝,黑影从狐口脱身,却被两条狐尾缠住了下半身。   嘭——   一人一兽狠撞扑在地面,灰土飞扬四起,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九尾虽还没有成年,但狐身之时身长愈十几丈,九条银辉狐狸尾巴支楞起来,红色妖力游浮如同赤焰,如扇如屏荫翳了全部光线,它四肢之下是被缠得只露出上半身的顾君师。   狐眸偏头轻眯了兽瞳,瞳孔内清晰地倒映一个身影,凶杀之意迸射,张开一张红猩兽口就打算要咬破她的颈间。   “看过九个月亮吗?”   九尾一怔。   它腹下的顾君师阗静无波的眸子与它对视,语气莫测道:“要看看吗?”   它阴鸷地盯着她,呼出的滚烫血腥煞气如有火星灰榍飘洒四周。   她握着的那根朴实无华的“黑棒”脱手,受某种引力滴溜溜地飞上天空,然后表面皲裂粉碎开来,粉榍经风散,“刷”地一下张开,一柄无华自流光的黑色大伞在雾云与明月之间支开。   黑伞面上绘着红梅与古蚰盘旋,转动时流畅四溢的光诡异而绮丽,它吸渡着月光缓缓旋转,任由那阴气洪流片片“红梅”的从空中飘落。   这是顾君师的魂器,非灵非宝,可随主之意而变幻。   名曰——无相。   九尾蓦地抬头,只见片片红花飞舞的漆黑天空之中,果真高悬着九个“月亮”,不,那多出来的并不真正的真正的月亮,而是……   嗷吼——   它忽地惨嚎一声,体内被压制的反噬血脉瞬间不受控地激烈翻涌了起来,这是阴月,来自于另一界的阴灵汇聚幻化成的极寒之物,他只听闻传说中只有人皇能够引渡阴灵至阳间,这种手段她岂能施展?   这一刻,九尾消失了近三年的反噬痛苦再度席卷而来,甚至比任何时刻都要猛烈,以前每月一次它好歹有了一些抗性,但现在却是在毫无预警之下被拆骨剥皮,蜷缩成团倒下满地打滚。   他每至月圆血脉反噬,其究竟原因是因为那一天是月半极阴之日,他因服食了天狐族的秘宝,此物至阳至刚,直接催发它筋脉逆施抽骨伐肉,令身体较神魂提前一步进入成年期。   但从此他就落下了一个后遗症,那便是每月至阴之日,便得受这血脉反噬之痛,直至他真正迎来成年之期。   一个月中已将要了它半条命,这一下来了九个“月亮”——   “我既能免你痛苦,自然也能令你……”顾君师看着它睁着浑浊腥冷的兽瞳,此刻它嘴角流着涎液,呼吸急喘粗重,喉间咕噜吐息,九条长长的尾巴拖曳在地。   眼底的嫌弃冰冷一闪而逝:“在我掌控之中!”   一拂袖背手,天上的黑伞化为一道幽蓝流光钻入她的体内,天空阴月渐渐散去,一片乱花之中,墨发飚扬。   这是一只素白的手,看似柔弱无骨,闪身脑后,在抓住它的狐头之时,却是狠狠一拽,朝着地面一撞。   嘭——   “方才受了你三爪,一撞。”   她抬起脚:“还你四下,算公平吧。”   一脚——   嘭——   狐头入地一尺,四周地面呈辐射状裂开。   二脚——   嘭——   狐身入地五尺,地表碎裂开来,地面颤栗地浮起了石子。   三脚——   九尾愤怒地嘤叫一声,狐尾甩地如鞭扫来,顾君师凉凉一瞥,身上的万鬼印形成一个巨大的虚形在背,一只透明的大掌却牢牢抓住了它的尾巴。   没有迟疑,第三脚——   嘭——   地面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粉碎塌陷,九尾整个庞大的身躯已跌入深坑之中被掩埋过半。   “慢……”   而当她第四脚刚抬起时,听到一道声如蚊呐从下方闷声闷声传来。   她俯下视线。   却见九尾已却恢复了人身,大型妖兽细化为人身,他暗掐了一个清洁术,拂去了一身上的污渍灰土,他转过身摊在地上,大方光洁着雪白的身子面向顾君师,眼中有怒有怨有惊疑,眸中滢光闪闪。   “你卑鄙,仗着知晓我的弱点,便借机欺辱于我,来啊,你继续啦啊,你有本事别耍这些阴间招术试试!”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什么,恶人先告状痛斥道:“当初你趁我昏迷,也是这样拿、拿脚踩我的头?”   天上阴月虽散,毕竟顾君师召异界的阴灵现世亦是耗损不浅,但他如今全身经脉一阵灼烧的痛意,显然不适合再动手了。   现在是,他是被折腾得浑身散架,头发也被剪了,对方也是体无完肤、血迹斑斑,总归是谁也没着好。   槽。   顾君师辣眼地瞥过眼,早听说过狐妖这生物生性爱惯耍奸滑,但没想到他可以直接突破廉耻到这种程度。   显然他不想再打了,换了种不落面子的方式在跟她服软。   她冰雪如拓侧颜映着一抹幽光:“不是。”   见她竟对他的完美视若无睹,一向高傲自恋的魏郦有些心塞,不知她在否认些什么:“除了你还有谁?”   “我只踩了你的脸。”   “……”   她总有本事将他气得面目全非。   魏郦起身,一招手一套辗新的紫灡长袍覆于身,他眸闪一道狡黠与阴淬了暗毒,迅速祭出法宝——蝶恋花扇,注入妖力兜面朝她一扇。   顾君师猝不及防,飓风吹鼓起她的宽大衣袍,头上那一顶帽子缓缓后仰……他瞠大一双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瞧。   快了……   就在朝后仰的帽檐堪堪露出她秀美的下颌与一截鼻梁,却被一只手轻悠悠地又给重新压了回去。   九尾的一口大气还没有吸完就被滞在了半路。   他想到自己费尽了心思,打了一顿又被打了一顿,依旧达不成目的,便酸辛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让我看一眼又怎么了?”   顾君师一掌抚顺而下,风止衣垂,静止于无影。   “你就这么好奇我的长相?”她不解地问。   魏郦愤愤道:“三年了,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来历,甚至连长相都隐瞒着,你来路不明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是妖,我欺瞒着世人成为一派掌门,你拿捏着我最大的把柄,又何必担心我知道你的模样?”   顾君师却觉得这些都不是理由,她一针见血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要好奇我的长相?”   ------题外话------   魏郦:我要记住你的脸,以后好报复你,我要……看看你好不好看,我们天狐一族向来是看脸选择报复的方式。   顾君师:……哦。   嘿嘿,这两天好像养文的亲们终于肯来光顾静了,所以终于静快来推荐啦,从明天开始咱们二更走起!   另外,静静有时候会返头修文,若有些细节小问题对不上,亲亲不妨重头看一遍当初那一章,敬谢。 第四十三章 得偿所愿(一) 为什么?   人类的好奇有缘由,但兽的好奇……好奇就是好奇,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蒲扇般浓密睫毛眨了眨,视线躲闪开来,不经意间扫过圆润肩膀上,经徐风扬起的细碎齐肩短发。   嘶——   “我……你跟我的头发有仇啊,你剪了我两次头发,你可知道九尾的头发代表什么?”说到最后,他才压下的气恼一股劲又冲填满胸腔,两颗尖牙眦出像想咬人。   顾君师想了一下:“皮毛?妖力象征?剪了你就秃了一块。”   想到之前它化身为九尾妖狐,头顶至背脊那片好似被薅狠了,斑秃了一大块,估计就是他当人时头发少了的缘故。   听她嘴一张,说得这么轻松,魏郦鼻头刹时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   要不是现在还动不了手,他简直就想冲下去手撕咬了她。   “你知道还——”   “那又如何,你作恶时难道还会体谅苦主的辛酸?”顾君师奇道。   以他们两人的立场,顶多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完全构不上“欺负”这类善恶分明的用词。   听到这话,魏郦顿了顿,他……他的确也从来不会。   弱肉强食是他们妖族一惯的行事风格,只有人修才会有那一套假仁假义的我弱我有理、你欺辱我就是不公歹毒的思想。   不过,他也不傻,于是狐疑道:“我们是不是有仇?”   她好像对毁坏他的美貌尤其感兴趣,不是踩脚就是剪发,针对的方向十分明显。   “你猜。”   他一听差点没被怄个半死。   他猜个屁。   顾君师衣袍有些落拓地站在一处,朱血落碧,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大地上。   放眼过去皆是他们之前打斗造成的一片毁坏疮痍景象,结界不久前被发狂的九尾毁掉,但禁地内的毒障与雾气经由她三年来的修炼已消散多半,没有了死气跟亡灵的侵蚀,不久后这片地界将恢复如初。   她半侧过身,声如静谧的月色一般:“九尾,今日奉陪这一战就当是了结,你我之缘到此为止,往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魏郦好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她不再来了?   那他以后去哪找她?   他面皮僵硬,下意识追问:“你难道不需要我替你护着天灵根?”   顾君师:“需不着了,他已经能够独挡一面,再说他不久便要离开大衍派去二十八天。”   说起来因为她的参与跟他出人意料的安排,改变了原剧情中龙傲天这三年的人生轨迹,原本的他并没有闭关,一边修炼一边在这三年间与女二跟女三相处加深了感情牵绊,期间遇上了不少麻烦事情,还间接为保护女三受了一次重伤。   如今倒好,跳过三年间感情培养的情节,直接就来到了事业征途的起点。   “他要去新人榜,你难不成也要跟着他去?”魏郦古怪地问道。   她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   “或许。”   语讫,她一步登天,月盘之中,风过境,她鹤逸的身影如风中羽翅展开,纷纷扬扬消匿于天边。   听她抛下一句类似“一战泯恩仇”的话,就干净利落地想摆脱掉他,魏郦冷冷一笑,他莹玉的眸中淬满毒汗,面上的人畜无害被撕扯开来:“想要借此机会跟天灵根单独相处、日久生情?做梦。”   他绝不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她越想得到六绛浮生,他就偏要让她求而不得,他会好好安排这一切,希望她到时候看到时,还能够稳得住不再来找他。   ——   顾君师在回到九吞山前,事先处理好了伤势,还重新换了一身衣物,她刚走到居所,便看爬满蔷薇的篱笆墙外,有一人等在门边。   夜里的九吞山格外寂静,天地相接处,仅有一线淡金色的暗光,那是成片麦田地成熟期灵力饱溢所散发的微光。   她止步,一时没有动,而那人似听到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在浩瀚广阔的天幕之下,清风吹起他那单薄出尘的衣摆。   他就像一轮明月晚霞,见到她时,一度巽亮纯澈的眼眸,与那美不胜收的天海一并映入眼眸,令人流连忘返。   “阿一……”   顾君师心头微动,幽沉的漆黑双眸黯不可测,她再次迈开步伐,朝他走近。   “夫君。”   这两个字,久违了三年,由她喊出来,竟让六绛浮生全身有一种颤栗感。   转瞬又是止不住的心跳与薄红染耳。   喜欢一个人,脑子不懂,但心跳却会发一步在激情地“诉说”着想靠近。   顾君师倒没小娇夫那种久别重逢的复杂心情,她不生疏、不迟疑地拉过他的手牵起,多年未见的陌生感,好像在此时肌肤触碰的顷刻间弥散开来。   她的人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但手却如绵花一般细腻柔软,他一牵上就有些舍不得放开了。   顾君师去开门,领他进屋。   六绛浮生此刻全然没有之前出关时面对众人的淡然清冷,他见自己三年多没见的妻子,话不多说,一上来就动手牵他进屋,脑子里不经意浮现过一句话——她好会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面容阴翳,乌灵般的眸子闪过嗜血色泽,低柔下嗓音问:“阿一,除了我……还有别人经常来你的住处吗?”   顾君师正在开锁,房屋虽简陋,但她习惯了现代人的防范意识,出门必锁门。   当然穿到了修真界,她的门锁自当与时俱进了,它表面看起来只是一把普通的锁,但实则闭锁后就会自动张开一道结界防护住整座房屋。   咔哒。   门锁打开,顾君师回头:“这一房一厅,简陋狭窄,不便谈话。”   六绛浮生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所以,他……他们找你,都在门外说话?”   “除了九珑长老跟澹雅师兄,没人找我。”   九珑长老他见过一面,在拜师仪式上,印象中那似是一副严厉刻板的中年长相,身材中等,完全是一副泯灭于众的模样。   唔……九珑长老倒是不足为患,但澹雅……   “阿一,你跟澹雅师兄什么时候这般熟悉了,他来找你,你也会……这样领他进屋吗?”   这样?   是哪样?   顾君师一时没弄懂他话里加重了语气的玄妙。 第四十四章 得偿所愿(二) 冲动问完这句话之后,六绛浮生便浅抿起唇,神色压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一个怎样的答案。   他尤其记得澹雅喊了她一声“阿一”,那一刻升起的暴戾肯噬着他的心脏,可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异样,显然他们之间这种称呼不是第一次了。   顾君师引他进入房内,一边挑着她能理解的话回道:“他从没进来过。”考虑他提到自己与澹雅之间的关系并不符合实际情况,便多补充了一句:“我与他,亦不熟。”   除了知晓彼此间姓名的塑料交际之外,她并无与他有更深入的了解,何来熟悉一说?   他甚至不如九尾、鬼婴更知悉她的真实一面。   这句话无疑是一缕春风吹漾过来,一下就将六绛浮生心底的沟沟壑壑不平抚顺了。   从开阔的地方进入到闭仄的房内,那长久浸透的温暖、独属于她个人的气息好似从四面八方将他围裹了起来,他们进去之后——   哐当!   顾君师闭合上了门。   六绛浮生神经一跳,不知为何有些紧张,面颊亦如同纯白里掺杂了一片薄滟的桃红粉,他故作镇定,清绝的眸子四处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却略有些惊讶。   这从外面看起来略显寒酸的木屋四柱二梁二枋构成一间的基本框架,左右相连,一入内几近一眼到头的大小,跟大衍派内分布的华美阁楼、殿宇相比,着实半分不起眼。   但仔细一看,这发现内有乾坤,它小小一方天地被她布置得……并不简单。   有檀玉屏风、仙木衣架、蛟纱帐的架子床、还有梳妆台、首饰盒、脸盆架、贵妃椅……总之,但凡贵人奢侈的用具一律齐全,甚至室内的每一件物件都透着价值不菲的金钱味道。   见他打量得入神,顾君师在旁见到,眉宇间一松,刚想来一句“满意你所看到的吗”,却听到小娇夫嗓音有些压抑地在问。   “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这些家具远比志阳道人洞府中所布置的摆件更图案丰富、雕刻精美,她哪来的钱添置这些?   难不成……是澹雅送给她的?!   六绛浮生一想到这种可能,便体会了一把嫉妒虐心的滋味,他努力控制住自己面部狰狞扭曲,安慰自己,没关系,书中虐恋情深之人,自是需得一番黯然神伤才能修成正果。   这时候他该表现得浑然不知,毕竟受虐一方向来脑子都不太聪明……   但是——   他笑得有些苍白,终究还是吐出刻薄的酸涩之词:“浮夸之物,终究不实。”   顾君师一愣,她没想到特意为他布置的房间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   果然是富娇夫啊,一般寻常俗物的确不太瞧得上眼。   她也不觉得多失望,反而赞同了他:“你的确值得最好的。”   第一步的“宠”,自然是要随他的心意欢喜,才谓之完成,或许他不喜欢这类华而不实的布置,但无妨,她也给他准备了许多刚需之物,只待过后一一给他。   “你若不喜这些便罢,今夜先就将着,我明日便尽数换过一遍。”   “换?”六绛浮生说完正懊恼自己不够“傻”时,听到她这样说,都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这时不是该埋怨他不识大体,小题大做吗?为什么她无半分不悦,还一言不合就全然接纳?   难不成……   他恍然醒悟。   的确,身为她的夫君,换置一番的这些钱该由他负责,可他目前刚出关,囊中羞涩,但他宁愿借资也要替换掉这些别人献媚的东西:“重换置一番要花费不少,容我……”   顾君师打断他:“夫君不必担心这些,我这三年攒下的灵石足够令你衣食无忧……”   不,这样说未免太过小家子气,她自认不能做得比书中那位“仙师”的宠溺程度差才是,他对他的女主可谓是有求必应,于是她道:“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尽可满足于你。”   六绛浮生有些懵了。   “你、你去哪赚的灵石?”   顾君师将这三年间的事简单述说了一遍,但略过了门派贡献点的事,六绛浮生这才知道,他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这些东西根本跟澹雅毫无关系,因为真正财大气粗的人乃是他的霸气妻子。   是他误会了。   有些羞愧与尴尬,但心底又有不可言喻的窃喜令他烦幽,于是六绛浮生转身去水缸内打了一盆水,用术法将水加热之后,端来给她泡脚。   以前在凡界,一旦天气转凉,顾君师的脚就会彻夜冰凉,所以他每次回来不管多晚都会烧盆热水来给她烫烫脚。   知道自己妻子这三年来靠种田赚下了不菲的家底来养活他,这种时候他也该当好一位贤内助。   他撩袍蹲下来,她则坐在床边由他褪去鞋袜。   她的脚小巧精致辞,常年不见自然白晰晶莹,指尖泛粉,清水手洗时他不由得有些意志薄弱。   他勉强让自己定神,问道:“我等了你一晚,你方才去哪里了?”   顾君师牵他手时便察觉到他身上冰凉,想来是等了不少时候:“夜来无事,便随处逛逛,倒是你,你的师父肯放你来找我?”   她早就知道志阳道人一向视她为洪水猛兽,这才刚出关便由着他过来找她,倒也是她没有事先预料到的。   “是掌门发话,让我这几日过来好好陪陪你,师父他不敢置喙。”小娇夫眼睫低垂,专心于手上之事。   九尾?   顾君师眸底划过一道流光。   他有这么好的闲上管上别人夫妻和谐之事?   他不是也一向瞧不起她这个凡人吗?   案几上有一盏无油却明亮的灯燃着,烛火映曜之下,小娇夫倒完水之后滞顿了一下,默默掐了个净身诀才回来。   融融火光之下,他如阳春白雪一捧,亦似秋水为神、玉为骨所幻化之貌,他欺身靠近,青丝墨发带着一股幽香倾泻下来,他用灵力拂开了顾君师面上的遮眼法,露出底下一枚“狐”字刺眼的烙印。   太碍眼了。   “阿一,这一次去新人榜之前,我定会让掌门解开这锁魂咒的。”他的声音迷离低喃。   她的身上,只能烙下属于他六绛浮生一人的授予。   解咒?   若九尾当真替她解咒,便会知晓这“锁魂咒”早已失效。   顾君师缠挽起他一缕冰凉而顺滑的头发在指间,慵懒漫声:“现在提未免操之过急。”   “为何?”他不解。   顾君师并不想让他一心惦记着这件事情,既说不通,那便换种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吧。   她扯近了他,两人眼神相对。   就像某种信号。   一只手顺着他的臂弯抚去,他的手长大了不少,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   如此一对比,她为女子而他是男子的性别对比一下就显露出来了。   她想,成年人的身躯或许比之少年郎更为赤诚温柔吧。   “此事再说吧,你今夜应当不必走吧。”   “……嗯。”   她手丈量着他的身躯。   “夜已深,那也该安歇了。”   “嗯。”   他眼神仿佛坠入银河,额角潮湿。   ------题外话------   明天大抵是在中午更新,大家早上别等了哈 第四十五章 得偿所愿(三) 翌日   掌门有召,大衍派门下弟子全数聚众到金灵顶校场集合,通过弟子玉令传达,六绛浮生自然也收到了通知。   他正打算蹑手蹑脚地下床,想着不吵醒昨夜劳累晚睡的妻子,但在起身之际,看到她睡颜如安稳,似海棠梦染玉肌,雪为肌骨易销魂。   窗棂折射出一丝丝暖洋洋的光亮洒落床畔,她纤长的睫毛在晨曦之中呈金黄色泽,唇色偏淡,但在某些时刻才会红冶荼蘼……   他偏着头,专注入神地凝视着她,瞳孔呈蜘蛛纹的幽深旋涡,仿佛无底的黑洞,漠然无情,这是完全悖于人前的另一张黑暗面目。   一手支撑着,他伏下身……   轻轻地在她额头蜻蜓点水似地吻了一下。   当初,他噩梦醒来最不安之时,她曾这样安抚过他。   虽然他的不安、恐惧、与憎恨皆来自于她的赐予。   讽刺。   可笑。   可是,还是想拥抱她,丝丝夭棘荆刺缠身,越缚越紧,毒痛参并下,痛却又快意。   转瞬,他又将一切情绪剔除得干干净净,眸转流波,如苔阶蔷薇凝坠的初阳明净,正准备撤身离开时,不期然身下的顾君师已然醒来。   “夫君……”   他的耳边传来了慵懒带哑的清淡嗓音,使他浑身酥麻血液逆流,一下滞停没动。   晨光的笼罩之下,他那铺清清的发丝似纤云飘落,闪着金色的光,被子凌乱地盖住他的下身,露出他赤裸漂亮的上身。   顾君师定睛看了几秒,眼神彻底清醒了。   正欲动作,却闻小娇夫,哦,现在……也不小了。   娇夫呼吸有些凌乱失措,他克制着不稳的语调告诉她:“阿一,掌门召令方发来,我需得去一趟金顶校场集合。”   顾君师听闻九尾召集所有人在场,联想到近期“新人榜”开赛在即,便明白他这是有重要之事要宣之于众。   “这样啊……”   她忽然又忆起一件事情,于是她也没了心思,起身收拾着打算与娇夫一道前往金灵顶校场观摩。   虽然明白带着她去校场或许不太合适,但六绛浮生却仍旧没有拒绝她,宁可自己扛下这一切后果。   ——   辰时一刻,山巅平坦,旗帜幡影迎风飘扬,晴空万里,金灿耀阳的阳光洒落在校场之上,顿时令校场如铺金箔辉煌。   百亩地丈的敞阔的校场内,早已等站定有序的百名门派弟子,更上一层是用山壁石基开凿出花瓣形状的巧工平台,各山为一方,站着五山的山主与其亲传弟子,最顶旗台之上,则是大衍派掌门所在的位置。   志阳道人站在弧度窄翘的平台前端,高处不胜寒,再明烈的太阳也趋不散山上高处的丝缕寒雾与冽风,他不耐烦四下寻顾着下方校场上。   他那不肖徒儿浮生,都这等时候还没有来报道,他就说那个凡人是个祸害!   刚腹诽完,他便找到了他的徒儿,只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将那个凡妻也一并带来!   他的小眼睛都给瞪圆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个傻狍子,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场合吗?!   御剑刚落地后,顾君师就察觉到自她与娇夫一道出现后,便一下被不少眼神狙击着,有怒、有怨、有讶……倒是一下汇聚了人间百态。   “浮生,上来!”   上方,志阳道人气不顺地厉喝一声,如层层巨浪涛叠而至。   六绛浮生仰颈一看,便见数丈之上志阳道人正面红怒目地瞪着他。   他应了一声“是”,便一手搂在顾君师的腰间,提气御空而上。   见他竟无视自己的怒意,还将凡妻也一并带上观台,志阳道人又是一阵抽气。   他指着六绛浮生的鼻子痛斥:“你、你谁叫你将她带上来的?”   他知道站在高空看台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就算是下方校场,也不是她这种凡人能够踏足的,他没瞧见连外门弟子都不能出现在今天这种场合吗?   气煞老道也!   六绛浮生朝志阳道人恭敬一揖,淡声道:“她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她若不该在这,那我亦相同。”   “你——”   “好了,师父你消消气哈,咱们师弟是至情至性之人,这人上都上来了,再撵下去岂不被别的山头笑话。”常婀赶忙上前打圆场。   其它五位弟子也知道今天这场合若闹起来,只会被别人看笑话,也围上前对志阳道人各种劝说。   就在这时,旗台之上一道紫红的光芒抢地,大衍派的掌门临至,他一身火红镶金边的衣袍在风中翩飞,踏前一步,威震四下的气魄随之扩散开来。   大衍派的弟子拱手朝上,齐声发话了,声音洪亮:“恭迎掌门!”   魏郦半点不受风气影响,他扫视一周,便道:“五十年一届的新人榜在即,二十八天的虚空门亲自派门下得力弟子送来了邀柬名帖,这一年我大衍派共有四人得选,而这四个身负大衍派荣誉参战的乃九吞澹雅,无眉六绛浮生,捻花芳蕤与梓滢。”   他一挥袖,四道光分别将请柬名帖发出,落在了看台之上的四位风采各异的弟子的手中。   他们四人拿到名帖后分别出列,朝着上方的掌门一礼以示尊敬,再退回原位。   校场的一众门内弟子一脸羡慕又激动地仰头观看,但没有意外,而其它二山没有弟子入选“新人榜”的,则挂起虚伪的笑容在恭喜他们。   其中这么多人中要数捻花山主最得意了,若不论质量只看数量,她这次有两位弟子入选。   顾君师站得离娇夫最近,她瞥一眼他手上拿着的“新人榜的”名帖,与凡人界那种叠合的帖子并无太大不同,只是当它被翻开时,内里的字却是浮空排序,立体清晰。   “要看吗?”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名帖,想必是没有见过这种修仙手段一时好奇,六绛浮生将手上的名帖递给了她。   顾君师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这上面,但既然他有心,她便没有拂了他好意。   志阳道余光一看,又是气结。   秀恩爱,死得快!   她就像随意提起:“这上面的名字,可以抹掉或者被替换吗?”   这种事六绛浮生这个修仙菜鸟自然不知,倒是常婀听见凑近她,先是如饥似渴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然后亲切欢快回道:“可以啊,这也是虚空门的阴险之处,只要有人能打败名帖上的人,且条件符合新人榜入选条件,就可以换掉哦。”   这弟媳长得可真有气度啊。   要不是确切地知道她是个凡人,她都以为弟媳是哪来的大佬在装新手呢。 第四十六章 挑战(一) 顾君师可以甄别出她的眼神中并无恶意,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好奇与探究,就像遇上感兴趣的事情一样眼睛明璀放光。   “谢过……”   见她言语迟缓了一下,常婀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轻拍了一下额头,赶紧道:“我叫常婀,是浮生的六师姐,你也随他唤我师姐就行。”   顾君师温和有礼道:“谢过常师姐指教。”   这作派有些像浮生师叔平日的言谈举止,待人有礼却不热情上心,他们这一对倒是挺有夫妻相的。   常婀并不知六绛浮生自失忆后,人如浮萍,无根扎地始终心难安,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人,曾经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些什么,他的前半生经历一片空白,后来的一切也只凭着本能摸索前行。   而当时茫然无助他的身边只有顾君师一人,两人成亲后,变成了世间最亲密的关系,由于对她的依赖跟亲近,便下意识地开始模范起她的待人处事。   “阿一啊……”   这时六绛浮生插言,他目光悠悠直视前方,没落着于她们两人身上:“师姐唤爱妻为顾一即可。”   常婀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家师弟这是打翻了醋坛子。   她还记得昨日他闭关出来,听到澹雅师兄当众喊了顾一一声“阿一”时,那副计较阴翳的独占神态,看不出来浮生师弟看起来像无垢清澈的水,但实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是女子,唤一下也不行……”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去触他霉头了,对凑近顾君师小声道:“小一,你呢别看我年轻,实则也有三十好几了,不过,你这三年来好像一点没变……”   她的眼神巡视着顾君师的眉眼鼻梁薄唇。   顾君师不慌不忙道:“三年的岁月时光不过是从二十跨越至二十三,即使是凡人也变化不大。”   常婀一听倒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便打消了心底突出其来蹿上的疑虑。   “噤声!”这时志阳道人气鼓鼓忍无可忍地扫过一眼。   常婀对自家师父讨好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回过头来与顾君师眨了眨眼睛。   好似在说,别介意,我家师父就这臭脾气。   顾君师觉得这个叫常婀的女子粗中带细,看似大大咧咧与人交好,却自有一番城府心思,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   只是她眼神清亮正直,不藏邪恶纳垢,且看得出来对娇夫这个师弟是真心关怀,顾君师便无谓她有意交好背后的原因。   这时,六绛浮生悄然伸过手,握住了她。   顾君师面色平静,一蓝一白交叠的袖摆之下,却反手与他相握。   他修长宽厚的手掌如暖阳的温度,恰与她细腻凉玉般的手相反,彼此之间贴合过渡着对方的体温,是如此契合。   六绛浮生白皙的耳根处悄然红了红。   先动手的是他,可被反撩后受不了的也是他。   常婀余光瞧见两人私下这般恩爱缱绻的小动作,一时笑容变得有些牵强。   草。   单身狗被虐伤了。   她不由得看向九吞山那边的澹雅师兄,她喜欢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他这人看着风流多情好勾搭,但实则却固若堡垒,对她始终没有半分心思。   刚看过去,她却意外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们这边看。   那岑长深幽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浮生师弟与顾一?   难道……常婀蛾眉轻颦。   一切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澹雅他真的对浮生师弟的妻子有了异样情愫?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口有些苦闷酸涩,但很快常婀又调整好心态恢复如常,不让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外。   是真亦好是假亦罢,好像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干系,因为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另一边,芳蕤与梓滢也时不时将视线投注过来。   芳蕤一直没找着机会去质问顾君师的出尔反尔,而梓滢最近也被人缠得紧,无法创造条件去接触浮生师兄,如今见他与他的凡人妻感情笃定,盈盈秋水双眸中晦涩不已。   旗台之上的魏郦众目所仰,他声沉明晰,似天地之气,溥畅而至:“明日,你们将前往渡生观传送至二十八天,此番将会由一位长老、六名弟子与你们一道随行前往,望你们能够凯旋而归,夺得榜上最佳名次。”   四人再度行礼,气沉浩然:“谢掌门,吾等定竭尽所能。”   魏郦弯起绯红嘴角,低眸媚长的眸:“临行之前,你们尽可去宝器库内各自挑选一件趁手法宝。”   话完,衣袂浮飞,欲乘飞归去之际……   这时,一人从校场的众多弟子中走出,他身上没有穿大衍派统一的制服,而是一身利拓修身的黑衣,他高声一鼓作气道:“记名弟子鬼婴,想向新人榜名帖拥有者发起挑战!”   这一声,无疑是石破天惊,一下挽留住了魏郦,亦将校场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来了。   来了。   顾君师看到他出场时,嘴角微不可见地浮起一丝缥缈的淡笑。   魏郦漠眼顺势而下,盯注着下方那个断臂少年半晌,语气诡异地说道:“五灵根啊,不仅筑基成功,还是结了金丹?”   只是看得出来他结丹时有些急切,周身灵气固稳不足,但谁也不能否认他已是一名金丹修士。   校场内的弟子都惊奇地打量着他。   “这是谁啊?”   “对啊,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咦,他好像是三年前那个从外内弟子晋级的……他不仅没有双臂,好像还是个瞎子,没错,我记起来了,就是他!”   “问题是他是五灵根啊,掌门说他已经是金丹了,他的修炼速度怎么比梓滢师叔还要快?!”   九吞山主看到鬼婴时,有些怔然。   当初因争夺仙剑,他不惜痛下杀手,只是那一剑没能要了此人的命,他侥幸活了下来,自此九吞山主便也遗忘了他的存在,毕竟谁会在乎一个不起眼的杂灵根弟子是何遭遇。   古怪!   十分古怪啊。   魏郦相信这世上有些人会遇到一些神奇的经历,造就不凡能力,但他的修炼速度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都险些赶上天灵根的天赋资质了。   “你要挑战谁?”他问道。   鬼婴一震,抬起头,一双灰翳沉着的眼一瞬不眨,果断坚定道:“六绛浮生!”   这个名字,鬼婴咬字十分清晰,就仿佛早已在嘴里重复过千百遍。 第七十二章 恶斗冰火(三) 说起来这个“人”也算是顾君师的老熟识了。   ——人皇。   她没认出那一团乌漆麻黑后面的脸,但是却认出他那一身来自黄泉幽冥的同源气息。   除了她,这世上唯一人有这样纯暗属性的气息。   曾经的十海皇主,被所爱之人与最亲近之人联手背叛,最后惨死在了王座之上。   她是在第一世的时候遇到的他。   那时的她还没有彻底摆脱凡人惯有的思维模式,认为初到异界还得拜山头,独自“闭门造车”不如进“科班培训”。   她拜入了一个门派,掩饰了狼之本性,平日沉默寡言却如海绵一样汲收着一切有用讯息。   初次修仙,她慎重于外界,却低估了修真界危诡探测的手段,在一次历练为救同门而暴露了功法的特殊,然后回去后就被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尊打断了手脚,挖掉了一只眼睛,像一条死狗一样地被锁在阴冷潮湿的山洞内。   没有食物,没有水,每日只有觊觎她心法的人过来,不断逼问的严刑拷打。   人性之恶,她在那个所谓的师门之中体验个遍。   可她却不存在所谓的寒心,她心硬如钢铁不可屈,一切在外表现皆不过为遵循礼法教条而行。   她可以对别人狠,但对犯错的自己也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这是她轻视了这个世界所该受的惩罚,她认。   她会让这具身躯铭记住所有痛楚的感受。   但终有一日,她会将这一切加倍还予给他们的。   而人皇就是在这种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当时的他还是一副白骨骷髅的模样,不知打哪来的,他蹲在她面前,托腮问她:“残废,死了吗?”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是一具特别恶趣味的骷髅。   也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人。   她腿骨被打断,坐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一只被挖掉的眼睛结痂剩下个血窟窿,一只眼却黑幽如渊,但她面上却没有任何痛楚与怨恨之色,她淡淡回道:“还没有,或许你过一会儿再来问,就有不同的结果了。”   然后就听到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那癫狂的样子也不怕散了那一身骨头架子。   或许是复仇之后的人生太过无聊,也或许是觉得她这副惨样,还有心情跟别人讲冷笑话挺有趣,于是每个她被用刑的晚上,他都跑会过来跟她聊上两句。   每次开头都是惯例的:“残废,死了吗?”   而她每次都回还没有,让他隔段时间再来问。   她能够感受得出来,这具骷髅很强,哪怕他是一个修士人人喊打的妖邪存在,但她却从来没有任何惧怕嫌恶的神色。   他在等。   她也在等。   终于,某一天,他终于屈服于她的意志之下,不再等她主动了。   他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惨白的脸:“残废,你为什么不开口求我救你啊?”   她其实已经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可能撑不到他下一次过来询问了,但从她的眼底任何人都寻觅不到任何的畏死黯淡,她就像是能够超脱躯体而存在的强大灵魂,宁死不屈。   “求你,你就会救?”   骷髅咔哒地笑着:“当然,毕竟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   下一秒。   “求你。”   清晰、淡然的二字不见迟疑而出。   骷髅本就不严实的下颚骨险些掉落:“……还以为你有多威武不能屈呢。”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都这么熟了,既然如此,我可以不用再跟你客套了。”她面无表情地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   骷髅缄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哈哈哈地癫狂大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骨头架子终于没经得起考验,散落了好几块掉地上。   后来,在他愉悦的笑声之中,他亲手扭断了她的脖子。   却又复活了她,并将她的身体改造成可以吸引死气修炼的特异体质。   他陪着她一道灭了那个男盗女娼的门派,而她陪着他去找他的转世爱人。   或许是因为脾性相投,他们很默契地避开了一切对方的雷点,就这样在一起共渡了百余年时光。   后来……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在摩诃禅寺甘心受死之时,将他最大的秘密“黄泉之门”传给了她。   算起来,他跟她之间,算得上亦师亦友吧。   但后面的那么多世,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见他,因为一世归一世,那个“人皇”是她第一世认识的人,而不是其它几世的“人皇”,她分得清。   而这一世,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她倒是不能当他不存在了。   原来,在她遇到他之前,他便是一直被人封印在渡生道观内啊。   她遇见时他是一具骷髅,那时的他已经开始在利用龙气与“黄泉之门”的死气重塑一具新的身躯了,可如今却还是一具初始腐尸的状态。   但即使如此,可她也不一定打得赢他。   哪怕她感觉得到,他身躯有五分之四的力量被人分割开来,只余这一具残躯被人利用渡生道观的阵法镇压在这里。   当初为了复仇,他屠杀一座王城的人,并连仇人的魂魄都一并吞嚼入腹。   到底是极恶之魂造就的生物,“人皇”从混沌之中醒来之后,但由戾气主宰了身躯,他一双眼睛漆黑不透光,却带着一身冷煞之气。   六绛浮生将顾君师的分身之一小白鼠揣入襟内,感受到了冰池之上那不可忽视的危险,正欲撤离,可下一秒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在胸前,狠狠地撞击在桥梁上。   “浮生师兄!”   地面的冰凌“咔咔”凝结朝他刺来,寒雾扑面,六绛浮生落睫亦染上零碎的冰晶,雪一般剔透白净的皮肤,令他不似凡间之物。   他摧动灵力掐了个剑诀,疾风带动剑气粉碎了逼近的冰凌,他下一瞬闪至半空,衣与发飞荡撩动,却见那具棺中出来的“腐尸”身上的黑气朝他缠裹而来。   这是一种极阴冰腐的气息,它甚至能够寸寸吞噬掉四周散布的灵力,十足的霸道强悍。   顾君师知道现在的“人皇”刚苏醒,没有心性,会本能地捕捉四周的魂力补充枯竭的身躯,无论是恶魂还是生魂,来者不拒。   她自不会眼睁睁地由他吞了小娇夫的魂。   人皇这类庞然大物对于才第一次走出门派的小娇夫而言,明显就超纲了。   原剧情之中小娇夫要对付的只有冰火双头蛟,人皇还一直好生生地待在冰棺内封印着,所以又是什么原因令他在这个时候被提前唤醒的呢?   ------题外话------   今天上架啦,静会爆更五章的「^o^」,你们如果订阅后有票票就尽情地投吧,不投w(?Д?)w ……也要留个言吧,总得留下点什么来证明咱们这情比金坚的感情吧(ノへ~、) 第四十七章 挑战(二) 六绛浮生虽非鬼婴的仇人,可是他却是在鬼婴绝望的心上狠狠划上一刀之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的执念中已有了六绛浮生的一席之地。   世道不公,六绛浮生便是那九天之上的明月,而他生来就是地底任人践踏的污泥,他想向这偏心的老天爷发出愤怒的呐喊——   他发誓,定要彻底击败他!否则他心中的那个结只会越缠越紧。   在鬼婴报出他要挑战谁时,魏郦有趣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百亩校场内一片噤声,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要挑战……天灵根的浮生师叔?   这可真是心比天高、志比海阔啊。   其实凭他目前的修为,最好的选择便是捻花山的女弟子梓滢,可他偏要越阶去挑战浮生师叔,这是自大过头还是看轻了浮生师叔?   志阳道人心底也讶异这个五灵根的弟子成长神速,且他还是一个记名弟子,这表示他还没有拜任何人为师受其指导。   野蛮生长还能顺利修炼至金丹,从各方面来看,他的心性与实力都绝不容小觑。   这时魏郦慢悠悠问他:“无眉山主,你意下如何?”   在这种场合下,有弟子公然发起新人榜名帖挑战,若躲避不应下,恐会招引来其它人的闲话,再则志阳道人对他徒儿浮生有信心,不妨让今日成为他名扬天下的第一步。   “挑战的又不是老道儿,老道有啥意见。”志阳道人扒拉了一下额际稀疏卷毛,吊儿郎当地回话。   “那浮生,你的意思呢?”   六绛浮生见志阳道人没有反对,便不卑不亢上前回道:“弟子愿意接受挑战。”   自鬼婴说了要挑战的人是“六绛浮生”后,顾君师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   她周身迎风动的衣摆如被气流截断,依顺臣服于她脚边,幽瞳微凉,静谧漠淡。   她向鬼婴传音。   “为何要挑战六绛浮生?”   鬼婴一震。   他认得这把声音。   她也在这里?   “用意念回我即可,不会有人听见。”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但鬼婴因为天盲,因此对别人说话的声音情绪感应十分敏感。   她……对他所做的事情,感到了不愉。   鬼婴胸口泛起了密密绵绵的针扎痛意,他倔强地抿直淡紫色的唇:“我要打败他,我要向世人证明,即便他六绛浮生拥有最好的资源与天赋,但我鬼婴亦却绝不会输他半分!”   当初在“洗剑池”所遭受的挫败与被嫌弃已刻入他的骨髓,那是他第一次放下傲骨与尊严去哀求一样东西,但是仙剑对他弃如敝屣,九吞山主更是将他当成一条野狗想杀就杀。   但六绛浮生的待遇却与他迥然不同,他就因为天赋好,轻易就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顾君师闻言沉吟片刻,只道:“鬼婴,你尽可施展全力与他对战,但唯一样……不可对他用鬼蜮绝杀。”   他下颚倏地咬牙,心寒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连她都……   “不必问,照做。”   冷冷几字后,她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顾君师知道今日鬼婴接照前几世的人生轨迹,他将会在大衍派声名鹊起,但那时这些弟子中并没有六绛浮生,所以他挑战的人是另一名新人榜入选的弟子。   当时那名弟子修真三十余年,乃金丹初期,他便是以筑基巅峰越阶打败了此人。   这一世,他由她教导,比前世修为更高,甚至她还额外教了他一些越阶杀敌的霸横招术,是以这一场战斗结果胜负难分。   她无所谓鬼婴对其它人如何发作,但娇夫不行。   唯他,不行。   ——   校场众弟子散站开,空出足够宽敞的位置供六绛浮生与鬼婴比试,深秋的风吹荡起高峰的云蓬雾烟,两人御空于半空。   底下弟子嘀咕:“他没有手,会用什么武器对战?”   “不知道……”   “你们说谁会赢?”   “这还用问,肯定是浮生师叔啊。”   也有人质疑:“可是……三年前的浮生师叔还只是一个凡人,闭关三年也只涨了修为,实战好像没有多少吧,若论战力……那个记名弟子看起来眼神带煞,且能从五灵根修到如此修为,必然没少磨砺。”   话里的意思就是六绛浮生只是一个花架子,空有一身金丹中期修为,到时候对战时却施展不开来也是白搭,相反对方若将一身能力发挥至臻地步,便能以弱致胜。   这么一说,孰胜孰负还真不好分辨。   澹雅也认出鬼婴就是当年那个小少年,他身上的缺憾太明显,再加上他当时那瘦弱身躯所蕴含的不服输精神,倒是令人记忆深刻。   不过这三年,他的变化却是很大,身量蹿涨了不少,瘦弱单薄的胸膛已有成人的厚度,宽肩窄腰,劲瘦却充满了肌肉健魄的力量。   他应该是有奇遇了吧,否则凭他这种五灵根能够筑基都算奇迹,更何况步入金丹。   “浮生师叔,请指教。”鬼婴没有手,只朝着六绛浮生的方向躬身点了下头。   六绛浮生声线明澈如溪,问道:“师侄,不知你可有武器?”   一声“师侄”令鬼婴只觉刺耳,他冷声道:“并无,我不需要武器。”   六绛浮生嘴角浮起一丝浅笑,颔首:“那便都不用吧。”   他伸出一臂,额心的红印闪烁,鳞莹白光缠臂呈旋涡状,仙剑“歘”地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随手朝旁一掷,仙剑化为一道冲击流光猛地插入了校场内,“轰”地一声剑气波动震荡开来,所有人禁不住惊心疾退几步,仿若海中一叶孤舟,只觉强流覆面,连呼吸都被掠夺走了。   鬼婴也禁不住颦眉,瞬闪避之,隐忍地抵御着这一股狂暴袭人的气息。   唯六绛浮生一人,矗立半空悠然自得,风意怡然。   看台之上,顾君师看见娇夫这一手漂亮的震摄,古沉的漆黑眸子,笑眯了一下。   她好像对他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娇归娇,但傲气却半分不逊人。   他这是在宣告所有的人——敢挑战他,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心理准备。 第七十三章 恶斗冰火(四) 人皇明显更中意六绛浮生那净莲无暇的魂魄,梓滢在那咋咋呼呼喊半天,也没见惹来他半点侧目。   他跟个黑粽子似的鼓鼓囊囊一团,垂掉的染血绷带随风浮动,朝着六绛浮生一伸手,惊悚的一幕便发生了。   它五指关节从皮下突起,那节鳞的骨指不断增生变长,边锋税长如刀,五指如枯藤老枝。   冽风刮面,如冰刀割肤,六绛浮生手腕转动,急忙用仙剑一一格挡,浅蓝色身影如雏燕迎上冲下。   那指骨如柳叶细刀,齐并突刺,双方激斗撞击激擦出层层波澜,冰池焰池受其影响而混沌了两极界限。   以实力而论,六绛浮生与人皇相差太大,哪怕人皇现在处于混沌失智的状态,但他本身就是一个为祸一方多年的大怪,战力超群。   哪怕六绛浮生依仗着仙剑挡下这一击,但对方那如邪恶狰狞如“黑蛇”一般呼啸过来的黑气却难以抵消,因为它能冲破灵力的屏障。   六绛浮生闪避不及,干脆不躲了,任其伤身,仍迎击而上。   这时火池那边的石棺“嘭”地一声炸开,一具同样从棺内浮空而出的女尸电光疾闪地挡在了六绛浮生的面前。   风拂过的发丝扬起一丝焰火的尘硝气息,六绛浮生微瞠眼眸,便看着一道纤瘦挺拔的身影倾挡在了他身前。   这是顾君师在进来之前以防万一提前准备的一具可供驱使的傀儡替身,在进入之间用一缕神魂滋养着,可在短时间内发挥自如。   她曲爪朝空气中抓起下方的棺材盖,将其扔向人皇借此截挡下对方的锋利无比的骨刀。   人皇一双无瞳孔的染魔戾目扫向了她,他仍旧在一团黑气之中包裹,不知面貌身型,但显然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是扫射过来的却不是以往那趣味盎然的风和日丽,而是碍事虫子的死亡注目。   顾君师手指关节无意识地紧了紧,眼眸中变得深不可测。   所以说,她厌烦见到另一世的人皇,明明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   她自然知道怎么让他恢复正常,不过她不想让别人围观过程,于是必须先安全地送走了小娇夫跟女三。   她一掌虚化放大沉入熔池,后方的一方焰池便从底部炸涌而上,她一把搂住小娇夫的小蛮腰瞬闪到梓滢身边,后方掀起一片火海便朝着人皇卷了过去。   趁他被火墙遮挡住之时,她回过头,对他们道。   “过桥。”   这具女尸的声线经久不用,早已破损不堪,两个字沙哑难听,六绛浮生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说话时神情中的似曾相似令他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梓滢跑上冰桥在他身后催促:“师兄,赶紧跑啊。”   虽然不知道这石棺的女尸为什么会跟冰棺的男尸打起来,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个逃跑的绝佳时机。   女尸顾君师打算替他们掩护,但六绛浮生却神色古怪,一把抓住了她的一截衣摆:“你是谁?”   顾君师回头看了一眼他那只棱角线条精致漂亮的手。   她现在的样子算不上好看,毕竟这具女尸都死了上百年,因为是极阴水灵体,死后尸骨不化,这才会被当成了道具放在棺中压阵。   她记得他跟他那剑一样都有心理洁癖的吧。   “放手。”   “刺啦”一声,衣袍被从中割裂。   她一下蹿上半空,人皇只挥臂一划,火海便被撕得支离破碎,然后他反身一击指骨如切豆腐一样碎了身后那一排冰棺,冰棺断裂不稳从上空掉落下来摔个粉碎,随之冰棺内放置的东西也一并掉出。   这里面装的并不是尸体,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这里面每一样都是经过推衍计算用来镇压封印人皇的特殊物件,可惜时间久远,渡生道观如今荒凉无人,也没人维护过阵法,该有的效用都差不多消耗完了。   如此尽数砸毁,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   “师兄,快走!”   梓滢也顾不上他了,尽最后一分人情喊了一声,她就从冰桥上一股风跑了过去。   上面有大佬在打斗,她只能从夹缝之中逃生了。   六绛浮生想起怀中的小白鼠,低头一看,它有些萎靡不振,蜷缩成一团,但这一刻他奇异地发现之前那不肯放手的冲动消淡了。   柔澈的眸仁黯了黯,绯丽薄唇微微翘起一丝愈发费解又诡谲的弧度。   所以他这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却不想那一头冰棺被砸碎后,前方那一头沉睡石化的冰火双头蛟却有了动静。   它静卧盘踞的身躯细微颤动,身上覆盖石化的那一部分开始整片整片碎裂。   梓滢察觉到动静,下一秒,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它那一双猛地地睁开如灯笼大的碧幽蛇瞳。   它彻底苏醒了。   但她却觉得自己可能要就此长眠了。   梓滢却一下呆愣住了,小脸又青又白的,欲哭无泪。   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它醒了过来,这下可真好,前有狼后有虎,中间有她在过桥。   冰火双头蛟是冰火池潭的守护兽,对于入侵者,它是毫不留情的。   只是它只识辨活物攻击,像人皇跟女尸这种死物它一律不管。   “哇啊——”   梓滢掉头就跑,因为冰火双头蛇是被限制了行动,它朝着她的背部一尾巴抻长鞭甩了过来,两个扁大而恐怖的蛇头立起嘶嘶地吐信。   顾君师回头,知这两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塑料感情,便朝六绛浮生厉声:“救她!”   六绛浮生怔了一下,下一秒一个瞬移抓住梓滢的后领,将人扔掷到后方,再浮空一避,“啪哒”一声,坚实的桥身扛受不住这一鞭,而断成几截。   “谢、谢谢师兄救命之恩。”梓滢看到断桥,心有余悸。   他知道现在想要全部人一起过桥几乎是不可能了,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牵制住这头冰火双头蛟才行。   他将怀中的小白鼠直接扔给了梓滢,冷声道:“你带着它先走。”   梓滢抱着心心念的寻宝鼠时,表情复杂,既惊喜又奇怪。   这还是她认识的浮生师兄吗?   他怎么一下就彻底改变了态度,还打算舍身成仁护她先走?   ------题外话------   谢谢大家给静刷的打赏跟票票,虽是本小众书,但也靠众筹的微薄月票数量混上qq潜力榜了ε(*′???‘)з 第四十八章 挑战(三) 好家伙!   无眉山这边看台上的志阳道人跟七名弟子都憋不住想笑的神情。   其它看台上的人见六绛浮生开局便露了一小手,既敞亮了自己不仗仙器欺人,也令底下窃窃私话的门派弟子不敢再随意评语他。   魏郦对于六绛浮生也算是给予厚望了,他与志阳道的想法不差,便是不介意拿鬼婴当一把磨刀石,将他打磨得更锋利雪亮。   鬼婴虽说眼睛看不见,但并不表示他不清楚周遭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阴郁凝结于眉眼,闷沉沉地提醒道:“浮生师叔,莫要小看了我。”   六绛浮生淡眉轻扫流韵,抬手,湖蓝袖袍涟漪:“师侄,请。”   这是由他先手。   鬼婴直接不客气鬼魅一闪,疾腿射来,飞速匀叠踢蹬的腿风如同一颗颗气弹,狂风搅乱,空气炸裂。   六绛浮生一手负背,一掌以灵力蓄涨为幕,只见那一层透明的薄膜坚韧如墙隔,生生挡他于数尺之外,令他始终无法击穿。   没手又如何,你全身上下都将是你最大的利器,但凡一样发挥到极致,即使全手全脚的人在你面前都只能伏首帖耳。   那人曾这样教导过他。   他腿部肌肉鼓涨,底下的骨骼关节灵力缠绕,喉间一阵“咿呀”的低吼,空气一瞬沉寂冷凝起来,背后一个蜷缩的灵体张开了四肢,长臂长腿站定于鬼婴的身后,它舒展开的身躯如同远古憨态蛮夷巨人,高大无比。   “巨灵宝书”,打通全身十二条筋脉与奇经八脉,再以灵力贯穿全身,内视走向、交接、分布,走向和交接规律成脉带,则可操纵外放“巨灵”与自身一体,无形似有形,有形似无形。   “这、这是什么?”   紫草山主通古博今,算是大衍派之中学识最渊博之人,他瞧着这一幕场景有些熟悉,绞尽脑汁想了想,方大为震惊:“我想起来了,是巨灵宝书!”   周围人不知情,只看向他等待后续讲解。   “这是巨人族所创造的功法,数百年前陨落的赤霄鬼修便是凭此功法横空出世,一战成名。”   赤霄鬼修这人他们倒是听说过,天生残缺双臂,但却因为一身功法厉害,鲜少人敢惹,倒是与眼下的鬼婴有着相同的遭遇。   “他打哪来的功法?”有人惊疑。   鬼婴灰眸无焦点凝聚,身躯摆动朝前一侧,疑似一挥拳的动作,他身后的巨灵便矮蹲下身躯,朝着六绛浮生一挥拳,拳风冽冽,狂风呼啸,重重击上。   嘭——   方才还韧不可破的灵力屏障终于不堪重负,尽数碎裂。   这是纯粹的灵力汇集,力量连同山壁地壳都震动了一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巨灵宝书,金丹修为使出便有此等威力,倘若修为再高深一些……”   他以灵力化巨灵形,如此一来即便没有双臂,也可全力攻击。   六绛浮生如同巨人脚下的一根渺小的青草般不起眼,鬼婴趁胜追击,挥动无形的残臂,身后的巨灵则替他攻击。   一拳一拳,一脚一脚,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急风骤雨——   好在校场内设有抵消法攻的散灵阵,他的灵力击溃在地面造成的伤害,不至于毁掉整个校场。   而六绛浮生在巨灵的拳打脚踢中移速越来越快,风气激荡起他的墨发与蓝白衣袂,他双手快速掐诀……   顾君师不知他在失去了“大道无情诀”后修的是什么功法,这一次倒是能够看清他成长后的实力。   所有人都沉浸式地看着对战双方,有人对于鬼婴能够将天灵根逼到这种地步是出乎意料,还有人在猜测这些天灵根或许将会在这里跌一个大跟头,被后来者居上的鬼婴给击败。   他们都认为六绛浮生这三年都只是在洞府内打座修炼功法,但唯有一人却对他坚信不疑。   这人便是志阳道人。   他曾去过一趟当初六绛浮生闭关的洞府。   他看到了令他心神震荡的一幕。   洞府内的石壁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狭长的划痕,连最偏僻不起眼的角落都没有幸免。   且每一道痕迹都深入石面尺深,这不是一次两次能够造成的结果,至少是成千上万次的重复堆积。   六绛浮生一直在洞府内闯关,他想要冲破时间限制提前出关。   谁都知道这禁制乃是掌门亲自所布,相当于一个出窍大能的看守。   他反抗的是一个出窍大能的力量,禁制对他的反扑何其惨烈,但他没有退缩或者放弃,就在这个洞府内,他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突破。   他虽然没有真实与人实战对决,但他却将他自己的招式磨练得滚瓜烂熟,心手相应,谁敢说他徒儿浮生只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风来、灵来。   巨灵好似察觉到空气中有种令人不安的颤栗力量在聚集,鬼婴蓦然抬头,巨灵亦一并抬头。   上空浮现着灵光剑诀,无剑势,但锋利的剑气剿杀而下,不见杀凛寒意,反倒如盛炽的夏日,炙灼六月。   六绛浮生脚下的莲花图腾葳蕤盛放,灵光晃目,上方一道繁复的剑阵图腾张开,将巨灵庞大的身躯一并覆罩其下。   “灵聚不散,灵聚不固。”   他张臂一指剑诀,虚空风气不清冷,八荒六合诀。   上方剑光如雨,亦如同势不可挡的流星瞬坠而下,线穿的灵光将巨灵的身躯戟刺得万疮百孔,它无声嘶吼,光透全身,鬼婴只觉这一刻全身的筋脉也如被利刃千刀万刮,巨灵消散成了雾气。   他膝一软撑地低喘不已,喉间一阵一阵热血涌上,哪怕再忍着不吐,仍溢满了嘴角淅沥滴落。   灵聚不散,灵聚不固……这是六绛浮生对他的点评。   他的巨灵空有形,而没有灵。   六绛浮生这惊艳的一手,彻底惊傻了所有人,方才那剑意明明净澈驱秽般澄亮,但极净之物却又是那般无情残酷,容不得半分的杂质。   如同一种“大道无情”参悟,他们的意识仅在旁感悟一二,便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寒。   澹雅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袖下拳头却紧紧地攥起。   ------题外话------   今天有二更哦,大家追起来吼吼~ 第七十四章 恶斗冰火(完) 他一下升至高空,手上快速掐起八荒六合诀,双臂一张,风力卷起衣袂震扬,只见漫天星光乍现。   一道烁目光盘无限扩大,罩临于冰火双头蛟的头顶,只见下一秒剑光如雨,疾刺而落。   冰火双头蛟正处攻击集中的范围之内,因为身躯重心被锁无法躲避,只能撞着四周硬扛下来这一波攻击。   剑光剥皮割肉,看起来伤痕累累,但冰火双头蛟毕竟不是低阶妖兽,皮糙肉厚也只是伤了表皮的程度。   它受痛之后,双头分叉开来,如同绞转扭成一股的绳索,张开血盆大口与毒尖獠牙,朝着半空之中的六绛浮生,喷洒出一片冰雾气息与烈焰熊火。   六绛浮生眸色闪一瞬,余光瞥向了顾君师那一方,看似极快,实则又迟疑了一瞬退撤……   顾君师本担心她跟人皇的打斗会殃及小娇夫,于是设下了光钵境结界,将攻击范围限制在光钵境之中。   但人皇却在跟她动手之时,好似感应到了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气息,然后止戈停了下来。   他黑气笼罩在周身,极快下一秒贴近了她,一股尸腐的麝冷诡香从他身上飘出。   就像猛兽捕猎时,会习惯性用爪子按压在猎物的脖子上相似,他身上射出一排肋尖骨将她给囚困在了身前,不令她有机会后退离开。   然后……凑近,嗅了嗅。   顾君师垂眼看去。   这动作倒挺像条靠气味识人的狗一样。   人皇戾冷的黑瞳有些懵懂。   她身上……有他的味道。   唔——   顾君师忽闻一声熟悉的痛闷声音,她遽地转过头,却看到小娇夫陷入了与冰火双头蛟的追击之中,它吐出极巨威力的冰、火灵力将其覆盖,无路可退。   她神色一紧,不等多想,已经一脚踹飞了毫无防备挨近的人皇,反手折断了他挡路的胸肋骨,瞬闪赶了过去。   这具女尸并非她真正的躯体,它也不可能发挥她真正的实力。   她勉力赶了过去之后,冰雾与火焰夹击同时雄浑扑来,她一掌撑起一道黑雾屏障,一只手将小娇夫拽过挡在他身前。   那边的冰火双头蛟已经被彻底惹怒了,双头蛟头纷纷张开了血盆大口,四周空气一瞬被抽空个干净,它们喉中蓄满了灵波,冰火相融汇成一股毁灭性极大的激流朝他们喷出。   吼——   咔嚓——   屏障破碎,顾君师第一时间将死气萦绕着手臂,一条虚影化成一条巨大凶狠的“黑蟒”弹射而出,双股力量相互碰撞,火燎冰凝,眼前一片极耀的黑白光闪过——   “黑蟒”吞噬掉了那一股爆炸性的激流于腹中,而同时,她的整条手臂也在那一片爆破之中被废掉了。   小娇夫感受到了强烈的灵爆,冰火双头蛟便在这股冲击中撞到了墙壁,岩角唰唰地掉落砸了它一身,而他则摸到她空荡荡的手臂位置,怔眼失语。   没有了……   “我是尸体。”   她很平淡道。   一根冰冷的手指揩抚过他瞿红薄透的眼角,他抬起头来。   她轻声道:“本就死了。”   所以,不必多愁伤感。   六绛浮生一震。   心头忽地涌起一股热潮,几近烫灼了他的胸口。   他一伸臂召出了华光流溢的仙剑,御剑如月华百炼之光,他好像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他现在脑中只有一种想法——他要让那一头妖畜为女尸的手臂付出代价!   灵力不断地灌注入他的身躯,节节攀升,这场景很明显就是……他要突破了。   顾君师顿了一下,有点想不通了。   他怎么突然就突破了?   原剧情是因为女三被冰火双头蛟重伤,他激愤之下突破了。   可问题是现在伤的是她这具女尸……这具女尸跟他没交情,但她又好像无形之中将女三的任务也给一并承担了。   顾君师是真觉得这原剧情跟现实剧情最近偏移的范围有些大,但应该……问题不大。   六绛浮生正在重施八荒六合诀,一股强大的气息自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   仙剑代替了流光星剑,它一下裂化成了十数把剑,耀眼的白光充盈在它的剑身之中,璀璨的光芒疾射而出,它划破了蛇身,但这一次却不是浅尝辄止,而是要将它剥皮拆骨、鲜血淋漓。   冰火双头蛟发出的痛苦的“嘶嘶”惨叫,在水潭之中疯狂翻滚,一身的有毒血水在水潭中冲刷,不断融入水潭之中,冰池因蛟血而溶解,焰池因蛟血而沸腾起泡。   冰火双头蛟扭动着皮开肉绽的身躯挣扎着起来,它瞳孔之中冰冷杀意直逼六绛浮生。   顾君师空荡的手臂位置“哧”地一下泛起了一团火,这种火焰不同任何品阶灵火的颜色,而是蓝焰之火却镶嵌了一圈黑红的边,如同混杂的力量凝聚的危险品种。   她用低阶冥火重铸了一条新的“手臂”。   死气,大量的死气一下从顾君师身上涌出,令人皇的戾气微滞,好是一种无形的吸引,他想靠近她,很近很近的,靠近她。   顾君师见这一次的试炼目的达成,小娇夫心境与剑法得以突破,可以通关了。   她趁着冰火双头蛟虚弱之际,挖出了它的内丹。   没有了内丹的妖兽无疑是废了,它“啪嗒”一下就重重摔入了池中,两极分化的池潭因冰火双头蛟的毒血融成了一体,水色混沌泛红。   忽然,顾君师似想起了什么,下意识转头提醒他们:“别碰到——”   “啊……”   方才冰火双头蛟跌入潭中溅起的水,石台旁的梓滢躲闪不及,后颈被沾了一些。   而六绛浮生则颦蹙起眉,看着被飞溅过来的几滴沾到的手背。   “别碰到什么?”他抬头,无辜地问道。   这融合之后池潭内的水,不再是冰块与岩浆,碰到皮肤痛是不痛,可奇怪的是,它就像有生命一样很快就融入了肌肤。   还是提醒晚了一步,说起原理就是奇葩跟复杂,总之就是这池冰焰池潭,因为冰火双头蛟的血而变成一池毒液。   顾君师:“……”   该走的剧情他们不走,中了“阴赤阳毒”的这种狗血剧情,他们倒是还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第四十九章 挑战(四) 所有人都认为胜负已分,但偏生鬼婴却没打算就此收手,他眼睑通红一圈,灰黯的瞳仁收缩成针。   鬼蜮绝杀有三招,一是炼骨为剑,他已修成。   他淡紫的嘴侧的颚骨头分裂出一柄削薄锋利的刀刃,摸约一尺长,横划过面颊如月弯至耳后,如同将嘴与脸上的肉一道割裂开来般可怖。   他没有了双臂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但冲刺的速度却是极快,甚至懂得以左右摇摆的方式来卸却阻风力。   他以面刀为器,残影几个瞬闪。   贴身战啊。   他这是打算以体修的方式肉搏攻击。   他修为赶不上六绛浮生,对方三年前就是筑基期,这些年来六绛浮生在刻意压制着修为,反而更注重慢工出细活将灵力提精纯,再用功法将其一缕缕为经脉疏通扩张,同样的修为他却远胜它人。   他越超自己太多了,鬼婴不是不知,但他仍不想放弃,但凡还有一丝可能,他都要紧紧地抓住。   想来之前那人也是早料到他会输吧,也预料到输了的他不甘罢手,是以才会禁止他用鬼蜮绝杀。   她此时此刻是否也在看着他……   一想到她那一双淡漠清凉的眸落在他身上,他皮下的血液一下沸腾了起来。   他会让她看到他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废物,他还有价值!   他不会让她放弃他!   或许……她现在看的人不是他。   风声带寒意,他周身的灵力抽取太快,赶不及纳入新的补充,导致他每一寸经脉都有一种被撕裂开的疼痛。   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会站在她视线所及的位置。   六绛浮生淡睫掀起,剔透映光的眸子没有第一次对战的惊慌、无措,他指划画诀光遁浮现。   一张一丈大小的圆盾挡在前面,内里玄妙的字符与线条形成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流光。   但却被鬼婴疾冲的力道屈腿一顶,他膝上突出一截白骨森冷的尖刺,他反转一旋,圆盾被绞折了一方,他身如长鞭一甩,面刀便顺势划破了六绛浮手举起的手臂。   衣帛开裂,底里那一片无暇肌肤即现一道狭长的口子。   下一瞬,鲜血直流,染红了他垂落的白皙修长手指。   众弟子见此都瞠大了眼睛。   他、他竟伤到了浮生师叔啊?   志阳道人两眉拧紧。   这是什么诡异功法,竟能以骨头为利器可随意增长收缩。   他方才不过变了两块骨骼,倘若设想大胆的话,是否将此功练成,便可以全身的骨骼为利器,随意支配变形突袭?   “紫草,可认得这是何人的功法?”   这次连紫草山主都被难倒了,他梗直脖子,不耐道:“这世道奇法千千万,我又岂能样样都识。”   这句废话翻译过来,就是——他也不知道。   志阳道人白了他一眼,心头不爽自家徒儿受伤,又将矛头对准九吞山主:“九吞,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弟子却藏着掖着,怎么就没想着事先推荐他去参加新人榜,还要累得人亲自来挑战争取?”   这话就挺讽刺的了。   九吞山主如石头一样冷硬的脸绷得紧紧的,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志阳道人。   这一出手便是两样不得了的功法,且能够以五灵根的资料成功筑基,还神速迈入金丹期,此子的心法功诀绝非大衍派的所教,只怕留着也不易驯服忠诚,反倒是祸非福。   顾君师盯睛在六绛浮生受伤的手臂一瞬,便侧过脸,见斜上方魏郦盯着鬼婴神色冷凝,眸中阴睛不定,稍一猜测便知他所思所想。   上位者从不需要不可掌控的存在,他太过了,便会被过早摧折。   “够了,鬼婴。”   “不够!”   鬼婴不服气地反驳。   “鬼蜮绝杀是我教你保命之用,你想让所有人怀疑你是鬼修吗?你还有一次机会,击败名帖榜的其它人,换取一个新人榜的名额。”   “我只想击败他!”   顾君师徒然冷下眉眼,为他的冥顽不灵,终还是说了那一句最残忍的事实:“他只用了半分的实力,可鬼婴,你该知道你却已经使用了十二分之力。”   鬼婴身躯如被猛击,脸色煞白一片。   她平缓道:“六绛浮生并非你眼下的目标,新人榜才是你该追逐的。现在的你,与他差距还太远。但伤他一臂,你这次已向大衍派的人证明了你自己,你远比在场的全部人更有毅力跟勇气。”   听到她所讲的那一番话,他终是停下来。   她认可他了……   好像一下水泡嘭地一下破开,鬼婴身上的煞冷之气渐渐经风抚顺了。   她给了他一切,他不能害了她,鬼蜮绝杀不能再用了。   他定了定神,收回了身上的骨刀,面目恢复如初。   他咬破了腮肉,血腥溢满口腔,痛意让他重敛了心神,躬身道:“谢浮生师叔指教。”   六绛浮生萧杀起势的动作定滞半途,他探究地盯注鬼婴半晌,轻软的嗓音平淡道:“师侄这是在认输?”   “……是。”   一礼毕,他挺直气昂的胸膛,声音沉郁顿挫道:“接下来,我想挑战芳蕤师叔。”   这话一出,先是安静了那么片刻,但很快人群的声音吵吵嚷嚷,就象煮开了锅一样。   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伤了浮生师叔之后,便不顾自身伤势与灵力损耗再度挑战另一位新人榜名帖上的弟子。   志阳道人见鬼婴认输,便退而求其次挑战与他修为相当的芳蕤,这小子看来狂是狂,但却还是懂得衡量一下进退。   芳蕤身临高台,菡萏衫裙婀娜清遥,她指尖掐肉,也是脸色难看。   之前的打斗险象环生,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鬼婴根本就像个打不死的怪物,同为金丹期,她虽还比他高一个境界,但从方才他展现出来的战力,却令她没有信心能够赢得了他。   倘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那她的脸面……   捻花山主勃然大怒,他算个什么东西,挑完这个挑哪个!   她想都没想就打算拒绝,但这时,一道沉重不可违背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肩头。   是大衍派掌门在警告她。   只要符合条件的弟子,皆可挑战名帖上的入选者,优胜劣汰是自古皆有的规矩。   况且这个鬼婴已先挑战了一轮,各方面而言都不比巅峰时期来得强,倘若她在这个时候不接受挑战,岂不不是显得她们捻花山的人怕了他?   话在喉中,哽得她不吐不快,偏生又不能下结论。   因为芳蕤的输赢关乎着整个捻花山的颜面。   这时,所有的人都在等。   等芳蕤出来答话,等捻花山主出来答复,等第二场挑战会是什么结果。   就在僵峙不下之时,这时一道似百灵鸟般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愿意放弃新人榜名帖的资格,我入门尚浅,这些年受师父跟长辈们爱护关照,实战自认比不上这位师侄,我愿意让能者居之。”   梓滢从高处一跃而下,桃粉色的衣裾飘起,她就像个善解人意的小仙女一般,朝众人扬起真挚无邪的笑容。 第七十五章 中毒之后(一) 顾君师将那一句话四平八稳地接下去:“别碰到地面的蛟血。”   六绛浮生半信半疑地颔首。   ……总觉得,她刚才要说的不是这个。   梓滢听到女尸的提醒,赶紧将手上的小白鼠朝胸前拢了拢,小心垫起脚尖,尽量不碰到地面那点洒如雨的蛟血。   “谢谢你方才救了我们,还有那个……”梓滢小心瞟了眼还悬在半空的人皇,打了个寒颤,压低嗓音问道:“它怎么没动了?”   因为他正在吸收她特意溢泄出的死气,相当于饿肚子的人正在饱餐,还能稳住一会儿。   “通道就在这后面,通过之后里面有一间密室……”她顿了一下,又平淡道:“你们将冰火双头蛟的内丹放在阵心之中,便能够启动传送阵离开莱山涧了。”   “真的吗?”梓滢颀喜若狂。   顾君师颔首,她视线落在了她的胸前,礼貌地伸出仅有的那一只手问道:“能将寻宝鼠给我吗?”   话题一下转变,梓滢“唉”了一下,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她脑子转动,不答给还是不给,只是讶问:“这是寻宝鼠?”   她一抬眸,正好撞进对方幽深如渊的眸中。   那里面是什么?   她心底发寒,匆匆而狼狈地撇开眼,后知后觉手心被冷汗沁湿。   这时小白鼠“吱”了一声,便从梓滢怀中蹬跃而出,一下钻到了顾君师的身上。   它亲呢地蹭了蹭她的下巴,却被顾君师冷淡地推开。   顾君师将寻宝鼠还给了六绛浮生,并跟他讲解道:“这是寻宝鼠,不是妖兽,而是一只珍兽,你若不了解何谓珍兽,便回去查明。”   六绛浮生接过,忽然道:“它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顾君师以为他是说寻宝鼠此时有些恹恹的状态,道:“它被关久了,有些自闭,只有感应到附近有灵宝时才会精神些,平日你多照顾它一些。”   是吗?   六绛浮生静默地盯着寻宝鼠。   只有在感应灵宝的时候?   可他还记得,他当时带它走的时候,它看他的眼神却不是现在这样陌生而呆笨。   “别随便给人。”   她叮嘱了一句。   六绛浮生顿了一下,然后面上浮笑,氤氲着沉沉深深的波纹:“你怎么知道我要给别人?”   顾君师面不改色回道:“这世界或许仅有这一只了,我只是在提醒你。”   “那你为什么要如此关心我?”六绛浮生凝望着她。   旁边围观的梓滢跟见鬼一样地看着六绛浮生,微微眯眸。   他为什么好像对这具女尸的态度有些诡异,她虽然救了他们,可她是妖邪,注定与他们不是同类,最好就是就此别过,彼此就此遗忘。   四周的蛟血蒸发,人皇受血气影响,原本被顾君师压制下的戾气再度控制了他的心神,他黑无眼白的瞳仁划过一道血过,一瞬便到了六绛浮生的身后,骨刀如蜘蛛肢节弯折刺去。   顾君师一吸,将人抓离,转身一推。   “走!”   顾君师将六绛浮生推到了梓滢的旁边,这时没有了冰火双头蛟的阻拦,他们顺利到达了浮雕平台门上。   人皇若理智尚在或许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但他还没有到醒的时间便受戾气与血气所控,只剩阴邪的本能。   他欲吞噬生魂,可这具女尸好像跟他是同类,他没什么兴趣,目标自然还是一身唐僧肉的六绛浮生。   顾君师开启了通道,施放了一道光钵境将人皇困在其中,再一挥手一阵狂风将两人掀起半空,不受控地随着风力给推了进去。   六绛浮生在通道口堪堪站定,抬头看向有一段距离的女尸,紧声问道:“你不走?”   人皇还在,她不能丢下他。   她道:“我是渡生道人留下的一具僵尸,为阻止他复活而生,我有使命所在,不能离开。”   她没有说谎,这具女尸的职责就是守阵护阵。   这也是在回答六绛浮生之前的问题。   你是谁。   通道开始关闭,六绛浮生看着她,眸底明灭不定着微芒,人或许有相似,如这具女尸,永远不肯屈半分的背直腰挺的站姿,那掀眸淡看睇流的眼神……他声颤地喊道:“阿一——”   顾君师指尖微动,半晌维持着一个姿势没动,半晌,她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   “你在喊谁?”她问。   而六绛浮生扯了一下嘴角,眸若水色涟漪,神色复杂,而炙热却灭绝成灰。   他隔着闭合得只剩一个拳头宽窄的石门,问她:“阿一,她是我的妻子,我没有随便,我只想将这寻宝鼠送给她,可以吗?”   顾君师闻言缄默片刻。   但在石门关闭只剩最后一丝缝隙时,她道。   “随你。”   砰——   通道彻底关闭上了。   六绛浮生在一片漆黑的门后,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梓滢在他身后,心口好像鲠着一块石头一样沉澱澱的,她感受到一种什么黑暗从他身上溃涌倾覆而出。   总之,他……他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门外,人皇冲破了她的光钵境结界,指骨抓扼住她的喉咙撞在了墙壁之上。   身为女尸的顾君师,不会感到痛,只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眼底的红意越来越深了,顾君师却盯着他,冰淡吐出三个字:“南、翁、妙。”   这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一样紧箍在他的脑袋上,他徒然一滞。   他可真是痴情啊。   就算这种时刻还记得他深爱的女人的名字。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她还不知道该拿什么手段来制止。   顾君师对人皇道:“以魂修炼终将反噬,这一世的你还要走以前的老路吗?”   顾君师斯近他,那张僵尸惨白的脸,映入人皇眼底,他张了张嘴,说出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阿、妙。”   顾君师颦眉。   下一秒,她却笑了。   一种十分有趣而戏谑的笑。   上一世,他救了她,也成就了她。   这一世,欠的,她还他。   “阿妙……”   他傻傻看着她,低低念喃着。   她握住他的手骨,从手上流出的黑色死气包裹住他……   下一瞬,他就被顾君师直接扔进神识空间与正在修炼的顾二作伴了。 第五十章 挑战(完) 不得不说,梓滢的一番话恰到好处地解决了目前所有人的难题。   芳蕤倘若输给鬼婴,失去的可不仅是她个人的脸面。   梓滢想的透彻,同为捻花山弟子,她必定同受牵连,毕竟她的修为还比不上芳蕤师姐。   德不配位,便是诟病。   二则,看这记名弟子眉宇间郁戾萦绕,一副精怪身躯,便知是个尝遍苦难心性尖锐之人,这种人别无依仗,只能凭借一股不服输的傲气一心想出头,难保他不会挑战完芳蕤师姐,又将矛头落在她的头上。   凭心而论,她这一次即使跟着去了新人榜,想必也难爬上多好的名次,既是如此,何不成众人之美,光鲜退场。   果然,捻花山主先是难解看她,紧接着转念一想,便颀慰地笑逐颜开,颇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小弟子察言观色实属一流,向来熨帖她心。   大衍派一众弟子见她主动退位让贤,有感不解、有为其不忿亦有事出突然的惊讶。   连六绛浮生都因此看了她一眼。   梓滢知道她讨好不了所有人,但没关系,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些平庸无能之辈。   她能够察觉到浮生师兄看了过来,她咬了咬下唇,面颊浮起两团嫣红,忍住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动作。   不急,不要着急……   她稳住荡漾的心神,将手上刚获得的“新人榜”名帖上属于她的名字,面不改色地用灵力抹去,将它递给了鬼婴。   “鬼婴师侄,其实你并不比任何人差,起点并非终点,期待你在新人榜的表现。”一番大体得宜的话她说得十分自然。   她见他眼睛不大方便,又没有手接,便没有防备地走近他,想将手上名帖别在他的腰带之上。   然则她的靠近令鬼婴脸色遽变,断臂处遽然伸缩出一条灵力肢,“啪”地一声,一把将她的手甩开。   “呀——”梓滢痛呼一声,捂着被打红的手背,有些讶异与呆然。   “不知好歹!”   上方的九吞山主见此气恼攥拳,恶狠狠地瞪着鬼婴,想替她出头,偏当下又没有合适的身份。   紫草山主秀致的眉心颦起,有些心疼地喃喃道:“她何需如此。”   而梓滢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即慌张解释道:“抱歉,我不该随便碰你的,我只是想将名帖给你,可我不知道放哪儿……”   鬼婴抿直了唇,神情阴郁,没想到她没有恼怒、没有对他恶言相向,反倒是第一时间向他道歉。   他向来在外界收到的善意甚少,一时也不知做何反应。   顿了一下,他哑声道:“给我。”   梓滢见他这副别扭讨要的模样,眼底浮起一丝狩猎的笑意,脆生生道:“嗯,你接着。”   他没有手,但因为修炼了“巨灵宝典”可驱使灵躯,接过名帖塞于腰间后,鬼婴终是憋出一句:“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我知道,所以是我的错啊。你放心,没征得你同意之前,我下次绝不会再随便靠近你了。”梓滢朝他笑得毫无芥蒂,像个暖心的小太阳似的。   芳蕤不屑于她对个五灵根卖弄心机,她见六绛浮生手上的伤势没有处理,对于修士而言这类皮外伤最不看重,但因心中时刻惦记着她,她找了个借口向捻花山主告退后,便一并下了校场。   魏郦坐观全局下来,心中是何打算无人知晓,鬼婴所施展的功法“巨灵宝典”倒属正统功法,虽说后来是被一个鬼修将其发扬光大,方得众所周知。   而他第二种功法,无疑是偏阴邪类,绝非正统正派,甚至他瞧着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会跟那个臭女人有关吗?   她什么时候又瞧上这么个五灵根、还断臂的少年?   他浓翘的长睫栩栩落下,红衣如焰,片片火光滚滚摇曳于风中。   “既然有人愿意退位让贤,那这次新人榜参选的弟子便更改为无眉山六绛浮生,九吞山澹雅,九吞山鬼婴,与捻花山芳蕤。”   一场筹谋已久的挑战,将重新洗牌一番,更换了人换。   而鬼婴这个名字,从此将不再是寂寂无名,他终于凭靠着自己不懈的努力朝上爬,爬到了人前瞩目的地方。   昂首站起,崭露头角。   “可还有弟子想要挑战?”   这一声远远地荡去,如靡靡之音,回响天际。   然则过了许久,无人回应。   “看来也只有一个鬼婴啊。”婉转低沉的嗓音逸远。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感慨,魏郦如同透视一样的高压目光扫过底下众多大衍派弟子,目光所至,皆低头躬身,生怕被注意到。   “事毕,散了吧。”   一道紫光拔高于苍穹,疾射离去。   等掌门一离开,众垂头丧气的弟子也相继散去。   这其中大多数老弟子都是往年参加新人榜入选失败的,而新进弟子始终觉得自己不如亲传弟子有天赋、实力,连尝试都不敢尝试一下去挑战。   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新人榜名帖的挑战形同虚设,基本成了内定。   但今年却不一样了,有内门弟子大胆尝试了挑战,并成功剥夺了一位亲传弟子的新人榜名额,这无疑对他们是一种鼓舞与激励。   但可惜的是,这种一时激荡起的情绪还是败于常年的自卑与自我怀疑中,始终没有人敢踏出这一步。   所以说,大衍派一直被别的门派认定为“下九流”,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不像掌门的掌门,一群没甚志气的弟子……顾君师觉得大衍派还能够坚持这么多年没有灭派,可能是占了一方运气居多吧。   校场一下空荡了许多,唯鬼婴没动,梓滢看他一动不动站那儿,有些不明所以。   她偏着头,睁着一双纯澈笑眼,猜测地问道。   “鬼婴师侄,你……是不是不认得路了?”   但鬼婴神情冷毅,没有理会她。   他在人群之中搜寻那人,但杂乱的脚步声,时不时投来的古怪、探寻与避而远之的视干扰着他的感应。   她是谁?   她在哪?   还是说,她……已经走了? 第七十六章 中毒之后(二) 顾君师认为这一次的剧情推导,基本该算是满意的。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顺其自然吧。   之前小娇夫问她,别碰到什么?   她没有说。   这一池毒液叫“阴赤阳毒”,并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毒。   但它的特性却又算不上正经。   阴毒寒身,阳毒热血,它兼具两种毒性。   倘若是一个人中了毒,那就是一段时间的冷、热交替,熬过了毒性人也就没事了。   但倘若是一男一女,还共处幽室……那么故事就来了。   跟所有标准狗血剧一样,男女主之间的情节不走一波中了毒后的拉灯的午夜剧场,就好像不够味辣正宗似的。   不过,这与她倒也没多大什么关系。   她入她的有情道,至于小娇夫的情爱安放何处,都并不会妨碍她。   她想着,是时候该离开莱山涧了。   也该与澹崖他们汇合,她脑中编造着早些回去铺垫她的“归队”理由。   【阿一。】   顾君师继续走着。   【阿一,她是我的妻子。】   她没有停下。   【我没有随便。】   耳边萦绕着一道清磁含甜的轻柔嗓音,他每次喊她“阿一”时,她其实并没有多少实感。   因为她是顾君师。   永远也成不了他想要的那个“阿一”。   顾君师这么理智又冷淡地想着,但脚步却停了下来。   她垂下眼,光影沉浮之间,却又是一片幽暗影深。   这具女尸方才被人皇扣杀一击毁坏得有些厉害,好似有些支撑不住她继续离开了。   ——   在门内的两人一路沉默不语,一个没心情说话,一个很懂眼色,他们之间的距离再度恢复惯例,她在前,他在后。   在找到女尸所说的那一间密室之后,梓滢先入内,飞快在内打量了一番。   这间密室用青灰麻石砌成,正正方方有里外两间,外间有些杂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鼎炉,还有一些颜色杂乱的罐子摆在角落,靠墙钉满了的架子,架子上放了不少盒子跟书卷。   里间倒是摆设简洁,一张石台之上摆放了一个布毡蒲垫,墙上挂着一幅誊录的经文,地上则是用暗红色的线条绘制了一个法阵。   别的不好说,但传送阵他们日常使用得多,倒是一眼就认出了。   这个传送阵一看就知道存在的年岁已久,上面运灵行阵的纹路都浅淡得若隐若现。   六绛浮生终于明白女尸将冰火双头蛟的内丹给他是何用意了。   残缺的传送阵一般先得用灵力重新填补,将其绘制完全,才能够投入正常使用。   如果用灵石的话,耗费巨资不说,还必须保证不间断地持续供应补充。   但如果是冰火双头蛟的内丹,它本身有着它千年的灵力,完全足够弥补阵法的缺失。   他将内丹嵌入阵中,干涸的传送阵立即就有了反应,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灵力填补。   六绛浮生估计,这重新填补绘全阵法所需的时间,应该不短。   这时他怀中的寻宝鼠突然蹿出个头来,然后“咻”地一下蹦出,在这密室里欢快地东蹿西钻,精神头十足。   “小白鼠,你在找什么?”   虽然知道它叫寻宝鼠,但他喊惯了也没改。   六绛浮生忽想起女尸曾跟他说过。   “它被关久了,有些自闭,只有感应到附近有灵宝时才会精神些。”   他好像懂了,便问:“小白鼠,你感应到什么了?”   它“吱吱吱~”朝他兴奋地叫着,显然感应到了个大家伙。   在内室遍寻了一遭,没有收获,又跑到了外间。   梓滢正在外间,只见一道白影飞快从眼前掠过,她惊了一跳。   “小白鼠?你跑出来做什么?”   寻宝鼠没理会她,而是专心致志在上跳下蹿,终于在外室的一个夹缝隔层之中,口脚并用叼了一下四方盒子。   然后连鼠带盒一并扑进了六绛浮生的怀中。   吱吱吱~   邀功又得意的小白鼠获得六绛浮生顺毛的奖励。   这是什么?   寻宝鼠不是鼠目寸光的普通鼠。   能得它看上,且如此兴奋激动的,其价值就绝对就不普通了。   六绛浮生好奇地将盒子伸手接过。   寻宝鼠吱吱地催他赶紧打开。   献宝的意图十分明显。   他将盒子的金属扣锁掰开,揭开盒盖一看,里面用白色细绸布垫底,放着一块青竹绿玉,它就跟普通圆型吊坠大小,但却是空心,上面流转的光如浸着水一样,看着十分舒服,如同春光雨露、润光绮丽。   “这是什么?”   玉?   应当不是。   在凡人界或许有玉无价一说,但修真界的人向来追求力量强大,连货币都是用能够修炼的灵石,对于金玉等身外之物自是视若粪土。   他指尖轻抚其身上,顿时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产生。   它对他将来极为有用,或许真的是一件值得期待的宝物。   还是等出去之后,问一问九隶长老认不认得吧。   于是他重新闭上盒子,将其收入纳戒之中。   梓滢站在门边,就看到他将一个盒子收入纳戒之中。   那个盒子……是之前寻宝鼠叼进来的那个吧。   收得这么快,肯定是件宝物。   梓滢顿时森森地羡慕了。   可惜她没有寻宝鼠这样的珍兽,要不然刚才在外面一阵摸索,她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失落、打击,令一向顺风顺水的梓滢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不……不对,不是一阵,这股寒意好像是持续性的,并且如缺堤的洪水转瞬就倾覆而来。   梓滢还没多大一会儿,就冷得直打哆嗦,她双臂抱住自己蹲下。   “师、师兄,你觉不觉得有点冷啊。”   她连声音好像都开始打颤了。   六绛浮生瞥了她一眼,道:“不冷。”   止不住的冷意浸入四肢百骸,梓滢甚至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流都变成了寒雾。   “不、不对劲,师兄,我不会是中毒了吧?”   她冷得受不了,她撑着僵硬的身躯就地盘腿,开始运转起周身的灵力,但效果不大,灵力与寒意无法抵消,顶多让她能够支撑得久一些。   “中毒?”六绛浮生微微挑眉,下一瞬,他也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了。   热……   像火一样延烧至喉舌的热意。   所以说,中了“阴赤阳毒”虽然不会死人,但却会折磨死人。 第五十一章 我的,别动(一) 九吞山主见梓滢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旁落他侧,陪在那断臂五灵根身旁,言知晏晏,木然沉峻面上划过一丝黯然。   自他与紫草山主那一次为她动手过后,她每次见到他不是冷淡有礼,便是躲闪疏离。   她既不屑于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他自嘲一笑,转身便从看台离开。   其余弟子跟随而去,唯澹雅停亘台上,如风中仙鹤,体态飘逸雅致辞。   见无眉山那一行人随志阳道人欢天喜地下了校场,朝六绛浮生步履如飞而去,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独独留下顾君师一个凡人在离地十数丈看台之上。   那峭壁延伸的看台方角棱瓣形,无梯、无阶,独溜一截朝外,上不靠崖,下不着地,她若没有飞天修士带着根本就下不去。   啧啧,这么瞧着她形孤影只,还怪可怜的。   一向冷硬的心肠升起一丝怜爱,他优美的嘴角微弯,一道蓝光拂至,飞身落在了她的面前。   他轻叹一声:“你瞧,这些人前一刻还与你站在一起,但下一秒便抛下了你,也只有我随时在关注着你。”   顾君师心想,他这黄鼠狼给鸡拜年,与他口中那些人相比,也就半斤八两。   她淡吐两字:“不急。”   校场各路心怀鬼胎之人不少,她并不想下去多凑一份热闹,待在这儿山高风清,自在清闲。   澹雅盯着她的侧脸,流畅如山岳起伏的线条,悠闲的姿态,临于微醺的和风之中,颇有些几分即将羽化登仙的透明感。   凭心而论,她的长相中和了一身清冷深沉的气质,不太柔媚温柔,像冰块,像石头,就不像个美色惑情的女人。   他也不知道他的眼光什么时候瞎的,竟觉得瞧着她时,有种想要怜爱的感觉。   他这人看着斯文含蓄,实则心随意动,色胆包天之下,上前便臂伸勾缠在她腰间,不松不紧:“要我带你下去吗?”   他想着她对他从来没有个笑脸相迎,热脸贴久了心中不平衡,便凑近她秀美的耳廓处:“你说句软话,我便带你下去。”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校场那边,没有人会特意看向这边,他想靠近她、触碰她。   ——在六绛浮生的眼皮底下。   一想到这里,他心底的黑暗涌现,眸底便发炙热起来,带着亵渎的颤意。   昨夜,六绛浮生住在她那里,一夜未归。   呵。   他可真是春风得意啊。   ——   六绛浮生见志阳道人一个矮头带着一群高个弟子来到校场,志阳道人这人一笑,便眉眼挤堆,略显猥琐,他显然对六绛浮生初次对战的表现感到九分满意。   这唯一一分不满则是他实战不足,还需多加与人对练积累经验,不然那一刀绝不会轻易伤到他。   而无眉山的亲传弟子也都对自家小师弟刮目相看,他不仅是天赋惊人,对于剑道深彻感悟也羡煞旁人。   那一招独创的天降星雨剑阵,简直惊艳!   六绛浮生见乌鸦鸦一群人热切围近,旁的一些想来“取经”套亲近的内门弟子也没散去,芳蕤一脸温柔体贴地拿出伤药凑近,唯独不见顾君师。   见他怡晴泛凉的视线似在寻人,常婀这时懊恼地惊叫:“完了,将弟妹忘在看台上了。”   之前所有人都一门心思都放在师弟首战告捷的欢喜之上,一时倒忘了他们之中顾一只是个凡人。   这下,人还留在看台之上。   六绛浮生见他们将自家阿一忘在了看台之上,神色眼肉可见地顿冷下来。   他眼神淡淡扫过一周,包括志阳道人都神色尴尬,心虚避开,不由得退让开一条通道。   他知道师父一向不满顾一的凡人身份,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无一顾忌他而对其照拂一二。   “师父,掌门令弟子相陪爱妻,弟子今夜与妻同归,便不返无眉山了。”   他朝志阳道人一揖礼下,起身便越众而去。   他一抬起头,便不经意见到了澹雅与顾君师两人靠得极近的画面。   咔嚓——   那在鬼婴巨灵拳砸仍完好无缺的校场地砖,此时却在六绛浮生的脚下如同腐朽之物——寸寸碎裂开来。   下一秒,极光瞬闪,原地已不见了六绛浮生的踪影。   只留下一片被震碎的化灵石砖。   志阳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角不知该扬还是扬垂:“他……他这一怒,可算让老道见识他真正隐藏的实力了。”   其它弟子也是一副受惊后的目瞪口呆。   这化灵石砖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化去一切的灵力冲击,因为校场是大衍派弟子比武练习的场所,倘若用普通的硬石铺垫,哪经得起修士们的功法摧残。   如今它遭不住,只能证明灵力突破了它承受的极限,才能够对它造成这般毁灭性的伤害。   芳蕤微张着泛白的唇,眸噙薄泪,她紧攥起手上的灵药,愤然转身离去。   梓滢余光瞥见她雨颤难受的背影,又转过视线望向看台,面无异色,反倒露出与往常一般的笑容。   鬼婴耳力极强,自然听到了校场地面龟裂被碾碎的“哀嚎”声响,他心下一颤,忽然相信了那人所讲——他只用了半分实力,鬼婴,你该知道你却已经使用了十二分之力。   终究……是他太小看了天灵根的实力,因为一击得手,便自鸣得意的他,太难看了。   但他——绝不会止步于此的!   ——   一道锋芒逼人的冷白光芒从天抢地,挟带着呼啸的风杀似清啼长天破。   寒风乍起,刮面生痛。   猛烈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撞击开澹雅后,余威结霜,一瓣栉鳞张开的平台地面、岩壁咔咔绵延寸厚的冰层,恍若一瓣雕刻栩栩如生的冰晶莲瓣。   风中带起的蓝白衣袂摇曳不定,似孤帆胜流云腻游更缥缈。   一只比冰霜玉肌更剔透完美的手,清瘦五指一张,轻寒透雱,占有欲极强地覆裹在了顾君师的手腕处,一瞬移地十数米。   仅一个照面。   便彻底隔绝开她与澹雅间的距离。   一丝余地不留,仁决、威断。   澹然一时灵力胸荡冲击,脸色滞凝,在微微愕然之后,他偏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只见尺寸之地,一对玉人相携云邈而立。   旁若无人。 第七十七章 中毒之后(三) 六绛浮生终于明白梓滢为什么在顷刻之间,便丧失了鲜活颜色,形若苍白灰暗。   只因这毒性来势汹汹,全然没有给人缓冲的阶段。   六绛浮生一瞬踅身返回里间,撩袍盘腿于石台之上,开始打坐以灵力抵御热潮汹涌。   寻宝鼠疑惑地扫了扫尾巴,在他身上跳上跃下,吱吱~地担忧叫喊了几声,见他阖目遽拢着双眉,不应不答,便恹恹地趴卧在他大腿侧盯着他。   外间的梓滢见六绛浮生脸色遽变,从纳戒中可能有用的丹药都一并吞服而下,转身便与她一样严阵以待打座起来,就猜到他可能也中招了。   “师、师兄,你不冷吗?”   她舌头都被冻直了,话不连贯,字不清晰。   她中了毒现在冷得发抖,她怎么看他……却在出汗?   六绛浮生的确在出汗,领间一圈都被湿汗浸深了一片,他的双片唇瓣因热意红得似滴出血。   止不住。   为什么止不住?   这时,发现打坐除了消耗灵力实则毫无用处的梓滢,又重新将自己抱缩成一团。   梓滢观察了他一会儿,好像懂了,她抻直舌头,激动道:“师、师兄,你是不是很热啊?”   他猛地睁在了眼。   冷若雪霜的神情。   潮湿的眼眸,薄透打褶的眼尾天生微微挑起细微弧度,长睫绮丽下,水波潋滟。   他穿一身合体的蓝云澈柔的轻软袍服,盈盈一握的腰身裁剪得修美精致,轮廓穠丽秀美,披散于肩颈间的乌黑长发漾着浅淡的流光。   乍一眼是一种干净而冷淡的禁欲,但细致去看,却又有一种纯到极致后的色惑。   这副模样谁扛得住啊。   梓滢也扛不住,只觉得冷晕了头的前面,有一个热烘烘的暖炉正在召唤她。   她含含糊糊,唇冻得发僵:“求你了,我好冷……你热的话,我们正好可以相互抵消……”   她躬着身,朝着他爬过去。   下一秒,“呯”地一声,凛严的仙剑笔直插入她面前的地面,地面碎裂绽开成块,它剑身萦绕着寒雾,亦散发的森冷杀意,正与六绛浮生眼底粹了毒液的眼神如此相似。   暗哑带沙的声音冰冷刺骨:“滚——”   他说完,便急促地喘着气。   神智蓦然被吓醒了。   梓滢耷拉着脑袋,赶忙连爬带滚地回到原处,边退边哭,泪水涟落。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这种从内而发的冷意,它不是靠意志就能够对抗的了的,她觉得它更像是一种要将她的身体掏挖的空洞,很快她或许就会坠入见不到底的深渊之中了。   泪水滑过脸颊便凝结成了冰。   她这下连哭都不敢哭了。   六绛浮生何尝不是这样,他不受控地拉扯着箍颈的衣襟,扯露出一片娇白皙的皮肤,他也不打坐了,而是卧趴在石台之上,掌贴石面,汲吸着那一点点的凉意。   梓滢不懂,他不是也快被热死了吗?   她快被冷死了。   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相互救助一下,他这是打算撑死也不肯妥协吗?   六绛浮生跟梓滢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阴赤阳毒”是只要熬过这阵痛苦就可解毒。   如果跟生命相比,这样的坚持不是太过愚蠢了?   到最后,梓滢脸上已经泛起一层薄霜,她唇色冻紫,实在受不了,多少次受热意吸引想爬过去,但每一次都被仙剑的剑气挡回。   她抓着发硬掉冰碴的头发,崩溃叫道:“六绛浮生,你是个男人,用不着守什么贞节,你为什么就不肯让我靠近,你就不能救救我们俩吗?”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都乱说些什么了。   “你、你的阿一,她会等你死了,就立马投入澹雅师兄的怀抱,哈、哈,你就是白死了!”   “呜呜……你为、为了一个,不、不爱你的女人,你傻不傻啊,你为什么不、不可、可怜、可怜我啊。”   六绛浮生脑袋如岩浆沸腾,听了她的话更是要炸了一样。   他没留情,直接挥出一掌将她拍了出去。   但由于此刻的状态,实则威力浅薄,伤不了人,梓滢就地滚了几圈,便“啪”地一下撞到了墙壁上。   但她如今四肢都冻麻木了,根本感受不到痛楚。   不过这一撞,她连仅余的精气神都一并消失了,就着这个姿势绝望地蜷缩成一团等死算了。   这时一阵不知打哪来的风拂过,一道虚渺如纱的光影层层叠叠落下,汇成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走了出来,弯下腰,一指尖轻点在了梓滢的祖窍穴。   她头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梓滢因灵力弱,这毒性纠缠得不强,是以势汹却也散得快。   就这样放着不管,抖着抖着也就回暖了。   仙剑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门神一样坚守着岗位,不准任何人来侵犯它家主人,直到它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又偏偏出现在这里的人。   噫?   没影子。   ……或许不是人,因为她也没实体。   它都吓傻了。   主人的妻、妻子死了?   顾君师好像已经知道仙剑能够说话了,直接问它:“想救你的主人吗?”   语气温淡而浅和,好像是认真在询问它。   仙剑本想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一下又被她这个问题给拉走了注意力,它惊喜道:“当然想了,你会解毒吗?”   它能够感受到浮生主人的痛苦跟虚弱,可惜它施放的剑寒之气唯独不能侵噬主人,替他降温。   “我能让他恢复正常,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仙剑也没觉得谈条件有什么不对劲,它信他主人,他主人偏心她,所以它自然而然不会怀疑她些什么。   “什么条件?”   “别跟他提在这里见过我。”   “……为什么?”   顾君师没有告诉它为什么,只问它:“答应吗?”   仙剑迟疑了一下,答应了。   反正平时浮生主人平时也不喜欢找它说话,不提就不提吧。   可是,为什么啊?   “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仙剑是直线思维,它一直想不通,但还是乖乖地退开让主人的妻子“魂体”入内室。   呯!   里间的石门已经被人关闭上了。   在这之前,里间的寻宝鼠被一个抛空投掷给扔了出来,它四脚着地,微拱起背脊,与仙剑一道呆懵对视。   解毒……是要将它们都关在门外不给看吗?   可是,为什么啊?   ------题外话------   啊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登陆不上来,说是网络连接不可用,可是我手机连接上又可以上网,我弄了好久好久,终于靠手机扫码进来了(˙﹏˙)   仙剑: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仙剑小朋友还没给取名字,现在集征广大读者给取个适合的名字吧,省得你们吐槽我起的名,嘿嘿,如果不留言,静就给随便取了,小仙或者小剑之类的? 第五十二章 我的,别动(二) “浮生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澹雅光洁白皙的面庞常挂的温雅笑意减退了三分,狭眯起的那一风流多情的眸子,蕴蓄着变幻动荡的风云。   六绛浮生黑亮垂直的发经风扬起,清澈的目光明寂得不含一丝杂念,绝美的唇型扬起一朵冷艳的笑花。   当着他的面,他紧扼不放的视线。   六绛浮生的手,环护搂于顾君师那纤美韧蔓的腰肢,不仅如此,透粉指腹摩挲感受着布料传递透出的肤感温度。   “澹雅师兄,阿一是我的妻子,望你以后能够谨记分寸。”   轻柔的嗓音,却带了一种针扎的冰冷刺骨,没有一丝多余情绪,却令澹雅面上余下的颜色全数褪净。   澹雅眸仁转深,盯着他的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举动。   他知道,这是六绛浮生的反击与……宣示主权。   这是不装温驯绵羊了?   “分寸?”澹雅重复琢磨着这两字,再看他时,却寸步不让地凉凉道:“浮生师弟,师兄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   六绛浮生讥道:“澹雅,你的礼仪廉耻呢?”   直呼其名,显然是不打算再维持表面的塑料同门情了。   澹雅耸了耸肩,笑眸弯月,无赖一笑:“谁知道呢。”   顾君师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瞥了他一眼。   这人……要不是长着这样一副清雅文秀的脸,还当真与地痞无赖行径一般。   可他太小看六绛浮生了,他打嘴仗一途,并非为了息事宁人,而为了激发最大的矛盾与燃点。   既往不咎。   事过境迁。   从来都不是他六绛浮生的座右铭。   早在他出关看到澹雅与顾一站在一起的那一刻,在澹雅喊顾一“阿一”时那一刻,他便凭本能驱使预谋设定了今日的场景。   六绛浮生反手一抓,直插在校场内的仙剑化至一道流光而至,他负手握剑,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一声震开,云荡雾散。   “那便请师兄剑下赐教!”   这是……挑战!   继名帖争夺的鬼婴一战之后,他也向大衍派新生一代最巅峰修为的弟子发起了挑战。   以下挑上又如何?   他已然耗尽了耐性。   校场底下的志阳道人与一干停留的人等,都听到了这一声果决的宣战后,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他在说什么?!   志阳道人险些没一头栽倒在地。   气得呼哧呼哧地喷气。   他以为……他以为能拿鬼婴跟澹雅相比?   澹雅是谁?   大衍派开派数百年来无论天赋还是资质都屈指一算的天才弟子。   身为大衍派乃至十一天神秘传奇的他,讲实话修炼速度并不比拥有天灵根的六绛浮生逊色,最主要是他不仅是修炼天赋惊人,他还杂修,阵、器、丹、符箓样样涉猎,堪称修真界广闻博识的全能。   虽说继六绛浮生这个天灵根来了之后,他的光芒被剥夺分割了些,但在大衍派众多弟子内心之中,要论谁是新生一代的代表绝不会是才入门修炼了三年的六绛浮生。   就连新人榜,大衍派掌门虽对他寄予厚望,却是将重押放在澹雅身上夺魁。   他、他个傻狍子,该不会这三年闭关修炼给修傻了吧。   当真以为仅凭三年的修为战力就能够挑战澹雅,无论是目前的修为境界还是对战经验的积淀,两人都不是同一等级的。   澹雅乍闻此言还微微愕然了一下,但转瞬,他忽地仰首笑了。   “哈哈哈……”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听到无论哪种场合都一贯保持优雅从容的澹雅,笑得如此肆意放纵。   “师弟,你这是要向我挑战?”   六绛浮生无动于衷:“是。”   此话一落,澹雅笑歇,一伸臂,四周空气如同受到灵力感召,一时上空风起云涌,滚滚的云流翻山而过,直泻深谷,如同流水瀑布而下,气势磅礴云搅乱。   他于倾斜而下的云中无形一抓,便从云中拔出一柄似云织雨布下滚动着紫雷电的剑。   在周遭之人一片茫然震惊的视野内,唯志阳道人年长识货,他暗吸一口气,吐露道:“四海翻腾云水路,五洲震荡风雷激,是——云雷剑!”   无眉山大弟子狄云义讶道:“这、这威力……”   竟有一柄不逊于仙剑的天阶剑。   握剑轻轻一划,被强行流泻的云气就此荡散开来,若非六绛浮生以灵力为屏障相挡,只怕也会如四周滚落呼啸而去的飞石一般坠落。   鬼婴感觉到山峰之灵力不同寻常地涌动聚集,他紧了紧声,询问旁人:“发生何事?”   梓滢正处失神怔仲间,忽闻他涩哑冷硬的询问,便将看台之上的情况如实描述于他。   “是澹雅师叔……”   如此汹涌的灵力爆动,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够感受得到,可见当下场面是如何的雄伟浩荡。   果然,他与他们的差距何止一星半点。   他想看。   想看他们的决斗!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痛恨自己的天盲,即使是以后重塑身肉,亦一样不能够凭借一双真实眼睛去看清四周。   顾君师被六绛浮生牢牢护在身后,她湖水般无波的眸子凝眸。   一般修士或许辨别不清,但她却可以甄别,这般浓厚的灵力不该是一名金丹修士……除非,他一直在刻意压制着自身修为涨长。   果然是个城府极深之人,玩得好一手扮猪老虎。   这时,志阳道人见势头不对,一瞬移至两人中间,沉喝一声:“住手!”   然则,两个火遮眼的人却全程眼中只有对方,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志阳道阳额头青筋直跳,他滴溜溜的小眼睛一转,看向六绛浮生身后的顾君师,忽然福灵心至,大声吼道:“喂,顾那啥,你一介凡人站在他们两人的周围,是想被两股拼斗的压力碾碾压成粉沫吗?”   这一句旁喊的话,却远比他之前对着两人阻拦厉喝的那一句有效果。   两人的动作徒然一滞,敌对绞杀的灵力也因此收敛了几分。   志阳道人见此,那叫一个气得直发抖。   奶奶个腿! 第七十八章 中毒之后(完) 顾君师每行一步,便凝魄一分,每吸一气,便凝魂一阶。   在走到胯骨处高的石台处旁时,黑色的死气如轻渺云雾一般从她身上吹拂而过,她已凝结成了实体。   在她随手将守在六绛浮生身旁的寻宝鼠扔出门外后,这时一道迅疾如箭的灵力朝她喉颈处疾射而来。   她头亦未回,拂袖轻轻一挡,便化为乌有。   她转过身,覆下身躯,冰凉的青丝与带着鸷冷清香的衣料垂抚过六绛浮生的身体。   两根手指不留力道掐住他的脸,望进他潮湿迷濛的眼底。   “想杀了我?”   浅淡的呼吸,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六绛浮生被热意焚烧得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   盯注了半晌,喉结滚动。   “阿一……”   顾君师漠然与她对视,手上却轻柔地抚过他通红发烫的脸颊,薄脂敷粉,每一寸的肤感都不同以往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反倒是像冰晶下炆了一把火,层层化开了坚硬外壳的温香暖玉、热情似火。   “是我。”   他头脑顿时如重击发聩,激荡击的血液也突突涨于额心,令他一时无法正常思考。   是她?   不是她?   真的?   假的?   他嘴里嘟囔着真的假的,却突地挺起身,凭着一股蛮横又嫉痛的冲动,仰起一口咬上了她的下唇。   这一口临了,齿缝间仍留有余地,没有用上力。   ……到底他没是没能舍得伤了她。   哪怕她是个十足的负心女。   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他在极度痛苦之中产生的一抹幻觉影子。   他因为太热了,这股热意快要将他的躯壳焚烧成灰了,每一刻的焦灼与滚烫,都令他无法解脱,所以他才会自行虚化一抹影子来抚慰满身的疼痛。   顾君师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别的人中了这毒,或许也就热得想找个冰窖寒窟的地方缓解一二,可他因为体质问题,熊熊烈火之势一发不可收拾,这“热度”却是能将寒洞冰窟都给一并融化了。   她脱壳而来,非人非鬼,因功法特殊只是将身躯转化为了冥体,恰好这一身阴凉的寒意能够缓解了他这一身滚烫的热毒。   所以她也没有推开他,任他挨近。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动作。   六绛浮生想,既然“她”是他的幻觉,那么就该按他的心意而来。   六绛浮生烧得不甚清晰的脑子忽然有了要“逆转而上”的想法。   她负他……   她一直在负他……   他便是她那可怜被抛弃的糟糠之夫,而澹雅……一念及此人,他脑子就嗡嗡发炸,那人自然便是那夺人妻子的无耻小三。   “我热……”   他倒躺在石台上,抓住她的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脸,与石面那只能安抚表面的冰冷硬度不同,她手上的凉意好像能够渗透他的肌肤,进入他的身体最热之处,解救了那躁动不耐他的干渴。   “作的。”   有“解药”在旁边不用,非要硬撑着将脑子都给烧糊涂了。   他好像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水濛潮湿的眼上视着她,喃喃道:“你的身体好冷啊。”   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顾君师以为他是因为想散热,但他又动手来扯她的……   “我中了毒。”   “你也中毒了。”   她莫名又好笑地重复一句:“我中毒?”   “嗯。”他拉着她一块儿倒下,一只青玉般的手轻柔抚摸着她:“我们必须抱在一起才能够解毒。”   顾君师:“……”   她懂了。   梓滢中了阴毒,全身冰冷,而他中了热毒,全身发烫。   他方才摸着她觉得凉快,所以逻辑完美地认为她也中了毒。   可是那个真正中了毒,刚才还哭着喊着求他一块儿解毒的人,现在正安静无声地躺在外面,   她告诉他:“我没中毒。”   “你摸起来这么冰凉……肯定是中了。”他幽长烧红的眸子缠裂着血丝,如同困兽一般盯着她,最深处的幽深暗影之中有着噬人的癫狂暗烈。   但他的表情却是那样缱绻单纯,唇瓣浅抿,明耀的欢喜,他不满地啄了啄她的唇,说着霸道的话:“乖,别反驳。”   顾君师一愣。   这语气听着熟悉……   这是学着平时顾君师哄人的口吻了。   她有些无奈。   “……那也不用脱衣吧。”   “脱了才能够好的解毒。”   “……”原本只是打算以冥体的冰寒之气缓解他热毒症状的顾君师。   所以他到底将“解毒”扭曲成了怎样的理解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顾君师确定,她的确将女三的拉灯午夜剧情给一并承包了。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六绛浮生从睡梦之中转醒,他第一时间看了看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而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好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什么都没有。   所以……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仙剑!”   他不受控地大喊了一声。   门外的仙剑化成一道毫光来到里间,它看见里间只有浮生主人一个人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   不过,主人的妻子怎么不见了?   “浮生主人,你喊我啊?”仙剑奶声奶气问道。   “我中毒后,你一直守在外面?”   “对啊。”   他那一双蓊郁的眼睛盯着它,紧餍深沉:“没有人进来过?”   仙剑下意识想回答有,可是又想起它跟主人妻子之间谈好的条件……   主人的毒好像解了。   而主人的妻子让它不要告诉主人她来过,它也答应了。   “没、没有人。”   只有一个鬼魂来过。   所以,它不算骗主人吧。   仙剑有些虚虚地自我开解着。   “那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六绛浮生有些浮躁,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好像在挽救、在极力去寻找证据说明那一场她来寻他,并非一场他自我满足的可怜幻觉。   这事……仙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在这时梓滢在外面大力地拍着石门:“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六绛浮生颦眉起身,他将石门打开,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梓滢时,神色却有些苍白恍惚。   梓滢见六绛浮生也没事了,杏眸微闪,然后道:“师兄,我们中的毒好像并不危及性命,只要撑过那一段时间就消散了。”   六绛浮生的视线落在阗静的空气之中,一点一点将方才心底那股窒息的失落与空洞掩去。   原来,“她”真的只是他的一场幻觉罢了。 第五十三章 我的,别动(三) 底下狄云义跟几个师兄妹都相继赶过来,一方站几人两边劝阻。   师兄妹挡在六绛浮生前面:“小师弟,你们要比试也不急于一时,等到了虚空门参加新人榜,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狄云义则拦在了澹雅身前,拱手道:“澹雅师弟,倘若小师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师兄在此替他给你赔罪就是。”   狄云义入门最早,修为也比澹雅高一个境界,自也担得起一句师兄。   常婀跟在他们后面,不知澹雅师兄与浮生师弟之间发生了什么摩擦。   但见九吞山主他们都离去,唯独澹雅却单独留下,他不在九吞山看台好好待着,偏生过来了无眉山看台,再加之当时唯顾一一人在此,女子第六感敏锐,倒也猜到了些什么。   是因为顾一吗?   常婀心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眼下也没多想,她拧紧眉心,提醒道:“哎,师弟,你手上的伤还没有处理?”   只见他垂落的一只手,褐红色血液沿着薄透出青筋的手背,潺潺如溪滴落地面。   她上前想替他处理一下,却被呲呲寒结起的冰霜凝住了前路,她一滞。   顾君师闻言,从他身后绕到了他面前。   她拉过他受伤的那一只手,伤在臂膀与肘弯之间。   寸长的伤口,不算深,也不算浅。   他没动,她瞥向他斜伸的另一只手,仍握紧仙剑,不曾放松。   一面冷冽战意,一面却任由她对他摆弄。   她无视他周身凛冽不可侵的神色,伸手覆于其手背,欲将其夺下。   他眉眼一动,纤羽浮翩,乌灵的眼眸仍笼一丝未曾褪却的冷冽,看向她。   “放手。”   他怔了一下,力道微松,这个时候竟乖得不可思议。   她一个巧劲,素手生花,仙剑已从他手掌中转移至她手。   但不等仙剑感应到她体内的暗黑气息,她手腕灵巧一转,便将其掷飞于一旁矗立半空。   她对六绛浮生正色道:“我区区一个凡……”说到这,从不知口出诳语的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洗脑的感觉,她都险些自认为她脆弱到一碰即碎了,她谨慎地换了种说法:“此处风大,我等你归来太久,倒有些冷了,我们回罢。”   这是在劝他休战。   也是在邀他归家。   他一听她说冷,这才想起如今他已是修士,冷热的感应极为模糊,但她却还是一个凡人,风大会冷,阳炙会热。   他摸上她的手,的确冰凉如玉,他当即施法了一道灵力罩在她周身,隔绝山涧崖风,但就此罢手,他又似有些不甘。   “夫君。”   她又低淡唤了一声。   这一声,便彻底令他失了斗志。   他用手替她暖着,一边用眼底无情的神色看着澹雅,低下声,谆谆告诫道:“你往后不要再跟他讲话……他别有居心,他会想方设法地离间我们夫妻间的感情。”   尾音瓮瓮地,像水墨一摇曳,带上了她不懂的愤然委屈。   书中的女小三,书外的男小三,并无不同。   一样面目可憎、可恶!   顾君师偏过头,仔细地分辨了一下他的神情。   这是……吃醋?   【冷清仙师的落跑小娇妻】中好像也写过这么一段,吃醋时女主会变得神经质、疑神疑鬼,甚至会歇斯底里地跟男主求保证,而根据她分析后的正确做法,此时要做的不是反驳他的定论,而是需要重点安抚他的情绪。   她向来做不出女子的妩媚柔情,哪怕柔和的神色,但她的眼神依旧摄人。   她温淡的眸子深邃似夜,伸手将他鬓角处有些散乱的碎发抚顺,直述赞美道:“你方才与人决斗的样子,当真好看。”   六绛浮生一下呆住了:“你……”   他被整不会了。   她、她的反应怎么跟【霸道剑仙爱上我】的男主完全不同。   这种时候,她不该是以事论事,实事求是的冷静态度,觉得他在没证据的情况下污蔑他人,是在无理取闹吗?   她不该觉得他管得太多,限制了她的自由吗?   她、她怎么还对他这么温柔,她还叫他夫君,还夸他好看?   轰!   他面皮一向薄,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他咽住话,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感觉热意还在蔓延,他自觉被自家媳妇儿一句话撩红了脸,被人瞧见了着实有些丢人,也没心思打击情敌了,一个风起卷抱起她,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掠空而去。   而等那对虐狗的夫妻退场之后,澹雅神色早已僵硬无比,手上的云雷剑逐渐化散开去,他笑了一下。   但下一瞬,神色狰狞一剑劈断了无眉山看台,掠身而去。   草!   牲畜啊这!   奈何不了正主,就找旁人撒气!   看台与崖壁相嵌,那一剑直接削断了连接部位,轰翻断裂期间,台上的人赶紧飞散开来,但还是避免不了染落了一身的灰与土。   志阳道已远遁数丈之际,看着那方看台轰隆碎散从高处砸落,尘嚣四起,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晦气地指天骂地:“这都什么事啊!祸害!祸害!”   这句句的“祸害”,也不知到底是在指谁。   这番变故着实没想到,梓滢讶异愕然一瞬后,便抚唇笑了起来。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见到顾一这个人了。   第一次,是在浮生师兄闭关的洞府前,她站在瞩目耀眼的澹雅师兄身旁,寡淡清水一身,不起眼,不出众。   第二次,在场站着那么多的人,可她却从头到尾都只看见了顾一。   “顾一……”   鬼婴在不久之前神色郁冷地离开了,但梓滢没有纠缠,而是站在不惹人眼的地方继续观看着。   如今,人群四散,校场内一片空寂,她独留在那儿似回味、似分析。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画面,两位不同凡响的金丹修士对决,气势磅礴,在一触即发的时刻,那个顾一她在干什么?   她颦眉苦思。   她是什么表情?   哦,她镇定淡然得完全不符合常理。   梓滢咬了咬红唇,似笑非笑。   她……她不对劲啊。   而且是……非常的不对劲。   人有七情六欲,惊、惧皆遮掩不了,哪怕努力克制人性,也会忠实地在身上其它部位呈现,但她没有……梓滢在她的身上察觉不到一点的担心与害怕。 第五十四章 娇夫的担忧 当夜,这一届“新人榜”前往二十八天虚空门的名单安排下来了,护送兼率队的是九隶长老,大衍派唯一精通对外社交的人选,精英弟子六名,其中临时递交了一位空降弟子。   是梓滢。   由于鬼婴挑战“新人榜”名帖一事,她甘愿放弃了自身的名额,捻花山主成全了她的顾全大局,但又不甘自家弟子缺失了这一次前往二十八天开拓眼界的机会,便努力替她争取了一个位置。   参加“新人榜”的无一不是各门各派最受宠拔尖的一拨弟子,这也是极上二十八天唯一一次向下层修为低的弟子开启的特殊通道。   风云际会,一鸣惊人,所有九洲修士向往登上的二十八天,如此鼎盛大场面谁不想前往一睹为快。   只是,在这七名精英弟子之外,掌门还亲自增添了一个人。   一个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人。   傍晚,远处山峦呈现出明丽的轮廓起伏,万里无云,天边顺风飘来一缕如轻羽鸿毛的紫色云函。   骨结匀亭的手至风中取过飘至的云函。   灵力开启,信函的内容恰是一份大衍派名单,神色平淡一览至最后一排,那处唯有“两字”。   顾一。   六绛浮生视线一滞,一时竟不知该做何表情。   惊有。   疑有。   喜有。   忧亦有。   这一趟,他本就有些茫然思虑,终究是他入修真界的时日尚短,还来不及握有全盘掌控的实力。   更何况那个一直对他心怀叵测的澹雅师兄也在一路。   但这则消息对于顾君师而言,意外之余倒是颀然接受了。   她有时候的确搞不懂九尾的脑回路在想些什么,不过每一次从结果而言,他都算是她的锦鲤狐。   她本打算这一趟若不能够以家属的身份伴随而去,便换另一重身份暗中跟上娇夫,但九尾却默默地、不求回报地直接就给她铺好了一条光明正大的路。   甚好!   她觉得自己往后,若有缘或许可以对他再宽容一些。   譬如,他下次若再犯病,她便不再剪他的毛了,让它至少皮毛这块儿始终是完完整整的。   话说今日他以幻术化成的头发,到底还是假了些,修为高些的人一眼就能够看穿他的伪装。   “为何掌门要让你一道前去新人榜?”六绛浮生散去云函难解道。   顾君师看他眉间有郁,便问:“你不想我去?”   这一趟前去“新人榜”的路上,注定了不太平。   这是属于龙傲天的崛起之路,没点惊险猎奇的铺垫安排,天道如何给他送道具跟经验,助他登顶?   不过,她发现由于她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前妻炮灰,也或许是与她前几世的干扰,导致了这一世娇夫的成长经历与原剧情有了偏差。   事业主线还在稳定输出,但支线却彻底给偏离了。   感情线二、三没牵上,女二跟女三在他面前纯属打酱油的角色,在大衍派打脸的剧情没给接洽上。   她一直秉承着走原剧情,让天道疏于防范心理,最好还替他拨乱反正,将该发生的感情线续上。   因为女二的家世会给娇夫事业线锦上添花,女三则是他每有奇遇的那一盏明灯。   她这一次,要亲手捧他步上神坛,因为她不确定在他的天命到来之前再次挂了,天道会又一次重置世界,她厌烦了一键重启的人生。   她要知道,他在完成他的天命任务之后,属于龙傲天主角的不死定律,是不是就可以彻底被打破了。   六绛浮生愁颦着眉,视线落在空气中:“我以为我这三年来一刻不停地修炼,便能够不畏前路,但显然还不够,若一道去了二十八天,那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天地,有着多少难以企及的强者,我能够护你周全吗?”   顾君师一怔,第一次因为看起来“太弱”而令旁人担忧到不自信,这种感觉……就还挺稀奇的。   她想叹气:“我并没有那么脆弱。”   但娇夫显然是不信这话的。   她的内心或许很坚强,但这也改变不了她在整个修真界属于最弱的那个,连别人打斗的波动稍不顾及都能够伤及她,这还不能证明问题?   忽然,他想起一个更严重、更严肃的问题。   “阿一,你不要再靠近澹雅师兄了,你若感念他对你三年间的照拂,我来替你还人情。”娇夫怕这番话不足以打消她的顾虑,干脆心一横,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起来:“你不知道,他这人惯常花心,常婀师姐对他痴心一片,可他却对她弃乱终弃了,他每接近一个女子,都是不怀好意,先不求回报地付出,再色中饿鬼地要回报,你可千万别信以为真。”   对于如何抹黑情敌这一方面,哪怕是第一次做的娇夫,意外地发现也是得心应手,手到拈来。   顾君师:“……”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见她不言不语,便凑近她,秀美如春山的脸纯情无比,忐忑地问道:“你不信?”   这题的答案她懂。   这种时候自然要说……   顾君师微微一笑,道:“自然是信你的,我若与他同路,便绝不主动靠近他。”   他一听她没有异议地就选择了相信自己,又想起她之前夸赞他时说过的话,他不由自主地笑了,额心那一道红痕似红莲业火般净透一片虚无迷障。   这一世的她就跟他曾在自己脑海之中曾期待幻想出的妻子一样,无一处不贴合他懵懂无知时的期待。   但正由于她太过完美、美好,他又时常能够将沉溺的自己游离抽出,去冷眼看待着自己的痴心妄想。   假的。   都是假的。   他靠近她,指尖摩挲着她光皙白净的面颊,眼神深黯,声音性感清磁:“阿一,我很想你……”   在洞府中幽闭的三年。   在孤寂无声之中三年。   在黑暗中反复“品尝”着她曾经对他的始乱终弃、残忍无情,他恨之欲狂。   但真正面对她之时,他的黑暗好像就像一个卑微怯懦的影子,怕触及她眼底的光,自行退避三尺。   顾君师倒是甚少想起他。   或许是,她还没来得及思念,他便已经归来站在她面前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之间时,她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制止了他的动作,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包扎,先上药吧。”   她掏出药瓶,其材质与瓶身赫然与芳蕤的那一瓶相同。   这是大衍派内专供内门弟子的使用的上乘伤药,需要大量的门派贡献值才能够兑换一瓶。   鬼蜮绝杀的招式都带着一种腐肉蚀骨的煞阴之气,鬼修的招式向来不太正派,是以敷灵药好得慢,她还要替他将里面的煞阴之气抽出来。   “你上?”   “自然。”   她心无杂念地揭开药瓶准备上药,但一抬头……   却见他没有挽起袖子,而是当着她的面一件一件地褪下衣服……这一次上药,时间不短,只因稍微深入彻底了一些。 第五十五章 霸总的软饭 到了出发去渡生观的前一天,无眉山主、九吞山主跟捻花山主相聚,各自带着自家徒儿去了一趟大衍的宝器库。   掌门给予他们能够入选“新人榜”名帖的奖励,每人拥有一次在宝器库挑选一件法器的机会。   凭眼缘跟运气,每个人从库中拿走的东西都不一样,种类与等阶亦各不同。   几位山主都等在宝器库外,心中都有期待,想看看谁的弟子眼力好,拿出的东西最好。   半个时辰后,陆陆续续四人都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澹雅,这不是他第一次入宝器库,自然对于心中所要之物早有成算。   只见他出来时两手空空,想来是将东西放进了纳袋,其它人都并不知道他挑了件什么。   他朝九吞山主拱手师礼,笑和如春,行止带着一种无形疏离的气度,然后侧站于一旁,与他们一道等其它弟子出来。   九吞山主见他没有汇报此番所获,他有些不虞,但张了张嘴,到底没问出口。   当弟子羽翼丰满我行我素后,当师父的人便没有多少威严了,他们的师徒之情早就在那一日后分崩离析。   尤其连他现在都摸不准澹雅究竟是何修为,但他知道绝对不是表面显示出来的修为。   第二个出来的是芳蕤,她挑选了一件防御型的玉髓手镯,是件上阶宝器,虽然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但却正适合她如今的修为使用。   第三人是鬼婴,他此时正需要一件兵器,可他眼睛看不见,再加上修炼的鬼修功法令他找不到契合的兵器,最后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一排一排地摸索过去,最后随意挑了一件对他排斥最少的“玉瓶”出来了。   这物看起来与普通的瓷瓶并无太大的区别,小小巧巧一只,胎瓷玉白,乍一看就跟一凡器似的。   但这宝器库内可不收藏凡品。   连鬼婴都磨蹭着出来了,但六绛浮生还没有出来,这让所有人心中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期待。   前面三位弟子挑的东西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想到他当初一举获得了“仙器”的运气,说不准他会挑中一件厉害的灵器?   最后,六绛浮生也走了出来,他没有纳袋,在别的大门派这是入门弟子人手一件的基础配备,可大衍派显然干不出这等财大气粗之事。   他越过一片风黯檐阴,外面的光线给他渡上一层柔和细腻的光泽,身后宝器库的大门缓缓闭合。   他手上拎着一串玉兰铃铛,银白色,每一片花瓣都有金色的脉路,观其隐约的灵力流动,应当是一件法器,品阶暂不知,需得滴血认主之后能够显现更多。   与预期值不符,志阳道人多少有些失望。   他上前挑剔痛心道:“这宝器库多的是好东西,这么个娘们唧唧的玩意儿,你怎么就挑中了它?”   六绛浮生却道:“它很好。”   这时志阳道人脑子忽然转了过来,他狐疑道:“你该不会是给你的凡妻准备的吧?”   六绛浮生将它握在手心,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师父,她叫顾一,是弟子心中珍爱之人,她是凡人亦好,仙人亦罢,她早已深铭于弟子骨血之中,无法剔除,弟子非她不可。”   志阳道人闻言深受震动,长久沉默后,他眼神有些悲凉地看着六绛浮生,摇头道:“傻啊,你会后悔的……”   他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哪能看不出那个叫顾一的女子,她眼中根本就没有对他生有爱恋。   有时,她看他,与看花看草、看山看海,有何区别?   不是唯一,无法独占,那一头奔赴得头破血流的执着抓紧,又有何意义?   ——   回到顾君师的小木屋之后,六绛浮生便献宝似地将手上的“玉兰花银铃”送给了她,并让她立即滴血认主。   “玉兰花银铃”是一个攻防兼备的法器,具体功效不知,只有滴血认主后才能够知道使用方法。   顾君师想他去一趟宝器库,自己连一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反倒是给她先准备上了。   他这是多怕她这个单薄的“纸片人”,在半途之中就被一阵风给吹跑了?   她伸手接过,却没有滴血认主,而是将一早给他准备好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一套出行在外的衣服,包括发冠、腰带、长靴与披风。   一套防御法器,包括腕、颈、腰佩的部位。   一把灵剑,仙器虽好,但出门在外未免太过显眼。   三袋子鼓囊囊的灵石,下品、中品、上品灵石皆有。   一枚纳戒,比之普通的纳袋,它内里空间更大。   还有……   六绛浮生看着这一大堆璨然生辉的东西,怔然道:“你什么时候……”   顾君师观察着他是否喜欢,便道:“在你闭关之后,我就一直在准备这些,其它弟子有的,我都会为你挣一份回来。”   东西的价值不消说,最主要的是她的一番心意。   他心潮腾涌,就像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随后,他情动地抱住了她,将唇瓣低低绻缱印在她发间,她身上有一种令人贪恋浅淡的冷香。   “阿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阿一……你喜欢我吗?”   顾君师在他怀中有片刻静默。   他的心寒如冰窖,但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的时间还长,我会慢慢等你……”   ——   到了第二天,前往“新人榜”的弟子们收到九隶长老的传讯,统一到校场集合准备赶去渡生观,从渡生观内的大型传送阵到达二十八天。   当他们看到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的六绛浮生时,都有些移不开眼。   他之前都是一身不染凡尘、仙衣飘飘的弟子服,素简缥缈。   但今日这一身就泛显出一股矜贵之气,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袂迎风翻扬间,掐丝绣线的仙溪鹿饮图案在阳光折射下显现,玉冠俊容,衣袍风流。   相比之他的华美登场,他身旁的顾君师依旧是一身素衣,唯腰间多了一串玉兰银铃挂饰,随风而摇,岑岑轻响。   澹雅站在众弟子之中,他看了六绛浮生一眼,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可真舍得,自己省吃俭用,从头到脚都是凡物,三年来赚的钱全都砸他一人身上了。   这样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她竟也能瞧得上。   ------题外话------   周六pk,会持续二更,小可爱们追起来! 第五十六章 渡生观(一) 掌门没来,他日常性失踪、失联,这也是整个大衍派的人知晓的,既然不靠谱的掌门没来主持,各位山主便各自讲了些叮嘱与期望的话语,便让九隶长老带着他们对山门拜别后出发了。   小门小派的,仪式感不强,一切从简。   若名帖上的弟子能够在“新人榜”中入围百名,他们的师门也会受邀前往观战,所以他们要守在本派等候捷报。   告别师门之后,一道道器光冲天飞升而起,浅蓝色的天幕中一个个矫健身姿纵云远去。   一般远程赶路门派都会选择大型飞梭载人,但掌门抠门,整个大衍派唯一的一艘飞船,只是它太耗灵石了,九隶长老申请了一次,却没被批准成功,于是只能各自御器赶路。   九隶长老的法器是一根青绿竹子,他御竹在前带路,一道青光穿梭云岭之间。   忽然觉得周围太过安静,他扭头一看后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只见后方这些弟子一个个不紧跟着他,反而一个赛一个慢吞吞在飞行,队型还排出了花样。   六绛浮生因为要照顾自家凡妻,所以并未全力追赶前方九隶长老,而澹雅也不知怎么回事,也学着他一样慢悠悠地在侧跟随。   芳蕤想亲近六绛浮生,所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速度,梓滢因对顾君师的事好奇,也凑了一份热闹。   好一个众星拱月!   鬼婴倒没想跟他们凑一块儿,但因为他这是第一次御器,没法眼睛辨路全靠神识,是以动作不太流畅,扭七歪八地缀在后面。   其它几个精英弟子一看这些亲传弟子默契地抱团慢行,虽不明所以,但出于盲目的崇拜、秉着共进退的精神,也放慢了速度,跟老爷爷散步似的,不疾不徐。   好一个乌合之众!   九隶长老揉了揉皱成川字的眉心,没好气地吼了一声:“天黑前若赶不到渡生观,你们就等着被吓尿裤子吧!”   这些个没常识的蠢弟子,这还没有正式出发,九隶长老就已经有预感他会为他们这群年少气盛的家伙操碎了心。   吓尿裤子?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瘆人。   澹雅了然于心,却没有提醒,芳蕤也听过这事,但却半信半疑,其它人却是一头茫然,显然都是些不知情的。   渡生观白日与夜晚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   令人吓尿裤子的区别?   六绛浮生瞥了一眼活像个跟屁虫在旁的澹雅,这人不要脸,赶不走!   烦躁。   他回头问顾君师,眸神软化三分:“阿一,可会难受?”   他担心她会晕剑,这一次他没有召唤仙剑,而是用了她送的那一柄灵剑——花灵,他御器飞行的技术算不得炉火纯青,只求匀速平稳不让她感到难受。   顾君师正在想着“渡生观”的事,随口回了一句:“你随意即可。”   这时,距离不远的鬼婴耳根一动,他稍偏了偏脸,好似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一震。   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她到底是谁?   初识时,她以杂役的身份混入了大衍派,再之后她出现却避开了所有耳目,难道她这一次又改变了身份,混入了这些弟子之中?   “阿一,师弟载人的技术实属一般,到底不如我以往载你时那般平稳,你若不适,就过来吧?”   他驱使金钟鼎靠近,伸出一只修剪得宜的手,白皙且骨节分明。   这时一只好看得不相上下的手握了上去。   澹雅一愣,抬眸看去,古怪问道:“师弟这是何意?”   六绛浮生脸上浮起一丝迷惑性的微笑:“就是这个意思啊。”   笑意倏地从他脸上消失,跟变脸一样,一股强大而暴戾的灵力从两手所握之处直接冲击过去。   澹雅猝不及防,握力被冲散,直接被击着滑退了很长一段距离。   他看着掌心,有些意外。   六绛浮生的灵力远比他此时的修为更为浑厚,若是与他境界相等的人,只怕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一击。   九隶长老掉转头隔挡在两人中间,之前也有人将他们在校场的矛盾报告过他,没想到赶个路也能打起来。   “闹什么,赶紧走!”   澹雅笑意不明地点了点头,眼神含笑带煞掠过六绛浮生那方,来日方长,他的眼神在这样说着。   六绛浮生护食得紧,也回了他一个风轻云淡的眼神。   敢跟我抢阿一。   ——杀了你。   终究他们还是没有在入夜前赶到“渡生观”,因为新手上路的鬼婴他压根儿就快不起来,偏生他还固执得要死,不肯让“老司机”带他。   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被黑夜吞噬,在四面高逾百丈的山壁夹缝,内陷了一座曲径朝下的渡生观。   他们从高处缓缓放低,却见渡生观并不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地底浮起莹绿色的鳞光,似萤火虫,也似灯火,便是这不甚明亮的光将道观的墙、檐、门、阶照得半隐半露,神龙见头不见尾,烘托出一副诡秘探究的画面。   但离长老所说的“吓尿”,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吧?   他们收器纷纷落地,前往二十八天的传送阵在渡生观内。   “还是晚了。”九隶长老无奈一叹。   有弟子惴惴地问他:“长老,什么晚了?”   九隶长老摆了摆手,考虑到他们初出江湖还嫩得紧,便保留道:“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先入观吧。”   别啊,这种说一半藏一半更让人忐忑不安好吗。   弟子们想着早死早超生,先进观再说,他们围着院墙一直朝前走着,却发现转了一圈都是围墙,根本没有找到进去的大门。   傻眼了。   门去哪儿了?   九隶长老有意向他们传输一些游历在外的经验:“你们这样打转到天亮都找不到门。”   “可是阵法?”六绛浮生猜测。   澹雅则直接道:“是高级阵法——夜磷锁阵,非所匹配的五行钥,谁都开启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厮杀。   一张老脸挡在了他们之间,九隶长老十分欣慰地赞扬道:“不错,都说得没错。”   他御空而起,于半空中掐着手诀,再祭出一枚五色符牌朝空气之中一拍,空气泛起了涟漪,就像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石子。   一张透明的帷幕被无形之力给拉了开来,露出了阵内的一片真实的环境,五步阶梯之上,有一道红门。   “入!”   弟子们鱼贯而入,九隶长老见人员全数进入,收回了五色符牌,化成一道青光射入阵内。 第五十七章 渡生观(二) 入观后,身后的丈高的褐红大门“嘭”地一下关闭。   惊得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吓了一跳。   “发什么愣呢,入内观!”   九隶长老疾步朝前,一拂袖,透明水纹一样的结界便蚀融化开,堂廊之间、亭殿之间,明明空置的道观内部皆是一种日久失修的灰扑沉穆的暗色调,但在门后却“睁开”一个光波涟漪耀眼的洞心,内里似接洽的另一方天地。   “入!”   九隶长老见他们怔然不动,便率先闪身步入。   其它弟子也不再迟疑,也一并跟了进去,转瞬便被强光吞没了身影。   梓滢这一路上有意照顾着鬼婴,她聪明,知道他防备心强,不会恣意接近,而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最需要人的时候,为他指点着方向、位置,提点着小心、注意。   鬼婴不甘示弱旁人,靠着一路梓滢的帮助跟紧了队伍,一个纵步钻了进去。   澹雅的眸微眯,碧波淼淼扫了一眼顾君师,一番思忖后,也进入了。   芳蕤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这对夫妻还在原处站定不动,也不再等,随着澹雅师兄而去。   浮光磷飞,轻轻悠悠浮在空气之中,像飘着一盏盏绿蓝色的灯,道观风凉透隙的外围人走净空,深渊之下的地心内,这一座跟闯关似的道观变得太过于叵测诡谲。   心底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六绛浮生握紧了顾君师的手,让她寸步不离他的身边。   “走吧。”   在进入那个光洞传梭之时,顾君师看着他在前的秀颀背影,如同闲聊一般的口吻问道。   “夫君。”   他应得很快:“怎么了?”   她眼睫半阖,意味深长,柔声问起:“你怕鬼吗?”   六绛弥生遽然回头,他怔仲地看着她抬起的脸,脸色眼肉可见地白了白。   他怕鬼吗?   答案莫约是——怕的吧。   因为曾经经历过死亡的缘故,他曾一度害怕那种没有一点声音回响的黑暗。   眼一闭,那种幽囚封闭的“黑”能够逼疯他。   在很久之后,他才慢慢适应了这种恐惧。   对。   不是无畏。   而是适应。   同样,代表着死亡的鬼魂,也一样令他不太舒服。   他曾因好奇看过顾君师一篇摆在书架内的“人间志”,那里面描绘的一幕百鬼夜行的画面,曾让他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   对于鬼的全部印象,也来自于此。   虽然他知道他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凡人,但他不过才成为修士三年,如何能够完全消弥掉为人的十几年光阴。   “你怕啊。”   顾君师眼中了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述说一句。   六绛浮生立即虚虚地反驳:“我不怕的。”   但顾君师却已经看透他了。   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几步走到他的前面,偏眸一曳:“那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就只管闭上眼睛,我带你走过这一段路。”   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弄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已经拉着他步履坚定地走了进去。   光亮一下密集射入眼中,令他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成得模糊,看不清,他只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拉着,脚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他却仿佛听到她的脚步强劲有力,哒、哒、哒地引领着他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强烈的光线渐渐消失,六绛浮生眼皮下动了动,忽然听到了一声高亢的惨叫。   “哇啊——”   “这是什么东西——啊,别过来——”   “长老救命啊——”   九隶长老没好气道:“喊魂呢,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鬼叫了,利索地赶紧过来就是了。”   六绛浮生讶怔间,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却被一只温凉的手更快一步、轻轻地阖在眼眸之上,他透过那狭细的指缝间,好似隐约看到了一幕阴间画面。   身躯一僵。   “夫君,闭上眼。”   耳边是爱妻小声的嘱咐。   他抿了下粉白的唇,略僵硬、也略安心,听话地闭上了。   顾君师撤回手,静默看他。   他或许本领变强了,但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本质上,他还是她当初娶的那个小娇夫。   他对她的依赖来自于失忆后的全部情感寄托,当时的顾君师不懂,哪怕是现在的她,其实也不太懂。   但是,她已经学会多少怜惜他一些了。   一转过头,前面的画面的确担得起一句“吓尿”的恐怖程度。   徒壁垝垣,废墟的殿宇,穹顶阴雾凝聚,凄声阵阵。   “呜呜~”   鲜血般的红,凝涸桀的黑,前面的弟子一个没注意,此时正身不由己地挤在“人潮”拥挤中,挣扎着想要逃脱出来。   百鬼夜行,阴魂不散。   人死后,大抵都不大好看,残胳膊断腿的,面目狰狞的,鼓涨干瘪的,修士能力越大,死相只会更惨烈。   再加上怨气与阴气缠身,诡异不足以形容它们的扭曲与现下“妆容”。   他们面前展开完全是一幕百鬼夜宴、阿鼻地狱的画卷,鬼的数量已经超额,通道都被占满了,他们只能通通贴着墙挨着边站。   梓滢被吓得躲在了鬼婴的身后,这次没装。   有些鬼眼珠子掉一半,没鼻没嘴,五官感人,有些脑壳被劈开,脑花白的红的黄的糊在一块儿沾头发上……这玩意儿吓不死人,也得恶心死人。   芳蕤等不及六绛浮生,缩起削窄的肩膀,努力朝着澹雅师兄这边靠拢,其它几个弟子也终于突出重围,扒着九隶长老的衣服吓得哇哇直叫。   追过来的惨白鬼冲着他们吹阴气,玩劣地撩起他们的头发与衣服,桀桀地怪笑。   芳蕤克制着声线中的颤音道:“修真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魂?这些鬼魂不入冥界滞留在灵界做什么?”   九隶长老其实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若非此处地界特殊,他也不会得知灵界有如此大量的鬼怪滞留不散。   他道:“这渡生道观原是渡生道人的道观,他曾与冥界建立了契约,以超渡厉鬼亡魂积下功德值,他已身亡千年,但这道观却有他的一缕神识滋养留存,是以一入夜灵压变强,可使人修肉眼也可见鬼。”   “那除了渡生道人,还有谁会超渡亡灵?”梓滢问。   澹雅道:“众所周知,摩诃禅志的高僧亦有此能。”   “这事早就报上去了,估计也是人微言轻,这都多久了,执事掌陀也没个回讯。”九隶长老叹息道。   “那,它、它们会伤人吗?”有弟子胆颤心惊地问。   ------题外话------   小娇夫自然是要娇气些的,尤其在霸总面前。   pk有三天,追追追,冲冲冲—— 第五十八章 渡生观(三) 九隶长老摇头,但又补了一句:“一般来说,魂体不会伤人,在灵界修士也不会随意看见它们,除非它们受到鬼修驱使,成为恶役鬼怪。”   一般来说?   杠魂忽然觉醒。   弟子赶紧问:“那不一般呢?”   九隶长老也算是个脾气跟耐心都不错的老头儿了,假如跟志阳道人这么个三五不着调的老顽童相比的话。   “如果你们杀了人,它们就会因为嗅到血煞之气而疯狂。”九隶长老横了他一眼,倒是有意提醒了一句。   虽然这种可能不会发现在他们的身上。   九隶长老扫了一圈,发现有人掉了队,他背手回头,就看到了闭着眼的六绛弥生由他的妻子牵着走来,他讶异了一瞬。   这个凡人的胆色倒是非同寻常,遇到这种情形却没有半点惊惧之色,对比之门内弟子大惊小怪的模样,她倒是有几分不臣之君临危不乱之气迫。   他知道在无眉山主得知随行之人有顾一时,他是连一秒都没耽误,冲去朱阙楼想找掌门扯皮的,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掌门早就溜之大吉,将这笔无赖之笔变成了无解之题。   九隶长老本以为这凡人会在路途之中状况百出,但显然她除了弱之外,别的方面倒是还算令人省心。   澹雅也看到顾君师将他那“小白脸”师弟带着走,两人慢步一前一后,如引颈交缠的一对鸳鸯似的不受周遭干扰。   这倒与他预想的场景不一样。   想到没能令六绛浮生在人前、尤其是顾一面前丢脸,还真是令人失望啊。   他闭眼?   修士的肉眼哪抵神识涉猎铺广知晓得远?   不过是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罢了。   他正打算揭穿、奚落几句:“小师——”   但正要说的话,却在顾君师淡淡扫过来那一眼中,被滞咽在喉中。   他看着她。   她素衣墨发,纤骨雪肌,朝他比出一根手指,抵在水淡色唇上。   噤声。   修长双眉下,一双漆幽的眸子映着飘荡的魂体散发的绿光,令她不似真人一般带着暖气色。   呯、呯——   心脏好像被人攥紧了一下。   闷闷地,像欲下雨前的湿热沉闷天气,有些透不过来气。   他难以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开。   没有缘由的偏爱与例外,她就是这样安静地坦护着他的欺诈吗?   芳蕤这时轻拉了一下澹雅的手袖摆,声线跟风中的落叶打着旋儿起落:“师、师兄,这些鬼、鬼怪干嘛忽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这个方向?”   澹雅淡淡扫过一眼。   那些受到他身上即将溢出的黑暗而吸引过来的鬼怪,它们享受且痴痴地停在原处,好像在等待着更美味的“饕餮美食”飘来。   一挥袖,拂掌而下,空气中轰地一下气温涨高,一大片蓝焰呼扇朝着那些飘来的鬼魂烧去,在火中它们的身躯嚎叫扭曲,渐渐消融,化成一片清新净洁的空气。   九隶长老见他动用“灵火”,看品相还不是一般的下品灵火,想必十足损耗灵力,便不赞成道:“澹雅,别浪费灵力,且这里的鬼魂不是你能够灭得净的。”   澹雅唇边漾起一抹弧度,温温一笑:“雅见识浅薄,第一次见到鬼魂,便只是想试试它们是不是可以用灵火烧,长老放心,澹雅不会乱来的。”   鬼婴是个鬼修,是个伪装人修的鬼修。   那人教过他遮掩身上鬼修气息的功法,只要他不在大能面前用鬼修的手段,便不会有人察觉到他的真实情况。   但这些鬼魂天生会对鬼修有着同源的亲近,是以他需全神贯注着克制着体内的气息,不招惹它们,以免被人怀疑。   见澹雅对待这些鬼魂如此淡漠冷血,出手便直接毁了这些残魂,心底不禁有些不舒服。   这一路走来,他依旧独来独往,他听得最多的是梓滢师叔的声音,偶尔会有芳蕤师叔与别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趟的队伍中有三名女子,唯独他没有什么机会听到那个凡人说话的声音。   可那人绝不会是个凡人。   或者,是他听错了,之前觉得耳熟,只是因为六绛浮生的那个凡人妻的声音有些像她?   ——   在大块的石板垫平的废墟中继续前行,沿路的陈旧壮观的建筑毁的毁、垮的垮。   它在寂静的岁月之中无声消亡,那腐蚀的绿滕攀满了荒凉的石柱与青瓦斜檐……那些与他们同行一路的鬼魂之中,偶然能见着一、两身着道袍的修士,它们两眼呆滞,惨白着脸茫然前行。   也许是看久了,虽然挺瘆人,但它们既然不伤人,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胆颤心惊。   梓滢好奇地问道:“它们这是去哪里?”   九隶长老没打算无限制地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别再耽误时间了,赶紧走。”   鬼婴听到梓滢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脱口而出道:“去渡桥。”   “什么叫渡桥?”梓滢不懂,偏首期待地等待着他继续说。   鬼婴紧了紧手,却抿紧着唇,不再开腔。   顾君师依旧带着娇夫殿后,她瞥了鬼婴一眼,眸有深意,忽然出声道:“每日子时,孤魂野鬼便会受本能驱使,寻找亡灵之桥,亦叫渡桥,或者更通俗一点的叫法叫奈何桥。”   她一出声,鬼婴便整个震怔住了。   他想回头,但在最后一秒克制住了。   是她!   如果说声音可以有相似的,但一个人说话的声调起伏气息的吐纳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模仿的。   可又为什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是六绛浮生的妻子?!   鬼婴脸上的血色一下被抽净,他头脑像爆炸了一样发涨着痛。   而梓滢则笑盈盈回头:“姐姐懂的真多。”   她又回过头,询问着鬼婴:“师侄,顾姐姐说的对吗?”   鬼婴神情不属地“嗯”了一声,然后便加紧疾步朝前走。   梓滢意外。   她还真懂啊。   不是说顾一在凡间是个普通农妇,可她怎么瞧着不太像啊,如果有人说她曾女扮男装偷偷地跑去考了个状元她都有些相信了。   主要……她的气质太出众了,就算套个麻布袋在身上都是像在微服私访。   所以,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顾一……是夺舍呢? 第五十九章 渡生观(四) 九隶长老听完也有所触动,他抚了抚花白长须,眯了眯眼,打褶的眼尾纹挤拢在一起。   “奈何桥是人间的说法吧,确是如此,它们本该在死后进入轮回,却不曾被引渡使者带回冥界,经过岁月悠久魂魄失智,混混沌沌之际,便不由自主去找渡桥,寻归处。”   芳蕤在旁听着有些入迷,她轻叹一声。   人间与修真界怎会有奈何桥?   她忽然觉得这些鬼魂有些悲哀,一直以为回不到它们的归处,便徘徊在人间夜夜这般盲目地找寻着,永不肯瞑目。   有弟子见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重,便打破僵局问道:“它们这排着队瞧着好像有目标似的,难道前面就有桥?”   失智不就意味着这些鬼魂没了判断力,只凭本能找着桥便过,还以为自己已经渡了奈何桥。   “在到达渡生观的传送阵前,的确有一条吊桥,每次它们也就只会跟到那儿过了桥就消失了。好了,别扯闲话了,都跟上。”九隶长老终于不耐烦地中断了这一次的谈话。   接下来他们都专心一致地赶路。   越接近子时,那些鬼魂的灵压便越强,身上的光亮也更强,长长一条“光河”流淌而去,它们甚至可以用灵体来触碰到人类,这就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阻碍。   道观的绿滕爬满的穹顶逐渐低势,左右的壁垒也越来越窄,呈三角之势来到倾斜的长阶处,跟着这些鬼魂一道拾梯而上,步出一扇长方奇高的石门。   出了石门就是一方半圆的石台,石台前是断崖,断崖边缘立着一块人高石碑。   碑面的字迹是有些风化模糊,缺少了些横折结构,与断崖相嵌接有一条长约数百米的铁索吊桥,桥面上没有铺板,只是几根粗长的铁索链子绞成险峻的过道。   呼呼——   山风冽冽,呜呜咽咽的嘶吼而过,晃得铁链桥身哐哐摇摆不止。   这种境况对于普通人可能是一项艰难挑战,但对于能够飞天遁地的修士却不足为惧。   但九隶长老一句话便打破了他们的痴心妄想:“这桥乃渡生观主用以磨砺心智、平心静和所铸,叫问心,这铁索有汲灵消法之效,不可御器御空而过。”   “那我们岂不是要跟这群鬼怪一道挤着桥过?”芳蕤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精英弟子也犹疑道:“要不,我们等它们先过,反正天亮了,这些鬼魂也就会消失不见。”   这些鬼魂行速慢吞晃游,你的魂体叠合着我的,挤挤拥拥地贴着走,这长长的一排幽绿光亮队伍只见头不见尾,他们真的不想加入它们的夹心队伍里啊。   九隶长老没好气道:“你们以为老夫想跟着挤啊,渡生道观一入夜,便非出传送洞不可天亮,你们就算在这里面等上个十年,这方天地也不会天亮,而它们也永远不会过完。”   方才进入的那个光亮传送洞,便是从外界进入了道观的“内腹”,一路通过,到达另一个传送洞穿去,才会到达真实的道观外界,而他们要去二十八天的大型传送阵就在那处。   他之前苦口婆心地催他们赶紧,一个二个不当回事,现在倒是知道怂了。   可惜晚了。   “这么些小挫折便令你们垂头丧气,修士本是逆天而行,何惧这点小事。”   九隶长老知道由于天赋极佳,他们大多数都是一路顺风顺水由师门掌托着走上来的,跟外边那些野蛮生长的修士相比,他们就像温室内的花朵。   他沉心定气一步踏上了吊桥,单薄不稳的桥身就这样晃荡了起来,他如一片孤舟入海,随着海浪飘荡,但每一步都十分稳著,宽大的灰袍猎猎飞起。   后面的精英弟子怔眼看了半晌,咽了口唾沫,也咬牙一并跟上。   他们见缝插针,也挤进了鬼魂的过桥大队伍之中,一进去险些没被飘荡的鬼怪给挤得变形了。   一步,山崖下方冷风灌注裤裆一阵清凉,简直生无可恋。   呜呜……这掉下去,可就真是掉下去了啊。   更糟的是,卡在这冰冷软呼的魂体中间被挟裹着前行,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倒退了。   梓滢依旧想跟鬼婴走一块儿,因为她发现那些鬼怪好像有些避忌他四周,但这一次鬼婴却拒绝了,他表示他要留在最后。   梓滢看出他很坚决,便只能与师姐芳蕤搭伴一块儿。   澹雅从纳袋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黑色珠子,指尖一弹,它便悬浮于他的头顶之上,一道灰黯的光芒罩在他的身上,那些经过的鬼怪就跟碰到什么屏障一样,被挤弹开来了。   他身上有用的奇巧宝物不少,自不会跟那些个普通弟子一般狼狈。   他没有理会别人,含情双眸只盯着顾君师道:“阿一,这处既限制修士,对于凡人自是更加危险,不如由我带你可好?”   六绛浮生却握紧了她的手。   “师兄,你是当真非要与我不死不休吗?”他声音低下零度,似有冰碴掺杂其中。   顾君师摇头:“不必了。”   这时梓滢拉着芳蕤赶紧从鬼怪的队伍中乱糟糟地钻了出来,一脸花容失色,她可怜地哀求着澹雅:“师兄,你带带我们吧。”   芳蕤也白着脸,温婉哀怜道:“师兄。”   被挤在那些鬼怪堆里的感觉太可怕了。   见顾君师对他始终不屑一顾,他半垂长睫,面覆雪霜冰白,无甚笑意地撩起嘴角。   转身便带着两位殷勤恳切的师妹过桥。   鬼婴始终没动,静矗在风中如同一块冷硬的石碑。   这一次,六绛浮生没让顾君师在前带路,而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阿一,上来。”   这是要背着她负重过铁索?   “好。”   六绛浮生背起她,依旧没有睁眼了,他的眼肉屏蔽了鬼怪的存在,仅用神识探路,他挤进“光河”之中踏入桥链。   他将自己的意识幻化成风,身躯幻化成铁索锁,风扬他飘,链晃他摇,节奏一致,每一步都衡量再三,再踏出下一步。   顾君师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肩膀之上,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舒展卷翘的两排长睫。   他竟这么快就学会了意念操控。   顾君师一个眼神轻描淡写的转变。   嘀——似水滴坠入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散开,鬼怪全数惊惧“唰”地一下全部都挤开了,哪怕彼此间根本没有空隙、挤得都压扁变型都硬是不敢往他们两人身上凑。   鬼婴在后,在顾君师气息转变之时,他就感觉到了。   她出手如同呼吸一样轻松,便将鬼怪与他们交合的空间生生地切割开来了。   瞳孔剧烈一窒。   他听到前方传来的一句平淡却冷酷的话:“找准机会与澹雅联手,将六绛浮生推入悬崖。”   ------题外话------   有点感冒咳嗽,怕眼瘸有错字,你们如果找出就跟静说一声,静会马上改,辛苦大家了,继续pk,gogogo—— 第六十章 渡生观(五) “为、为什么?”鬼婴不懂。   她当真是六绛浮生的妻子吗?   还是说,她并非真正的顾一,只是为了混进队伍而改头换面成为了“顾一”。   这样一来,倒也说得通。   那真正的顾一现在又在何处?   对方没有解答他的疑惑,直接中断了联系。   鬼婴灰翳的眸子些微挣扎,但他知道,他只能够遵从她的意思去做。   她说要他配合澹雅,难道她预料到了澹雅会在中途对六绛浮生动手?   前面的六绛浮生背着他的妻子,袍裙交叠缠绕,看起来情深伉俪,他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鬼婴收拾好心情,木着神情跟了上去。   他脚踩在滑细的铁链之上,一个晃悠,下一秒则立身站定。   没有双臂,他的确较一般人更难保持身体平衡,不过他是个鬼修,完全可以暗中动些手脚让鬼魂助他一臂之力。   一路风平浪静地走到了中间位置,这时鬼婴一直没放下的心再度提高,全身紧绷如石无法放松。   走在最前方的九隶长老已过桥三分之二,他推撵着擦着他过的鬼魂,勉强回头看每个弟子都上了吊桥,正颤颤巍巍地溜步朝前挪动。   果然,不激一激,这些弟子都安逸得不知外界疾苦与凶险。   这时,前方忽地传来一阵重物损毁倒塌的巨大声响,还有利器锵鸣撞击,凌乱且急切的脚步声。   九隶长老讶然。   渡生道观中还有其它人?   只见一队神色惶乱的人匆忙从山壁涧赶了过来,九隶长老一看,竟是虚空门的那几名送名帖的弟子,领头者正是陈道山。   “陈道友,发生何事?”九隶长老声喊嘹亮顺风传去。   陈道山气喘不止,他愕然一抬头,显然凭声认出了铁索之上那名灰袍老者。   “九隶长老,速撤,渡生观有一强大的鬼怪专吸人魂魄,因着子时阴气聚拢,实力增涨,十分难对付。”   陈道山他们身上染有血污,显然经过一番险斗,他只告知提醒了一声,便朝着崖边的光洞传送冲去,却不想一阵怪风袭来,光洞竟然逐渐消失了。   他们僵硬惨白地站在原处,心知定是那个鬼怪做的。   悬崖峭壁,因吊桥的缘故他们不能够在这一段路上御器飞行,别无它路之下,哪怕看到铁索吊桥上在百鬼游行,他们仍硬着头皮挤上吊桥。   比起那个一路追杀而来的巨大的威胁,他们宁肯与恶鬼相斗。   不意外,两方堵在了单吊桥上。   “到底发生何事?”九隶长老身后跟着一群稚嫩弟子,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陈道山乃元婴中期,实力可谓不俗,连他都被追得落荒而逃,足以证明那个“鬼怪”绝非一般。   或许,并非魂魄鬼怪也不一定。   这时在桥上的鬼怪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污染,茫然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种痛苦又凶残的变化,灰白的眼珠子如泣血一般变红,身衣也转变成了红色。   九隶长老惊道:“你们杀人了?!”   陈道山硬朗的面部紧绷如石,抿唇不语。   但是他身后一名弟子急忙否认:“不、不是我们杀的!”   “对,顾初浩不是我们杀的,是他被怪物附身了,才被天翊师兄所杀,如今连天翊师兄都……”有人愤愤然垂泪反驳。   的确,这支队伍中少了两名弟子,其中一名则是那个筑基圆满的青衣男弟子。   然则九隶长老却沉静道:“陈道山,倘若你们口中那个被怪物附身的弟子当真该死,你们身上就不该染上这等血怨之气,而这些鬼怪又岂会受到这怨孽之气而变成恶魂!”   虚空门的一众弟子闻言,都惊呆了。   他们迟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道山。   那个在死前一直苦苦哀求、一直否认自己受妖邪蛊惑的顾初浩,却被陈师叔与天翊师兄定罪所杀,他们以为的为民除害,难道……难道其实是助纣为虐?   所以,动手的天翊师兄如今才会变成真正的妖邪鬼怪,失了人性?   这里面的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陈道山见恶魂越来越多,若群而攻上,那便麻烦了。   他硬声便:“九隶长老,事情如何待我以后再慢慢解释,如今对方要追过来了,我们必须赶紧过去,你若执意不肯让,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虬结的双臂一并合,粗粝宽厚的掌中一道青光濛然现出一柄巨大的战斧,但下一秒,灵力溃散,战斧消失。   他咬牙饮恨,果然召不出本命战器。   “你——”   这时,在后方听到动静的澹雅较所有人更先一步看到了悬崖对面,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披头散发的青衣人。   “想走?”   阴森古调的音调,像野兽在夜间嘶吼的危险。   他脚尖朝下,足不点地,一身青衣有一半都浸透了黑红的血渍,举起一掌便狠狠拍向吊桥的铁索链。   啷当啷当——   众人下盘摇晃剧烈,上身不稳。   草了。   大衍派弟子怒吼:“你们到底惹来个什么怪物啊?我们这么多人上去还打不赢他?”   空虚门弟子回吼:“它邪门得很,打都打不死,咱们师叔元婴都打不过,你们加一块儿能顶什么事?”   “还不快走!在这吊桥上,连灵力都使不出,如何与那妖邪相斗!”陈道山急声道。   九隶长老也受他们急切的感染,擦了擦头上的泪,朝后方喊道:“别再鬼吼了,赶紧回退,一会儿那邪怪真上了吊桥,跑都来不及了!”   他也明白此时不是追究前因后果的时机,当即转头。   但这时,那些鬼魂被催生成了凶性的恶魂,开始无差别地开始攻击,它们化成了绿色骷髅鬼头,在上空转绕几圈,对准了人便张着嘴呼啸扑面而来。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大衍派的人受牵连,简直气得快跳脚。   六绛浮生早在后方听见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他睁开了眼,琉璃乌瞳映入魂生恶鬼,瞳仁微缩,却一手将顾君师从背上扯至怀中,双臂张开紧护着。   然而,这些恶鬼一只只跟失魂似的,纷纷避开了他们,扑咬向远距离的澹雅他们。   这时澹崖捕捉到了极佳的漏洞,眼底算计的诡光一闪而逝,从袖下扣入一物一计弹出。   六绛浮生感觉膝盖骨裂般剧痛,朝前一屈,一条脚便踩滑下铁索,整个人偏斜倒去。   但他关键时刻松开了顾君师,没让她与他一起倒落,半身没过吊桥时,他及时一扯,紧紧拽住了一条铁索,人晃晃悠悠在半空。   而这时,一直都在等待的鬼婴知道时机到了,他垂下眼,撇开一切繁杂的心绪,在后方操纵着几只鬼怪冲过去,抓扯着他的双腿朝下扒拉。 第六十一章 新的马甲披上 桥身中段的芳蕤由澹雅那一颗“暗影珠”罩着,恶魂如何扑咬撞击都攻不进。   她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心后面的浮生师弟,尤其他还带着个拖后腿的凡人妻。   却无意间惊见此幕。   “师弟——”   梓滢就站在芳蕤旁边,尖锐的女声冲击耳膜一震,她赶紧扭头看过去,也变了脸色。   “浮生师兄——”   澹雅敛袖负手,长眉挑起,一副乍见惊色道:“浮生师弟怎么掉下去了?”   九隶长老跟几名精英弟子早走到吊桥的前端三分之一,中间充斥着一大群幽绿的鬼怪骚扰,再加上中间过道上这三人并排隔挡,也就只听到几声风唳鬼嚎下的模糊惊叫。   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急汗心焦,想看又看不清,脚踩着两条铁索摇晃得跟荡秋千似的。   再加之虚空门的弟子还撵在后面,忙着逃命,根本耽搁不得。   六绛浮生咬紧牙关,被脚下越缠越多的鬼头咬扯着动弹不得,甚至抓握的手都渐渐脱力。   “阿一,抓紧了!”   顾君师既是“凡人”,自该是站不稳,她迎风而晃,衣袖猎猎如折翼纤渺,这时澹雅终于赶了过来,他轻喘吐息,一把将她扯入护在身前,紧紧不放,却全然不顾铁索下的六绛浮生。   “师兄,救浮生师弟!”   芳蕤跟梓滢跟在他身后,现在她们也顾不上他与这顾一不同寻常的举动,见成群的鬼怪死死地扯着六绛浮生朝下,赶忙蹲趴下想伸手拉他一把,但却最终错手而过。   “师弟——”   芳蕤在风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六绛浮生终是被扯拽了下去,他衣袂浮绽翻飞,身上缠缚的百来只恶鬼“桀桀”怪笑,更多的则拖着幽绿的光芒围着他打转。   他努力着想催动体内的灵力浮空,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他会死吗?   他脸色惨白如雪,眼神空洞无光,凌乱的发丝更添令人目眩神移的朦胧脆弱之感。   “阿一……”   崖风的冷意灌入鼻息之间,难他难以呼吸,濒临窒息的脑袋一片空白。   到了这一刻,他本能地唤出他那个留存在心底最刻骨铭心的名字。   顾君师这时回过头来,冽风吹起她的鬓发拂过鼻梁与唇瓣,她狭长的双眸墨深而冷清。   在她平静的眼神之中,六绛浮生却没有看出她为他的坠亡而有丝毫的动容。   为什么?   他神色怔滞呆然。   为什么她不担心他?   为什么她不再继续装下去,不再继续欺骗下去?!   心底突生一股无法遏止的火,几乎要将他的腑脏与血液一并焚烧殆尽。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的她也已经玩够了,所以又打算任他死去,是吗?   他失去血色的唇重染一抹猩红,唇角咧开,宛如水中清莲一般的面容覆上一层幽深暗影,割裂出丝丝的碎裂纹路,眼底发烫一股疯织恨意迸出。   “阿一——”   阿一。   他的好阿一啊。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   君师。   她说,她叫顾君师。   他不会死的……就算是死了,他也会再次从地狱之中爬回来找她的!   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化成墨点彻底坠落一片茫然的夜色之中,同时对鬼婴传音:“将梓滢也推下去。”   鬼婴一怔,茫然不解地转过脸来。   “舍不得?”   鬼婴顿了一下,没什么情绪道:“不是,它们接近不了那颗珠子……”   这时顾君师眼神徒然一变,漆黑的眸子映着阴翳的光仿似浓紫,滋地一声,上空那颗“暗影珠”就应声碎裂炸开。   鬼婴一震,同时心惊,再次从一件小事上见识到她渊深般不可测的恐怖。   这时的顾君师在别人眼中无疑是一个令人心悸惊惧的反派魔头。   她披着一张假面在人前,人后却轻描淡写地掠夺掉两条无辜的人命。   没有缘由,不容拒绝。   鬼婴冷暗下面容,下一秒,就操纵着一个鬼怪从背后将无防备的梓滢给撞推了下去。   “啊——”   梓滢喉中一声尖鸣,人便像衰弱无力被风力卷入深渊之下。   现在算是齐活了。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条“问山”的吊桥,渡生道人真正要人过的不是桥,而是令人体会一番“绝处逢生”的心境。   每一位修士境界越高,便能够体会到一种心境,每一次突破晋境便如行钢索、如履薄冰。   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绝境,你若不放弃,天自将为你留一处生地。   渡生道人基于这种想法,在这条看起来险境丛生的吊桥之下,布下了一个传送阵,人掉下去不会有危险,相反还会被送到安全的地界——莱山涧。   原剧情中,龙傲天为救梓滢也掉下去过。   在莱山涧中,龙傲天会获得一件至宝,想到原剧情是女三这个探宝机灵鬼发现的秘道,所以她为以防万一将女三梓滢也一并打包送了下去。   当然,单独相处,也可以让他们的感情戏码拉一拉进展了。   “师妹——”   芳蕤慌乱地伸手朝前抓,却根本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也随浮生师弟一并摔入悬崖。   “呜咽”一声,一连失去两个同门,芳蕤忍不住低低地哭了出来。   澹雅听到了声响,颦蹙起眉,正欲回头,却被顾君师冷酷拽住一束垂落的长发扯过了脸。   “方才你见死不救?”   不是没听到梓滢摔落的声响,不是没有听到芳蕤在痛哭悲伤的声响。   可是……她们怎样又与他澹雅有何干系?   头皮一阵痛袭来,但澹雅却没有丝毫被人冒犯的感觉,只当顾一因六绛浮生坠崖而难受。   他一条手臂轻搂在她的腰间,轻愁萦于眉宇之间,睫如如蝶飞般轻颤:“阿一,当时我只能救一个人,自然选择心之所向,你即使是怪我,我亦不会改变我的选择的。”   “是吗?”   她幽暗的眼眸一瞬变成了一片红血,如同被鬼怪附身一般,表情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古怪邪佞。   她抬起一掌,便震飞了他。   这一掌足以伤重了他的内腑,澹雅一脸不置信的瞠眸看着她,风吹起他衣袍鼓风,发丝凌乱不堪,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沁透了衣襟。   他仅凭一丝余力,卷袖缠住一条铁索,于半空之中稳住身形。   咳咳……   “为何……”   是因为六绛浮生,她才对他动手的吗?   这一秒,他神智混沌,竟不是先惊异她竟有如此身手重伤他,反而是为她伤他的原由而不忿愤恨。   这时,顾君师不顾“问心”吊桥的设定,她本就不修灵,一阵疾风飞掠过众人,施施然地到达了悬崖对岸。   一道白影从眼前一瞬拂过,陈道山愕然回头一看,一触及山崖之上顾君师那一双至邪眼眸,心口突突狂跳,脸色简直难看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她也被鬼怪给附身了!”   ------题外话------   本文女主的马甲挺多的,目前有黑衣神秘人,凡人妻,这个假装被附身后的鬼王,还有巴拉巴拉……   哈哈,不能剧透它就自动消失了关键字眼,本来今天没打算二更了,但是怎么办,你们太棒了,晚上收到消息让静赢了,静必须奖励你们,继续二更走起。   不过明天可能会在中午更新了,今天十二点后不会有更新,大家早点睡,让你们白刷了这么久都等不到更新是静的不是,还有问那个月票的事,静这个月上不了架,亲亲们的票不必给静留着,么么。 第六十二章 坑弟的姐(上) 当时的天翊被附身时看人也是有着这样一双毫无人性的眼睛。   不,与当时所感受到的威压不同,她或许比起、比起附身天翊的那只,等级还要来得更高!   之前那一只还没有摆脱掉,现在又出现一只更厉害的,莫非真是天要亡他们?!   青衣人无视了离他最近的顾君师,他披散着一头发丝,脖颈呈现一种前曲晃动的古怪动作,四肢可以看得出来较为僵硬迟缓,行走时不落地,脚尖朝下。   再加上那一身腐烂腥臭的尸气,都足以证明,他已经不是活人了,而是变成了僵。   他之前只是不停地拍打着铁索,造成紧迫感,没有要追赶的意思,不知是有所顾忌,还是想多看他们垂死挣扎一番。   其实都不是。   他在进化。   显然,现在它进化完成了。   这时,青衣浮空飞起,一瞬拔地数丈高,一头干糙的黑发蛇扭般张开,露出了一张如白纸一般的脸,红的眼,黑的唇,像极了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僵尸鬼怪。   “这、这邪物……可是飞僵?”   好家伙!   什么鬼怪邪物附身,这本身就是一具鬼怪邪物好吗!   九隶长老终于看清其真面目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陈道山见它有了动作了,宁肯受着四处呼啸的鬼怪撕咬,也拼着一股劲脚下不停,挥臂格挡,嘴上催促喝道:“快走!”   但显然来不及了,青衣飞僵手上的黑甲倏地变长,直掠过去,在陈道山后方的虚空门弟子自然首当其冲,他们感到背后一道阴邪冷风刮来,全身发抖,喉中的一声惨叫险些没抑住。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直循环着这句,其余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嘭——   一声肉体被揍的闷击声响起,该来的险境却迟迟没有到来,他们抖着腿,回头一看,却见那个红眼的素衣凡人,竟一把抓住了青衣飞僵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强制、强横地将他拖回了山崖对面。   “……”   由于这一幕太过猎奇不可思议,而导致他们一时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才对。   吼——   “放开我——”   青衣飞僵不会有痛感,他被扯得后仰,整个身躯呈反弓型,尖尖的爪子垂晃着,却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他想要避开她,但却始终越不过她去。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拽着他,九隶长老他们都还不能死,他们若死了,谁带小娇夫去参加“新人榜”?   她眼眸一变,恢复成了人类的黑色,她望向吊桥之上的人,神色有着挣扎与隐忍,她道:“你们快走,我快要撑不住了。”   话毕,她眼珠子的颜色又遽地变回了诡谲的红色,漠然冷酷。   这一番前后的变化,再加上她说的话,就好像她在用全部的意志力在与体内的邪力对抗,为他们寻求一条生路。   这也解释了,她为何被附身变成一个妖邪,为什么还会反过来帮他们牵制住那个青衣飞僵。   这种时候,真是患难见真情啊。   大衍派的人一下没了曾对她的嫌弃与反感,反而对她一个普通的凡人却有如此坚韧的心性与妖邪对抗,而深受感动。   除了鬼婴。   ……你们怕是对她的实力一无所知,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她真的被妖邪给操控住了。   唉。   鬼婴这时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杀人她做,救人她亦做,没有逻辑跟道理。   亦正亦邪。   而虚空门的人见两个妖邪狗咬狗,心中惊喜过望,也不在乎是何原因,急急地掉转头继续过桥。   澹崖被芳蕤拉起,却固执地站在铁索桥上不肯走,他青玉般的眸子蟒凉地盯着顾一,芳蕤见他这副神情,既陌生又心惊。   但见九隶长老他们快要走过来了,她不得不劝道:“师兄,顾一现在已经是一个妖邪了,连那个青衣飞僵都拿她没办法,她方才出手伤你,显眼是不认人了,保不齐下一秒她控制不住,就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这时,九隶长老见他们没动,急得脑袋嗡嗡作响,吼道:“赶紧过桥啊!”   那一掌,并不轻,澹雅此时感觉整个腑脏都绞着痛,他抿着泛白的唇,最后再看了顾一一眼,却不得不掉转头,与他们人一道折返来处。   鬼婴见顾一没有另外的指示,便稍微抵挡了一下桥上的恶鬼,掩护着众人一道离开了。   传送出去的光洞被那个飞僵转移了,这处天地好像有种神秘之力压制着灵界修士,反倒滋养壮大着那些的鬼怪。   他们若想离开这片天地,只能再另寻它路。   等“问心”桥上的人都走完了,寂寥而空荡的山崖两峰,一座吊桥,一群受血孽之气催生的恶魂,便只剩顾君师与成为了飞僵的青衣。   青衣飞僵没有多少智力,他发现任凭他再怎么蹦跶都挣脱不了,便双腿一蹬,一屁股摊坐在地上,等着她什么时候放手。   顾君师垂眸。   这个……就是那个会在几百年后从“渡生观”出世造就涛天孽海的那个旱魃?   她扯起他呆僵的脸。   丑丑的,憨憨的。   之前虚空门弟子混乱的对话她一字不落地全数都听见了。   是一个叫天翊的人杀了顾初浩。   然后也是这个叫天翊的人发生了异变,成为了如今这个青衣飞僵。   顾初浩。   顾二。   与顾一之弟一样的名字。   如果真是他,那他果真与他姐一样,都是个早死的炮灰命。   顾君师拖着不情不愿、咧着尖牙的青衣飞僵走着,她循着浓烈的血气,一直走到崖后一片荒凉的石林中,那里有一个青年被人开膛破肚、死相惨烈地倒在那里。   虽说那一张脸因死亡前的惨痛五官扭曲变型,但顾君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顾二与顾一的长相一看就像一对亲姐弟。   这血缘关系有时候的确有些微妙。   “顾二……”   想着到底是与原身有着亲缘关系的人,死而复生这等麻烦事就算了,就当是为斩断因果,顾君师可以重启“黄泉之门”送弟弟去重新投胎。   等她实力再强些,他若有要求,她也可以给他安排个好一点的家世,比如凡人界的皇子或世子之类的。   她手伸到尸体的面前,打算招魂……   嗯?   下一秒,顾君师神色冷下来。   为何只剩一具空壳?   顾二的魂呢? 第六十三章 坑姐的弟(中) 这时,在她脚边的青衣飞僵突然以头抢地,疯狂地抓扯着一头毛糟糟的头发,好像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顾君师侧过脸,扫过他一眼后,却顿了一下。   她在他身上倒是看出一些端倪。   青衣飞僵嘴里不停地重复念叨着:“不给……绝不给你们……不给……”   他“呃啊”痛苦地又呻吟了一声。   那不屈愤怒的语气徒然变得冷厉懊恼。   “滚出我的身体——”   顾君师幽静的眸子划过一道暗光,她走了过去,空气之中的威压将青衣飞僵束缚着浮起送到她跟前,压低了他的头颅,白皙玉净的手掌按在了他的百会穴之上。   下一秒,毫不留情地直接搜魂。   场景一转,她已进入了青衣飞僵的神识之中,灰濛濛一片的空间内,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两个残魂正在掐架。   一个正是她久寻不到的顾初浩。   另一个则是这具成为飞僵的原身天翊。   顾初浩的魂魄没留在他的尸体旁边,却跑到别人的身体内撕魂,他这是打算要夺舍?   就凭他这么弱惨的魂体?   她一挥手,便将两个纠缠在一块儿的残魂给分开了,并设下一道禁制,地面升起一圈光柱围起一间樊笼,将天翊给锁在了里面。   如今神识内和睦,她便召出了顾初浩附身青衣飞僵出来问话,至于天翊将如何处置等她问出真实情况再作打算。   青衣飞僵呆然地被定在半空,瞳孔焕散懵懂,怔怔地看向顾君师一会儿,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顾二。”   一声尘封已久的土名再次听见,还是被一个长得像他姐的人喊出,直接就叫顾初浩的不确定一下被证实了。   他瞠大眼睛:“顾、顾一,真的是你啊?!”   他们顾家取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大的一,小的二。   顾君师颦眉,从小受家族礼仪熏陶的真贵族顾财阀,向来尊敬长辈,她是独生女,从来都没有教养过这等其呼其名的弟弟,但对于不尊长辈的熊孩子她向来信奉能动手便不动嘴的原则。   直接一计弹指,敲闪了他的额头,挟制的力道一松,他直接便从半空中跌摔在地。   淡声道:“蠢货,顾一是你能叫的?”   顾初浩现在是个飞僵,痛是不痛的,但却不敢置信地一下红了眼:“埃,顾一,你跟我这么久第一次见面,你就家暴我?你忘了以前是谁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地养你,是谁还没有你腰高就跑出去给你找吃的,我特马地为了能够接你上来,舍生忘死地跟他们跑到了这鬼地方来,我都被人害死了,你还打我?”   说到最后,心酸得难受,顾初浩直接嚎啕痛哭,好像心底藏有天大的委屈需要发泄出来。   耳边聒噪跟鬼叫的哭声令顾君师有些无语。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成何体统?他就不能学别人哭得美学一些?   “我数三声,你如果不停下来,那我就换这具身体内的另一个鬼魂来回话了。”霸总直接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   另一个……   突然想起之前跟他缠斗的天翊还被困在神识的樊笼之中,顾初浩泪眼婆娑,一触及她眼底不似玩笑的神色,打了个激灵。   “你、你几年不见,就是这样对待你、你久别重逢的亲弟?”他不满控诉道。   顾君师见他抽抽噎噎一副没出息的模样,很难将他与村民口中那个“打小聪慧、年少老成”的神童对上。   想不到连淳朴民风的乡村都需要打假了。   她直接问:“你说你是为了我,才会招致同门对你狠下杀手?”   见她不信,顾初浩擦了把脸上有泪水,却看到了沾染满袖的血泪,一时都有些被吓到了。   他估计自己现在肯定一脸的凶案现场……   难怪顾一见他哭一副受不了的神情,他想,如果是他看到一个哭得满脸是血的寒碜玩意儿,估计也泛滥不起友爱的同胞情。   事起有因,好吧,他决定不怪她了。   “就是为了你,你不是废材体质嘛,我听人说这渡生观里有一个宝物叫涅槃珠,可以让凡人彻底改变体质,并拥有非凡的力量,所以我就想着再冒险,也要替你抢到,以免你一个人在凡人界孤独终老。”   废材体质?   孤独独老?   直接略过一切的废话,她听取了重点:“涅槃珠?它根本就不是给人用的,你被骗了。”   “涅槃珠”是一种可保腐尸万年不坏的宝物,内含极大的阴鬼之气,活人岂能消受得了。   是啊。   想他顾初浩聪明一世,糊涂一世。他想做个苦笑的表情,但发现这尸脸太僵,笑跟哭都像戴着一张假面具似的。   “我知道是假的了,因为我把它给吞了,然后就变成了一副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   他跟她述说起了一切事情发生的经过。   ------题外话------   有二更 第六十四章 互坑的姐弟(下) 顾二自凡人界来到二十八天的虚空门之后,便时常会梦到“顾一”因四肢不勤饿死在家中的场景。   或者招猫逗狗太过讨人嫌被抓到大牢里关了起来,挨冻受欺负,总之,在他的设想之中的顾一离了他,就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但又一回想起当年发生的事,他依旧心梗难平。   当年虚空门的仙人来到凡人界,是为了寻一件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的遗失宝物。   辗转一番来到了他们那穷村子打听,最后询问到了他的头上。   其中一位元婴修士见他说话时有条有理、应对得宜,便起了心思给他测试了一下筋骨,却发现他资质不错,便问他要不要拜他为师修仙。   顾二当时惊喜得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乐不着边。   他自然是想的。   就算是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山村,也是知道在人间皇权贵族之上,还有更高的修仙者,成为与天同寿的仙人以及拥有移山填海的神通,这才是凡人真正梦寐以求的事。   但是,一想到顾一,顾二就冷静了下来,哪怕再渴求激动,也没有一口应下。   他说他还有一个姐姐,虚空门的人以为这或许又会是一个资质不错的苗子,但一验却发现她却是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材体质。   得知顾一不能修仙,顾二很失望,同时内心也很痛苦纠结。   但经过深思熟虑,他也决定放弃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他可以舍弃一切、吃糠咽菜也甘愿养着她的姐姐,当夜竟举起一把黝黑锋利的柴刀站在他床边,想要砍死他。   她低颤的声音掩不住嫉恨道:“顾二,凭什么你就可以去修仙,我却不可以?既然你要抛下我走,还不如干脆死在这里算了!”   顾二没睡着,因为心里揣着太多的事,那一砍刀下来他惊险地躲开了,然后回头用一双破碎含泪、却又似雪狼一般冷厉的眼睛看向她。   “顾一!”   少年还没有变声的怒喊,就像幼犬被人类踢打时所发出的凶恶呜咽泣声。   至此,他不再喊她姐了,因为她不配!   而她那一句诛心的话,他或许永远也都忘不掉。   见他醒来,顾一吓得脸色青白,“哐当”一声扔下柴刀转身就跑了。   那个时候,他真的恨死她了!   但他的神情有多恨,眼中的泪就流得有多凶。   他为了她都决定留下了,却发现她根本就不值得。   她就是个狼心狗肺!   最后他选择头也不回地跟着虚空门的人走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不忿与恨意却渐渐淡了,因为从小他就是那个承担更多的人,所以对于顾一,他有时候更像是一个成熟的长辈,总会找各种借口去理解跟原谅她的过错。   主要还老做噩梦。   后来,他也跟自己的心结和解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于是打算将人先接上来,咬咬牙将就着照顾完她这一辈子算了。   可她是个废柴凡人,如果上了这危险系数极高的二十八天,他就怕他万一一个没留神看管住她,她就在外边儿死于非命了。   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得知了“涅槃珠”的事情。   为了能够与顾一一块儿生活,他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来打探消息跟一步一步稳步运作,最后他混进了前往其它天层送“新人榜”名帖的弟子队伍当中。   一开始顾二并不知道“涅槃珠”是不能给活人用的。   他很是顺利地从渡生道人的墓室棺椁中偷走了“涅槃珠”,但却没想到这一切被跟踪在后的天翊看到了。   顾二知道,天翊师兄拥有“洞察之眼”,他唯恐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涅槃珠”被人夺走,慌乱之下,便将珠子以灵力包裹着吞入腹中,打算等骗过去之后再拿刀子将它从肚子里生挖出来。   不得不说,顾初浩与顾君师在某一方面还真是一对亲姐弟。   想成事,一样狠!   他认为这“涅槃珠”不是丹药,内服是融解不了它的,更不会消耗它的效用。   只是他没想到,刚一入喉,珠子上覆裹的灵力便溃散开来。   通体雪白、像水润珍珠一样的珠子,它在进入人体之后却变成了墨绿色,它表面长出了无数条纤绒如丝的腺体,刺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顾二不知道,它令他产生了异变,成为一个红眼妖邪、面白唇黑的怪物。   赶来的虚空同门一见他变成这副吓人模样,都惊慌惧怕,说他是妖邪附身。   这时顾二神智尚且清晰,于是他不停地向他们解释,不断地否认自己是妖邪。   但这些朝夕相处的同门却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他。   最终,他被杀了,甚至还被天翊开膛破肚地挖出了“涅槃珠”。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记不太清楚,只知道天翊不知为何也吞下了“涅槃珠”,紧接着他也产生了异变。   而顾二的魂魄也随着“涅槃珠”一并进入了他的体内,再之后就是顾君师召魂,他的魂就从“涅槃珠”里被召召唤了出来。   这一切的事情经过听起来挺曲折离奇,但实则只要知道“涅槃珠”究竟是什么,也就对他们的异变不足为奇了。   “涅槃珠”也叫幽冥珠,本是冥界之物。   千年之前渡生道人为渡魂使者之时,唯有配戴此物在身,才可如同鬼修一般接触一切的阴魂鬼怪。   它本是一种极阴之物,将它放入腐尸可保万年不变,但一旦进入活人体内,它就会吞噬掉人的阳气跟阳之七魄,只剩阴之魂,当阳气跟七魄都没了,人就不能称为人了。   而是俗称——僵。   听完了顾一对“涅槃珠的”解释,顾二才明白自己是被吞掉了阳气跟七魄,变成了僵,他挠了挠脸:“那、那我现在是死了,可又能动又能思想,这算什么?”   顾君师在听完他与原身“顾一”之间的往事之后,天道的“因果”一下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她现在就是顾一,而顾一与顾二这对炮灰姐弟之间的因果,也由天道仲裁给直接套在了她的头上。   可她像是这种会顺应天命之人吗?   ------题外话------   天道:你把我定好的剧情都搅得乱七八糟了,你弟明明是炮灰的命,竟然给尸变了,算了,起因算你头上,所以你得对他负责,赶紧复活他,然后将尸体还给人天翊去完成他的天命任务!   顾君师:不好意思,咱们做反派一向不干人事。 第六十五章 你有姐夫了 顾君师晒然一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由我杀了这具飞僵拘出你的魂,再送你去投胎转世,二是我让你彻底拥有这具飞僵的身体,再融了涅槃珠炼化这具飞僵,自此你将成为不死不活、不生不灭的存在。”   顾二一听就傻怔住了。   倒不是被她那天凉王破的口吻给惊到了,而是他没想到,他以为只剩绝路的前面,她姐随意一句话就给他重新铺好了两条牛鼻轰轰的活路。   可他还是愁结百肠啊,他低头看了看两手的漆黑爪子,又抬头望天思量许久,才扭转过头问她:“姐,我不想投胎,你说重新再活一遍,我还会是顾二吗?”   顾君师迎上他带着期待与看透世事的眼神,停顿一下,才道:“也可能是顾三。”   顾二:“……”喂,他是很严肃的,她给他乱讲什么冷笑话!   顾君师在他愤愤控诉的瞪视下,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所以,你不想投胎转世?”   顾二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吱吱唔唔道:“我这一生,都还没活明白,就这样去投胎转世好像有些不甘心……”   说着,他好像不想让她再追问下去,就先声夺人:“姐,你不是在凡人界的吗,你什么时候来的修真界?你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啊,竟变得这么厉害?”   其实顾君师对他选择却是一点也不意外。   如果顾二真如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般没心计的样子,估计也不配被村子里称为“神童”了,也不可能七、八岁就当家作主,将好吃懒做的“顾一”照料到平安长大。   他怎么可能会是被人算计得这么惨,死得也这么惨,但却这样转头就忘了的铁憨憨呢?   她平淡道:“在村子里饿死了之后,我就还魂来到修真界,说起来,我与你的境况区别不大。”   这、这是什么惊悚的鬼话!   饿死!   他难不成真的噩梦成真了?!   顾二一怔,然后笑得比哭还难看地低声道:“姐,你在说笑吧?”   顾君师一双幽深狭长的眸子盯注他半晌,嘴角轻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音。   她伸臂一抬,顾二整个人就被一股重力架着浮空了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别的动作。   “这具身体没有了七魄与阳魂,融合涅槃珠后,它将彻底成为一具僵尸,从此你将为世所不容,成为一具至阴至邪之物。”   她不吝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他往后的立场与处境。   他体内那一颗“涅槃珠”在腹中,被顾君师强制召了出来。   她手上炼化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一甩,将它裹住焚烧,那珠子变面开始融化,化成液体一点一点滴进了飞僵的百会穴中,忽然想起来什么,她又从身上将一团淡金色光芒一并渡给了他。   什么功德值,她留着亦是无用,干脆直接打包一并送给了顾二。   天道的馈赠,针对顾二这类天生炮灰命还算有奇效。   “姐、姐,我好像有感觉了!”   顾二惊喜,他那僵硬得连弯曲都困难的身体随着“涅槃珠”的融入,逐松软了起来,体内还多了一股奇异舒畅的暖流缓淌遍冰冷涩滞的经脉骨髓。   他自然看不见,他的唇不再是黯沉的黑色了,一头黑发也不再是一团干枯毛躁,那一双红眼也恢复了正常有黑褐色,只是瞳孔四周铎渡了一圈金光。   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看见就认定是妖邪怪物。   “等你修炼成了旱魃,基本上可以与人类一般无异。”   将“涅槃珠”彻底炼化给顾二滋补完后,她才将顾二放下来。   他连忙摊开手,激动惊喜看着原本尖锐的黑甲重新缩了回去,虽然指甲依旧是黑色的,但远比之前的精怪模样令他满意了。   与人类无异?   那敢情好。   “那要怎么修炼才能成为旱魃?”顾二一脸茫然。   前景虽好,但画饼充饥也不行啊。   飞僵要怎么修炼他不知道,但他想肯定不能像修士一样靠吸收天地灵气。   顾君师重生了那么多次,闲得无聊时就喜欢去搜刮各类稀奇功法,她收藏的那一大堆功法中好像有这一类的吧,最后她在识海内翻找一遍,找出了一本黑烟火燎过似的铁卷秘籍,直接打进他脑海里。   “自己领悟着练吧。”   顾二脑子里一下出现了一卷叫“僵诡之策”,他一目十行,内容精炼,大概讲的是僵如何一步一步进化成传说中的魃,魃已属魔王级别,七魄修全阳魂阴魂俱全,拥有通天之术法力无穷。   这不正是他需要的!   他姐真是个宝藏!   刚一抬眼,却见顾君师好似要走,顾初浩急急飘过去,没办法飞僵不能像人类一样用脚走。   “姐,你去哪里?”   顾君师现在就是一个“凡人”,身边自然不能跟着一具尸臭的飞僵。   “你养我十载,我已还了你,恩怨已了,你不必再跟着我了。”她冷淡地挥了挥手。   顾二想哭了:“我不跟着你我去哪?什么恩怨已了,我都不记仇了,你还记啊,当初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啊,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分割开的吗?”   “我们现在流着不一样的血脉了。”顾君师提醒他。   他这具身体可是天翊的。   “就算流着不同血脉,你也是我姐,我也是你弟!”顾初浩见她不为所动,他脑筋一转,想起她的穷奢德性,他道:“我很有用的!你不能丢下我,没有我,以后谁给你做饭洗碗洗衣烧水……”   顾君师忽然看向他,眼神有那片刻一瞬不移。   顾二有些不明所以。   有时候人或许会在某个时间、某段话语中忽然想起一个人的存在。   她想起了小娇夫,便对他道:“我成亲了,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他现在都会为我做,甚至你做不到的事,他也能做。”   比如洗脚暖床之类的。   顾二却傻眼了,他有慌,有些乱,然后就开始口不择言。   “你、你成亲了?哪个人眼瞎脑子晕了头的,会跟你成亲啊?”   顾君师静静地注视着他,直到顾初浩恢复了理智,冷汗涔涔,只听她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调道:“你在找死?”   顾二吓得一颤,但又不服道:“你骗我的吧,那人呢?他不陪在你身边,人去哪里了?”   “他在升级打……”   怪?   顾君师忽然因想起了一件事情,而陷入沉思。   她记得……原剧情里,渡生观中好像是有个很厉害的红眼妖物,他杀生无数血煞冲天,最后是被莱山涧出来的龙傲天给为民除害了。   顾君师:“……”   所以,这第一个给小娇夫送经验升级的反派boss就是顾二?   ------题外话------   顾二哭:哇,姐,你坑得你弟好惨啊。   顾一安慰:那是你姐夫,我会叫他下手……轻点?   顾二:求不打行吗?   顾一脸一冷:不行,不能耽误你姐夫升级的大事。   顾二哭:……果然是塑料姐弟情。 第六十六章 总之就是草率了 顾君师沉默了一下。   “因果”这东西就是麻烦,一插手就甩不掉。   “因”是她出手让顾二将天翊取而代之成为了飞僵,所以这“果”便也算在她的头上?   她看向顾二。   这张脸已经跟她长得不太相似了,是另一张丹凤眼、唇薄的缄默寡言的面容,但又因有着顾二那亲呢不设防的热闹神色,而显然有些矛盾怪异。   他正一脸疑惑不解重复她讲的话:“升、鸡、打?”   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顾二。”她忽然喊他。   语调较之前嫌弃冷淡相比有了微妙的缓和。   虽然落在顾二耳中也没差多少。   顾二立即颀然应声:“姐!”   顾君师深深地看着他,道:“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是你必须要听话。”   顾二开心不已,但琢磨了一下“听话”的范围,对自己这脾性有些不大有信心,于是小声道:“如果偶尔有那么一次……不大听话会怎么样?”   顾君师面无表情,柔声道:“弟不教姐之过,僵尸对身体的痛感反应迟钝,所以为了让你记住教训,我只能鞭笞你的神魂了。”   但出乎顾君师意料,顾二愣了一下,表情却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惧怕,而是有些傻乐呵地挠了挠脑:“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她会因为生他的气,就彻底放弃了他,将他给撵走了。   在他们村子里,谁家兄弟姐妹闹矛盾都是吵一架或者打一架,隔日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打就打吧,只要她不赶他走……他是真的害怕她不要他了。   他现在变成这副妖邪的模样,天地所不容,他无处可去了,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唯一牵挂的人,他别无所求,只求她身边能小小地给他留一席之地就好了。   顾君师见他话说一半就陷入沉思,也没打算探究他的脑回路有多新奇,直接就将他收进了识海之中。   他严格算起来不算活人,只是一具能动的尸体,不需要氧气跟食物,倒是可以直接被她收入意识海内开辟的空间中。   “你就在里面好好修炼,等时机到了我再召你出来有事交待。”   虽然飞僵换了人,但顾君师却不打算因为顾二而改变原剧情,所以顾二这个炮灰的使命还是得继续。   毕竟激斗飞僵这一剧情还是很重要的,在这一战中他将学会“斩业剑诀”,为后面各种打脸战斗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所以,顾二的牺牲在所难免。   她身边倒是汇聚了不少反派,但都成了她为小娇夫的霸业添砖加瓦的一员。   不过既然剧本在她手上,牺牲到何种程度自然也由她来决定。   就顾二目前这半桶水的飞僵状态,碰上有仙剑在手的小娇夫,估计就是直接去送死了,她特意将他放着“黄泉之门”前修炼,功法自当一日千里,再加上有她在,顾二只需助小娇夫顺利完成怪打升级任务,便可功成身退,不必跟原剧情一样全身奉献。   在她识海空间的顾二一下来到陌生地界,不禁惊道:“姐,这、这是哪啊?”   “我的识海空间,抓紧时间修炼。”   顾君师淡淡说完就切断了跟他的联系,她独自一人又重新回“问心”吊桥,桥上的恶魂受血气影响已经无法恢复以往无害的状态,它们张牙舞爪、阴气森森,周身充满了暴戾,连空气都一并受到了污染浑浊,只怕不久这一处地界又将是死气毒瘴弥漫。   她本来是来跳崖的,可这些密密麻麻的鬼魂挥来舞去的在桥上,连个清净的空间都没给她留下,跳哪儿都避不开。   于是,元婴时期的顾君师直接召出一扇“黄泉之门”的低配分身版,黑色而恐怖的大门一开,内里的死气流出化成黑色的触角滚滚而出,将这些个恶魂缠裹住,咻咻咻地一只只给拽到门内咕咚吞掉。   不大一会儿,这片飘荡的鬼魂就被清空了。   等它们在黄泉之门内洗清了身上的血孽之气,便可入冥界投胎转世。   这时天边佛乐宏扬,祥瑞之气伴随花红草绿而来,结界上空的雾濛漆黑苍穹好似被一道天地之力撕裂开来。   一片金灿灿的功德祥云飞来,只见功德金光拖着胖呼呼的身躯、晃晃悠悠地正正罩在了顾君师头顶,然后噗噗地就将功德值洒在了她的身上。   霎时变成一个金人在发光的顾君师:“……”   忘了这一茬了。   ——   莱山涧   “浮生主人……”   有一道孩童清脆的声音在担忧地喊着他。   六绛浮生眼睫剧烈地颤动片刻,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由仙剑的灵力浮托飘在一片湖水上,湖水清澈碧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四周,天空一片蔚蓝无边际,赫然是白天的光景,微风习习,湖水波纹道道,他就好像忽然被抛入了一片神秘的异度空间之中。   从桥上跌入万丈深渊的他……没死?   “主人,你怎么不说话?”   仙剑奇怪他既然醒来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发呆。   “你会说话了?”六绛浮生这才听清一直在他意识中喊他的声音,原来是仙剑。   以往它只会表达一些意念跟他沟通,现在却可以像人类一样讲话了。   仙剑现在的声音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它欢喜道:“对啊,浮生主人,仙剑现在可以跟你直接对话了。”   六绛浮生:“这是哪里?”   “……仙剑不知道,我是察觉到浮生主人有危险,就冲了出来,但一出来就来到这里。”   从出世到现在,可怜的仙剑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人记得给它取一个,一直被人“仙剑、仙剑”地尊称着,它真以为自己就叫“仙剑”了。   这一处空间并不限制灵力,他浮空而立,环顾一圈,在前方云雾缭绕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石壁上隐约写着“莱山”二字。   “对了,浮生主人,有一个女人跟你一块儿掉下来了。”   六绛浮生背脊一震:“谁?”   “仙剑不认识,飘在湖里呢。”   他垂下视线,见不远处的湖面上飘浮着一个人,由于长长的发丝凌乱覆面,瞧不见五官长相,但显然那一身被水泡得浮绽的繁复少女服饰,就不可能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   眼底的热度倏然冷却。   他本不打算理会,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仙剑道:“带上她,走。”   ------题外话------   静这两天有点事在忙,所以更新的时间有点不稳点哈,见谅见谅,明天又要开始pk,会日二更。   周末了,放假啦,大家都来追文吧。嗯,很押韵。 第六十七章 总之肠子悔青了 仙剑一向高傲,更对灵根方面有着极高要求的洁癖,它以前就连顾君师都没看得上,后来被浮生主人暗地里训斥了一顿之后,才勉强接纳她偶尔的靠近。   那就更别说一个陌生的女人了,它嫌弃地用剑气勾住她的后衣领将人从湖水中拽起,远处看就像吊着块滴水的“腊肉”姿势,它带着她跟在浮生主人的后边,一块儿来到了岸崖山壁之下。   壁立数十米的青灰色的石面上,“莱山”二字笔锋流畅有力,正立以骨,自有一番大气磅礴之势。   仅盯着这两字,六绛浮生便有一种心境随之动荡起伏的感悟。   等梓滢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趴着倒在坚硬的岩石上,她抬起头,下意识拨开挡住视线的头发,入眼是一片辽阔宁静的澄清湖面,并且……天亮了?   从晕迷前吊索桥上的阴诡惊险,到睁眼醒来后的一片明媚祥和,这种两极转变令梓滢傻傻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回忆起之前的事余悸未褪。   那种怎么使力都阻止不了下坠速度、濒临死亡的感觉着实吓人。   这时,她身后一道冷冽入骨的清磁嗓音响起:“你怎么掉下来的?”   梓滢愕然回头,在看见六绛浮生后,她眼底惊喜交织,切切婉转着颤音地喊了一声:“浮生师兄。”   这跟乡亲遇上解放军一样亲切激动的情绪,倒也有一半是真的,这未知的陌生地界,能碰上一熟……呃,勉强熟悉的人,她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对于有这种天真想法的梓滢,在没过多久之后却是肠子都悔青了。   六绛浮生对于她感情充沛的呼喊充耳不闻,甚至那一双鹿澈乌灵的眼眸,倏地笼上一层冰霜寒意,仿若在不满她答非所问。   别指望一个刚被爱妻抛弃的男人能有多善解人意,他此时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块儿倒霉悲痛。   梓滢被他那种无机质的冷冽眼神贯穿全身,只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天生第六感就十分强,她觉得此时的浮生师兄看起来十分……危险。   她赶紧道:“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推下来的,可是……”   明明有澹雅师兄的那颗珠子护着,那些鬼怪应该都靠近不了她,再说那些恶鬼没有理性,只会暴力袭击,当时她旁边还有芳蕤师姐,那些恶鬼为什么偏偏就推她一个……   听她说是被推下来的,六绛浮生鸦黑的睫毛栩覆而下,紧声道:“那阿一呢。”   “顾姐姐啊……”梓滢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水润的眸子奇异地泛起涟漪,有些敬佩道:“她……她被澹雅师兄全力护着,应该没事吧。”   这个顾一是怎么做到的啊,她以前以为澹雅师兄想挖浮生师兄墙角的传言都是假的,或者澹雅师兄接近顾一只不过是另有所求,毕竟哪有山鸡配得上凤凰的嘛。   但当时她看到的却是迫不及待将顾一占据揽入怀中的澹雅师兄,他看向顾一时眼中的认真半分不虚假作伪。   六绛浮生一点都不想听到澹雅跟顾一之间的半个字,他在得知了顾一安然无恙的情况之后,转身就走。   见他要丢下自己,梓滢赶紧追上去,可怜兮兮道:“师兄,你等等我啊,这里就你我两人,若是遇上危险还可以守望相助。”   六绛浮生脚步不停。   她见他始终无动于衷,有些意外,以往她凭着这张脸装无助可怜,哪怕对方对她没有意思,也会怜惜她是一弱女子而所有优待。   老实说现在的六绛浮生跟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谦逊礼让的师兄就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之前在顾一身边,他就像墨描雪砌的一美人,令人颀赏向往,可如今他眼底有了恨,神色有了怨,随时想迁怒别人的恶意都不假掩饰。   难道是因为他被顾一背叛了?   那这个时候,是不是趁虚而入的时佳时机?   她有些蠢蠢欲动,俏白的小脸因激动浮起淡淡的红粉而显得秀美无比。   她调整声线,用一副不谙世事的绿茶口吻说着:“师兄你是在担心顾姐姐吗?其实,顾姐姐她有澹雅师兄照顾着,她不会有事的,我看到师兄你这样,真的挺羡慕顾姐姐的,有你跟澹雅师兄——”   话到一半,她险些咬到舌尖,屏息瞪眼。   因为此时,一柄霜风冷冽的灵剑直指着她的鼻尖,再近一分就险些能割掉了她的鼻尖。   冷汗刹时从额角流了下来。   “别跟我玩这一套挑拨离间,你再提阿一半个字……”他侧过脸,眼眸晴朗,唇瓣弯起这一笑当如春风拂冬雪美人当斯的妙意,然语气柔中带着阴森:“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梓滢的脸白了白,赶忙举起手,神色一整,正色道:“我知道了。”   一言不合就要人血洒当场的疯批美人,她着实惹不起,命只有一条,还是留着给别的男人一个家吧。   六绛浮生一心想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前面是一片碧湖,后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但都有结界阻拦,哪怕用仙剑砍都突破不了结界。   梓滢没有仙剑这等神器,所以她只能四周围去探索情况,忽然她来到一个岩峰夹缝中,没过一会儿,就大声喊道:“师兄——这里!这里有一条密道。”   六绛浮生一瞬出现在她的背后。   梓滢刚才就觉得这里这块颜色黑灰的大石头摆在一片青灰岩中不太对劲,这就跟黑人堆里站了个白人一样,太岔眼了。   于是她东捣鼓西捣鼓,就真给她找出了一条密道。   站在黑幽、难辨深浅洞口前的六绛浮生沉吟片刻,便扫了她一眼:“你先进。”   梓滢:“……”   讲讲道理,就算不念同门师兄妹的情谊,她好歹也是一娇滴滴的少女,他就这么狠心让她身先士卒在前面当靶子?   ------题外话------   六绛浮生对梓滢发出王之蔑笑:你有我娇吗,呵。   梓滢不服:我承认我没你长得好看,可比娇我就没输过!   其它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估计全文也就只有霸总觉得你娇吧。   霸总:我下章出场。 第六十八章 妖兽场的小白鼠 “哦。”   最后梓滢还是屈服了。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还可能会被人打,她能怎么办。   因为之前有着被绿面恶鬼追逐的经历,如今一见这黑黢黢的暗道就全身发毛,但好在现在有了修为傍身,一般恶灵她也能够应付得了。   梓滢慢吞吞地走在过道中,手上施了个“圆光术”,一面能当脚下照明物使用,一面还可以提前探测四周环境。   她人在前,六绛浮生在后,中间隔着一条西伯利亚河那那么宽的距离,连彼此间的脚步都听不见,他们在一条笔直的隧道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在黑暗的尽头处看到了一片光亮泄入。   但同时,还有各类奇怪混杂的窸窣声音隐约传来。   沙沙呲呲、低低沉沉,如磨如刨,且数量还不少,听着既古怪又吓人。   梓滢顿步停住了。   她带着哭腔的娇软声音在前方响起:“师、师兄,前面可能有些什么……”   “进去。”毫无人性的清磁声音淡淡截断了她。   梓滢表情一下就麻了,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哦。”   狗男人,难怪会被他妻子抛弃!就他这样的,能娶上妻子都算是个奇迹了!   她腹诽解气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就解除了“圆光术”。   谨慎地从黑暗之中步入光亮,她仰面一看,视野一下拉阔,坚硬而宏伟的高大建筑体,圆拱型的看台从四面合拢,递次升高的巨大石块砌造的铁栅栏牢笼,那里面关押着数不清头的妖兽。   她呆愕地发现暗道的尽头竟会这么一个大型的妖兽场。   精巧的石壁火光煌煌,至上而下铺耀,令岩石铸造的场地犹如白昼。   铁栅栏内关着的那些不同种类的妖兽本来或懒洋洋地趴着、或百般无聊地躺着,但无意间嗅到了人修的气息。   那美味诱人的气味令它们打了个响亮的鼻响,全身的毛皮一个激灵绷紧,“唰”地睁开了一双双精神危险的竖瞳,开始探头看向外面。   当无数的饥肠辘辘泛绿的视线集中在梓滢的身上,简直如山压顶,她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只觉那兽瞳中饱含的贪婪意味,只叫她毛骨悚然。   “人修?”   低沉如岁月磨砺后的声音淡淡在这片空间回荡起来。   梓滢四处张望,震惊道:“会说话的妖兽?!”   一般妖修自化人起就会说人话,但妖兽不同,它们因为杂交导致血脉低劣不堪,与兽类等同,匍匐爬行,且它们修炼不易,只有少数血脉稍纯正的能够突破十阶,而成为高阶妖兽才能够开口说人话。   可一般能够达到十阶的妖兽,就相当于人修的出窍修为了!   梓滢想,百个她加上十个浮生师兄也打不赢它吧。   她滴溜的杏眸环视四周,见兽场的东方有一道紧闭的大门,硬着头皮加速跑过去,双掌抵于门前,用尽了全部力气却发现根本就推不开,然后她在门上看到了一个双环锁孔。   这时那一道威严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人修,想离开这里必须通过那一道门,但凭你们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只能用钥匙。”   你们……她一回头,便看到六绛浮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兽场。   六绛浮生扫过铁栅栏上面浮动的金光禁制,好脾气而温和问着:“那钥匙在哪?”   吼嗷——   砰砰——   当妖兽们嗅到他身上的气息时,简直沸腾癫狂了,不断地劲撞撞向铁笼,那巨大的撞击声惊得梓滢手脚发凉。   显然,比起梓滢,六绛浮生散发的气息更加甜美。   “都给老夫安静下来!”   这一声兽吼声波扩澜开来,将妖兽们得震趴下了,它们呜呜地缩了缩脖子,又退了回去,但兽冷的眼神仍饥渴地舔舐在六绛浮生的身上。   “你放了老夫出来,老夫自会告诉你钥匙在哪里。”   顺着声音的来源,六绛浮生抬起了头,最高处一座特别大的铁牢内看到了一头四肢被锁、囚趴在地上的雪白妖兽。   它的体型看起来要比这里所有妖兽的都要大,身上的白色皮毛很厚实,从他这个角度并不能够窥探出它的全貌,长长的稀疏睫毛泛白,只见那一双俯视而下的淡银色兽瞳像幽潭似的泛着吞噬凶残的光泽。   六绛浮生秾丽清美的容颜没什么表情,貌似毫无心机地问道:“放?要怎么放?”   十阶妖兽顿了一下,沉声道:“毁了铁笼上的禁制!”   它呼出一股厚重的气流,声量也如雷滚落下。   “不行。”梓滢急声反对。   这时,他们来时的密道突然落下一道沉重的石门,就将它封闭住了。   “哼,那你们就只能跟我等妖兽一并囚困在这里了。”   梓滢呆然,到了这种地步,她一改之前的退避,恶从胆边生道:“谁要跟你们永远囚困在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当初渡生道人抓来的,都一千多年了,你们只怕也被关得虚弱不堪,我就一笼一笼地将你们这些妖兽杀光,我就不信翻了个遍还会找不到钥匙!”   这话是用来提醒六绛浮生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可没有本事杀得了它们,但天灵根、还拥有仙剑的六绛浮生却可以一试。   六绛浮生瞥了她一眼,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道:“你太过危险了,放你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不过,你们这些妖兽中也有开智的吧,如果有谁能告诉我开门的钥匙在哪,我就放了它出来。”   梓滢一听眼眸亮了,这个办法十分可行,也赞同地颔首。   兽场寂静了一瞬,被关了上千年,它们之中低阶的妖兽有不少已经化成一具骸骨,谁不想离开这不见天日的牢笼,是以有不少妖兽开始动了心思。   它们试探性的走出来,还没等它们做出什么提示的行为,顶端的十阶妖兽则怒了,一声如同云缝挤出的吼声,直接震摄下来,那里面的凶厉暴戾令妖兽都惊惧缩成一团。   等级的压制,令它们无法反抗它的命令。   “老夫看谁敢帮你们!”   话刚落,只见中间的一座铁笼内钻出一团白白、像雪团一样圆绒绒的生物。   仔细一看,却是一只不知什么血统的小白鼠妖兽从笼子的缝隙中扭动着钻了出来。   六绛浮生跟梓滢看见都怔了一下。   不是说有禁制吗?那它、它怎么可以出来?   ------题外话------   猜猜女主披着哪个马甲?   下一章估计会在今晚12点过后更新,睡美容觉的亲亲就明天早上来追更新。   推荐票票、追读跟评论,大家冲冲冲—— 第六十九章 获得萌宠寻宝鼠 它抖动了下白色胡须,然后蹬着肉粉色的小短腿,沿着石壁打磨的蟠螭纹一路朝上爬啊爬……在最顶处,它一跃跳到了一盏壁胧火炬之上。   火焰“呼”地一下腾飞尺高,它似吓了一跳,吱地一蹦地又跳到旁边的位置,就这样它一盏接一盏地跳过,千盏在上空火光摇曳,丰盈斗室,如璀璨星芒闪烁不定。   六绛浮生仰头,眸中映照出那一片流光溢彩,直到它不再活跃蹦跳,而是圆滚滚一团直接从上空掉落,从一个白点下坠拱成一个雪球,他瞳仁一闪,下意识伸手想将它接在掌中。   吱~   但它却没有如愿落在他的怀中,而是在半空灵巧地扭转了身子,在它落地时,“哐当”地一声清脆坠地敲击声,它叼了一个圆环型长杵的铁器翻滚了几圈,丢到了他们的脚边。   梓滢疑惑看过去,却是一柄奇型怪状的铁器,那双环的造型……忽地,梓滢瞪大眼睛,指着它:“这、这是钥匙?”   六绛浮生蹲下将它捡起,抬眸,略有些探究地盯着它。   小白鼠见他拿到了钥匙,就掉转了方向,又“扑哧扑哧”地爬回了自己之前那个铁笼子里,将自己又给重新关了起来。   它一趟出门,就好像是专门为了给他们找钥匙似的,现在功成身退了。   这时,上方沉寂了许久了十阶妖兽一声虎啸震荡开来,它沉喝一声:“你竟敢背叛老夫?”   小白鼠从铁栅栏内探出头,朝着上方“吱吱”了两声。   十阶妖兽阴戾森森道:“等老夫冲出这口樊笼,定会活吞了你!”   六绛浮生闻言颦眉,这十阶妖兽着实厉害,哪怕被镣铐锁着,还有禁制封印,它仍旧有能力影响外界。   万一往后它真的有能力挣脱出来……   他攥着钥匙飞身来到小白鼠的铁笼前,手上注入了灵力,一挥手替它撕揭开了上面梵纹道印的禁制。   它本来乖巧呆憨地蜷缩成一团的,听到外面的动静,扭过屁股一看,就愣了一下。   六绛浮生朝它露出一抹令人惊艳失神的微笑:“来。”   他知道自己这样笑,是最无害惑人的。   它透亮灵活的大眼睛盯注他半晌,然后试探性地走近他。   “我说过,谁帮我找到钥匙我就会放了它,你与其留在这里受它的威胁,不如与我一道离开?”他问它。   他相信这小白鼠能够听得懂他的意思。   吱~   小白鼠犹豫了一下,然后跳到了他的手上,它很小,就是一只普通老鼠大小,但不同的是它的尾巴是狐毛扇状,通体雪白,身上的毛更蓬松卷曲一些。   看着它,六绛浮生便会想起顾一,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只小白鼠?   这时上面的十阶妖兽好像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它平息了磅礴汹涛的怒意,只用沉暮黯淡的声音道:“这一路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你若肯放老夫出来,老夫便替你击败前面的冰火双头蛟,没有老夫,你们是过不了它那一关的。”   冰火双头蛟?   听起来应当是个厉害的妖兽,但若将它放了出来,安知不会到头来还得多对付一头妖兽?   六绛浮生没有理会它的话,只是将小白鼠给一并带走了。   十阶妖兽出乎意料没有再试图纠缠改变他们的想法,等他们开了锁离开了兽场之后,都一直没再吭声。   石门重新闭合,它也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巨大的身躯一下就变得形销骨立,一道黑影从它的身躯上方飘了出来,又化成一道不可捉摸的轻烟消散无踪。 第七十章 恶斗冰火(一) “师、师兄,这只小白鼠是什么妖兽啊。”   没有女人能够拒绝得了毛绒绒的诱惑,梓滢这次“有幸”能够被六绛浮生允许并排而行,她一双杏眸跟长了斜视似的,不停地瞟向小白鼠的身上打转。   听梓滢说它是妖兽,“寻宝鼠”尾巴轻轻地扫了扫,像云团一样呼悠呼悠。   它吱~地一声转过头,盯着她,呆呆地抖动了一下白毛胡须。   梓滢深吸一口气,她、她好想……   她因为脑子被萌晕了,一时忘了六绛浮生的属性,眩然欲泣,忍不住软腔可怜地恳求道:“师兄,不如我替你照顾它吧,它那么小小的一只,可能会更适合女孩子养,你说对吧。”   拼命地暗示。   是男人就给她放开它,换她来!   六绛浮生闻言,似沉凝了片刻。   梓滢眼眸泛起虚假的水光,以为这一次博得他心软有希望,刚要伸手在那一团蓬松似云的尾巴撸一把时,却扑了个空。   六绛浮生侧身避开,面上的嫌弃一闪而过,他纯澈似阳春三月妍丽的眸子看向她:“女孩子会喜欢它?”   虽说梓滢现在对他没有什么想法了,但还是觉得这男人生得太妖孽了,哪怕是一副最冷淡禁欲的表情,但只能谁不幸将他映入眼底,都难逃他的春色鲜丽的勾缠。   她有些结巴:“当、当然,它那么可爱。”   六绛浮生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它的头皮到尾脊骨处,小白鼠僵了一下,晃了晃小脑袋在他掌**了拱,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很奇异,他眸似月微弯起来:“我也觉得。”   呃?   这话什么意思?   赞成为什么方才又要拒绝她?   忽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不思议猜测道:“师、师兄,你带走它却没有跟它契约,该不会是想将它送给顾姐姐吧。”   一提及顾一,六绛浮生眼中的碧暖春水刹时冻结,一想到他坠崖时她在别人的怀中,回头望向他时,那薄情寡义的平淡眼神,心底便一恨:“不送。”   呼,她松了口气,对嘛,显然他也意识到当舔狗是没有前途的。   却接着又听到他淡声道:“不过这小白鼠是女孩子家喜欢的,我留着不合适,她若开口跟我要,便给她也无妨。”   梓滢:“……”   既然留着不合适,我跟你要,怎么没见你给了?   还有,你的“不送”跟“白给”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中间的渺小差距,是为了多少要维持一下你也那可怜的自尊心留的吗?   梓滢心梗了,但她怂怕死,不敢当面反怼大魔王这个双标狗,只敢在心底疯狂吐槽。   她算看明白了,这小白鼠她是没戏了,哪怕顾一虐他千百遍,这也是他专程给他的爱妻准备的爱宠,别人再眼馋也没用。   而“寻宝鼠”抬头看了一眼放大版但五官仍旧精致如瓷的六绛浮生。   给她?   可“寻宝鼠”本就是她费了心思才送到他们的身边,他转头又还回给她?   顾君师暗忖,估计是他还不知道这只“寻宝鼠”的价值。   寻宝鼠,修真界万年难出其一的稀罕珍兽,它并非普通的妖兽,所以笼子外面的符咒禁制根本就阻拦不了它。   因为寻宝鼠数量极为稀少,是以它一直以来都找不着同族,或许是觉得太孤独了,才会与被囚禁在兽场的妖兽们为伍,留在莱山地底这片封闭的空间。   顾君师本是跟过来了解进度的,却发现小娇夫跟梓滢从“问心”吊桥下被传送到莱山涧后竟意外晕迷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是以她来到时,基本上将他们醒来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们之间的剧情不知哪里出问题了,与原剧情偏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小娇夫不仅没有与女三梓滢摩擦出什么火花,相反两人之间冷漠得好像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说。   本来该是梓滢看中小白鼠,龙傲天为讨其开心,一起以爱感化寻宝鼠认主后,发现竟是获得了一稀世珍兽的恋爱酸腐剧情,显然是达不成了。   甚至什么英雄救美、男女智勇双斗十阶困兽、珍兽为主勇夺钥匙的种种剧情,都因两人如今这嫌隙的关系,而偏离了轨道。   为了维持这一段剧情不崩,所以顾君师只能再度成为幕后人介入。   她夺了恶兽虎弢的舍,又放了一缕神识感知操纵寻宝鼠给他们找钥匙,一方面给他们透露前方有恶蛟守关的线索,并成功将对他们有恩的寻宝鼠顺理成章打包送出去。   寻宝鼠在后期的作用很大,往后小娇夫的那些天材地宝都得靠它感应。   原剧情中寻宝鼠的主人是梓滢,但现世的小娇夫显然没打算将珍兽送给她,如此一来无疑中削弱了女三在剧中探宝工具人的重要性。   顾君师沉吟了片刻,觉得……问题不大。   只要主线剧情不崩,别的细枝末节便随它了。   她一早就将寻宝鼠的意识弄睡着了,由她的神识取而代之跟着他们上路。   从兽场出去后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过道,过道后又是一道石门。   他们打开石门后,一股冷热交替的风气吹来,只见前方是一个奇异的双色阴阳池潭,一边是冰晶蓝色,一边是橘红火焰,两不相侵,又双不互溶。   阴阳池潭的中间有一头盘尾伏卧的鳞身巨兽,高约十丈,它一动不动地浸泡在池中,被石壁中垂吊着约百条的巨大铁索铐住了它全身,裸露在池外的身躯部分有一半都坚硬石化了。   乍一看,还以为是仿真的石雕怪物,但经过之前那个十阶妖兽的透露,这条巨兽应该就是它口中的“冰火双头蛟”。   “它是活的,还是死了?”梓滢不确定地问道。   六绛浮生没理会她,他视线从池中环顾到四周,只见除了那一头没有动静的冰火双头蛟不对劲外,还有这一面冰池的壁龛内摆放着十具冰棺,另一边焰池的壁龛内则同样放着十具石棺。   吱~   这时寻宝鼠从六绛浮生的肩头跳了下去,与此同时在冰棺内一双紧闭的眼睛蓦地睁开,另一边的石棺内也有一双眼睛分秒不差地睁开了一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瞳孔。 第七十一章 恶斗冰火(二) “小白鼠?”   六绛浮生肩头一轻,但见它轻巧灵活地落到了地上。   它在做什么?   他看到它在石砖地面上抬起前爪,那架势还挺唬人的,啪啪啪——小脚拍打成残影,一团雪球轱辘滚过,最后不知压按到了什么内陷机关,只闻轰隆隆地动山摇的一阵巨大声响。   六绛浮生跟梓滢倏然抬头,只见池潭的冰火两边各升起了一座拱桥,桥身窄长,似虹如月,从他们这边穿插过“冰火双头蛟”盘踞的身躯,直抵它身后的那一方临水浮雕平台。   桥?   要说对于修士而言,使用桥身过池潭意义不大。   修士可凭修为御器或御空,并不受距离远近的限制,但小白鼠却在他行动之前擅自跑去开启机关,为他架起了两座隐秘藏于池底的桥梁。   它不会无的放矢……这是不是它在向他示警,只能一步一步从桥梁上走过去,不能依靠灵力飞渡过池潭?   六绛浮生能够想到的问题,梓滢这脑筋灵活的人自然也能够想到。   她微凝着眸,迟疑道:“怎么办,要上桥吗?”   梓滢虽说平日里是个有心机的绿茶,但由于年纪浅,的确还没有经历过多少大世面,所以一遇上拿握不住的时刻便下意识寻求别人的意见。   六绛浮生弯身,白澜袍角曳滑过地面,他将小白鼠捞起重新放回肩上,它扭过头看他,然后听到他用冷静又无情的口吻对梓滢说道:“既然有两座桥,挑一座吧。”   “寻宝鼠”一歪,险些脚下打滑没站稳。   梓滢也愕然看向他,眼神有些傻傻的。   “为、为什么要分开走?一起走不是更安全些吗?”   “既然有选择,为何要一起走?”他不急不徐地反问,好似真的不理解她的话。   “……”梓滢被他的强大逻辑给打败了。   他的意思就是,只有在没得选择的情况下,才会跟她走一块儿……她是挖他祖坟了,还是偷他屋里人了,他就这么瞧不上她?   她皮笑肉不笑,眼眸一转,咬牙道:“好,我选……冰桥。”   选冰桥也不是随兴的,倘若桥上遇上危险,至少坠落冰面还有缓冲的余地,但跌入岩浆却会被顷刻意吞没了。   六绛浮生颔首,这一次倒是十分礼让,然后他走到了火桥那边。   梓滢也努力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站到了冰桥那边。   而“寻宝鼠”则无语地看着这一对商量好分道扬镳的男女。   原剧情中和睦共走一条桥的场景,他们是完全不打算就将配合一下了?   冰火两条桥一起走,这两人是打算一块儿去捅炸药包?   “等等——”   在准备踏桥时,梓滢神经紧攥得发痛,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觉得,人的心脏是很强劲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嫌弃与打击了,还是命要紧,犯不着跟他较劲。   她赶紧道:“不如我们先分析一下情况,虽然眼下瞧着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但可能我们一踏入桥面就来了呢。你看这池潭分阴阳两极,明明可以一座桥通过,偏偏要分化成两座架于冰火之上,肯定有什么用意吧,还有这沉眠的妖兽,周围这阴冥森森的冰棺、石棺,绝对有什么陷阱……”   “难道有陷阱,就止步不前?”六绛浮生道。   梓滢颦眉,这时小白鼠朝她望过来,那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好像有话在说,然后她脑子豁然开朗,脱口而出道:“当然不是,我觉得我们最主要还是得先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走了这么一段路,六绛浮生根据脑中收集到的线索拼凑出一个结果:“莱山、密道、兽场,还有放着二十具棺的池潭,守门的妖兽,这应当是渡生道人曾经闭关修炼之处。”   囚禁妖兽的兽场无疑是实战训练的地方,而这里的棺椁每一副都有相应的道纹,说明棺内装的是有道号的人。   妖兽被缚于行动,却没有跟其它妖兽一道关起来,这表示有人需要它一直留在这里替他守护一些重要的东西。   一般大能修士的闭关之地都十分隐秘,且设下重重禁制防御,这是为了防止修炼时被外界干扰而走火入魔。   “我猜也是,你认为我们能够出得去吗?”   老实说,在大衍派他们或许是人人吹捧的天才,得天独厚,但真到了实力至上的外界,充其量不过是一个金丹的天灵根,跟一个筑基期的木灵根。   这如果真是渡生道人的闭关之处,那便是隔绝外人进入的私密空间,哪怕他生性再和善慈悲,也断没有让人在他“家”中随意出入的道理。   相比起梓滢的忐忑不安,六绛浮生却是眸色坚定:“我必然会出去。”   因为他的好阿一还在外面等着他,他说过他会回去找她的。   “寻宝鼠”听他们在讨论,见机直接疾射出一道雪光落地,它落在冰桥的桥柱上,一路奔跑过去,这时池潭的冰面有了异动,发出咔咔的脆碎声响,然后如长鞭的冰棱朝它冲缠过来。   “小白鼠!”   六绛浮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情况,他神色一紧。   他意识到,它这是不顾危险地先替他们试桥,人一旦踏上这两座桥,便将承受池潭内的冰火袭击。   择其一,只受其一。   他抿起绯唇,眸澈冽光,召出仙剑,风卷起寒潮薄雾,纵身掠去——   梓滢也讶于小白鼠的举动,见六绛浮生出手,她也立即招出金铋双环,振臂一推,急转成旋涡一路炸毁了丛生追击的冰棱条。   却不料就这时,十具冰棺之首位的棺盖产生了一阵剧烈摇晃,红得似黑稠的鬼气流溢出来,那一百零八颗嗜血钉被一股无形之力缓速地拔出。   叮——   金属不断掉落在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嘭”地一声力道棺材盖从内里被踹开。   厚重的棺盖砸裂了冰面翻滚着拖长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下。   紧接着,一种强大而令人窒息的阴寒之气空斥着整个封闭的空间,滴水成冰的温度几近压制住了另一边的火池的嚣焰。   一道被黑气缠绕得身形模糊的身躯浮空而出。   “寻宝鼠”似感应到什么,转头一看,下一秒“吱~”了一声。   原来逼得渡生道人以十九具棺来相陪、布下庞大的阵法封印的尸体……竟是他啊。 第七十九章 帮你灭情绝爱(一) 不过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吧,她不过一介凡人,又怎么可能会神通广大得知他有危难,而赶赴过来到他的身边?   更何况她有那“名花解语”澹雅护着,又怎会在意他如今的死活。   六绛浮生自嘲嗤笑一声。   阴郁冷煞馥于眉宇之间,如荆刺的毒黥。   越想六绛浮生越觉得当初常婀所提的“虐恋”情路,就是他此时此景的写照。   趁他闭关,献媚勾缠他爱妻,害她与他离心,危难渡桥时明明是他一直护人,但救人的功劳却被澹小三后来居上霸占了,他也被那厮毒手陷害摔落崖了……   到目前为止,除了没被毁容跟摔断腿……他没有一样逃脱了“虐恋”定律。   为了能叫顾一爱上他,他就必须先得无怨无悔地尝尽这爱情带来的苦楚吗?   六绛浮生自问。   但其实他心底早就有了答案。   只要她能爱他,他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他想着这一次他历经艰辛回去,若按照“霸道剑仙爱上我”的剧情走向,顾一会因为失而复得而对他更好。   他则会跟她说他出事全是因为男小三在背后捣鬼,但她不会相信他,因为男小三在他摔落悬的这一段时间里一直对她关怀备至,更因为他并没有证据证明是这插足者做的,于是他们争吵、冷战、误会……   小娇夫这头已经被自己脑海之中想象的情节气得五内俱焚、咬牙切齿,他并不知道他心心念的妻子,此刻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他的身侧。   她身形粼粼好似滔动的变幻光影,没有人能够看得见她。   她奇道:“在想什么?”   脸色这么难看。   不过看时间差不多了,小仙剑既然没有暴露她,她也该离开了。   走之前,她见小娇夫一副不高兴的郁卒之色,或许是之前温存遗留下来的残留情绪作祟,没多想,她凑近他的脸……水影荡漾,风流云散,一人一魂交错贴近而虚幻相连。   但不过一瞬即逝,便清风吻抚过疏粉的湖面,消踪无匿了。   “该走了。”   她身似化作云雾,经轻渺的风一吹,云聚,云又散。   六绛浮生一怔,他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却若有所感地碰了一下唇瓣。   方才那里冰冰凉凉,有什么在流连辗转。   “师兄,怎么了?”梓滢见他一直在恍神,现在还做出摸唇的奇怪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六绛浮生静默,心底竟有一种幽幽成怅,他不明所以。   见闲聊唤不回他的魂,梓滢只能提眼下正事:“刚才我看见传送阵修复好了,我们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提及传送阵,六绛浮生提起精神来,一卷袖袍将仙剑收入体内,他抬步走向外间:“走吧。”   传送阵的确修复完成了,而那一颗嵌入的内丹也因此被消耗了四分之一大小。   六绛浮生入阵将其收入纳戒中,梓滢看着却也没有说什么。   之前那个女尸明显就是将这颗高阶内丹送给了他,她只苦叹自己的“好人缘”好像比不上浮生师兄的“好颜色”,无论是他们遇上的兽还是尸,都只好他这一口,对她却弃之如敝履。   两人站在阵中,六绛浮生从纳戒取出两枚中级灵石。   传送阵一般会因绘阵用料或远近距离来要求灵力多少供应,这个传送阵一看就知级别较高,为保险起见他打算投入两枚中级灵石。   这时梓滢在旁羡慕地说了一句:“师兄这是第一次下山吧,想不到无眉山主竟如此细心,样样在外所需的物品都给你备齐了。”   因为知道六绛浮生是从凡人间来的,在修真界并无关系背景,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出门在外的衣物装备、纳戒、药品还有灵石这些,都是志阳道人给备下的。   想她也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捻花山主只关心她的修炼进度,生活方面从不过问,她要什么只能自己去步步谋算才能够获得。   六绛浮生顿了一下,张了张嘴。   “这是我妻子备下的。”   梓滢讶言:“怎么可能?”   六绛浮生想起了那日阿一送他这些时发生的事情,难看冷郁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淡淡瞥了她这个单身狗一眼,道:“你懂什么。”   梓滢一鲠。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顾一只是面冷心热,实则她对他这个夫君一直是爱在心口难开?   嘶!   不知道为什么梓滢一想到要将这个词安在顾一的头上,便感觉到一阵恶寒袭来。   ——   从莱山涧离开的顾君师又回到了崖顶,因为她要在这里等人。   她知道九隶长老他们根本找不到别的出口离开,最后还是会回到这座“问山”吊桥崖上。   在人还没有来时,她先进入神识空间。   顾二手脚伸直,正像一具规范的死尸席地躺在“黄泉之门”前修炼,并没有注意到她来了。   顾君师心道,下次再来时给他带具棺材吧,这么随地躺着未免太不雅观了。   而另一头……有一团黑色的人影正蹲着在拔草。   这草不用说,就知道是“功德金光”来过一趟给洒下的种子。   “人皇。”   她喊他。   拔草发呆的人皇微怔,他起身转过头来,这时他身上一直笼罩的黑色雾气经风吹散开来。   他身着一身俊挺大气的君王袍服,立领延伸至喉结处扣合,白色面料上镶绣着海蓝色的图腾,但因为年久腐蚀的缘故,缺边少角,白袍上染了大片暗渍斑斑,倒是乍一看陋烂得像一件乞丐装似的挂在身上。   他双腿笔直修长,宽肩窄腰,赫然是一副完美健魄的身躯。   只是他的脸却与这样一副高不可攀的出众身躯相反,千刀万刮下的一副残容,令人不忍直视。   “你是谁?”他问。   跟女尸一样,喉咙长久闭合不用,一出声就是砂纸摩擦一样难听的低沉粗嘎。   他打量了她一番,又摇了摇头,肯定道:“不认识。”   就是这三个字,令顾君师冷清的双眸微阖,又露出了一副戏谑又莫测的神色。   “人皇,你不妨好好地感受一下,我究竟是谁?”   看来他力量没回来,连脑子都一并受了影响,竟会用这样迷茫又呆然的眼神看她。   ------题外话------   霸总并不是南翁妙,人皇脑子有大坑,好了,剧透这么多足够了吧++ 第八十章 帮你灭情绝爱(二) 他以为他是沉眠了太久,有许多事情跟过往他都遗忘了,实则他颅顶有一根魂杵,这是他入棺时被高僧特地钉入的,有离魂散魄之效。   所以他只记得他被人害死了。   杀他的人是他最爱的女人。   她勾搭上他的皇弟,两人狼狈为奸一起谋害了他,她挖了他的心脏,而他的皇弟则毁了他的脸。   他们杀了他之后,为毁尸灭迹便将他扔在了战场上的万人坑之中,一把火将他跟那些战场的死尸一块儿烧成了灰烬。   他恨意冲天,为了向他们复仇,成为了怨死的恶鬼,以吞噬战场上其它死魂来增强力量,最后成为了魂主。   变成魂主的一些记忆他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最后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邪祟,并复仇成功了。   他杀了他已经登基为王的皇弟,皇弟临死之前咒他不得好死,骂他是个疯子。   可他会在乎一个死人的辱骂吗?   他心想,杀了一个,还剩一个。   可是他找遍了整座王宫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女人自杀了,就在他死了的第二日,她将自己一把火烧死在了宫里。   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既然背叛了他,为什么又要自杀?   原本一心复仇的他,在这个执念变成了发誓一定要找到她的转世。   为此他不惜在人间掀起了腥风血雨,造成了生灵涂炭。   最终,他这个邪祟被一群正义修士封印了。   他们割了他一根尾指,一束头发,挖了一截骨头,刺入了一根魂杵,分别镇放于四处分散了他的力量,再将他的本身以十九棺封印在渡生道观的阴阳两极池中消磨,直至他魂飞魄散。   在死气的滋养下,他混沌的脑子时而清晰,他能够感受到她身上有着与他同源的气息,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令他不由自主放下戒备与抵触,想要与她靠近。   这种微妙的感觉……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难道她就是——人皇朝前跨了一步,像是荒谬又似期待道:“你……是阿妙?”   顾君师也不意外他这个答案,毕竟之前他也认错过她。   她用对他仅余的一丝良知告诉他真话:“我叫顾君师。”   听到她否认,他反倒像确认了一般:“是你。”   转世了的人,自然记不清楚前一世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一定是她!   顾君师见他一脸认定她就是转世了的南翁妙,漆黑平静的眸内一道邪意转瞬即逝。   她否认过了,可他仍旧执意如此,那她也可如他所愿。   她走近他:“你找阿妙要做什么?杀了她?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你觉得她死一次不够,你想追杀她生生死死?”   她清淡如水的问话好像刺激到人皇的某一根神筋,他身上的戾气一下又薄染扬起:“我只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我?”   成为他眼中“替身”的顾君师,想了一下,很实诚道:“你丑。”   人皇像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不丑!”他忽然想到什么,摸了一下脸,那凹凸不平的粗糙手感提醒了他什么,他喉中窒了一瞬,又暗哑道:“至少你背叛我之前我并非如此丑陋模样。”   顾君师又想了一下其它原因。   “你蠢。”   人皇咬牙道:“我不蠢!”   顾君师想起夫妻间最必须的和谐问题。   她笃定道:“你技术不好。”   技术?   一开始人皇没听懂她话中意思,直到他发现她的眼神有意无意扫过他的下半身时,他胸腔的气一下炸开,呼吸粗重又赧躁地斥道:“你乱、乱说什么,我们根本就没、没——”   没有?   一心思慕的女人都成为他的妃子了,他竟能一直忍着不动?   以霸总一贯的思维来推论,这男人可能……不行。   但这话明着说出来,顾君师担心他会承受不住,便缄默了片刻,委婉提醒他:“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此时,人皇因情绪不稳,身上的戾气蜂拥成灾,“黄泉之门”内的死气也受他所引,从地底灌入他的体内。   他眼底猩红一闪:“因为你贱!”   虽然他现在骂的是他认为的“南翁妙”,但对着她骂就是不行。   顾君师一震袖,气势浩荡开去,便切断了死气对他的供应,人皇周身霎时一片真空一带。   她一步,身体遁化为一片虚无。   下一步,已瞬至他的面前。   一根冰冷的手指,清绝白皙,轻点在其祖窍穴上。   她呵笑一声,语调又轻又软,但在此时紧绷的氛围之中,却掺杂着浓重的明嘲暗讽:“我贱你还爱,那你岂不是……更贱?”   为了一个他口中的“贱女人”,他口不对心地找了她几百年,闹得八方风雨。   每一世,她所知道的每一世,他都没有放弃过。   是执念,还是爱恋,他真的懂吗?   轰——冥火一下袭遍他全身,他在火中的衣服与腐烂尸腥皮肉一点一点融化消失……   一个瞬息,他就成为了她第一世熟悉的那一副白骨妖美的骷髅架子。   “你做了什么——我变成骨头了?!”   一把火被烧成了骨头的人皇“咔哒、咔哒”地张阖着下颌骨,明明都被烧光了全身,没有了喉咙,也不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这一把冥火不仅将他魂主时期组建的怨魂之身烧没了,也将他一身的阴狠暴戾之气也一并烧光了,现在的他只是一副叫人皇的干净骨头架子。   看到它,顾君师之前邪冷的神色没有了,她收回手指,安静凝注的眼神没有什么情绪。   但如果了解她的人就知道,她因为从小的精英教育,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她笑并不一定表示开心,反而她最平和的时候,才是她真正在高兴。   “喜欢吗?”她问。   人皇怔怔地看着自己细长、根根分明的白森指骨,翻了个面,脱口而出道:“……还挺不错的。”   人皇本就是个人来疯。   没有了那些污秽的东西缠着他,没有了那些让他疯癫不堪的仇恨过去,他的本性也依旧令人一言难尽。   不过,没有爱恨的他至少不会深陷在痛苦沼泽中,最终选择自毁。   她想,就当是还他第一世帮了她的“因”,她决定帮他……灭情绝爱!   ------题外话------   霸总的喜好有些猎奇,你们猜到了么?   霸总:要保命,必须断情绝爱!   骨头:……求放过。 第八十一章 帮你灭情绝爱(三) 人皇的真名并不叫“人皇”,至于叫什么他不肯说,而认识他的人在岁月长河中逐一消亡,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他醒后神智混沌,受一身怨孽戾气所控,全因他死后执着于复仇,以孽力与吞噬恶魂的力量炼铸出了一副邪祟的肉体。   如今她毁了那具腐肉邪躯,只留一副魂主凶骨,只要他在“黄泉之门”潜心修炼,不日即可重铸一副纯暗的冥体。   说起“黄泉之门”,当初人皇便是靠着它的力量才能够剔除掉一身恶念缠身的血肉,变成了一副骷髅架的模样。   但顾君师感应过,他身上并没有了“黄泉之门”。   这一世的人皇竟然没有“黄泉之门”。   也就是说“黄泉之门”无论她重返回几世,它都不会再根据原轨迹被人皇所拥有,从他将“黄泉之门”传给她后,至此上天入地它都只会跟着她一个人了。   也或者说,当初他只得借“黄泉之门”的裨益处修炼,并没有得到它的认可。   天地间只有一道“黄泉之门”,而她,成为了“黄泉之门”的真正主人后,便无论哪一界面或时光回溯都无法干扰它。   人皇变成了一副纯粹的骨头架子后,又回忆起了不少过往的事情。   唯有记忆中阿妙的脸一直没有具体模样,好像隔着一层磨砂,但跟她相处的事情他又偏偏记得住。   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约定终生。   最终,他们……却反目成仇。   但是因为什么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却又想不起来了。   缄默了很久,人皇沉寂着一身蒙亮漆白的骨头,忽然问她:“阿妙,你为什么要自杀?”   他空洞洞的两个窟窿看着她,当他不动声色之时,自有一股不可忤逆的帝王气势油然而生。   他还是认为她就是“阿妙”的转生,她现在虽然变了一个人,但那种熟悉、契合的感觉,他不认为自己会认错人。   人皇逐渐知晓了许多往事,神智也不复之前懵懵懂懂,他明白是因为“阿妙”用那奇异的黑蓝焰火力量,替他消熔了那一身痴缠的反噬孽力。   顾君师正在思忖着“自杀”二字。   要帮他绝情灭爱,自然是要让他彻底对“南翁妙”失望透顶,帮他勘破这一切虚妄的情爱。   现在的人皇修为不在巅峰期,失了四分之三力量的他,大该就是一个“鬼王”级别。   不过就算这样,他疯起来,她目前仍旧无法辖制住他。   所以这情得慢慢灭,爱得点点绝,一下刺激太过他万一走火入魔便也是麻烦事。   她并不知道他脑子里的那个“阿妙”为什么要自杀,不过她了解他,知道他想听什么。   愧疚?   后悔?   余情未了?   可惜,他想听什么,她就得偏偏不说什么。   对于南翁妙挖心杀兄、转身弃弟、再到自杀身亡,以霸总的理解是:“你的皇弟既丑,又蠢,连你都比不上,阿妙想着要与此等人过一生,煎熬于后宫,一时想不通,就自杀而亡了。”   此话一出,空气好像一下凝固住了。   人皇静伫原处,久久不语。   顾君师也不急,慢慢等着他消化。   却没想到,他忽然疑声问道:“你不是不记得前世发生的事了吗?”   顾君师表情一顿,……草率了。   但她向来有表情管理牛哔症,很快就恢复如常,淡定道:“嗯,不记得了。”   所以她刚才都是在胡编乱造,但那又如何,她表情如是说着。   人皇盯着她半晌,倏地大笑了起来,两根细长的手臂骨头捧腹。   “阿、阿妙,哈哈哈……原、原来,你竟是这种性子啊哈哈哈……”   顾君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闹,瞳仁憧憧暗沉,似曾相似的一幕,当年的他就是这样经常莫名其妙对着她笑。   她偶尔不经意回眸看他,他会笑。   她烦他转身,他也会笑。   甚至有时候她莫名说一句话,他都能抛却玉尺量才的君主仪态,疯笑到捶地。   所以她说他是人来疯,随性又癫狂,压抑又欢快。   等他笑够了,他比出一根手指骨,凑近骷髅头,语气低沉微哑,透着轻颤的笑意:“既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要紧,但你要知道你欠了我的,我就得讨。你欠我一条命,便在这一世还我一条吧。”   顾君师看他:“你要杀我?”   她不认为他找了南翁妙这么多年只是为了亲手杀了她。   果然,人皇否认了她的说法。   骨头架子对着她大言不惭道:“我要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这就是他所谓的还一条命?还一条新的生命?   顾君师没想到他执着于南翁妙,是想跟前世有掏心之仇的“阿妙”有情人成婚生子?   他见她久久不语,陷入沉思,以为她在犹豫,便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这便是我的执念,只要你替我达成,我便会从此消散于这个世上,倘若你拒绝,我因你而死,怨魂不散便会生生死死地纠缠着你。”   他还打算完成“遗愿”了就自我消散灭亡?   愚蠢。   顾君师很期待,等他拿回他身上缺失的那三部分,抽出杵魂钉,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会不会存在这样天真又好笑的想法了。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让他对南翁妙的执意消减一些才行。   于是顾君师这个“阿妙”很是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你都剩一副骨头架了,就别总幻存一些异想天开的事了。”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便会修成人形的。”人皇摸了摸身上润白泛着朦光的骨头,信心满满。   顾君师眼眸蕴恶,淡唇微勾,慢悠悠的刀子割出:“可惜这一世你来迟了,我已经成婚了。”   人皇现在一颗白骨洞穿的头颅上没有五官,所以闻言猛一震,却不知是何种该有的神情。   但仅听他气息不稳的声音,就知道他受到的冲击绝不少。   “你说什么?你成婚了?!”   顾君师眸若冰淩:“自然。难道我跟你之间签订了互相守寡的协议,你不来,我便一生不嫁?”   人皇:“……” 第八十二章 谁才是我姐夫(一) 人皇直接心梗了……虽然他已经没了心脏这个器官。   “当真嫁人了?”   此时他的声音与之前轻快天生带笑的音律不同,低低沉沉,像粘稠的毒液划过地面流下一道腐蚀的痕迹。   顾君师随手一个抓拿动作,便拽扯过在旁边偷听多时的顾二,他飞尸一跃,便从“黄泉之门”前被她带到了身边。   此时的顾二一头腰下长发绸顺笔直,泛着墨黑的光泽,一张惨白的脸上也是表情寡淡,四肢僵硬,后背绷直,能感觉其躯体锋利徒峭。   “顾二,告诉他。”   耳边是顾君师平静无波的嗓音。   顾二拉着耳朵听了这么久,也大概猜到了一些情况。   眼下被人抓揪个现场,他也不觉尴尬。   自然是她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况且他十分鄙夷对方一个这么丑得发瘟的骷髅,还敢觊觎他姐?   他细长略偏尖薄的眼一挑,寒声道:“对,我有姐夫了。”   人皇不认识顾二,也不在意他是谁,但对方认肯的话却给了他会心一击。   他身上滢白的骨头应声一寸寸地灰黯下来,如他此刻泅于暗水的心一样不见天日。   顾君师微颦起眉,这才刚开局他就一蹶不振,看来除了给他灭绝爱,还得鼓励他将心神另安一处,比如重拾河山、创建功业。   她道:“人皇,你与阿妙的缘分已尽,还是先专心于修炼,这世上任何的东西都比不得成就一番霸业来得欢畅,难道天地乾坤、万里山河尽握于掌中的快意,还填补不了你失恋的空虚吗?”   她无法理解一个只沉醉耽于情爱的君王能有何出息。   但这番话却激起了骨头架子潜藏在深处的阴暗面。   当年他那野心勃勃的皇弟便是如此,弑君夺位,不顾人伦,只为无所不用其极地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势。   “阿妙”即使是转世了,还是更欣赏那样的男人吗?   人皇“咔哒咔哒”地颤抖着,他骨缝中溢出黑红的雾气,那沉冷阴风飒疯吹动,透着危险的气息。   “呵呵呵,成婚便成婚了吧,是我来迟了。反正……只要杀了他不就解决了。”   到底是怨魂与凶骨重生的人皇,他正常时才有人类的思绪,一旦情绪崩溃便会丧失理智,只会以杀止杀,他已经将顾君师所嫁之人当成了他的皇弟。   一旁的顾二目前只是飞僵级别,自然扛不住鬼王散发的阴寒煞冷之气,他四肢涩滞打了个哆嗦,只觉自己三观尽碎。   杀人夺妻,亏得他敢当着她姐的面就大发厥词。   依他对他姐浅薄的认知,她并不喜欢别人比她更嚣张。   要说,顾小二跟顾君师是一对灵魂的姐弟,不用言语,就能够心意相能。   下一秒,顾君师便凑近了人皇,顾君师身材较一般女子要高挑不少,她站在人皇身前,他也仅高她半个头。   她微微抬颌,盯着他那一张白骨森冷的头颅,她曾见过他白骨重塑造过的脸,但那不是他真正的脸,而是他曾最恨之人的脸。   他恶趣味地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寻找南翁妙的转世,也不知道他是在恶心自己,还是在恶心别人。   对于她一下拉近的距离,人皇有些僵硬,甚至潜意识中有着警惕的戒备。   他更没想到的是,顾君师的手竟摸上了他的脸。   准确的说,应该是骨头。   她的手不像养尊处优的贵女那般手如柔荑,十指尖尖,通体透着柔顺与娴静。   但不可否认它很美,干净修美,骨肉的分布如尺量一般恰如其分,匀亭白皙。   这样一只手若抚似摸地划过他的骨线弧度,哪怕感受不到它带来的体温触感,仍叫人皇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个一遍。   但当他望向她的眼眸时,心却一下堕入了寒潭尖刀之中。   那眼神里的东西太深,只听她极轻、极慢道:“人皇,你要听话,别逼我亲手毁了你。”   她可以容忍自己给他当“替身”一回,仅当他欠虐的配合,可如果他触犯到了她的底线……就算是他,她也不会留情。   ——   在顾君师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皇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具人骨雕塑似的,没有了灵魂。   顾二基于同类的感应,觉得对方估计也是个什么反派邪类,他有些头痛,他姐为什么总在外边乱捡些危险的东西往她神识内放呢。   他想到他那素未谋面的姐夫……能得她姐青眼的,他该不会也是一个笑着拧掉别人头盖皮的绝世大魔头吧?   “喂,你叫什么?”   “她是你姐?”   两个人几乎同时打破僵局。   “你姐夫是谁?”人皇蹲下,手骨晃悠晃悠,好像懒骨无聊,又像在精准计算着什么。   顾二躺在地上,现在他有僵尸的习性,喜欢接地气:“……”   他姐夫是谁,他也想知道。   人皇晃着嶙峋的瘦骨架子挨过去,跟他套近乎:“你以后不要叫他,只认我。”   顾二睁眼,脸部表情做不了,只是张嘴发出“哈哈哈哈——”地笑了一歇,但下一瞬又收起神色的嬉皮笑脸,眼神如电雷聚针锋芒:“你谁啊,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当我的姐夫?”   没想到在他姐面前装得像一只无害绵羊的家伙,私底下却是一头獠牙猩眼的狼。   人皇什么级别,自然是不畏小狼眦牙发威的。   他伸出手骨,上面慢慢蓄凝着一股奇异而诱人的力量。   “你现在是飞僵吧,如果以为你帮我……我可以令你更早一些成为旱魃,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跟你姐一起站在光明底下。”   骨头架子有一招术法,叫心魇,它可以蛊惑人心,也可探测人心。   他知道,顾二最在意的是他姐,最想要的——就是跟他姐永远在一起。   顾二的脸倏然一沉。   人皇的话就像一束混天绫搅入了他心底,在平静的心潮之中翻江倒海。   ——   渡生观的永夜暗境仿佛没有尽头,已经过了三天了,长隶长老他们与虚空门派的弟子他们几乎将整个渡生道观内部都寻了个遍了,都始终没有找到另一个传送阵出口。   看来,出口只有一个。   他们被迫无奈地又重新回到了“问心”吊桥崖上。   好在,这一次回来,没有遇上恶魂鬼唳,整座吊索铁上空溟明澈,好像有一种水洗净化后的清新洁净。   怪哉。 第八十三章 谁才是我姐夫(二) 芳蕤跟着九隶长老他们在道观结界内四处找寻出口,她一直愁眉倦锁,眼眶瞿红。   一面是因担心那鬼怪会追杀过来,一面就是她一直对六绛浮生坠崖一事耿耿于怀,忧伤郁结,小脸也不复前几日的粉色红润,但她身上那哀凄与温婉的气质糅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态。   陈道山不经意在人群之中多看了她一眼,那娴花映弱水的侧脸,一眼惊艳,便有些心神浮动。   芳蕤再一次回到当初迫不及待离开的地方,她不知为何深吸一口气,竟觉胸腔处的堵塞烦闷纾解了不少。   那个鬼怪不在,铁索桥上呼啸黑雾恶魂也没有了,一切的恶梦场景就好像突兀地消失了一样。   可她却知道,他们仍旧被困在这暗夜结界之中。   澹雅离开之时伤势颇重,但用了疗伤圣药,几日修养目前已有些好转。   不过想恢复彻底,还需要些时间,他唇色淡白,俊雅如诗的脸上覆了一层病猩之色,神情不展,一直阴郁沉沉。   他在桥身四周巡视一遍,并没有见到顾一……的尸首。   她如今是死、是活、还是被囚?   没人打心底里关心过。   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或许一开始会因为她在危机时刻的仗义拖延,给他们留下逃命的时间,而残留下一些感激之情,但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存在着实太过渺小了。   这类一时夸大的情绪在转危为安时,风一吹也就遗忘淡化了。   要说澹雅对顾一有多深的感情,也不至于。   当他决定拿她当一件能够打击刺激六绛浮生的工具时,便从来没有对她真的入心。   如今六绛浮生已经不在了,她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价值了。   但偏偏是她那毫不留情的一掌,那一个冷漠洞察的眼神,好似她不过置身事外却能够完全贯穿透他心底的想法,令他至今不能够释怀。   他们说她被妖祟占据了躯壳,他却莫名觉得这才是那个女人的本性。   残忍冷漠,唯我独尊。   这时对面的崖顶一束白光落下,地面隐匿的阵法重现,像葳蕤的花草一瞬盛放编制着繁复高深的光纹。   光阵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对男女。   正是从莱山涧传送出来的六绛浮生与梓滢两人。   “浮生!梓滢!”   长隶长老在阵法现露那一刻,讶道,继而看清楚人貌时,喜上眉梢地朝对面喊道:“我就知道,你们的命牌尚存,必然还活着!”   大衍派几个精英弟子也一扫之前秽暗疲倦的神色,欢喜接连喊着“浮生师叔”“梓滢师叔”。   虚空门的人、包括陈道山却讶异。   从这么高的悬崖掉落,没有灵力便无法御空,他们俩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澹雅在看到完好无缺的六绛浮生时,眼底那一瞬凝射出森森阴着寒气,几乎快抑止不住身后的妖魔鬼怪倾巢而出。   有意思。   他心底的獠牙狰狞地笑了起来。   这样都没有死,不仅如此,看他身上充沛饱满的灵力,还多了一只似鼠非鼠的小宠物搭在肩头,只怕还是收获不浅地回来了。   但一转,他又掩垂下了眼,唇瓣浅笑风雅,却虚伪至极。   没关系,一次不死不要紧,他就不信,他次次都能这样幸运。   没有了鬼魂的阻碍,他们一行人很快就顺着吊桥过到了对面,双方聚头,“传送阵”又重现,这一切就像是拨云见青天,趋散了他们头笼罩的雾霾。   看到平安无事归来的六绛浮生,芳蕤几近喜极而泣,她越过眼巴巴来一场“姐妹情深”的梓滢,径直香风凄美地冲向了六绛浮生。   “浮生师弟。”   陈道山听到她对六绛浮生这一声缠绵悱恻的呼喊,眼神闪过一道翳暗歹毒之色,但转瞬又是一派正色之态。   经此一事,芳蕤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情难自禁想投入他怀中,但是六绛浮生却侧过一步,面色平淡昳丽,拱手一礼止住了她的动作……与情意。   “芳师姐。”   他的声调连一丝起伏变化都没有。   芳蕤见此,脚步像被禁锢在那里,心中又酸又痛。   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你没事太好了,我一直……一直都很担心你。”   她眼中泪痕红,对他说得情真意切。   六绛浮生对此视而不见,他半阖眸:“多谢芳师姐的关心,浮生安然无事。”   似忍着最后一丝耐心答完,他与她错身而过,走向了后方的九隶长老。   芳蕤一僵,面色麻木,眼角一滴泪无声坠落在脚边,与她此刻的心碎一样。   他连一个侧目都懒得分她一眼。   梓滢看着芳蕤那哀莫心死的样子,都有些同情她了。   但转瞬,又觉得比起她来,她更心疼那个与六绛浮生单独相处的自己。   她一脸无福消受地发寒抖了抖。   爱算什么,险些连命都没有了的那才叫惨。   没人知道,六绛浮生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安与焦灼,因为他看过一圈,都没有看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长老,我的妻子呢?”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九隶长老原本含笑的脸徒然一僵,险些忘了这一茬,他无法直视对方那一双清亮似雪的眸子,“呃”了半天却是吱吱唔唔答不出一句。   他该怎么毫不心虚又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的妻子在他摔落悬崖后,就变成邪祟被他们抛诸脑后,生死未卜?   这一刻,六绛浮生心底的惶恐达到了顶端,他都快掩饰不住这一张人皮了:“她、人、呢?”   他再问了一遍,但语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离他最近感受的九隶长老不知为何有些心底发寒,竟觉得他周身气势竟如一座庞然大物压来般骇人。   澹雅步出,他气色依旧不太好,温淡细语道:“阿一被邪祟附身,离开了队伍,至今不知踪迹。”   “邪祟附身?”   六绛浮生好似不能理解这四个字一样,极慢轻念地重复了一遍,他细细一挑眉,对上澹雅的眼睛,内里是森森刀山剑林:“你能解释一下,这四个字为何会出现在她身上吗?”   梓滢可是见识过六绛浮生这个疯批美人的真性情,也知道顾一这个凡人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所以她眼皮子不详跳了跳,也赶紧问:“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邪祟附身?”   芳蕤的声音这时从后方幽幽响起:“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在你们掉落悬崖之前,也或许是之后,她那时眼瞳红猩邪恶,还出手打伤了一直护着她的澹雅师兄……” 第八十四章 谁才是我姐夫(三) 芳蕤不偏不倚地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给六绛浮生与梓滢讲一遍。   六绛浮生如一座冰雕似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缄默听她说完。   所以……那时候,她对于他坠崖时的无动于衷,是因为被邪祟附身了,她身不由己?   虽然心底有一道清明的声音在嗤笑他的痴心妄想,可他偏偏更愿意听信那昏聩的一面之辞。   梓滢听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问题在哪里,这时她忽然又想起一个没看见的人:“鬼婴师侄呢?”   一个精英弟子钻出脑袋,回道:“他跟我们在撤退时,中途走散了,不过他有用玉牌传讯过来,说会很快赶过来跟我们汇合。”   梓滢愣了一下。   失散?   他独自去了哪?   六绛浮生得知了一切的前因后果,沉凝着清穠冷烨面容,转身欲走。   九隶长老咬牙:“站住,你要去哪里?”   他现在如无耳无嘴,不闻不答,步履如刻刀锋一般勇往无前。   九隶长老见他如此目无尊长,心底恼怒,却也担忧他一头鲁莽去单刀赴会。   他一手抓去,一道青色灵光化为一座光柱牢笼,六绛浮生却反手一剑,华光霜绽,光笼霎那间破碎,他偏过矜贵汹涌的眸子。   “她的生死,你们可以不在意,但谁要阻我寻她……”   黑魆魆的瞳仁,那里面徒然苏醒着一头穷凶恶兽,铮亮得瘆人。   他们一触及他的眼神,倏地生出一种寒毛竖立的危险感。   九隶长老脸色难看,但他到底是这一次领队之人,人出事了他得负责,更何况六绛浮生对于他们大衍派的意义非同寻常,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浑。   “你可知道这结界内还有一个厉害的飞僵鬼怪,你一个人贸然行动,万一遇上,你是想死吗?”   九隶长老已经跟所有人科普过飞僵的厉害,尤其他们现处阴气之地,相当于在它的主场,它是水涨船高,他们则是身陷囹圄。   澹雅看着六绛浮生为了顾一与九隶长久僵持对峙,心底一片痛快畅意,一肚子的黑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果然顾一就是他的软肋,无论她是生是死,他六绛浮生注定要栽在这一个情字之上。   去吧,尽管去吧,遇上那个飞僵那便皆大欢喜了。   ——   下方大衍派正争执不休,互不相让。而他们正上方,顾君师施了一个障眼法,正与顾二一块儿当明正大的听墙角。   这些人没有一个修为能比她高,即使比她修为高一些,也无法识破她特殊术法掩盖下的身形样貌。   她与顾二的注意力都各自集中下方,是以没察觉,有一名大衍派精英弟子看似随意,实则却不动声色朝她这个方向瞥来一眼。   顾二浮空在上,他如今这面相本就有几分薄情寡意的意味,一旦煞气入眼,便活脱脱一妖邪之物:“姐,我要杀了陈道山他们!”   一看到曾经虚空门的同门,他就会想起那寡廉鲜耻的师尊,还有自己是如何被这一群同门联手虐杀的。   他之前很在乎在他姐面前的形象,刻意隐瞒着自己那不堪丑陋的阴暗一面,但现在看见仇人分外眼红,他怕她阻止他复仇,所以他要让他姐知道他此刻的痛苦与难受。   他想让她心疼心疼他曾受的委屈。   当初他开膛破肚死在天翊之手,可他们却明知他没有丧失理智,他只是一个外貌变化成妖邪,他还是顾初浩。   他求他们,他跪下来求他们饶他一条命。   他还没有见到顾一,他不想死。   可是哪怕他磕头哀求,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对他心生怜悯之心,非要杀他不可。   他知道,因为这些人一下鄙夷他是从凡人界来的,也一直瞧不起他巴结钻营空降到送帖队伍,只是他没想到,人心竟能脏恶到这种程度,因为不喜便可以枉顾他人性命。   顾君师虽然不清楚当初顾初浩被杀的具体事情,但从陈道山他们身上沾染了血孽之气,引发鬼魂起恶暴动,便知他们并不无辜,正所谓怨有头债有主,天地自有公允判断。   “本来一会儿放你下去也是为了搞事的。”她淡淡道。   顾二一听,喜道:“姐,你允许我作恶?”   “以恶惩恶,有何不可。”   她的话就像一注定心针令顾二犹疑、不安的心一下放松了,不过人心膨胀有志气,可考虑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可是下面这么多人……”   顾君师道:“在这个暗夜结界之内,本就有庇佑涨阴的作用,他们的灵力受阻,反倒是你这个飞僵该横行跋扈的时候。”   之前顾二这具僵尸只是依靠“涅槃珠”的力量暂时获得飞僵的能力,实则进化并不完整,如果将“涅槃珠”取出,它就会重新变回一具普通的僵尸。   是以,当时天翊与顾二双魂斗争时,没有阴魂掌管这具僵尸,僵尸受煞气本能所控,一心杀人吞噬生魂来增强力量。   那时的飞僵都能够追得陈道山一等人闻风丧胆,更何况现在顾二已经是一具真正的飞僵,力量较之前只增不减,完虐底下这一群人有何问题。   得到他姐的鼓励,顾二一下没有顾虑,他道:“好,我这就下去!”   “慢着。”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出现一个叫龙傲天的人。   “怎么了?”   顾君师想了一下,问他:“你不是一直在问你姐夫的事吗?”   “……姐夫?”   他姐这个时候提姐夫做什么?   刚才顾二的注意力全拿来仇视虚空门的人,是以也没太注意大衍派的这些人在争论什么内容。   除了一开始澹雅唤了一声“阿一”,之后别的人以“她”相称,六绛浮生以妻子称呼,顾二还真没想到这些人争执的对象就是他姐。   顾君师告诉他:“你姐夫,就在这下面。”   “什么?”顾二不能够做表情的脸都惊裂了。   他一直幻想的魔头姐夫竟然是修仙的名门正派?!   顾君师:“你等会儿挟持着我,要挟他先站在一旁闲手旁观,等你收拾完虚空派的人后……”她顿了一下,自认为脑瓜子机灵的顾二赶忙接口:“我就跑?”   然而,顾君师却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不,你就再收拾他,不必手下留情,往死里打。”   顾二:“……”   她姐这是疯了吗?   竟暗地里联合她亲弟一块儿去谋杀亲夫?! 第八十五章 谁才是我姐夫(四) “姐,为什么啊,是他对你不好吗?”他的神情是难以理解。   但心底却涌出一股阴戾狠沉的情绪。   倘若他真敢对他姐不好的话……活埋了他!   不过,也不能吧。   顾二也不是热血冲头便没了思考能力的人。   就她姐现在这……不好欺负的样子,这世上还有人敢对她不好之后,依旧安然无恙地活着?   更何况,他想起她之前提及姐夫那口吻,也不像是夫妻间关系不和谐的样子。   所以,他真有些想不通她让他这么做的用意。   顾君师经他这么一问,幽瞳敛淡,微微挑眉。   小娇夫对她不好吗?   她稍微回想一下。   跟他成婚后相处的几月生活因年代久远,早已记忆模糊。   但是从这一世重启,她压抑了杀心再耐心投入使用之后,她发现就算是自己也挑剔不出他浑身上下有哪里不好。   长得勾她兴致,性子又软又乖还听话,事业也很上进……   想来,倘若没有什么不好,这算好吗?   顾君师答:“好。”   顾二傻眼了。   “好……好的话,那也不留情面?”   既然好,那她为什么要让他对她夫君下狠手?   难道……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她这是变厉害了、能耐了,便嫌弃当初娶、啊呸,嫁的糟糠之夫,打算学那些个纨绔渣男来一出“宠妾灭妻”?   这——也没问题!   三观跟着他姐走的顾小二一瞬就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想法了,并不觉得她姐抛夫另嫁有何不妥,只是这新对象……   正当顾二发愁这“男妾”该不会是那一具丑得下不去嘴的骷髅架子时,只听他姐说道:“你如今是邪祟鬼怪,我不会暴露与你的关系,你如果不全以赴,或许会死在他手上。”   顾二一听这话,神情一僵,心头某根埋藏在肉里的尖刺再度扎深。   邪祟鬼怪啊……   他知道,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与邪恶为伍,不暴露就不暴露吧,只要她还认他。   他姐的选择没错。   但情感跟理智总是背道而驰,他心底的暴动与委屈滴血却令他眼神一下就暗了。   他轻笑了一声:“姐,这下面可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凭什么就认定他会输?   单打独斗的话,他敢保证现在的他,不会再输给元婴期的陈道山。   下面的大部分人都是去参加虚空门这一届“新人榜”比赛,自然修为都卡在元婴之下,还不如陈道山,除了那个九隶长老。   他想不透她姐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或许是想到顾二接下来将要面临的灭顶打击,即使是顾君师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避免对他恻隐一分。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   但偏偏他作为一个反派炮灰再强,一旦遇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龙傲天,基本上就是上去给他送经验值的。   “顾二,记住我的话,去吧。”   同情归同情,但她对于自己决定下的事却不会有任何迟疑。   人总要学会傲慢使人退步,自大容易遭打。   好像被顾君师眼底的那一抹寡情的怜悯伤到了自尊心,他就不相信她口中的那个姐夫能有这么厉害,怕不是她姐情人眼中有偏差。   下一秒,顾君师撕开了顾二身上的障眼法,让他无声浮现于悬崖之上。   “笑。”   顾君师冷淡的声音响起。   顾二怪异:“为什么要笑?”   他并不觉得开心啊。   顾君师想起以前不经意瞄过几眼的连续剧,哪一个反派登场不故意笑上几声,才能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顾二很别扭,但又不敢反抗她姐的言论,于是十分羞耻地“哈哈哈——”大笑一阵。   果然,这邪性的笑声远比普通的吆喝更有威力,并且这一出场就很反派,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来了。   原本气氛凝固的下方忽闻一声邪佞干哑的凶铃笑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他们抬头看到飘浮在空中的飞僵之时,之前被追杀的惊心动魄紧迫感一下回归,霎时面色大变。   “飞僵!”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导致他们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应对。   此时顾二应她姐对外形的改造,青衣张狂、墨发飞舞,两眼冒起绿光,还眦出两颗尖至下唇的僵尸獠牙,整个人就是将“肆意邪魅”四字拿捏得稳稳的。   他恶声恶气道:“陈道山尔等虚伪小人!今日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虚空门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发寒。   这飞僵……怎么好似比前几日更吓人了。   陈道山也是心跳如擂,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但他到底是一个经历过风雨的元婴修士,很快他就意识到这飞僵如今说话有条有理,好似恢复了一部分人性。   他皱紧眉头,勉力维持沉着:“天翊?”   顾二一听这个名字,这次不用她姐指挥,便发出三分不屑二分讥嘲……还剩几分不知道什么凑一块的扭曲僵尸表情,一阵放笑。   “陈道山,那与你一丘之貉的天翊如今已经不在了,我是顾初浩,你还记得吗?”   “顾初浩”这个名字如一计响雷炸在虚空门一众人耳中。   “不、不可能,你明明是天翊师兄,怎么会是——”虚空门一弟子难以置信,他直瞪瞪着一双眼睛看向飞僵,手脚一阵发麻。   顾初浩,如果是他的话,他们就完蛋了。   当时他的惨烈死相,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有一个弟子与顾初浩还算能说上几句话,他眼眶含泪,“噗通”一声跪下:“初、初浩,求求你,当时的事是我们错了,你放过我吧。”   顾二眼底翠红似滴血一般,他的嗓音如刀舐过石面划拉的刺耳声:“我当初跪下来求你们,我声声切切哀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当时你们可曾生起一丝怜悯之心,放过我?”   极怨、极恨,凄厉如鬼唳穿破耳膜的巨大气波在他们耳中炸开。   陈道山此时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脸白得像一个鬼似的,他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既然逃不了了,那就只剩一战!   ------题外话------   至此顾二每干一件大事前,都必先狂笑一阵引来各方惊恐的关注(谣传)。   霸总:谁家的傻大儿走丢了,赶紧捡回去关好。   顾二:……你家的 第八十六章 谁才是我姐夫(五) 陈道山猩红凌厉的眼眸转向旁边:“九隶长老,此妖邪已非我虚空门弟子,他如今虽邪念强大,但若联合我等众人之力,仍可有一战之数!”   如顾君师所料,陈道山若认定寡不敌众,必定会求援于大衍派一道来对付顾二。   九隶长老并不清楚虚空门一等人的私人恩怨,他内心私偏于他们自行解决,然则……考虑到他们这一趟要去虚空门参加“新人榜”,若此时袖手旁观,难免事后不好跟两派交待。   一番沉吟衡量,九隶长老有了决策,他面色严肃凝重,对身后一众弟子沉喝一声:“大衍派弟子听令,立即布阵一道助虚空门弟子诛杀妖邪。”   陈道山见九隶长老还算识相,眼底划过一丝志得的满意的神色。   顾二并不意外这一幕,他冷哼了一声,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从虚空中一抓,这时空气之中涟漪泛纹,如同水镜通道内一道凡裙白衣的身影稳稳落在了顾二手上。   那人似乎昏迷了,被飞僵挟持在半空,他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绕前面掐在她纤细优美的脖颈上。   清了清音,他咬字邪冷嚣张道:“大衍派的人,你们还认得她吗?”   之前一直作壁上观的六绛浮生与澹雅皆是冷心冷肺之人,这飞僵与虚空门的恩怨如何与他们何干,直到这一刻——   看到飞僵手上挟持的人时,他们四平八稳的神色倏然一变。   “阿一——”   大衍派的其它人也都讶然顾一竟然还能活着。   但如今她落在了这个一看就挺心狠手辣的飞僵手中,估计也离死不远了。   梓滢抿起菱唇,颦蹙着眉,这事怕麻烦了。   芳蕤美眸微睁,第一时间看向六绛浮生,却见他目光灼灼地穿透一切落在顾一身上,那该是用什么词来形容的一种眼神。   执着、带着一种不惜焚烧一切的狠劲,非她不可。   “若你们执意要插手我与虚空门的恩怨,我便先杀了她来泄愤。”嘴上说得狠,但手上却是不敢加重力道。   他心底纳闷,他姐怎么忽然装昏迷了?   那个凡人?   陈道山想起来了,她好像是那个天灵根弟子的妻子,之前天灵根与九隶长老争执大闹一歇,便是为了去找她。   担心大衍派的人临时反口,陈道山立即恩威并重道:“妖邪之话岂能可信,你们大衍派此番倘若助我铲除飞僵,事后我回派定当回禀掌门此事,必有重礼感恩诸位。倘若你们选择为了一个凡人而冷眼旁观,便要想想你大衍派是否承受得住我虚空门的问罪了。”   九隶长老闻言,心中恼怒又恨恨的想,不过虚空门区区一长老弟子便好生威风啊,但事实上,他泄气……   他们大衍派好像的确得罪不起虚空门这一区区长老弟子。   既然如此,只能舍弃了那个凡人了。   九隶长老心中无奈,他相信浮生师侄应当能懂,两利相权择其重,两弊相衡择其轻的道理。   他正打算一口答应下来,却听到旁边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斩钉截铁道:“放了她,我答应你。”   “咳咳咳——”九隶长老一口气没能喘得上来,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   “你、你们……”   他转过身,颤着手指着两造反的弟子,眼睛睁得老大。   大衍派的未来希望啊,大衍派的明日之星啊,他们身担着整个大衍派的未来,懂不懂以大局为重啊!   六绛浮生与澹雅两道不同风格的皎皎身影越众而出,站在了人群最前面,直面应对飞僵。   诶?   两个?   顾二之前听他姐的话,用她自己来威胁姐夫不插手虚空门的事。   他方才观察过了,这些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怕他们也不会在意他姐的死活,或许更不会为她而放弃陈道山等人。   但有什么关系,其它人他根本就不在乎,一起上就一起上,他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但他姐夫会怎么做呢?   他打算试一试。   而试探的结果他是满意的,除了……一下蹦出两个对着他姐情深意切喊“阿一”的男人?   这下他就懵了。   这谁是谁啊。   完了,他好像忘了问她姐,他那个便宜糟糠姐夫叫什么名了?   他打量这两个人片刻,就酸了。   就、就都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他姐估计选哪一个都属艳福不浅。   不过,他烦躁得头秃了。   到底他们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姐夫啊?   他想问她姐,可跟她传音了好几次,她就跟失联了一样,身躯还在这里,但魂却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事实上,顾君师也没有飘哪里去,而是沉潜入了她的神识空间,因为她一时不察没有切断人皇对外界的探听,导致他听到了她跟顾二之间的对话。   他一听“阿妙”的夫君就在外面,人就不受控地想冲破神识出去,但却被顾君师第一时间察觉,将其锁困在神识空间内。   她岂能容他现在出去坏事。   不过人皇又岂是轻易好对付的,所以她也无法分神去回复顾二巴拉巴拉不断传来的问话。   “姐,他们谁是姐夫啊?”   “姐,你要昏到什么时候?你好歹先告诉我一下姐夫的名字。”   顾君师心想。   不用急,很快你就能够身体力行自行分辨出谁是你姐夫了。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最后方,有一个弟子在看到飞僵挟持之人是“顾一”时,那神色破碎着震惊的神色。   他眼眸紧缩,竖瞳妖异而璀璨。   为什么出来的会是她?!   他胸膛起伏不定,一时惊疑不定,一时又怒急攻心。   不、不可能是她的!   顾一明明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凡人!   难道……是她假冒了“顾一”?   对,一定是这样。   不敢相信那人与“顾一”会是同一个人,他不惜自欺欺人地催眠了自己。   因为他不敢想象,倘若“顾一”当真是她的话,那他……那他迄今为止,都做了多少愚蠢可笑之事?!   ——   “你们最好言而有信。”顾二也不知他姐神游到哪去了,但顾忌一会儿打斗唯恐伤到他姐,便提前将人找个顺当理由送了出去。   “人还给你们!”   他推手一送,却不想那两个真假姐夫竟一同飞跃来抢。   “阿一。”   “阿一。”   顾二脸一抽,他姐不会被他们俩给抢成两半吧。   ------题外话------   猜到那个“弟子”是谁了吧。其实之前有伏笔,不知道有多少人留意到。 第八十七章 姐夫与小舅子(一) 当然,被撕成两半的情形在顾君师身上是不可能存在的,她的神魂躺入了身躯,融汇成一体,便悠悠地睁开了一双幽沉的狭长的眸。   六绛浮生双臂张开,衣袂翩飞间,宽肩劲瘦腰的诱惑身躯近在咫尺,而一边,澹雅深蓝袖染墨色,拂过风意伸来,身形似濯濯春柳,暗香浮动。   她仅淡淡瞥过一眼,身子一偏,便投入了她的娇夫怀中。   六绛浮生见她中途醒来,那一霎时他美眸风盈满灼烫情意,直到将人温香抱了个满怀,这一刻,他才深刻入骨地明白了“失而复得”这个词的含义。   他才觉得空荡荡的冰冷怀中重新有了温度。   而澹雅怔然僵硬,他双手接空,她如漫然的轻纱在他肩头轻掠而过,便渺无踪影,那种重失落空的感受,令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可怖。   他与她的“远”,不过咫尺。   但很快他又凭着强大的自制力恢复如常。   为什么……为什么他做得再多,也换不来她的一个小小的侧眼?   她当真是铁石心肠,还是只对他一人这样?   “阿一……”   六绛浮生克制不住将脸埋进了她清幽馨香的温软颈间,两瓣凉唇贴在她的颈上线条磨蹭,不含欲只是一种由心而发的爱恋温情。   “阿一,阿一……”   不断地喊着她,胸膛起伏的颤音微哽溢出,流泄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她微扬起颈,他这番急切以肌肤相近的方式来求证她存在的动作,她神稳而噙浅笑,却是由着。   不过她着实不太擅长煽情,只是臂环过他的背,手轻轻地抚顺着他的颤栗。   “夫君,你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好像他只是出去办事了一趟,而非掉落悬崖生死来回走过一遭。   六绛浮生一怔,然后搂紧了她,五味杂阵地应声:“嗯,我回来了。”   六绛浮生抛却一切与她耳鬓厮磨,完全不顾一旁的澹雅。   是情难自禁,还是……有意在宣告主权?   六绛浮生与澹雅间的雄竞暗涌,顾君师并没心思关注,她的眼神看向另一边——   那一头,顾二已经开始大开杀戒了。   顾初浩以前从来没有杀过人,但他也不是没有手染鲜血的人。   小时候命苦,爹娘死得早,他跟顾一两个半大的孩子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拼命。   跟恶劣环境拼命,跟饥饿寒冷拼命,跟坏掉的人心拼命……   那时候的顾一性子懦弱,天天就只知道哭,被人欺负了哭,被人抢了东西哭,连摔一跤都哭……   他想保护她,可那时他还太小,瘦如禾秆的身躯,除了豁出去跟别人拼命,让别人忌惮少欺负他们一些,别无它法。   就在这样伤痛的艰苦生活中他护着顾一跌跌撞撞地长大。   后来,顾一看到他每次出去回来都受着伤,人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   她不再哭了。   甚至她的性子变得尤其恶劣,只要哪一家得罪过她,她哪怕半夜不睡,都会用各种手段蓄意报复回去,她白日经常到处尖酸刻薄、惹事生非、偷鸡摸狗,到最后她的名声越来越臭。   四里八乡的人一提到她就直摇头,所以哪怕她的模样长得不错,但还是没有哪一家愿意来提亲。   但顾二却不嫌弃她,他承担起了她做下的一切恶果,毕竟是自己的姐姐,他答应过爹娘会养着她的。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顾二,必然不会只是一条会守家的狗,他还是一头会狩猎的狼。   他,有仇必报。   见澹雅与六绛浮生为了那个凡人而选择置身事外,九隶长老心底虽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其实也并非一个毫无人性之人,之前只是担心他们答应了飞僵,飞僵这等妖邪出尔反尔,万一最终还是没放过顾一,他们如此投鼠忌器,便会彻底失了先机,赔了夫人又折兵。   眼下这飞僵再无人质,他叫上大衍派的弟子:“一起上!”   至于澹雅与六绛浮生,他不信到最后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同门殒命。   陈道山阴沉着眼,隐晦地扫过大衍派这边,一下少了两个顶尖的弟子参战,除了九隶长老还能够帮点忙,其它这些修为最多不过是凑数。   但如今也没办法了,因为飞僵顾初浩已杀到眼前,他掐诀,迅速祭出他的成名兵器——虎豹星斧。   一柄巨大的斧头至他身后浮起,风吹荡着后方铁索吊桥哐啷狂浪,一股啸杀之气吹荡开来。   斧柄上漆黑凶兽环绕至斧头上,威风凛凛,当真有虎豹齐奔咆哮之势。   顾初浩却是不用武器的,他现在这具飞僵身躯便是最佳的武器,它经“涅槃珠”改造已是铁骨铜皮,还有那一对尖锐的黑色爪子,可割石毁器。   陈道山一步蹬高,高大的身躯迎风不乱,他对着冲来的顾初浩便是一斧劈去。   灵力从四面八方汇入中端,一道强光从他头顶处划向前,只见一头虎豹的虚影奔腾如浪扑杀而去。   “呃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刺穿耳膜,顾初浩眼底的黑线蔓延至冰冷僵白的面颊,皮下黑线渐深,他亦跃地而起——下一瞬,戾冷的黑雾已近至陈道山跟前。   哐当一声,尖锐又硬硬的牙齿一口咬在了他的板斧上,那三品中阶灵器却受他的腐气“吞嚼”而灵光不稳。   两人眼神相对,一个如钢刀般雪亮凶戾,一个暗沉愤怒,额汗直落,手上灵力运送不断。   陈道山如今受此方暗夜结界压制,实力能发挥十之七、八,但他也不会甘心就此受制,他虽看似一个稳重踏实之人,实则心思狡诈全掩于面下。   “顾初浩,你不过就是瞿北其养的一步废棋,他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你怪我们,还不如怪你自己一开始选他为师的有眼无珠!”   这话不错,顾初浩也知道了他师尊在自己身上玩弄的阴谋。   所有欠他的,他顾初浩一个都不会放过!   “嗤——”   身后一道道剑光暴闪疾射而来,顾初浩松牙一转头,却见虚空门的人与大衍派一众长老弟子联合起来,他们各施其法,身上灵力涌动,光芒大作,威力节节攀升,直袭顾初浩周身弱点。   他见此,不足为患,相反紫黑的嘴角反倒咧出一抹狞笑。 第八十八章 姐夫与小舅子(二) 顾初浩紫黑的薄唇张翕,阴恻恻地吐字:“僵诡之策——七卷术一,叱念屠夫。”   他修冷体魄如涨气一般,寸寸拔高,肌理撑鼓膨胀起来,瞬息变得数丈之高的巨大。   如北屿变型的兽人一般,他一头灰白的头发披散于肩,一对妖异的雪青色眼瞳,面上的修罗纹从眼角横布满雪白的脸颊,那一口魔化的锯齿尖牙裂到了耳根之后。   “……”   妈、妈呀!   初出茅庐的大衍派弟子们第一次出师门,就遇上这么刺激惊险的场面,这仰头一眼哆嗦看去,那是腿软了,牙酸了,头皮也麻了。   九隶长老也不是多有战斗经历的战斗型,他一向给自己定位是处理外交官司的斯文派,打打杀杀他、他也不在行啊。   他们本来摆开的英勇战斗架势,忽地有种对于“敌强我弱纯送菜”的畏缩。   果然,对方一脚狠狠朝地一跺,便是一阵地震山摇。   他们打去的器灵、剑光铛铛地撞在他身上,那就跟孩子的玩具似的,毫无杀伤力,反倒他们被反哺的一道气流给狠狠震飞。   其中贪生怕死躲在最后方的几个虚空门弟子整个被掀翻扬起,后方临近悬崖峭壁,他们慌惶惊恐的“啊——”声长叫,便手忙脚乱地径直掉落下去。   九隶长老脸色铁青扭转过头,由于那方有“问心”桥在,灵力也是鞭长莫及,大衍派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坠崖。   梓滢却想,这处坠崖倒无生命安危,就是想全须全尾地从“莱山涧”离开只怕不易了。   其它人却不知崖下是何境况,只觉得那几个虚空门弟子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长老,还上吗?”精英弟子咽了一口唾沫,声音的打着飘。   九隶长老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他义正言辞道:“怎可不顾友派弟子的生死不顾——”   他们齐齐不思议地瞪眼。   那就能不顾自家门派的弟子生死于不顾?   对方一飞僵就算了,还不知打哪来修炼了修罗鬼道,这明显就是干不动啊!   九隶长老一口大喘气后,又道:“可是,也得看准时机才可动手,目前这妖邪正威盛之际,先撤为妙。”   对对对。   大衍派上下一众齐齐赞同。   陈道山一听他们临时反悔,额上青筋突起,他面色苍白又凶狠地抬头,看着巨变的修罗顾初浩,如今他逃是逃不掉的,唯有拼死一博了。   他跃起浮空,手上快速掐诀,板斧也是极限变大。   生与死,在此一击。   他不留一丝余地了。   淡青的灵力蜂拥至他全身,他狂发张舞,面目狰狞起来,斧锋之间出现了一个星芒阵法,陈道山呼出一口气,重重一把握上斧柄,四周的气流都呈旋涡集聚于前方。   呃啊——   一声从肺腔处咆哮而出的声量,伴随着一道巨斧影,带动崖面的石裂凹陷,锋芒毕露地朝着顾初浩劈砍而去。   “虎豹星斧——炙杀。”   只见一片斧影劈至顾初浩周身时,便化灵成一片炙热涛涛的火海从星芒阵中喷涌而出。   顾初浩一下被大火包围了起来,不断焚烧攀爬的灵火浓烟舐舔在他身上,他惨痛地叫了一声,却无处可躲。   这时九隶长老眼睛一亮,火光炙红之中,他赶紧抓紧时机,也知道不是留存实力的时候,他掌中一翻,淡黄色的光芒一现,一件灵器浮出。   这是一件下阶四品的玉灵笔,也是他的本命法器,他跨步微蹲,蓄灵于笔尖快速在空中龙飞凤舞以书写出一幅符咒。   符箓方成,灵力暴动闪烁,足见威力无穷,他低喝一声便一掌推去。   符箓在推射过去的途中,越变越大,然后整个贴上了火中巨形,只听火中炙光轰然炸响,气流爆动。   九隶长老这下算是拼了老命了,灵力一度被抽空,气喘吁吁,直冒冷汗。   他心想。   这下该妥了吧。   陈道山这边的情形跟九隶长老差不多,他也是耗尽了全身灵力发出一招“炙杀”。   就在他们惴惴不安、又期待万分的等待中,只见一片看不清的火燎烟雾之中,一道气劲将笼罩的汽雾与火苗尽数挥开——   一只苍白、青筋明显的骨瘦大掌朝陈道山气势如洪拍来。   它的速度有多快,连风都被劈扇成了两半,没有任何的预兆,直接破碎了陈道山与虎豹星斧覆盖的灵光。   “啊——”芳蕤惊叫一声。   只见陈道山被那股几近扼断他腰骨的力量给整个人抓了起来。   他就像个没有反击之力的人偶玩具,使劲挣扎怒骂,但生死仍掌控于别人之手。   空中传来一道邪冷又畅快的闷雷之声响起。   “陈道山,你斩断了我手筋脚筋,毁了真身灵根,如今……我便将这些你施于的一一还你!”   只一句,废话不多。   下一秒,便血溅当场。   “呃啊——”   当撕心裂肺的惨鸣之声响起时,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啪嗒”一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摔落在地面。   梓滢赶紧跟芳蕤两师姐妹只瞥过一眼便赶紧闭上,抱一起瑟瑟发抖。   太、太恶,呃,太残忍了!   陈道山没死,但却没有了四肢,那截口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人生生扯断的。   他口中呕吐着血,双眼朝上翻白,但人还活着。   顾初浩没有杀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毁了陈道山的灵根,断其四肢。   他不杀他,因为他要让陈道山跟他一样。   活着,却跟死了一样。   他慢慢缩小,变回了飞僵,周身因方才一番打斗而死气飘溢,张牙舞爪,双眼猩冷,跟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要吃人似的。   大衍派见陈道山如此惨况,一个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副如临大敌、抱团不断撤退。   可这邪魔歪道在报复完虚空门的人之后,却偃旗息鼓并没再对大衍派的人动手。   顾初浩大仇得报,却并没有被血气影响心智,他因功德金光护佑而没有彻底堕入真正的妖邪,不以杀生为念,不以噬魂为恶,始终还维持一线人性道德。   可是,他完事后一直站在那儿不动,是在等什么?   顾君师见顾二已经解决完他的私人恩怨,便该拾起原有剧情,于是她对六绛浮生道:“夫君,该你出手了。”   六绛浮生不解地看向她,眼眸清朗。   “出手?”   顾君师见他神情如厮美好,却半点没有对此情此景该有的嫉恶如仇。   他内心的正义……喂狗了?   于是,顾君师温馨提示他:“顾初浩如今沦为邪魔外道,心狠手辣,见人就杀,你难道不顾大衍派同门的性命了?”   ------题外话------   亲亲们,静的书名今天改了,因为书名涉及了一些要改的字眼,所以又重新换了一个,只能说,这本书真是太“好事多磨”了 第八十九章 姐夫与小舅子(三) 六绛浮生闻言顿了一下,然后纤密如墨的睫毛旋过,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飞僵顾初浩。   见人就杀?   他对这个词抱以怀疑态度。   飞僵该有的残暴嗜血在他身上表现为,只震飞了几个虚空门弟子坠崖,又手撕了一个人棍,没吃人没吸生魂,至今为止一条人命都没见着。   顾君师也知道顾二这个邪魔反派的表现平平,但任谁都有第一次,以后业务熟练就好了。   她如同预言一般,对六绛浮生幽幽道:“他要动手了。”   顾二耳力极佳地听着他姐极尽地抹黑他:“……”完全没打算动好吗。   他是有仇必报,但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哪有那么穷凶极恶!   偏这时,顾君师平波无澜朝他一眼瞥去,不浓不淡,意味深长。   顾二顿时一激灵。   淦!   她姐是认真的!   她非要让他跟姐夫演一出自相残杀才肯罢休!   呜呜……拗不过她,他只得按照他姐的想法去做。   见人就杀是吧。   顾二估摸着要保持这个人设,便扭转过头,凶神恶煞地对着大衍派的人喊道:“你们是不是心里在为虚空门的这些人打抱不平?”   他本就长着一张阴鸷苍白的僵尸脸,眼角皮下的黑线勾缠鬼诡,不必刻意摆出一副凶相就挺唬人的,更别说横眉竖眼那气势旺盛的神态。   九隶长老他们被他吼得面色一僵,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他们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刚才出手帮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不等他们开口辩解,顾二就邪魅一笑,由于肌肉僵硬,魅是半点没显示出来,就剩下邪了:“我懂了,你们是打算要与我为敌了?”   九隶长老一众一窒:“……”   喂喂,谁要与你为敌了,你自说自语,还听不听别人讲话了?!   “不……”九隶长老慌忙刚吐露一个字,话都还没说全,对方已然一步疾冲过去,风影闪闪,鬼气瀌瀌,九隶长老他们惊得“呀”了一声,便群哄而散躲避开来。   也不知这飞僵是没追上,还是不知追哪一个逃跑的好,总之他那一式没招呼到人身上,那长长的黑甲一划,便捏爆破了一块无辜矗桥边的大石头,并十分应景地嘶吼了一声。   吓人吗?   挺……吓人的。   顾君师指着他,一副不出所料道:“你看,他已如此丧心病狂,定然不会放你、我们离开,为了匡扶正义拯救同门性命,你必须挺身而出解决了他才行。”   看着自己爱妻那一双鼓励他的眼神,他沉默了一下。   那些人的生死与他何干,但是——   “……你觉得我能赢?”干涩而轻叹的声音嗌出。   其实他想问,你真的就这么想我去吗?   “自然。”   她说得毫不迟疑,显然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铿锵——六绛浮生召出了仙剑,顿时剑身璨亮近似白日光,他横握剑柄点地:“好。”   为了爱妻的期待眼神,他这是打算去单挑了。   金丹对上堪比元婴巅峰的飞僵……   澹雅看着六绛浮生雍华笔挺的背影,眼底诧异又古怪,在旁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想当寡妇?”   有这样的妻子,她丈夫何愁不早死啊。   顾君师闻言这才随意瞟了他一眼。   是的,她现在才发现澹雅也在。   “你还没死?”她幽眸敛翳,故作讶然。   澹雅牙关一紧。   病气苍白的俊雅面容浮起一道皮笑肉不笑的神色:“托你的福,我可能帮不了你夫君的忙了。”   这是真打算眼看着六绛浮生去送死了。   顾君师赞同的颔首:“你的确帮不上忙。”   她那一掌,便是为了今日令小娇夫独撑场面所为,当然这里面有没有因为对方将小娇夫设计打落悬崖,多少有些刻意报复的因素存在,便不得而知了   澹雅眼神愈发沉暗下去,他发现这顾一气人的本领日渐增长啊:“那一掌,是你所为吗?”   这话就问得有些奇怪了。   那猝不及防的一掌,人人都认定了是被妖邪附身的顾一所为,但他偏偏还要寻当事人再问一遍。   其缘由实则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一遽闪贴身而立,白皙修长的手握捏在了她的手腕处,探入灵力搜寻。   细致、专注。   然而没有,空空如也,灵根不存在,也无其它异样,无论怎么辨认,这都的的确确是一具凡人的废材身躯。   但澹雅心底的第六感却令他不信事情这么简单。   况且,听她言语平静神色了然,便定然是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   “你觉得我能办得到?”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反倒是来了一句似是而非,让人摸不透的话。   很久之前澹雅便知道顾一是一个聪慧又胆大的女人,他曾想过她这样的人就不该是这样泯灭于众的存在,但偏偏上天注定她只能是一个有些特别的平凡人。   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那你是怎么摆脱邪祟附身,还安然无恙地清醒过来的?”   顾君师缄默不语。   她也不是非得有义务为他解答全部的疑惑。   澹雅知道想从她密不透风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他也不急,来日方长。   他转换了一个话题,有意试探:“阿一,传闻飞僵乃极阴之地中集天地怨气而生的邪物,杀人如麻,吸生魂来助涨修为,他既抓了你,却又如此轻易地放了你,倒是有些令人奇怪了。”   聪明人总能够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一些破绽。   随即他又想到:“他姓顾,你也姓顾——”   顾君师打断他:“我不姓顾。”   他一顿。   “我已嫁人,自然随夫姓。”她一字一顿,告诉他:“你该叫我六绛夫人。”   澹雅闻言,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扼紧他的心脏,雅致温润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正事还没聊上几句,澹雅就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她气死了。   她本事啊,专挑人哪块最软的肉刺。   而她的下一句,更是直接将他钉僵在当场。   顾君师耐人寻味道:“澹雅,杀不死他的,只会令他更强大,你觉得呢?”   澹雅胸口猛地一撞喘气艰难,他第一反应就是——她知道了!   顾一是不是知道了……当时是他暗中设计将六绛浮生击落悬崖的事了? 第九十章 姐派的任务很难搞 另一头顾二放慢了“施恶”的步调,话说当他看到一襛纤得衷的蓝衣青年提剑飒然而来,顾二瞬间就明白这人应该就是他姐夫了。   之前他跟另一个男子站一块儿,两人都是那一种出类拔萃的尖子,搁人群中一眼就能够被区别出来,无论哪一个跟他姐都属高配、顶配、绝配。   原来比起那种世情如风清雅的类型,她姐更喜欢这一类啊。   他走来时衣袂飘飘,仙气淼淼,遗世独立。   风中愈现清绝。   他五官如墨描雪砌,骨相如玉琢般精致的弧度呈现出一张秾丽清美的容颜。   极冷、极艳。   勾人又偏偏拒人于千里之外,禁欲又妖冶。   凭心而论,这样的长相世不二出,属于男女通宜的那种,但就是看起来……太弱了,他们之间的夫妻生活真的和谐吗?   如果他一个不小心打死了他,那她姐岂不就得守寡了?   顾二迟疑,当真可以毫不留情吗?   这时他脑子忽然闪现出她姐说的话。   如果不全力以赴,或许你会死在他手上。   虽然他姐夫看起来秀纤谧柔般孱弱,但他信她姐,他知道她姐不会大放厥词骗他。   既然如此……那姐夫只能对不起了,你如果不慎死在我手里,我定会补上你那一份,好好照顾我姐的。   明知不该,但顾二一想到以后没有别人,只有他跟他姐相依相伴便心潮滂湃,眼底猩红的邪肆一闪而逝,他微微抬颌,一瞬,那刀锋狭薄的眼皮曳平,眼神便变了。   之前若说他这个邪魔外道多少有些强撑的虚有其表,但现在他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妖邪本质。   纯粹的杀意与战意混杂成一股恐怖的黑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打算一个人上?”   粗粝的破嗓低沉下来,就像刀子在石头上来回拉割着,那声音直刺剌着人神经紧张。   “师弟——”   芳蕤瞪大眼睛,见六绛浮生打算独自对上飞僵,她想都没想要冲过去,却被梓滢一把紧紧抓住。   她苦口婆心劝道:“师姐,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的。”   老实说梓滢真没想到六绛浮生会挺身而出,打不打得赢那飞僵另说,他们肯定没什么指望了,硬凑上去还可能是添乱。   九隶长老之前那一招消耗了全部的灵力,如今也帮不什么忙。   他转过头,扫了他们这一圈的老、弱、病、残,不禁在心底流下了辛酸的泪。   “不要乱,看准时机再出手。”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不少弟子的质疑视线。   之前他也是信誓旦旦说着看准时机,最后一顿操作猛如虎,却屁都没给那个飞僵造成一丁点伤害,现在还要看准时机?   他看得准吗?   或者说,他们等得到那个时机的到来吗?   九隶长老被他们不信任的眼神看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粗声粗气道:“将你们身上全部四品以上的符箓统统拿出来,到时候一块儿扔过去,届时即使杀不了他,也可造成混乱趁机救人逃跑!”   这话……也在理,于是大衍派一行人赶忙各自掏纳袋找存货。   顾二一脚将半死不活的陈道山踢到了大衍派那边,陈道山好歹也是一个元婴修士,哪怕断手断脚也不会轻易挂掉,至于大衍派对他是救是扔,就随他们的便。   顾二盯着六绛浮生,按关系而论,对方是他姐夫,他是对方的小舅子,本该是坐一块儿吃饭喝酒的亲戚关系。   但如今除了亘横着妖邪与正派的身份,还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姐派任务,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相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   顾二心想,好歹问清楚姓谁名谁,以后立碑时他就不劳他姐受累,他亲自来刻。   这头六绛浮生的心思却没有顾二这么多复杂想法,他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这飞僵跟他有这种关系。   他只有一个很朴实的想法——击败他,完成阿一的期望。   他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身影瞬闪,衣袂飘飘舞尽一片霜烬辉煌。   屮。   这可真是人狠话不多。   嗤——   顾二双臂朝门面一挡,浮现于半空的六绛浮生阳春白雪,冷冽入骨,一剑便划破了他的黑色钢筋坚硬的指甲。   这不是一柄普通的灵剑,它是一柄惊世湛然的仙剑,哪怕六绛浮生现在还发挥不出它的十分之一二实力,但它本身的旷诛四杀的威力却非一般灵器可媲美的。   剑光洒落一片斑斓的光芒,留下灵光万丈,顾二都不免感到了其中饱含锋杀的锐利。   顾二不傻,他先前的确有些看轻了这个姐夫的实力,却不想他修为不足仙物来凑。   哪怕顾二认不准他手上这柄“仙器”,但也能够切身体会到这一把剑,比之陈道山那柄已算神兵的“虎豹星斧”威力更强。   再加上它剑身还自带驱邪的净化灵力,这无疑是专克他们这种邪物的存在。   一个不慎,顾二在惊疑不定之际,被六绛浮生一脚给踹飞了,他还好巧不巧地摔跌在了顾君师的不远处,他下意识抬眼朝她那方望了一眼。   他姐正巧望来,她神色漠然,无动于衷,但那微凉的漆黑眼神却带着几分看废物的失望眼神。   太弱了。   这样的他根本激活不了小娇夫的潜力,令他遇强则强,极限爆发。   顾二似被这道眼神给刺激到了,大脑皮层一阵紧绷,他愤愤咬牙,管他是谁呢,这一次他绝对会赢的!   他不再轻视待之,寒风动地气苍芒,崖边尖唳的风从他的眉宇间流失,那一双邪冷四溢双眸中,隐隐的透出舐血死人般戾光。   “僵诡之策——六卷术三,鬼哭妖瘴。”   顾二仰头长啸,喉间吐出一大片桃色蒸腾成的瘴气,将四周的景物都笼罩在其中,肉眼难辨方位。   见顾二终于拿出真正的本领,顾君师这才满意地敛了敛眸色。   她余光瞥见大衍派之中,借着雾瘴的遮掩一闪身便消匿了踪影。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偏偏却又出现的人。   鬼哭妖瘴可污染一切极净纯粹之物,在妖瘴之中仙剑的净灵之力便没有了效力,这相当于顾二将六绛浮生拉进了他专程为他而设的圈套陷阱之内, 第九十一章 鬼哭妖瘴激斗(一) 妖瘴内外界不察内部情况,视野被层层隔绝,只听到不断传来的金器撞击的清脆“铮铮”声。   一开始还能够勉强辨别两道身影如龙蛇竞陆,上忽下掠,若隐若现,但后来便是两眼一瞎,隔岸观火,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这是由飞僵体内的晦气所布的妖瘴,其毒性能迷惑人心志,大家赶紧闭息后退!”九隶长老掸袖呼扇屏退,急喝一声。   大衍派的弟子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受九隶长老紧张的口吻影响,心头惴惴,脚下纷乱齐齐远离这妖瘴范围。   澹雅本与顾一站在一起,但一时被飞僵张吐蔚蒸的妖瘴吸引了注意力,不慎分神下来,便发现已不见了顾一的踪影。   “阿一?”   他忍不住跨前几步,深入了妖瘴范围,凝声沉气道:“顾一——”   他忽然想到她是一个凡人,抗毒抵御力差,难不成是被这妖瘴引诱了入内?   他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心头掠过不安与一种窒闷的不舒服。   不管她?   犹豫了一瞬,他的脚步却违背了理智的抗拒,还是苍白着一张病容不退反进,以灵力覆闭了鼻息,进入了妖瘴的边缘……   “僵诡之策——六卷术一,闇影尸变。”   顾二短短时间内,便用上了两个僵诡术法,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   “僵诡之策”共七卷,内容是七到一卷由浅至深,像第一、二、三卷的高深术法他压根儿翻都翻阅不了,目前他只修习了六、七卷的“叱念屠夫”、“鬼哭妖瘴”和“闇影尸体”三个术法。   其实七卷的“鬼哭妖瘴”与六卷的“闇影尸变”组合一起用,威力则可倍增。   发动了“闇影尸变”的术法之后,顾二的发色再度枯褪成了银白色,身上的纸白皮肤逐渐暗化,上面好像有人用毫笔蘸着淡金色颜料在他身上笔走龙蛇,横姿落下铁划银钩留下的纹路。   他并不知道别的人若修炼了这僵诡之策的“闇影尸变”,尸身换变的修罗纹是不详的血煞红色,而他却因为顾君师所渡的功德值原因变成了淡金色。   六绛浮生乍见飞僵那副妖鬼的变化,眼神紧缩凝聚,但神色还算沉着冷静。   他自知他的对战经验并不多,但胜在每一步都是稳打稳着,况且他在闭关之时,在黑暗之中为打破梦魇心境,练就了一身极佳的灵敏反应,身体也早就记忆住了千锤百炼的应激变化。   飞僵异变之身,修长偏瘦的身躯充实肌肉,力量流蹿于每一寸肌理中,强悍如金钢硬石,加上尸变之后,他的力量、速度皆暴增提升。   黑影疾射而上,风驰电掣,上一秒还在移动的身形,下一秒迅雷不及掩耳偏移了原位。   嘭——   飞僵五指并拢,雾躁粉碎炸开,朝着六绛浮生的背脊骨处刺去。   他柔韧腰身一旋避开,一脚踢撞开飞僵支来的手肘,一个燕展势已是剑削流光呲呲而去。   然而飞僵却不避不躲,一掌朝剑身抓拿过去,嗤——他的黑肤在剑身之上被溶蚀出一片黑烟焦黑,但却卡在手骨之中,再无法进割一分了。   “只有这点能耐?”顾二跟看不见自己的皮肉在灼烂,他盯着六绛浮生的眼睛。   对此,六绛浮生清美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不置一词,他将剑身一横,指诀快速打在剑柄之上,仙剑也被激怒了,灵力迅速爆涨。   “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在莱山涧的密道之中,六绛浮生修为增进,领悟了之前那一招剑雨的升阶版——玄星剑雨。   只见下一秒,在飞僵四周身先后瞬息出现了十几个光圈剑阵,不似原先那般的大型剑阵群攻,这一招却紧攥如巨掌专攻扼杀一人。   六绛浮生手上快速掐诀,衣袍猎飞,神色肃穆。   蜂拥的灵力集中到了他们这一方,剑阵的光芒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与之同时,强大的杀气凝如实质——   顾二瞳孔放大。   他没有心跳,但脑中却有一股爆破音炸响,提示着他危险。   于是,他当机立断松开了手,蹬腿飞速后退,然则那些剑阵跟狙击一样锁定了他,无论他上天下地,都跟着他。   六绛浮生冷眼视之,淡吐一字:“诛!”   杀意终于铺垫成型,剑阵之中无数柄寒霜光剑朝着顾二刺去,四面八方,令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顾二那铁铜黑皮再坚实,也经不住刀剑反复劈砍,一时之间血腥之气飘散开来,他皮开肉绽,浑身沾满了墨绿色的“血液”。   飞僵不是,这其实叫“血液”并不准确,它只是一种尸液。   灵力一度被抽走一大半施展大招的六绛浮生一收势,便微喘观注着前方。   却见那飞僵哪怕被千刀万刮,全身都没有一片好肤,却仍旧没有倒下,僵尸的痛觉一向麻木,不怕流血,也不在乎尸身缺失,只要一次性没有彻底毁灭它,他就能够再次重生。   顾二心道。   好险。   好险他听了他姐的话,没有刻意保留实力,一次性用上了“鬼哭妖瘴”跟“闇影尸变”,否则刚才那一招,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够扛得住。   一面吸收着阴气填补破烂的尸身,身上流出的绿液“滴答”掉在地面,腐蚀起一个个小洞,而他身上的伤势竟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连元婴期的修士都对我造不成伤害,但你却办到了。”   一句不知是称赞还是讥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六绛浮生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战意炽盛,仿似下一秒便会发起暴攻。   果不其然,残影乍现眼前,六绛浮生微瞠眸,格剑踉跄一挡,身形却被躬身击退十数米。   他的攻速远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但还没有停,黑影再度欺近,他的速度太快,连四周弥漫的雾瘴都是慢了一拍才逃命似的急退,六绛浮生来不及挥剑,一道重击狠狠撞击上来——咔嚓!   胸腔骨裂。   力量也成倍增长。   剧烈的痛意如尖刀窜流传遍全身,令他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全身冰凉,迸沁着冷汗,他忍着血气上涌,手腕一转,长剑方近,但黑影已如毒瘴消散。   他挥空一击之后,无力颓然滑落,最后以一剑撑地,一张嘴便呕出一口浓稠的血。 第九十二章 鬼哭妖瘴激斗(二) 妖瘴内风不动、气流滞停,丝丝缕缕的粉雾如同腐尸堆内绽放飘零的樱花雨,梦幻唯美的底下,却是潮湿阴冷的毒翳。   六绛浮生呼吸逐渐低喘,这时妖瘴的副作用积累成效。   他忽惚听到了鬼怪的哭唳叫声,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尖锐,不断刺激着他的脑膜神经。   “啊啊——”   很吵!   很烦!   他阖眸狞眉,双唇死死地抿紧,但却克止不住心底的烦躁,头炸欲裂。   指尖插入鬓发之间,抓紧,抓狂。   噗嗤、噗嗤、噗嗤——   前方好似有什么利器不断刺入血肉又被拔出的声响传送入耳。   他蓦然睁开了眼。   却见前面有一道身着仙珏飘飘蓝衣、清瘦高挑的身影。   他看到“他”握着一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剑,杀了“顾一”,面无表情,一剑又一剑。   “他”这时转过头来,对上他呆怔的视线,那一张清穠如妖花一般的苍白脸上,溅满了血珠,他一边流着泪,一边又咧着唇角在笑,诡异莫名。   “不可原谅——”   然后四周同时响起一大片鬼怪尖唳的叫声,用穿破耳孔的力量争先恐后地在喊着。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突如其来的恐慌与心乱如麻占据了六绛浮生的全部的意识,他眼白处爬满了红血丝,修长精致的手攥紧,手背上青筋突起。   “不……”   飞僵见六绛浮生陷入妖瘴之中,两眼涣散失神。   他漫不经心地站落在他身前,偏头想了一下,尖锐的爪子便毫不迟疑地直袭他的心脏,这时陷入鬼哭妖瘴幻听幻觉的六绛浮生,忽地听到一道带哭腔的稚童男音朝他喊道。   “浮生主人,小心!”   仙剑卡挡在飞僵的手与六绛浮生的心脏之间,尸爪还是伤到了他,只见六绛浮生的半边胸膛流出的血沁湿透衣。   但他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仙剑是飞僵如何用力都捏不断的,于是,他暴戾地直接一脚将人踢过去。   六绛浮生如同断线的风筝“啪”地一下撞到了尖凸不平的岩壁之上,再剐蹭出一片血肉滑落掉地。   血从额角处滴入了眼瞳之中,他头脑受到撞击,眼前的景物猛裂摇晃,一些破碎的记忆再度断断续续闪现。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六绛,你究竟还要沉睡到什么时候啊?”   一道清渺熟悉的女声在他耳边轻叹。   “我在等你……”   “想起来吧……快想起来吧……”   是谁在叫他?   他忘了什么?   浮生若梦,浮生若梦……   忽然有什么禁制的东西一瞬间在他脑子里崩坏碎裂,紧接着一股磅礴的灵力竟不受周边的妖瘴所限,携带带凶悍的力量全数聚拢到了六绛浮生的身上。   然后他“纳戒”内一道碧玉透亮的光飞射而出,莹绮绿光绕至他身前,却是之前寻宝鼠助他在莱山涧得到的那一枚神秘绿玉。   圆环空心的玉坠内流动着一种水样光华的物质,若是那些活了几百年懂行的人或许能猜得出来,这是玉髓。   玉髓价值不可估量,且分千年、万年与十数万年的差别,每一层的级别功效也不尽相同。   而六绛浮生所得的玉髓便是万年玉髓,绿玉内挤出一滴玉髓浸入了他的额心,与那一道被他用障眼法遮挡了的红痕印记撞击。   叮——   顿时一股清凉的濯濯之气流入他体内,修复着他身上骨裂的火灼剧情,他枯竭的灵力、妖瘴毒损的神识与内腑……   仅一滴万年玉髓,便可让重伤倒地的修士一瞬间恢复到巅峰状态。   这是何等逆天的功效,一滴便是多一条命的价值。   其此同时,他脚下也落坐一个庞大的剑阵,这是一个崭新的剑盘,随他心意,一点一点复刻完成,那丈宽的剑盘凝聚着万古渊深之意,亦承载着超脱万物轮回的萧杀之气。   他浮空而起,那一双乌灵鹿澈的眼眸,倏地笼罩上一层的泯灭人生神魔寒意。   顾二不经意对上他那一双眼睛,只觉一股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这远比之前的玄星剑雨剑阵更甚。   他立即决定不再等了,先下手为强。   他汲吸着四周的妖瘴之气结刺于掌中,那片片钩鳞若触碰至人身,必刮骨剃肉。   他五掌合并,长长的黑甲加上倒刺钩鳞,连一座小山都能够摧毁倾覆,但这一掌也被六绛浮生硬生生地接下来。   正对正拼力时,顾二这边只觉得对方的力量如同山岳厚重一样的反馈回来,他如此强度的身躯都有一种被拆散架的感受。   而六绛浮生也不是毫发无损,他那一只手掌的手臂一瞬血崩如炸,白骨森森裸露,他再次喷吐了一口血,但那一双清绝霜冷的眼瞳却越来越亮,诡异得紧。   他单臂召回仙剑,挥袂抚长剑,白骨指尖染血,一点一点地涂抹,一朵朵妖冶的血莲绽放在剑身,它的灵力也一节一节地攀升到一种惊人的压缩极限。   那股强横的力量让顾二脸色遽然惊变。   要死了,这种程度的灵压,会是金丹期该有的吗?!   这不可能!   这元婴期都搞不来这么浓厚到吓人的灵力,他这根本就是欺诈啊!   剑阵成,湮灭了星光,一柄亘古悠远而荒古巨剑浮于六绛浮生头顶,它峥嵘而崔嵬,一现便将鬼哭妖瘴趋散,天地之间一片清净无垢。   “八荒六合诀——斩业!”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巨剑朝下,直直朝着顾二凛厉劈去。   云滚青鳞绽裂,风蚀沙蛟让道——   顾二瞠大眼睛,本就死透了的身躯依旧感到一阵阵在冒着凉气,头皮发麻,他躲得开这一剑吗?   惊惧像疯狂的犀牛一样冲击着他的理智。   躲得开个屁!   “姐——”   ——   借着鬼哭妖瘴的掩护,顾君师悄然无息地来到大衍派九隶长老他们这边,之前他们被顾二像狼赶羊一下四散各处,而她则准确无误地来到一个精英弟子身后。   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直到……一只透着凉寒之意的素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徒然一僵,然后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不是被吓的,而是在触碰的那一刻起,一股强大的狂刃冲击力量令他的神魂顷刻间痛不欲生。   ------题外话------   小娇夫鄙夷:一遇到困难只会向姐姐求救的废物。   顾二骄傲:哼,你知道我姐是谁吗?   小娇夫漠不关心:与我无关。   顾二心想:与你关系大了去了,但我就不说,唉,就是玩儿。 第九十三章 鬼哭妖瘴激斗(三) 就在这名精英弟子遭受不住这直袭灵魂的痛苦时,一道透明的意识从他身上被剥离了出来。   精英弟子当即双眼失神呆滞,形若木塑。   空气传来一道云莺鸣翠般狐妍嗓音,只是却被那气极败坏的恶劣语气破坏了享听:“臭女人,果真是你啊!”   一袭锦棠华袍,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形,衣襟与袖橼边角绣着工艺精湛的浮针暗花,风缥缈,玉姿纤媚。   他那一头未绾无束的顺垂墨发仅用一根雪青色丝带轻轻束着,妖雾湿润的空气之中,他漫步而落,那一张雪玉般的妖妍面孔足以羞煞众生、百艳失色。   不提那张嘴,他的确美得像一幅画。   没错,这个藏在暗处的窥探者,正是那阴魂不散的九尾魏郦。   见人被逼了出来,顾君师这才慢悠悠地收回了手。   她神色平常,拿他跟个寻常物什似的看待,只淡声问道:“方才的事……你看到了?”   她的障眼法应当是瞒不住修为比她高一个境界的九尾,只是他究竟有没有听到她跟顾二商议谈论的内容……   她在想,那些画本小人书中的反派若是被人撞见搞阴谋,一般会采取什么办法解决呢?   哦,杀人灭口。   “臭女人,你是不是夺舍了那个……”一向对那个凡人妻子不太上心的九尾直接掠过名字,他飘飘忽忽,腰折下身凑近她,低嗤一声恶意道:“天灵根的妻子?”   夺舍是什么?   与借尸还魂不同,它一般是抢夺活人的身躯,并吞噬其魂魄,将其里里外外占为己再取而代之。   这一般都是些邪魔外道才干得出的丧天良的事。   所以,在九尾心目中,她就是这么个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   哦,她是。   顾君师挑了下眉,道:“不曾。”   对于即将被灭口的狐狸,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采取欺瞒的态度。   “那她去了哪里,你什么时候将人调换的,难道你已经杀了她?”魏郦却不信她,连番追问下,狐耳从齐耳发顶处绷直,简直不敢相信地瞠起妖媚狐眸:“你竟然打算就此伪装成天灵根的妻子与他日夜相守,你……你难道就没有自尊心了?”   听着他一副打算劝失足女迷途知返的架势,顾君师顿了一下,一双幽沉枯井般眸子静静地辨识他的眼瞳,似要刺透到他内心最深处。   看来他并没有发现她与“顾一”是同一个人,或者说,他不敢相信她就是“顾一”。   既是如此,那便也不必急着灭口了。   毕竟若非必要,他这只锦鲤狐于她而言,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直接忽略他一大堆废话,问他:“你跟着过来做什么?”。   魏郦方才觉得一股凉寒绕颈一圈,倘若他化为狐身,只怕是狐毛针起,但这股杀意转瞬即逝,令他怀疑他方才察觉到的只是一种错觉。   他心底暗恨,表面上狐媚的眸子微眯,妖妖娆娆道:“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早料到她定会跟来,只是他没有料到她会成为天灵根的“妻子”身份,如此光明正大的跟着来。   可恶,她竟然跟他玩这一手!   那个天灵根难道是个心盲眼瞎的吗?   自己的妻子换了一个人,他都认不出来?!   他不久前才控制了这个精英弟子,他不知道在他没有觉醒之前,他们俩……她在装成天灵根的妻子时,有没有兽性大发对天灵根做出酱酱酿酿的事……   他胸口顿时泛起一阵火灼般的恼怒,烧红了他的眼。   他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见他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凭他现在借助别人身躯的实力,她完全没有必要惯他。   一只冰凉的手伸前按在那名呆滞失魂的精英弟子头上,魏郦感觉脑门一阵凉意,他现在与精英弟子感知共享,他旋眸一瞪,叫道:“你要做什么?!”   冷淡二字:“聒噪。”   见来者不善,魏郦惊得心肝颤:“你敢!你不怕我告诉天灵根,揭露你这个西贝货?”   顾君师老神在在道:“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是不会信的。”   因为,她本来就是真的。   不过她不喜欢别人威胁她,本来她已经不打算对他再做些什么了,可现在,她却改变主意了——   然而在动手之际,她忽然感受空气中传来一股不同寻常的恐怖气息。   她想起什么,遽然抬头。   只见苍穹云霭浓雾被剑意撕裂开来,悬崖之上的桃色妖瘴也层荡趋散开来,一柄明光蔽日的巨大的灵剑在上空浮现。   斩业剑诀已成!   这时,她又听到一声破嗓惊恐的叫声。   “姐——”   她下意识颦眉,念一转,便当即抛下了九尾,一瞬赶了过去。   这时六绛浮生正飘于半空之中,“玉髓”修复了他身上的全部伤痕,唯独后来被绞碎的手臂惨烈异常,白骨红肉,此时他周身灵力浑厚,风起猎猎、躁动浮华,他眉目肃穆冰冷,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月下瑶台仙人。   就在他那一击“斩业”即将挥出之时,顾君师下一瞬已悄然无息地现身在他身后。   一靠近,顾君师便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他现在的状态不对,神魂不稳,意识混乱。   这种情况,难道……他要恢复记忆了?   顾君师眸色一暗。   现在可不是他恢复记忆的最佳时机。   她也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一切。   于是,一个闪身,她来到他面前,一指按在他眉心祖窍穴间,一个暗黑六芒星阵浮现,将原本的封印再度加固一层。   六绛浮生眸微窒一瞬,下一秒便失了意识,但他脚下的剑阵依旧在转,上方威成势凛的斩业剑显然已经停不下来了,哪怕六绛浮生此刻已然昏厥了过去。   只见斩业大剑依旧兢兢业业地朝着顾二挥砍而去。   “姐——”   “闭嘴!”   顾君师冷峻着面容,一个拔射拦于顾二身前,同时她周身涌现出一片庞大的黑暗深渊,天地感应昏暗阴沉,刺啦刺啦的金色锁链从深渊之中疾射而出,与此同时黑暗的浓雾之中一对庞大的能量雷奔电缠的牛角浮出。   一股无比强大的狂暴之力呼啸开来,大衍派的人因为妖瘴的缘故虽看不清这边的情况,但也像被扼紧了喉咙一样,惊悸异常。   无法窥探清全貌的巨大恶鬼从暗冥之中逐渐苏醒,它堪比云层之高,丈量不见顶,一伸手,天地巨变,风起云涌,便牢牢接住了势不可挡的斩业之剑。 第九十四章 鬼哭妖瘴激斗(四) 顾君师身遽如闪电飒然而起,四周浮现滚动缭绕的金链倏地将斩业剑一捆,她一挥手“哐当”一声,剑身在扭曲拧折下终碎成了流水映阳的透澈灵片,散落天边。   仙剑因为斩业剑诀这一式耗光了灵力,“哐当”一声掉落在六绛浮生身旁,也跟它主人一样没有了动静。   “吼啊——”   雷角恶鬼在完成了任务后重新被拖拽回到了暗黑深渊,金链也“刷拉”地收回入顾君师体内。   她在一片折射灵光碎片之中飘然落地之时,早已经傻眼震惊的顾二,热泪盈眶、又惊魂未定地一跃蹦跳了过来。   他解除了术法“闇影尸变”,僵白的脸做不出什么夸张的表情,但那一双眼睛却跟水洗了一样,亮得惊人。   “姐!”   天、天啊,她姐厉害的简直都不像人了!   虽然他现在是一具僵尸,但也忍不住为她方才那一幕而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姐真是令他膜拜到五体投,方才要不是她及时出现,他估计这会儿就该重新去投胎了。   她说得没错,这个姐夫好邪性啊,他的战力跟修为完全不对等。   不过,再厉害也比不上他姐!   顾君师自然清楚小娇夫的开挂人生,她看了顾二一眼,他此时的小眼神内写满了发光发亮的赞颂小作文。   由于一切如她所想进展得很顺利,顾二也很听话,她一向寡淡薄情的神色平和了许多,她道:“做得不错。”   忽然得到顾君师的表扬,顾二是懵的,但很快心底就冒起了喜悦的泡泡。   他有些羞赧,反射性回道:“全、全靠姐教得好。”   顾君师“嗯”了一声:“但终究还是太弱了,喊姐并不会让人变强,所以还需继续闭关修炼。”   不待他回话,她将傻眼的顾二一挥袖,就给重新收进了神识空间内。   这时,顾君师眉尖微颦,一股被抽空的内涸钻心之痛袭来。   以她现在的修为召唤深渊恶鬼作战,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但斩业剑诀非同寻常,它不仅能够灭杀邪物,且还能够斩断轮回之路,若不动真格只怕保不住顾二。   随意揩掉嘴角的血,她面不改色地走到昏迷的六绛浮生跟前。   漠然无波的眼眸盯注他苍白显得孱弱娇美的面庞半晌。   他成长的速度远比她想象中更快。   她很期待。   ——   鬼哭妖瘴内的动静太大,哪怕在外围躲得远远的大衍派一众也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甚至不用特意关注,便能够感受到一波接一波的强大力量扩散开来。   尤其是最后天空乍现的强大灵力凝聚成的巨剑,浓霾黑暗中显现的冰山一角的雷闪牛角恶鬼,这些都是他们前所未闻的震撼画面——   紧张、战栗与恐惧,令他们哪怕没有亲自参与其中,都觉得自己也在生死之际来回地走了好几趟。   大衍派的人战战兢兢地等一切平息后好久之后,才敢探头,在等连鬼哭妖瘴都一并消散之后,才如梦初醒,重重喘息了一口气。   他们以为他们这一趟出门,是去菜鸡互啄,没想到开局就来了个王者对决。   当然,他们依旧是菜鸡青铜,可六绛浮生却是个隐藏的王者。   刚才那样宏伟盛大的动静,不是他跟那飞僵战斗造成的,又能是谁啊。   他们看到了倒地晕迷的六绛浮生,仙剑也失了灵光灰濛黯淡掉落在旁,唯独不见了那个叫顾初浩的飞僵。   所以……结果是谁赢了?   他们惊疑不定,环顾一圈,确定暂时应该是危机解除了。   九隶长老赶紧过去,其它人就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自从进入了这个见鬼的暗夜结界,他们就极度缺乏安全感,造成了干什么都喜欢抱团一块儿。   九隶长老撩袍急忙地蹲下给六绛浮生探脉。   半晌,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六绛浮生除了一只手的伤势看起来颇为严重之外,身上竟没有多大问题。   他看着六绛浮生,眼中复杂又奇异,喃喃道:“难怪天灵根会被称为绝世天才……”   雾瘴一消失,澹雅眼前再无阻碍,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原位的顾一。   他愣了一下。   立即走了过去:“你……你一直在这里?”   顾君师不知道他在找自己,但见他先前所站的位置好像已经是鬼哭妖瘴的范围,他眉心处一道粉痕,显然是中了妖瘴的毒气,但他却没有被迷惑了神智,想来是用了什么不为人道的手段来抑止毒性。   “不然呢。”   她随意答了一句,便随大衍派一众去看六绛浮生,却不见澹雅盯着她的背影时,眼神逐渐深暗了下去。   她刚走过去,便听到芳蕤低泣着喊着昏迷的六绛浮生。   “浮生师弟……浮生师弟你醒醒……”   情深意切,柔肠寸断。   一圈弟子围着,梓滢也担忧,至少表面担忧地看着不醒的六绛浮生。   她余光不经意看到顾一走过来,一眼,竟莫名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令人生畏的寒意。   想来是顾君师刚经历一场战斗,身上存余的煞气未褪。   总之,梓滢赶紧拖拉起芳蕤,尴尬又小声地提醒道:“师、师姐,浮生师兄的妻子来了。”   芳蕤一僵,但却没有挪动。   顾一走过去,她没有哭也没有喊,既然人没有死就不必要哭丧了。   但跟芳蕤一对比起来,她此番的淡定冷静就显得有些无情了。   一些精英弟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芳蕤师叔,便有些替浮生师叔不值。   顾一清楚小娇夫昏迷的原因。   一来因为他中了鬼哭妖瘴的毒气,在幻境之中被刺激冲击恢复了一部分记忆碎片,二是她再度将他复苏的记忆强行封印造成。   这两方面都极为消耗神魂,所以他不会这么快醒过来,任他们喊出朵花也一样。   “麻烦让一让。”   她虽声音冷淡,但语气还算礼貌。   他们顿了一下,便朝旁挤了挤给她让了一个通道位置。   九隶长老隐晦看了她一眼,起身让位并没有说什么。   一来人家是正经夫妻不假,二来……之前顾一帮过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对她刻意排挤。   人躺地上半歇,顾君师蹲下,小心放好六绛浮生的那只伤手,在所有人诧异瞪大的眼中,一手搂背,一手抬脚,便将一个成年男子轻易给抱了起来。   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你——”   梓滢嘴角一抽:“……力气真大。”   她不是个凡人吗?   难道现在的凡人都流行一身怪力傍身?   顾君师无视一众视线,只寻常道:“干惯了农活,力气自然较一般人大些。”   她这番解释倒也算讲得通。 第九十五章 忽如其来的不适 “你不顾浮生师弟身上的伤,这是要抱他去哪?”芳蕤此时情绪已稳定许多,她鼻尖眼角微红,婉柔的眸子不虞地看着顾一。   芳蕤一见到顾一,便恼怒她当年出尔反尔诈走她十几块上品灵石一事。   这件事太过耻辱导致她只能憋屈在心,无人述说。   到底是在家中与门派受宠惯了的,芳蕤即使在人前平易近人、端行柔善,但真性情却是自满骄纵,容不得别人对她轻慢忤逆。   当然,她也并非那愚笨迟钝的人。   方才她一时情急因浮生师弟的伤势迷了眼、乱了智,但梓滢那一声拉拽的话,却让她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她清醒的不是此时此刻的行为不当,而是那与她本无多少交情的师妹言语暧昧拿她当靶子。   当时在人人都忧心力战昏迷的六绛浮生之际,她或许情绪行为稍过,但一时之间谁也不会刻意打那处想,就算意识到了也不过是心照不宣,想也不会当众戳破。   她倒是好,一语就将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令她跟顾一直接对上。   好意提醒?   哼,不过是一些内宅妇人玩弄的手段。   只是,芳蕤想不通她与梓滢相识尚浅,无恩无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君师对芳蕤倒是比别人多上几分耐心,这份耐心来自于她当初无私奉献的那笔“款项”,算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还因她心思浅薄一眼看穿,作为小娇夫将来功成名就必不可缺的一环,她的份量不浅,是个能用得上的人。   她眸淡瞥去,意味深长:“那飞僵不知所踪,也不知生死,继续留在这里是打算歇后再与他战一轮?”   她轻飘飘的反问一句,却一下让芳蕤无话可说,同时也气闷不已。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似问了一个蠢问题,在顾一面前她好像一直被她耍得团团转。   九隶长老也霎时回过神来,他皱眉严肃道:“没错,不要耽搁了,我等必须赶紧离开。”   其它弟子现在听不得“飞僵”二字,就跟战后应激障碍一样,都忙不迭地赞成。   这时梓滢在旁忽然插了一句话:“可是鬼婴师侄还没有赶来。”   没想到她刚说完,后方一道风中有些不真实的低哑声音响起:“我来了。”   他们一回头,但见鬼婴已过“问心”桥大半,他身躯结实孤削料峭,周身是常年不散的寂森阴郁,正稳步朝着这边走过来。   鬼婴?!   他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不免令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藏在暗处,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才露面。   一个精英弟子狐疑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鬼婴落地,他脸色一向不健康,半阖着灰翳眼眸,衣袖在风中飘落摇曳。   他没有理会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当感受到顾一在场时,他心线倏地绷紧。   她回来了?   她是怎么回来的?   脑子里一时过了很多想法,但他僵冷着脸,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对九隶长老道:“我不慎触碰到一个机关,掉进了一条暗道,费了些功夫才走出来。”   梓滢赶紧过去:“师侄,那你没事吧?”   鬼婴摇了摇头。   九隶长老也不知道对他这种说法信没信,他敷衍道:“这事以后再说,既然人齐了,那就先……”   “——带我走!”   血泥裹了一身的陈道山突然半死不活地呻吟起来,那拖长在凉风的尖锐如鸹,直叫得人心底打颤。   他们闻声看过去,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这飞僵还真不是个人,将活生生一人折腾成这样,虽说陈道山算因果报应,但关他们什么事,它这么血糊糊地送给他们,还不如直接给人个痛快,大家都好解脱了。   “这、这下怎么办?”   澹雅走过来,清润的嗓音带了些不同寻常的低沉:“他现在这个模样如果回到虚空门,你们觉得虚空门会怎么想?”   这话说的,他们当然是会想……凭什么都是一块遇上飞僵的人,就他们虚空门的人全数遭了殃,直接给全员覆没了,而大衍派的人却一个个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哪怕这事本身就是陈道山他们自己惹出来的,可大门大派的人是个什么德性他们都知道,只讲实力不讲道理,再加上他们的确在半途有过退缩自保,若将陈道山就这样带回去他跟虚空门的人一番添油加醋,那他们岂不给大衍派惹了大麻烦?   一时之间他们都陷入苦愁状。   杀不得,也救不得……   就在这时,不知打哪来的一道风刃直接割破了陈道山的喉咙,血液薄喷而出,他呃啊啊啊——一阵伍便气绝而亡。   大衍派一众傻怔怔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唯有顾君师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她瞥向一个精英弟子。   他从一开始的失魂呆滞、两眼空洞,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神智时,他身上的九尾已然离开了。   他这个掌门一路以来冷眼旁观着一切事态发生,唯一为他们做下的事,就是一并带走了陈道山这个麻烦。   在修真界倘若是门派内受重视的弟子,他们的师尊都会为他们点上一盏长命灯,人死灯灭,他们可以通过长命灯回溯弟子死前的一幕画面,为其报仇。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行算是彻底撇清了关系,活着带他回去或许是个麻烦,但带上他的死尸前往虚空门却是一份人情了。   是谁做的?!   九隶长老四处张望,却一无所获,只能在心底感激三神祖师庇佑,他一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这下再无问题了,他们抄起陈道山的尸体,一行人跟有鬼在身后头追一样,快速进入了传送光洞。   从传送光洞一出来,他们仿佛久居地底重见天日一样,都有些不适应阵外的青天白日了。   这是一片开阔的废墟之地,精雕古朴的墙亘巍然屹立,一块长碑直插云霄,傲对碧空,在大气雄峦的石铺广场之上,绘制着一座令人惊叹的大阵。   观看这不同于以往传送阵的大小与规模,便知它绝对耗费巨资打造。   毕竟它是直通二十八天。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靠它通往二十八天的。   “老夫去放置通行灵鉴,等二十八天那边允令后,传送阵便可启动了。”九隶长老熟头熟路走到传送阵的中心位置。   其实人第一次来,都有些惴惴地步入阵中,顾君师抱着小娇夫跟上,仙剑不会离主人太远,所以他们一离开,仙剑便自动收入六绛浮生的眉心契约纹之中。   “好了,二十八天那边有回应了,赶紧入阵站好,阵法启动后不可随意挪动,否则便会被抛置阵外。”九隶长老叮嘱了一番。   很快传送阵启动,阵内迸耀出了强烈的白色光芒,这时顾一却双眉颦蹙,忽感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袭来。 第九十六章 虚空门(一) 从十一天到二十八天,中间如白驹过隙,强力流蹿的灵力暴烈刮面,既令他们头晕眼花,更是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就跟飙车一百八十迈玩命似的,等他们到了二十八天时,一个个已是东倒西歪。   但这种“晕阵”的难受只是片刻,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四周不同以往的浓郁灵力流动,如同取之不尽的浩瀚海洋中徜徉,灵力不断涌入身体之内,舒坦得他们都想叹喟一声。   这可比十一天的灵力丰沛太多了,十倍、几十倍不止,在这样的灵界修炼简直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幸运。   传送阵外是一片仙山雾缭崇岭,前方一处飞流云瀑落滚壮丽奇景,又化作清烟林间飘远,漾漾而溶溶。   悬空的石台阵法前是一条长长铺阵而去的石桥,石桥镶接的是一座大型石府圆镜城,石头城楼下方是一方十几丈宽的圆镜,开启圆镜城便可由此地抵达另一方开地。   九隶长老这不是第一次来二十八天,却是第一次带着激动感慨的心情到来。   更主要是之前历经一番惊险,更觉此刻的难能可贵。   他忍住想咧开的嘴角,绷着脸一派严肃对他们道:“你们且先生打坐一番,等待虚空门的弟子前来接引我等。”   天高云阔之下,他们寥寥十数人于大阵中渺小无比。   听长老这么一说,他们全都兴奋地原地打坐一番。   顾君师是凡人,对这番变化没有半分动容,而鬼婴修鬼道,自然与灵修不同,但避免别人怀疑也一同坐下修炼。   顾君师早就见惯了二十八天的景象,对这一切并不稀奇,她将小娇夫放下,他即使在昏迷当中,身体也在本能地吸收着天地灵力修炼,这便是天灵根的神奇之处,也是许多人羡慕渴求的天赋。   她感应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好像消失了力量又回到了身体。   可方才在传送阵中,她分明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可随后她再探,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君师从不相信她身上会出现什么错觉,她敢肯定,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现在找寻不出原因。   没让他们等多久,虚空门几名弟子收到讯息,便御器从圆镜城中穿梭过来接应。   干起本行工作的九隶长老也算是如鱼得水,只要别让他一把老骨头上阵打打杀杀,其它的他都能应付,他上前跟这些接待的弟子寒暄一番,并以沉重遗憾的神情说明了陈道山一干人等的事情。   这些弟子乍闻陈师叔等人竟惨死在变成飞僵的顾初浩手中,自是又惊又怒,但他们不过是虚空门的普通弟子,根本做不了什么主,在将大衍派一众人接回虚空门,便赶紧跟掌事回禀了此事。   ——   从一个接一个混沌怪异的梦中醒来的六绛浮生,在睁开眼那一刻,却发现梦中的内容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好像刚获得的东西又再次失去了,还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溺水感。   但很快他又从魇症之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透过靛青的帐幔朝外望去,房内无人,但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   “浮生师弟还没有醒,阿一不如与我一道在虚空门内四处逛逛?”   是澹雅那厮的虚伪声音。   另一道平淡的声音回道:“并无兴致。”   他似有些感伤的轻叹道:“自他出关之后,阿一你便与我生份了许多,记得以前我还时常陪你于灵田农作,你忙我便陪着你忙,你闲我便与你聊天谈趣,可如今……你却拿我当外人。”   说得多劳苦功高似的,不过就是动动术法的事,也值得他在这里唉声叹气地邀功,六绛浮生空滞于一处的眼神可怖得不似活人一样。   不等顾君师回什么话,六绛浮生从床上起身,他冷旋过眼,已先一步撞倒了一旁盥洗的架子,一阵哐哐当当倒落砸地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外面说话的声音一顿,然后有人将门推开,只见六绛浮生白着脸、虚弱地靠在柱边,他那一只包扎好的手渗出了红。   听到门开,他如水幽浮花,纤秾的眉眼看着顾君师时,绽现一朵笑靥:“阿一……”   顾君师何其敏锐,只打一眼便看出他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但到底还是接戏了,问道:“还伤着你怎么起来了?”   她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手伤,并无大碍后,再将人扶回床边。   他将头靠在她幽香的颈肩处,眼眸低垂,看似姿态柔顺而虚弱,但仅剩的那一只完好的手却与顾君师指缝相扣,霸道地占有着。   “这是哪里?”他眼神沉缅于黑暗盯着门外那一片离去的衣角。   顾君师告诉他这是二十八天。   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是虚空门的地界——缥缈城。   她又道:“二十八天的灵力浓郁,你消耗过大,一个月后将进行新人榜的小比,你最好能够恢复个七、八成。”   “斩业剑诀”的威力是大,可同时对于他目前而言也是需要透支才能够施展出来。   他从她口中了解到了他昏迷过去的后续事情,可他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斩业剑诀成的记忆有,但再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却忘了。   他杀没杀飞僵也忘了。   怎么昏过去的也忘了。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不能再想了。   他瞿白着一张脸,用脸颊难耐地在她颈间蹭了蹭,问她:“我没事,阿一呢,你有没有受伤?”   顾君师盯着他那一双清透鹿澈的眸子,那忠诚望向她的眼神温柔如星河万里,她想如果他恢复了以往记忆,现在这个小娇夫是不是就不复存在了?   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脸,尾音带了一丝诱人破防的低泠回旋:“我没有受伤,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是什么时候被妖邪附身的事?我又是怎么落在那飞僵手里的事?”   六绛浮生表情没有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温软一笑,声音低低靡靡道:“不必问,那些不重要,只要阿一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问。”   “是吗?”   他颔首,然后又似期盼地问道:“阿一,你爱上我了吗?”   顾一一时没答。   六绛浮生在缄默的等待中,眼底的光亮如天边的烟火逐渐熄灭,归寂于黑烬。   “阿一,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啊……” 第九十七章 虚空门(二) 顾君师可以虚情假意地答“爱”,可无济于事,她要入有情道,便必须得对他动真情,哪怕一丝、一点,也比这满口花团锦簇的繁芜慌言来得强。   缄默了片刻,她好像遇到一道难解的题目,正费神慢解:“我对你……”迎上他那一双剔透清晰映出她身影的琉璃眸,她吁出一口气,终于承认道:“有了占有欲。”   回想起当初在莱山涧的的事,若一切按照她原本计划不留任何纰漏,最好的结果就是任由小娇夫与女三梓滢纠缠发展下去,她没必要现身取而代之替小娇夫缓解阴赤阳毒。   说一千道一万,只不过是那一刻她私心作祟,心底多少有些不愿任由别人染指了属于她的所有物罢了。   有句话叫占有欲或许不是真正的爱,但从对某一样东西起了独占的心理时,至少也是……喜爱吧。   顾君师无论前世今生,都是桀骜孤高一人,不曾为任何人动过心,也不认为感情是一种必须品。   但小娇夫的确值得她怜爱,乖巧聪明,忠贞懂事,最主要的是他的脸跟身子恰好满足了她对于男性的俗世欲望。   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境界有了微妙的松动,姣好霜白的面容如泥封石固,泄不出一丝情绪,但因心底真实的兴奋而唇色逐渐转深绯红,她朝他露出一丝笑容。   六绛浮生闻言,失神怔愣了半会儿,表情一时之间既喜还哀,复杂异常,他正欲开口,却听到顾君师轻轻一笑。   她抚他面的手纤纤细细勾缠起他胸前一缕青丝,如明月入怀。   “可是夫君……你还是祈求我别太快爱上你吧。”   她了解自己的性子,越爱越杀,她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她的野心与几世积攒的偏执欲望过大到几近泯灭了人性,即便最后或许会痛,却绝不会后悔。   他注定会死在她手上。   六绛浮生却不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一颗糖奖励的傻孩子,对她描绘的美好未来欢颀又向往,他声线绻缱徐徐道:“阿一,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会等到那一日到来……   ——   六绛浮生身上的暗伤早被“玉髓”治愈,但那一条手臂红肉露骨,在凡人眼中只怕是废了,但在修真界却只是最好治愈的皮肉伤,九隶长老给他用了上品灵药敷好包扎起来,至多几日便可白骨生肉、痊愈恢复。   午时九隶长老带着一众弟子过来探望他,问候一番便叮嘱他得赶紧养好伤,一月之后的“小比”是车轮战,谁站到最后才能够继续晋升参加“大比”,这一过程少则十日多则半月要耗在“小比”中,这无疑需要一副健康的体魄来应对。   要说九隶长老现在对六绛浮生那是越看越满意,同时他也将这一次“新人榜”最大的希望都投注在这个不过修仙三年的新弟子身上了。   六绛浮生目前的战力连他都估计不到什么程度,要知道在修真界内除了灵力修为之外,战力才是真正衡量一个修士的全部实力。   比如说两个同样的修为,一个是靠嗑药硬升上来的境界,一个则是感悟天地灵气实打实一步一步走上来,那两者之间的悟性与天赋将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战力也有着天差地别。   修为就像是蓄存在体内的量,而战力则是一个人能够调动多少的量将其发挥到极致。   九隶长老感慨:“一个月后便是小比了,这一次来了不少的天才,甚至连星殒山、无双界、仙栖洞还有摩诃禅寺的弟子也都会一并参与。”   老实说跟这些庞然大物存在的门派相比,他们一个从十一天上来的小门小派,还真的没有多少信心与其争锋,但这一次在渡生道观发生的一切,六绛浮生却给了他足够的信心。   “浮生,你便该是那些天才之中的一员!”他大口气夸赞道。   其它弟子也是一脸崇拜认同地看着六绛浮生。   连能够手撕元婴陈道山的飞僵,浮生师叔都能够将其打跑,他简直突破了他们对于修为的认知。   唯有澹雅在后方嘴角讥诮上扬,薄霜与仁瞳相映,泛着冷冷的光。   九隶长老又转身,对后方的弟子道:“我对你们也没有太大要求,魁首便算了,但至少有一人能够挺进前三。”   一个精英弟子夸张叫道:“长老,你说前十也就算了,前三,你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长老,我们以往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现在一朝得意便这般好高骛远,真的好吗?”一个个吐槽笑闹道。   九隶长老故作怒道:“你们没有,不表示浮生没有,还有澹雅,不是老夫得意,而是他们本就具备此等实力!”   这时梓滢扫了一眼跟个影子似沉默寡言的鬼婴,笑道:“鬼婴师侄也不错啊。”   芳蕤瞥了她一眼,她有些看不上梓滢与这名阴沉的弟子刻意亲近的姿态。   她想做什么?   她不信一心向上爬的梓滢真的会看上一个这样的人。   她收回视线,也温雅说了一句:“虽然这时候说些泄气的话不好,但是我先前在虚空门的“新人榜”铁皮券上看到了,这次众选盲猜上首榜的弟子,可有好几位都是难以对付。”   “都有哪些人?”他们好奇地问道。   芳蕤道:“仙栖洞的于海,摩诃禅寺澄泓,无双界的汝兰,还有……这几大门派的弟子,每一个都不容小觑,不打败他们任意一个,只怕都进不了前十。”   听她这么一说,果然都有些泄气了,主要他们也不是什么孤陋寡闻的散修,口口相传中这几个哪一个都是传闻中令人惊艳的人物。   这时六绛浮生好奇地问了一句:“难道,我们这边比不上他们?”   他们听完怔愣了一下。   然后扪心自问。   比不上吗?   若是以前有人这样问,他们估计觉得对方是个傻的,比得上个鬼,自己多少斤两跟打哪来的没点数?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们细下一想。   对啊,比不上吗?   他们这边有天灵根加仙剑组合的金丹期后期浮生师叔,还有地灵根加技能点满的金丹期巅峰澹雅师叔,他们真的比不上吗?   一个激灵如电流传遍全身,他们一个个眼睛徒然发亮发光。   不,他们只怕现在也是别人口中的种子选手!   这一届,怎么也该轮到他们大衍派扬眉吐气一番了! 第九十八章 鬼修不骗鬼修 一个月的时间谈不上多长,九隶长老建议六绛浮生闭小关,专心养伤跟稳固前不久升了一个小境界的修为。   要说六绛浮生的修炼速度的确恐怖,从大衍派出发到渡生道观这么一小段时间,他就能够从金丹中期突破到后期,这速度无论拿哪去炫耀那都是独一份的厉害。   这一方面说明天灵根的确得天独厚,另一方面也是在生死中突破境界的确能见奇效。   但这种方法却不适合经常用,万一哪一天给玩脱了小命怎么办?   但却还真有人为了能够在短期内突破己身,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博一把。   鬼婴当初在渡生道观离队并非是一场意外,而是他有意为之。   他跟着九隶长老他们一并逃跑之时,听到渡生道观内有一道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不停地在召唤他。   “想要力量吗?”   “想变强吗?”   “来寻吾吧……”   他一开始心中警惕着、抵抗着,但它好像能够听见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于是太过渴求变强的他受其诱惑不知不觉地脱离了队伍。   他被那道声音引入一个石窟溶洞内,“见”到了倒在岩壁旁的一具穿着玄袍的骷髅,它不如一般尸骨呈白色的,而是骨黑如漆,眼洞颅骨内充斥溢满了黑气。   见他来了,从中飘出一团红黯闪烁的鬼魂,它围着鬼婴绕了一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鬼修,果真是鬼修啊,等到了四百年,终于让老鬼等到了,哈哈哈哈……”   阴恻恻的尖唳笑声刺耳难听。   鬼婴不知道它是怎么看穿他的真实身份,或许同为鬼修能够彼此感应吧。   他能感觉到这个鬼修死魂的强大。   魂体打量着鬼婴,良久,它啧啧道:“竟是天生的鬼修体质,可惜啊可惜,是个天盲,还缺了双臂……不对,你是个鬼婴?!”   鬼婴一听见别人提及他的来历,面色冷沉下去,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叫我过来?”   它飘到了他的面前,阴冷的黑气一散,露出一张阴森鬼怪的脸上全是血,它桀桀笑着,惊喜亢奋:“孩子,帮老鬼一个忙,如果你答应,老鬼便将我全数修为五百年的鬼丹赠于你。”   五百年鬼丹?   据说是鬼修死后凝聚出的全部阴魂之力,可被同类吞噬滋补增长修为。   而五百年……鬼婴心中一动。   “为何要我帮忙?”   “自是因为老鬼出不去这里。”   “为何是我?”   “因为同为鬼修,老鬼拿不出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只有鬼修才看得上老鬼的鬼丹。”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敢问,一个也敢直言不讳答他。   “我凭什么信你?”   关于这一点,鬼修十分大方道:“你若不信,老鬼可以先将鬼丹赠于你。”   可鬼婴却不信这世上有这等好事,毕竟对方看起来是个心思深的邪物。   “你想要让我为你做什么?”   鬼修用像被刀割伤了喉咙的破嗓音道:“不急不急,你如今修为太低了,先吞下老鬼的鬼丹,倘若你能够扛得下来,老鬼再言也不迟。”   这些邪修本就修歪道性子古怪,再加上数百年被囚在一处不见天日,时间久了多少都有些不正常。   在骨骷髅身上飘出一颗绿莹莹的珠子停在鬼婴面前。   一种强有力的阴寒力量在他眼前汨汨流动,他看不见,但却能够感受得到。   这便是鬼丹。   拒绝?   还是接受?   鬼修好像知道他的犹豫,飘到他耳边:“孩子,鬼修不骗鬼修,你得了老鬼的鬼丹,以你目前的修为,可以至少突破一个大境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你舍得放弃吗?”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将东西送给他,但鬼婴的确做不到拒绝。   他想赌一把。   陷阱?   阴谋?   算它什么都好。   一无所有人的,除了这条命之外,还能拿什么来拼?   他只是不想再尝到被人踩在泥里的苦涩卑微滋味了。   尤其是在知道顾一就是那人之后。   为什么她偏偏会是六绛浮生的妻子!   他咬了咬牙,张开嘴,带着一种义无反顾一口将鬼丹给吞下了。   他会让她看见,他鬼婴并不会一辈子都比六绛浮生差。   吞下鬼丹后的他没一会儿便脸色苍白,他眉头紧皱,一股阴冷的寒意将他包裹,肚子却像是被千万把冰锥利刃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他的全身,每一秒每一刻都不停歇。   呃啊——   并且这种痛苦是不断地升级的,他咬破了嘴唇,感觉身体快要被这股不受控的狂暴激烈的力量涨爆,他全身蜷缩在墙角,身体抽搐抖得厉害,眼前一片血泪模糊——   鬼修见他强忍痛苦的模样,快意又扭曲地笑道:“哈哈哈,你以为借外物变强很容易吗?孩子,激进的法子,必然是要受尽折磨苦痛的,甚至是要命的,哈哈哈,如果你熬不过来,那便与我一块儿死在这里吧,哈哈哈……”   但最后,鬼婴还是凭着最顽强的意志熬了过来。   如果说六绛浮生是灵修的天才,那么鬼婴无疑便是鬼道的天才。   他凭一颗五百年的鬼丹,将自己的修为一下提升至金丹后期,如斯恐怖的进阶速度,倒是比之六绛浮生都不遑多让。   至于他与鬼修之间的交易……   ——   “鬼婴,你在渡生观遇到了什么?”   当夜,顾君师便见了鬼婴,别人看不穿她在他设下的禁制,但她却一眼便发现鬼婴的修为飞速增长了。   鬼婴见到她这一次来见他,没有做任何的遮掩,大大方方以顾一的真面目来面对他,一时竟不知为何有些躲避慌乱。   他在她的询问中,磕磕绊绊地将澜山涧溶洞的事说完,便跟哑了似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他其实是有很多事情想问她的。   可是他发现,他好像并没有资格去管她的事情。   顾君师听完,沉默片晌,才道:“不错,金丹后期了,不过这颗鬼丹却有隐患……”   她说着,身影一闪,已与他近身而站。   鬼婴闻到一股冷松的寒香飘来,神色一僵,第一次与她靠得如此之近,他很难保持稀松平常的心态,甚至不受控地热意攀脸,有些不自在地瞥开眼。   一只手探入了他的腹部,将那一颗余存过半的鬼丹取出。 第九十九章 暗中的红眼再现 那一颗墨绿蘸幽的珠子上面交缠的一缕残淡的暗线,在滢滢跃动的光线下几不可见。   但顾君师却是玩阴的祖宗,以恶对恶,魔法打败魔法,这等藏诡的手段在她眼底如同虚设。   霜白的指尖点在鬼丹之上,那股流动的暗线一下饱涨起来,仿佛在深礁怒潜伏的黑纹“海蛇”受到威胁倏地冲射而来,却被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强形拘囚禁在内,任它如何挣扎撞砸都毫无作用,最终它在扭曲痛苦中炸成一片黑雾消散开来。   将附注在鬼丹上面的咒术掐碎之后,她又重新将它送返了回去,   “那是什么?”   鬼婴眼睛看不到,仿过冷峻如峰峦侧脸,靠意识去捕捉情况,他在她动手时也感觉到鬼丹上面沾染的不同寻常的邪恶气息。   顾君师听到他紧绷的声线,淡淡道:“一个蛇环血咒,可以在某些时候自动控制你,相当于一个契约,你若不完成那个鬼修嘱咐的事情,它便会在关键时刻要了你的命。”   鬼婴一听,白了白脸呆怔了良久,才后怕哑声道:“……谢谢。”   她又帮了他一次。   果然,那个鬼修并不信任他口头上的承诺,即使他答应了对方会履行约定帮他,他还是打一开始便决定用上阴损的手段来监视、操控他的行动。   其实他也预料过这种结果,只是当时他觉得对方认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不会即刻拿走他的性命,就算有什么问题到最后他总有办法解决。   即便解决不了也无所谓,他只想暂时留着这条命去完成他的复仇,至于以后命运如何他并没有过多考虑。   只是他没想到,她……顾一她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手段,他苦愁悬于颈间的刀刃,就这样轻易由她替他拂去了后顾之忧。   顾君师是好心吗?   是,也不是。   她离了他就近距离,风吹过披帛潋动,道:“你跟他的交易你自行判断是否履行,你要做什么也都是你的自由,但唯有一点,我方才交待你的事情却该是优先于一切去办的,懂?”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想必也不会认为她是在对他做慈善。   鬼婴当然明白,他低下头郑重道:“鬼婴知道,我定会为……办妥。”   他们两人虽相识了三年,但他却对她一点都不熟悉,他甚至是前几天才知道她是名字跟身份。   但这层身份的真假还待确凿,至少人人都说顾一是个凡人,他却知道,她深不可测。   听出了他迟疑的部分,顾君师随意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以后可直接唤我顾一。”   鬼婴当然不会这样不知礼数地直呼恩人姓名,他考虑了一下,道:“鬼婴可唤您为尊上吗?”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顾君师嘴角含着几分笑意:“随你。”   鬼婴听她语气平和,则暗吁了一口气。   “你对梓滢是何看待?”她忽然问了一句跟之前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   鬼婴愣了一下,然后顿停了半晌,才慢吞吞道:“……虚情假意。”   她挑眉,意外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可你……待她好似有所不同?”   他皱了皱眉,一时也不清楚她所说的不同是什么,他并没有察觉自己对她有何不同,倘若真有,他也只能想出这一个理由:“她跟以往那些接近我的人不同……她不厌恶我。”   所以他对她的排斥亦相对少些,至少不会刻意冷颜冷语相对。   对于别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的鬼婴,他知道梓滢对他的热情并非出自纯然的目的,但她接近他时,却不同以往那些对他一面嫌弃厌恶,一面却还要忍耐着靠近的人。   缺爱的孩子总是渴望别人的关注或被人公平对待,厌恶与怜悯都将成为他们敌对的起因。   顾君师并不认为鬼婴玩心机能玩得过女三,原剧情中的女三可是龙傲天身边最受宠信的那一位,靠的不是美貌与家世,她可是个玩脑子的人。   她笑了笑,不再说这件事:“鬼婴……这个称呼该换一换了。”   鬼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忽然说起名字这件事情了?   顾君师道:“你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鬼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有一个名字,名字其实是一个人的代号,他叫鬼婴或者叫别的什么名字其实并无区别,都是他。   但很显然,顾一并不想他继续用“鬼婴”这个称呼。   于是,他直接由她作主:“尊上,你能否替我取一个?”   顾君师听到这话时,漆黑的双眸定神看了他一会儿,在他有些不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时,她才道:“你可知倘若我替你取了名,你便一生要受我召使?”   他现在不懂,她的赐名意味着什么。   鬼婴一时哑声,权衡不定。   她语调稍降:“你若想好了让我取,我便允你。”   一拂袖背身,风扬起一抹清雾风涓如水,身影便消失了。   ——   鬼婴自顾一离开后,不知在想什么站在夜凉空寂的树下许久,直到后面传来一道婉转修扬的女声:“鬼婴师侄,你怎么在这里了?”   梓滢走了出来,她眼神在他孤寒周身转了一圈,便道:“你在这里等人吗?”   鬼婴转过身,灰翳的眼眸空茫并无落着点,他听到梓滢的声音,想起方才顾主问他,他好像对她有所不同。   的确,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第一反应不是警惕躲避,而是静观其变,她一路以来有意的讨好与接近他心知肚明,他只是不知道她想在他身上图谋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鬼婴冷冷问道。   梓滢讶怔了一瞬,然后掩唇低低脆声地笑了。   在笑够了之后,她歪脖一偏头,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   “你终于肯问了呀,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你来,可是鬼婴啊……我呢,跟你是一样的人哦。”   她边说边靠近他,鬼婴没有避开,任由她一只手按在劲瘦结实的他胸膛前。   这时,梓滢额间如刀锋疾划切割出一条血痕,一只猩冷邪恶的红眼刷地一下睁开。   同时,鬼婴的身上一股妖异的血色气息凝聚在他的头顶,汇变成一只与梓滢额心一模一样的猩红邪瞳,而鬼婴滞睁着一双天盲,显然失了神智。 第一百章 新人榜小比风云(一) 看到两个可疑的“暗桩”终于接上头了,隐匿在一片阴影之中的顾君师静静地盯梢了半晌,对于发现的事情略微有些意外,但又好像一切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原来如此。   之前她跟鬼婴谈话时,便察觉到暗处有人在,但对方身上没有杀意,只是静静地对鬼婴的行踪进行监视窥探。   只要顾君师不想别人发现她的身份,便不会有人看穿她的障眼法,即便是九尾也只能凭感觉发现有人的存在,却看不透她设下的虚妄迷障。   只是她没有想到,最后出来的这个人会是女三。   怎么会是女三梓滢?   到最后,顾君师看到她身上也有一只与鬼婴如出一辙的妖异红瞳,并且还是直接附长在她的脸上,红瞳出现时她分明是清醒的,而鬼婴却被夺了意识,但比之梓滢身上的那只妖异红瞳,鬼婴身上的那只显然力量更大。   这是由什么因素决定的?   原来这种妖异红瞳并非鬼婴独有,它也能在别的人身上出现。   这个发现也算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并且与她之间的猜测越来越靠近。   只是现在她还没弄懂,它们究竟来自哪里,梓滢跟鬼婴这类拥有红瞳的人,又算什么?   线索虽然依旧不多,但不得不说将鬼婴放在眼皮底下,果然用处很大。   看,这不就钓到一条潜在底下的“肥鱼”了。   剩下的,她不急,终会弄明白一切的。   ——   翌日,六绛浮生依旧在房内闭关,早先虚空门掌门召见了九隶长老他们前去真华门,想必是为了询问陈道山他们出事的具体。   顾君师一介凡人自然不在其列。   自从来到虚空门之后,顾二就无法静心闭关了,他在她意识空间之中躁动着,一直闹着想要出来。   她知道他想复仇,但现在却还不是时候。   他被顾君师镇压在内,而人皇估计也想早日修出人形出来跟“阿妙”生猴子,于是专心修炼倒是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闲暇无事,顾君师则打算去一趟虚空门的“新人榜”铁皮券榜单看一眼这一届入选的名单。   她一路走来,她总算见识到一个大派气魄雄伟的繁荣景象,无数道飞剑在上空散射着一道一道光芒,然后直冲云霄,来去皆仙人,云海茫茫之中,只闻得香风馥馥,玄鹤声鸣。   她也曾见识过不少修仙大派,但虚空门无疑是其中屈指可数的最豪一派,若非如此“新人榜”如此耗时耗力耗钱的赛事,也论不到它届届争当举办方,赚足了名声。   但名声是有了,却更多的是名不符实。   铁皮券榜单内会自动筛选出每一届入选的种子选手,再依着每个人目前的修为排出一个初选名次,基本上他们个人的资料会呈现在榜单上。   她来到虚空门的太极敕熹门,穿过五丈之高的门牌,前面出现六根顶天的柱子,柱子通体朱红上面绘饰着不少高深的符咒,两柱之间拉开一块雪银色铁皮,就跟卷轴似的展开,六柱拼接共三块,每一块都规整写着一列列的字。   这时太极敕熹门只有零零散散一些人,早前最鼎盛的热闹已经过了,别的门派弟子一来便会过来首先看看自己的排位,那时芳蕤也算第一批过来,而到了顾君师这一趟只能算是凑个尾声。   她看到了在铁皮初选榜单上,粗粗一掠至少有上百名弟子入选,包含十八天各大门派,一列一列看过去,她看到这上面最顶端的几个人名。   的确是芳蕤所提及的人。   澹雅也名列前茅,小娇夫中规中矩地排在了初选榜单第十六位。   她正看着上面对他的描述简介,却见他那一列闪动了一下,然后位置与上一位对调,慢慢地又爬上了几个位置,停留在了十二这个数上。   原来还是实时更改记录啊。   除了澹雅跟小娇夫的名次排得算靠前之外,名不见经传的鬼婴最低八十六名,芳蕤排到了第七十几名。   这个排名……是依靠什么来排的?   修为?   可榜单头几名的人基本上都是金丹期巅峰,一概而论,却也能从中评出个高低。   或者判定的依据是他们估算过后的战力。   顾君师正看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少女娇俏隐怒的声音:“澄泓,你为什么又不理我了?你自从拜入了佛门,每日不是礼佛颂经,便是除魔卫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了!”   澄泓……   一听到这个熟悉却已经遥远的名字,她转眸看过去。   一缕披毡阳光挑起了清风,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一截素净僧袍的美好身影从烟波浩渺走来,明媚的光线下他周身烟墨之香淡淡萦开,一张与世无争而心平气和的面容,隐隐如美玉光华,澄清而缥缈。   从第一世,到现在,久违了……澄泓。   顾君师看到他,眼底划过一道翳浅深沉的痕迹。   当初他对她的声声叱问,她到现在都记忆尤新。   反目为仇,说她跟他的过往倒是一点没错。   他怨她堕入魔道与他渐行渐远,她则怒他……杀了人皇,亦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似感应到她的视线,澄泓飞花落红的眸子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望了过来。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荒古长叹的幽深眸子,那里面是他看不透的高深玄赭,似血海涛天,又似杀伐骨森,凌凛异常。   但转瞬,一切又似假象一般,对面只是一名普通的……凡人?   见澄泓一直盯着前面看,那名少女撅着嘴不满地道:“你在看什么啊?”   随后,她也转过脸来,看到了不远处的顾君师。   诶?   一番打量,她讶道:“凡人?”   虚空门内竟然会有一个凡人?   虽然有些奇怪,但少女并不会多分心思给一个陌生人,她又缠上了他:“澄泓,你说过我如果也进了新人榜名帖,便会应我一件事情。”   澄泓垂下眼,双手合什念了一句佛谒,便收回关注那个气质不俗凡人的视线,神色安详:“汝兰,你是无双界无量山的首徒,能入新人榜并不稀奇。”   “那如果我进了前十呢?”她赶紧追问。   澄泓叹息一声:“你想怎么样?”   这时汝兰也不闹了,她正色道:“哥,帮我,这么多年来我只有一个愿望,你知道的。” 第一百一章 新人榜小比风云(二) 那头以为他们的对话不会传到那个凡人的耳中,可偏偏这个凡人耳力非凡,最后一字不落入耳。   汝兰?   无双界的汝兰,说起来她也算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她传奇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她是唯一一个挤进新人初试榜单前十名的女子,另一方则是后来曝光整个修真界关于她的荒唐情史。   她对无双界的南元上尊一见钟情,为此痴缠了几百年,最主要南元上尊还是她的师尊。   汝兰与澄泓是一对兄妹,同样的天姿聪睿,只是一个拜入了无双界,一个则成为了摩诃禅寺的佛修。   这一次她也是因为给南元上尊下药惹恼了他,师尊虽不愿事情闹大没有为此惩罚她,但他当时的盛怒与失望冷颜却像刀一样剜她心,她这才来求到她兄长头上。   她太想得到他了,那样一个男人,勾心撩欲,让她疯狂渴求,所以她暗中用了些手段,但最终却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觊觎!   “汝兰,你魔障了,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你让我帮你的事,我无能为力。”   汝兰急了,她长着一张邻家女孩儿的清纯娇俏模样,粉唇一抿,眼中便噙了薄泪:“你明明跟我师尊是忘年交,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的,我也不求你帮多大的忙,只要你跟师尊解释解释,我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你让就他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求你了,哥。”   自从两人小时分别之后,或许是汝兰怨他不肯与自己一道拜入无双界,觉得他抛弃了她,便从此不愿认他,直呼其名,唯有事相求时才肯软语喊他。   澄泓眼神清明,并不为她此刻的哀求动容,因为他知道她根本没有放弃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想到到底是血脉亲缘的胞妹,他淡声道:“如果你当真能在这一次新人榜中进前十,我便应允帮你说情,至于他会不会原谅你,便一切随缘随心。”   劝说无果,警诫不听,这段孽情是劫,她却执不回头。   “前十?好,一定言为定,哥,你不能骗人,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汝兰顿时喜笑颜开,亮晶晶的眼眸如同星辰,当真是纯美如花。   “还有事?”澄泓问她。   她摇了摇头,谄媚地笑道:“知道你喜清净,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汝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这时顾君师也看完这一次“小比”的人选,也没打算继续留下,但在她一转身,便见澄泓朝她走来。   他眉眼低垂,身形笔直,僧袍整洁,端端站在那便像那一尊玉雕细琢悲天悯人的佛。   顾君师:“……”似曾相识的一幕发展,令她心底有了一种宿命轮回逃不掉的预感。   只见澄泓合掌一礼,嗓音柔和,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敢问檀越,可有意愿入吾佛门,成为一名佛修?”   顾君师不答,只觉荒谬好笑。   因为当初他们认识也是这样的对话。   那时她对于一个秃驴的说教不感兴趣,直接转身便走了,可现在她稍稍掀起嘴角,倒是不急不徐地问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适合佛门?”   为什么他总想劝一个魔头向善呢?   难道真应了那一句话,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哦,现在多了一句,还有和尚喜欢不遗余力地劝魔头改邪归正。   澄泓诚恳道:“檀越身上有功德金光,你虽无灵根,无法灵修成仙,却可佛修成圣。”   也许是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太可笑了,顾君师悠然道:“也可以魔修啊,或许合欢双修。”   澄泓并没有因为她略显轻佻的话而生怒或者羞赧,一双清澈至极的眸子盯着她,肤色月白,衬得眉心的三瓣莲花愈发鲜红,但神色却如高山冰雪,不容亵渎侵犯。   “檀越如愿,亦可。”   这回答倒是大方,她道:“倒不是不愿,奈何我已成亲,如果去修了歪道,那我家夫君该怎么办?”   这话是明里暗里将佛修与那魔修与合欢双修一并打入歪道一说了。   这说明在她心目中善恶正邪的分界线十分模糊。   澄泓倒没有想到她已为人妇,因为在修真界双修的人不少,但真正结合成道侣的却寥寥无几。   澄泓合掌一揖:“小僧唐突了。”   顾君师幽瞳瞑瞑:“你放弃劝我了?”   这倒不像他的性格了。   澄泓道:“世间情爱皆如梦幻泡影,檀越自会明白一切终将成空,檀越身负功德值,这表示与吾佛有缘,小僧会耐心规劝。”   大白话就是说,他会帮她勘破情爱这一关之后,再劝她跟他一道去当和尚。   修真界的佛修还真不拘男女性别,这一方面十分公平公正公道。   她就知道,他这人修的不知哪一方的道,面的那一尊佛,性格不阔达还固执得紧,他认定的事十头驴都拉不回,这一点他跟汝兰倒是十足的亲兄妹。   第一世他跟她纠缠伊始,便是由他启的头。   对她失望决裂,依旧是他。   顾君师回想起以往一些不太舒爽的事情,眼神幽深无比。   澄泓,这一次你不妨试试,是你渡我入圣,还是我诱你入魔,第一世你就破了杀戒、欲戒、妄语戒,还妄想着自己能够回头?这一世,你终究还是碰到了我,可你为何还是学不乖呢。   澄泓对上她的视线,若有所感:“檀越可是……认识小僧?”   “前尘往事不可追忆,你最好别再来招惹我,否则我不知道会不会忍得住。”   待顾君师离去后,澄泓微微颦眉。   他对她,不,应该是那位檀越看他的眼神,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但他确定自己以前并不认识她。   ——   在回程的路上,顾君师遇上了拂花分柳而来的澹雅,他一袭蓝白长袍,对襟银线盘扣,腰间束青色流云纹宽边锦带,儒雅似仙,在看到她时,眼眸显然明亮几分,笑而温柔,视而有情。   “阿一。”   这一声辗转缠绵的唤声,若不知情,还以为是哪一对真情相许的男女。   顾君师回以一笑,清淡似霜,恶意浮霭:“不是说了,要叫我六绛夫人?”   澹雅脸上的笑霎时淡了几分,但转即,他又换了一种哀伤的神色:“阿一,你难道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吗?” 第一百二章 僧人劝你吃素 顾君师就静静地看着他演戏。   “阿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理一理我啊。”他压低温软的声线,含情如花落的雅逸嗓音。   她笑了一下,但眼底却如冰湖结了一层薄霜。   他这口吻分明是模仿小娇夫与她私下相处的语气。   他以为人人在她眼底装乖扮娇便能得她的怜惜?   顾君师眼底冷漠如初,表情也是无动于衷,薄唇如刃:“澹雅,我对你没兴趣。”   这几个字是直接对他之前问题的回答,这对于澹雅而言也是一种最直白的羞辱。   他费尽心思的三年靠近,在她心目中却没有留下一丝涟漪。   她但凡对他有那么片刻的心动或动容,也不至于将话讲得如此绝情。   可澹雅他也不想想,顾君师对他的初初印象便是极差,她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与人虚与委蛇、口蜜腹剑并不难,但与人交心却难。   尤其是他不过因为一个随意念头,便将她推落悬崖,后来为了心底的阴暗想法,陷她于谣言绯闻之中,待她虚情假意、利用她设计六绛浮生,这一桩桩全是处心积虑,她岂会对他有好感。   澹雅心中一涩,胸口有着微微刺痛。   他告诉自己,他并不在意顾一,一切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但是……冷冽一挥摇曳长袖,突然一道金光璨闪结界祭出,挡了外界可能的窥视。   一只骨节分明的冷白手从背后抚到顾君师身前,将她揽入怀中。   澹雅将头靠在她肩上:“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是因为怕浮生师弟误会吗?那我们偷偷的来,好吗?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这人如此执着于给小娇夫戴绿帽也是顾君师没有想到的。   “可我玩够了。”   有够渣的话,令澹雅眼底戾冷一闪而逝,同时心底那道轻微撕裂的口子也好像越来越大,他不肯承认自己输了。   “你还没有真正地玩过我,怎么能够?”   他修剪得宜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色偏淡,红润中透着玉白,唇角处微翘,唇尖弧度别有一番风情,他看着她两汪清明的黑,一瞬将他看到底,好像受到妖魅的蛊惑,正要亲上去时……   呯——结界却整个被击碎了。   “这位便是你的夫君?”   两人身后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响起,似清泉石上流,无垢、净澈。。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名雪中青松般的僧人走来,微风吹动绿浪,周边翠竹沙沙作响。   澹雅瞥眼,幽岑的墨眸不明情绪。   一个佛修?是他破了他用金钟鼎设下的结界……不过,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君师拉开澹雅托于她下颌的手,也离了他怀中,她眼神平静无波,就好像刚才差点被强吻的人不是她一样。   “不是。”   一句否认,让澄泓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冷淡神色有些怔愣,似不能理解,他垂下眼,但也不会置喙别人的事。   只是对于这一个他看中与佛有缘的“同门”,他不希望她误入歧途。   于是,他道:“皮相皆是空,欲想解脱六道轮回的束缚,必然要舍弃世间一切的繁华,慧剑斩我执,寂灭贪嗔痴,以吾佛慈悲积德……”   见他嘴上碎碎的经念不停,顾君师不耐挑眉:“说简单点。”   澄泓一顿,然后慢悠悠吐出四字:“男色误人。”   顾君师这下真被他逗出趣味来了。   他这是在指责她沾花惹草,还是认为她被男色骗了?   澹雅打量澄泓几眼,轻轻一笑,然笑意不入眼:“摩诃禅寺的佛子?”   谁都知道摩诃禅寺有一个金身佛子,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但澹雅却一言道破他的身份了。   “澹檀越。”   澄泓也一语道破对方的身份。   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却能够看穿对方的身份,只能说寻幽入微,也莫名有些争锋相对的意味。   “不知佛子闯入我私设结界内,是什么意思?”   澄泓合掌淡声道:“贫僧是来寻这位女檀越,方才见她被困于鼎内,这才出手破界。”   这也是澹雅不明白的地方,顾一不过一个凡人,什么时候与摩诃禅寺的佛子认识了?   “佛子为何要寻她?”澹雅问。   澄泓:“因为方才忘了与她说一句话。”   “你想跟我说什么?”这一句话是顾君师说的。   他看她:“小僧乃摩诃禅寺的僧人,法号澄泓,现住在缥缈山的东崖。”   她眸色深沉,暗光粼粼:“将自己的来历报得这么明白,是想我去找你?”   “只是担心女檀越认为小僧来历不明、妖言惑众,还不知檀越如何称呼?”他这人看着与世隔绝,远离红尘万丈,但却极为通透人心,他其实一开始闯进来是想为她解围的,但后来他明白,她并不需要他插手。   顾君师没有回答他,只是在错身而过时,她顿步:“听闻佛家有一句话叫,割肉喂鹰,想让我入佛门,你不妨试一试佛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做法……”   他顿了一下:“檀越此话何意?”   “以男色破男色,引我入佛。”   他蓦然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垂眸合什轻念了一句佛偈。   见他这模样,怕是懂了,又或者装不懂,反正顾君师不过只是为了堵他一句罢了。   这头被人搅和了“好事”,既然顾一走了,澹雅自然也没打算久留,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听到那个多管闲事的佛子道:“澹檀越,脚下悬崖险地,及时退一步为好。”   澹雅侧过脸,将话一琢磨,便懂了他的意思。   “佛子,你的佛应当不如你管得宽吧,郎情妾意男欢女爱的事,与你何干?”他温雅一笑。   澄泓却道:“她已有夫君。”   “那又如何?这修真界乐意双修欢愉的可没拘于非得一男一女。”澹雅几乎没有笑意的眸微眯,他今日有些心情浮躁,竟对一个佛修口无遮拦。   澄泓也不讶异他这一番话,他神色慈悲,口吻清淡道:“一切不过是檀越的强求之辞罢了,她并不愿,小僧听到了。”   说完,他素净僧袍掠起,便转身离开。   强求?   澹雅盯着空气一处,声音掺杂一丝令人寒毛竖立的冷,如毒蛇吐信:“即便是强求又如何?这世间本就没有心甘情愿拱手相让的东西,想要,夺亦好、抢亦好……骗亦好,我若不放手,谁也休想令我放弃。” 第一百三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三) 接下来的时光,在六绛浮生持续闭关养伤,澹雅也去闭关,大衍派其余弟子也一块儿跟着闭关增涨修为中飞速度过,一月似须臾,新人榜的“小比”已临近在即。   位置设选在穹苍平顶,虚空门也早将场地布置完毕。   “新人榜”一共有两场大赛事,一是“小比”筛选晋级,二是“大比”半决赛、总决赛。   “小比”相当于是车轮战,随机挑选一人上台摆擂的挑战模式进行。   一人站擂一人挑战,败者退场,胜者则可获取一积分。   一轮一轮挑战下去,分数只要攒足十分者便可晋级。当然,为了减少竞争者也为了多拿分,也可一直挑战下去,拿分越多越好,因为“小比”中的得分意味着在“大比”中,会被判定为是进入半决赛,还是直接进入总决赛。   半决赛的人需要继续比试选拔晋级,才可进入总决赛。   “小比”这种赛事,多少也得靠点运气跟眼力,正所谓柿子挑软的捏,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可以先找比自己还“软”来挑战。   只要快速从别人身上获取十分就能够顺利晋级,不过听着这十分挺容易拿的,只需击败十个比自己弱的人就行了。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简单,也有好不容易快攒够十分的,但来不及挑战最后一个“软柿子”,就被强者盯上直接上擂撂倒了,败局之后,他会直接输掉了全部分数,反倒是别人就吞了他这么一条“肥鱼”,却可以直接晋级了。   这事够怄吧,但这种事却不可避免,不过这“小比”也不是只这一届这么坑了,因此一些小门派之间便早有应对之策了,那便是群策群力。   门派的弟子与弟子之间,凑分上位,或与别的门派一起合作掠夺别人的赛分。   比如一弟子得了三分,二弟子得了三分,三弟子得了二分,他们不会等分太高被别的强者掠夺,而是舍弃了自己晋级的机会,将分数全部凑送给最有希望的四弟子,于是四弟子就能够顺利晋级。   或者两派合作,一起夹攻别的高分落单弟子,看谁差几分就舍了一小部分人一块儿凑一凑,总之能送几个就送几个晋级。   当然如果倒霉被别人一锅端的,这也是命时运也。   这是一些竞争力不强的弟子做法,求同去异,而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弟子却不会参与这种掉价的凑分行为。   “明日小比,你们就先去找那些初试榜上靠后面的人。”九隶长老忧心衷衷,召集他们五人来商议一番明日新人榜“小比”的事情。   芳蕤有些尴尬:“长老,这怎么找,我们又不认识他们?”   再说,一两百多位弟子,除了出名在榜单前十几的人,通过特征或大门大派的标识好认,剩下的杂七杂八门派势力也就只能看着办了,哪能一动不动站那儿慢慢衡量对方排第几啊。   九隶长老也知道这种想法不现实,不由得叹了一声:“也怪咱们大衍派势单力薄,别的门派小比基本上都是互助互帮,可惜我们没有帮手,你们四人只能靠自己了慢慢攒分了。”   梓滢在旁却觉得这样更好,至少不用跟别的门派一样必须得牺牲一部分人来成全别人。   各凭本事上位不好吗?   见鬼婴跟个闷葫芦不开腔,她发问:“长老,那我派是先手还是后手?”   先手的意思是一开赛就先出手挑战那些一眼能够看穿修为低的弟子来攒分,后手就是等别人先挑战一批,再从他们手上夺高分。   九隶长老沉吟片刻,道:“芳蕤与鬼婴你们先手吧,至于浮生与澹雅,你们则后手。”   鬼婴跟芳蕤没有异议,六绛浮生跟澹雅也觉得先与后都无所谓。   一番没多少营养价值的讨论之后,他们都散去回去思想准备明天的“小比”。   六绛浮生回房,见顾君师站靠在窗旁,神色漠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阿一,你明日要去看小比吗?”   顾君师对于这种级别的赛事兴趣寥寥,于是敷衍道:“我若得空便去。”   他盯注她一会儿,伸手抚按在她的额头:“阿一,你不舒服?”   撤了手,他直接以额相抵:“好些有些烫。”   顾君师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情况,不过想起之前的事,她微微颦眉:“没什么大问题,或许是昨夜累了。”   昨夜……是他孟浪了。   六绛浮生耳根一红,他没忍不住心思浮动,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那你好好在房中多休息一下。”   顾君师漆黑的眸子看着他,对于他近来总喜欢对她亲近也逐渐习惯。   “阿一,你当初为什么会嫁给我?”他好像是忽起兴致想与她聊聊过往,但实则他只是心不定,想找些东西来确认她是在意他的罢了。   她不会知道,他闭关的时候脑海一直都是她,她一离开他身边,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于是他悄声无息地尾随着她,想知道她要去哪里。   然后他看到了澹雅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他也听到她果断地拒绝了澹雅的献媚,但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却想对她用强,若非那个佛修突然出现,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疯起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为什么会嫁给他?   顾君师觉得她的真实理由不适合直接告诉他,于是避重就轻地反问:“你呢,为什么答应里正,娶顾一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六绛浮生没有注意到她的自称用词,只是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要说理由还是很多。   当时的他无依无靠,甚至没有了记忆,他受尽了磨难一身狼狈,而她是他唯一能够抓得住的救命稻草。   但是……若是换作别人,他会不会这么轻易沦陷呢?   ——不会。   六绛浮生将她抱住,明明长得比她还要高挑,却喜欢将自己团一团缩进她的怀里,将下颌靠在她肩上,挨蹭亲呢道:“阿一,答应我,你不会离开我,也不会抛弃我去别人的身边……”   他内心的不安与焦躁就像乱成一糟的线,他越想挣脱它就会被它缠得越紧,直到他透不过气来。   顾君师抚顺着他绸滑的发丝,半晌,轻吐一字:“好。”   ——   翌日,九隶长老便将大衍派的一众弟子集结,领着他们一块儿去“小比”赛场。   这次来参加新人榜的人选,通过初试榜单上的资料可以了解,修为最高的金丹巅峰期至少有四十几人,而最低的也是筑基。   但修为的高低并不能代表一切,这里面全是整个修真界未来的新星,也是每一派寄于厚望的弟子,他们多多少少都有各自门派给予的底牌在身,若仗着自己的修为稍高一些,便不将别人放在眼底,最后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大意与傲慢而翻船。 第二百四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四)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明空洒照在了远望丹崖的仙山琼阁,淡淡的清新的雾气,层林尽染,山上飞阁凌空,一倾碧水从高处似神女的青丝逶迤铺于尘世万物上。   今天是新人榜的“小比”,为彰显与宣示各大门派势力的底蕴,每个弟子都是从头到脚捯饬一番整装待发、精神奕奕地出门。   一路上走来,大衍派一众见周边同行的人员越来越多,毕竟都是朝着同一方向去聚集地汇合,精英弟子忍不住小心地打量他们。   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说“奇花斗艳”也不为过,这次共有七十几方势力的弟子入选“新人榜”,来自一天至二十八天,共有新人弟子二百七十八名,他们的身上都不可避免带上了各界各天的特色文化。   有奇异的怪鸟徽纹,夸张的冠帽头饰、色彩斑斓的刺绣跟样式奇特的服装,男男女女皆是意气风发、朝气蓬勃。   要说大衍派在十一天,也算排得上名号的门派,到了二十八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但是大衍派这么些年一直没能出一个惊艳出众的弟子,一次次落选,缺失了好几届“新人榜”,到如今谁还记得有这么一个门派的存在。   所以从名声上来看,他们比不上大部分势力,甚至由于大衍派掌门奢靡贪图享乐,导致门内日薄西山,一副要凉凉的穷样,弟子服也远比不上其它人身上穿的气派精美。   但这都不是问题,若论比各方面的实力,从脸到修为,他们这次就没输过!   九隶长老骄傲了吗?   不,可他自满了。   瞧瞧他门下的弟子,就说说浮生,他那张浓淡皆宜的脸简直如神造巧工,无一不是最顶尖的配置,可他不光是长得好,玉壶冰壑、黑白之间的明净更属难得。   再说澹雅那一身墨意入章的颜如玉气质,情丝缓缓入袖,淡化人生浮化,实属一绝。   鬼婴五官长开后立体俊美,气质凌厉得如淬过冰的刀锋,即使没有了双臂也不影响他躯昂挺拔,长腿窄腰,筋肉结实十分饱满有力度。   除了男方,女子这边芳蕤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娴静,梓滢则是杏面桃腮,娇美无比,这一对师姐妹,可谓是许多男子心目中临摹存在的梦中情人。   这五人跟在九隶长老身后,再加上一批精英弟子的排扬,穿着统一制式的岑蓝衣袍佩白冠,仙衣渺扬,目不斜视,一下就聚集了不少人的频频观看。   惊叹猜测、议论交耳,但又对他们的来历不甚了解,但估计也是个小门派,只是心叹这一门出来的俊男美女,简直堪比以美色著称的合欢派了。   但没多久,后面又传来另一番哗然轰动,只见一名形单影只的玄衣红纹少年,他一出便成了众人热切追逐的焦点,迷妹迷弟也是一大堆。   他一头墨发用红绳高高束起,昂首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桀骜冷然的浅褐色瞳孔,肤色冷白,唇色殷红抿成一条直线,虽然看起来漂亮得惊人,但更像是一个不太好惹的狠人。   “是榜七的晏天骄啊!”   “终于见到真人了,我听师尊师兄他们说过他,说他少年天姿、天赋惊人,也是这一次的夺魁热门人选。”   “我师尊也是这样说的,你说有机会可不可以上去跟他说说话……”   “嘘,小声些,别去。千万别惹到他,听说他脾气特别差,凶起来也不分男女。”   “喂,你们看看那边,好像是榜十的陆子吟。”   只见又是一队人走来,在前是一位长辈模样的老者,旁边则是一个长相斯文皮肤白皙的青年,他嘴角噙笑,一双眼眸柔得似水一般,他走来时身边围着不少人,十足的众星拱月,只是他没有像晏天骄一样不耐烦地阴沉着气息,反倒是享受着热烈的讨论。   “他就是陆子吟啊,他看起来好温柔啊。”   “啧啧,这个也建议你们别轻易去招惹他,听说他啊……只要长得好看的,男女不拘啊,身后追了一堆的痴男怨女。”   一路上走来,甚至不用六绛浮生他们刻意去辨认,已经通过旁人闲言碎语的谈话认出了榜十。   有人遗憾嘀咕道:“感觉都是些只可远观的人物,这榜十中就没有性情好、品德也好的?”   “当然有啊,你瞧那边——”   那人顺着对方指的方向一看,只见一袭白色僧袍的青年携带晨曦风华而来,飘洒俊逸,柔和的光辉洒在他身上,澄清而缥缈,似仙山焚香轻缕,庄重垢去明存,断欲无求。   榜十摩诃禅寺的僧人澄泓,他一如既往的超脱世外,而他旁边则是身穿绿裙娇俏可人的汝兰,她抿着笑,颊间窝陷,盼顾四方,珥似流银而嵌珠……   看到一身圣光的澄泓,他们下意识便放低了音量,好像不敢冒犯,不敢直视。   澹雅回头瞥了澄泓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等他们全数按约定的时辰都聚集到了宽广的九峰之巅,前面两座剑削陡峭的山崖中间开启了一扇高大虚空镜,此时镜中璨光大作,水波涟漪起了动静,下一瞬虚空门的主事者一众便从虚空镜中而出。   虚空门的掌门在前,后面跟着七位令主,他们悬空而立,掌门五官大气而冷硬,留着一溜短须,蓝袍玉带,不苟言笑。   他环视一周,淡泊而威严的鹰眼所落之处,皆令人感到了莫名的压力,他深峻沉稳的声音传朗开来:“吾乃虚空门掌门,太玄。欢迎诸位应约来参加虚空门举办的新人榜,眼下即将开启整个二十八天的小比赛事。”   “敬虚空门尊门示启。”   底下前来参赛“新人榜”的弟子抱拳低头,齐铮应声,气冲云霄。   “每一个被选上来参加新人榜的弟子,你们都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你们之中也有人将来可能会成为修真界的顶梁柱,你们的成就不可限量,而老夫与你们的师门有幸将在此见证你们崛起的辉煌时刻!” 第二百五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五) 那一头“新人榜”的“小比”已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这边顾君师却没有因为身体不适而卧床休息。   她这“毛病”从来到二十八天便开始了,她特地查过一遍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但这“毛病”却会让她时不时会出现如同凡人一样的古怪病症,但又不会持续多久便又转好了。   内检病况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她打算等“小比”过后,便去找澄泓一问,他专职佛修却也是个顶尖的丹修,炼丹本领高深不说,她以前还看到过他治好了不少修真界的疑难病症。   她还有要事要做,招来寻宝鼠攀在她肩膀,下一瞬她便化为一团黑雾消散在房中。   小娇夫一回来便打算将寻宝鼠送给她,可顾君师却并没有接受,于是他一直将它放在纳戒的宠物袋中,这一次是她有事需要寻宝鼠帮助,这才叫他将它暂借她作伴。   小娇夫不知道她的私下打算,以为她只是独守空房感到孤寂,便什么都没问就将寻宝鼠留给了她,而就在小娇夫他们前脚一走,她就抄起寻宝鼠潜入了虚空门的藏经宝阁。   藏经宝阁外自然有强大的防御阵法守护,进出都得用令牌开启,但这对于顾君师而言解开并非难事,毕竟也是重活了那么多世,而每一次重来都相当于多积累一世的经验。   如今有新人榜的“小比”在前面拉足了注意力,她这边倒是更方便行事了。   她心底有疑问要解,而虚空门的藏经宝阁内藏书何止千万卷,据外界所传它收集了上百类功法秘籍,还有许多珍藏的宝典记录,她想或许也有正好可以替她解惑答疑的内容。   带上寻宝鼠是因为她打算用它的天赋帮她增添气运值,她曾入一神魂进入它体内,是以只要她想,她可与它心意相通,或许借它的能力能够感应到她想要的,否则真要翻阅万卷书籍太耽误她的时间了,她也没有这么多时间浪费。   她让寻宝鼠凭感觉去替她找书,而她在三层殿楼寻找相关线索,一层一层摸索上来,阁内藏有儒、释、道、文、史、哲等分门别类的书籍,她先选了史一类的书籍翻阅,其目的是想要找出那个邪佞红瞳究竟是何来历。   就在她翻查资料时,九峰之巅上的“小比”开场白也讲完了,虚空门掌门袖袍鼓风,他一道青芒光线飞身,气势恢弘,他祭出一柄不凡上品灵器的地刺龙刀,朝着九峰其一的山巅挥刃一砍——   一股飓风袭卷而去,似洪流浩浩荡荡呼啸过天际,那股暴掠而出的刀气化为一道道青色裂纹,远远看去只见刀锋如线将山尖铲平推塌,一阵地震山摇的惊人景象之后,那平坦如砌的山巅如棋盘一样被整整齐齐切割出一座座的四方的擂台。   开天劈地。   这是虚空门掌门一势所造成的轰动。   极强。   极霸。   令人震撼得久久难以回神。   虚空门掌门收势,也将地刺龙刀化成一道流光收回身体内,他声如洪钟:“小比,正式开始,上擂吧!”   这时一峰那一座接一座的四方擂台发出了光亮,如隔空相传从空中投注罩在一名一名的弟子身上,然后这些被选中的弟子瞬间就被挪移到了一峰的擂台之上。   这一次的“小比”跟以往好似相同,又有些变动的区别。   比如以前也是这种模式的比赛,但这一次的守擂赛却不容他们抱团围猎,而是从一开始便从中打散开来。   他们接下来便是首位守擂之人。   而剩下的这些则是打擂挑战的人。   大衍派中的四人入选弟子,唯澹雅一人成了守擂之人,剩下的三人都是挑战的人。   九隶长老见澹雅上了擂,对于这一场“小比”的变动既有些紧张,也有些“我占不了便宜可现在大家都占不了便宜”的兴奋与激动:“去吧,老夫在这里等你们凯旋而归!”   六绛浮生、鬼婴与芳蕤他们三人各自化为一道流光蹿入擂台之上。   的确不一样了,挑战者也没有了自主选择哪一擂台的权力了,要捏“软柿子”?可以啊,看你的运气了,如果每一次随机登擂挑战都能够顺利碰上“软柿子”,那只能说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实力。   第一擂,六绛浮生对擂的是一个瘦长高约二米的年轻男子,他不仅身长,脸也跟拉长如驴的长相,虽然长相有些怪异,但却是个金丹中期。   他打量六绛浮生一番,对面这个的修为他看不透,这说明他要么修为比他更高,或者相等,但这又如何。   他拳掌相撞,大言不惭道:“选中我的擂台,算你倒霉了。”   而鬼婴落入擂台时,看到对面守擂的是一个模样清丽的白衣女子,她气质宁静随和,看到鬼婴时友好笑了一声:“瞎子,还断臂?你当真是身残志坚啊。”   鬼婴没有兴趣回应她任何言论,一双灰翳却透着阴鬼之气的眸子准确无误盯着她。   这边芳蕤的运气倒是极佳,她的对手也是一名灰衣女子,并且对方的修为不过才筑基。   灰衣女子长得矮小瘦弱,她怯怯地看着明珠华羡的芳蕤:“请、请这位师姐指教。”   要说芳蕤运气好,那澹雅那头就要实属运气奇差了,因为他第一擂守的挑战者便是个榜十内的挑战者。   仙栖洞——谭越池。   谭越池金丹巅峰,与澹雅修目前修为一致。   但是潭越池与他不同的是,他是二十八天仙栖洞的弟子,并且一入选“新人榜”便在初试上登上新人榜的第八的位置。   这表示在虚空门的综合数据的评定中,他跟澹雅这个小门小派出来的人相比,哪怕彼此之间修为相等,但战力却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谭越池脸上蒙着半张黑色面具,穿着一身利拓峻冷的黑色劲装,人站在那里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呼吸跟心跳都微不可闻,如他想刻意隐藏起自己,便似与空气融为一体了。   “倒没想到第一擂便能遇上榜七的对手。”澹雅笑叹一声。 第二百六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六) 谭越池对于自己很有信心,也清楚对手的水平,但当他对上那一双看似温润墨染、实则内里毫无波澜到无情、无畏的眸子时,却有一瞬打顿,他在笑,但笑意深处却是令人发憷的强大战意。   谁说看着斯文风雅的便不是好战份子。   澹雅有一副与外貌相反的极端性子,他喜欢见血、残暴的画面,对于如何残酷地击败对手他可是期待了很久了。   澹雅润泽水色的唇温淡弯起,半眸纤睫,掩下眼底的神色,宽袍广袖衣袂飘飘,有礼抱拳:“大衍派弟子澹雅。”   谭越池盯着他,并没有回礼,但却也给了面子冷声道:“仙栖洞,谭越池。”   对于其它擂台上一言不合就交上手,他们倒是先文礼一番互通了身份姓名,也算是认可了对手的实力。   但澹雅周身的孟仁养德氛围不过只是一层掩饰的虚伪表皮,他内里的想法通常是扭曲与病态的,他只是想让对方牢牢记住,打败踩践他的人是谁罢了。   除了大衍派的参赛弟子外,基本上守擂的人都相继遇上了上擂挑战自己的对手。   但是就在这么短短时间的见面交锋中,一道青色光束直冲苍穹,这是一方擂台获胜的提示,同时一道播报响亮的声音于一峰上方洋洋荡开——“流明宗晏天骄得一分!”   百台擂近三百人齐齐朝西边方向一望,只见青光冲破薄霭云层,下一秒又在空气之中无声消失了,都为之一震。   竟这么快?!   要说这“小比”擂台相当于是提供给强者的围猎场,实力强大的自不会甘心只毁十台擂,拿上那区区十分便收手,当然也有强对强遇上更厉害的硬茬,明明能够顺利晋级的,最后也被自己给作没有了,但大多数一路高歌猛进的居多,这导致一个什么结果?   狼多羊少不够分了。   所以这擂还不能悠着性子慢慢打,也许你这边过一场,别人那边已经拿下三场了,随着时间推移能打的擂台会越来越少,一开始速度快的分攒不少,速度慢的只能眼见站擂的人越来越少,倘若分凑不够又打不过剩下的强势守擂者,那就只能遗憾退场。   这一声冷不丁传来的通报一下激起了参加“小比”的参赛者的紧绷急切情绪。   速战!   速决!   六绛浮生那一台的守擂人并不讲究什么报名号的礼数,他也认不出六绛浮生是哪一门哪一派的人,但他很确定对方不是榜十内的参赛者。   只要确定这一点,他就可以无所畏惧了。   “不想死的话,就速速认输吧。”   “小比”不讲究什么以武会友的文明精神,修真界大多数的比试都是野蛮且血腥的,只讲求强者为尊,不服打到服为止。   所以激血上头打死人在“小比”中也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虚空门也特地强硬地规定了一条,倘若在打擂中有一方选择认输,另一方则不可再出手伤人,否则将判定失格退场。   那人瘦长高个一动,身躯便如绳索一样扭曲蹿长数米,眼睛也变成了蛇瞳,这种功法叫拟兽变,与飞僵的“闇影尸变”的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便是借助功法改造本体力量强度,以求达到更高输出伤害。   要说六绛浮生的对手本就长得瘦长一条,这一拟兽变后,脸身颈长、腰扭波纹,怪异得直叫恶心。   他从地面朝前一滑,黑发喷张,吐出一条细长蛇信,露出的两颗尖黑牙齿便要缠咬向六绛浮生白皙的颈项。   六绛浮生手上握着一柄灵剑——花灵。   这是顾君师给他准备的。   一个剑花格挡,瘦长个拟蛇态,身躯极其灵活,一个钻洞便越过长剑,欺近了六绛浮生,他怪异一笑,朝着他就是一口墨绿色毒雾喷了出来。   六绛浮生一个闪身避开,身形如霜花飘逸,他见对方不断耍着一些不入流的阴招,也没有过多耐烦心,直接掐出剑诀,“花灵”化成一道流光蹿入上空。   “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一个玄天大阵出现在了瘦长个的头顶,他愕然一抬头,下一秒星雨密集的光剑疾射而下,这擂台设有结界,除非有人主动认输或被人彻底打败,不然不会开启,他这下连躲都没处躲,只能抱头逃蹿声声哀叫。   好在他习的功法是体修一类,皮肉结实,勉强扛住没被戳成一团肉泥,但也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在心底不断地哀嚎,他眼不瞎,对方竟然是个剑修,还领悟了引发天玄之力的剑诀!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剑修那一挂的人是出了名的残暴又凶狠,一旦修出了天、地、玄、黄品阶的剑诀,那分分钟可以越境界杀人。   他们这些普通体修弟子哪怕修为跟他们一样,可战力相差太大了,打不过,打不过啊。   当一柄冰冷透寒的剑抵在他颈喉间时,他吓得一哆嗦,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赶紧抱头识时务连声道:“我、我认输。”   所以说,人别一开始太嚣张,这不就被打脸了。   这时,六绛浮生击败了守擂者,擂台一阵光束腾然升空,通报再度响起——“大衍派六绛浮生得一分。”   而与此同时,其它不同方位也不断升起庆贺光束——“南海陆府陆子吟得一分。”   “无双界汝兰得一分。”   “摩诃禅诗澄泓得一分。”   “天一门姬西良得一分。”   “霜刹派怀令慧得一分。”   “大衍派鬼婴得一分。”   “大衍派芳蕤得一分。”   “大衍派澹雅得一分。”   ……   连续三声通报都是“大衍派”,不,若还记得第一顺位播报的人,只要稍一回想在晏天骄之后,第二位也是一个“大衍派”的弟子。   这下许多人都犯嘀咕疑惑了。   这大衍派是哪里冒出来的新势力啊,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呢,他们门派的弟子接连通报四次,不管从数量还是从打擂速度,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   毕竟别的门宗派府的弟子有输有赢,可他们四人却稳稳当当拿下了四分,没有一人被一擂淘汰…… 第二百七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七) 九峰相连成以龙脉结星之势,据说虚空门便是建派于一条上界真龙埋骨之地枕溪靠湖之上,是以才会久盛不衰,在九峰之巅上,前来参加“新人榜”的各门派领队的师长辈们则与虚空门掌门他们一道观看着一峰。   一峰上“小比”擂台的各种战斗情形尽收他们眼前。   “这大衍派入选了四名弟子?”   “这大衍派来自哪一天?我等竟从未听过?”   别说比擂的小辈们对这大衍派好奇,这些老一辈的也对它没有丝毫印象。   九隶长老跟他带来的精英弟子夹在人群之中,不在前列,不在尾端,是不尴不尬的中间,是以清晰听到周边的议论,他从一开始的与有荣焉,激动地想宣扬我派。   但听到后面却有些臊得慌,毕竟他们大衍派也建派数百年了,别的不说,好歹也参加过几届“新人榜”,虽然没有任何水花成绩,眼见着别派是步步高升,可他们却是越混越差劲,到现在都成了一查并无此派的存在了。   好在这时,虚空门的掌门沉悠的声音响起:“十一天的大衍派啊,老夫记得,其掌门魏郦便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出窍修士。”   他说完,没有理会周边响起的讨论声,而是神色深沉思忖着,这一届,恐怕大衍派将会至此声名鹊起了。   先不提那个天灵根的弟子六绛浮生,仅是那个地灵根的澹雅就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小辈。   方才他与谭越池的战斗,他看见了。   这是一个十分擅于战斗技巧的人,他对于对战的娴熟度,远超在场大多数的弟子,不显山不露水但手上却必然是以血山尸海堆积的杀性。   谭越池,金丹巅峰,金灵根暗系种,法体双修,本该是此次他看好的一名弟子,他以为他能够在“新人榜”终赛前十占一席之位,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啊,他竟会戟折沉沙在第一擂。   大衍派澹雅……   他回想起之前两人的对战场面——   澹雅与谭越池一番礼节后,接下来就该是手下见真章的时候了。   澹雅脸上跟面具一样的雅馥微笑,但他身上平和或者说是欺诈的温和气息一点一点敛收,若说站在那儿的谭越池是静、是空,那他此刻就是冽、是厉。   前一刻还是风平浪静的人,但转瞬便能够掀起波涛万丈,这番变故只能说是人不可貌相。   谭越池眉压眼,眼神一下就变得犀利,两人一旦确认了信讯开战,便都不是喜欢撂话的人。   一般人狠,都话不多。   上就是了!   衣袂翻飞,一出手,澹雅便从云中抽出了云雷之剑,谭越池瞥了一眼,见此剑品阶不低,微微暗了暗瞳色。   他手上快速掐诀,身上那一漆贴身的劲服衣物竟像“沥青”一样蠕动浮铺开来,化成一条条黑色长鞭齐齐击向澹雅。   澹雅轻淡一步,人已闪至半空,没有集动雷电闪烁,而是聚集旋涡一般的灵气,却是一剑朝着谭越池兜面横劈而下。   谭越池双臂朝前一挡,身上的“沥青”化作黑翼从左右一拢挡在了身前,那一剑撞上了,也被挡下了。   但谭越池还是被这一重击退后几步。   第一回合交手,他大抵估算出对方的实力了。   很强。   手段也不是那种循序渐进的温和派。   他的剑只怕跟他的心性一样,急不可耐地嗜血。   “五蕴斩月——巽风!”   他身上的“沥青”重新有了变化,它们分裂出来,化出一片片黑色的薄如柳叶的刀刃,它们围着谭越池旋转一圈,便朝着澹雅刺去。   澹雅面前被一片黑潮锋芒霸占了全部视线,它们来得急、凶、狠。   避?   不必。   他肩头顿时被贯成了飞刀长鞭的刀刃刺穿,开出一澎血花激射而出。   他的眼神似在这片血色之中染红,恶意,邪佞。   谭越池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强的危机感。   风静,云止。   “噼里啪啦”的声响,越来越重,越来越大。   “灵锢!”   一声很轻的声音,几不可闻,但谭越池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身躯好像被什么东西沉压得无法动弹,他低头一看,却不知何时他脚下布下了一个阵法。   怎么可能?   他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   但他并不慌,咬牙将刀锋也在空气中变化,一只一只的黑色“游鱼“借着灵力的托浮,开始啃噬着灵锢牢笼。   但这时,上空一道明亮的光灼亮而起,同时耳中不可避免听到刺啦的电光炸的声响,他一抬头,却见澹雅无惧于他施发的攻击,高高举起一只手,握剑的手如此白皙匀亭,如同书生握笔的干净修长,但此刻它却持着一柄电光雷闪的凶器。   “斩皇一式——破军。”   一道耀眼的电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雷声与风狂将空气扯碎,连擂台四周布下结界都开始了震鸣。   随后,擂电内陷入一片白芒光泽之中,在九峰之巅的人根本看不清楚擂台上具体发生了何事。   只是当一切平息安静之后,却只见最终站着的是半肩染血的澹雅,而谭越池却像一条败犬一般趴在地上。   此时的谭越池身上全是被雷电炸出的焦黑伤痕,脸色极为苍白,挂在脸上的面具也摇摇欲坠。   狼狈不堪,也愤恨不已。   别人不知,但鏖战中的谭越池却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有多恐怖。   他仅用一剑便破了他的防线,然后跟灵力不要钱似的,一层叠一层的灵锢阵将他压制下去。   站着不行。   弯着不行。   必须给他跪下!   不服?   那就趴下!   噗——喉中一口血雾喷出,那灵锢阵中不断叠加的灵压一乘一、二乘四,几乎令他碎骨裂肉。   他是体、法双修,可是对方却是法、阵双修。   不,不止。   他战斗之中体内的灵力莫名开始衰竭,他用了什么手段他没看清楚,但对方可能还是丹修,擅用毒术。   当他意识到被算计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因为一开始,在对方出手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端倪,这便是迟了。   “你在压制修为?”谭越池艰难地出声,脸色极为难看。   澹雅徒然一笑,好似从战斗开始到结局,他的表情就没有变过,但他眼底的恶意明晃晃:“你想说什么?我胜之不武?”   谭越池一哑。   两人以同样的修为比试,不存在胜之不武。   但澹雅的战力却远远不是金丹期该有的。   澹雅将剑插入台面,半蹲在他面前:“莫非你还想再与我战一场?”   谭越池脸皮一僵,身上的电击麻痹了周身肌肉,别说打,连站都不一定站得起来。 第一百八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八) 谭越池落败,既有他自身的傲慢大意,一开始没有拿出全部本领,二来也是对手确实出乎意料的强,他曾想过,若一开始他就将最大的底牌拿出来,是不是就能有赢面?   最后却是……也不一定。   对,不一定,仅是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便足以击垮他全身的骄傲。   这一次他们仙栖洞共有六位弟子入选“新人榜”参赛,他自信他会是留到最后的一个,谁能想到上一擂就遇上这么个……变态的家伙。   “认输吗?”   澹雅嘴角浅浅带笑,月牙弯的眼眸睥向他,仿佛还没有尽兴,也仿佛在等着他能够拒绝,以便再顺理成章继续施虐。   谭越池在他玩劣的眼神中僵了僵,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成全对方的恶趣味,他气窒胸腔,却也认清了局势,才干涩声道:“我认输。”   一说完,灵锢阵撤,他拳头倏地攥紧,整个人的脸色像阴天灰黯下来。   要说谭越池虽傲,但却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这得益于他并非一个一帆风顺的人,他曾受的失败与挫令他明白一时的胜负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全部未来,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一认输,便即刻被清出擂台了,四方平展的擂台只剩下澹雅一人。   但没过一会儿,便又送传进来一个挑战者。   二擂开始。   守擂成功,或击败退,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直到获取十分方可申请晋级离场。   澹雅第二擂来的是一个大块头汉子,实力金丹初期,他应该是个体修,高壮的身躯腱子肉如石块垒起,头顶毛发稀疏没有扎束,身上的衣物因一身膨胀的肌肉而绷得紧实。   他打量了一眼澹雅,虽看不透对方修为,但那小身板染着血一看就知道方才经过一阵的凶险鏖战,秉着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他二话不说摆了一个起势便一个箭步冲拳过来。   澹雅看这类一身蛮力的汉子轻蔑如一只蚂蚁,自然也不会大材小用,他收回了配剑。   大块头大喊一声:“精钢铁皮。”   他身上的肌肉纠纠颤动,表面如涂一层银色漆面,燻亮得发光,脚步冲踏而来时,每个脚印都轧地呈裂纹。   可想而知这一身坚硬的强度只怕是刀剑不破。   “破山冲拳——”   一拳冲出,虹芒包裹着拳头,带来烈烈狂风,但是他这一拳并没有击在澹雅的身上,而是被他一只如同艺术品般无暇的手抓于掌中。   指关节一点一点收拢,那大块头体修眉头越皱越紧,眼底半是讶然半是怒极。   他怎么可能凭肉身挡下他这一击?   再受他一招!   他暴喝了一声,一脚踹踢过去。   澹雅淡淡一瞥,与他同样的力道撞去,两人就这样不用任何武器,仅凭肉身一番拳脚抗击,气流暴破。   两道身影闪现又消失,残影不断在天上地下变换着。   咔嚓!   在两人交手过程中不断传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是谁的骨头断了。   两道身影闪现又消失,残影不断变换。   嘭——   一个重物狠狠地被踹飞擦过地面,撞到了结界上,地面赫然拖出一条长长的血道。   上空那一道青烟幂处的优雅身影依旧没有多大变化,他肩头的血已经干涸成黑褐色,他如同神临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大块头。   他喉中“嗬嗬”喘气,嘴角流出血沫,极惊地眼睛瞪大,看着上方那个看起来斯文如诗的蓝袍男子。   澹雅笑眯眯道:“人的身体共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你如今还剩多少块完整的骨头没有被折断?。”   妈呀。   鬼畜啊。   大块头吓得面色如土,忍痛出声道:“我、我认输,我认输。”   这tm的竟然也是一个体修?!   还是个比他更硬的体修!   屮,一个根本不像体修的体修?这不就是欺诈吗?!   轻松解决掉二擂的挑战者,澹雅面上笑意有几分扭曲加深,眸底趣味盎然,那极亮的光是野兽撕咬猎物的兴趣。   他现在很期待第三轮是谁来挑战。   ——   藏经宝阁   顾君师虽然在楼内,却依旧能够听到九峰那边传来接二连三的得分通报,当听到小娇夫是第二顺位赢擂的人时,她垂眸一笑。   “姐,我要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顾二这头又开始闹了起来。   一想到他那个人面兽心的师尊就在这里,他想要复仇的心一刻都等不了了。   顾君师笑意消失,吞下那一句即将出口的“蠢货”,冷淡问他:“顾二,你如今是打得过虚空门掌门?”   顾二:“……”打不过。   “还是你打得过虚空门七位令主?”   顾二:“……”也打不过。   仿佛听到了顾二的沉默潜台词。   “所以顾二,你在找死。”   这一句淡淡的结论让顾二羞恼了,心塞了,自闭了,也没再吭声了。   他一个邪尸飞僵,离了渡生道观的“暗夜结界”,实力大打折扣,顶多只能应付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更何况他那一身邪气还学不会收放自如,只怕一出现便会引起骚动,分分钟被虚空门的群而攻之灭得渣灰都没有。   顾君师见他冷静下来,才道:“放心,人等在那里跑不了,等我忙完正事,便帮你将人抓来随你处置。”   要不说大树底下好乘凉。   顾二听到他姐这番霸气十足的话后,脑中第一时间就浮现了这句话。   他也是有背景的人了。   他也是有人替他出头的人了。   顾二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脑海中有很多话想要表达,但最后全都只汇成一句:“姐,你对我真好!”   “嗯。”顾君师坦然接受。   她心道,既要马儿跑,哪能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飞僵在原剧情的戏份还没有正式杀青,总该先喂养些“草”安抚一下才是。   这时,寻宝鼠欢天喜地用背托了一迭书跑过来。   顾君师接过来,顺便奖励地摸了摸它的头。   她快速翻阅这几本,眼下的书籍不像现代是那种长篇的白话文,一般精简晦涩,字句并不多,这对于拥有强大神识的顾君师而言一日十行不止,快速阅览一遍。   然后她停在其中一本“妖魔札”中的一段字句——魔以心蛊控,邪瞳诡谲,以噬灵力为生,为祸无穷。   邪瞳?   这上面描述的,会是她在鬼婴还是梓滢身上见过的那一双红色的眼瞳吗? 第一零九章 新人榜的小比风云(九) 魔以心蛊控,邪瞳诡谲,以噬灵力为生,为祸无穷。   这一份“妖魔札”中记载的内容太少了,上面提及的“心蛊”不知何物,哪怕是她这种活了近千年的老古董都没有听说过。   倘若上面所写的“邪瞳”就是出现在鬼婴跟梓滢身上的血红眼瞳,那这件事情就估计得从魔界的典籍查起了。   为祸无穷……   噬灵为生……   默默念读着这八个字。   当初那一只“邪瞳”便藏在天门之后,她无法飞升与心法有关,但修真界一千多年都无一人成功飞升,会不会是与那只“邪瞳”有关?   她记得哪怕她的境界已突破渡劫,但天门始终不开,直到她打算用“黄泉之门”以修真界生灵为祭……   既是噬灵为生,那只能说整个修真界都将成为它的狩猎场,当时她要献祭整个修真界时天门才得以开启,这是不是意味着,它感到了有人跟它“抢食”,感到了威胁,这才开启天门打算将她这个搅事者解决掉。   当时她与那一双邪冷四溢的红瞳对视,便感到了违和感,那种穿透、压迫刺入灵魂的冰冷视线,就好像有人从高高在上的另一个时空透过这一双邪恶红瞳在盯注着她。   还有“邪瞳”是以“心蛊”种出,那么这个“心蛊”又是哪里来的,这事又是何人所为?   魔界?   可是魔界来往修真界的通道早已被封印起来,至少在她前几世都没有发现魔界有动静——   等一下。   顾君师忽然记起一件事情。   这一世是走小娇夫的主场原剧情。   或许,他这个天道之子造就的龙傲天,能够挖掘许多她没有察觉到的真相秘密。   一时之间她思考了很多可能,但都没有证据,她有强烈的预感,倘若不将“邪瞳”的事查清,即便她杀夫证道估计也无法顺利飞升。   顾君师眸色幽暗下来。   就在她在沉思之时,突然窗棂处一阵“吱呀”响动,紧接着一团白色的物体飞速朝她冲来。   顾君师下意识要动手,但发现这时体内再度内息滞凝,调动不了力量,所以下一瞬白团变化成一个手脚修长的身影,将僵立不动的她挟持住时,她没有反抗。   “臭女人,逮到你了——”   顾君眼神微动,转换了一个方向,却是看到了一袭紫金长袍的魏郦,肩头狐肷绕于颈下,唇不染而朱,美如妖孽。   “现在你落我手里,想好要怎么求饶了吗?”   一身花枝招展。   一脸瑰丽无双。   又是他。   当真是阴魂不散。   魏郦颦眉,绸缎一般冰滑的馨香发丝划过顾君师面颊,他嗅了嗅她的身上,对方一动不动,没有声张也没有回话。   不对啊,那个臭女人怎么可能这么乖乖地由着他摆弄?   心中一个不妙的想法升起,他立即查看她周身,迟疑问道:“你是……顾一?”   她身上不存在任何灵力跟鬼修气息,软弱无力,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   顾君师眼眸一闪。   故作讶异:“魏掌门?”   魏郦脸色一变,一把将她嫌弃地推开:“怎么是你,她呢?”   顾君师被他毫无怜香惜玉地推一踉跄,一脸茫然:“谁?”   他审视着她的神情良久,狐眸一眯,便打算出去了,但想到什么又转身回头,他一拂袖,只见她脸上的“狐”字锁魂咒现显。   当真是顾一!   他脸色难看。   她们……竟换回来了?   魏郦冽艳的面容矜傲,眼神锋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君师见他这么简单就相信她是凡人“顾一”,便也顺势扮演起顾一来,毕竟九尾是个毫无顾忌的主,在这种地方闹起来太麻烦,她道:“不知道,我方才清醒过来时便在这里了,掌门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管她去死。   魏郦见她一副没用的样子,心底十分嫌弃跟烦躁。   他是来找那个臭女人算帐的,但没想到她竟然又将人给弄回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这顾一还有用。   那个女人为了天灵根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行,他得守着顾一,让她好好跟天灵根夫妻恩爱,防止那个臭女人又跑来对调。   想通了的魏郦二话不说将顾君师一阵风从藏经宝阁带了出去。   它在她面前化成一条普通的白毛狐狸,趾高气昂:“从今日开始,你去哪儿都必须带着我,但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份,包括你的夫君,你如果乖乖听话,等这一次新人榜结束后,我就替你解了你身上的锁魂咒。”   顾君师:“……好。”   虽然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但扮演着“顾一”的她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这个条件。   再说放在眼皮底下,也防止他人来疯做些蠢事阻碍了她。   “掌门怎么会出现在藏经宝阁的?”   这也是个巧合,魏郦本来是在找那个臭女人,寻着味道一路走来,却发现藏经宝阁的结界被破坏了,于是他猜测那个臭女人估计在里面。   他打算来一个出奇不意制敌,却没有想到那个臭女人怎么狡猾,将他引了进去自己却跑来,还来了一招偷龙转凤,将真正的顾一调还了回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他一无所知,但这藏经宝阁的结界肯定是她破坏的,别人没有那个能力,她想在里面寻找什么?   她来历不明,事事神秘莫测,他猜测她来者不善,说不准正在联合一堆邪魔歪道在搞阴谋。   但这一切管他屁事,他从来没有人类的正义感,也不会去理会正邪两派的较量。   “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   魏郦狐眸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走吧。”他扫了一下蓬松的白尾。   顾君师招上寻宝鼠在肩上,抬步欲走,却见九尾原地不动。   他不满道:“你打算让本掌门自己走回去?”   顾君师挑眉,从善如流地弯腰将一团毛绒绒抱起,手感颇好,温软细滑,这时九尾才满意:“记住本掌门不喜欢用狐身行走,你以后去哪里都得这样抱着我。”   顾君师:“……”她理解,小短腿走起来是有些困难,不如她将它的腿直接打断,这样他以后都无须用腿走路了。 第一百十章 藏经宝阁事故(一) 虽然因为“老毛病”的原因暂时调动不了冥力,但好在锦鲤九尾误打误撞出现得及时,将她给捎带走了,等后面虚空门的人察觉藏经宝阁被人破坏了结界,但一番查找内里并没有丢失任何书籍,但还是将这个消息报给了虚空门掌门。   正在九峰之巅的太玄肃穆高深的面容不变神色:“有人闯入藏经宝阁?”   他正用灵识与内门大弟子骁臣暮传话。   “是,但弟子分散人手将藏经宝阁搜查一遍,并无损失,闯入者不行偷盗之事,只是翻阅了十数册书籍。”   太玄沉吟片刻,便道:“开启灵光镜搜索。”   骁臣暮自是应道:“是,弟子知道怎么做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金漆凤翎的令牌,将其一抛向上空,手上掐诀注入一股灵力,只见令牌发射了数十道光线折射上空,汇成一块块圆弧形光镜,在藏经宝阁四周他们虚空门早已布下许久灵光镜阵,可覆盖几十里路径范围。   当灵光镜化成一块一块“镜眼”扫射范围时,魏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上空的变化。   他嘁了声:“被太玄那老家伙发现了。”   发动大范围搜索权限必须得到掌门应可,这表示虚空门将这件事报告上去了。   顾君师并不意外,她的情况特殊,又突然被他带了出来,自然没有时间去收尾,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虚空门的财大气粗真不是虚的,竟然在藏经宝阁的各大路径范围布满了侦查的玄光镜,上空射来的视线扫荡着四周围,只要他们被光线扫射到就会被锁定身影。   “这是什么?”顾君师仰头,看着天空映现如数不清如月盘大小的玄光镜,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   倘若只有魏郦自己一个狐当然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但带上这个凡人就麻烦多了……   催眠自己,这个凡个还有用,就这样将她丢人倘若被虚空门的人抓住,只怕是百口莫辩,多生事端,于是它将狐身幻变大一些,从猫小变成了金毛高算矮,一条尾巴伸出将她一卷。   “闭嘴,哪来那么多话。”   他的坏脾气简直任性到极点,当掌门时为了威仪服众不得不稍有收敛,面对那个“臭女人”时心有顾忌亦有所收敛,可面对顾一这个凡人时,他就是开放天性完全不加修饰,就像个玩劣任性的孩子,只顾自己性情喜好来。   它卷起她一个腾跃至一棵槐树枝桠,却见前面的路上玄光镜跟不要钱似的越铺越长,除非能够开辟一条空间凭空离开,否则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   “避不开,就毁了它吧。”这时,顾一轻描淡写的冷静声音道来。   的确,这些玄光镜的作用只是搜查跟监视,实则并没有任务攻击性跟防御力,只是本领高一股气将它们全部灭掉就行。   只不过一般人遇上玄光镜,担心一个不查暴露的行迹,下意识不是逃就是躲。   何不毁之?   但这样一来,可当真是得罪狠了虚空门,这无疑将查找疑犯之事的事态又扩张开来。   若是人修或许干不出这等鲁莽冲动之事,但是……他们妖族的人向来任性胡作非为惯了。   “说得对,碍眼的东西直接毁了就是。”   难道听到从他嘴里吐出“象牙”,只见他身后一下绽摆出九条尾巴,一条拿来捆卷顾君师,其它八条长尾就像扫射的激光一番快速挥砸,上面的玄光镜逐一破碎,一路炸开。   他带着顾君师就在一片光炸声中疾冲而去。   顾君师知道这一趟藏经宝阁之行惹来了大动静,但是她却并没有什么担忧情绪,一来她没有偷盗,对方不至于不死不休,二来没有线索也无影像他们也不可能凭空抓人。   在九尾带着顾君师离开之后,以掌门大弟子骁臣暮为首的十几数位弟子御器出现,当他们看到玄光镜被毁,一番查探,确定对方实力不浅。   “跟着毁坏的路线查下去!”   就像嗅到腥味的蚂蚁,他们在后面穷追不舍,竟也没有甩脱。   九尾将顾一带回缥缈城西崖的厢房,它自然知道没有甩掉那些虚空门弟子,可它不熟悉这虚空门的地形,就这样带着顾一一通气乱跑,更容易被人发现。   “他们会查到这里来的。”   顾君师倒是不慌不忙:“查便查,你认为他们会怀疑一个凡人?”   九尾闻言狐眸一亮。   对啊,这个顾一是个实打实的凡人,绝对没有弄虚作假,就算他们查到她,也没有根据来怀疑她。   九尾想通后,却冷哼一声:“人类果然狡猾。”   顾君师对于九尾这个阴阳怪的言论基本上是左耳入右耳出。   这世上有句话叫,绝不要和愚蠢的人争论,因为他们会把你拖到他们那样的水平。   按顾君师来说,就是暂且不必跟一个未成年的妖畜计较,因为这样会显得自己跟它一样低龄的水平。   果然没过多久骁臣暮便带着弟子一路追了过来,他发散弟子四处查找,然后听到一间厢房的门从内里被打开。   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素衣女子,西崖的厢房是按照仙人那般高高在上的楼阁空渺修建,依崖而环居,横出一平台上云雾缭绕,再往前处便是崖峰,只见脚下云海翻滚,如浮沉在滔滔的白浪之中。   见惯了修仙之人的仙衣飘飘,且无论男女都是一副精装打扮,乍见一个从头到脚都极为素淡打扮的女子,着实有种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似察觉到有人在打量,那女子转过脸来。   当对上那一双如黑海般波澜不惊的双眸时,骁臣暮有些怔愣。   她的肤色极为白皙,挺秀鼻梁与漆黑淡薄的眉眼哪一分都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形状美好的唇,一抹艳丽给清冷面庞点上了好颜色,刹那间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但不知为何第一眼他便起了戒备的心思。   这时,九峰那边再度传来“小比”激昂高阔的通报声音:“大衍派六绛浮生获得三分。”   骁臣暮对此并不在意,但他看到那名淡漠似水的女子竟然勾唇……笑了。   这一笑,淡化了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冽滟冷漠之感,如同铁树开花一样,有种极为难得一见绽放的惊艳之感。 第二百十一章 藏经宝阁事故(二) “师兄?”   身后站着的弟子叫了一声,令骁臣暮回过神来。   他严肃着脸道:“你们先去西崖四处排查可疑之处。”   “是。”   虚空门弟子得令四散而去。   而骁臣暮则朝着顾君师走去。   还没有靠近,他便看到那女子抬起一双细敏有神的眼,面上笑意消失,有种云浮清淡而随意之态。   他眼神有片刻凝滞,本该是盘查询问的口吻,可到了嘴边,骁臣暮却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变成了:“在下虚空门大弟子骁臣暮,敢问仙子是何人?”   本来站在窗棂旁朝外看情况的九尾,本来见那虚空门大弟子一脸冷峻危险地走来,以为必定会迎来一场凶神恶煞的质问怀疑,却没有想到,他一张口,就完全不是那个味了。   这礼貌又拘谨的诡异开头,怎么有点像是在搭讪?   九尾眼皮一抽,有些没看懂现在的情形。   要说骁臣暮人的确是一个知礼数懂文明的好青年,耐何他天生骨相偏向凌厉,修长的剑眉,一双眼尾上挑阴冷冷的视人,若不开口,像极了杀人凶手。   九尾看得稀奇,便几个跳跃落进了顾一的怀中,跟一团软绒绵花的尾巴不自觉缠上她的手臂。   “这是个傻子,随便糊弄他几句。”它恶劣传音给顾一。   骁臣暮元婴中期,自然听不见一个出窍修士的传音。   顾君师也没想到虚空门的人这么有礼貌,这倒与之前所见的陈道山完全是两个品种,那陈道山长得正直,却心肠毒辣,但这骁臣暮虽长得凶狠,但眼神一片清明,便知不是那奸邪之辈。   这人可不是傻子。   顾君师有礼一颔首:“不敢当,妇人顾一,乃大衍派弟子六绛浮生之妻。”   妇人?   骁臣暮愣了一下,她、她竟嫁人了?   一时莫名的惆怅升起,但很快他便整理好心情,问道“不知六绛夫人为何独自留在这里?”   “小妇身体不适,便在房中卧居休息。”   “身体不适?”   “或许是这凡人之躯不适这仙人居住的二十八天,感到有些倦乏。”她面色的确有些不佳。   凡人?   骁臣暮之前没有贸然用灵识探查她,却没想到对方竟会是一个凡人。   若是凡人,那闯入藏经宝阁之人便必不会是她了,因为凡人根本撕不破结界,更别说将玄光镜全数毁坏一路逃蹿至此。   骁臣暮也不担心对方在说谎,因为说这种一查便知的谎言完全没有必要。   “不知夫人你方才在房中可有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他一双刀冽一般的眼眸盯着人时,便像是在审讯,若是心理素质不好的人,对上他的眼神很容易就会慌乱露陷。   九尾见骁臣暮一下气势迫人,倒是有了盘问的架势,便有些担心顾一这个凡人心理素质扛不扛得住。   九尾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顾君师跟骁臣暮不同,后者只是面恶,她曾经可是被整个修真界联合全数顶尖真人喊打喊杀的大反派,要论恶这一块儿还真鲜少有人比得上她。   顾君师回想了一下:“方才顾一确实听到了动静这才醒了,可是并没有看到什么,我打算出来一探,一开门便发现了骁少侠你们。”   这种说法也合理合理,全然否认容易出纰漏,若说是听到一些动静,别人会自然而然地脑补动静内容,比如是玄光镜爆破的声音,比如贼人不小心闹出的其它动静,但一个凡人的能力有限,容易被糊弄过去,说没看到什么也正常。   骁臣暮在知道顾一是凡人时,便猜到从她这里估计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线索。   他视线又移到她怀中的狐狸:“这是……六绛夫人的宠物?”   九尾被他盯上,僵了一下,这人的直觉倒是挺敏锐的。   顾君师的手抚过九尾的细软干净的皮毛,从耳根处缓慢又细腻地滑过背脊,动作娴熟而亲昵,就好像经常做这个动作:“嗯,这是银狐,夫君为了抓的一只灵兽。”   修真界的确有一种灵兽叫银狐,低阶灵兽,不是进阶也不会人语,智商也不高,简单来说除了好看卖萌一无是处,但却得一些女修的喜爱,因为顾君师有一只银狐并不稀奇。   骁臣暮也是见过银狐的,一尾银灰或纯白的毛,偶有杂色相交,但没有就近接触过,不过这只银狐的品相比他见过的那些都要好,毛皮油亮,除了部分位置有些掉毛斑秃……   “既是如此,打扰了。”   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留下来,骁臣暮还得继续搜查闯入藏经宝阁的贼人,正打算告辞,却听到顾一喊住了他。   “不知可否请求骁少侠一件事情。”   他回头:“什么事?”   九尾心中怪异,这太玄的大徒弟好像对顾一的态度好得出奇。   顾君师垂下眼睫,端庄有礼:“我眼下身体好些了,只是心中挂念着夫君,可是我一介凡人,又认不得路,不知可否……”   骁臣暮听懂了,她这是想去“小比”会场看他夫君。   他想了想,一口应下道:“可以,我送你去。”   正好他也该去见师尊掌门汇报事情,二来也可就此查证她所言的真伪。   这时九尾在旁终于看明白了,他阴恻恻地笑了。   无事献殷勤,原来这凶面鬼竟然看上了这个凡人?   他眼没瞎吧?   这么一个丑丫头……   他抬起狭长的狐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脸,以前他根本不在意天灵根的凡人妻是谁,所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的脸,但这一次,他发现……这顾一的长相还挺大气的。   没错,不是温婉秀丽,不是倾国倾城,不是那种妖艳绝色,而一种不会因为容颜而消逝的化相,色如清,净如镜,她好像是一卷可以供人反复品读乐此不疲的悠长故事。   凭心而论,没有人会觉得顾一这副面容丑。   即使是挑剔如魏郦,他也在看清楚她的长相之后,污蔑不出来了。   不过他嘀咕了一声。   就算不丑,过不了几年也会丑。   等老了,绝对会丑死了。   顾君师并不知道九尾在暗地里腹诽着她,她衡量一番眼下并不适合单独再留在缥缈城西崖,于是由着骁臣暮御器载着她一道去了九峰之巅,看着不远处一峰进行的“小比”擂台赛,她不由得想起了原剧情之中即将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十二章 男配的爱恨情仇 “小比”进行到中途将会被一件事情暂且打断,这是原剧情中发生的事情。   起因是这修真门派混入了一个魔族混血,并且她还被挑选出来参加了“新人榜”比赛,这也是顾君师临时决定要去“小比”看一看的原因。   在没有小娇夫存在的那么多世,她并不在意这些名门正派中发生的事情,自也没有留意过他们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但这一次原剧情中的一个小插曲却给了她一个警醒。   魔族并非全部都被赶到了魔界,或许修真界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魔族存在,否则魔界封闭一千多年,这个骨龄不足五十年的魔族混血从何而来?   她打算通过这个魔族混血顺滕摸瓜找出纯种魔族的踪迹。   她回忆起这一部分的原剧情。   这个魔族混血是一个漂亮且野性的少女,因为慕强与魔族天性,喜欢阴郁残忍如晏天骄这样的美少年,却因在一些对擂战上遇上轻浮的陆子吟调戏,陆子吟这人一遇上漂亮的人,无论男女都喜欢口头上占些便宜,偏偏魔族混血少女最厌恶这种人。   一时被撩拨得羞恼交加,偏偏她又打不赢他,一时失了理智泄露了魔气,这才暴露了自己魔族的身份。   说起来这个魔族混血少女也是一个炮灰,并且还只是男配那一组的炮灰,所以接下来的她的剧情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她在男配那边是一个推动剧情的小角色,虚空门抓到她这个魔族混血之后,自不会善待她,这源于修真界与魔界亘古不变的仇怨隔阂,于是当抓到魔族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打上了“奸细”的标签。   一番阴谋论后,对她各种严刑逼供,但这个魔族少女也是个死鸭子嘴硬,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于是轮番的刑罚,将一个好好的美少女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就在这些弟子手脚过重快要将魔弄死的时候,虚空门掌门便将这件事情交由行事沉稳的大弟子骁臣暮去处置,这个魔族混血性子倔强又骄纵,通过一般手段的痛苦折磨想令她开口显然行不通,只能另寻办法撬开她的嘴。   骁臣暮本就是一个正义心极强的人,虽然对魔族的人心有芥蒂,但人交到他手上后,他自不会选择刑虐一位少女,审讯有很多种方式,当他看到她一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时候,倒没有急着问话,而是先为她治疗伤势,在她渐渐快好起来时,这时两人已在日常相处中渐生一丝朦胧的情愫。   因为这丝好感与对他秉性的信任,魔族混血少女终于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她并不是魔族“奸细”,她也打算对虚空门做什么,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因为从小被家里人管束得太严,她向往外边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偷窃了家里的匿魔珠,将一身魔气收敛,游行玩走在修真界。   后来因为好奇与向往她拜入了修仙门派,哪知道因为灵根天赋不错,她被选入了“新人榜”。   后来的事情骁臣暮就知道了,于是他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报告给了掌门师尊,然而太玄却并不相信魔族的话,他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打算继续查下去,比如混血魔族的父母是谁,家在何处,像她一样的魔族还有多少……但太玄何其眼神毒辣,他自然看出了骁臣暮对那魔族心软了,只怕再交予他去审问会心偏,于是便另遣了一位心腹弟子继续审讯,并勒令骁臣暮不准再去见那个魔族少女。   骁臣暮无法违背师尊的命令,于是选择的妥协,却没有想到正是他一时的退缩,那个混血魔族少女竟被人杀害了,身上的匿魔珠也被人盗走,凶手逃脱,当骁臣暮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既是自责又是难受。   他扪心自问虽然对少女同情、怜悯多于喜欢,毕竟他二百多年的教导与环境影响无法放下心中芥蒂对一个魔族产生毫无保留的情愫,但无法否认那样一条鲜活炙烈的生命就此殒灭令他感到了后悔。   他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她对他信任,并告知了他一切。   但他却没有护下她。   被愧疚与自责反复焦熬的他打算替混血魔族少女查出杀害她的凶手,并夺回属于她的遗物逆魔珠,但在查找线索的过程中他发现凶手或许就是虚空门的人。   但事情远比他认为的复杂得多,有人嫌他碍事,便设计将他陷入了冤狱门,最后从一个人人尊敬的大师兄沦为魔族叛徒,被逐出师门。   正巧下山时遇上六绛浮生他们遇险,他一腔正义自然对人危难袖手旁观,于是他出手救下了他们。   后来一番冒险经历之后彼此推心置腹,他的遭遇获得了感性女配们深切的同情,她们都说会帮他,于是前虚空门的大弟子骁臣暮就这样加入了主角团,一面查找魔族少女被杀的真相一边努力寻找证据洗刷自己的冤屈。   在听到骁臣暮自我介绍时,顾君师便知道他是谁了——男配一号。   也知道他后面的经历。   这个人虽然长着一张坏人的脸,却是一个正气凛然的人,他的三观十分正,所以他才会这么快被主角团接纳成为一员。   到了九峰之巅,骁臣暮带着顾君师一起朝前走,但顾君师却喊住他,表示自己不便去观台与一众仙师一起,她希望骁臣暮帮她叫九隶长老过来一趟。   骁臣暮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顾忌。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六绛夫人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观台上站着的都是些修真门派的长者们,若去了观台容易惹来旁人的侧目,为避免不要的麻烦与闲言碎语,最好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   于是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善解人意地答应了。   在他离开之后,九尾从她身上跳了下来,扭过头不知是赞还是讽道:“你倒是聪明,懂得利用美人计让虚空门的大弟子替你办事。”   美人计?   他只怕是想多了。 第一百十三章 陆子吟(一) 比起以美色惑人,她更擅长揣摩人性。   九尾以为骁臣暮好说话,无论她什么要求都应可,实则是因为她的每一个要求都正中他的心,他不可不怀疑她,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而她的存在也太过蹊跷。   所以她便踩着他的底线,一步一步地打消他的所有疑虑。   顾君师现在有正事要办,便不打算跟九尾纠缠在一块儿,于是她道:“掌门,我一会儿将你拜托给九隶长老,可好?”   九尾听她要丢下自己,顿时不爽:“你说什么?”   顾君师听出他的威胁之意,但嗓音始终不缓不急道:“掌门是否忘了顾一只是一个凡人,抱了你一路,手酸肩痛,我不去哪,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观看小比,顺便歇息一下。”   变成小狐狸的九尾其实并不轻,这么抱了一路以普通人的体质的确会感到疲累。   这话也没有什么错处,但是九尾却嘲笑:“废物。”   如果是那个臭女人,她就不会像这个凡人这么弱。   要说妖这种生物,恃强凌弱之外,还惯是会蹬鼻子上脸。   顾君师闻言,平直的嘴角弯起,狭长的眸仁幽暗,面似雪峰透着幽泠泠的光烁:“对了,有一事忘了问,掌门为何不以真身露面,反而以一副妖畜的样子现身?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九尾一听到“妖畜”二字就炸毛了。   他阴下狐眸瞪着顾一,瞳仁里如同波澜生波,隐隐泛冷,似乎带了杀气。   “你说谁是妖畜?”   可顾君师却不怕它,只用平调阐述一件事实:“孰顾一见识浅薄,这狐狸算什么生物?兽还是妖?顾一是一介凡人,不太懂在这修真界之中,这两种之间的区别,还请掌门赐教?”   九尾:“……”赐教她个头,他感到了大大的冒犯!   可是他能因为她的孤陋寡闻而生气吗?   能!   他正准备发动“锁魂咒”叫这个大言不惭的女人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却见九隶长老与梓滢一块儿走了过来,他狐眸一转,便收敛起杀意,伪装成一个普通的灵狐。   九隶长老走过来看到顾一时没有讶异,想必骁臣暮跟他说过了。   顾君师见礼:“长老。”   九隶长老挥挥手,让她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你怎么过来了?”   顾君师眉眼沉静:“有些担心夫君,在房中无法安眠便想着来看看,正巧遇上虚空门的大弟子骁少侠,便请他捎带顾一一程。”   九隶长老也见识过六绛浮生与他这凡妻的恩爱感情,是以也信服了她这一番说辞,不过他纠正道:“少侠?在修真界可不兴如此称呼,你该叫他仙师、或者仙人以示尊敬。”   那骁臣暮的修为比九隶长老还要高一个小境界,他见了都要拱手以示敬意,她一个小小的凡人乱称呼可不得罪人。   顾君师一脸淡然应是。   这时骁臣暮通过他们的对话已经确定了这六绛夫人所言不假,她的身份既已确凿,便不再用灵识探视这边的情况。   感觉骁臣暮的灵识撤离,顾君师也不再演戏,她道:“这只银狐乃夫君留下与我为伴打发寂寞,耐何顾一无法使用灵宠袋,不便带携,便麻烦长老帮我照看一下。”   “银狐?”梓滢这时插声,她早就看到了顾君师脚边的那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身子娇小,惹人喜爱,任谁看了都想上去抱一抱,抚摸一下它那一身雪白光滑的毛毛。   这边想着,梓滢心痒难耐便伸出手:“我来帮顾姐姐照顾它吧。”   然而九尾却灵巧地避开了她,气势汹汹地瞪着顾君师。   顾君师知道自己惹恼了九尾,以他这心眼比针还小的性子必定会实施报复,但她精妙计算得准,知道他现在顾忌着九隶长老他们不会对她动手,至于事后她自有办法。   “顾一便不与长老去观台了,我可随便找个地方观看比擂。”她进退得体道。   “也好,你且莫走远了,虚空门内倒也安全,不过你切记,遇上人尽量避开不要兴生事端。”   九隶长老心中满意她识趣,他颔首,本来不耐替她照顾灵狐,但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硬跟去观台,容易招人说闲话,毕竟他们大衍派才刚出了一次风头,正在风口浪尖上,若再爆出一个热门弟子与一个凡人成为道侣,岂不徒惹笑话。   他随手将九尾强行收入了纳戒的灵宠界,便带着梓滢回到看台。   顾君师见九尾没有反抗地跟着九隶长老走了,便知道九尾现在正在气头上,不会再强硬地再跟着她,她故意惹恼了他,也是为了撇开他去办事。   这时梓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顾君师。   却不经意对上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如浸泡在寒池的两颗黑丸,冷澈而冰意渗人,便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她赶忙撇开眼神。   心底嘀咕纳闷。   那个顾一,为何总让她感觉很危险?每次对她,她是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如同临渊摘花,欲向前探手又恐跌入万丈悬崖。   要说顾君师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将梓滢抓来搜魂,只是现在动她还太早,她还要拿她来钓更大的鱼,万一打草惊蛇再想抓到这么显露的尾巴只怕就难了。   顾一闲步漫步,找了一处与观台并行的崖台,借助一颗歪脖子崖岸树的遮掩,看向一峰如同黑白棋盘一样纵横分布成擂台的“小比”场地。   她目光一瞬不瞬,但从身体飘出一股黑气潜入云雾之中,悄然进入了“小比”的擂台上。   每一个擂台上都有人,或激斗正酣,或再战一轮,或正临尾声……   黑气一座擂台一座擂台地掠过,如同正在寻找栖息的枝头,最终它找到了她的“枝头”。   “这位美人儿连羞恼的模样都分外迷人,唉,这可叫在下如何是好啊。”   一声十分悦耳动听的浮夸赞叹在擂台上响起,一听这语气便知道是个油嘴滑舌之辈。   “闭嘴!你若再敢用此等恶心之语挑衅于我,我便杀了你!”这是少女气极败坏的声音。 第一百十四章 陆子吟(二) “你舍得吗?”   油腻得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是从一位面相清俊柔和,双眸含情似水的青年口中道出,明明能靠一张脸来勾人,偏偏喜欢说骚话。   他身着一件灰绿缎面浮纹长袍,领襟镶嵌了一圈白边,玉带束腰细长,身材却是肩宽高挑,如一树灿漫的海棠。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皮肤稍微偏黑,但五官却极其明丽的少女,她身着一身酷帅掐腰收袖的黑裙,英姿飒爽。   “你找死!”   她齿缝中憋出这三个字后,似忍无可忍,直接就要动用武力手撕油男。   少女双臂合拢,黛眉颦紧,十指快速掐诀,一道紫冷光过后,双握合握一柄威风凛凛的长刀,此刀柄长一尺五寸,可容双手把握,刀刃长且特别宽大厚重,上部呈平线形,她下盘一蹲,一个刀势摆出,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煞气明丽的小脸。   陆子吟见她这是要动真格了,似乎觉得有趣,他辗然一笑:“美人何必如此动怒呢,倘若一个不小心伤着了自己,这心疼的还不是我。”   这一番话听着真挚有心,但若仔细观察他那一身掩于轻浮表面下却是漠然与轻视。   卧槽!   好一个贱男!   她忍无可忍了!   将灵力覆盖在长刀之上,刃口处“呼”地一瞬燃起了烈焰橘红色泽,火光与少女明亮的眼眸相映辉,令她美得不可方物,   陆子吟用着欣赏又赞叹的目光盯注着她,如同打量一件具有收藏价值的精美宝器,哪怕对方的刀刃已挥至眼前,那扑面而来的灼烧热度近至刺痛,他仍旧笑意不滅,如同一个变态似的低笑不已。   “美人,如果你肯据实告知我你的姓名,我便让你五招如何?”   呸!   鬼才要让他让!   少女轻谑冷笑一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霸烈斩刃——”   她腾跃而起,破空一刀,犹如朝阳一般划开了漆黑长夜,刺眼的刀锋照亮了陆子吟的脸庞,他挑眉,衣袂因对方的刀风而飘起,侧脸一避。   那挟裹着暴烈灵力的刀锋没砍到人身上,便是将擂台地面砍裂成了两半,那沟深的裂痕带着火烧焰灼过后的黑色痕迹。   “还敢躲?”少女咬牙,背手一挥,刀光一片刺目射卷出一条火焰直袭上陆子吟。   他却在刀光之中移闪不断,片缕都不曾令少女沾染到。   陆子吟这一身法简直奇妙,这是“云水浮飘”,他的独门身法,哪怕少女的刀法再凛冽霸道,但碰不着人就相当于废了。   少女也意识到这一点,她今天非得砍到这个贱男,她忍着脾气,屈辱又忿忿道道:“穆南雪。”   陆子吟立于她十步开外,不近不远的距离。   乍闻她咬牙切齿的这三字,顿了一下,便知晓她这是自报名字了。   这少女瞧着脾气爆,一根筋好撩拨的样子,但好似也并不蠢嘛。   而少女便趁着他这一刻分神之际,疾步蹬起,刀光闪烁,烈风灿灿,一刀横砍向他的腰间。   陆子吟哪能被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算计,他将一扇子合拢,平举当胸,目光暧昧不清地睇视着她:“一招。”   “哼。”   两人一个如被惹恼的豹子凶狠攻击,一个却像长翅的鹰搏击,忽来忽撤,慢慢消耗玩耍着对手。   “二招。”   “三招。”   “四招。”   “五招。”   等五招之后,他忽然灵力暴涨倾注于扇身,一个下制将长刀的刀背压入地面,令她一时拔扯不出。   扭身近至穆南雪身侧,指勾撩起她一缕秀发嗅于鼻尖,不顾她被气得涨红的脸颊,陆子吟就像一个浪荡子一样情意绵绵道:“南雪,你看,即使我不进攻,让着你由你打,可你还是碰不到我一下,你又何必再反抗呢,不如认输跟我回去,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啊——   穆南雪见他竟敢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双手松开了刀柄,背脊绷紧如弦,眼底闪烁着暴动的紫黯光泽。   杀了他——   她脑海之中有一道声音尖锐地吼着。   就当她失了理智准备解除“匿魔珠”的掩蔽功效,恢复真正的实力来干掉这个登徒子之时,突然脑后一种针刺的痛意传来,再然后……她头一歪便没有了动静。   陆子吟在穆南雪气势不对劲时,便先一步撤远了拉开距离。   他这个虽然喜欢“逗猫惹狗”,但该有的城府与心计却一样不少,而嘴贱只是他为数不多的一个“爱好”罢了。   眯了眯眼,陆子吟见方才还一副准备要暴走的穆南雪,这时却耷拉下脑袋,额前碎发遮挡了小半张脸,她身上那一股令他感到危险又排斥的诡异气息好像也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南雪……”   她一直没有动静,陆子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这时,“穆南雪”终于抬起了头。   她面无表情地盯注陆子吟半晌,张嘴,声音有一种不适的低哑与轻缓:“你说由着我打,我也碰不着你?”   陆子吟奇怪地打量她,却有些看不懂她如今的状态,与之前那副炸毛暴怒时的感觉不同,现在她的神情平静得诡异,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就好像……她在短短一瞬之间,便完全换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子吟因为思索表情正经了没几秒,又用扇尖抵在唇边,笑盈盈道:“南雪,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你当真不认输吗?难得我在擂台上遇上你这么一个火爆脾性的小美人,我是真的不希望伤害到你。”   “穆南雪”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关切,慢条斯理道:“你伤害不到我,因为……”遽风吹至陆子吟面目,令他的睫毛拂动,一身黑色身影已来到他的面前。   陆子吟眸仁一窒。   脑子只来得及闪过一个词——好快!   与此同时,就在耳边绕过的冷静声音响起:“受伤的只会是你。”   一个如雷霆之势的膝顶,那令头皮都炸裂的危机令陆子吟狼狈朝后一仰,险险从腹部擦过,但却留下一道气痕令他的衣物撕裂。   他瞠大了眼睛,低头看着下摆被划破的衣物。 第一百十五章 好大一个乌龙 他这……这一身可不是普通的布料裁剪的衣袍,而是一件法器,可以起到防御的功效,可是……它就这么轻易被“穆南雪”一个动作给破损了。   若她那一脚真踢到他腹部……一想到这里,陆子吟脸色变了变。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穆南雪”好像不能够再用之前的轻视态度应对了。   他将手上的扇子一转,青光一闪,一柄白玉镶金的崆峒长萧于指尖旋转,便抵于唇泽的唇边。   他看向“穆南雪”,却见她似乎对于身躯的灵活性不太满意,仍旧在静默而随意地活动肩颈部位,但他一听到那“咔咔”的关节响动声音,眼皮不受控地一跳。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他要做什么。   就是这么自信?   就是这么藐视?   明明前不久,这般姿态耍人的还是陆子吟,但现在却调转了个。   诡异,古怪。   这个“穆南雪”跟之前那个穆南雪,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呜呜~   箫声清凄婉转而出,如同轻娟细烟从陆子吟唇齿吹奏之间飘散于擂台之中,但它并非什么美好的“乐章”,它更像是蛰伏的暗潮,随时会敌人致命一击。   “御木灵之术?”“穆南雪”淡淡道。   陆子吟听她一语道破他所用之术,心底有了计较。   她的见识倒是不薄,连他们门派的秘术都一眼侦破,难道之前真是他小瞧了她?其实她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   呜呜~   前奏转调,箫声一瞬有了起伏,高亢如伊人泣声,仿佛有诉不完的幽怨情意,这时在“穆南雪”的脚底地板撬动,从地底飞速长出了十数条人臂粗的柔韧滕木,它们缠住了她,不等她挣脱,滕木中又结出一个硕大的花苞,一口就将人吞入了花腹之中。   见她入了花腹,陆子吟这才停下“御木灵之术。”   “唉,可惜了一个才相识的美人。”他虚伪又遗憾地叹息一声。   不过世上美人何其多,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   刺啦——   一声什么东西被撕断、或者是扯裂的声响钻入了陆子吟耳中,他身躯一僵,快速转眸看去。   却见一只肤色虽不白皙却手指纤长的手从花苞中探伸了出来。   花苞合闭的牙口被生生撕扯开了一道口子,继一只手掌之后,然后是一整条手臂……   直到那个被吞掉的人,将臂粗的滕木跟拔野草一样随意扯断一截一截散落一地,将食人花从口器处撕成了两半“吧嗒”掉在地上,完好无损地重新站在他面前时——   呯呯呯呯……陆子吟心跳如擂,那激烈的声响连自己都听到了。   这可不是看见美人活着惊喜,纯粹是被惊的。   迎上她那一双好整以暇的漆黑眼睛,她、她之前的眼神有这么摄人恐怖吗?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完了。   事实证明,他此时此刻的预感完全是准确的。   因为接下来便是一场压倒性的拳脚殴打。   他被她残虐得惨兮兮地倒在地上,她也是心狠,哪都不打,专挑他的俊脸揍。   他所有的反抗都被她提前预判到了,引以为傲的“浮水云飘”身法也不敌,然后就是郎心如铁的无情镇压。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认输估计会被这个突然厉害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女人给毁容,陆子吟纠结又想不通啊。   她的修为明明不过才筑基后期,怎么就突然一下如同打通了七窍八脉,如有神助,虐得他毫无反手之力。   但陆子吟这个没什么节操的人,基本上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知道遇上了硬茬,只能含恨认输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却先一步听到踩他身上的“穆南雪”说:“我认输。”   陆子吟红眼含泪,肿涨的小模样愕然抬头看向她。   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赢了。   “穆南雪”,不,应该是顾君师并不打算帮她赢得比赛,毕竟无论是原剧情还是现在,她与陆子吟的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她的目的只是让穆南雪拿这个剧情中坑害她不浅的陆子吟来消气,控制住即将爆发的魔气,果然将人狠虐了一遍,穆南雪气消了,心境一平静下来便不会再有魔气泄露的隐患。   在顾君师操纵着“穆南雪”说出认输后,下一秒,人便被擂台传送离开。   而陆子吟一副魂不守舍地刚爬起来,便也被传送到另一个擂台继续下一场。   ——   “小比”中被淘汰的弟子会被移出擂台,传送到虚空门校场上,那里会有虚空门弟子接待,倘若伤势过重便会进行治疗,倘若不治身亡则会通知其门派的师长前来接走。   而穆南雪却被顾君师直接带走了。   当穆南雪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时,自然也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心底惊疑交加。   这个人披着一件神秘的黑色斗篷,身材颀长,看不清楚模样,但看身形应该是一名女子。   刚才她被控制时,其实是有意识的,只是无法操纵自己的身躯,她看到了一切,知道这个取代了自己的人是怎么替自己报了仇、解了恨,现在又将身体还给了她。   如今看到这幕后之人,热血冲头的情绪渐渐回归,她揣疑又忌惮着,一时也不知这人是敌之友。   这时,她听到对方说道:“穆南雪,魔族混血。”   一语被道破身份的穆南雪脸色遽变,一下调出本命武器长刀戒备在身。   “你是谁?”   她现在倒是知道紧张魔族的身份暴露了。   顾君师静默了一下,揭下了头上的檐帽,看向她,然后穆南雪一时呆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看到了对方的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   这是魔族的象征。   “你——”   顾君师毫不心虚地颔首。   她想骗人,基本上从表面上来看是没有破绽的。   谁知穆南雪在震惊完后,却是气息不稳地大大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跺地怒骂起来:“那个混蛋老头,想不到他竟然还有私生女流落在外面?!”   私生女?   顾君师微微挑眉,对于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她只是准备冒领了一个魔族头衔跟她打好信任基础,怎么还附带了一个“私生女”赠送? 第一百十六章 穆南雪 顾君师天生气质较冷矜慵贵,平日若用一身素裙木钗来压制还好,顶多就是一身不易亲近的高岭之花,倘若是换上一身如仙人般华美罗裳,那便惹眼瞩目过甚。   她需要披着一张岁月静好凡人皮来暗地里搞事,这样一身朴素到不起眼的装束正合适。   但穆南雪之前被她强大的气势所震,根本没有细下心来观察顾君师长什么模样。   但现在却越看她越像自己那个混蛋老爹,都是一副让人看不透情绪的高深莫测,但偏偏他们看人却像能够一眼将人看到底,让别人感到无所遁形。   以前穆南雪便怵她那个混蛋老爹,现在遇上同样类型的顾君师自然也有些心生畏惧。   看出她的心理,顾君师不急着辩解什么,于是移开了视线,不给她造成心理压迫,语气轻淡:“为什么你认为,我会是你口中那个混蛋老头的私生女?”   因为她没有明确说到那个所谓的“混蛋老头”是她的谁,顾君师只能顺着她的口吻问。   她视线一移开,穆南雪如同被锁在牢笼的猎物终于被打开了一扇逃脱的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比自己强大太多了,通过之前她暴虐陆子吟的事可见一斑。   有些不是滋味又有怄,她收回了自己的本命法器“银合刀”,皱眉分析道:“他说过修真界只剩他一个魔了,魔界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封闭了通道,即便是天魔都无法撕破虚空而来,所以他才找了只妖做伴侣,生出我这么个混血,所以……你就只能是他在外边不小心遗落的私生女吧。”   不知道她母亲是人还是妖。   修真界只有一个魔族?   顾君师转过脸,一个扼暹幽深的眼神令穆南雪心惊。   背脊一阵发寒。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下表情如此严峻冷淡,她、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但下一瞬,顾君师半覆下漆黑的眼睫毛,又恢复了一惯的淡漠,甚至面上带浮起霜雪绽落的浅笑,如同既凉的寒棱温情。   那一双紫色眼眸与她照镜中看自己的眼睛是同一种色泽,这令穆南雪不油得对她生出一种同族的亲近。   自从来到修真界,与人族相处,她时刻要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个魔族,她想要结交知心朋友却又不敢与她们太亲近,别扭又矛盾地生存在,心情越来越沉重,情绪也逐渐烦躁低落。   她曾经以后自己天天被拘在一方天地,等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会不一样,可是因为魔族的身份,哪怕外面的天空再高阔,地域再广垠,但好像都不是属于她,她甚至想回去了……   既然穆南雪认定了自己这个“私生女”的身份,那自然比之前她设定的同族更好博取信任。   顾君师心思流转,面上不见任何端倪,她对于穆南雪的分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穆南雪,你能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吗?”   听她如此轻描淡写提到“父亲”二字,穆南雪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她抿着唇,眼神复杂又别扭地扫视着她,神色似高兴又似不高兴,总之内心戏十足。   “我……你方才帮我教训那个贱男,是因为你认、认出我了吗?”她有些慌乱,小声结巴地问道。   顾君师见她从一开始的提防戒备,到如今的迟疑靠近,忽然觉得她之前准备的剧情完全不必拿出来了,因为穆南雪一个人就能够演完一整出剧情,她只需要在对方询问认可时稍微配合一下。   比如现在。   “嗯。”   这一声应肯,刹时间令穆南雪心口一撞。   想不到,她这个被混蛋老爹抛弃的便宜姐姐,竟一点都不嫉恨她,反而对她……如此有情谊。   这让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维护出头的穆南雪一下涨红了脸。   虽然没有询问对方的年龄,但穆南雪已经一厢情愿认为这么厉害又沉稳她铁定要比自己年岁大。   穆南雪是独生子,因为魔族本来孕育子嗣就困难,更别说是不同种族,她出生是个意外,所以她并没有兄弟姐妹,甚至连个亲戚家的孩子都没有见过,自小封闭躲避的环境让她渴望外界之余,还有与同龄人的玩耍交往。   来到修真界后,的确认识了很多人。   但她脾气不好。   特别不好。   老是容易莫名其妙地发火。   一发火就会丧失理智,口不择言。   所以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哪怕有意接近,最后也会是不欢而散。   所以越得不到,她就越渴求。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有血缘的亲姐姐,她……莫名有些期待,她是不是会跟其它人不一样,毕竟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   她紧张地舔了下唇,但一对上顾君师那一双似紫玉般幽枝疏淡的眼眸,就像被突然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谁、谁要让你出手了,我又不会输,多管闲事,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话一说完,她脸就白了。   糟了。   她又傲娇了。   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别扭又火爆的性子口是心非了。   她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讨厌!不会说话还不如捐给别人算了!   一想到这个便宜姐姐估计已经讨厌她了,穆南雪连神情僵硬,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神情如落水狗一样灰黯沮丧无比。   但她却听到那一道没什么不满情绪的声音道:“那下次我便不插手,这一次就当我送你的一份见面礼。”   那语气就像遇上脑子不好使的小辈在口出狂言一样宽容大量。   穆南雪惊喜地抬起眼:“你、你不生气啊。”   顾君师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原剧情她宁肯被人活活打死都不肯透露一句,后来被骁臣暮一顿温情疗伤便什么话都敢说,足见这性子又掘又硬。   “不生气,所以你会带我去的,对吗?”   此时此刻的顾君师就像一个哄骗无知少女的渣男,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偏还能摆出一副真情实意。   对上那一默默盯着自己的无上紫眸,穆南雪心情激荡,脑袋发烫晕呼呼的,终究没经受得住考验。   “好、好吧,看你这么恳求我的份上,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声音跟小鸟起飞一样雀跃兴奋。   说着,就迫不及待上来牵起顾君师,什么都不顾打算拐上人就带走。   顾君师对小炮灰的自我攻略跟办事速度很满意,所以也不计较她拉手的越矩行为,只是现在原剧情被她一手破坏,男配骁臣暮的线只怕走不了,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所以……   ------题外话------   顾霸总:这片反派角色已经被我一人承包了。 第一百十七章 魔族骸骨 “现在不走?”穆南雪脚步一滞,一脸的失望,因为期待跟计划一瞬的落空,她压制的坏脾气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她放开了顾君师,气冲冲地转过身来,怒目圆瞪:“为什么?明明就是你央求我带你去找他的,你难道想反悔?你、你不想去认他——”   当她盛怒着火苗的双眼,一碰及顾君师那一双深晦似海的眼眸,“嗤”地一下便被扑湿熄灭了。   再大的火焰落在海里也会被倾覆。   顾君师淡淡道:“穆南雪,你输了新人榜,现在应该先去与你的师门的人汇合,说明事情原委,做事该有头有尾,倘若你的身份被人怀疑,就算就此离开也会遗祸无穷。”   穆南雪闻言哑口无语。   的确,她是有些冲动,但也并非无脑。   “我知道了。”她垂下头,闷闷的声音。   像只被人丢弃的可怜小动物。   既打了一棍,也该给一颗糖了。   顾君师伸手在她头上碰了一下:“我还有事要办,等这一次新人榜后,便与你一道离开。”   感觉到她的抚慰,穆南雪有些手足无措,她捏紧了指尖,耳根处蔓延出一片红意:“嗯……你叫什么?”   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顾君师。”   穆南雪默默地念了几遍。   她姐起的这名字,霸气啊。   穆南雪应是应下了,可还是有些不服气,嘀嘀咕咕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吗?你还有什么事?”   顾君师见她嘴服心不服,偏黑的小脸气鼓鼓的,显然是敢怒不敢言了。   这小辣椒的确如原剧情一样脾气火爆,风风火火,忍耐阀极低。   她也发现,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这种生物,都是些你凶时他们认错,你稍微脸色好些时,便是顺杆爬黏人缠人的生物。   “穆南雪,回去之前将故事编得真一些,别搞砸了。”   她本该认输后被传送到虚空门校场,但眼下人消失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必然要找一个信服人的借口。   对上顾君师徒然严厉的神色,穆南雪立即挺直了背脊。   “我没那么蠢,我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穆南雪虽然想要亲近顾君师,可好像猫跟老鼠跟生物链上克星,她好像也挺怕她生气的。   “去吧。”   简单两字,再次像极了利用完连哄都懒得再哄的渣男。   穆南雪却没走,她像钉在原地一下,扭扭捏捏半天,才粗着脖子道:“我、我要怎么找你啊,如果新人榜结界后……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顾君师将檐帽戴在头上,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她身上带着顾君师下的一缕魂丝,除非她神魂俱灭,世上再无穆南雪这个人,否则无论她在哪里,顾君师都能够寻得到人。   一般人听到这话,估计觉得害怕恐慌,要么觉得对方在说大话,但穆南雪却觉得她这个便宜姐姐像极了顾日天十足的威武霸气。   得了保证的穆南雪也不再磨磨蹭蹭,等人离开之后,顾君师化为一缕黑雾回归了本体。   在九峰之巅的顾君师甫一睁开眼睛,便听到一峰上空的通报声——“摩诃禅寺澄泓获得十分。”   “大衍派六绛浮生获得十分。”   “大衍派澹雅获得十分。”   “无双界汝兰获得十分。”   “流明宗的晏天骄获得十分。”   ……   看来“小比”的晋级人员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争就该争谁能够拿到最多分一步进入终决赛了。   “新人榜”在原剧情小娇夫这个龙傲天自然会是最终获胜者,但这个过程中经历的内容却不知详情。   随着淘汰的弟子越来越多,只要他不停下来,迟早他会遇上榜十前几名的选手,别的那些人她不知道,但澄泓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可是金身佛子,将来预定成圣的人。   不知道这一世的天道之子遇上佛门之子,谁会更胜一筹?   收回心思,顾君师现在抓紧时间做一件事,便是将她打乱的原剧情重新续上,让一切回归正途。   既然她拐走了一个魔族混血,自然需要给骁臣暮赔上一个魔族人物来圆满男配的剧情。   她进入了神识空间,并开启了“黄泉之门”,一股阴冷的寒意,幽可噬神明的气息从中流散而出。   这一动静令正在修炼的顾二睁开了眼睛,他只觉面似刀子深刮,身体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但而呼进的气息却似别样的诱人,不由得又深吸了几口——   但下一瞬便感到了强烈恐怖的痛意,就像血管挤入了空气一样,浑身有种快要爆炸的剧痛感。   “心静守一,敛息,散去气聚。”   这时一道如雷电劈闪暗雾的声音传来,令他清明过来,他当即照做,慢慢地才从之前的危机之中恢复过来。   “蠢货,什么东西都敢贪婪,凭你如今的身躯敢直接吸收黄泉之门的死气。”   顾二被他姐骂了,却一点不生气,还腆着张脸凑过去,但却不敢再乱来了。   “姐,你在做什么?”   顾君师开启了约容纳一人可过的“黄泉之门”,一番寻找,从忘川之河内抽出了一具骸骨。   她淡淡道:“我需要一具短暂供我行使的傀儡。”   顾二状似听懂了一样点了点头,但实则话是听懂了,但对于她正在做的事情他是完全没看懂。   “黄泉之门”飞出一具骸骨,它骨架纤细,不是人类的白骨颜色,而是呈现一种幽紫如竹的强大晶亮。   “姐,这具骷髅怎么长得这么奇怪?”顾二讶道。   “这是一具魔族的身体,她应该是修炼了一种特殊的功法,将骨头都炼化成了如今这一副莹亮水火不浸的硬度。”   “魔族?”   顾二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门后究竟是一方何等世界,竟还埋葬着魔族的尸骸?   “姐你驱使傀儡,为什么要找一具魔族的骸骨?”   顾二好歹也在修真界不少时日,哪能不知道修真界跟魔界的恩怨,用这么一具魔族的骸骨当傀儡,只怕会平添许多麻烦。   顾君师嫌弃他聒噪,不再理会。   她手上凝聚着庞大的死气将那具魔族骸骨包裹起来,如同一黑色的圆球,让骸骨在死气的滋养之下慢慢长出了血、肉、皮肤、毛发……最终如获新生,从骨头架子变成了一具辗新的尸体。 第一百十八章 化魔被捕(一) 顾二在旁表示都看呆了。   “她、她就这样复活了?”   活死人、肉白骨,这是人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顾君师将那一具恢复如初的魔族尸身抓到手上:“不过是借用死气暂时制造出的一具躯壳,用不了多久。”   顾二算不上多有见识的人,却也知道这也够厉害的了,虽然修真界也有一些办法可以办到,但必须借用其它珍贵才行,哪像他姐一样,这么简直就办到了。   顾二搞不懂:“姐,你用魔族的身份要做什么?”   “自有用处。”   顾君师带着那一具魔族死尸一并从神识空间中出来了,这具魔族乃女性,脸小胸大,腰身细长,腿长而笔直匀亭,一头黑长直垂于腰际,皮肤并不似传统美人一般白皙亮白,而是偏暗夜色泽,但她五官精致立体,不得不说魔族的女性有一种得天独厚的魅惑感。   顾君师一指抵于其光洁的额间,一道黑色暗徽纹阵出现,阵心不转流转,下一秒,魔族闭阖的眼眸缓缓睁开了。   “顶多只能撑十天,就算加速过程,也必须让男配的剧情顺利完成。”   男配骁臣暮的剧情分三步,一是疗伤培养感情,二是魔族被杀而自责愧疚、查找凶手,三是被设计陷害,被掌门逐出虚空门。   魔族落在地上,她低头看了看全身,尝试着握力感受体内的魔力,道:“嗯,你回西崖厢房躺着,剩下的事我会完成。”   顾君师颔首,两人简短的接交一下内容,魔族是她的分体,而如今“顾一”的本体因打开“黄泉之门”又替魔骨重塑肉身,一时消耗太过,需要静养好好恢复一下。   如今她的意识分裂,魔族傀儡做的事情顾君师一清二楚,如果顾君师陷入沉眠,那么魔族傀儡这边将拥有更全面的意识。   顾君师在成为魔族傀儡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去暴露自己,她也懒得想别的方式,直接源着穆南雪的老路走,去“小比”擂台引起骚乱被捕就行。   她想了一下,给自己换上一套性感的黑色衣裳,上身贴肤的布料包肩绕胸,露出长颈与诱人的锁骨,胸涛波浪,腰间的线条掐细,再顺下则是在大腿部敞开的流滢暗夜裙摆,一摆一晃之间,却是媚而不俗,秋波湛湛妖娆姿。   该去破坏哪一个擂台呢?   不如还是陆子吟吧,挑生不如挑熟,按原剧情本也是因为他才让穆南雪魔族的身份曝光了。   正当顾君师打算去找陆子吟时,忽然察觉到她在小娇夫身上设下的守护禁制竟然发动了一次。   她眸色沉了下去。   这表示他曾陷入了一次绝境。   是谁?   以他目前的实力,除了初试榜前十的人,她想不到还有谁能够令他受重伤。   她当即改变了主意,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小娇夫他们所在的擂台之上。   她黑衣渺娆地飘浮在空中,俯视着下方,却恰好看到小娇夫胸前染红一片血,他应该伤到了内脏,一只手按在胸前不断地咳着血。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身着一袭玄袍红纹的美少年,他翻迭的头绳在漆亮稠顺的墨发之间,冷傲又盛气逼人,他掌中灵蓄着一颗冰凌石,那冰光似月映进他浅褐色的凤眸内,轻蔑又冶冷地打量六绛浮生   “天灵根?哈,不过如此罢了。”   晏天骄!   竟是他。   顾君师看到他,倒也明白小娇夫方才是怎么被伤到了。   这个人可不讲究什么武德,缺乏实战经验的小娇夫只怕是被对方先手给阴了一把。   对上晏天骄的视线,受他言语嘲辱,六绛浮生却并没有过多情绪,他舔过腥冷的唇瓣,绯红的唇色,下眼敛透出丝丝红晕,衣带浮飞,愈加鲜艳欲滴。   “偷袭,你还以此为傲了?”   晏天骄颦眉,并不赞同他的结论:“听说你是凡人界上来的,难道你没有听过一个成语,叫快刀斩乱麻?”   六绛浮生闻言默了一下。   上方隐藏了气息的顾君师也默了一下。   话说,这个是成语吗?还有它是这样用的吗?   六绛浮生再看他时,眼底浮起讥冷,精准吐槽:“文盲。”   晏天骄这一生,除了最讨厌别人花痴他的脸之外,就是被人察觉到他没有读过多少书文化知识浅薄,他脸色瞬间如乌云雷电交加,黑压压一片。   “你、说、什、么?”   晏天骄是变异冰灵根,他抬起手掌,手上的冰棱聚集了汹涌的灵力,浮空了一块敦厚的冰坨猛地朝着六绛浮生身上撞去。   六绛浮生没有跟他硬碰硬,选择反击,而是闪身避开,但随之后方一片冰箭破空射来。   他身滞于原处,单臂急速划动驱动剑诀,只见一道剑阵现出,与冰箭相等的飞剑射出与冰锥撞击在一起。   当即一片冰雾轰散开来,气温骤降下来,那浮飘在空气中的雾化水结冰,滴滴答答掉落一地的冰疙瘩。   这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但由于晏天骄一开始便重创了六绛浮生,导致他无法进行持久战,要么一举拿下对方,要么被对方耗败。   当机立断,六绛浮生将灵剑灵解。   “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在他周身庞大的灵力聚集,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雄伟壮观,剑修的杀气一向是所有修士中最霸道横行的,没有哪一个剑修是心慈手软之辈。   晏天骄见对方放大招,自然不甘示弱,他也不是纯法修。   他借着寒雾的迷迷茫茫,飞身与六绛浮生平视而对,背后如同千山万壑之中像有无数只飞蛾翻飞抖动,天地顿时成了灰白色。   “冰蛾森罗——”   他身后那一片冰蛾融入寒雾之中,急速朝着六绛浮生冲去,这些冰蛾非虫,当它密布成森罗,便会隔绝一切灵力,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倘若被它包围住,除了被啃食消融,那便再也无法逃出生天了。   这是晏天骄的独门绝技,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毒辣招术。   但同时,他的脚下、手膀旁,头顶,他怔然举目所视的位置、所有能够躲避的地方,一下光芒刺眼,全是逼近凶险的剑阵。   这两人这是打算来个同归于尽? 第一百十九章 化魔被捕(二) 顾君师见时机成熟,直接落在两人之间,双掌推开,一股令人颤悚又阴邪的魔力倾斜而出,如一排排巨涛骸浪直冲撞而去。   噗——   晏九骄胸腔如同被重物辗压,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雾,猝不及防被奔涌的魔力掀飞撞地滑擦十数米,而小娇夫则是在浩冽的风气之中身形不稳,连连后退落在了地上。   他愕然地抬眸,却看到了上方那个一身魔魅妖娆的清冷身姿,她似九天之孤月,邪而不妖,却满身的阴煞之气。   晏天骄稍稍能够喘上气之后,便扭头也看向她,他凤眸布满凶残的血丝,气极控制不住情绪,又吐了一口血。   “你、你是什么人?”   明明只能进入两人的擂台,怎么会突然出现第三人?   顾君师对小娇夫的存在视若无睹,只漠然冷淡地看着晏天骄。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十足反派的台词被她用一种很轻淡的语气道出。   但任谁听了都无法忽略这其中蕴含的危险警告。   但宴九骄却不怕,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了些什么,他哑着血口哈哈哈地大笑一声:“魔,竟是魔——”他就跟个神经质似的忽怒又忽喜,阴晴不定,笑声下一瞬嘎然而止,他抬起尖细的下颌,阴冷地盯着她:“你跑到这里来,是想送死吗?”   不是魔修,而是真正的魔族啊。   顾君师心想,你答得对,可惜没有奖励。   这时,九峰之巅静默冥神的虚空门太玄徒然睁开眼,那一刻他眼底如宇宙玄奥般深邃:“魔气?”   他稍一感应,便捕捉到魔气未散的来源,划破虚空的视野,一下盯注在六绛浮生与晏天骄这一方擂台之上。   顾君师感应到了太玄神识的窥视,却装作一无所知。   她落在了地上,慢慢走近晏天骄,却见他没有一丝畏惧之色,反倒狞笑一声,一掌狠狠拍在地面,地上的冰疙瘩一下震烁而起,它不断变化,成了刺球,全数砸向了顾君师。   顾君师轻轻抬眸,那纤长的睫毛还在半途,那些冰刺球已在距离她一臂之距离被一道无形的气墙撞住,一个个被湮灭成了粉碎。   她走到他面前,对于他的不劣方头抱以一道轻蔑的笑:“变异冰灵极,好似……也不过如此。”   这是将他之前侮辱小娇夫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   晏天骄此生从未受过别人此等欺辱,他这睚眦必报,无论过多久的仇都非得讨回来。   “好、很好。”   他一张漂亮的脸布满阴翳扭曲,现在就跟快要疯了一样,他手指狠狠地一握,便捏碎了手上的法器“冰棱”,尖锐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鲜血淋漓。   “冰棱”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琉璃刹那”,一旦被强行毁坏,则会暂时性地冰冻住时间一瞬。   这时,一切的状态都会变成凝固的状态,唯有持有法器之人才不局限于此,他看到那个嚣张得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魔族,保持着不变的神色与动作站定在那里。   他一掌击过去,手心嗤地滑出一柄锋利的冰剑,目标是她的左心房处,心脏跳动的位置。   然而,他却不知道,顾君师却是最擅长空间法术。   是以,他以为能够一剑了结她的愿意只能够失望了。   他手上的冰剑越接近她,便越无力,最终在他眼前像被汽化了白雾,晏天骄瞠大了双眸,因为是拼尽全力一击,哪怕剑没了,但他前刺的力道不减,于是——手便这样直直地按上了她的左心房上。   柔、软、弹力十足。   除了没有什么温度,他的手就像陷入一团柔软如云团的触感内。   愣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摸到了什么。   而顾君师垂眼,这具魔族身躯由于不是本体,所以对外界的感知力一般,但不得不说这具魔族女性的身材的确丰满。   “你摸够了?”   晏天骄本来有些羞臊,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但对上她那一双眼睛,那里足够平静,就好像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他心底一股不满跟报复心升起,细长的凤眸蕴藏着锐利,他桀骜阴冷一笑:“不够。”   他甚至还抓了抓——   噗——下一秒,人再度被喷血打飞。   这叫什么?   又菜又偏要装x?   六绛浮生见这个魔族对他从头到尾的忽视,她只针对晏天骄一人,但两人又不像是认识的样子。   看着她的背影,他觉得那种古怪又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就像那一次在莱山涧遇到的那一具女尸的感觉一样,明明跟他毫无关系,却又像隐约在守护,尤其是那一句明显针对晏天骄的讽刺“变异冰灵极,好似……也不过如此”。   他自认为倘若心底那种朦胧无理的感觉是错觉,那么它为何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出现?   晏天骄人残志坚地再度站了起来,他硬气地擦了下嘴角的血,寒泉凤眸瞥了一眼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的六绛浮生,他口气恶劣又不忿,指着他道:“你这个魔头跟我有仇啊,一直打我,他呢?”   她第一次出手,他就察觉到了,他都吐血了,但那个天灵根却屁事没有!   有句话叫,不不患寡而患不均,晏天骄眼神恶漉漉得想从她身上撕咬下块血肉来。   但这时不等顾君师回话,虚空门掌门已用足够的时间设下禁锢阵,而七位令主也从九峰之巅到达,他们七人同时对她出手。   “果然是魔族,想不到修真界还有魔族余孽,想你竟敢来我虚空门闹事,便叫你有来无回!”   “独自一人也敢闯我虚空门,简直是找死。”   七位令主相当于虚空门掌门太玄座下的七个随叫随到的“打手”,他们七人的实力自然不弱,他们都是出窍期,联合起来,甚至可以干掉一个分神初期。   所以,一切很顺理成章,他们将顾君师这个魔族给抓住了。   抓住之后,接下来就该上刑虐审问了。   这时被“捆仙绳”束缚起来的顾君师,一板一眼地说出了她的台词:“今天栽在你们手里,有什么手段你们尽量来吧,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早知道这个魔族会有什么下场的晏天骄听到她被抓后的第一句话时,险些没站稳滑了一跤。 第一百二十章 就要美强惨 顾君师的确有这个目的。   她现在给自己的人设目标是美强惨,借此博取骁臣暮的爱怜之心。   她无法完全复制当初骁臣暮跟穆南雪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但也不必复制,因为依她所见,也不见骁臣暮便是对穆南雪心生了爱意。   毕竟一来两人相处时间太短,二来骁臣暮始终对魔族心存非我族类的芥蒂,他必不会接受一个魔族成为自己的道侣。   所以他对穆南雪的感情更像是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因为虚空掌门将人交由他负责,而穆南雪本宁死不屈,却因为对他的信任托盘而出。   然而他却辜负了穆南雪对他的信任,迫于虚空掌门的命令他选择放弃了她,这导致最后她的死亡,这一切这无疑于激发了他最大的愧疚与自责。   所以爱不爱无所谓,最主要是够惨,能够激起他的同情心理,当然以顾君师以己度人的想法,美色也是令人心生同情怜意的一个先天条件。   人类这种生物天生好色,这是基因决定的天性。   这具魔族身躯无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比之穆南雪还有几分稚嫩的明丽美艳更添几分纯欲的撩人而不自知之态,他哪怕不为其心动,也该会生好感。   一间宽敞的山洞暗室内,地下泉水幽寒潺潺冒鼓珠泡,汇成细小有溪流浸湿整间暗室内,潮湿又冰冷的环境内,一名手臂纤细的女子被镣铐锁在嶙峋的石壁之上。   由于新人榜“小比”还没有结束,太玄只让人她这个魔族严加看守,并没有发声对于她的处置。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对她进行审问,但基本上虚空门的人秉着名门正派的操守,不会随意虐待俘虏。   除了一人。   这天,暗室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白仁多于黑仁的三角眼显得凶狠毒辣。   他一上来便是对这个逮捕的魔族进行审问,但跟之前的弟子逼问的方式不同,他并没有手下留情,甚至带着一种泄愤的情绪在针对。   基于人设,她自然是不能够出声,躺平任打。   这具魔族身躯本就是尸体,她只要抽离神识,便无所谓刑具。   但她记住了这张脸。   跟满清十大刑法的肉身伤害相比,修真界想要刑讯一个人手段更为多样,用神魂鞭抽打,双重痛苦,用冰髓针刺激灵根跟骨髓,总之人在这个中年男子手上过了一遍之后,甚至是超额达到了顾君师所要的美、惨、(坚)强。   数日过后,新人榜“小比”的决赛结果出来了。   这时虚空掌门也终于想起了这个魔族的事,跟原剧情一样他叫来了骁臣暮前来处理。   垂吊着一双鞭痕无数的纤细手臂,那脱力倒在墙壁上的魔族如同血人一样垂着头,被打湿成缕的蜿蜒发丝贴于高耸的胸部前,她腰身盈盈一握,双腿斜叠而坐,身上的血沿着地面的水流蔓延开来,仿佛呈绽于血色莲花之中。   这是骁臣暮进入暗室第一时看到的场景,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拧紧了眉心,本就凶厉的五官因为一个稍微严肃的表情,就能吓得人心惊肉跳。   “是谁做的?”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这时守门的弟子打了一个哆嗦,抱拳回道:“禀师叔,是扈七阁主,他……你说对待魔族不必心慈手软。”   扈七阁主?   想起了什么的骁臣暮默了一下,然后慎重交待道:“此事如今师尊交由于我处置,以后无论任何人前来,都必须先得我应允。”   “是。”   骁臣暮缓步走近了昏迷的魔族,她此刻气息微弱,要不是胸膛还有稍微的起伏,他怀疑她或许都快被折磨死了。   盯注她半晌,他掏出一颗“回生丹”,这颗丹药可不一般,是疗伤奇药,珍贵非常,但这种时候若不医治她,估计她就撑不了多久了。   骁臣暮撩袍蹲下,宽厚温暖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顿时一张五官精致又勾魂夺魄面容映入眼底。   她的脸很小,甚至还没有他的手掌大,她因缺少血色,唇色泛白病容孱倦,覆下的睫毛浓密纤长,昏迷时的她少了魔族与身俱来的魅惑与妖娆神态,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呈现出一个十几岁少女的原本模样。   骁臣暮并没有因为这样一张绝美的脸而动容,他眼神依旧冷漠平静,将药喂进她嘴里,这个丹药入口即化,倒不用担心昏迷的人吞服不下。   内服的药喂完,他又心无涟漪地看到她这一身血痕,血流不止,这是神魂鞭的效力。   然后他又掏出治疗外伤的丹药,然后一颗接一颗不厌其烦地捏碎洒在她的大大小小伤口上,她身上的伤口太多,露在外面的,衣服底下的,还有一些隐私部分的……   基于不便处理的他便暂时先放着,先给看得见的部位上药。   要说给一个身材火辣、又衣衫破损的美人上药,多少该有一些旖旎暧昧的情绪产生,但在骁臣暮这里完全不存在,在他眼里伤患无所谓男女、甚至他只是将她当成一块伤肉在处理。   在就他专心上药时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漆眸幽光如冷月的眼眸,但下一瞬便变成了魔族特有的紫色。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她用探究又茫然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敌对、怨憎跟愤恨,而是一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渡外的冷淡。   “你不打我吗?”   她的声音因为缺乏滋润而有些干哑,但语气却很平静。   骁臣暮没有想到过,这个魔族醒来会是这样一副心平气和的神色。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她,让他对她魔族的身份的排斥与厌恶消散了几分,同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问。   他有心理准备对付一个歇斯底里的魔族,却不知道该拿一个对自身生死都不在乎的魔族怎么办。   他继续着上药的动作:“不打。”   她眼中有着遇到不解事物的好奇:“你为什么要替一个魔族疗伤?你们人修不是最厌恶魔族中人吗?”   骁臣暮垂着一双深褶冷峻的眼,用着同一声调回道:“你受伤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继续美强惨 因为她受伤了,所以他就给治,所以他是当代圣父?   不,或许只是单纯为了从她嘴里套话,所以不能眼看着她被打死,或者更阴谋论一些,眼见她被折磨成这样都支字不肯透露,他知道硬的不行,这是打算跟她来一个怀柔政策。   在他眼里,魔是什么?   顾君师微微颦蹙起眉头,同一个姿势被吊着太过难受,她想动一下,但这一动,便禁不住全身痛得痉挛,哭腔低嗌一声:“……痛。”   骁臣暮上药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神很深。   魔是什么?   他不过才二百多岁,自然以前是从没有见过,所有根深蒂固的偏见都来自于人口相传,魔族在人修口中一向被传得面目狰狞、歹毒无比的形象,但在他眼前这个魔族却是有呼吸、有血肉的活生生存在。   除了跟人修的种族不同,其它的跟他们一样。   受伤了也会喊痛……   “你杀过人吗?”他忽然问道。   顾君师何其敏锐,一听这话便知道他眼下的心理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世上有慕强者,便有怜弱者,尤其是一个强大的男人对一个落难的美人。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打量这个男配骁臣暮,他肤色偏小麦色,五官棱角分明,身材高大近一米九,宽肩长腿公狗腰,按现代的话来讲,这样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可惜她并不吃这类型,可她却要让他对她所扮演的这个“魔族”有好感。   哗啦!   随着铁索镣铐撞击的清脆响动,她倾身靠近他,她并没有故作姿态来魅惑他,而是看进他的眼底,就好像要让彼此将对方看得更清楚:“我说没有,你信吗?”   骁臣暮没有躲或者避开,而是与她静静地对视。   他因为面相与气势的缘故,鲜少有女人可以这样毫无畏惧地与他对看这么久。   到最后,也没有说信与不信。   “一个族魔来虚空门做什么?”他又问。   但这一次,顾君师却选择了闭口不答,有些事情露一点藏一点,欲迎还拒才能够有下一次。   她当然不能这么快就给了他想要的,否则他任务完成便一去不复返,这魔族跟他之间培养的感情不足,万一这具魔族死了,他并不打算为她的死寻找真相,那接下来的剧情岂不是就走不下去了。   好似知道她的顽固跟嘴硬,骁臣暮本来也没打算一蹴而就。   他留下了疗伤丹药放在地上,起身。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暗室门外射入的光线,她面前被他的影子笼罩一片黑暗。   顾君师觉得这个骁臣暮虽然对她这个魔族微稍有一些改变,但那太微小了,或许是此时此刻的环境跟她一身的惨烈使然令他产生的错觉,只要一踏入这间暗室,他就会被一阵风吹醒过来。   要让他再多上心些还得用些办法。   她自嘲一笑,很轻地问:“我说了,你们会放了我这个魔族吗?”   不等他开腔,她又讥讽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便险些死在你们的刑虐之上,你们人修好像也并不是多么良善吧。”   “但你好像不一样……”顾君师话锋一转,她看着他,用一个魔族本该妖魅邪肆的身份,却表现出单纯到白纸一样的茫然不解神色:“你对我好,会替我疗伤。”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侧偏过脸,将半张完美的侧面与天鹅长颈映入他眼底。   “谢谢……”   她在试探他的偏好,显然他对魔族并无好感,传统的魔族凶恶残忍,既然他不喜欢魔族的残酷狡诈,那么她是一个跟他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的魔族呢?   会不会多少有一些探索欲?   骁臣暮任由她说了很多话,一直没有打断跟插言。   说实话,他现在的确如顾君师所料,有些迷惑,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魔族吗?   她就因为别人的一个小小的善举便认为对方的好人?   她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这样认为?   但一瞬他便收拾起所有想法,打破她的自以为是。   “我跟他们是一样的,你在这里只是囚犯,我不屑于凌虐一名魔族女子,但也不会放弃审讯。”冷硬的声音从骁臣暮口中而出。   此话一出,很久,他都没有得到对方回话,既然她明白了,也无话可讲,他便转身要走,这时,他却听到后面的魔族问他:“你还会再来吗?”   他顿了一下。   “会。”   在他离开之后,顾君师已察觉到了他的动摇,有些话根本不必言明,两方都心知肚明,需要将丑话说在前面,不过是为了警告对方跟加固说服自己罢了。   在暗室被人从外面重新关闭起来之后,这片空间内彻底陷入了黑暗,顾君师也不必再演戏了,她抽走了大部分神识,只留一部分待机,返回到了顾君师的本体。   ——   在“小比”结束了,“大比”将会在半个月后举行。   这一次有两个人直接晋级终赛,以往都是一个,可这一次因为他们比分相同,于是虚空门掌门太玄破例让他们两人同时晋级。   这两个人分别是摩诃禅寺的弟子澄泓,一个则是仙栖洞的弟子郎慈。   要说澄统身为榜十的选手有些能力并不出奇,但另一个就让人意外了。   因为仙栖洞的种子选手不幸第一擂就被淘汰了,而他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弟子却忽然声名大噪,跃于人前。   要说这个郎慈默默无闻还真不假,他并不在榜十,甚至不在榜一百,一个排在一百七十四名的人,竟一下子得道升天了,这话换谁能信啊,但这却又是摆在面前的事实,由不得人不信。   郎慈?   顾君师知道他。   这是一个隐藏很深、在原剧情中没有解封背景的人物,她的预知梦境并不全能,甚至没有结局,否则她不必按照原剧情走一遍,来推定天道终究赋予了龙傲天何等天命。   但这个人,却也是小娇夫这一次“新人榜”夺得魁首并获得际遇的垫脚石。   并且还不是一次性的炮灰人物。   原剧情内这个郎慈是从一个神秘地界出来的人,他甚至跟小娇夫曾经丧失记忆的过去有关,但原剧情中小娇夫那时早已经恢复了记忆,而现在他却可能会因为跟郎慈的接触而解封记忆。   顾君师思忖,她是该任其发展自然,还是率先铲除一切防碍她的事物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修罗(一) “小比”结束,一共有五十七位弟子进入了“大比”,而这一次大衍派的他们四人竟同时晋级了半决赛,当然每人所得的分数不同。   最低的芳蕤在刚好十分之时便自动退出,不再挑战,其中澹雅的得分最多,将近四十分,其次是鬼婴三十多分,而六绛浮生说来运气最差,因为跟晏九骄势均力敌的一战,又遇上魔族现世捣乱,只终只堪堪拿到了十几分。   大衍派新人榜入选的四人,竟全部都进了决赛,这可将九隶长老高兴坏了,当即挥挥扬扬地写了一大篇的激动文章以云信的方式送入十一天大衍派中。   凡是进入决赛的师门可以传送到二十八天虚空门来观赛,全程来回接送报销并安排住宿观光虚空门,这种殊荣待遇没有哪个门派会拒绝。   在西崖厢房内的顾君师从床上起身,她本在等小娇夫回来,却见一道紫光掠过窗棂落在门边,却是从九隶长老那边跑回来的九尾。   顾君师并没有什么意外,毕竟九尾又不是真正的灵兽,自然不会被“灵宠袋”困住,一开始九隶长老收够将它收进去,不过是因为随了他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郦变回了人身,他这人有些骚包,衣服又换了一套绯色长袍。   他这么问是因为虚空门是一座天空之城,它不像陆地可以有四通八达的路,从九峰之巅到缥缈城西崖,除了飞越别无它路。   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回到了这里。   顾君师猜他是怀疑了:“我中途有些不舒服,便拜托了一位虚空门路过的弟子送我回来。”   魏郦却眼神晦涩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精怪一样:“你可真有本事啊。”   话音未落,他忽地闪至她面前,顾君师微颦了下眉,却静止没有动。   他一只手钳住她的肩骨,微微用力,瑰美的狐眸微弯,咧出两颗尖牙:“臭女人,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嗯?”顾君师疑惑地看着他。   似不耐她跟自己装傻,魏郦恶声恶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顾一又换回来了?”   哦?   他这话是试探,还是有确切证据?   顾君师见他神色认真笃定,但放在她脸上的眼神却更多的是探究跟观察,这表示他是在诈她,其实他根本分不清“顾一”跟他口中的“臭女人”,但他倒底是怀疑了。   顾君师叹息:“掌门,你认错人了。”   魏郦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   她太可疑了。   他想不到哪个弟子会这么好心来帮一个凡人,不将她当成可疑之人抓了都算好事,最起码也会先到九峰之巅询问一下真伪。   况且眼下虚空门正值多事之秋,既有“新人榜”的赛事在举行,又遇上藏经宝阁被贼人闯入,还抓到了千年不遇的魔族,这门派上下都全力戒严忙碌,还有个好心弟子恰巧让她给遇上了?   说谎也不打草稿。   他美眸眯起:“臭女人,休想骗我——”   他盯着她这张顾一的脸,一时恶从心生。   她不是喜欢六绛浮生吗?   喜欢到不惜成为真正“顾一”的替身留在他身边。   既然如此,她定然接受不了别的男子亲近她吧。   他会拆穿她的。   他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浅色的唇瓣,她的唇型很完美,他狐眸妖意澈柔,蛊惑横生。   他会逼她不得不动手的。   他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后颈,将人拉近自己,他覆下身,慢慢地朝她靠过,他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瞳越来越亮,像一团火燃烧了起来。   一开始顾君师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从不会躲避对方的进攻,只见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越来越古怪滚烫,最后连脸捎带着耳根处都一片泅红起来。   她忽然明白了。   他想亲她?   这骚狐狸到了发情期?   就在他带着幽香的呼吸喷洒在她鼻尖时,她及时偏开了脸,于是,他烫得惊人的柔软嘴唇落在了她面颊处。   这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魏郦哪怕再以玩劣的心态在跟她较劲,但实则心底还是会莫名紧张跟羞涩,他一鼓作气凑上去后,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入美好的弧形。   嗯?好像不对啊。   后知后觉,自己没有亲到一开始预计的位置,魏郦又长又翘的睫毛颤动不已,却慌乱地有些不敢睁开眼睛,本来都是一时兴起,他没有计划到万一事情不按照他所想的发展,那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也就是说,他这人没想退路。   该死的,这个臭女人竟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因为他的轻薄而勃然大怒地动手。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臭女人不可能这么忍辱负重啊。   倏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间。   万、万一,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顾一”,而并非他怀疑的对象,所以她因为反抗不了,因为屈于掌门的淫威,那、那他刚才做了些什么?!   魏郦额头跟背脊一阵冷汗涔涔流出。   他不敢想,他、他这算是欺辱了人妻吗?   偏这时,厢房的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一道流声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阿一,我回来了……”   六绛浮生刚踏入房门,便看到了室内的一幕。   他好像回不过神来一样,整个人呆滞当场,眼底浮起的一抹薄红令他从仙瞬间堕磨魔。   “你们……在做什么?”   干哑、低涩的嗓音,到最后如同地狱来临的阴森寒冷语调,那扑面而来的疯狂杀意直接室内的一切器具扫荡炸碎。   听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不远处准备进房的澹雅跟鬼婴也一并赶来。   不可避免他们也将一切尽收眼底。   鬼婴怔忡不已,而澹雅那时常三分笑的面容此刻阴沉似水。   而魏郦由于背对着他们,所以没有人看到他正面,而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抓奸当场,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认错人的窘境,此刻竟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动作一动不动。   直到顾君师冷着脸,坚定又用力地推开了他。   他僵硬着背脊,明明高挑有力的身躯却像一团软化的绵花一样任她一个凡人拿捏。   他们一分开。   其它三人就跟火山爆发一样,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同一时间出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修罗(二) 魏郦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掩人耳目,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之前干了何等丢人无耻的事情。   他倒不是怕在场的这些人,而是他怕这件事情若被那个“臭女人”知道,他绝对会被她用那种看脏东西的眼神耻笑侮辱一番的。   于是他用幻术改变了真实面貌,然后将顾君师推离出战场,并给她设了一个保护阵。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做下的,或许是对她心虚后的补偿,也或许是之前那一亲短暂的心跳加速后遗症,总之他此刻心头很乱,乱得狐脑很烦躁、想杀人。   他发现自己或许干了一件蠢事。   不过他这人向来任性又自我,从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就算有错,也都是别人造成的错,既然这群不肖弟子胆敢跟他对手,那他就让他们明白一下彼此之间的差距。   妖狐一挥臂,衣袂翻飞,他虽改变了五官面型,但却塑造了一张同样美艳的脸,他们妖狐便没有丑的。   六绛浮生一双眸子似有黑色的旋涡一样,诡异阴冷,又似白骨森森,带着必杀了这个“奸夫”的决心,他没有选择任何保留,而直接便拿出了“仙剑”。   澹雅此时此刻也是同样的心理。   他想到了自己的极尽讨好,对顾一掏心掏肺的三年,她从不与他过分亲近,如今却在房中藏了这么一个妖里妖气的男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定要当着她的面,让这“奸夫”血溅当场。   鬼婴则是认为这个男人或许借机欺负了此刻扮演着凡人的尊主,他怒不遏,也准备手刃胆敢冒犯她的人。   六绛浮生一卷袖袍,飞剑于他头顶飞速转动,他在凛凛的冽风之中,使出了“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澹雅则祭出金钟鼎,用法诀将其变大,罩在天空之上,开启了一个灵困结界,而鬼婴发动了“巨灵宝书”,打通经脉放出了巨灵。   一时之间,这被结界约束的小天地之中,奇彩异光绽放,灵力压缩成的萧杀化成狂风,就像一触即爆的临点。   可魏郦一个出窍巅峰会怕他们吗?   没错,魏郦本就是得天独厚的九尾狐,生来便是拥有上古凶兽血脉的九尾,未来也注定会成为妖王,在解决了血脉反噬的隐患之后,一直禁锢滞停不前的修为自是突飞猛进。   所认答案自当然是——不会。   不过提防被人认出,他不能用大衍派掌门的功法,于是他干脆暴露了自己妖修的实力,他一身妖力呈红色,一个狐爪挥去,红色的光线拉扯成线,围绕在他周身呈线圈的防御,哪怕六绛浮生对他发动了剑阵,但却被挡了下来。   光剑化成了碎光,但六绛浮生面目冷狞,此刻只想让他死,这个执念注入了仙剑,它仙力爆发,剑鸣长啸划破响彻了四周,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凝聚,化成一股锋利的锋芒,直接破了魏郦的妖线圈。   并成功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这一道血痕,别说魏郦怔愣住了,连顾君师也讶了一下。   还真是龙傲天才能够办得到的稀罕事啊。   一个金丹巅峰让一个出窍期破了一道口子,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外伤,但也是一项奇迹了。   魏郦摸了一下脸上滑落的血,咧嘴笑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眼神越来越危险。   “很好,哈哈哈,竟伤到了我——”   这时澹雅也发动了攻击,他双手快速成残影列阵,一排杀伤力极强的符咒铺排呈行围绕着魏郦周身。   “爆!”   一声冷厉喝声,符咒化成灵爆在天空轰炸开来,震耳欲聋的声响不绝于耳,久久不散。   这时鬼婴身后的巨掌高举一只透明厚实的大掌,朝着轰炸的范围内一掌狠狠的拍下——嘭!那一掌落下,竟将半边崖岩都劈裂折断,连带着掌下的人一并滚落跌入了万丈悬崖。   人死了?   掉入了悬崖?   他们三人收势,刚准备前往朝看,却见一道红影带着庞大恐怖的妖力飞了上来,妖力逸出体外,他因妖力增强而现象妖物本性,蕴红了的一双狐长眼眸,五官冶艳,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瞳,竖瞳妖异而冰冷,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魔莅临。   “你们都完了?那么接下来……该我了。”   声音一落,漫天妖力,足以证明这个人是一个强大的妖族。   澹雅当机立即再自防,但魏郦已经瞄准了他,一只妖力汇聚的狐爪将他抓了起来,提拎在半空,他一斜眼,以同样的方式将鬼婴也抓了起来,他背后的巨灵想反抗,却被他的妖力直接撕破了。   呃啊——   澹雅跟鬼婴都感觉到一种骨头被捏破的痛苦,在他的手中,他们就像两个无力反抗的玩具一样。   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或许还留了情。   毕竟跟他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六绛浮生、澹雅跟鬼婴他们都太稚嫩了,弱小到他都觉得在欺负人。   ……这本来就是在欺负人。   “就这?”   魏郦淡淡两字反问,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   两人被从高处重重地砸入地面,坚硬的地面破裂,尘土飞扬,两人喉中都咳吐出了鲜血。   当魏郦掉转过头,正准备如法炮制地打算教训六绛浮生时。   却听到下方跟个背后灵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你敢动他试一下。”   魏郦一僵,却没有回头。   这道清冷的声音,是顾一还是那个臭女人?   他弄不清楚了。   他也分不清楚了。   因为之前太过自信却造成的错误,他已经混乱了。   他眼神闪烁,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他当着天灵根的面亲了对方的妻子,如今再将他胖揍一顿,的确有些理亏。   罢了罢了,他准备停手,再好好回去冷静一番时,但六绛浮生却一点都没打算就此收手。   天地好似都一并静了下来,他眼神清洌入骨,也欲杀之入骨,脚底疯狂抽空四周的灵力慢慢结阵,一道强大的袭人剑气笼罩方圆千丈范围——   是斩业……   他竟然要施展斩业剑诀。   顾君师颦起眉头,面色凝重。   以现在如今这种虚弱的状态,他是疯了吗?   这种来自于天地玄奥力量,连魏郦都有一种受到威胁的感觉。   魏郦忽地想起来了,那次在渡生道观内,天灵根便是用这一招击退了那个厉害的飞僵。 第一百二十四章 被小四的九尾 “六绛浮生,住手!”   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她以前从来没有用这种严厉的口吻跟他讲过话。   六绛浮生对顾君师的话充耳不闻,他只觉得心如刀绞,除了酸涩的嫉妒便是深深的惶恐。   她是不是又打算抛弃他了,一次又一次给了他希望,却又残忍地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打碎……   他本以为他要防的只有一个心怀不轨的“小三”澹雅,没想到真正需要提防的那个“小四”被她藏得这么深。   书上都说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所以,她偷偷在房内藏着一个奸夫养着,而他却跟个傻子似的,半分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若非这一次无意之间撞破……她还要瞒他多久?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他?   他终是没忍住,猛地看向顾君师,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秾丽清美的容颜哀怨交加,那氲着一层薄透水雾的眼眸似泅着无边的委屈与质问。   “你难道还要护着这个奸夫?”   被称为“奸夫”的魏郦表情扭曲,她顾一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让他屈尊纡贵给她当“奸夫”!   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君师见他不肯停下,便不顾六绛浮生周身灵力的暴动,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停下!”   她这是在拿自己来赌六绛浮生的心软。   他此刻只觉心底一片凉意,乌灵濡湿的眸子就这样陌生又仿佛含恨地盯她。   她赢了。   六绛浮生终究还是撤了剑阵,他不知道,他此刻怔然哀凉地看着她时,鼻头泛酸,撕红的眼睑水雾浮起,却是神仙落泪,一颗一颗如珍珠一般的泪滴无声无息地滑落面颊。   他的悲伤与哀怨是那样安静,就好像痛而不自知,或者是痛得麻木了。   顾君师脚步滞停在那里,看着他。   他如果现在使出“斩业”,只会伤上加重,还会影响了半个月后的“新人榜”决赛。   所以她才会阻止他。   可她也知道他误会了。   她没再逼他了,而是站在原地无奈轻叹地喊了一声:“夫君……”   这语气带着劝哄与过往亲昵的称呼,却一下勾动了六绛浮生心上的隐痛。   噗——   他喷了一口血,旧伤加新伤,如今再加上一个心伤,终于不堪倒下了。   而魏郦不知何时已经先走为妙。   而“金钟鼎”设下的结界消失了,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引来的九隶长老之前苦于无法冲入结界,只能在外边着急徘徊,眼下结界一撤,自然赶紧走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隶长老怒声叱问道。   可惜这几人伤的伤,晕的晕,都没有回答他。   精英弟子赶紧上前扶起伤势不浅缄默不语的澹雅,但好在没有伤到根本,服了疗伤丹药养养便好,梓滢则跑去照顾鬼婴,他那边的情况也不太严重,唯有六绛浮生那边,由他的凡人妻顾君师搀扶着,他显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之前的伤一直还没有彻底好全,再加上这时的气极攻心……   “顾一,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师弟会变成这样?”芳蕤看到六绛浮生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面前一摊血渍,又急又怒。   她没有看到前因,却见到了后果。   作为在场唯一没有受到牵连伤害的人,她自然是要跟顾一讨要一个说法。   顾君师没想到任由九尾胡闹一通,竟反而是她头痛了。   将小娇夫公主抱起,顾君师平静道:“我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够看得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问原由,且等他们醒来再说吧。”   小娇夫的伤势,凭大衍派现有的普通疗伤丹药只怕难以在“大比”前治愈断根,倒是虚空门的“回生丹”她亲身体验过,疗效显著。   现在问题就是,她该怎么拿到“回生丹”。   ——   六绛浮生由九隶长老输送灵力替他平息了紊乱的内息,又喂了疗伤灵药后不久,意识便清醒了过来。   可是他显然在跟顾君师赌气,一直闭眸不肯睁眼。   顾君师知道他郁结于心,先前那一幕无声哭泣的绝美小模样,老实说还真引起了她的怜惜。   于是她难得会如此耐心跟一个人解释起来。   当然,解释的内容真假掺半,有时候虚假的谎言比真实的情况能更好解决当下问题。   她一开始便说着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读过“霸道剑仙爱上我”这类文献的六绛浮生一听,心底便冷笑一声。   误会?   是啊,虐心的场景一发生,“霸道剑仙”张口第一句也是误会。   但误会的产生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不正是因为“小四”不遗余力地想撬别人墙角吗?   所以,这根本不是误会,至少在他眼里不是误会。   她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对她闭目不见。   于是,顾君师又道那个“妖修”自己并不认识,当时她独自在房中,这个“妖修”忽然出现,还对她莫名其妙接近,这一切皆非她自愿自主。   这话不假,九尾换了一张假脸,她自然便不认识了,发生的内容也不假。   一开始六绛浮生并不相信她的解释,他总觉得她隐瞒了些什么。   可是顾君师将一切讲得有条有理,容不得他不信。   首先她一个普通的凡人,如何能够认识得了一个正邪难辨的妖修,还能与他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要知道她自凡人界到灵界这一段时间,便一直与他形影不离,就算他闭关那三年期间,也派了仙剑过来守着她,她根本没有养“奸夫”的空间与宽裕时间。   最终六绛浮生强迫自己相信了她的说辞,但顾君师却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某些思想改变了,变得极端而危险。   “阿一,你会怪我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六绛浮生起身,双臂抱住她腰间,将脑埋进她胸前,自责道。   既然她说了不认识那个“妖修”,那他就信,但那个“妖修”他绝不会放过的。   还有澹雅,一切想跟他抢顾一的人,防碍他完成计划的人,他都会在阿一看不见的地方,将他们彻底铲除,他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祝福,静也祝小可爱们元旦快乐、新年快乐!还有给静静打赏跟送月票票的亲亲们,静超开森,小鱼吐泡啵啵啵~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黑化与沦陷 顾君师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强,这是一个能守住庞大商业帝国并扩张经营的霸总该有的基本素养。   但此时她却因为六绛浮生那如同蜷缩幼兽一样不安的自责低落,而感到了些许不忍,她纵容了九尾的胡闹,本可以提前制止的行为,却因为想看他到底有何目的而由之任之。   最主要的是,这一幕还被他撞见了。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先将伤养好再说,别胡思乱想,睡吧。”   听出了她情绪中的软化,六绛浮生知道自己故作示弱与大度既往不咎得到了她的认同与怜惜。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明知道对方有所隐瞒时去咄咄逼人,倒是反其道而行或许更有奇效,他不会让顾一知道真实的他有多扭曲与黑暗。   等六绛浮生躺着睡着后,顾君师便准备起身,却不想他紧紧地攥住她的一根手指。   他半睡半醒之间,将她扯进了怀中抱紧。   他将脸蹭在她散发着淡淡冷香的颈间,平时一个行事端正清冷的人,此刻却好像卸下了坚硬的外壳,用清磁好听的嗓音跟她撒娇道:“好阿一,你陪着我好不好,你一离开我便心不安,睡不着……”   “小比”进行的那几天,他虽一直专心于比试,但偶尔思绪空隙下来,心底便不可避免对她思之欲狂。   他会想她现在在做什么,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跟他一样在想他,会不会过来看他的比赛……   当他从九隶长老那里得知她曾到过九峰之巅来看他的“小比”,他当时欣喜若狂,一路上回西崖都是迫不及待,但越火热激动的心,在看到那一幕之后,便越是如一盆冰水浇头,只觉冰冷无比。   “就算你就在我身边,可为什么,还是会想你……”   他喉结滚动,尾声杳不可闻,语气微哽。   是因为,你的心一直都不在我身上吗?   ——   顾君师发现自那一天起,小娇夫变成了小粘夫了,一刻都不愿意她离开他的视线。   这种强烈到病态的占有欲,即使他掩藏得再好,也会不经意在眼神跟行为上透露出来。   顾君师知道他这是因为受了刺激,但却没想到这“刺激”产生的后遗症会延续这么久。   她都怀疑会有康复的一日吗?   无论如何,大衍派这边暂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便一心二用,重新操纵起了魔族,因为虚空门的暗室再次被人打开。   魔族傀儡中的顾君师意识苏醒,她睁开了一双紫辉剔透的眼眸,看到了时隔二日之后才出现的骁臣暮。   “你来了?”   她眼中有光,朝他一笑。   并不是多明显的笑弯唇角弧度,但却像是发自内心地期待实现。   骁臣暮见她面上绽放的虚弱又淡然的微笑,再听她说的这一句话,如何不知她这是自他离开起的那一日,便一直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刑室内等着他。   走之前,她曾问过他会不会再来。   是从那一刻起,她便对他有了期盼?   在骁臣暮眼神复杂又晦深的盯着她时,魔族少女忽然问:“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骁臣暮忽然想起以前有一个仙门女弟子,她被一个跟他们师门有仇的魔修掳走,囚禁折磨了近一年,她竟爱上了那个令她曾经苦不堪言的魔修,甚至为了那个折辱她的魔修背叛了师门,害得她满派被屠门。   这样一种扭曲不正常的感情,或许是人本能的趋吉避凶,因对方在行使极恶之后施舍的一点柔情,她便慢慢对他产生了一种心理不正常的爱慕之情。   如果顾君师知道骁臣暮在想什么,恐怕会告诉他,他所回忆的这个典型案例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显然骁臣暮觉得这个魔族此时稍微也有些这样的病症,因为对她刑虐正是是虚空门的人……而他也是虚空门弟子,他并非真心待她,只不过不用刑逼问,她便觉得他是好人。   事实上他跟那些将她囚禁于此,试图通过各种手段套取她魔族全部秘密的人并无不同。   人魔不两立。   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室内响起:“骁臣暮。”   魔族少女似又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她道:“我记住了,若我死了,骁臣暮你能帮我收尸吗?”   他听着她自嘲自解的语气,蹲在她面前:“不要负隅顽抗,你虽为魔族,但你若肯老实回答完我的问题,倒并非必死不可。”   “你的话可信吗?”魔族少女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死不松口的蚌壳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试探性地张开了壳,露出底下柔软的肉。   没有人能够抵抗这种排它唯一性。   在她眼中,他是独特的。   她信他,别的人打死她也不肯开口吐露一字,却对他选择了松口。   骁臣暮盯着她那一双神秘的紫晶瞳孔,那里面没有绝望跟自暴自弃的灰黯,而是一种生机勃勃的传神动人。   他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可信。”   她垂下长睫,考虑了良久,最终垂下肩,好似不再挣扎一样:“那你问吧。”   骁臣暮问:“你叫什么?”   魔族少女讶然抬眸,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是这个。   但不知为何,她感到很开心。   “我叫阿雪。”   顾君师懒得另取马甲名字,直接套用了“穆南雪”名字中的一个字。   第二个问题,骁臣暮继续问:“你来虚空门的目的?”   却不想方才对他有问必答的魔族少女这时停顿了一下,然后对他狡黠一笑:“骁臣暮,一次一个问题,你来看我一次,我便如实告诉你一个答案。”   骁臣暮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但这只是延长了审问的时间,并不会影响结果,所以骁臣暮没有必要拒绝。   “好。”   他起身,只见魔族少女也动了一下,好像下意识想伸手抓住她,但因为被镣铐锁着,纤长没有一丝赘肉的手臂滞在原处,她急道:“你要走了?”   骁臣暮见她反应这么大,一向刻板木然的人,忽然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既然你已经回答了我的一个问题,我还继续留下来做什么?”   “可是,我、我……”她长睫如惊飞的蝴蝶翅膀在扇动,唇色绯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走。”   “啊?”   骁臣暮定定地看着她盛满星光的眼眸,那双锐力逼人的眼神此刻却一派平和:“师尊让我审问魔族,眼下除了你的事,我并无其它要事在身。”   所以……   魔族少女一下辗然一笑:“所以,你可以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的身体怎么了(一) 骁臣暮并非一个会轻易心软之人,他性格刚正不阿,尤其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之上,他立场向来坚定,从不会为任何人枉法徇私。   而他对这个魔族少女也不存在偏私的心理,他只是不喜别人插手他的任务,破坏他处理事情的规矩,掌门师尊尚没有发令,便有人瞒上欺下因发泄私愤将他看管的人犯打得奄奄一息。   他还没有审讯出她来虚空门的目的,自然不能任由她就这样死去,但在他替她上药之后,一切就开始脱轧了。   她的一厢情愿亲近,考虑到或许会对审问有帮助,骁臣暮当然也不会特地扮恶相。   只是他不知道,有时候一时的妥协,以后只会越陷越深。   留下来之后,骁臣暮认为他跟一个魔族没什么值得交流的必要,他纯粹只是双臂交叉靠在墙壁上,当一根有呼吸的缄默壁柱。   但魔族少女却不想跟他这样安静地待着,她会跟他讲话,他没有话题,她就给两人制造话题。   她很有分寸,聊天的内容不会超出彼此关系的界限,只是在普通朋友的社交范围,一旦发现他迟疑或择干脆选择充耳不闻,她就会巧妙又不尴尬地转换了话题。   如此一来,骁臣暮虽然觉得要应对另一个人的喋喋不休,但却并不会觉得跟她聊天是一种烦躁容忍的事情。   人与人一开始的相处就是靠着三观兴趣言语来维持,正如话不投机半句多,言语是一种神奇又可以很好改善陌生感的利器。   对于顾君师而言想让一个人对她产生好感并不是一件难事,商场上那么复杂的谈判技巧她都能够熟练掌握,通过观察眼神微表情跟肢体动作,她能够轻易捕捉到对方的喜恶爱好,再对症下药。   所以当她愿意放下架子,对一个人投其所好,一般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得了她。   见骁臣暮那冷淡警惕的神情平和下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放松,时常深沉微褶的眉心舒展开来,便感觉到这一次的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她停止了下来。   一次性消耗太过的热情或者讲太多事情,容易给别人造成无形的负担。   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难。   “咳咳……”她喉间不适地咳了几声,有些血沫被咳了出来。   然后,人好似极为疲倦累怠了,便头一歪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骁臣暮一开始不察她情况,只是忽然没有听到她欢快清灵的嗓音,又听她咳了几声,于是看过去,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神色一紧,走过去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   灵力输入她体内,发现他之前治好的伤势又死灰复然,外伤虽然已经无碍了,但来自于魂体的伤势依旧没有好转,之前将她擒囚时,为了防止她逃脱,七位令主分别用髒骨钉散了她的一身魔气,现在的她比之普通凡还要虚弱几分。   他不吝丹药,又掏出一颗“回春丹”喂入了她口中。   起身之际,不经意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处因为长时间吊着,摩擦得破皮又红肿,他静默地盯注半晌,便动手解了她手上的镣铐,将软摊下来的娇弱身躯轻轻地扶靠在墙壁上。   如今只剩下她脚下的伏魔脚镣,但却可以让她小范围内活动一下。   做完这一切后,骁臣暮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想要让她好过一些……甚至她都没有请求她这样做,这完全是他自愿做的。   骁臣暮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要暗室门即将关闭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黑暗一点一点地将里面唯余剩下的一缕光线吞噬殆尽,等彻底关闭时,里面将没有任何光线。   她一个人就是这样孤寂、疼痛又安静地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想。   下一次过来,或许可以给她带一样发光的东西,当他走了,好歹还有一缕光陪伴着她。   而骁臣暮离开之后,顾君师便睁开眼睛,她根本没有昏迷,一切不过是演戏,她张嘴,一股黑气包裹着一颗绿色品纹丹药。   她将“回春丹”收进了意识空间,等另一头的本体将它取出就行了。   对于骗药的行为,顾君师没有一点心虚的想法,她想的是,下次或许将这具魔族傀儡伤得更重一些,说不定还可以从骁臣暮那里套路到品阶更上乘的灵丹妙药。   ——   西崖   顾君师本体收到魔族傀儡那边的反馈,便取出了“回春丹”,她之前便对小娇夫使展了昏睡术,他躺在床上因身上的旧疾扰颦着眉,她将“回春丹”喂入了他的口中。   “回春丹”一入他口即化,小娇夫身上一阵绿意灵力萦绕,馨草香的光线慢慢地修复着他体内的伤。   等“回春丹”效力全部发挥完,他这一身的伤竟已好了大半。   不得不说大门派炼制的丹药就是疗效好,尤其是骁臣暮乃虚空门大弟子,他获取的各大上乘资源更是别人望尘莫及的。   “阿一……”小娇夫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他好像感觉得沉重的身躯好似轻松了许多,正想询问是怎么回事,却被顾君师先一步阖上眼:“夫君,好好调息一下。”   他又被顾君师“哄”睡了过去。   再来一颗,他应该就能够痊愈了,不会妨碍参加新人榜的“大比”。   将小娇夫弄睡除了让他好生养伤之外,也是因为顾君师有事需要去一趟缥缈城的东崖。   缥缈城东崖与西崖皆是虚空门招待外客的地方,但东崖跟西崖所建设的住宿条件却不同,别以为修仙界没有等级划算,不如说正因为是人人争强的地方,反而内卷得更厉害。   比之西崖一派住一排厢房的住宿条件,东崖那里却是按照人头来算,一人住一个独立院落。   所以安排在东崖住宿的人全都是厉害的各大门派弟子,新人榜预测的前十位弟子全都居宿在东崖。   顾君师稍感应了一下哪一方有佛光普照,便能知道澄泓所住的位置。   她面色平静地站在门外,没有去敲门或者喊门,没过了一会儿,那紧闭的院门被人打开,从内缓步走出来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的身体怎么了(二) 出来的人正是澄泓佛子,他依旧是一身素白的僧袍,洁净修长手上持转念珠,苍穹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飘荡,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眉眼如画,慈眉善目,更衬托得他那一身圣洁超脱的气质。   他看到她那一眼,不知为何却与之前很不同。   那一双纯粹得不含任何尘烟杂质的澄澈眼眸,此刻却很深沉,幽幽浮浮,仿佛听到了万壑松涛声,穿越了千万年光境而来的风,吹乱了他的整个世界。   顾君师微微一怔。   他垂下眼,形赢的修行之躯风骨若竹,向她合掌一礼,淡声道:“顾檀越。”   顾君师回过神来,回以一礼:“听闻佛子医术高深,近来顾一身体抱恙,不知可否请佛帮我探一探脉?”   澄泓一双远悠深长的眼眸盯注在空气中,静默了半晌,才道:“那不知檀越可知小僧问诊的规矩。”   顾君师自然是知道的,但由于凡人的身份,她自然不能说知道,于是她反问:“大师不妨说来听听?”   那三不诊,倘若真一条一条地说出来,只怕她全都对得上号。   澄泓轻叹一声,收回了前言:“罢了,先进来吧。”   他让门,引她入院。   进了他暂住的院落,门开芳杜径,她看到了庭院内栽种着一棵霜白梨树,它不似人间分季节而盛美,因灵力的浇灌,梨花院落溶溶雨,清风徐徐而至,一片白雪纯洁无暇的景色倒是不错。   两人相继坐在了庭院内的石凳之上。   两人相顾无语片刻,澄泓低眉垂眸道:“你若愿意与我佛修,便不存在规矩。”   “你想收我当徒弟?”顾君师指尖轻点石面,眼神如有实质般落在他身上。   澄泓转动念珠:“你若不愿拜入我门下,我亦可推荐你于其它得道高僧处。”   顾君师笑了:“我对吃斋念佛并无兴趣,我的人生该是肆意妄为,而非拘于条条框框之中,澄泓大师,我的道与你的佛只怕是背道而驰。”   好似早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皈依他佛,澄泓也不再继续规劝,他观她气色的确有些不太好,便折中一个条件:“你与我辩论佛道,倘若你赢了,我便替你诊治。”   “一言为定。”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第一世一样。   澄泓提出“是否有天生的恶”,他认为的观点是人性天生便含有善恶两种,没有全然的善,也没有全然的恶,善可以影响与培育,而恶行也是可以制止跟改造。   顾君师则对“天生的恶”提出了质疑,道先“恶”是由谁来定义的。   站在兔子的立场上,鹰为果腹狩猎兔子,算是一种天生的恶吗?   倘若是,那鹰该为了善良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如果鹰的种族全数如此舍己为人,导致整个种族的毁灭,那么造成一切死亡源头的兔子算不算是另一种的施恶?   两人一番辩论下来,一个以正统出发,一个则钻各种文字漏洞,但不得不说,澄泓佛法高深,字句之间总有令人深思的道理。   若讲正理,顾君师向来是说不赢佛法高深的澄泓,可她却自知自己的短板,剑走偏锋只与他扯歪理。   最后说得口干舌燥澄,泓替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便打住了这一次的辩论。   谁输谁赢?   你跟一个扯歪理的人讲输赢,只怕连“输赢”她都能给你胡编乱造一堆的理来。   所以澄泓不再计较输赢,说到底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与她讲讲佛法,点悟与她。   可惜她意志如磐石不可移,半点没有开窍。   澄泓替她诊脉,以灵力探入她体内。   良久,顾君师见他没有反应,便问:“我的身体怎么了?”   澄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身体在排斥外界的探查,所以我并没有查出具体的问题,但你的体内好似有一股不属于你的力量在不断扎根成长。”   顾君师问:“是什么?”   “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澄泓道。   顾君师向他说着症状:“我偶尔会感到身体有一种被抽空的虚弱感,但很快又能够恢复过来。”   “还有呢?”   “……一开始时间很短便消失了症状,但近来却频繁了起来。”   由于顾君师体质特殊的缘故,澄泓发现自己查不出她的经脉流向,她体内的确是没有灵根,但这具凡人身体却又蕴含古怪。   澄泓想了一下,道:“这一次小比损耗过多灵力,顾檀越不妨过几日再来,待我恢复后再替你做一次更精细的检查。”   见他都没有查明是什么原因,顾君师颦起了眉。   她准备告辞了:“望大师莫与任何人提及我来过的事。”   “好。”   见她要走,澄泓不由得叫住了她:“你曾说过,让小僧学佛祖割肉喂鹰,以身渡你。”   顾君师顿步,转过头:“大师,你可知道我要你以身渡什么?”   澄泓不语。   她走近他,勾起他的下巴,凑近他。   澄泓微睁大眼睛。   但这一吻,终究还是停在了一指之距。   她放过了他。   顾君师漆黑的眼神盯着他,轻声道:“澄泓,别许诺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   澄泓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有夫之妇,竟会如此……   澄泓看着顾君师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曾占卜到的一个预知画面。   她被囚于一座如同冰霜雪白的宫殿,一个人手染鲜血停驻在她面前。   ……与她命运调换的人,出现了。   他闭上了眼睛,手上转动着念珠。   “君师……”   这一世,我们的归路,又将该去何方呢。   倘若我真以己身渡你,未来的命运是否会不同,你是否能够改邪归正?   澄泓万万没有想到她一个有夫之妇,竟会如此……   澄泓看着顾君师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曾占卜到的一个预知画面。   她被囚于一座如同冰霜雪白的宫殿,一个人手染鲜血停驻在她面前。   ……与她命运调换的人,出现了。   他闭上了眼睛,手上转动着念珠。   “君师……”   这一世,我们的归路,又将该去何方呢。   倘若我真以己身渡你,未来的命运是否会不同,你是否能够改邪归正?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顾家兄妹的秘密 澄泓并非是重生,所以他也不会是第一世那个执意杀了引她入邪途的人皇、选择与顾君师彻底决裂在无尽海的摩诃禅寺主持方丈。   他生来便拥有一副佛骨无垢体,眼可甄别一切正邪,所以才会以浅薄低下的资历成为了摩诃禅寺受人尊敬的佛子。   他看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未见过如顾君师一样以纯恶之身,却拥有如此耀目的功德值加身,他曾信奉正邪不两立,却在一个凡人的身上看到了正邪同立的画面。   好奇心驱逐之下,他以星术占卜了一下她的前尘经历。   然而他却没有测算出来。   这件事太少见了,哪怕是他摩诃禅寺大法师这类厉害的人物他都能够窥探一二,但她的过去跟未来却是一片空白。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当晚他坐禅时似进入了一个玄妙之境之中,看到了一些与他有关亦或与他无关的画面。   他看到了一个“顾一”感觉相似的风泠霸冽女子,她坐在白骨王座之上俯瞰众生,身后飘荡着十方阎罗地狱的凶煞恶鬼,她以恶之力拯救了一方生灵,趋赶灭杀了侵入杀戮的十万魔修……又看到她凶性大发,大开“黄泉之门”,意图倾覆整个灵界,祸害苍生……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半为善,一半为恶。   她做的事情完全凭着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澄泓并不知这是一个预知梦,还是这些是曾经在另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   他甚至分辨不清楚自己所见的画面是真是假,但是他看到了那个在无尽海上朝着“顾君师”声声叱责凛然的方丈,“他”不容任何人察觉的内心,却是对于彼此之间最终走入绝境的悲凉与悔恨。   他没有拉回她,反而任由她越走越远……   澄泓心底有一道苍凉而郑重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   澄泓,这一次,你必须牢牢抓住她,不要放手,不要放弃她……更不能再让她重蹈覆辙。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灵界,也是为了……你自己。   澄泓不记得这些事情,却看到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也叫澄泓的摩诃禅寺方丈。   他手执金杖御空,红衣袈裟似灌云大佛,“他”看着他,那一双千辐轮相的慈悲而慧明的眼神之中,一半是三千大世界,一半却私藏着一个人,皆悉平满。   空渺而动听的成熟沉稳嗓音吐露着:“你不是我……你亦是我,我全尽全数修为寿命与功德运数来换一个改变的未来……澄泓,莫要让你、我失望才好。”   年少素袍的僧侣澄泓不知为何受“他”此刻的眼神跟言语而心中恸动,他阖垂下眼眸,双掌合什:“贫僧自当尽力。”   ——   这边顾君师离开了缥缈城东崖,本打算解决完身体的隐患就去替顾二将他那个师尊抓来,但现在看来她的问题一时半会儿根本解决不了,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先解决顾二的事。   从顾二口中她问出了他在虚空门的师尊叫元道,一开始顾君师并不知道人是谁,后来却在一次意外场合跟他见过一面。   他正是那个假意来审讯、实则发泄鞭挞魔族少女的那个中年修士。   元道或许是心理变态,也或许跟魔族曾有仇,总之他这人顾君师看着有些不对劲。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收了顾二为徒数年,又暗中使计坑害顾二,想将他除之的原因不得而知。   由顾二指路,他们来到一座逍遥仙风雾涧的洞府前,这是元道的居所,这座洞府四周围都布置着结界。   这类结界于顾君师而言形同虚设,但这时她看到一个青袍高冠的中年人怒步地走到了元道的洞府前,他一脸阴郁之气,一阵粗嗓不耐烦地喊门之后,洞门大开,内里走出一个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的男子,他五官还算过得去,就是一双三白眼盯人时十分险恶。   两人站一堆后,都来不及进洞府内秘密商谈,那个青袍高冠的中年男子便不满道:“元道,谁叫你自作主张私自前去教训那个魔族的?若是被人查觉到你的身份有异,你就休怪我与你一刀两断!”   元道显然对这个中年男子有些忌惮,他干笑一声:“恰好心情不好,便动了手。我以后不会乱来了,先别说这个了,你下十一天回来,在渡生道观可找到了那具飞僵吗?”   青袍中年男子皱眉:“没有。”   元道心中咯噔一声,表情也不太好了,他咬牙道:“顾初浩!早知他根本就不是顾家炉种,当初便不带他上虚空门了,而该直接杀了他。”   “杀了他?呵,你不想从他口中探出顾家的全部秘密了?”青袍中年男子嘲讽一声。   元道被他这么一刺,心情更差了,他板着脸道:“那顾初浩不是还有个叫顾一的凡人姐吗?她虽然是个废种,但也说不准能知道些什么。”   顾家就剩下这么两个血脉,他不相信顾氏夫妇会什么都不告诉他们。   仗着四周有结界两人谈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当初你为什么不一起将人一起带走,现在还得烦一趟去凡界,这一次你要去便自己去。”青袍中年人哼道。   元道赶紧应是:“当然当然。唉,当初我见顾初浩年少聪慧,灵根也不错,便以为顾家定然是将一切秘密托付于他,如今看来却是算错了,我用搜魂术查看过这小子的过往记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搜魂术?   那青袍中年男人闻言讶道:“你对他用了搜魂术?看来那小子运气倒不错,既没傻也没有死。”   顾君师在听到“搜魂术”三个字时,她瞥向元道的眼神,一瞬似海深晦暗危险了起来。   他竟对顾二用了“搜魂术”,这种歹毒的术法正派人士向来不屑于用,因为一旦用了大概率会将一个正常的人变成一个傻子,小概率一个运气不好就会直接脑死亡。   看来这个元道来路不正不说,好像还懂不少折磨人的玩意,比如神魂鞭、冰髓针还有搜魂术,这么巧,她闲暇修仙上千年,见识过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比之他只多不少,只盼他能够消受得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顾家姐弟的秘密 “那臭小子的确运气不差,不知道打哪儿得了一块残缺的魂玉,若非那块魂玉滋养了他的魂魄,只怕醒来也会是个傻子。”元道不屑地冷嗤一声,好似还挺遗憾对方没有变成一个失智的傻子。   青袍中年人虽然也不是好人,但依旧看不惯元道这副小人险险的模样:“好歹也是师徒一场,你倒是心狠手辣啊。”   元道一想到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在一个假货身上,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查探了许久,才在凡人界寻到了顾氏躲藏的那个偏僻村落,但顾氏夫妇已经死了,只留下那一对姐弟,我以为他们肯定死前有跟这对姐弟交待过顾氏炉种的事情。不过两个屁大的小孩,只要稍微施恩博取他们的信任,何愁套不出话来,但却没有想到顾初浩那臭小子狡猾得很,什么都不肯透露,最后还逼得我用上了搜魂术!”   用完“搜魂术”后他才知道,原来顾初浩根本对于炉种、还有顾氏的秘密一无所知,这让元道感觉自己机关算尽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如何甘心与息愤,于是设了个毒计打算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顾初浩秘密解决掉。   但他现在倒是后悔如此迂回的杀人方式了,或许是因为心虚他假冒的身份,总担心一个不慎会被虚空门的人怀疑上,做事便畏首畏尾起来,现在倒是让那个顾初浩死没死绝,反倒是变成一个麻烦的飞僵存在。   这到底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隐患,坏事干多了,一日不铲除他便一日不安。   顾君师听说元道的话,才明白原来一开始元道这些人到凡人界便是奔着他们姐弟来的,假模假样一圈到后来收徒带走顾初浩,全都是因为想贪图顾家的一样东西。   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仙人觊觎的东西,顾君师不认为会是什么凡物,或者说……八辈贫农的顾氏夫妇身份也该推翻重新估量一番了。   其实顾初浩的事情,顾君师穿越成顾一时便也想过,世上当真有这么巧,有仙人下凡跑到他们那一开始连个像样名字都没有的贫穷小村落,然后还偏偏看中一个种地少年一身筋骨精奇,非要收他为徒带了鹏程万里的大好事?   如果是小娇夫这样的天选之子倒也讲得过去,毕竟这些人受天道宠爱,掉落悬崖不死还能捡到一本绝世秘籍,可顾二一个跟顾一同样炮灰的角色,忽然的“幸运”倒有点像佛家所言——福报享尽,恶业现前。   事实证明,顾二的原本命运便尽应这八字。   只是后来由于顾君师的插手,这“福”与“恶”,倒也不尽然了。   她找到意识空间的顾二,问他:“顾二,顾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顾二正吭哧吭哧地为报仇而修炼中,突然被他姐一道意识连脑询问,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姐,你是说我们顾家吗?”   顾君师也意识到自己问话中的见外,于是换了种说法:“对于父母过世前的事情你还有多少印象?”   顾二从躺尸的状态爬了起来,见顾一问得认真,整衣危坐:“姐,爹娘去世的时候我也有四岁多了吧,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   “那你记得他们跟你说过一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顾二听到顾一的问话,忽然有些怔松。   因为他记起了有一段时间,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尊也围绕着他父母的事情对他进行旁敲侧击,他一开始觉得奇怪,就随口糊弄了几句,后来见他越来越不耐烦,开始有种逼问的严厉时,他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但他的确不知道,说得也是实话,可他显然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他姐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会这样来问他。   “姐,你现在在哪里?”   顾君师也不瞒他,毕竟这件事情与他休戚相关,与他意识相连,让他通过她的视野,看清楚了四周围的环境,他环顾一圈,最后眼神狠盯在元道跟那个青袍中年男子的身上。   在看到元道那一刻,他眼底兴起一片猩红,飞僵的邪性抑止不住,两颗僵尸尖牙嗜血拔长。   他想将元道这个伪君子撕碎。   顾君师简短告诉了他,她刚才从元道跟那个青袍中年男子口中听到的一切。   那个青袍中年男子的身份顾二告诉了她,他是虚空门七令主之一唐晞的弟子,叫盛仇。   比起元道这个普通的弟子,这个盛仇在虚空门是有背景的,而且他的修为在不久之前突破了元婴,成为了一个出窍初期的修士。   得知了一切后,顾初浩心底对元道的厌恶感更甚,但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姐,我真的不知道爹娘的事情,你当时比我还要大几岁,就算有什么事情爹娘也该是告诉你吧。”   可惜顾君师并没有顾一的记忆,否则又何必舍近求远。   因为她是穿越,不存在夺舍,所以她并没有继承顾一的记忆,但是她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找回一些重要的记忆。   那便是回溯法。   发现顾家的事情并不简单,顾君师想到他们两姐弟幼时突遇父母双亡的境遇,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顾二,或许……”   他们父母突然暴毙并非一场意外。   听村民说,在顾一六、七岁左右的时候,她的父母在山中突遇山石滚落,连石带人一块儿被撞入了悬崖下,尸骨不存,至此失了大人照顾的两姐弟只能彼此相依为命。   “姐,你放我出来。”顾二道。   顾君师听得出来,这一次他不再冲动而莽撞,语气很冷静沉着,好像心底有了什么计划跟想法。   于是她将顾二放了出来,顾君师在他额头处刻下一道禁制,这可以暂时替他掩盖身上的邪冷尸气。   她问他:“你要做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元道到底想从我们顾家得到什么。”他那张寡淡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冷色。   顾君师知道想要雏鹰会飞,就必须推其狠心推下崖去,只要他想清楚了,她并不会一直阻拦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   “好。”   ------题外话------   上一章的章节名该是顾家姐弟的秘密,静脑子里估计全是兄妹,咳所以手滑打错了,但章节名错了自己改不了,另外前一章改了一个细节,不是顾二指路,顾二不知道他姐临时起意去找元道。另外,明天会万更,十一点半。 第一百三十章 两魂联手(一) “姐,如果爹娘真的是被人所害的话……”他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顾君师细细看他的脸,目光似潺潺溪水幽水咽泉:“我会跟你一起替他们报仇的,欠了我们顾家债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她语气冷静,但眼神之中却有一种洗涤人心彷徨,令人打心底里信服的力量。   顾二看着她,张嘴几次都吐呐不出一言,内心的波动只能从眼色之中流淌出来。   某些时候顾二会觉得来到修真界的这个“顾一”很陌生,他猜得出她必定在自己离开后遭遇了许多,她对他没有多少感情,但顾二并不怪她,但当她提起爹娘时也语气冷淡而抽离时,他心底隐隐作痛,既酸涩又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这一刻听到她这一句“我们顾家”时,他却感觉心头发烫,好像终于跟她有种血脉相连的感受了。   顾二急忙撇开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被感动得想哭这么丢人的样子。   这时,他正好看到盛仇与元道交谈后,转身御空飞走,而元道看着盛仇的背影,三白眼眯了眯,嘴角斜扯不愉地撇了撇嘴,显然这两人也是塑料合作关系,心底各有打算。   “姐,元道就交给我!”   顾二一番纳息平复了心情,再一睁眼,却是阴气森森、杀意腾腾。   “元道——”   他从高处冲掠到元道前方,朝着他暴喝一声,鬼冢石裂出怨戾,惊得雀鸟啾鸣四起。   他乃至阴之物,自当受不烈日直照,虽不至于像弱小鬼怪一样灰飞烟灭,但却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灼烫。   因此顾君师也送了他一件自己的同款玄冥斗篷,这种可隔绝气息跟还具有一定隐藏功能的玄冥斗篷,是顾君师用气死跟冥力为线编织而成,毕竟不是正经东西组合而成,因此它不像法宝一样经久不损,但顾君师流水线式的做了百八十件留作替换,半点不担心缺衣问题。   一开始顾二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谢拒,以为自己占了他姐的一件珍贵收藏品,但随之看到她从芥子内掏出小山堆高一样的同款斗篷之后,他就麻了。   ……是他自视甚高了。   元道听到这一道痛恨怒喝的叫唤,愕然一回头,却看到了穿着一件玄衣斗篷的男子立在他洞府前。   顾二没有特意隐藏面目,因此元道一眼便认出了这张脸,是天翊——不对!   元道忽地背脊蹿上一股寒意,他从那个长老弟子、如今已是个残废的陈道山讲起过原委。   这个人不是天翊,是顾初浩夺舍了天翊的身躯,所以如今这个对他怨恨而视,冷若寒冰的人该是他曾经的弟子。   顾、初、浩。   “是你!”   好大的胆子啊!元道目瞪口呆,他怎么敢如此嚣张跋扈地出现在虚空门……   他仔细观察起顾初浩此时的脸,一件长盈宽大的玄色斗篷之下,他身躯修长而肌理坚硬,皮肤不似活人般有血色,两颊苍白而枯瘦,嘴唇泛紫,一双邪冷黑瞳不正常地几乎占据了整双眼睛。   他果然是一具飞僵!   前不久盛仇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以为顾初浩夹着尾巴逃走了,如此一来,他便难以寻觅一只只敢躲在阴暗处偷偷摸摸的鼠辈,可没有想到——   “哈哈哈哈……顾初浩,你是蠢还是傻啊,师尊正愁该怎么找到你呢,没想到你却自己专程送上门来?”   元道半点没有将顾初浩放在眼底,不过是利用了涅槃石泄露的阴气速成的一具飞僵,本就不比百千年受极阴之气滋养成长起来的飞僵厉害。   更何况这里可不是渡生道观的暗夜之境,在这里飞僵的实力会被压制几成,所以元道对顾初浩如此轻视也属正常。   顾初浩见元道半点不心虚,转念一想,便知对方心中所想,他冷晒一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一直拿你当最尊敬的师尊看待,可你却故意引我去渡生道观偷涅槃珠,害我变成现在这样一具邪物,你跟我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元道嗤笑:“顾初浩,怪就怪你识人不清!”   他这个倒是谨慎并没有多透露出什么秘密,但顾初浩却偏要让他开口。   既然他不说,那就打到他说为止。   顾初浩因为忍耐得太久了,所以一时也顾及不上跟元道周旋套路,直接上手。   按道理来说,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有些悬殊,飞僵顶多算是个元婴期修为,但由于灵界的压制实力无法发挥全部,这是元道认为的。   而元道如今刚进晋元婴巅峰,虽说他这人天赋算不上绝佳,还只是一个丹修,将近五百岁全靠炼制丹药硬生生提升修为,说实话武力值不高,但这个跟顾初浩对打的“元道”却身手凌厉,他可不是一个只懂得埋头闭关炼丹的文质修士。   顾初浩手臂一震,尖锐的黑甲一下长出二寸长度,上面附带着尸气,倘若被它抓破了皮肤,皮开肉绽不说,还会被尸死浸入血肉,一点一点尸化僵硬。   元道没有拿出本命法宝对战,不知是瞧不起顾初浩,还是别的原因,他从袖里空间抽出一条软鞭四棱长锏,长约四尺,他朝空气一抖,灵光潆绕,风声呜鸣。   顾初浩没有见元道用过这件法宝,想来两师徒不交心,他有什么秘密也不会跟自己透露。   但他曾听其它师兄弟们说过,元道的本命法宝是一个元初锣,以防盾扰乱为主,倒也符合他丹修对战的性格,但眼下这个完全跟别人记忆中不一样的元道,就像披了一件虚假外皮活着的元道,着实令人恶心透顶。   元道长锏一鞭挥过去,灵杀滚滚地气,化成利锥,这一击便是打算将顾初浩拦腰截断。   顾初浩身形一纵,拔地而起,飞僵按理来说,一般肉体强悍,但灵活度不足,但偏偏他修炼了顾君师给他量身打造的僵诡之术,他一旦发现“闇影尸变”,整个僵硬的躯体便会将尸气从外泄变换成内收,全身机体焕能重生,矫健无比。   他在飞起之时,元道长锏挥来的鞭光如薄刃划过地面,他躲开后,引发了灵器的被动技能,地面由无数碎石组成的石锥轰隆隆地朝他追击而来……   这元道的战力不容小觑,顾初浩跟他初步一番对战下来,也估算出元道的真正实力了。   虽然他没有他那个便宜姐夫的战力恐怖,但不得不说金丹的修为跟元婴巅峰的修为相比,威势更甚,他甚至可以一口气不歇,不断地发动各法技法令他疲于奔命。   而这头元道也没有想到顾初浩比想象之中更难对付,他曾见过一具埋地里七百多年出土的飞僵,它尸气冲天,又是被埋在万骨窟那样的极阴之处,实力十分强劲。   但到底这类邪物的弱点早被正派人士分析得十分明确,移动速度较之御空迅行的修士着实不够看,并且再厉害的僵尸也是惧怕正阳之气。   正当顾初浩打算发动“僵诡之策——六卷术一,闇影尸变,跟僵诡之策——七卷术一,叱念屠夫”时,他脑子里突现出现了一道跟死人一样虚弱又阴寒的声音:“顾初浩,你真以为你抓到他,对他一顿严刑逼问他就会告诉你真相?”   一开始顾初浩还吓了一跳,没有辨别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天翊?!”   对啊,这具飞僵的原主并没有死,只是被他姐给禁锢在这具身体内,无法再跟他争夺这具飞僵的使用权。   为什么不直接灭了天翊的魂魄?   因为他姐说飞僵本是天地所生的极阴邪物,他乃外界死魂硬挤入的“住客”,如果鸠居鹊巢将“房主”的魂魄给毁灭,这是欠下的孽债,那么等他修炼到旱魃接受天雷时,天道感应他并非原主,而是强占别人的躯壳。   到时只怕天道根本不会给他继续存活的机会,直接升级的天雷变成灭邪的紫雷,一阵噼里啪啦就将他劈成个渣渣灰了。   所以顾君师一直留着天翊的魂魄,只待顾二进化成了旱魃,到时候这具经天雷淬炼过的辗新身躯便彻底属于顾二了,到时候天翊再无价值,她自任由顾二随意处置。   忽闻天翊出声,顾二想起了虚空门门人对他的评价,天翊生来便拥有“洞察之眼”,可辨别世间虚假真伪,因此他为人也早慧极为敏锐,只是拥有这样一双清明眼睛的人,却没有选择除恶护善,而是助纣为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初浩沉声道。   天翊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本不愿将这些事情告诉别人,但谁叫他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倒也不必守着一些秘密进棺材了。   他衡量一番,道:“那个收你为徒的元道,根本不是正真的元道,你若将他逼急了,他只怕会舍了这具炼制的傀儡身躯。”   顾初浩一怔。   他以前或许听不懂天翊话中的深意,但谁叫他有一个牛批的姐姐,前不久她姐才刚当着他的面炼制了一具魔族的傀儡。   他没有想到原来事情会是这种情况,此“元道”非彼元道,那么他就不是道貌岸然,而是一开始便有计划地取代了正派修士,潜入正道门派之中图谋不仇,那么这个“元道”究竟是谁?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魂联手(二) 一时之间接收了太多秘密,顾初浩脑子乱如麻,但他也不是个天真的,自不信天翊会这么好心专程来告诉他这些不为人道的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直接问出。   天翊停顿了好一会儿,他的自尊心强,开这张口也是纠结了许久,他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一直被囚在这暗无天日之中。”   顾初浩懂了,这人是打算拿情报来换取利益,他冷笑了一声:“你活该。”   害人者,有什么资格挑剔生存环境,要不是怕被天雷劈,他绝不会容他活到现在。   他更不会这么好心会放他出来的。   天翊知道跟顾初浩示弱博取同情是毫无用处的,这人面嫩心狠程度绝不逊于他那个手段厉害的姐姐,所以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机会。   现在就是他必须抓住的一个绝佳机会了。   “顾初浩,我可以帮你达成你心底所想,我不会求你放了我,但每日可否给我半个时辰出来活动。”   要说天翊这人很懂揣摩人心,他知道顾初浩是绝对不会答应放过他的,所以他一开始只在对方的底线范围提出一些不伤大雅的要求,之后的事再慢慢谋划。   顾初浩眸色一闪:“我凭什么相信你办得到?”   “我早就看穿了元道的伪装,并且就近了解过他,他这人性子向来小人,险境时谨慎多疑,得志时猖狂,他恨的人越惨他就会越得意,届时他放松了警惕,自然就会松口。”   “若他不松口呢?”顾初浩却不这么乐观。   天翊早知顾初浩会这样问,所以他也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你可以放我出来,只要趁他不备,我可以以洞察之眼诱他口吐真言。”   天翊的话的确打动顾初浩,他迫切地想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倘若你当真能如我所愿。”顾初浩应下。   既然要让对方狂,让对方得意,那么顾初浩就不能施出全力,交手之际他故意放了空漏,让元道趁机得手。   他长锏如鞭伸长一下抽中了他来不及避闪的腿,他一个重力不稳斜栽倒在地上,而地面的尖锥如土龙突起,他惊慌堪堪一避,但腰间却依旧被穿破一个碗大的破洞。   尸液流了一地,他如今的“惨况”显然取悦了元道,他喉中又是一串刺耳难听的笑声。   “臭小子,你看看你啊,专程跑来送死,为师只好笑纳了,哈哈哈——”   说着,他手中的长锏飞射而出,唰!唰!空气嗡鸣,一个勾勒便紧紧地缠住了顾初浩的脖颈,元道眼中的歹毒之色愈显,手臂用力朝后一扯,便将人从地上拖拽到了脚下。   极具侮辱性地碾踩在他的脸上,将天翊那一张寡冷斯文的五官都踩得变型了。   隐身在高处的顾君师自不知道顾二跟天翊两人在脑中商量了什么内容,但顾二故意放水的打斗她却看懂了。   他要做什么?   顾二头上的檐帽因为踩踏挣扎而滑落了下来,高空的烈阳落在他阴冷的脸上,当即被烙出一个个指大的血泡,“嗤嗤”地冒起了黑烟,不一会儿那一张尸白的脸就变得惨不忍睹,如同被泼了硫酸稀烂。   他可真敢作,飞僵的本质就是一个腐烂的肉体,可没有修士一样可以利用灵力快速修复坏损组织,他烂掉的每一块肉以后都将是一个坑疤一个洞,要想恢复如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元、无道,我现在与死有何区别,老子不怕死,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顾初浩在元道的脚下艰难地侧偏过脸,那张沾满污渍跟毁烂掉的脸,很好的取悦了元道那颗变态的心理。   果然,见顾初浩已经无力反抗,一副痛苦不堪快要死了的模样,元道心底的防备一松懈,便也有了跟他这个当事人分享一下他做下的恶事。   他想看到顾初浩在最痛苦、最惨烈的绝望之中死去。   他阴阴冷冷目光,哪怕是此刻正午阳光也消融不化,他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们顾家的人该死。是你们毁了我,所以就必须由你们顾家的炉种替我重铸仙躯,”   “可我杀光了那么多的顾家人,却没有找出一个人是炉种,最终只剩下你跟你姐两人,你姐天生就是个废灵根,不可能是炉种,可偏偏你这个顾家的人到头来也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很无能啊!”   顾家不可能没有炉种,绝对是被藏在了哪里,所以元道不会就此放弃。   一说起这个,元道就气得面目狰狞,再次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顾初浩的脸上,还恶劣地使劲朝地面扭碾。   这个混蛋竟然灭了他们顾家全族?!   顾初浩全身僵硬怔忡。   虽然以前他并不知道顾家的这些事情,甚至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还那么多没有见过的血脉同胞被元道杀了,但听了他这一番话后,也觉得全身的血液逆流,明明是一具尸体,但却像一团火般愤怒地燃烧了起来。   他眼底的黑气似泪一般欲滴出来,妖物的邪性爆发冲撞着顾君师的禁制摇摇欲坠,尖牙咯吱地挫齿,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想一口一口地将元道给啃撕成碎片。   “那我、我的父母也是你杀的吗?”他尖锐的尸甲抓入地面收拢,几近语不成句。   一看到顾初浩眼底的恨意却无能为力趴在他脚下,元道便恨不得再多说一些话来刺激他。   “我怎么会杀他们,要不是他们短命的先死了,我又何必这么麻烦找到他们姐弟身上。”   顾初浩不信,他问天翊,让他来看,元道此刻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天翊道,是真的。   顾初浩一颤,喃喃道:“所以……他们是意外死的。”   元道最喜欢玩弄快死的人了,他见顾初浩似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父母的死只是一场意外,他怪腔怪调地笑了起来:“哈哈哈,人虽然不是我杀的,但他们却不是什么意外死的,而是被人残忍地搜魂后杀了,连魂魄都没有留下来,你说他们侥幸从我手里逃了几百年,还不是一样逃不掉顾家人的命运。”   顾初浩脑袋“轰”地一下炸了,他像疯了一样地喊道:“你说,炉种是什么,顾家又是什么?”   哈哈哈哈——   终于将这个废物刺激得理智全无,元道亢奋又快意地笑了起来,但他也知道自己透露的太多了,所以他没打算继续说了:“你个废物什么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去死吧!”   天翊见顾初浩快要失控了,而元道显然不耐烦回答了,打算对他们下死手,他急道:“放我出去,我替你问!”   顾初浩愕然呆愣一瞬,然后放松了意识,同意了让天翊来。   “顾初浩”再次睁眼,眼神却不再激动愤恨,而是一派漠然无情,那双被黑意沾满的邪僵瞳仁,如金蕤藤蔓繁殖,它好似能够透过视线相对,在静止不动的空内,以势不可挡之势向上向高处蔓延缠刺入了元道的灵识之中。   他以强势的口吻问出:“炉种是什么?”   元道脑袋一震,海啸一般的冲击令他一阵晕眩,口中不自觉地臣服回话:“顾氏因天生血脉特殊,女子天生乃不可多得的炉鼎,而百年顾氏中便会出现一个炉种,炉种不是炉鼎,但顾氏炉种生来便是极佳的蓄灵容器,若将炉种体内的灵力全部吸尽,再以丹鼎焚融其骨血入丹药,用上秘法则可重生一具仙躯。”   天翊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一种注定为他人做嫁衣的种族血脉,但容不得他多想,他立即再问:“顾初浩的爹娘是谁杀的?”   顾初浩……   元道面露痛苦,他抱住了疼痛的头,闭上了眼,下一刻竟是灵识爆发,元道这人灵识竟比他的修为更高一些,天翊发现自己的瞳术无法彻底控制住他,眼下元道准备开始反击。   “顾初浩!”天翊喊他。   顾初浩知道从元道戒备之后,在他那里就再也套不出话来,于是他也不再隐藏实力,身上的黑纹爬满了苍釉的皮肤,现在的顾初浩身上不复存人性,气息狂暴无比,就像一个地狱爬上来的复杂恶鬼。   他速度极快,气势强悍的的身影如电闪电一般欺近,元道猝不及防被他一爪按倒在地上,除了对顾初浩的轻视大意之外,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根本不止是一具飞僵的能力。   他的尸气将地面融渍成一片焦黑,而被顾初浩一爪子刺入胸膛的元道受到尸气的不断注入侵蚀,痛得嘶声惨叫。   但顾初浩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哪怕他知道打死眼前这个人也没有用,因为它只是一具傀儡,只是一具披着“元道”皮的假人。   顾初浩的尸气将元道的面容熏成一片灰败的漆黑,他口眼瞠大,那钻入又溢出的黑气与他体内的灵力相冲突,这种折磨简直让元道痛苦不堪,嘶嘶发颤。   “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父母?!”他厉声逼问道。   元道一阵翻涌呕吐了一团黑血块,他知道自己这今天是遭在了顾初浩手里,但狡兔三窟,他冷笑一声,果断地舍弃了这具得来不易的傀儡。   跟命相比,他有何不舍!   天翊惊道:“槽了,他要自爆!”   ------题外话------   这两章三千字数多些,因为二千不好断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次的温柔 下一秒,只见元道身躯内鼓涨得吓人,如同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准备十月瓜熟落地,他眼神狠毒算计,五指似锁死死地攥紧顾二插入他胸膛的手腕,打算跟他来一个同归于尽。   好在顾君师及时现身,她看都没有看元道一眼,直接一截气流割断了元道的手臂,将顾二一拎塞入了意识空间,转身便瞬闪数里之外。   而元道眼前一道血泼洒过,与此同时还有一条齐肩断裂的手臂“啪嗒”掉在地上,他目眦尽裂地看着顾初浩在他面前被人带走,而他只能够无望地等待着自爆那一刻。   他竟输了。   一、败、涂、地!   嘭——   一个元婴修士的自爆威力何其强大,只见元道洞府前后甚至镶嵌后山岩壁那么大一块地界,几乎在顷刻之间全数被夷为平地。   一阵山震地摇,惊动了虚空门内外,这么大的动静不用多说,“元道”死亡这件事情是隐瞒不住了。   但至于他们能从中查出个什么线索来,便要看虚空门的人手上本事了。   在顾君师的神识空间内,顾二呆呆地怔坐在地,那么大高个蜷缩成可怜的一团,不断地流泪,显然受到的打击不浅,整个人都抑郁了。   “姐,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认贼为师,我还……”   还为了这么个狗东西,抛下顾一走了。   一想到过去的种种,想到自己在那个狗东西面前讨巧卖乖,对他尊敬有加,拿他当长辈伺候信任,他就恨不得掐死那个愚蠢的自己。   难怪他姐常常骂他蠢,他是真蠢!   顾君师一眼就看穿了顾二心底在想些什么,她可以容许他短暂的软弱跟逃避,因为她相信顾二是坚强的,一个那么小就懂得照顾姐姐、愿意以弱小的身躯撑起整个家庭的人,他也不会容忍自己一直颓废下去。   在得知隐藏剧情顾氏的一切之后,顾君师很快就想通了,按照男性视角故事的走向,但凡与龙傲天有过关系的女人,都不可能是平平无奇,所以被杀妻证道的“顾一”这边身世另有隐情,倒也合情合理的。   就是顾一他们这一家的遭遇着实全员炮灰命,无一幸免。   “比起之前茫然无知一切,受元道蒙蔽,至少现在知道了一部分的真相。”她对顾二道。   顾二一边抹着眼泪,一会儿又气得直扯头发:“但是还是让他给逃掉了……”   这是在闹什么古怪脾气,本来就毁容了,他还想将自己扯秃了更加不堪入目吗?   顾君师微微颦眉,眼不看为净:“不急,他逃不掉的。”   顾君师在元道自爆时在他灵识上绑定了些东西,从此他的神魂无论逃到哪里,只要撞入她视野,她都能够认得出来。   “顾二,顾氏的仇可不止只有一个元道,可不过一个元道,就将你弄得这么狼狈。”   她话里的意思是让他收起那一副多愁善感的心肠,赶紧起来修炼功法增进修为,以免下一次她不在,他又被人踩在地上碾压,又是险些被人抓着一块儿炸成血沫浮尘。   但显然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因为她冷淡的语气令顾二更伤心了,他觉得他姐根本不关心他,他都这么惨了她还在那说风凉话。   见少年听完她的话一下哭得更厉害了,顾君师本想放他好生冷静一下,只是……好歹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弟,不好真放着不管,于是她面色平淡,却无奈伸手将人虚抱了一下。   记得穿越前闲时教育她那个英精侄子时,她惯于用打一棒给颗糖的手法哄人,而如今这顾二现在她眼里,跟那个七八岁受委屈讨要糖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顾二一愣。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跟恶狗一口咬到了肉腥味,忙不迭地赶在对方反悔之前,一把紧紧抱住了他姐。   呜呜呜……他姐还是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   顾二感觉自己弱小的心灵多少有被治愈安慰到了。   他其实也明白往事不可追,只是突然得知的事情真相太过残忍,超过他能接受的范围,尤其是顾二虽然在顾君师面前时常装乖卖巧,实则也是一枚心高气傲的主,他一想到自己的过往便觉丢人到想哭。   但见他姐好像并没有嫌弃他,甚至还待他更好了,他心底的疙瘩多少也释怀了一些。   他眼神高凛坚毅,这个实际上才十七岁的少年,好像也在一夕之间成长了不少。   “姐,我不会放过元道,更不会放过杀了我们爹娘的人!”   顾君师“嗯”了一声,她这人向来护短,但凡是划入她保护圈内的人,或者她认可的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她从不会让别人令他们受委屈。   想当初她跟澄泓的关系如此之好,但因为他“超渡”了与她而言亦师亦友的人皇,她便与他就此彻底决裂,一别两宽。   “有志气是好事,所以继续闭关吧。”   顾君师放开了他,她脑子里想着又得去一趟虚空门的“藏经宝阁”借阅了,她当时随手翻阅时,好像记得里面有一本叫“隐秘姓氏xx”。   她不是文盲,但后两个字确也认读不出来,有些像梵文蝌蚪文也像个缩小扭曲的图形,所以她对这本书印象比较深。   既然暂时没有别的门路,或许翻阅一些书籍可以找一找,那里面有没有她需要的顾氏炉种相关的线索。   ——   回到缥缈城的西崖,顾君师还没有进入厢房,便知道六绛浮生已经醒了。   她推门而入,只见他坐在窗槛前,披着一件宽松的袍服,轻带轻缓,稠密墨黑的发丝垂顺在腰际,长颈衣襟处因斜侧望着窗处的动作而褶皱起,那精致而线条流畅的锁骨半掩半露,端是千秋无绝色。   “夫君。”   顾君师轻唤了他一声。   然而,六绛浮生恍若失魂,瞳目如堕迷夜之中并无焦点,亦无回头,他好像陷入什么愁思苦绪,连顾君师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顾君师关上门,迈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再次出声:“在想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设计的死亡结局 微凉如雨的声音先是传入耳中,然后荡入脑海,六绛浮生这才慢悠转头,看向了她。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然与探究,但转瞬好像认出了她,抿唇一笑,眼中碧波荡漾,湖水一般干净而清透:“阿一……”   顾君师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如两颗寒星嵌入冰雪之中,指尖轻柔地抚摸过他秀美紧致的眉宇,六绛浮生的眼皮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她是在查看他被封印的记忆有没有被恢复。   显然还没有。   那他方才那一刻的异样是为了什么?   顾君师心底揣疑,但面上却无异色,温声道:“可有什么事想问我?”   六绛浮生从善如流地问她:“阿一方才去哪里了?”   “见你睡着了,便随便出去散散步,现在可感觉身体好些了?”   “不知为何,这次醒来伤势大为好转。”他看着她,眼神温婉。   顾君师知道他表现的异样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事情还不到揭露的时候。   “想来是九隶长老送来的疗伤丹药起了效。”   是吗?   六绛浮生纤秀的眼毛扑扇下来,他们两人独处时,他的冷若冰霜高不可侵的姿态时常融化为一泓春水,他压腰袍铺曼妙,软软地抱住她的腰身,将脸贴在她温暖的腹部:“阿一,你说我以前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顾君师视线随意落在空气之中:“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六绛浮生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一直是她不肯让自己恢复记忆。   六绛浮生在醒来之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道带着无上意志的威严声音问他:“六绛浮生,你难道当真要这样一无所知地懵懂活下去吗?”   “你是谁?”   梦里的他,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偶,一切情绪跟感情都淡漠似水。   “你的记忆是被顾君师封印住了,只要离开她,你就能够恢复全部的记忆,重新做回你自己。”   “她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够封印我的记忆。”   “你信她?一个不顾夫妻情份,杀了你这么多次的女人。”   六绛浮生一时没有答话。   “六绛浮生,你想知道的真相,远比你认为的还要残酷,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并非你的良配。”   “你到底是谁?”   “杀了她,或者远离她,否则等你记起来一切之后,你会为你此刻心慈手软的选择而后悔不已。”   那道声音如同给他洗脑一样,不断地将负面情绪涌挤入他脑海之中。   终于六绛浮生恼了。   “我的事,不必你管!”   他蓦然从梦中醒过来之后,心像破了一个大洞,心很空,人也很空,他呆然坐在床上良久。   他转过头,环顾一圈却发现顾一并不在。   于是,他又呆然地盯着一处。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顾一虽然是一个凡人,但六绛浮生却发现自己依旧看不透她。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要底想要他做什么?   他下了床,身体好像本能地等在窗边,他望向外面,等着她归来。   “阿一,你想要我记起过去的事情吗?”他问她。   但顾君师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夫君,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想问她,真的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吗?   他不肯相信这种荒谬的话。   “……没有。”   但是,他好像也学会跟她隐瞒了。   顾君师转头问了寻宝鼠,但它也说并没有任何人来过。   问不出六绛浮生情绪异样的原因,顾君师只能暂时放弃追究。   ——   另一边,暗室内的魔族少女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些日子骁臣暮几乎天天都会过来,但有时候事务忙碌只是过来露上一面,有时候空闲则会留得久一些。   就好像,两人有默契地约定每日都会见上一面。   他来了,两人会聊一聊天,也有时候看出骁臣暮眉宇之间有着疲倦之色,便只是默默地陪伴。   一种彼此依靠的温馨氛围,时常围绕在两人身边。   顾君师按照着穆南雪的剧本将她跟骁臣暮约定的“故事”说完了,本以为就此骁臣暮交付了任务,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依旧每日都会来“报道”一趟。   感觉在骁臣暮这边的剧情内容上演得差不多该结尾了,她便懒得再继续演戏了,因为六绛浮生的事情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有人在她看不到地方搞鬼。   这几次过来,骁臣暮察觉到少女表现好似冷淡了不少,他以为是因为她的伤还没有好,于是他给她带来了一颗药“回原丹”,“回原丹”比之“回春丹”是更为珍贵的疗伤丹药,就算是虚空门中得高望众的长老们都不见得有多少存货,但他却舍得给一个魔族用上。   这足以证明他的确对这个魔族少女上心了。   而顾君师自然不会拒绝,她将丹药骗到手之后,却依旧让身体破败着,反正最终这具魔族身体还是会被幕后黑手杀死。   但显然事情的发展开始偏多了她一开始的估算。   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没有等到她死亡的结局。   顾君师的确没有在该到来的剧情中被杀人,还一直活得好好的。   难道因为什么原因,幕后黑手放弃了?   但顾君师却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打算谢幕了。   一个人想活难,但想死,还不容易?   这些日子骁臣暮给顾君师带了不少东西来布置暗室,明明该是一个根本不会关注的这些细节的粗人,却会耐着性子细心为她布置。   顾君师想着,既然等不来暗杀,那就换一种死法吧。   “骁大哥,我会被这样囚在这里一辈子吗?”魔族少女眼底的光在日复一日中渐渐熄灭了。   骁臣暮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只觉心头一痛。   然后他又听到她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去死……”   “不会的。”骁臣暮不忍心,他将她抱入怀里:“你身上没有染上任何人的血,所以也不该承担不属于你的罪责,阿雪,我不会让你一直被囚在这里的。”   魔族少女闻言大为感动,她用柔软的小脸蹭了蹭他的胸膛,用羞赧的语气道:“骁大哥,我、我喜欢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比开始 骁臣暮长得并非令人一眼惊艳的三庭五眼,他眉色硬气,黑墨深重,眼睛偏长,但眼睫微微下垂,似刀锋利落一挥的裁剪,漠然翳挡在一双冰冷冒着寒气的眼珠子,冷锐而凶严。   他鼻梁十分高挺,但与秀气细窄不搭关,鼻尖略微鹰勾,侧脸如峰,眼窝立体深邃。   整体而论以他的长相跟那副令熟女眼馋的魁伟身材,本不该缺少女修们的爱慕,然而偏偏他因所修功法导致一身气势太过威煞,又是一副天生令人不易亲近的面相。   一般胆子小点的人只要跟他对视一眼,都觉得下一秒会被他分尸,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对他心生绮丽心思。   从小到大,骁臣暮都是那个吓得小儿不敢夜啼的反面教材,所以这导致,样样不差的骁臣暮虽然有二百多岁了,但至今为至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不仅如此,他甚至就没有多少跟异样就近接触的机会。   因此乍听闻魔族少女忽如其来的告白,他木然着一张处世不惊的冷峻凶貌,然古铜色的耳垂后却悄然泛红。   “你……”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魔族少女好似还嫌对他撩拨得不够狠,睫毛柔软掀起,雪腮桃粉,但眼眸却极静幽深,柔媚馨香的气息与他呼吸交缠:“我知道我是魔族,你不会接受我的,可是……我总担心如果哪一天我们突然再也见不到了,我会后悔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心意。”   骁臣暮再次受到了她的甜蜜告白冲击,鹰瞳微怔,心脏禁不住怦然直跳。   他之前一切的行为不过是本能驱动,实则骁臣暮根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魔族少女什么时候起了异样心思,但现在她揭开了所有谜底,便由不得他再迷惘逃避了。   她说她喜欢他……   那他呢?   他想到了最近自己的反常行为,还有总是忍不住想来暗室……   他胸口一紧,再看向魔族少女时,眼中明显有着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光。   那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炙热眸光。   两人四目相对,一切气氛跟烘托到了这里,其实更应该多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比如一个加深感情的亲吻,然而顾君师却没打算牺牲到这种程度。   所以她没有动,维持着这个动作凝望着他,而骁臣暮因为突然醒悟的感情冲击,令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所以他先受不住,慌乱瞥开了眼:“……别胡说,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但他的灼烫宽厚的大手却牢牢搂在她腰间没有松开,这是他体内雄性觉醒的一种占有跟爱欲的体现。   顾君师看着骁臣暮侧过脸后露出的通红耳垂。   ——这人倒是纯情。   顾渣女暗忖。   依目前发展来看,他投注的感情远比原剧情之中对穆南雪的更多一些,所以她可以确定后面的剧情已是十拿九稳了。   ——   等顾君师将从外边“野男人”那儿骗来的“回原丹”给六绛浮生彻底养好了痼疾旧伤之后,新人榜的“大比”也将正式开始了。   要说自从顾君师来到虚空门之后,虚空门也算是倒了血霉了,全然成了一处多事故发生点,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令虚空门掌门太玄身上低气压越聚越沉,底下的人也是应接不暇。   所以对于这一届的“新人榜”太玄准备速战速决,不再打延时赛,等事了后,再全力查找是何人三番两次在他虚空门来去自如、搅得他门派上下鸡犬不留。   他怀疑这一件的事情都与那魔族余孽有关,但偏生骁臣暮近日受那魔族女人的蛊惑信了她一番谎言,认定她是无辜。   看来不能再让他跟那魔族再接触下去了,审讯之事他会再另派他人。   总之,“新人榜”这边的赛事还需优先,太玄脑中思绪繁多,但面沉似水,依旧从容不迫。   这一次从“小比”晋级的“新人榜”弟子共有五十人,而最终只会有十人进入终决赛。   “大比”的赛场布置在虚空门九峰之巅罗列星象的剩余八峰进行,按照以往惯例本该是个人进行,但这一届太玄根据参赛的弟子能力,加大了难度,进行了一场团队群体竞赛。   一峰被削平了山尖,用作“小比”的擂台,而“大比”的场地则分散在八峰之中,这八座山峰每一峰内的环境都是经过虚空门大能修士以秘宝进行布置,通峰条件皆不一样。   而这五十人会均数分别投送入这八座山峰之内,由于最终还剩二人余数,是以还会有两峰多出一人,最终将是每六、七人一组进入八峰之中进行“大比”。   这八峰分别是火峰、水峰、冰峰、刀峰、风峰、险峰、幻峰、木峰,每一座山峰内都布置了险象境遇。   所以比赛的规则是,他们会被分别放置在这八座山峰之下,然后靠着各自本领,谁先到达每一座峰顶,触碰到过关兽石则算获胜过关。   五十进十,淘汰四十,这期间没有明确规定进入八峰后的行为,是以可团队进行,也可独占鳌头。   可以说这一次的“大比”也讲究了一个明面上的公平,实力差的弟子可以选择抱团,毕竟蚁多还能咬死象呢,当然前提是别人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并且最后还不会反水。   如此一来,结果倒是扑朔迷离起来了,或许进入终决赛的十人还不一定会是实力估算最强的那几位。   至于最终这五十人会分别被投入哪一峰历险,会遇上什么人成为同一峰的短暂队友,跟“小比”打擂一样,分配完全属于随机。   谁都不知道自己最后会被送到哪一座山峰,所以在“大比”开始之前,每个人都思虑仲仲,打算准备万全以防万一。   这每一座山峰听这简单粗爆的名字就能猜到一些线索,比如火峰,定肯跟“火”有关,所以身上备些御火、避火的法宝完全有必要。   这一下大门大派的底蕴就展现出来了,门下弟子缺什么他们就全力支持什么,不带虚的。   而小门小派这些……顾君师在纳戒之中给六绛浮生也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九隶长老腆着老脸,也寒酸地送来了一些日常丹药,如避水丹、火蕴丹之类,至于法宝什么的,大衍派表示穷得根本送不起。   四个弟子匀分就得四样法宝,先别说九隶长老拿不出这么多,就说出山门时那抠门的掌门连面都没有露,还能指望什么呢。   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只能指望他们自己有出息了。   这一次“大比”顾君师倒是跟着大衍派的人一块儿去送行了,“大比”一开始,进入八峰的弟子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出来,所以各门派的人送完“新人榜”弟子进入“大比”之后,也不会一直枯守在外边。   九峰之巅,五十名各门各派弟子都统一集中排列好队伍,虚空门掌门太玄跟他们交待了几句镇场的官方话语之后,便让七令主分发一块令牌给他们。   “若选择弃赛可用灵力注入令牌之中,便可传送出峰,记住,一旦注入灵力便不可中断,再无反悔可能。”   “敢问虚空门掌门,倘若丢失了令牌,可否取用别人的?”   一名弟子出列,拱手询问。   这话一下令所有人都面露异色。   这块派发的令牌,本质上有遇险保命的作用,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顺利到达山顶,这五十名弟子中不缺有手狠手辣之辈,倘若遇上要命的时刻自然是要弃赛保命。   但万一……令牌被人恶意夺走或不慎遗失,岂不是只能无望地面临死亡,但倘若可以抢夺别人的令牌传送离开……   不少人心思浮动,有了更多的想法。   只是能够第一时间想到这么一个刁钻问题的人,本身就没有问题吗?   他们将视线隐晦又忌惮地投注在那人身上。   太玄缄默片刻,吐出一字:“可。”   听到这个回应,有人沉默了,有人紧张了,也有人诡异地兴奋了。   太玄见他们再无异议与疑问,便一挥云嵐长袖,漫天灵力汇聚而来,强光吞噬之下将所有人一并送到了八峰之中。   顾君师这一次不如“小比”那般漠不关心,而选择了跟随六绛浮生而去,她再次分出一缕神识进入了寻宝鼠体内,一心三用,也就她这种重生多次积累下庞大神识的老怪才敢这样造,一般人分股神识来操纵不同生命体,不精神错乱就算好的了。   等顾君师再次睁眼时,她感知到寻宝鼠现在待在六绛浮生的纳戒之中。   六绛浮生手上的纳戒是她送的,自然留有她的气息,所以她可以暗中操纵透过纳戒看到外面的一切。   她发现他们所在的山峰竟是一片落雪飘景,四周都是皑皑的白雪,树梢挂落的冰晶……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透明的质感,如同置身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连空气都是冰冷清新的。   这倒是大手笔,直接将一座山峰整个了一方小世界。   六绛浮生被投放在了“幻峰”之中。   不得不说,这一次六绛浮生的运气极差。   “幻峰”可谓是汇其它七峰之全数劫难之总。   也就是说,火峰、水峰、冰峰、刀峰、风峰、险峰、木峰里面的环境都得在“幻峰”之中全部经历个遍。   唯一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的是,“幻峰”每一层都会有相应的通关提示,不像其它几峰没有任何说明,必须硬头迎难而上,非得靠着自身本领闯过刀山火海到达顶峰才行。   这一次“幻峰”之中投入了六人。   分别是六绛浮生、芳蕤、晏天骄、陆子吟、汝兰、顾若。   这还真是一下子凑齐了一群不得了的人物。   当芳蕤看到“幻峰”队伍之中竟有六绛浮生的时候,一双水盈美眸刹时升起的惊喜与颀然完全掩盖不住:“师弟——”   她踩着没踝的厚雪,挨近走到了六绛浮生旁边。   与她激动开心的神色相比,六绛浮生要冷淡许多:“师姐。”   “唰!”地一声,陆子吟寒冬之中骚包地划开了云墨扇,一双含水妖俏的温柔眸子在温婉秀美的芳蕤身上打转一圈,又在一脸矜傲的汝兰身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小家碧玉的顾若脸上。   这三位之中自然要属芳蕤的面貌最为出众,但一向好美色的陆子吟,此时偏偏最感兴趣的却是顾若。   他有意朝着顾若走近,却见她低下头,挪动小步,却跟只灵活的松鼠一样挨近了晏天骄旁边。   陆子吟见此停下脚步,只是笑意盈盈地扫视了一眼晏天骄,果然就见那煞神眉眼一沉,对着顾若冷声:“滚——”   顾若显然被这个阴郁美少年吓到了,喏喏地退了一步。   汝兰在旁看不过去,拉过顾若挡在身后:“晏天骄,你凶什么凶啊!”   汝兰一向看不惯晏天骄那副“在场所有人在老子眼中都是渣渣”的神情。   陆子吟见顾若被汝兰划入她的保护圈内,便也没有再试着靠近她,汝兰这个女人看着娇俏可爱,实则本性却是个母老虎,陆子吟一向不爱招惹这种长得既不美艳性格又凶悍的女修。   陆子吟倒是饶有趣味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既然我们有缘进入了同一峰,不如大家都自我介绍一下身份,毕竟这才刚开始就闹内讧不和,岂不是被其它峰的人捡了便宜?”陆子吟彬彬有礼开口道:“便从在下先开始吧,南海陆府陆子吟。”   他这话也算在理,他们这些人就算不抱团,但也没有必要在一开始就结仇。   要想上峰顶,各凭本事。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各派的天之骄子,谁也不服谁,更不可能跟那些弱小的弟子一样选择跟别人合作。   不过提前了解一下对手的底细还是很有必要的,其实这番自我介绍针对的是六绛浮生他们这对师姐弟,毕竟在场的人大多数他们来历不凡,都对彼此有所了解。   汝兰瞥了一眼六绛浮生,算是给花蝴蝶陆子吟一个面子,道:“无双界汝兰。”   一声细小的声音接着道:“无双界顾若。”   晏天骄这人向来反骨,他对陆子吟一番假惺惺的话语嗤之以鼻,似一匹孤傲狼王独自转身离开。   汝兰见此没有说什么,但顾若却望着他的背影,她刚一动,却被汝兰抓住:“顾若!”   顾若低下头:“师姐,我想……”   ------题外话------   二章合一章发了,主要是懒得想章节名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幻峰第一界(一) 汝兰对于晏天骄不卖任何人帐的德性习以为常了,她早就料到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显然这么想的也不止是她,陆子吟用游线包边的扇尖顶了顶下颚,笑唇轻佻抿起,无奈摇头。   但顾若却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她刚一动,却被眼明手快的汝兰一把抓住:“顾若!”   顾若咬了咬下唇,低下头细语道:“师姐,我想……”   “想都不要想。”汝兰当即瞪眼打断了她未尽之语。   她简直想给她喊小祖宗了,她比赛着呢,她能不给她搞事吗?   顾若长得尤为娇小,哪怕汝兰也算不得多么高挑健美,但她缩肩垂头站在汝兰旁边依旧被衬托得要小上那么一号。   她侧脸抬眸,鬓处一缕秀发飘逸划过唇畔,见汝兰如此“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这是打定主意要干涉到底了。   为此,她垂眸思忖片刻,最终只能略感遗憾地放弃了脑中打算。   陆子吟也没在意这对无双界的奇葩师姐妹,而是拿一双多情水眸温温柔柔地落在芳蕤身上,他这人虽说有些嘴贱爱撩拨人,但到底也不是一个色中饿鬼,也懂得分场合。   芳蕤今日身穿一件鹅黄裾边的梨花襦裙,她五官秀雅绝欲,身姿窈窕而仪态成千,如深谷中的幽兰,亭亭玉立。   要真论五官长相跟一身气质,梓滢是要略逊一筹的,芳蕤能当上龙傲天剧本中的女二,相貌自然更为出众。   她也就只有在遇上六绛浮生的事情才会失态,除此之处,她平时接人待物那都是将气质高雅拿捏得稳稳的模样。   她注意到了陆子吟那“热切”的关注视线,这种眼神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落落大方地微颔首:“大衍派,芳蕤。”   既然在场的人大半都自我介绍了,芳蕤也不会一上来就搞得剑拔弩张,非要坚持个性跟他们拗着来。   一来她没有晏天骄的底气那般独立特行,二来也与她平日的处事方试有关,大家族教导出来的小辈向来懂得审时度势,不会莽撞行事。   她这边说完,却久久等不到浮生师弟开腔接话,她顿了一下,也感觉到气氛一下凝滞住了,另外三人都将视线不约而同地投注在他的身上。   她转眸睇了一眼浮生师弟,雪花如飞扬的般若,絮絮如丝,如鹅毛,一朵一朵从天上飘下来,他就像游离于俗世之外的虚幻形色,她忽感到一阵心悸,想着他或许不喜与外人打交道,她便顺口连带介绍一句:“这位是我的师弟,六绛浮生。”   大衍派?   他们倒是有印象,毕竟这一次除了他们本身熟知的门派之外,“小比”中就属这个“大衍派”被报读的次数最多,连他们师门中人都不免私下提及一二。   陆子吟笑眯眯地打量了六绛浮生一番。   虽然外界传言他这人贪好美色,且男女不拘,但实则陆子吟却对男人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只是欣赏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容颜。   比如眼前这个叫六绛浮生的少年。   他从未见过谁拥有这种空濛似仙气质的人,一张流淌出月色天光的秾丽清美容颜,他就像那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虚妄存在,仿佛隐遥空。   又如那诱人堕落的鲛人撷采天地之颜色,色含轻雾,勾人欲罢不能,难怪他师姐那等可遇不可求的美人都为他倾心不已。   这种超越性别的美色连他看久了都有些心动了。   可惜,可惜了啊。   他的确对男色兴致缺缺,唉。   “我们这一峰内有六人,而晋级的名额有十位,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到达峰顶,就算我们六人全胜出了亦还有多余的空位,倒也不必急着内讧,你们意下如何呢?”   这话多少有些建议携手合作的意味。   陆子吟这人向来喜欢以最简单便利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简单来说,他实力不弱却是个和平派,能不动手,他就不愿跟别人斗得劳心劳力来解决问题,他只喜欢耍耍嘴皮子。   眼下,他对这一双来自大衍派的师姐弟来了兴趣,便想就近观察他们,所以这是想着法子来缓和彼此竞争的敌对情绪。   汝兰也听说过陆子吟在外的名声,见他眼神一直滴溜溜地朝着那对师姐弟身上打转,只觉恶寒。   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那“花蝴蝶”不来骚扰她师妹顾若她也懒得插手他的事。   “各走各的吧。”   汝兰拉起顾若,朝着他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我跟师妹先走了,我们自便。”   陆子吟闻言挑了下眉,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顾若娇弱略躬的背影上。   这时六绛浮生双袖拂动,细雪薄寒之中,他眉眼冰晶一般沄沄苍然,他出声道:“既不熟何必同路。”   这倒是一语双关,人不熟,路不熟,既无法交心,也无法互助,不如各凭缘份一争。   六绛浮生既已有决策想法,芳蕤自然是跟他共进退的。   “陆道友,别过。”   芳蕤倒是不愿得罪人,陆子吟她知道他是谁,她更知道他来自的“南海陆府”是个什么不可轻易招惹的地方,六绛浮生拂了他的提议,她便勉强将分别的场面搞得不那么难看。   哪怕无一人附和他的提议,陆子吟依旧面容带笑,看着脾气倒是挺好,但芳蕤见过另一个比他更懂用一张人畜无害笑颜来掩藏真实情绪的人,所以她如今对于这一类人都有些避而远之。   “这是幻峰的峰底,到峰顶需闯八界,倒也不必这么急着下结论。”   放下这么一句,陆子吟也不多纠缠,倒是十分风度先一步离开。   芳蕤想到幻峰的事,略微忧愁的颦起眉:“师弟,你猜幻峰第一界会发生什么?”   六绛浮生目光直然穿越密密匝匝的飘蘼雪花,前路织成一面茫然模糊的白网,道:“现在先要找到进入第一界的入口。”   他们是修士,哪怕遭遇寒冷下雪天也不至于被冻得走不动路,但不得不说这种恶劣的气候多少也会影响到他们。   在八峰之中,因为设下禁止无法御空飞行,每一段险峰都须得靠着一步一脚印跨过去。   他们视野环顾所至皆是一片雪色茫茫,随着时间的推移,风雪从一开始飘飘悠悠,变得急雪舞旋风,虽路旁有冰练树晶跟覆白石头之类的景物,但渐渐都被大雪淹没,甚至到了难以辨认东南西北方向的地步。   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但却符合他们进入幻峰后需要不断经历的险境。   芳蕤感到了冷意。   真奇怪。   自从修仙后,她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因为受冻而发寒到打颤?   她记不清了。   “师弟……”   六绛浮生在前方几步之距,衣摆随风而飘荡,他身上也飘洒上了不少雪花,这种寒意是无法以灵力抵御掉的,所以他的眉染霜泛白,纤长的睫毛缀着晶莹剔透的冰珠,静谧不语时仿若此方天地而生的素霜不欺艳的暇净雪妖。   “若再耽误,只怕此方天地的活物都将活活被冻死在此处。”他淡淡道。   地面上积沉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快没过膝盖,前行艰难,不行也艰难。   “可路在哪里?”芳蕤双唇冻得发紫,抬眸与这片雪地一样茫然。   六绛浮生没有回话,因为他也不知道。   按道理来说他们被投放在峰底,穿过那一片墨绿色的雪松林,朝着高处一直走便自会有路上去,但他们这一路走来大雪掩埋越深,脚下也就没有个准测,却好像一直在一个圆里面打转。   这时六绛浮生感觉到手中的“纳戒”内有了动静,他神色若有所动,然后放出了一直闹着要出来的寻宝鼠。   “唰——”雪扇一片空净,一道白影落在了雪地上。   它绒团蓬松一团,身形轻盈,踩踏地雪面之上竟没有半分下陷的痕迹。   芳蕤乍见这跟个雪色险些融为一体的似鼠似狐的小家伙时,眼底讶然一瞬。   “师弟,这是……”   “阿一的灵宠。”六绛浮生道。   他始终想将最好的东西送给顾一,哪怕她不要,但他仍旧执意。   芳蕤听他一直跟她讲话都是一种不温不火的口吻,可这一次无意中提及了顾一,他却好似一下便“暖”了起来,明知道他的心中只有他的那个凡人妻子,但芳蕤还是感觉有些难受。   她想过放下,也尝试过放弃,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的浮生师弟对顾一从来都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可那个顾一呢?   她如此轻易便拿浮生师弟当一场买卖,骗了她的二十枚上品灵石,如此恶劣行径后,最主要的是她还出尔反尔,这个凡人根本配不上浮生师弟!   吱吱吱……   寻宝鼠落地后,用湿濡的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朝前刨雪跑了一截路,然后没听到后方动静,它扫动扇形大尾,掉转头身回头看向六绛浮生,那活灵活现的眼珠子带着疑问,好像在说——为什么还不快跟上来?   芳蕤一开始不懂浮生师弟这个时候将一只灵宠放出来做什么,但见这只灵宠动作奇怪,尤其是它跑了又回头等他们的举动,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它、它是在叫我们跟上去吗?难道它知道我们在找什么?”芳蕤不思议道。   六绛浮生盯着寻宝鼠那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霜结冰寒的眉眼不知为何竟松软了几分:“它或许帮我们找到了入口。”   芳蕤惊喜道:“真的吗?”   “这方天地或许能够迷惑得住人眼,甚至是灵识探索,却无法掩蔽住天生受自然亲睐的灵兽耳目。”他道:“走吧。”   芳蕤现在宁可相信这只灵宠能够带她脱离这种冷到骨子里的地界,也不愿意怀疑万一失败了他们会变成怎么样。   寻宝鼠见他们跟了上来,便领着他们一路朝前,同样的路,同样前路一片白茫,但它却走得十分不规则,好像它眼中的路跟他们眼中的“路”并不是同一条。   在他们身后,一样没有找到路的晏天骄从暗处现身,他像个幽灵一样慢悠缀在其后。   汝兰跟顾若倒是凭着法宝摸索到了入界口,而陆子吟也跟在后面捡了一个大便宜。   于是,最终六人都顺利找到了幻峰的第一界入口。   在踏入第一界之后,并非跟投入幻峰时一样,六人聚集在一起,反倒是六人被打散开来。   在找到第一界入口时,寻宝鼠就返身一跃跳到了六绛浮生的肩头,它坚持不肯回到纳戒之中,而平日不太带它一起行动的六绛浮生这一次倒是由着它。   估计是之前它发挥了它的长处,替他找到了第一界入口。   第一界是冰峰。   跟峰底呈现的风雪交加气候不同,这一界的冰峰并没有下雪,但入目所见的一切都是经年不化的冰冻结晶。   寒雾缭绕,浅蓝色冰面如镜与崖畔数百米冰裂缝的溶洞呈现千姿百态,前方一片石荀冰塔林在阳光照射下呈莹蓝如玻璃一样的透明感,眼前一切都让人能够感受到一种眼睛被净化后的圣洁美感。   “吱吱吱~”   寻宝鼠毛绒绒的皮毛挨在六绛浮生的颈窝间,偶尔尾巴厚实的毛还会扫过他的脸颊,他便将它从肩下抱下来:“该去找通关线索了。”   寻宝鼠从独立自主地站着,到被他当爱宠地抱着,它好享受得心安理得。   “吱吱~”   虽然两人没有结契,达不到心灵相通,但意外地六绛浮生好像总能猜出它的意思。   “先试着走一走,看看冰峰是什么情况。”   这八峰内到底有什么阻碍跟难题是不会提前告诉他们的,但在“大比”前会有一个简单的提示,比如火峰中高温灼烫,无任何荫凉避热之处,无水源林木,途中还会遇到妖兽袭击等等。   而六绛浮生所处的幻峰第一界乃冰峰拟态,所见所感与真正的冰峰相同,不过别人是克制冰峰本身制造的障碍攀上峰顶,而他们则是在幻峰内打破八个幻界。   咔嚓——   六绛浮生脚步一顿,敏锐地听到环绕四周的冰层传来一阵瓷裂的声响,就像有什么被封印在冰内的东西,受到了惊动正逐渐苏醒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幻峰第一界(二) 顾君师眼眸扫过旁边一片绵延成山脉的高耸冰壁,那光洁如镜的冰面清晰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但若仔细贴近看穿冰封内里,那层层叠障内却有异样生物正在起伏涌动。   冰蓝的山壁无一不渡上一层厚厚的冰面,上方空濛的阳光落在冰面折射出令人眼前恍惚的虚影,随着“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大,冰面赫然疵震开了一道口子。   从细长的裂纹直接从左至右迅速延伸,眨眼之间便辗长十数丈开去,下一秒,“嘭!”——一声震耳巨响,一道银白鳞光在阳光下呼啸而出,两壁的冰山炸崩轰塌,碎冰如石块纷纷砸落下来,一时寒雾弥漫眼球,一片白茫散开。   六绛浮生颦紧眉头,当即便抱起寻宝鼠躲避开来,大小不一的冰块坠砸在四处,他掐起灵诀展开一层灵罩,却不想天空一道阴翳飞掠而过,他眼前一黑,下意识抬头一看。   只见一条长蛇形状的黑影蜲蜿盘踞在他的头顶,它一半身躯在寒雾之中朝外伸展,一半身躯则还卡封在冰壁之中,正奋力拖曳着长长的尾巴挣扎着出来。   雪川冰蟒。   附注一缕神识在寻鼠宝身上的顾君师仅一眼便认出这只妖兽的底细。   但六绛浮生目前对于修真界的各类妖兽的见识较少,所以并不了解这头通体白蓝色巨蟒的身份,但也知道这条巨蟒不简单。   就在六绛浮生这边忽生变故时,也进入了第一界的其它五人也相继遇到了同样的情况,甚至他们耳聪目明还听到了其它方向传来的不小动静。   只见本该厚实坚硬的冰层纷纷开始无故从内里碎裂,也隐藏在冰窖地窟内的各类阴妖兽好似一直等待着这一刻,都破冰而出。   晏九骄面前出现了一头数丈之高的冰猿妖兽,芳蕤遇上了一条飞翅蛮鱼,汝兰没走几步面壳撬动,从地底爬出一只寒斑血蛙——   这些妖兽倘若见识足够的人或许能猜出,全是一些现世较少出现的蛮古妖兽,虽说品阶等级不高,但也不是他们能够轻易对付得了的。   一般而言,打?   傻了才硬拼!   这种时候最值当的自然是跑,与它们纠缠无益,以最快速度爬上峰顶才是他们要做的事情。   然而幻峰内是不能御空飞行,虽说不防碍打斗,但只靠两条腿的前提下,显然跟妖兽比速度是愚蠢的。   所以逃不了,避不开,又不想打,但还是得面对。   六绛浮生这头看到被冰封的雪川冰蟒终于挣脱了束缚,比河道还宽长的身躯顿时显现了出来时,它如同传说之中的腾蛇,可凌空而飞,一个摆尾一卷便将他前后的道路一并给堵塞了。   六绛浮生被围困在蟒身中间,看着比他人还高的蟒身不断地蠕动绞近,倘若不赶紧离开,便会被它缠紧。   他正在思忖该如何对付这头巨蟒,一边打算将寻宝鼠放入纳戒之中,避免一会儿伤到了它。   但却被它拒绝了,它不肯回到纳戒之中,反倒小腿一蹬,从他怀中一步飞冲出去。   六绛浮生一惊,赶紧追上去:“小白鼠——”   别看寻宝鼠小小一只,连雪川冰蟒的一片蛇鳞都比它大,但它也不是好惹的。   它爬上雪川冰蟒,便张开小巧的嘴,一口咬在了雪川冰蟒的蛇身上之上,别看它是一只没有什么武力值的弱小珍兽,但牙口却十分尖利,它可是能够用这一口牙碎石破金。   它生恼地直接刺穿了它的蛇鳞甲片,一口接一口,速度快如虚影,虽说每次一小口一小口的进行,但它速度够快,不一会儿便将雪川冰蟒的一大片蛇身啃咬得鲜血淋漓,但细微的刺痛倘若连绵成一大片,就跟一堆蚂蚁啃咬似的,雪川冰蟒顿时恼怒了。   见雪川冰蟒掉转蛇头朝回赶,那鞭长的身躯开始移动,围堵的蟒身“墙壁”因此松动开来。   “快回来!”   听到六绛浮生的召唤,寻宝鼠计谋得程,也不恋战,立即几个跳跃冲入六绛浮生的怀中。   六绛浮生也不嫌它一嘴血,双臂一伸接住了寻宝鼠。   要说雪川冰蟒就是身形太长,所以顾头无法顾尾,等蟒蛇头到时,尾巴又不得不撤离,这便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他一看机会来了,便迅速带着寻宝鼠朝漏出的空隙方向跑去。   一路前行,一旦遇上冰蟒无处可放的身躯挡道,六绛浮生便学着寻宝鼠先前一样,祭出飞剑划破其身,令其受痛,再趁机穿越阻挡。   身后一股冷臭腥风不断追赶,带着一股挟裹着暴烈冰寒的气息。   六绛浮生自不会走那些宽敞的地界,否则容易遭到雪川冰蟒的围绞嘶咬。   人腿跑得再快也比不是妖兽猎杀的速度,在即将再度被它围堵住时,六绛浮生不得不钻进狭窄的冰谷山道,那不足一丈的过道根本容不下雪川冰蟒,它不再贴地而游摆身躯追逐,而是浮空而起。   人在下面跑,巨蟒在上空飞,那一双冰冷竖长蛇瞳牢牢盯着下方的身影。   六绛浮生仰头看了一眼上空的雪川冰蟒,一边则思索着通关线索会放置在哪里,另外也在心底衡量是否要与这妖兽奋力搏斗。   还有七界没闯,谁都不想在第一界耗费太多灵力,这又不是比赛谁杀妖兽杀得多。   但想通过第一界,就必须得到通关线索。   这一进来便遇到这头妖兽袭击,六绛浮生根本没有进间去找线索。   而这茫茫一片大冰川,凭人力去寻找耗时几许?   它若藏在冰内,不凭点运气岂不得翻遍整个冰川才能够找到?   他觉得线索不该是大海捞针才对。   还是说……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头顶穷追不舍的妖兽身上。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怕范围太大,所以线索就自动送上门来,只是需要人费点功夫去夺取呢?   倘若他要的东西当真在这条巨蟒的身上,那么这一场战斗便不可避免,更不该躲避了。   但跟它硬拼就有些太傻了,六绛浮生双眸乌灵眼珠探索四周,格外有神,他在寻找机会。   顾君师的想法基本跟六绛浮生是一样的,甚至她比他知道的更多。   这些拥有蛮古血脉的妖兽实则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幻峰幻峰,实则就是一个大型幻阵。   但谁说假的就不会伤人了,在这里面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此减弱半分,唯一跟真实不同的是,或许就是这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强大妖兽,实则只是看起来吓人,真对上它威力不足真实的十分之一。   说到底虚空门布置的“新人榜”场地,只是为了选优汰劣,不是为了要命,自然是在各档险境中留有微妙处的获胜空间。   但这十分之一对于他们这些只有金丹期修为的弟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小白鼠上去。”   六绛浮生将寻宝鼠一抛,它当即蹬着可垫脚的冰块攀上了山上,它盯着六绛浮生,他也回看它,眼神划过刹那的流光。   他不知道它懂不懂他的意思,倘若不懂,也好让它离他远一些,以免一会儿打斗时伤及了它。   这时久追不耐烦的雪川冰蟒开始暴躁了起来,它开始用着蛇尾鞭打起下方的山体。   寻宝鼠在岩壁之间,跟着下方的六绛浮生一起躲避,但它在高处视野更为开阔,而雪川冰蟒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六绛浮生一人身上,它这小小一只的白团子倒是被忽略。   虽说寻宝鼠的智力不弱,但还真不一定能够看得懂六绛浮生那隐悔的眼神,但现在操纵寻宝鼠的人是顾君师。   她将方圆数里的范围尽收眼底,再分析最佳战场,最后拟定前行路线,这一切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将结论确定了下来。   纵横交错的冰谷曲折迂回,六绛浮生还有十几米就要遇上岔路口,回头路已经被雪川冰蟒毁了,除了前进再也无法后退。   他看到前面的几条分茬路,一时眸凝深沉,脑中开始决择哪一条。   但不等他这边有结论,寻宝鼠已经先一步跳到一条路前,朝着他“吱吱吱”地叫着。   六绛浮生以前或许是一个心思质朴单纯的人,但现在不是了,他很难再对别人付之信任,但对于寻宝鼠现在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指引,他却没有细想便选择了相信。   他想着反正都要选一条,既然他拿不定主意,它又想他走那一边,便顺了它意又如何。   但他其实并不相信寻宝鼠看懂他想让它协助找路的心思,但它偏偏这么做了,是巧合还是它真的这般冰雪聪明,比人类还要七窍玲珑?   六绛浮生脚步一滞,便拐边朝着它在前指引的方向跑去,风声冽冽,郊景都如失,山泽苍然,他幽深如晦盯注着前方那一抹娇小的雪白。   又来了……   那诡异的感觉,如猫爪在挠,又似心底忽地张开的翅膀挠过心尖。   明明已经消失了,但这一次却又卷土重来。   吱吱吱……   寻宝鼠带着他一路不停顿,借着一些障碍物遮挡身影,终于眼前一大片宽阔的平地,远处壮观的冰谷落座在雪峰之下,大片水流冰瀑被冻结,就如两道由天而下的巨大银幕,那凝结不规则的冰锥成竖成条,挂壁上一根根短则几尺,长则丈许的冰柱就如同水晶制做的宝剑般锋利。   这个位置完全契合六绛浮生的打算。   他不由得怔然看向寻宝鼠,它真的成精了?就算成精了,也太会揣摩人心?   由得不六绛浮生多想分神。   既然找到方便他施展剑诀的场地,那么接下来就该“请蛇入瓮”了。   雪川冰蟒先前由于地形复杂曲折,被甩掉了一小截,如今这一耽搁,自然飞速赶到。   这么大一片场地倒也不会委屈了它那庞大的身躯,比起先前那逼仄的峡谷,这里满满当当落下它还有富余。   嘶嘶嘶~   它扭动着蛇躯,隔着一段距离,蛇瞳却牢牢盯紧了六绛浮生,那志在必得的气息开始围延过来。   “想杀我?来啊。”   六绛浮生撂下一句挑衅之语,掉头朝着冰瀑那边走去。   果然头脑简单的雪川冰蟒穷追不舍,最后进入了六绛浮生一开始便估计好的定点位置。   对于皮糙肉厚的雪川冰蟒,由于它的身躯太大了,即便他发动攻势也不可能一次性将它拿性,但若不能一击击倒它,再次动手面临的将是一个进入狂暴状态的妖兽,届时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信心能够打倒它。   就算最后侥幸赢了,但代价太大也不是他乐意的。   在等扁头巨蛇发动攻击之前,六绛浮生早就选好躲避的位置,他几步跃上一个夹缝,更早之前他不顾寻宝鼠的意愿,将它强制收入了纳戒,当即掐诀:“八荒六合诀——玄星剑雨!”   只见上百个剑阵当即铺满了整个冰谷雪峰,一声厉喝:“落!”   上空无数道剑光疾划射落,它们击打在冰川冻瀑之上,只见山谷动荡,冰石跟冰锥断裂飞泻而下,一下掀起数十米高的寒雾。   如同雪崩,伴随着一阵沉闷的隆隆声,整个内陷的山谷内的雪川冰蟒由于笨拙的庞大躯体,撤离不及,一声嘶鸣惨叫,便一下被上面的冰石砸塌不止,还受到了数不清的冰柱从高处插处。   但这还没有结束,六绛浮生生知蛇打七寸的道理,直接飞速轻盈跃起,沿着它被压制动弹不得的身躯,取出灵剑合一剑刺入它的蛇身。   噗嗤——鲜血喷溅,他用剑尖不断绞入肉中,直到掏出了一枚蛇丹。   这时,雪川冰蟒发出一声极为惨烈的叫声,哪怕受到这般重击,它仍旧没有当即死亡,而是挣扎着前半段蛇身,扭转过头一口反扑咬过来。   只见那一张血盆大口,尖锐的毒牙布满绿液,它的口张大几乎是两个六绛浮生都填不满的,他感觉到了危险,一回头,便一剑狠狠地刺入其上颚,它痛得使劲摆动。   但六绛浮生眼底极为森寒,他知道它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这一剑注入灵力,更为深地用力刺入。   这时,掉落在旁的蛇丹幻化成一张兽皮,而雪川冰蟒则逐渐消失,如同幻雾一样随风而散,什么都没有剩下。   六绛浮生这才明白,这头妖兽竟不是真实的存在。   他捡起了地上那一张妖丹幻化的兽皮,看来他没有猜错,这妖兽便是这一界的线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幻峰第一界(三) 而在六绛浮生赢获得通关线索的同时,其它几个方向也传来了不同程度的轰鸣动静,如同巨大的雪崩震撼得地动山摇。   六绛浮生瞥过一眼,便猜出了原由,但他神情濴淡,不见多少关注,哪怕这里面其中有一个是与他同门的师姐在遇险。   抱出不愿意待在“纳戒”的寻宝鼠,他单手展平兽皮,扫了一眼上面的字。   银、花、铁、树。   四个字。   四个意味不明的字。   说是景也疑似是物,他看过之后,兽皮便于指尖化为虚芜了。   若是景,可第一幻界的实景处并无存在所谓的“银花铁树”,这是一片荒谷冰川,放眼所至全是常年不化的冰面,银装素裹,哪来的花与树。   那自是意有所指了。   若是意境形容,那“银”与“铁”便是形容词,那“花”跟“树”也不一定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花树,那便是要去找疑似“银花”跟“铁树”的地方。   但如果是按拆字解密的方向考虑,这四字包含五行中的金、木,那找的地方便是金木方位的地方……   一边思忖着,六绛浮生静默迈步前行,发带因徐徐寒风缓飞,墨发如栩,他倒是越来越有气场了,刚跟妖兽打斗了一场,却不见紧迫与神倦之态,背影在沉沉藏海雾寒之中,倒是比这川凝冻霭更为游离之态。   顾君师看了他一眼,见他步履笃定稳行,这是知道答案了?   “为何在看我?”   或许是她盯注的眼神过久,六绛浮生垂下光亦湛然的眸色,那目光远有太多令人琢磨不透的洞悉。   “寻宝鼠”眨了一下宝石一样的大眼,然后抖动着白须,拱起小巧的脑袋,抵在他如雪净透的下颚处……轻轻地蹭了蹭。   柔软而温暖的绒毛拂过他冰冷削尖的下颌,他怔愣了一下,这种小意温柔的安抚动作令他破防了,一瞬间,他未散战意冰冷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带目的性了。   他移开了视线,忽然道:“……你与我不曾结契,却自愿跟我,此番遇斗恶战,不离不弃,危急时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不如我替你取一个名吧。”   取名?   顾君师大感意外。   她想起六绛浮生这个生性冷感,懒怠于对外界的事物感兴趣,当初仙剑还叫“仙剑”数年时,她便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会有兴致跟身边之物取名字的人,估计在他想来,仙剑叫“仙剑”就成,不再具备重新名的意义。   倒是顾君师这个主母见仙剑“乖巧”懂事,偶然间知道六绛浮生一直叫仙剑为“仙剑”,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给取的时候,才按照原剧情中给它取了一个名字——白洛。   如今,他倒是差别待遇要寻宝鼠取名了,当真是因为感激它之前不顾安危奋力帮了他的忙?   吱~   她点头,替寻宝鼠同意了。   “那就叫顾小一吧。”   顾君师:“……”   他说寻宝鼠叫什么?   六绛浮生好似早就决定好了名字,问它不过是一种礼貌性的询问,结果如何并不会改变寻宝鼠定下叫“顾小一”。   “以后你就叫顾小一,可好?”   顾君师这下没点头,但也没有多少排斥的感觉。   但是,她骨漉冷甚的眼珠有那么一刻带着逼视的锋芒射入他眼中,但对方却净透似水看似平静得毫无多余神色,于是她转瞬又化为一片深黯无边。   他取的这个名字……有意思啊。   这是在试探它?   顾君师在笑,虽然寻宝鼠只是一只珍兽,根本表现不出人类的表情。   或许是活得岁月太久了,除了第一世有些波澜挫折,剩余的重复人生她却活得太过无聊了。   要说她之前对六绛浮生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男女荷尔蒙的兴致,好感多少也许也有些吧,毕竟她跟他深入交流了那么多次,但对于他本身再有更多的欣赏,却是没有了。   因为在她眼里,他的性子跟行为太过乖了,就像一只被驯养得没有野性的猫,漂亮之余却没有该有的味道,她也有人类的劣根性,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挑战性后,自然会在两性之中缺乏更激烈的吸引力。   因此哪怕她想要借他入有情道,可始终停滞不前,始终卡在门槛前。   如今他这副模样,倒是挑起了她对于他的好奇。   他原来也有这样不动声色潜藏攻击性啊。   敏锐而大胆求证。   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那一天吧,她带着顾二去找元道之后回来,她就发现他身上好像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沉沉匣中镜,他藏得越深,便越叫人想探寻那些秘密。   小娇夫,不,该是六绛浮生了,她倒是期待着他真正成长起来会是怎么样的,甚至连带着都有些期待假如他恢复了记忆,成为原剧情中的那个六绛浮生了。   或许,是她想茬了,她以为她想要的是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小娇夫,这样她更容易在幕后操控一切,可以按照着她的步调一步一步达成她的目的。   但这个“小娇夫”并不是真正的六绛浮生,一个单调的、没有过去的人,它呈现出来的人也该是单薄的,所以始终无法令她投入。   所以,想打破现在的僵局,她该将他的记忆还给他了?   顾君师在思忖着该如何做。   “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他蜷起如冰玉一般的食指,轻轻地摩挲着她薄软的尖耳。   那处位置布满了神经末梢,敏感又脆弱。   不受控地,“寻宝鼠”的眼眸慵懒微眯,眼中浮起几丝享受又难耐的红意。   吱~   他瞳仁微暗,如深海翻滚着令人看不懂的晦色,他伸臂托起它抬高,正要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后方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前方的六绛道友,请问你见过我师妹吗?”   六绛浮生一顿,偏过脸,余光看到淡粉色华衣裹身的汝兰,她星眸皓齿,抿齿一笑,若是别的人瞧见倒是半分不叫人觉得打扰讨厌。   不,在六绛浮生眼中,他觉得她此刻的出现却是碍眼。   汝兰这边刚对付完一头妖兽,倒是没有多少损伤,因为关键时刻她看穿了对方只是幻境中的虚幻之物,拿到了通关线索之后,她正巧感应到不同方位的灵力波动,料想其它的人也跟她一样遇到了情况。   于是她朝着离她最近的位置赶来,却见到了这个大衍派的师弟,正巧他这边也是尘埃落定了。   她一路赶来,看到了被破坏的环境,这大衍派师弟也不知是遇到什么庞大的妖兽,这望眼所及被毁坏的规模跟动静还真是不小啊。   “不曾。”   他淡淡二字,抬手一礼便转身径直朝前。   汝兰见他即使是做这般冷漠的姿态,依旧好看得半分不减那一身令人遽失了魂魄的吸引力,她哪怕心底藏有人,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她是知道这个叫六绛浮生的人的,哪怕没有刻意去打听,自“小比”后,他的名声一下就传扬开来了。   天灵根啊。   被冠之天才之中的天才,这等稀罕或许百千年才会出现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被人津津乐道的讨论。   一个修仙三年,便达到别的被誉为天才的人花了几十年乃至更久才能够达到梦寐以求的高度。   可他却只用了三年啊。   嫉妒吗?   有时候或许距离相差太远了,有些弟子连嫉妒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汝兰这一等被列为新生榜十最大竞争力的天才们,心底却是不同的想法,天灵根又如何,不过就是灵根稍比他们更强一些罢了,这并不表达着一切。   这修真界天才陨落的事例枚不胜举,除了灵根之外,还有更多私底下较量。   所以比起他拥有天灵根一事让她短暂震惊之余,更让她兴趣绵长不退的是……传闻中,他来自凡人界,且还有一个凡人妻子,他是天才的顶端,而她的妻子却是一个修仙废柴,这样的夫妻在修真界简直史无前例,但这样一对组合却坚不可拆。   听说来“新人榜”,他都将妻子一并带在身边。   她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他:“道友,你的妻子是不是叫顾一?”   六绛浮生眼神一凝,顿步。   她怎么会忽然问起阿一?   “看来是了。”   汝兰见他停下来,也没有贸然靠近,也一并停下脚步,她笑了笑:“我对你们没有敌意,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她一面,我听澄泓大师说,虽然她这一生都无法灵修,但你的妻子却很适合佛修。”   澄泓?   六绛浮生漂亮如翎羽的睫毛覆盖而下。   他知道他。   被虚空门判定为新人榜第一人。   他的确不负盛名,这一次直接拿到了晋级终决赛的名额,并没有与他们这五十名弟子共同参与八峰比试。   他何时与阿一见过面了?   他竟要让阿一跟他去修佛?   六绛浮生不知为何浑身发凉,思绪凌乱得像一张网,越网越紧。   她从外面回来,遇到什么,见过什么人,这些事情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她从来都不会主动跟他说起她的事情……   所以,在她的眼里,他究竟算什么?   这一刻,那张收紧的网,直到心脏,他心痛得如刀绞一样,但他却在笑,很冷的笑容。   ……他到底算个什么啊?   因为六绛浮生是背对着汝兰,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她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六绛道友,你的凡人妻子,你是打算让她这一生只有短短数十载与你相伴,还是打算让她离开去当佛修,却能够与你不相守地长长久久活下去呢?”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她以为顾一遇上澄泓的这件事情必然是跟六绛浮生说起过,毕竟谁能够抵御长生的诱惑,所以她并不知道乍闻这件事情的六绛浮生是何心态汹涌。   汝兰感情不顺,十分的不顺,所以她对于那些“有情人”便多少有些迁怒。   当然她也不是一个恶人,只是她想知道他们这些感情到底有多坚固,比起生死、比起自我、比起得失,到底是自己更重要,还是对方更为重要。   六绛浮生这时终于出声了。   “我的妻子,这一生只能与我相守。”   汝兰一愣,然后嘴角讥冷一笑:“是吗?为了满足你的自私,你宁可让她牺牲,只为与你相守这短短数十载?看来,你也不如传闻中那般爱妻嘛。”   她的话并不影响六绛浮生,他的事又何必跟一个外人多作解释。   汝兰见他不答,也不见得多生气,只是有些失望。   虽然她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又想有人可以坚定地告诉她,这世间真的有至死不渝的爱情。   罢了,别人事与她何关,现在更着急的事情是找到那个该死的丫头。   她可千万别去找晏九骄,那个心黑手更黑的家伙可不会对她留情!   “是汝兰多嘴了,既然绛生道友没见过师妹,那便就此别过。”   汝兰没再跟着六绛浮生,而是利落转身去另一条路找顾若。   六绛浮生对此视若罔闻,顾君师离他如此之近,自那无双界的汝兰与他讲了那一番话后,他的所有变化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见过澄泓一事她没有告诉他,并不是他认为的想要隐瞒他,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不会成为佛修,如果澄泓知道她修的是什么道,只怕不会再来劝她,甚至会对她避之不及。   经汝兰打岔后,六绛浮生好像将自己封闭了起来,跟“寻宝鼠”再无之前的互动,他像陷入心事,只凭着本能冷然在前行。   他们一路走来,最终停在一片裂壁两边的深谷之中,四周冰壁高耸陡峭,脚下所踩是一片蔚蓝冰镜湖面。   银、花、铁、树。   东主木、西主金,所以这是对于方位的指引,在东西方。   而冰湖镜面干净剔透,明晰倒映出四周的景物,天空的蓝色,白云在悠悠游动,冰面上景象丰富,变幻奇特,云为花,斜荆为树。   “该去第二界了。”   六绛浮生取出灵剑,直接一剑便刺入冰面,只见冰下一道极蓝光线射出,而冰湖的裂缝变得越来越大。   顾君师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如此直接暴力地毁坏这一方幻境的出口。   如此一来,倘若别的人赶不及离开,便会被一直困在这一界冰峰当中。   他在一片璀璨蓝光之中,对上寻宝鼠看过来的幽暗深邃的宝石眼眸。   “别这样看我……”   他将它揽入怀中,顾君师眼前一黑,只听到他清越的嗓音低声呢喃道:“别关注别人,否则我会忍不住想直接毁了这一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幻峰第二界(一) 顾君师没有错漏掉他这一句话,她没有刻意想要隐藏自己的行为,无论他是真的怀疑了些什么,或者打算跟她确认什么,她都不打算回应他的试探。   当然,倘若他若能够凭自己的判断找到证据来跟她对峙,她也不会否认。   这时在一片微凉被天空渲染得更蓝的光线之中,他们即将被传送到第二界,这时耳边交织传来一阵喧杂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顾君师回头一看,在后方处,奔来的有汝兰、顾若一对师姐妹,后来是眸光阴煞的晏天骄,最后是抱着人的陆子吟,他们几人都陆续赶到了。   陆子吟怀里抱着的人正是芳蕤,她的臻首轻靠在陆子吟的胸前,瀑黑长发铺于他臂腕间,衣裙洒落拂拂扬扬,双眸阖闭,显然人是晕迷着的。   “出口就在这里!”   汝兰瞠大了眼,紧紧地盯着那一片从冰裂地底浮幽而上,吞没了六绛浮生身影的蔚蓝光芒。   所有人都看到了六绛浮生,他乌发朱唇,肤白眸墨,仙衣飘飘,平波无澜的眼神淡淡扫视过他们一眼,但眼底却映不入任何色,下一秒人便消失在他们眼前了。   他这是顺利进入了第二界了!   顾若扯了一下汝兰的袖子:“师姐,赶紧,出口好像在消失。”   那盛彩蓝幕的光芒好似在逐渐渐弱,她方才见那个天人一般的少年在那道蓝光中不见,倘若蓝光消失他们或许就找不到出口了。   这时,一道玄红身影急遽掠过眼前,只见晏天骄已经撞入那一片“蓝光”之中,顷刻之间便没有了身影。   汝兰来不及多想,也跟着一道冲了进去。   陆子吟脚下的速度也不慢,他心道,倒是小瞧了这个天灵根,他竟是第一个找到出口的人。   他们若是再耽搁那么一会儿时间,或许就会被困在这里了。   第一界的出口只要一旦有人开启,倘若后面的赶不及,当出口彻底封闭之后,那便不会再有第二次开启的机会了。   在一道绚目又怡和的蓝光之中,他们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被传送了幻峰的第二界——木峰。   莽莽原始森林,山高林木一望无际。   六绛浮生从极寒的冰峰中,下一瞬便到了气候湿温的森林之中,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下,左右前后全是高耸入云的古木奇树,树木的枝梢交错着,伸展开来的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云,把上空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种环境显然比冰峰更麻烦。   因为极为狭窄的视野跟复杂的环境。   就算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但那种四面埋伏的危机感却不断地刺激着脑膜层。   他以前在凡人界为了多获取一些食物改善吃食也是冒险钻过高山林子的,当时他总提心吊胆着不知潜伏在哪的各种危险野兽,可比起那时候危险四伏的密荆树林,这古莽广林才是真正的狩猎场吧。   他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片森林会是一片岁月静好的地方,就算不提之前遇到的那些凶恶攻击性的妖兽,就说这片湿林繁衍的大量传播疾病的昆虫,植物上爬满着的无法辨别品种的带刺紫红藤条,全都不是什么善种。   只是,通关要找的线索在哪里?   一路上,六绛浮生带着寻宝鼠遇到过毒王蜂,伪装成乔木的树怪,变成石头的山精,还有各种贪婪食肉的毒物花草,但都靠着“寻宝鼠”天然的感应一一躲避开来,毕竟珍兽的灵敏度要比人类高上许多,尤其这只“珍兽”内里藏着的是一个脑有百科全书的顾君师。   她可以提他预先侦查前方危机,但若遇上不可避免的,那便就得六绛浮生自己来解决了。   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下手果断而凌厉,且面对危机应对力也提高了不少,随着这一次“小比”的打擂,他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快速急切地吸收积攒了不少经验,是以他成长的速度超乎常人想象。   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跟时辰,却始终没有打出线索。   在幻峰中他们没有经历过日落日升,也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一切就像的恒定不变的存在。   第二界的难度好像提升了,没有第一界那样有妖兽主动来送线索,得靠自己想办法在这片森林中找出它来。   六绛浮生本来心存的郁气,在一次又一次的警觉跟打斗之中发泄了不少,因顾一而产生的情绪渐渐得到了平息。   他在林中转了一大圈,发现这片森林仿似没有尽头似的,便也没再浪费体力继续前行了。   他手上轻柔地抚揉过寻宝鼠的脑袋,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响起:“你说,若一把火将这一界直接烧掉了,线索是不是就会出来了?”   寻宝鼠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但是他旁边传来一道笑音:“你若放一把火,不止这一界烧了,可能连我们也得一并被烧死了。”   是陆子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便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   其实六绛浮生也一直知道身后有人,所以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六绛浮生知道自己的短板,他对于修真界的一切了解太浅,虽然修为提升够快,但太多知识缺乏,所以无法触类旁通,既是如此,何不与别人合作。   “陆道友。”   他袍袖翩翩,身形似濯濯春柳,虽不是来自什么大家族的高门子弟,但谁看到他不赞一句“天下莫不知其姣也”。   一个男的长成这样,还真是叫人叹服啊   陆子吟依旧抱着昏迷中的芳蕤,他外表看似轻浮放荡,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才是他的真实本性:“六绛道友,你可真绝情啊,这么一个美貌娇柔的师姐,你却一点都不关心她的安危,可惜她一片痴情付之流水。”   自他出现之后,六绛浮生的眼神却没有一刻放置在他怀中之人身上。   回想在第一界他独自离开,像汝兰会回头寻找她的师妹顾若,可他却没有半点没有想过回头去找他的师姐,这个还真是个冷心冷肠之人。   六绛浮生好像不在意他话中的谴责,他道:“若有危险,她自可使用令牌脱离。”   他的意思是,人不死就行,若还想要赢,那就该承担冒险的风险。   他跟芳蕤虽为师姐弟,但他对她不过就是普通的同门之谊,也没有想过接手承担她的那一份险况,就算他们进入同一峰,他仍记得,所有人都是对手,他要尽力获得最高的名次。   他始终记得自己跟阿一承诺过。   若他在“新人榜”中取得了好成绩,便向掌门请求解除了她身上的“锁魂咒”,并且他还想开辟一个独立的洞府,他会慢慢在大衍派站稳脚跟,他要无所顾忌地跟阿一在一起。   他在很早之前便懂了,弱者是没有说话的权力,只要站得比所有人都高,他才能够得到他想要东西。   他还要给阿一续命,哪怕她不能够修仙,他也要她长长久久地陪在他身边。   所以他要获取资格,进入龙岛秘境。   他曾无意间听九隶长老跟那些精英弟子提过,龙岛秘境里面的宝物多不胜数,那里面还有让人增寿的神药。   那个神药,他志在必得。   陆子吟算是看懂了六绛浮生对芳蕤的态度了,他现在算不算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起芳蕤会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她在冰峰内也遇上了一只双头歧猫妖兽,凭她的实力很难取胜,但她家底殷厚,身上拥有的法宝跟符箓不少,勉强可以支撑到打败了妖兽,但这过程中避免不了也受了重伤,恰好陆子吟来找顾若,便让他给遇见了。   他这人向来对美人是怜香惜玉的,再加上他有心想结交天灵根的六绛浮生,这才将她带上一块儿想拿她当敲门砖跟六绛浮生搭上话。   但在看到六绛浮生选择独自离开时,他就预感到自己的如意算盘或许打错了。   果然,这人根本不在乎这个一心挂在他身上的师姐,那副将别人痴心往脚底踩的注孤生模样,比之晏天骄这个阴郁的性子不遑多让。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六绛浮生好像早已经成亲了,对象还是一个废体质的凡人。   不过他却不认为六绛浮生会对那个凡人妻有多深的感情,虽然外面的人传得他多情深不悔,但要是真的与六绛浮生相处过的人就会知道,这人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堕入情爱时是个什么样子。   “既不是为你师姐,那六绛道友用话引在下出来,想必是为了应和我之前所提的话了?”   他之前提过五人合作一事,虽然最后无疾而终,但现在倒是有些苗头了。   六绛浮生见对方的确足够聪明,也看穿了自己的打算,他平淡道:“通关线索藏在什么内我已知道,但需要一个人替找到它。”   陆子吟见他直言不讳合作内容,就知道他只需要这一次的合作,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六绛浮生提供了解到的通关线索所藏之物,而他则是要帮他将东西找出来。   这个人倒不是自己认为的一味清高傲慢,至少比起晏天骄那只黑天鹅他要变通许多。   何乐而不为呢?   跟聪明人合作事半功倍。   “六绛道友不妨说说,通关线索藏在何处?”   六绛浮生道:“通关线索藏在树内。”   陆子吟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六绛道友,你这就没意思了,既然是合作,又何必将话说一半藏一半呢。”   六绛浮生继续道:“而木峰之中,最多的便是树木,但我们要找的应该是一棵变异的妖树。”   陆子吟一听,沉吟片刻,便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要说异变的妖树,倒是不少,但这片湿林……我知道了,是紫藤魔面。”   “你见过?”   陆子吟自然没有见过,不过……“见过图谱。”   这下就要考平时见闻积累下的知识水平了。   陆子吟道:“紫藤魔面它身上挂满了紫色藤条,有枝无叶,树干褐黑如生鬼面恶脸。”   “它一般生长在什么环境内?”   “潮湿阴暗处,方才来时倒是遇见过。”   于是,由陆子吟带路,他们一路朝着水泽偏暗的地方走去,他们越往深处走便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湿冷起来,光线阴了下来,地面潮湿的树叶层下经常一脚踩下是又滑又软的泥浆和腐烂的木头。   最终,他们在一团团的藤蔓后头,见到了他们要找的紫藤魔面。   跟陆子吟之前形容得几近一模一样,唯一让他们意外的是。   这一棵紫藤魔面竟是如此的巨大。   若这将是他们要找通关线索,这可真是……要命了。   就在两人正在衡量跟估计跟这棵紫藤魔面正面刚的胜算时,却不想这时还有别的人也顺着线索找了过来。   这人却是最让人头痛、也最麻烦的晏天骄。   陆子吟一看到晏天骄便眯了下眼,三人一人站一边,呈三角对立。   晏天骄看到他们两人,仅冷眼一瞥便转开,桀冷阴郁的神色却在不经意落在寻宝鼠身上时,滞停下来。   他定睛看了它片刻,忽然对六绛浮生道:“将它给我,我便将这棵紫藤魔面让给你们。”   这座森林可不止一棵紫藤魔面,这事他们都知道,可在场的人都是骄傲自负的,自己找上的万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但现在晏天骄却一反常态,提出这个要求,简直让陆子吟大呼意外。   六绛浮生眼神徒然变暗。   他讥冷一笑:“没睡醒?”   陆子吟“噗”地一声笑了。   他以为这六绛浮生挺高冷的,原来这嘴也挺毒的啊。   晏天骄闻言,漂亮的血眸危险地眯起:“上一次小比的胜负未明,看来你是迫不及待……”   吱~   这时寻宝鼠松软的尾巴竖起,朝着他怒吱一声。   晏天骄的视线被它吸引,有些怔神。   没有人知道,晏天骄有一个隐秘的爱好,那就是对毛绒绒的小可爱没有丝毫抵抗力。   但同时他也是很挑剔的一个人。   别的妖兽身上多少都会带有些令他不喜的浑浊气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幻峰第二界(二) 形体大了不行,显得笨拙粗重,个头太小也不行,皮毛掺了杂色不行,不够漂亮柔软不行,但眼前这个无一不精致灵动的小家伙,却让他看一眼就莫名舍不得移开视线。   它完全符合他的眼缘。   六绛浮生极为不喜欢晏天骄看着顾小一的眼神,有一种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怒意与烦躁。   他一扬宽大的似雪光月华般绸滑的水蓝袖袍,将寻宝鼠占有欲十足地收紧在怀中,不容别人再窥探半分。   “顾小一,它是我的。”   顾君师不善地对上晏天骄的目光,眼底闪烁过一道暗沉的阴翳。   他以往看人的眸光一向清澈干净,似水雾绿草,葳蕤鲜亮。   但如今却似含了妖、泅城海雾重,令人徒生寒栗。   顾君师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同时他身上的幽盈暗香扑满鼻息,他身上的味道她早已习惯,但用寻宝鼠的视角,这种被独占藏匿在他尺寸之间的亲昵姿态,却还是第一次遭遇。   她这一次特地跟着他一块儿进来参加“大比”,是因为想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路走来,她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但她却发现了一个在她面前跟不在她面前全然不同的小娇夫……   或许,还是因为他封印的记忆正在试图挣扎着想要逃脱“樊笼”。   顾君师怎么都不会猜不到,天道不讲武德,特地潜入了“儿子”六绛浮生的意识之中,替他逐渐觉醒本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曾经被刻意忽略的,被蒙蔽的。   陆子吟见他们为争一只灵宠而搞得针锋相对,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在争抢什么绝世美人呢。   “晏天骄,既然我们遇上了,不如一起拿下这紫藤魔面,也好早些获得线索离开第二界。”   “嗤——”   晏天骄在被六绛浮生拒绝之后,却没打算轻易放弃,那只灵兽他看得很清楚,根本就没有跟他结契,那么它的归属权自然还有商榷的余地。   他冷冷抬眸看向紫藤魔面。   既是如此,这棵紫滕魔面他也不会放弃,他自会拿出能够让对方心动的条件来交换。   这棵紫藤魔面的确看起来有些变异了,它远比寻常的紫藤魔面要大上许多,但不过是只树妖,他却不觉得有跟这些人合作的必要。   他一挥臂,上百支冰箭在身后遇水凝结起来,它们排列成一堵散发着寒气的冰墙,目标自然是对准紫藤魔面。   陆子吟将芳蕤一早放在了远处,随手划了一道结界保护。   他见晏天骄目中无人地打算“独霸”紫藤魔面,倒是没有打算阻止。   他也想知道变异巨大的紫藤魔面实力究竟如何,如果着实太麻烦了……那就换一棵吧。   反正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棵可供选择,遇上棘手的,也没必要硬跟这棵死扛吧。   话虽是这样讲,不过要想再重新寻找一棵紫藤魔面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之前是因为原路返回的路被六绛浮生一早清理过,他则捡了个便宜一路跟在他身后,安逸携美闲步没有在林间遇上什么危险,所以这一路上才能这么顺利的抵达。   实则这片绿莽林子到处都潜藏着未知危机,他们既要节省时间也想保存实力,放弃这一棵再另寻,便表示一切的危险又将重头再来一遍,所以他们明知眼前这棵紫藤魔面有些不对劲,却仍旧打算一试。   只见那成片冰箭如蓝芒射入紫藤魔面的树干,它树干尤为粗壮坚硬,一片叠一片的树皮就像包裹内里的礊壳,是以并没有对它造成实际上的伤害。   不过这些冰箭内含冰灵之力,一炸开便将它的树干整个冻结住了,白霜冰晶很快覆盖在它的表面上,那蠕动垂落的藤条也一并变成了僵硬的冰条。   这紫藤魔面竟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晏天骄打?   现在整棵紫藤魔面都被晏天骄的冰灵力冻成冰坨了,所以真这么简单就搞定了?   陆子吟看得稀奇又揣疑,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一阵绿光气流“嘭!”地一下原地炸开,紫藤魔面树干上的冰榍碎片飞溅开来,片片如冰刀朝他们疾射而来,六绛浮生、陆子吟跟晏天骄三人反应迅速,当即以灵力划盾急退。   激撞在灵盾之上的冰刀激起波澜层荡,风气急刮起他们墨发飞扬,姣好的面容映光而璀璨。   紫藤魔面不再伪装无害,它开始了反击。   这一动,便展现出了它林中霸主的地位。   遽然凶狠的气流朝着他们一顿鞭打过来,正是紫藤魔面周身挥舞的粗大藤条,自开始反攻起它便将伪装成普通树桩的状态解除了,那重重叠叠的枯瘦漆黑枝丫动了,在风中风吹得摇摇晃晃如同魔鬼的爪牙。   它躯干上的“魔面”也拉开了两道诡异狭长的缝隙,蓦然对着他们睁开了一双“眼睛”,但它没有眼瞳,而是两个旋涡状的深黑树洞,巍鬼阴森可怖。   “吼——”   它一震,身上的伴生物紫藤便如油滴入水中开始沸腾了起来,紫藤跟魔面实则并非一体,但两者却相辅相成,魔面为“脑”,紫藤与枝丫为“躯干”受它驱使朝外攻击。   由于这棵紫藤魔面的巨大,它延伸在外的紫藤也无所不在,地面、树上、乃至他们的头顶都是密密麻麻扭曲延伸过来的紫藤,有细如臂粗的,也有比腰桶更为巨大的,只见四周全都是数不清的紫藤涌动而上。   这场面倘若是一般人瞧见定得吓得手脚发软。   但眼下在场的三人虽然有些讶异这棵紫藤魔面远比他们认为的更难对付一些,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的心思了。   “长出的手脚再多又有何用?”   晏天骄冷哼一声,他一脚跺地,手上一捧便出现一颗流光溢彩的冰粹晶石,它虽为莹玉之辉,不可夺日月色,但它一出现,整个方圆的气温一瞬便骤降了下来。   陆子吟将手上的云墨扇子一个收势“唰!”地一下展开,扇面每一支撑直的“骨骼”都伸出泛着绿泽光芒的尖刃,一柄风流装势的扇子顷刻间变成一把伤杀力极强的兵器。   六绛浮生衣袂翻飞,寒雾蒙蒙笼云涛,银河转动,一伸手一柄花灵长剑现于掌握之中。   三人没有默契,但却极为同调,几乎在同一刻出手。   冰封千里,晏天骄所到之处,那些张伸而来的藤条在他眼前全数变成了僵硬的冻条,再从尾断碎裂掉地。   陆子吟一扇过去,罩于天顶的藤网也被断碎成段截哗哗地掉落。   六绛浮生御剑而去,光影在四周化成炽盛的网,绞碎了一切的障碍。   三分无形之中的合作,很快将紫藤魔面排在最前的“爪牙”剿灭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棵紫藤魔面站在那里。   这时它再度震吼了一声。   仅剩的枯枝好像注入了什么诡异的力量,开始由细变粗,并且枝节从生硬曲折也变得更为灵活,它们再度盘结成天罗地网朝他们笼罩过来。   紫藤魔面两只旋涡“洞眼”越来越暗,最终里面出现了瞳孔,或许不能称之为“瞳孔”,而是两颗墨绿色的珠子,表面凹凸不平像被熔岩腐蚀过。   这是紫藤魔面怒化的象征,它将体内的妖丹一分为二,放置在“洞眼”之中,这样就可以供过“洞眼”源源不断地给攻击的枝丫提供磅礴妖力了。   “嘶——”   一道枝颤树鸣的刺耳声音划过林间,所有躲藏在密林之中的毒物妖兽都惊得四下乱蹿,六绛浮生、陆子吟跟晏天骄他们也都不同程度受到了紫藤魔面这一声音波的干扰,脸色不渝。   这些枝丫跟之前的那些紫藤不同,它们蕴含着紫藤魔面的强大妖力,哪怕被晏天骄的冰给冻住了,转瞬灵力灌注又能破再次冰而出,气势汹汹地攻击缠绕。   而且它不怕刀剑的割伤,能够通过妖力重复长生。   这斩了斩不完,灭又灭不掉,三人一时倒是跟紫藤魔面陷入僵局,没有办法再以绝对的优势欺近它了。   “用火!”   陆子吟想到了。   倘若冰冻不行,那用火烧,所有的树妖都怕灵火,这是修真界的常识。   “你有火?”   晏天骄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瞥过陆子吟。   陆子吟一噎。   他当然没有,所以将希望寄于另外两人。   可问题是在场的三人谁都不是丹修,这可没有藏着掖着一张底牌,只有丹修才会拥有一簇本命灵火,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体、法灵修,所以没指望了。   而普通的火焰只怕这紫藤魔面也是不会怕的。   “没有火。”   六绛浮生一剑削断了一根险些刺入他眼球的尖锐枝尖,不耐烦之际,他打算发动剑诀技能破局,不曾想另一头的晏天骄却忽然冲了过来。   六绛浮生一时不察,等察觉不对劲时,只见他竟带着紫藤魔面全数攻势而来。   晏天骄一闪,便避之六绛浮生身后,只见铺天盖地的黝黑枝丫像一张大口吞了过来,那几近刮蹭伤面刺涌的妖力逼近眼前,他担心会伤及寻宝鼠,便第一反应将它抛出,再御剑抵挡。   却不想早窥探在旁的晏天骄十分不要脸的趁着六绛浮生自顾不暇之际,双手一接,就将一直缠在六绛浮生颈间寻宝鼠给拐走了。   他抱着挣扎不休要跑的寻宝鼠,心满意足,阴郁漂亮的面庞连时常带着的煞气都减褪了几分,他对六绛浮生道:“怕伤着它啊?那小爷可以勉为其难先替你照顾着它。”   六绛浮生被他阴了一把,又见他将自己的寻宝鼠给夺走了,面容瞬间冰冷下来,他不再掩饰实力,直接布开了令人炫目的庞大剑阵,光剑如雨汹涌而至,将不堪其扰的紫藤魔面的枝丫全数削秃了。   眼见不用自己动手就将紫藤魔面的威胁给轻易解决,陆子吟弯唇欢愉一笑,这下好像见识到这两人相斗的好处了。   紫藤魔面这下算是被逼到绝境了,只剩最后一击,便能够将它解决掉了。   晏天骄怀抱着好不容易抢来的小东西,一时心神荡漾,并没有急着去解决紫藤魔面。   六绛浮生一出手便毫不留情,解决完紫藤魔面的枝丫,他转身,眼神冷然危险,伸手对晏天骄道:“将它还给我!”   陆子吟见这两人再度陷入争夺“绝世美人”的纠葛之中,他摇了摇头,他可不能跟他们这么任性,他将手中平时装帅关键时刻为法器——流云扇合上,长臂一伸,流云扇便化为一柄长剑——流云剑。   他走到被削得光秃一片“头顶”的紫藤魔面面前,它还想再殊死挣扎一下,却被陆子吟一剑刺入了紫藤魔面的要害之处。   ——它的“眼洞”。   紫藤魔面顿时发出一声惨鸣嘶叫,片刻之后,在陆子吟眼前化为一片虚无消失不见了。   在它消失的位置,地上落下一张轻飘飘的兽皮纸。   跟第一界的线索一样,这便是第二界出口的线索。   他弯腰捡起来,上面只有二个字。   沼、泽。   这一次倒是简单,不必猜谜一样,直接就给他们道明的出口地点。   陆子吟朝着两人方向晃了晃手上的兽皮纸,语含戏谑道:“看来没有猜错,这紫藤魔面就是出关线索,现在出口已经找到了,你们是打算离开,还是先打上一架呢?”   但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陆子吟盲猜这两人打算选择后者,他可没有兴趣参与他们的战斗,于是直接道:“这紫藤魔面也算是我们三人一同打下的,我也就不瞒着线索了,上面写的是沼泽,剩下的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在他说完之后,手上的兽皮纸就此消失了。   顾君师被晏天骄趁机抢夺走之后,一开始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后来见六绛浮生安然无恙后,便一口咬上晏天骄毫无防备的左手上,趁着他受痛的时候,蹬腿一跃便跳进六绛浮生怀中。   他眼中一喜,明亮而柔软。   “小一。”   而晏天骄愣怔地看着寻宝鼠。   手上两个血洞他好像看不见一样,只是眼神黯了黯。 第一百四十章 幻峰第三界(一) “你……讨厌我?”   晏天骄见寻宝鼠有着一对宝石眼睛,看人时灵动有神,便知它必通人事,也看得懂他的意思。   他抢了它,它恼了,便伤他。   他浅褐色的眼眸郁郁地凝视着它,血红色唇瓣抿紧。   顾君师不知这少年有何大病,遇上喜欢的东西便要不折手段硬抢。   现在抢不到,便还给他委屈上了?   但这“寻宝鼠”是属于小娇夫的,他便是想硬抢,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吱吱~”   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一只小白鼠发出的声音在表达着什么,在场的人可没有谁学过小种兽语。   然而,六绛浮生垂眸盯注它片刻,却道:“它说,它讨厌你。”   要问六绛浮生听懂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进行瞎编乱造打击对手。   然而,寻宝鼠就好像完全附和他一样,毛茸茸的尾巴高高地翘起,又伸颈朝着晏天骄点了点头,“吱吱~”了两声。   这一幕看得晏天骄心头一动,他墨发高高束起,红色头绳夹杂于发丝之间,他眼神压了压,语气终于低了那么几分:“六绛浮生,你若愿意将它给我——”   但不等他给出条件,六绛浮生已经不耐烦道:“不愿!”   一口回绝。   “为什么?”晏天骄东方式漂亮的丹凤眸不解地看向六绛浮生。   他不懂六绛浮生为什么这么坚决。   顾君师其实知道晏天骄是怎么想的,他估计以为六绛浮生一直没有跟寻宝鼠定下契约,是因为没有瞧上它,只拿它当一般宠物对待,而非可以一同战斗的伙伴。   晏天骄的这种想法很正常,因为陆子吟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陆子吟见两人要争这么一只除了看起来长得够软萌、其余一无是处的灵宠,当真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在修真界除了部分女修喜欢这类除了颜值完全没有实用价值的灵宠,其它的人若要想驭兽为宠,莫不是去找那些血脉、战力强悍的灵兽。   而这两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悯弱情怀的人,却对这类娘们儿唧唧的灵宠情有独钟?   顾君师知道六绛浮生是因为想将寻宝鼠送给自己,但没打算收宠,既然如此……她趁其不备,直接一口咬破了六绛浮生的指尖。   呃……六绛浮生微颦眉。   顾君师伸出粉色舌头舔过他指尖挤露出来的圆滚血珠,六绛浮生身体一僵,尤其被舔舐过的皮肤一片酥麻。   由她主导,下一秒,结契法阵在两人身上出现。   寻宝鼠的娇小身躯浮了起来,一团光芒将它笼罩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小老鼠的徽纹印刻在了六绛浮生的手腕处。   他有些怔然,但心底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他能够感觉得到,它希望与他结下契约。   契约法阵生成后,寻宝鼠身上一道流光,与六绛浮生身上的一道流光交汇,然后融合后,分成两投分别射入彼此的额间。   这次是由寻宝鼠主动,自行与六绛浮生定下了主仆契约。   当契成生成之后,彼此间的心灵感应桥梁也顺利搭建起来。   “主人……”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女童声音在六绛浮生脑海之中响起。   六绛浮生没有想过寻宝鼠会这样做,等他们契约结成之后,他已经阻止不了了。   “顾小一?”   这名字顾君师还是有些不适应,但她体谅他一个取名废的难处,还是回应了他:“……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人,是你将我带了出来,所以你该对我负责,而且我也想与你结契。”女童思维清晰地慢慢说道。   六绛浮生一时哑声,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一身煞气红纹玄少年,面色一片怒意,他没想到,事情竟会急转直下,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除非杀人夺宝。   就在晏天骄考虑是否要杀人夺兽时,只见不远处的密林间一道蓝色光线从枝桠叶片之中射出,映亮了一片碧蓝流晖,这突出其来的动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再一看,陆子吟也早就不在原处了。   这是……有人通过线索找到了第二界的出口。   顾君师伪装成寻宝鼠跟六绛浮生说话:“主人,该走了,否则第二界的出口将会关闭。”。   六绛浮生撇开脑中繁杂的思绪,颔首,看都没再看晏天骄一眼,抱着寻宝鼠便朝着不远处的沼泽赶去。   见六绛浮生就这样走了,早已醒来的芳蕤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伤得不算重,只是一时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她茫然不知身置何处,一开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见到不远处三道战斗正酣的身影,她才意识到这或许是第二界。   她被保护在结界中,倒是没有危险,只是她担心浮生师弟便想过去帮他,然而还不等她动手,他们跟那个紫藤魔面的战斗便眨眼接近尾声。   再后来她听到陆子吟所说的话,这才了解了原来那棵紫藤魔面就是他们离开第二界的关键。   陆子吟路经见她醒了过来,对她十分友善地笑了笑:“别再将心放在一个无心之人身上了,接下来的路谁也帮不了你,你该自己走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就离开了。   而芳蕤没动,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仍旧执迷不悟。   她看到了六绛浮生如此护着那一只灵宠,据说是送给他妻子解闷的灵宠,这算什么?   爱屋及乌?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却比不上一只灵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他对她始终置若罔闻,她的心也不是铁打的,想到他一直以来的疏离冷淡的态度,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既然感情上失败,她便不容许自己在这一次“新人榜”中没有用尽全力,被随随便便就淘汰掉了。   紧了紧拳头,芳蕤一向柔丽的面容闪过坚毅的神色。   她也听到了陆子吟拿到通关线索时喊的话,这一次她没有再等六绛浮生,而是调转过头便朝着沼泽方向走去。   第二界出口第一个开启的人并不是陆子吟,而是汝兰,她在沼泽地找到了出口后,陆子吟才赶到。   但陆子吟已经先行一步了,芳蕤也走了,只剩汝兰还在等顾若。   见顾若来了,她喊道:“师妹,赶紧走!”   顾若却站在出口外,铃兰裙摆轻风吹动,她手上掐着指节,直到看到姗姗来迟的晏天骄时,一张清秀的小脸才焕发了光彩,虽说一身依旧是文文弱弱的气质。   “师姐,我们走吧。”她抿唇浅浅弯起一道弧度。   汝兰不知道顾若做了什么,只是见她不再执着,便一把扯着人进入蓝光通道之中。   在快消失之前,顾若回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晏天骄张阖着柔瓣嘴唇,道:“这是送给你的……”   砰——   猝不及防,晏天骄脚下所踩的那一片土地从远处开始轰然炸开,那被热炙的狂风掀起的枯叶下面埋着一张张的“地雷符”,他瞠起丹凤眸,下一瞬凌厉而凶煞的眼神射向顾若。   顾若接下后话:“回礼。”   她见晏天骄被前方飘来的硝烟围困住的高挑身形,方转过身,乖巧地跟着汝兰一块儿离开。   汝兰也听到身后的动静,地雷符啊,一枚上品灵石一张,这一地铺满该是多少的灵石啊,她师妹简直败家!   “你就这么恨他吗?”汝兰无奈地问道。   “恨啊。”顾若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她更喜欢他。   他眼中不是从来没有她吗?   那么她就用尽力气一点一点地挤进他眼中,哪怕是有恨又如何,总比无视来得好。   因为晏天骄跟六绛浮生走的是同一条路,所以晏天骄惹下的孽债,却平白无故地牵连到了六绛浮生。   地雷符的引爆范围太广,他根本躲避不及,虽及时开启了灵障,但方后两方逼近撕裂的空气灵波的撞击令他胸口翻涌,顾君师自然知道“地雷符”的威力,尤其还一下这么多一下连翻轰炸。   她又看了一眼即将关闭的通道,从他身上跳出,寻宝鼠娇小的兽身一下撑大丈许,她忍着灵爆产生的压力,一口叼起六绛浮生便将他甩扔进了通道。   至于后面的晏天骄会如何,她自然不会关心,在将六绛浮生送到出口后,她身上的灵力一瞬间耗尽,又恢复了原身大小。   她知道自己或许赶不及,她看着六绛浮生一个踉跄回神后,一脸微变地转过脸,看着待在原处的寻宝鼠。   “地雷符”并不是一起炸,而是从所踩的边缘处开始朝着中央位置祸及过来,她用尽全力将六绛浮生送走之后,自己则被困中间逃不掉了。   “小一——”   六绛浮生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寻宝鼠所在位置已经被传送走了。   这时,谁也没有想到晏天骄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替身傀儡,用尽全力朝着前方扔去,他从后方疾奔而来,一把抄起寻宝鼠放进乾坤袖兜内,身形一个移换,人已经跟替身傀儡交换了位置,在最后一秒冲入了沼泽之中。   砰砰砰——   他身后的一切都被被炸成了废墟,一片红光之中,他垂下冷欲的睫毛,看向被他揣在袖中的寻宝鼠,面容勾起一抹极少见的少年意气的纯粹笑容——   第三界——刀峰。   啪!晏天骄偷了别人的“宝物”来到了第三界,刚一落地便遭遇了一场险境横生。   一到这一界,二话不说,天空便落下一片刀子,只听过天下下雨的,还真没见过天下落刀子的,那柄柄尖利的刀子在头顶擦过,险些没被戳成肉泥。   躲避开了刀子雨后以为没事了吗?谁知下一秒地上就突然出现一片地刺,没办法飞越,险些双腿被尖刺削成白骨,这一界处处陷阱,处处危机,根本就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   顾君师在被晏天骄救走之时,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遇上这样紧急的情况他还会带上她一块儿逃走。   她这算是无形之中欠了他一个人情?   到了第三界顾君师倒是没急着去找小娇夫,靠着主仆契约的感应,他应该知道自己这边没事。   另外她现在是一只无甚大本事的小白鼠,之前强行巨化之后,身上也只剩下一些稀薄的灵力,跟着晏天骄还能靠他挡一挡天下掉落的刀子。   这一界是一座石山,没有任何绿意跟杂色,没有生物,枯燥、单调、弥漫着整座石山,放眼望去除了石头就还是一片石头。   晏天骄躲过一阵刀子雨之后,也摸索出来一些规律,这时他正躲进了一处岩隙夹缝中,便将藏在袖中的寻宝鼠放了出来。   顾君师从袖子里钻了出来,软毛拂过柔绸的布料,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而是睁着一双宝石剔透的眼睛仰头看着晏天骄。   而在宴天骄的眼中,就是看到一只毛色如新雪柔亮的小狐鼠,它睁着两颗乌黑滴溜溜的眼睛,无辜又安静地看着他,它的眼瞳与人类的不同,瞳孔如同被切割多面的宝石一般,能够通过不同角度折射出光亮,它是如此惹人喜爱,让人看到它就忍不住想吸一吸,摸一摸,抱一抱。   “是我救了你。”一开口少年就挟恩图报,显然知道它听得懂。   顾君师乌溜大眼看着他,点头吱~了一声。   少年见它点头,俊秀的面庞如渡晨熹光彩,刹那时明丽不可方物:“你那主人没用,护不了你,你该归我。”   顾君师转过脸,权当没听见。   晏天骄想揉一揉它那一身柔软干净的毛毛,但却被她避开了。   那扫过来冷淡又矜傲的小眼神,令晏天骄浑身一个兴奋激灵,然后这个冷煞阴郁的少年垂下眼:“不公平,你都给他摸……”   这是小孩子吗?   要不到糖吃就装可怜?   顾君师朝着远处“吱~”了一声。   晏天骄顺着它的方向看去,猜测:“你要朝那边走?”   她感应到小娇夫所在的方向了,想来距离这里应当不远。   晏天骄见它有所求,眼底划过一道狡黠之色:“凭什么听你的?我要走这边。”   顾君师盯着他,看穿了他的想法。   晏天骄气势一下弱了下来:“一毛不拔。”   乱用什么成语,非要暴露一下那贫瘠的学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幻峰第三界(二) 对于自己文化水平低劣这一块儿,晏天骄从来是知耻而不知羞耻的,说来也与他自小的生长环境有关。   他的父亲是二十八天流明宗的觉周真人,一个在长久岁月浸淫中学识渊博又非常懂情趣的男人,是以他身边的红颜知己尤其之多,当然晏天骄的母亲并不是这其中的一朵桃花。   晏天骄的母亲是一名体修,而且她很有名,在三十六派七十二门一府一洞的武力巅峰排行榜中,她凭一个最艰难的体修资质竟排上有名。   武力巅峰榜也叫无双天人榜,能在上面排上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整个修真界让人顶礼膜拜的大能,脚一震,二十八天都得抖一抖,其中虚空门的掌门太玄也在榜上,不过位置并不靠前,可想而知这个无双天人榜有多难挤得进去。   而觉周真人虽然岁数辈份较大,但论战力而言却是混不上个名次的,所以当晏天骄的母亲一个刚直硬朗性格的人看上一身诗情画意的觉周真人时,觉周真人根本逃脱不了对方的武力相逼,为了保住一身好皮肉,他也只能咬牙从了。   但哪怕他与晏天骄的母亲结为道侣,时间长了他依旧花心不改,依旧想暗搓搓地留恋“花丛”,当然为了狗命安全,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不敢真的有越界行为,只是喜欢跟美人花前月下聊骚,基本上与如今的陆子吟一个德性。   可想而知,一个以武力相迫,一个心有不甘私下花花肠子不改,这对道侣的生活基本上就是每日鸡飞狗跳的过着。   直到生下晏天骄,晏天骄的母亲才逐渐看透了世俗情爱,且因为晏天骄其父亲的缘故,特别不喜欢脑子有学识还嘴花聊骚的男人。   所以她教育自己的儿子时,特本专横霸道,根本不准他学那些花里胡哨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晏天骄被她母亲教育只准学习一些基础的认字,别的内容不必深究,他要是但凡多读几本杂书,就会被他母亲追着打。   于是一个硬生生的天赋选手被她母亲改造成一个后天学渣。   但要说晏天骄毕竟身上有一半来自于他那个天性风雅父亲的血脉,所以越长大他自我意识越强时,便对学问一事有了执着,执着的缘故也好理解,少年的叛逆就是你越不喜欢我做什么我就越想尝试,但来自于母亲那一边的强势严令扼制,他根本反抗不了,最终只能郁郁不欢地选择服从。   于是他就这样一副扭扭曲曲的性子长这么大,变成一个憋不住酷爱飙几句成语,但实则词不达意的半文盲。   “吱吱~”   顾君师深刻理解一个御下的道理,要想马儿跑,多少也得给马儿喂点“盼头”,一味的强势到头来只会适得其反。   她见识过不少关爱小动物人士,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温情软弱的一面,当这种感情暂时找不到依托时,会不自主地去寻找一种感情的寄托。   她不清楚晏天骄属不属于这一类,但见他对寻宝鼠“一见钟情”,必定是想亲近一二,至于以后会不会是一名合格的铲屎官,这得靠他的“喵主子”的调教了。   她再次用蓬松而柔软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背,然后颈间稍短的绒毛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指尖,一个稍微施舍的亲近小动作,却让晏天骄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流灌于那一截薄透的皮肤。   那一下放大了十数倍的触感该怎么形容呢,如同心头有一只小鹿在欢快的蹦跳,也像在心中的绿草地上绽开了朵朵鲜花……   总之,很奇妙,很新奇,让晏天骄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种陌生激动的情绪。   他并不是生长在一个健全又健康的家庭里,至少他便厌恶他父亲的懦弱与逃避,母亲的强势与干涉,当一个人的情绪压抑到了某种程度便触地反弹,还因为一些过去不愉快的事情,造就了如今的晏天骄。   从前他因为一身阴煞刻薄之气,基本上没有什么灵宠喜欢接近他,它们眼中不是惧怕就是抵触,这种眼神他看得多了。   但这只寻宝鼠不同,自那一眼起,它看他时眼中始终是安静平淡的,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汇聚而起的是一种强韧不灭的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一时冲动之下,他发现他想要它。   就算彻底冷静下来,他发现他还是想要它。   哪怕它弱小得是一只累赘,以往是他最为厌恶的一类存在,但只要他看对眼,便会开启八十倍滤镜,他想,他可以保护它,只要它看他的眼神永不改变。   “六绛浮生叫你小一,你的名字是叫小一吗?”   晏天骄见它肯主动靠近自己,少年丹青式的凤眸一时沉淀了太多的情绪,总归是有些高兴的。   顾君师心想,寻宝鼠如今顺利成为了小娇夫的灵宠,他既然取名叫“顾小一”,那便叫顾小一吧,于是她点了一下头。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了?”   晏天骄循循善诱道。   顾君师听出点意思了,她想看看这少年在打什么主意,便继续点头。   “那你愿意以后都跟着我吗?”晏天骄将它捧起来,盯着它的眼睛,迎眸烂熳清幽,认真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这个问题……就有些危险了。   现在它已经跟六绛浮生结契,他让寻宝鼠跟着他,是打算杀主强行解契,还是认为有足够大的利诱可以让六绛浮生放手?   无论是什么,顾君师都不可能答应他。   于是,她摇头。   而晏天骄薄薄殷红的嘴唇抿直,脸色如实不高兴的阴沉下来。   不过他一张漂亮英气的面庞哪怕阴恻恻的危险,依旧好看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留谈的时间有些长了,这时那两块岩石的夹缝之间,徒然有了变化,如同流水渡过粗粝的灰石表面,一层诡异似溶水遇上荡漾,在晏天骄反应过来之时,波光之中已衍生一片细长雪亮的铁刃笔直挺出。   他神色一紧,迅速抱紧寻宝鼠掠身而过,后方衣摆扬起时被铁刃刺中,破帛而裂,发出“嘶啦”一声。   可想而知,倘若方才他再慢上一步,只怕会在原处来个对穿而过。   他回头一看,后半截的下摆衣料在铁刃之中被切割成了碎片。   看来这第三界刀峰实则哪里都不安全,哪怕躲得过天下跟地下时不时出现的刀子,也得防着四周凭空出现的利刃。   这就跟被逼不断前行一样,片刻不能停下,否则将会迎来刀子伺候。   虽说这些刀剑利刃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兵刃,对于他们这些修士而言并不是多么大的危机,遇上了可用灵力化解抵挡。   但问题是这刀子是源源不断的产生,一个修士身体内能够储存多少灵力,无论多高的修为那都是有一个恒定的量以供挥霍,而不存在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道理。   而在这刀峰历险,便有一条隐性的规定,不能够长时间停止下来不动,这就表示如果灵力消耗过大,就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打坐恢复灵力。   久而久之灵力用尽,最终也就跟一个普通人没有多大区别,到时候再遇上天上下刀子,但凡少躲开一次,那都是一次生死危机。   晏天骄也摸清楚了刀峰的规则,于是他带着拥有顾君师意识的寻宝鼠开始去寻找通关线索,只见前方峰壁上下层层皱叠,如层霞累玉,其峰形宛若屏障,他们视野受阻,不知前路何处,只能凭着感觉一路行走。   但是这样走下去,何时是个头,中途还得时不时应付跟阵雨一样掉落的刀子,灵力也是被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   顾君师在想,刀峰的通关线索会藏在哪里?   晏天骄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时,却在一个山壁拐角之处,他们没有遇上顾君师想找的六绛浮生,反倒是见到了落单的顾若。   当顾若看到晏天骄之时,浑身一僵,面色变了变。   要说一个人没有绝对的实力就千万别挑衅一个打不赢的对手,否则下场就会跟顾若一样。   下一秒,她电掣一般转身便迅猛钻入一处岩石缝之中,借着狭窄的过道意图逃脱对方。   因为她看到晏天骄看过来的眼神。   冰冷刺骨,还饱含着非人的歹毒。   晏天骄虽说因为一张得天独存的脸在新人榜中人气很高,但说实话,却没有多少人敢接近他。   因为他的性子绝非善男信女,他可没有不杀女修的习惯,惹怒了他,天王老子他都不会放过。   顾君师见到顾若,也想起之前第二界“地雷符”陷阱一事,这个叫顾若的女修不知与晏天骄有何恩怨,但她因为一场私人因怨而不顾他它死活的行为,显然也是一个自我自私的主。   顾若此刻心跳加速,眼睫飞速地眨动,她自知打不赢晏天骄,只要找到师姐汝兰才行。   她没有想到,在第三界竟会这么巧第一个就遇上晏天骄,虽说她因爱生仇,想要重挫晏天骄一次,但哪知他竟毫发无损,她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办法再对他做什么了。   “你以为你跑得走?”   不知道晏天骄用了什么办法,明明不可以御空飞行,他却已经快要追了上来。   顾若脚下的冰冻结住了,她提不起脚,她回头便是甩出一叠符咒。   顾若是一名符修,她的攻击招数基本上就是符箓攻击。   金色、银色、紫色、蓝色、黄色五类。   她这一手包含着黄蓝两色,以她的水平现在只能画出黄色,蓝色都要靠运气。   之前的“地雷符”是黄色,是她自己画的低阶版本,一块上品灵石的“地雷符”至少是黄色以上,汝兰以为自己师妹用的是蓝符,实际上顾若没打算真的杀了晏天骄,只是想要让他看见她,所以就算被炸中也顶多就是重伤。   重伤?   如果被晏天骄知道顾若的心中所想,只怕会选择给她活体分尸。   但现在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他对顾若没有恨,或者说他对于无关人等没有多余情绪,碍眼的就铲除就是。   显然顾若在这个时候撞上他,等同于被他盯上当作花肥了。   那一叠的符在空中发亮,有黄色的光夹杂着一些蓝光,刹时爆发开来,其中有风刃符、烈焰符、消耗符等。   杂七杂八混一块攻击得毫无章法,却能够以量取胜,拖住晏天骄的前路。   他咧嘴狞笑一声,在那一片攻击下,一瞬冰蓝色的光圈铺散开来,将一切消弭殆尽。   他残忍又冰冷地盯着顾若像只小老鼠逃蹿的背影……不,她不配用小老鼠这个可爱的称号。   只是一只杂虫罢了。   他张臂一伸,一堵冰墙挡在了顾若面前,她脸色白了白。   “跑啊~”   讥讽的声音就在身后。   顾若转过头,清秀的小脸扯出一抹笑:“晏天骄,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她突然的告白让晏天骄颦蹙起眉。   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情情爱爱他厌恶至极。   这一生都不打算尝试。   “冰裂——”   看着他那一张寡情绝义的脸,顾若笑了笑,取出一张紫符。   紫符的攻击远不是金丹期的晏天骄能够抵挡的,尤其他还带着一个小累赘。   顾君师:“……”你礼貌吗?   “这本是我最后的底牌,可谁让你逼急了我呢。”   顾若轻轻淼淼道。   下一秒,天空巨雷劈下,虽没有达到天雷的程度,却威力不浅。   晏天骄立即躲避,但十几条雷劈下来,躲哪都容易中招。   他以灵力扛过一击,但又被另外一道雷电劈中。   他躬下腰,将它牢牢护在下方,一道雷劈中他的后背,噗——他吐了一口血。   背部一片血肉绽翻焦黑。   顾君师见另一道雷即将又要劈了下来,她想,他再受一道估计就得归魂九天了。   但这时,晏天骄及时取出一串风铃朝上方扔了过去,两两相撞,顷刻之间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紫符的能量消散,一切终于归于了平静。   但晏天骄却因为之前的雷击而倒了下来,倘若继续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被刀子戳成个血窟窿。   没办法,才刚恢复一点灵力的顾若师,只能化形变大一点,叼着他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幻峰第三界(三) 一块光溜溜的黑色坚毅石头后,它那沟壑遍布的身躯此刻停歇倾靠着一人。   剧烈的头痛袭卷着六绛浮生的头部,就像有人拿着尖锐的锤子一下一下地凿刺着他的太阳穴,甚至他胃部有一种酸痛与灼热开始蔓延至他的血管四肢,麻木而虚惘的感受将他的思绪浸泡得发涨昏聩。   一幕被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再度翻腾了起来,它本该是斑驳的黄色,但现在被历历在目。   “顾君师,我的名字。”   就在一个雨濛潮湿的黄昏,屋内的角落燃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她一如日暮宁静,一身光拓地身站在窗边。   “顾一是别人喊的,君师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六绛浮生心底充满了慌乱的困惑与不解,但祈求的面容上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不要说了……   他不想再回忆起这些事情了。   “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记住这个名字,若有来世,莫要寻错了人。”   她说,她不是顾一,而是“顾君师”。   那“顾君师”又是谁?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他胸前泅出一片氤氲的血渍,双目空洞失神地被留在一片黑暗之中,滴答……滴答……湿冷针尖般的水滴一道道落下,像永不会晴的心情的水色阴冷漾开来……   “那个女人的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人,你娶的是谁,你知道吗?”   那道威严而神秘的声音,总会在他脆弱不堪跟迷茫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娶的就是她。”   “你本该娶的人不是她。这个人是异世之魂,是她打乱了一切,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夫证道,你绝不能让她牵着你的鼻子走!”   杀夫证道?   那是什么?   六绛浮生的头脑正经历着风暴混乱,他就像一个冷静的疯子,他的灵魂也好像被一柄很锋利的刀刃一切为两半,一半是极度崩溃的疯癫,一半则麻木的冷漠阗静。   “那你呢,你又是谁?”   它总是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只会不断地催促、监督跟逼迫着他记起来,还会挑拨、揣度、提醒跟蛊惑他远离“顾一”。   “恢复记忆之后,你就能够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了,去见郎慈,他会让你彻底恢复记忆的。”   “记住!她是变数,她只会骗你——”   “杀你——”   “欺你——”   “弃你——”   它的声音如万籁无声之中的回响振聋发聩。   嗬——   六绛浮生蓦地睁开了眼睛,瞳孔不断收缩,大口喘气的模样就像刚从沉溺的泥潭之中爬起来似的。   大梦初醒。   六绛浮生微微一扭头,半张的眼皮之下,眼神一点一点转变,狠毒、怨恨又哀伤,像被分割扭曲的混合物硬生汇合成一团污垢不堪,最后化为一池不断下陷的腐臭漆黑泥潭。   肤白如雪堆,唇红似血,他一向冰冷漠淡的面容竟浮起了一丝病态又趣味的诡谲笑意。   “好啊,到底能不能够恢复记忆,这一次我们就看看鹿死谁手吧,我的爱妻——顾君师。”   ——   另一边被“紫符”雷电劈中的晏天骄全身一阵电光流蹿而过,他浑身一震,瞳孔痛苦地紧缩成针,唇瓣几近抿紧沁血,背部传来了皮开肉绽撕裂般的灼痛,甚至空气之中能嗅到一种肉熟焦糊的气味。   这一击,哪怕他皮厚肉糙,用了灵力抵御,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顾君师仰起头,她化为寻宝鼠小小的一只蹲在地上,上空覆落的阴影是来自于另一个少年的全力庇护。   没有不怕雷打的兽兽,哪怕是九尾这么牛啤血脉的妖兽遇到打雷都会来自灵魂的颤栗,所以顾君师寄居的寻宝鼠自会因“紫符”发动的雷击而畏缩。   那肖狐松软的白尾本能地蜷缩成团护在周身,她感觉到有一滴血珠落在了她的脸上,来自于这具灵兽本能的舔毛习惯,它伸舌一卷滑落嘴边的液体,便舔到一种腥甜浓烈的味道。   ……是晏天骄嘴角溢出的血。   顾若师一僵。   意识同享并不意味着抹杀掉寻宝鼠的意识,所以她在的同时,它也在,只不过主观意识跟身体的主控权暂时在她这边。   晏天骄受了这一雷击,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怕压扁了小家伙,他咬牙用一臂撑着,大口喘气,额门处一片湿汗。   他看到了小家伙将他的血舐入嘴里,很些怔愣,眼神又有些闪烁,他用另一只手,粗粝的手指轻轻地擦过它嘴角遗留的血猩,不赞同地低声道:“脏……”   它、它为什么要舔他的血啊……硬汉羞涩的心理浮想联翩。   天上裂开的“紫符”最终效力用尽,碎成灰经风吹散消失了。   看到这一幕,看到晏天骄宁可承受一道雷击,也要护下那一只灵兽……顾若她那张白皙的脸上,仿佛乌云密布无一丝一毫光彩,嘴唇也看不到一点血色。   她想笑。   也想哭。   见晏天骄没有倒下,只是因为“紫符”受了伤,顾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冷嘲果然不愧是那个体修女人的儿子,肉体能够承受的伤害强度远超一般人。   顾若切嗤了一声,转身便打算要跑,但是她显然低估了晏天骄,也行动晚了。   晏天骄感觉到前方的动静,一抬眸,浅褐色的眼瞳此刻深黯一片,锐利的双眸之中,透着嗜血的凶光的兽已经眦开了闪着寒光的尖牙。   天空,不知如何飘起了细雪。   很冷。   骤然的降温让四周的空气都变成逼仄了起来,呼吸困难,凛冽的寒风吹过,就像赤脚光身站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看来顾若这一次是彻底惹怒了晏天骄,让他不惜以伤躯发动了他的成名技——霜天冰封。   顾若忘了,这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幻峰中。   幻峰内是不允许御空飞行,也无法动用瞬移的法宝跟手段。   光用两条小短腿来跑,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跑到哪里去呢?   当她感受到飘落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融化为水时,心跳得厉害,与此同时她也被冰冻的灵寒入侵了身躯,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让她手脚开始僵硬麻木。   她惊恐地发现脚底的寒冰像冰龙无情的朝她缠吞而来,她禁不住“啊——”地尖锐惨叫了一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的冰从她的脚底朝上一点一点地蔓爬,直到将她的脚冻结成冰。   她咬紧牙关,眼神发狠,用力地拔腿、用力地挣扎,着急地想捶碎这些冰块……   不要,不要再朝上了,不要——   不要慌,她还有符箓!   她当即取出十数张黄符,全是与“火”有关的符术,她搓指朝脚下一扔。   符光闪现,明亮的火焰一下燃烧了起来,但它们却怎么都融化不了这些攀抓至她膝盖的坚冰,因为这些火焰的威力不够,至少不足以抵消这些寒冰凝坚的速度。   她画出来的符箓对付不了晏天骄的法诀。   她本就打不赢他,若非用了师尊赠于她保命的“紫符”,她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再多拿一些出来试一试啊……”   在她慌乱之际,如同魔鬼一样阴冷怂恿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一团黑影如麻爬上了她的背影。   顾若背脊一寒。   她猛地转头,看到了对她挑眉一笑的晏天骄。   那笑意没有一丝温度,全是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恶意。   他伸出手,那是一只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干净白皙的手,同时它也是泛着冷意,似离鞘开锋见血的白刃,令人心寒。   它放在了顾若的手臂上,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她,但顾若心底却泛不起一丝喜悦,反而狠狠地打了一哆嗦。   只见他所触碰的那一条血肉手臂在他的掌中一寸一寸地冻结成冰块,然后他残忍地指尖一用力,“啪!”地一声便碎裂成块碎落一地。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但又很慢,至少每一帧每一幕都极慢地铺展在顾若张大的瞳孔内。   顾若瞠大充血的眼珠子,好像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她齐肩的位置被切割得很整齐,因为冻得发紫的肉块,所以没有血流出来,顾若此时就像一个被人弄坏了的人偶,看着身体一个最重要的部位轻易地就被晏天骄毁掉。   他对她,没有一丝的留情。   “呜……”   顾若喉中呜咽了一声痛泣,因为冻得麻木了,所以反倒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只是惨然地流着泪。   没有手的符修……呵呵呵,她被他毁了。   但显然晏天骄并不会因为她失去一条手臂就尽兴,因为她不是还剩一条手臂吗?   “顾若——”   一阵疾奔的脚步声传来,路的另一头是汝兰气吁喘喘地赶了过来,她显然很急。   这对师姐妹师出同门,自有办法联络上彼此,或许是顾若提前跟她求救了,也或许是汝兰心底一下不放心她,所以才会这么急冲冲地来找她。   可汝兰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找到顾若却看到这样的一幕。   四周围还弥漫着灵力暴动过的痕迹,地面全是打斗留下的疮痍,前面晏天骄背对着她,汝兰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背上的伤,简直惨不忍睹。   再一看顾若,她双脚被冻住,一条手臂也没了,一张雪白如纸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哪怕这样了,可晏天骄却没有心慈手软打算放过顾若,还想再毁掉她的另一条手臂,汝兰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急喊道:“晏天骄,不要——”   她也算来得及时,至少现在顾若还活着,但显然也不是多及时,若更早一些就赶到就能阻止这一场荒唐无比的战斗。   她一直知道顾若想做什么,这个傻妞脑子有病,她做事一向极端,以为这么做就能够让晏天骄对她另眼相待,所以她一看现在这种情况,就知道定是顾若做了什么,惹恼了晏天骄这手狠手辣的家伙,他现在才要对她下手。   可她能怎么办,就自顾若是自作自受,她也不能眼看着顾若这傻妞被杀啊。   顾若面对晏天骄近乎施虐的暴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向他求饶的意向。   她只是无声凄然地流泪,好像看着一个负心汉一样盯着他:“晏天骄,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一直记不起来我啊?”   那轻软的嗓音好似那天下飘落的雪一样,或许风一吹就化成了水溅在地面。   晏天骄一顿,他淡眼看她,扯动了一下薄冷的嘴角:“记起什么?记起你是我父亲曾经的情人后来所生的孩子?还是我们小时候见过一面,而你偷走过我一根头绳没还?”   顾若一窒。   她水洗一般呆滞的眼眸看向他,双唇颤抖几不成语。   他、他记得。   他分明就记得她啊!   “为、为什么?”   她想问为什么他明明记得她,但两人重逢时他却对她如此冷漠绝情,连多余的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她?   他脑子好,记性不差,可是那又如何?   对她而言珍重无比的回忆,但对晏天骄而言却一点意义都没有,他长大之后甚至还会觉得当初年幼无知被他父亲带去会客他的旧情人而恶心。   顾若看懂了他的眼神,彻底破防了,她尖叫道:“你本事你就杀了我,要不然……”   见顾若还不知死活地挑衅,汝兰气得怒叱她一声“闭嘴”,然后又对晏天骄软下声劝道:“晏天骄,你也不想跟无双界作对吧!”   晏天骄傲然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们无双界?”   处于无理一方的汝兰真怕晏天骄毫无顾忌,真的一下结果了顾若,忙喊道:“等等,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师妹,你就算不担心无双界的寻仇,可我的师尊南元上尊呢?”   她小心试探着他的底线。   显然,他连她师尊的面子都不肯卖了。   “呵。”   “好汉!手下留情啊!”汝兰一声惊喊。   就在汝兰绞尽脑汁想让晏天骄放下屠刀之时,只见刀峰上又是一阵哗哗的“刀子雨”疯落而下,晏天骄察觉到时,下一瞬眼神一变,当他看到“傻愣愣”地蹲在那里等待的寻宝鼠时,眼底有着他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慌乱一闪而逝。   他直接抛弃了到手的报复对象,飞奔冲过去将它抱走,替它挡刀子。   其实能够逃得掉的顾君师:“……”   她被一个埋胸,心底叹息一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我还是他(一) 那头见晏天骄飞身扑去救一只不知是猫是狐的短白毛兽,汝兰讶异一瞬,心底一边疑揣晏天骄这毒货也有爱好小动物的恻隐之心,一边见有机可趁,便与他错身而过,健步如飞冲跑过去救顾若。   顾若此时的脚有大半截被晏天骄冻成了冰块,一条手臂生生没有了,脸也白得跟个鬼似的摇摇欲坠,汝兰见了也是眼眶一酸。   这个傻子!   真傻!   从小性格就古怪,父母不亲,也没有同龄伙伴,只有她这么一个师姐。   汝兰想起自己跟她一样爱而不得,也都尽干憨事。   之前她脑子抽了,听信了她那一番得不到宁可毁了的傻话,给对她真心爱护的师尊下药,到头来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有那么多能够想得出的办法,又何必玉石俱焚呢,后来她想通了,便找到她那修佛修得四大皆空的兄长当说客,打算先缓和一下跟师尊的紧张关系,以后再徐徐图之。   可没想到顾若干的事比她更绝,之前在第二界用“地雷符”没炸死晏天骄,到了第三界瞧那一地的焦黑痕迹,就知道她更是拿出了“紫符”,就她这不死不休的态度,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这是搁这杀仇人呢。   她这师妹这样追男人,除非那个男人脑子傻了或者有受虐倾向,否则她这一辈子能够追到人,她汝兰将脑子切下来给她当凳子坐。   心中怒其不争又满心无奈,汝兰干净利索地抽出了她的本命法器——南无坤带,这件法器是澄泓送她的,加持了佛法之力,持明慧大智,天下妖物皆俱之。   她将灵力灌注一挥,那橙红色指宽绸带便一圈一圈地缠住了暗墨深蓝色的冰块,南无坤带慢慢收紧一扬,便碎裂了紧锢住顾若行动的坚冰。   眼下顾若的双脚早被冻得发紫发乌,只剩麻木的无知觉,也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汝兰也没有时间停留给她治疗,失了支撑固定的冰块,顾若脚下一软,便朝旁边倒去。   “师姐……”   声若游丝的呼唤。   汝兰及时抱住了倒下的顾若,她冰冷的身躯僵硬无比,又是那么地轻……本来就没有几两肉,这下还没有条胳膊,可不就轻飘飘的吗?她口中怒骂了一句“臭丫头,不要命了”,也不知是气她鲁莽妄为,还是气晏天骄半点不留情面。   她将人给一把抱起,沉怒着脸头也不回,带着顾若先行离开了。   晏天骄这货不是善茬,趁他被那只小灵兽绊住脚无暇顾忌报复,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她可不想跟他死缠浪费通关的时间。   “小一,这是第二次了……”   晏天骄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汝兰带着顾若飞速逃跑的背影,又收回视线,凤眸流转如波,化了冷若冰霜的煞气,似闭非闭的狭长凤眸盯着寻宝鼠:“你想好该怎么报答我了吗?”   要知道他向来没有做好事不留名、帮人不欠情的大气胸怀,他要的东西若抢不来,那他就偷,偷不到他就骗,他向来心性坚持而乖戾,一根针一条线他若上了心,都不会轻易放手。   顾君师觉得寻宝鼠的脖子估计因为没有粗壮的颈椎支撑,稍微挺立多一会儿便有些发酸,她不经意偏头歪了歪,尖耳感应寒意细微抖动,身后乖萌而扇动着云屏般的白毛左一下、右一下。   晏天骄凤眸起闪出异样的神彩,乍现一瞬的光将那常年不散的阴翳雾意趋散了开来,如秋天明净的水波被怕水的猫爪轻轻地点拨了一下,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可可爱爱的小家伙,偏要摆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这种反差萌让晏天骄好想将它抱起来做些什么。   至于想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寻宝鼠躬起有些圆鼓的胖白身躯,伸出一只粉色脚尖,在地面横竖楷正写道:“你跟我来。”   她写完,抬眼看了他一眼。   那圆溜溜的大眼因为他的阴影而折射不出任何的光线,就像一团浓墨漆黑。   她与一般人所看见的世界有些不同,顾君师的瞳孔是看得见“因果线”的,随着她的修为越高深,呈现在她眼中的整个世界将更为“赤裸”。   她能看到,不知何时一道“因果线”被天道牵在了他跟她的身上。   真真假假的救助,她真真假假的受着,天道这是将“眼”放在了她的身上,直接便将这笔帐算在了她的头上。   “因果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深、变粗,如今不过是一条细线,她打算就拿这一关的“通关线索”来斩断这一条线,她不打算跟晏天骄这个少年多有牵扯,毕竟他在她中没有任何价值存在。   她现在是一只寻宝鼠,自然可以任意发挥它的长处,要找一件东西不在话下。   “小一,我可能走不了……”   却没有想到,晏天骄拿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她的小脸,黑翎般长睫难得不带任何阴戾柔顺地阖盖了下来,嘴角嗌出几许倔强的无奈,“啪”地一下给她倒下了。   顾君师微怔,意识一探,这伤……亏他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对顾若百般恐吓折辱,后来汝兰带着人逃跑,他也冷稳下来没有继续追击。   她早该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属于狼崽子的睚眦必报,盛气凌人之时哪会容许别人这么轻易从他上逃脱,原来他早就是强撑的纸老虎了。   也是,那道“紫符”可是能够秒杀元婴巅峰以下的全部修士,他硬受生了一击,还能够使出那样冽厉的招数反杀顾若,将她重创,他已经是足够强悍了。   天下又要开始下“刀子雨”了,跟这些参加“新人榜”小辈们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只能够在“刀子雨”出现那一刻感应到,而顾君师却能够看穿幻峰内的一切构局,探知到第三界刀峰什么时候、什么位置会落下“刀子雨”。   如今晏天骄倒下了,背部的伤她也看清楚了,硬要形容那就是炭上的肉被烤得焦糊的样子。   她定神那片伤处盯注了片刻,“紫符”之下,连元婴巅峰都够呛,更不用说寻宝鼠一只没甚本事的兽了。   它若被劈中,不死也会变成一团焦黑的兽。   得人庇护而完好无损,与顾君师同步意识的寻宝鼠现她传送着自己的情绪。   它想帮他,它想救他。   它是一只心软又善良的兽,没有见过多少人,心思质朴而简单。   谁帮它,它就帮谁,有恩要报。   心硬如铁、利益至上的顾君师因为是外来意识,一旦本体的意识意念过强时,多少也会影响到她的抉择。   她迈着小短腿挨近晏天骄,然后将头靠过他的背部,从别处来看就像亲一样的动作,她调整了神识的本源之力,然后将附着在他背部的雷电残余伤害给“吸”了出来,又“哺”回一股强韧的力量包裹住伤处,它就像一层隔膜阻挡着伤势内部继续恶化与外部加重。   他不会死。   顾君师对寻宝鼠道。   它见到她做的事情之后,执着的意念渐渐稍散,又乖乖地蜷缩回原处,不干扰它的女主人做事。   顾君师用的是寻宝鼠的身躯,力量跟体型都有限,她将猫大的鼠身稍微变大了一些,摸约变成一头狼狗般大小,这并不是寻宝鼠本身的能力,而是她顾君师,当然现在她与寻宝鼠共享意识,也算是它租赁她身躯,她免费教它一项本领交换。   顾君师将昏迷的晏天骄驮到背上,但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则拖拽在地上,也不是不能再变得巨大一些,想当初救六绛浮生时,她就曾将鼠身变化丈高,可这样太过消耗寻宝鼠的灵力了,它之前消耗的灵力还没有恢复,若强行化形会损耗它。   这样也无有不可。   她就这样半背半拖,像个含辛茹苦带着病重“儿子”求医的“老母亲”一样,带着他去找通关线索。   晏天骄不是凡人,身体因修为增进而不断地精炼成钢,他自也不怕被地面的石子跟凹凸摩擦划刺,他这一身红纹玄袍也非凡品,也不会被轻易磨损破烂。   所以这么一来,对于晏天骄而言不存在伤害,顶多就是这种趴在鼠身拖着走的姿势……略显狼狈不好看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晏天骄睁开了慵懒的眼眸,朦胧地醒了过来。   他在动。   不,不是他在动。   而是他身下的东西在动。   他的脑子忠实地反馈着身体感知到的意识,他趴在一个体温较高的物体上,它经风轻拂的短绒毛比喀兰幼猫还要软滑,它每走一步,他都能够感到皮肉之下的骨骼交错运动的动作。   他四肢无力垂落在地,只有上半张身躯靠在它的背上,他将脸贴蹭在它毛发较为丰厚的颈间,一动不动,在别人眼中或许会认为这头兽身上驮的是一具尸体。   它身上没有兽类的腥臭味道,反而带着一种雨润过后的青草清新的味道,闻久了他觉得还捎带点儿甜。   之前是他护着它,他重伤晕迷之后,便改由它护着他。   他看中的兽,果然跟别的那些寡情薄义、忘恩负义的兽是完全不同的。   “小阿一。”白绒细毛之中,他露出一双浅褐色的凤眸,少年眉弟清隽,因心情极佳而流盼生辉,长而细卷的睫毛微弯似月。   黏黏糊糊的。   顾君师:“……”怎么又变名字了?且一个不如一个。   “吱~”   嫌弃的发声。   “你真好……”他将脸埋进了她敏感的颈间,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吹拂过,还……蹭了蹭?顾君师属于兽脆弱的部位被人触碰,本能地一僵。   “吱!”   警告的发声。   晏天骄听不懂兽语,他松散着手脚,不必强撑,不必用力,由它带着他走向不知何处。   虽然伤重不支,但他却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他从小都不会依赖任何人,因为他的诉求从来不会得到满足,他小时候的人生从来也不是他的,而是他母亲的,长大之后,他也看透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自私而肮脏。   就像顾若说喜欢他。   可他却一点都不喜欢她,所以她就想杀他。   情爱就是这样的自私而肮脏,令人恶心得作呕。   顾君师并不知道晏天骄在想些什么,但她感觉到他平稳舒缓的气息一下又阴郁乖戾了起来,这表示他的情绪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走了这么久,靠着寻宝鼠找东西的天赋,他们终于快要找到了通关线索的位置了。   这时她驮着他走过的地面准备启动“地刺”,顾君师动作敏捷躬身一跃,朝旁边避闪开来,中途猝不及防的晏天骄没稳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有些傻了,顾君师这时想起了被甩掉的他,赶紧回头再将人叼起拖走。   晏天骄脸色青白杂交,凤眸微眯看向顾君师,为她忘了自己而幽怨冷睇。   顾君师坦然迎视。   这是兽的本能,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自然是先紧顾着自身,舍己为人是被道德观束缚的人修。   晏天骄这一次倒是奇迹地看懂了“顾小一”眼中表达的意思。   他要苛责一只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小兽因为一时遗忘了他而逃命的过错吗?   显然,还有理智跟思想的晏天骄做不出来。   它连理直气壮的眼神都这样吸引人,晏天骄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原谅它了。   在连绵的山峦峰岩,日光如一股暖阳射向一片灰色岩石之中镶嵌根住的一块红褚石,当光线打在那片红色斑驳纹路的岩石之上,岩石中隐约绽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找到了。   她将晏天骄摆好放在地上,然后在地上认真地写了两个字:“等我。”   “你去哪里?”   晏天骄叫住它。   顾君师回头,长颈与背脊骨连接尾部线长流畅成一条线,明明看起来那么弱小的一只灵兽,却身上那令人琢磨不透的闲懒气质跟姿态却像极了高傲高冷的人类。   它的眼神仿佛在说。   乖乖地在原地等着,我会将你要的东西拿来给你。   然后朝着冲过去。   只见石面突然异化,不断发出无形的刀片,如光影交错,顾君师在空中一个灵活翻滚落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选我还是选他(二) 顾君师仗着寻宝鼠灵巧娇小的身形,一路直线疾奔,距离一挨近,红褐色的石面底下的裂缝突然异化,如急流奔腾,一道红光一泻而出,山峦峰谷之内急旋的空气传来紧张而风起浪涌的异动。   红光似红纱一层接一层,悠悠如烟,那源源浩渺,但它并不是什么异景奇观,而是饱含着隐而待发的危险,一旦触及了它的攻击范围,便不会留情。   而顾君师没有停,直接撞入了由红岩裂纹激射出来的“红纱”,投鞭断流,“红纱”内一下勾出无形柄月牙状的红薄刀片,光影锋芒交错,数量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呼呼呼”耳边急风刮过,“寻宝鼠”一个蹦跃在空中灵活翻滚一百八十度落地,避开了射来的红刀全砸地上,尘土飞扬。   周围折射涌动的“红光”仿佛都要将“寻宝鼠”吞噬掉,它向前滑行,左右转弯,猛然停止,倒退滑行……不断预判跟躲避着每一次的攻击。   越来越近了,它离红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时红石好像感应到了迫在眉睫的逼近,石面的光线焕发出火焰一般的红意,像滚烫激烈的熔岩鼓动,当即在顾君师的眼前,在她视野所能够看完的地界,红光化为“熔点”,再一点一点拉长变成尖节如针、如刺、如刃、如剑,它们拉网密集地散布在她的前方。   几乎没有任何躲藏的空隙跟时间让它躲避这一次的攻势。   “小阿一……”   晏天骄破嗓急声呼喊,前声的拔高惊险,但尾音却有些用力过猛后的骤然消弥……   因为他傻眼地看到了那白糯小小的一团竟……钻了地?!   对,它没有翅膀飞不了天,所以它跟只钻地鼠一样刨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进去,然后地面拱隆起一个地堆且一直朝前飞速前进。   “寻宝鼠”可是挖地道的一把好手,毕竟许多“宝物”它都藏在不为人知的地底,它那一对软软粉嫩的爪子可以轻易捏破坚石,当它潜入地底时,身体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背部微隆起,身上的毛会变得坚硬光滑贴紧皮肤如同鳞甲,钻起洞来又快又滑。   显然这一关的线索防尽了所有的方位,却唯独漏了地面这一处,当“寻宝鼠”再次从地面钻出来时,红石已经阻挡不了它了。   它张开尖嘴,一口利牙奶凶地咬上了红色石面边角,用力一崩,咔嚓……红石中的汹涌裂纹像被咬住了命门,缝隙“刺啦”涨大、阔开,平整的石面终于经不过造,就像脆弱的玻璃“咔!咔!”从中四分五裂,最终砰地一声“粉身碎骨”。   那因为红石催动飘荡在空气中的“红纱”逐渐消失了,在碎成块的红石夹缝之中轻飘飘地落下一张通送线索。   这张兽皮线索若没有展开看过,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顾君师用着它最娇软的小小身躯、却最霸气的利落姿态,获取了这一次本该凶险的“通关线索”。   它在一片被打斗破坏得淋漓尽致痕迹的土地上,昂步越过千疮百孔的岩壁碎石,踏着地面每一道遗落的刀痕,扬起的灰尘之中,它叼着通关线索朝着晏天骄走来。   小白鼠淡然抬眸,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少年笑得很开心,一扫身上常年阴郁着幽昙夜秽的气息,此刻却亮得耀眼。   他很高兴。   第一次他领悟了发自内心的“高兴”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   不是因为它拿到了通关线索。   而是它为了他而拿到了通关线索。   “小阿一……”   他喊它,你过来,他装病弱装上瘾了,还“伤重”地等着它主动靠近他。   “顾小一。”   几乎两道同样音声好听的喊声响起,一前一后,一个压抑着窃喜激动的低哑,一个熟捻而满心失而复得的轻颤喊着“寻宝鼠”。   晏天骄瞳孔一震,咣当一声,仿佛墨云挤压着天空顷刻暗了下来,而他眼中的光也暗了。   他僵滞的视线慢慢地挪动,望向了“寻宝鼠”的身后。   顾君师显然分辨出了另一道声音来自于谁,她微瞠眼眸,迅速扭转过头去。   是他。   是六绛浮生他来接她了。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他一出现,眸烁烂如晶明,发出奇光照耀尘世,连天空明媚的日光都失去了原来的饱和亮度,仅敢他披上一层极为柔和温柔的光。   “阿一,过来。”   他看到它第一时间便转过头来,便朝她微微一笑,秾丽清美的容颜剔透如琉璃。   他长身而立,如琼枝一树,穿着一件对襟宽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精致藻绣的滚边,风一起,他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脑后那一根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顾君师静静地看着他。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对她笑。   哦,应该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笑   一个毫无阴霾局促的人,展现着让人看不透的成熟人格的眩目魅力。   从一个懵懂跌跌撞撞的青葱少年,到长大到能够接纳应对所有世事无常变故的样子,需要多长时间?   有人用了一辈子……但有人,或许只用了那么一瞬间来铭刻过往。   顾君师知道灵宠与主人间有着心灵感应,所以他想找到它并不是难事,当初跟他在那种慌乱紧迫的场景中失散,不说在六绛浮生心中留下了尖锐划过的刻痕,可到现在这种诡异又平静的场景中重逢……她动了一下。   “小阿一——”   当她面对六绛浮生时,必然就得背对晏天骄。   她听到他紧牙急恼的叫声,却看不到他眼中那一片南风吹烈火焰焰烧楚泽的紧张。   “阿一。”六绛浮生轻轻再喊一声。   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是一种坚韧如冰的等待。   不过……他手臂垂落,却见断线的血珠沿着伤口滑落,那猩红的血顺着手腕一下蜿蜒过纤细的指尖,滴答、滴答,滴落在地面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他受伤了……顾君师的眼神骤然一变,出神盯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处。   为什么会受伤?   这种程度的、虚空门玩的这种程度的小把戏,依他的实力不该会受伤才对。   难道是之前她动作太慢,他在“地雷符”的轰炸之中受了伤,还是……   顾君师幽沉如渊的眼底浮起几分戾躁。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处,六绛浮生轻声道:“不用担心,不过只是小伤……”   但他想让她心疼。   就算不是心疼,仅仅是动容,他也想将她的视线牢牢锁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趁着顾君师不注意,淡淡浓密的睫毛掀起看向晏天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猩红的嫉恨,沉沉的黑暗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其实他远比她以为的更早找到她。   他看到了她为晏天骄去夺通关线索,也看到了他们之间那些互动,他看到晏天骄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亲近,也越来越欢喜。   她怎么能……怎么能忘了他,忘了去寻他,忘了他在找她……   她抛弃了他,却对另一个男人这么温柔。   她怎么能对他如此残忍呢……   顾君师没有注意到六绛浮生称呼上的变化,也没有察觉到六绛浮生用死人一样的眼神盯着晏天骄,因为她现在正在体会感受来自于灵宠主仆契约的“偏爱”,也是来自于寻宝鼠对它主人的偏爱。   所以听到自己的主人召唤,它果断抛弃了原本的方向跟人,没有迟疑地朝着六绛浮生的方向走去。   而顾君师,她的选择无疑也带着个人的偏爱。   冷漠的风凌厉的穿梭过晏天骄周身,他狠狠地盯着寻宝鼠,气红了眼。   他撑臂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站定之后,却如磨砺的宝剑锋刃,寒气逼人。   如果说在六绛浮生出现之前那一刻他体会到一种由心而生的欢喜,并为这一番欢喜想象了许多场景,那么六绛浮生出现的那一刻,现实同时就教会了他一件事情叫做,没有期待便没有失望,那被捧在手心的欢喜被摔碎那一刻,才叫人最折磨。   而六绛浮生,看着他的“阿一”朝他奔赴而来,面上绽放出纯然如花的笑容,皎洁饱满,光彩夺目。   当它一个轻盈扑跃填满他空荡的怀中之时,六绛浮生一直紧绷欲断的神经终于松缓了开来。   “终于找到你了……”   他轻叹道。   顾君师被他抱入怀中,便嗅到了一种有些熟悉的冷香跟血腥味道融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来自于他。   但这种温情的氛围只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六绛浮生眼神一变,不给任何人反应的速度,悭地一声已拔出的仙剑便朝着晏天骄的方向凌厉劈去。   一出手便是仙剑,这代表着他的态度坚决。   他是非杀晏天骄不可。   他身上瞬间迸发的强烈杀意将四周的一切一并拖拽入深渊般绝望的恐怖狩猎场。   顾君师感受到不对劲,但她的鼠头却被他一掌按在了怀中。   他不容许它回头。   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一副模样,   他慢慢弯起嘴角,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一副表情嫉妒、扭曲得像鬼一样丑陋无比?   晏天骄早在对上六绛浮生那杀意毕露的眼神时,便有了预感,所以在他动手之前,他也发动了法诀。   明明在幻峰内只有长久不变的正午阳光,却此时却呈现出一片灰暗之色,层层阴霾将天空包裹起来了,飘落的雪花变成了最危险的武器,它急施成飓风与六绛浮生挥来的那一道剑气冲撞到了一块。   砰——   晏天骄胸腔翻江倒海,一口激血喷涌而出。   怎么可能?!   跟不久之前小比时的六绛浮生相比,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之强了!   哪怕他如今受了伤,但也不至于一招都接不下……   晏天骄凤眸微眯,充满危险的双眼正直直盯向六绛浮,他脸上沾染的几滴鲜血。   只见对方那一双眼睛平静如一面镜湖,透映着一切那般纯澈干净,但没有人看得穿那一层镜面之下,他却感觉湖里潜藏着一头嗜血的恶魔。   “吱~”   通过心灵沟通,顾君师问小娇夫。   为何要不惜暴露仙剑来杀他?   “他要抢走你啊……”   六绛浮生低喃道。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没有亲人,连过往记忆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一个她而已。   可他们还要跟他抢。   谁要跟他抢,他就杀了谁。   他缓缓转过眼,黯淡的余阳映照在他的瞳孔上,渡泽出一层嗜血妖异的光泽。   他恢复记忆了?   对于眼前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劲的小娇夫顾君师不由得怀疑了。   其实六绛浮生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的本性好像正在逐渐苏醒,他从来都不是她看到的那种纯白的绵羊。   他的本性是掠夺跟独占。   晏天骄现在的状态根本不会是六绛浮生的对手,可是属于他的骄傲不让他退避,所以他爆发了灵力,一头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冰蓝的霜色,瞳孔亦是冰蓝色。   他乱发狂舞,以伤体迎战,这是体法双修结合。   六绛浮生瞳孔闪过一道金光,八荒六合诀——君临天下。   剑还未到,森寒的剑气已刺碎他的防结——   顾君师已经感觉到了六绛浮生实力已经跟之前有了很大的差别,这种变化她暗暗记于心中,在他们打斗期间一阵呜呜箫声吹来,它好似为了协助晏天骄,六绛浮生体内的气息凝滞一瞬。   晏天骄手是的冰锥准备躲向他,却见他怀中的寻宝鼠,动作迟疑了一下。   但就是这么短暂的情况,六绛浮生已挣脱的音杀的影响,他此刻是非要杀了晏天骄不可,一直袖手旁观的顾君师最能直观感受到六绛浮生的情绪。   剑光如开海劈浪一般袭卷翻裂地面,直击晏天骄周身。   顾君师想了一下,晏天骄暂时还不能死,她跟他的因果线还没有剪断,但寻宝鼠显然是不愿意背叛主人。   所以她不能利用寻宝鼠的身躯做什么,于是她干脆抽出了自己的一缕意识替晏天骄挡下这一击。   晏天骄咬牙硬撑时,却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她替他挡下了那势不可挡的一道剑气,在消失之前她偏侧过头,那一双漆黑深雾的眼眸掠过他面目,便化成一道丝缕黑烟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杀我自己(一) 晏天骄顿时呆住,胸口那一刻好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又被松开,他那一口气被憋急了都忘了呼出。   避无可避的高山崩裂、巨浪呼啸,以催枯拉朽之势的杀机,却被突如其来的雾镜一般婆娑浩淼的身影抵挡化解,那被踅返而起的剑光泛起一层层涟漪,妩媚多娇的英姿在他眼前遽现而隐,一切如同虚幻,太过不真实,令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她)是谁?   究竟是谁?   为何在帮他、要救他?   他(她)的面目跟身形都似一团条绦侍染的烟雾,不可琢磨、不可窥视,但唯那一双纱幔不经意经风扬起乍露的眼神被他记住了。   很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   这时一颗拳头大小的圆球被抛掷到晏天骄头顶,嚓~地一声张开,变成一张“渔网”自暗处一搂,它罩抓住了晏天骄后,便朝空中一个拖拽趁机将人给带走了。   在六绛浮生的视野内,剑光冷森如一团璀璨的雪光将晏天骄吞噬,是以并没有看到是谁拦截下他这一击,但却明明白白看见有人打算将晏天骄给带走了。   那道“渔网”在他眼前捞人,他却并不放在眼中,在幻峰之中他也不认为对方在救下晏天骄后还能够逃得脱他的追捕,正当他从容不迫地准备继续追杀上去,却忽然感应到什么,眸瞳凝结一片霜白沁着寒气,他垂眸看向手上的寻宝鼠。   他松开了它。   寻宝鼠颈后没有了压制旧的力量,它茫然地仰起头,一双宝石般的晶莹的黑眸巍巍抬起,那里面有着对世事的天真无邪,也有着对他孺慕跟翟亮之光。   但这不是让他为之如痴如狂的人的眼神。   走了……   她不在了啊。   他绯色的唇瓣弯起一笑,想起之前那一剑招未伤晏天骄分毫,他洞悉于心,喉结发紧,嘶哑道:“阿一不乖哦,为了救别的男人离开了我……”   他笑得很甜,带着一种破碎感极强的美惨,眼底却不知觉的散发着无比阴冷的气息。   我那么喜欢你,宁愿瞎了眼、聋了耳、哑了声也想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呢?   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冷戾到骨子里的语调低哑轻慢道:“外面的狗多脏啊。”   ——   来自于寻宝鼠那边的意识被抽离断联之后,顾君师本体意识便接收了全部感官,她为了让本体不受干扰,从九峰之巅回来之后,便一直安静地待在室内。   “小比”幻峰之中不辨时日,但实则外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她揉了揉额角,忽然感觉身体又有种被抽空的脱力感,她静坐于床畔冥想片刻恢复,日移西落时,一封云信从窗棂的缝隙之中挤了进厢房,“呼悠呼悠”地飘到了她面前。   它直直地停在顾君师视线平齐的位置,等待她开启,这一封云信是何人传讯给她的,顾君师甫一睁开精烁的眼眸时,便有了猜端是,她开启了云信。   它从一团浅淡的白云散开,在空气之中变幻成了字。   “身体可有好转?若仍感不适,可来寻贫僧诊断一二,已有头绪。”   落款是澄泓。   果然是澄泓给她的来信。   他没有跟六绛浮生他们一道进入这一次的八峰“大比”,直接轮空晋级了最终赛,所以他拥有足够充沛的时间跟精力来恢复损耗的灵力,他此刻传信来……时间倒是有些微妙。   这是趁着娇夫不在,避人耳目约见人妻私下相会?   顾君师漆睫漠冷,但眸底却泛起一丝猩笑。   她的确急于知晓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但她又隐约觉得这种情况稳定之后并不会危害到她,修仙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信服自己的第六感,只是……这种诡异不明的状态多少有些会耽误她干正事罢了。   若能提前解决自然是永绝后患为好。   毕竟男配骁臣暮那边的事情也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她不再隐藏自己不是个凡人的事,因为她既然要让澄泓给她彻查身体的隐患,那么他迟早也会知道自己的一些真实情况,这一次他传云信过来,也多少有些在试探她的态度。   她回了一封云信给澄泓之后,跟他约了上门看诊的时间后,就将主意识移回到了魔族少女的身躯之中。   骁臣暮不久之前又过来了。   因为这一段时间魔族少女的状态堪忧,这既有顾君师故意任其发展的结果,也有粗糙造就傀儡身躯撑不了多久正处于崩坏的状态。   她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眸,紫韵流光,映着暗室内黯淡的光,如梦绮丽。   骁臣暮此刻与她离得很近,他身上有一种雄性侵略十足的浓烈气息,不难闻。   他一手托起她的一只纤细手腕,另一只手则用灵力灌入她体内检查她的情况。   若有所感,他抬眼,对着她看来的视线,他发现此时的她好像哪里变了一些,之前的沉默木然的她,好似一下“鲜活”了起来,   “我怎么了?”她眼神流转着光,轻声问他。   但随着探测,他脸色不太好看,本就长着一张吓哭孩了的凶脸,浓墨的双眉皱紧,板起脸就更具气势了,   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每况愈下,无论他用上多好的丹药都无法让她好转,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她看不见她自己,所以并不知道她就像缺少阳光雨露的花蕊,渐渐失了灵动跟光彩,一种腐败的枯萎灰黯拢聚在她面庞上。   但这一切骁臣暮却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只是有些虚弱。”他对她吐不出真话。   骁臣暮往常就跟个老古董似的性子,不会仗着心底对她的好感,便肆意触碰她,但此刻他心底好像泛起苦涩的滋味,心烦意乱。   一对上她看向他的视线,那平淡中透着了然的紫眸,明明她没有任何自艾自怜的感伤,也没有哭,但他就是想……哄哄她,安慰她,抱抱她。   “骁大哥,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又问。   他听到她这样的问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的窒闷。   骁臣暮攥紧手心,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是魔族,所以她的身体跟人修不一样,所以人修的所有治疗方法她都不适用吗?   “你不会死的。”   他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安慰着她。   “你别骗我了。”魔族少女朝他笑了一下,没让他再继续损耗灵力输送给她这具破败的身躯。   她虚弱无力,勉力握上他的手。   她的小手跟他那一双宽厚古铜色的大手相比,是如此娇弱而柔软。   骁臣暮甚至觉得自己或许稍微大力一点的握紧,便会伤了她。   她拉起他的手掌,靠在她柔嫩面颊处,阖眸轻轻地蹭了蹲,嘴角静谧安宁地弯起,她好像很满足于这一刻跟他的亲近。   而骁臣暮眼神逐渐深黯,将她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阻止。   “骁大哥……”她轻喊了他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这时她的眼神有了变化,不再那么平静,而是充满了留恋、伤怀,失了水色的双唇,轻轻翕动:“忘了我吧,忘了这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骁臣暮瞳孔一震,为她话中的轻淡,也为她对自己轻易的放弃,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那眼神像射出火花一样。   “你在说什么?”   她好像看不见被激怒像一头狂狮的男子,捏着他的一根手指摩挲:“我只是一个魔族,别让我毁了你,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你若痛了,我会比你更痛……你们人修好像有一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顾君师是一个可以眼神极度深情无悔,但心底却如一潭死水无动于衷地讲着虚假情话的人。   而骁臣暮虽然活了有二百多岁,但修仙之人的岁月向来孤寂平淡,他的人生经历哪敌顾君师这种城府跟心计都成精了的人。   她想让他欢喜,便不断地拿东西填补着他内心的空缺,她想让他痛时,又能笑着、极为残忍地将放进去的东西要了回去,不管它们已经长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也不管他是不是被掏空之后的痛苦。   骁臣暮听到她“发自肺腑”的一番告白,深受感动,他舍不得怪她了。   他一下沉寂了下去,他们之间的气氛也一下安静了下来。   许久,他眼神一定,终于有了决策。   “我……去求师尊替你拔除了魂钉。”   这一个决定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不要去。”她一把抓住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就算拔除了魂钉,我也不一定能够好起来。”   原来有些冲动脱口而出的骁臣暮看向她,却读懂了她的一片心,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了他,但这次他却不再有任何迟疑,他垂下眼道:“没有了体内的魂钉,你的魔力就会恢复,至少你不会再继续这样虚脱下去。”   魔族少女好似有些急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为了一个魔族奸细向你师尊求情,你让他会怎么看你,你的师门又会怎么看你?”   你会名誉扫地,还会众背亲离。   这一次,你或许会比原剧情的处境更加糟糕。   她的意思骁臣暮如何不知。   他甚至比她更加明白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但要让他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她无辜死去,他发现他也做不到。   “我做的事,绝不后悔,只要……”   别骗我。   骁臣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去为她寻求他认为的唯一“生路”,可他却不知,顾君师早就将魔族少女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没有任何生路,只有死路一条。   她杀她自己。   确定她留下的这个“祸端”能够引发骁臣暮与他师尊太玄本不太坚固的师徒情的裂痕更大之后,顾君师就准备着自尽的事情。   但她却没有想到,在她将魔族少女自我毁灭之前,暗室外面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那站在门边的守卫竟相继倒下,没多久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嗯?原来暗杀虽然会迟,但还是来了?   顾君师本以为因为她的缘故,这一段暗杀的剧情早已经跳过了,她本打算利用骁臣暮对魔族少女的感情,挑拨起他与师尊的关系,然后布个局自杀嫁祸暗处存在的罪恶,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偏移的剧情再度给接上了。   原剧情她没有看到男配的结局,所以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暗杀了穆南雪,但现在她倒是可以亲眼目睹杀她的凶手了。   不过,这非要杀了魔族的人,是为了什么目的?   一道身影从暗处走近,暗室内的光将他阴恻恻的面目一点一点照亮。   一个高冠青袍的中年人。   原来是他啊。   顾君师看到他,竟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意外的。   因为这个人就是当初跟假元道在洞府外密谋的那个、虚空门七令主之一唐晞的弟子盛仇。   他盯着那个被镣铐锁住脚踝的魔族少女,眼神似毒蛇复瞳冰冷歹毒,他手上拎着一柄剑。   “你能避开众多人修耳目混入虚空门,必定是有遮掩魔力的法宝,你最好乖乖地将它交出来,否则我便杀了你。”   他提剑威胁地抵在她眉心之处,那冰冷的一点剑尖蓄足了杀意。   顾君师还真不怕他动手。   不过,她想知道这个盛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起来,假元道是一具傀儡一事,盛仇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或者他也跟假元道是一样的?   当初他知道了元道私下刑讯魔族少女的时候,那教训的口吻不像是个完全不知情的,但具体他跟假元道之间有多深入的联系便难说了?   不过他一来,一开口的目的就要打上她掩藏魔气的法宝,还一口一个“人修”的称呼,他的身份的确就十分可疑了。   “我反正也活不长了,慢慢等死跟他杀,有何区别?”顾君师不慌不忙道。   盛仇脸色顿时难看地瞪着她。   她的确看起来命不久矣。   要不是元道死了,这事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元道竟然会自爆,这件事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线索,但现场遗留了一丝鬼气,有人猜测是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