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炮灰美人[穿书]》 炮灰美人 深秋暮雨,窗外黑云压城,北风吹落枝头零散的枯黄落叶,淅淅沥沥的寒雨夹杂落叶敲打着窗棂。 穆南风的房门被人踢开,来人往她床上抛下一个浑身是血痕的美人。 花楼的老鸨金花娘子跟着走进门,金花娘子年过半百,脸上的褶子便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也遮盖不住,尖嘴猴腮的面相,眼中透着精光,很像传说中的耗子精。 金花娘子对穆南风说道:“以后她跟你住一屋,你负责教导她,若是教导不好,连你一起打!” 穆南风三个月前穿进这本言情虐文中,成了书中命运悲惨的女主,这女主日后凭着姿色成了花魁,遇到一个见色起意的负心汉,负心汉与女主海誓山盟并为她赎身,但后来负心汉为了自己的前程,便将女主献给了他人。女主虐身虐心,最后跳河而亡。 穆南风穿过来时,原身已经被拐卖进花楼,并被老鸨打的昏死过去。穆南风本想杀了老鸨烧了花楼逃出去,也与这虐文里的渣男负心汉永不相见。但她还想知道是谁将原身拐卖进花楼,因此便多留了些时日,想将那人找到后一起杀了报仇。 金花娘子又对趴在床上不住发抖的花含露说道:“姑娘日后要多跟你这姐姐学着点,你这姐姐刚来时也是要死要活,如今不还是乖乖给老娘赚银子。姑娘的名字起得雅,叫花含露,和我这花楼很相配,就不用改名字了。你乖乖听话,以后亲娘我会疼你!” 金花娘子说完又用淬毒的眼神示意穆南风,让她看紧点花含露。 这种情形穆南风见了不少,楼中的姑娘挨打如三餐一般每日都有,便是死了被抬出去的姑娘,她也见了两三回。 穆南风看着趴卧在床上的美人,她后背已被抽打的皮开肉绽,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屋中很静,能听到窗外的风雨声,也能听到她微微的抽泣声。 这美人容貌甚美,身段玲珑,虽是惨白一张小脸,但汗湿的乌发贴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更显柔弱可怜。 穆南风拿过一把剪刀坐到床边,想将她破烂的衣衫剪开。 “你做什么?”她声音低哑,费力地偏过头看向穆南风,一双湿润的美眸略带惧意。 似是牵动伤口,她如远山翠黛的眉间微蹙,鼻尖有隐忍的痛哼声。 穆南风摊开左手,手心里有一瓶伤药,“上药。” 她的话简短有力,她的眼神如古井无波,沉静的让人探不到底,花含露溺在她的眼神中有一瞬恍神。 穆南风看到她呆愣,便又继续手中的动作。 她背后的血污已经与衣衫微微粘合,穆南风手下虽轻,但花含露仍是忍着疼痛小声抽泣,一声声如秋夜失亲的幼鸟,透着悲鸣。 敲门声响起,穆南风感到手下的躯体一抖,这是被打怕了。 穆南风放下手中的剪子起身去开门,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站在门前提着木桶,“姑娘,热水打来了。” 穆南风伸手接过木桶提进来,重新将门掩上,她回身看到花含露略略放松的眼神。 穆南风拿过木盆兑了几勺凉水,半温之后端到床前,她浸湿帕子,拧干后轻轻在花含露背后擦拭。 楼中的伤药很金贵,这伤药是老鸨重金求来的秘方,毒打的伤痕涂上这药不会留疤。 穆南风一边上药一边想着书中有没有提到过床上这美人,似是有那么一笔,说是有一美人与原女主容貌不相上下,但进楼后就悬梁而死。 因这美人是老鸨花了许多银两买来的,但她未曾挂牌就死了,老鸨恨极,便扒光这美人的衣服将她的尸首吊在院中,并让楼中所有的女子都去看,吓得原女主大病一场,之后便十分乖顺的听从老鸨的吩咐。 穆南风想着既然她一心求死,不知自己能不能将她留住。 “姑娘,我送晚饭来了!”门外响起一个男童的声音。 穆南风起身放下床帐,将花含露遮掩住。 打开门,平安提着食盒,后面还跟着方才送热水过来的吉祥。 穆南风提过食盒后将他们让进门,之后才把门栓栓上。 穆南风的饭菜里油水多,更有两盘肉和白面粥,这伙食不是人人都有,只因穆南风这三个月没少给老鸨赚银子。 穆南风将饭菜分给两个孩子一半,然后端了一碗白粥去喂花含露。 花含露偏过头去不吃,穆南风也没有强求,端出去又分给两个孩子。她拿过空碗拨出一些饭菜放在一边,两个孩子不解的用乌黑的眼睛看她。 穆南风勾唇一笑,指指床帐的方向,两个孩子很聪明的点点头。 敲门声又响起,两个孩子惊住,紧张的吞咽下口中的饭菜,然后离桌子远远地站着。 穆南风敛了眼中的笑,抬声问道:“谁?” “姑娘,我是宋公子身边的乘兴,我家公子吩咐我来告诉姑娘一声,因他这几日要被先生考教诗文,不得空来看姑娘,先让我来给姑娘赔罪。我家公子还说了,他又给了楼里妈妈一箱银子,命她不准挂姑娘的牌子,姑娘安心便好。” “知道了,劳烦小哥,我这里不得空,改日再给小哥银两吃酒。” 乘兴忙道不敢不敢,说完就回去复命了。 穆南风挂牌后,雅号叫明月白,她先是在前楼跳了半个月的舞,引得万人空巷后,老鸨才让她留客。 当夜出价最高的就是这小宋公子宋言卿,他原是京城武乡侯家的小公子,来雍城是为了寻名师读书,但被他眠花宿柳的表哥带到花楼中,这才遇到穆南风。 门外传来几声女子的讥笑,“哟,这人不来,心还惦记着,说不定哪日就把妹妹赎出去了呢。” “你吃什么闲醋,人家虽是闲着但也给亲娘赚下银子了。况且凭着人家那脸蛋,说不定日后一枝春的屋子也得让给她!”另一女子嬉笑而过。 穆南风重新招呼两个孩子坐下吃饭,全不理会屋外的言语。两个孩子匆匆忙忙吃完,赶着去前楼干活。 夜里,穆南风梳洗后翻身上床靠着墙睡,隐隐能听到前楼传来的鼓乐声和女子的高声调笑声。 深夜时楼中仍是十分热闹,趴在穆南风身边的花含露却睁着一双美眸全无睡意。她悄悄起身,艰难的爬下床,然后拉过穆南风搭在木架上的衣带。 她慢慢搬过屋中的凳子,爬上去后将衣带打结抛过房梁。 借着屋外微微的灯光,穆南风透过床帐的缝隙冷冷看着花含露的动作。 花含露眸中含泪,将那衣带挽扣套在脖子上,一蹬腿把脚下的凳子踢倒,整个人晃悠悠挂在房梁上。 穆南风十分看不上轻易了结自己性命的人,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拍子,在花含露将要承受不住时翻身而起,一把匕首似寒光划过,割断衣带后插入木梁中。 穆南风稳稳接住花含露,花含露涨紫的脸猛烈地咳嗽,似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穆南风将她放回床上,又将匕首取回藏好。 房中的蜡烛还剩半截,穆南风吹开火折子将蜡烛点亮,她知道花含露背上的伤应是裂开了,便取了伤药。 “我救了你一次,你这条小命欠了我情分,没还清之前不能死。” 花含露的颈部有一条紫红色的勒痕,穆南风用指腹剜了伤药轻轻在她颈肩涂抹,那细白的脖颈在她指尖微微颤栗,花含露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如蝴蝶颤抖的羽翼,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穆南风手中,似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半晌后,花含露看向穆南风,眼神空洞,“为何要救我?” “活着就还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逃?”花含露眼中迸发的一点点希冀随之湮灭,又回归了空洞,“逃不出去。” “我还等着你还情分,自然会带你逃出去。” “你能逃出去?”花含露眸中透着质疑,慢慢问道“若是你能逃出去,为什么还留在这?” 穆南风为她上药的手不停,“因为我要找到将我拐来的人,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你是被拐来的?那和我一样可怜。”花含露似是在哭,但眼中却无泪,“我爹娘死后,我叔婶将我卖了。” 穆南风没有说话,这楼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可怜人。 “我不要伺候那些人,宁死也不愿!”花含露想到她表哥想要欺辱她的情形,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穆南风嗯了一声,轻拍她的肩头,似是安抚。 重新上过伤药,穆南风端来一杯水,“还是温的,慢慢喝一点。本给你留了晚饭,但你伤了喉咙不宜进食,暂且忍一忍。” 花含露微微点头。 一番折腾后,穆南风重新上床躺下,两人并肩而卧。 似是深秋风雨寒凉,花含露往穆南风身边靠了靠,似是要汲取温暖。她寻着穆南风的手握住,引得穆南风偏头看她。 “我冷,害怕,不敢睡。” 穆南风沉吟一瞬,嗯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睡吧。” 窗外仍是北风呼啸,穆南风握着手中花含露柔软的小手,心中谋算着是不是要先将她送出花楼。 病娇美人 霜天秋晓,雨后清晨淡淡秋烟萦绕,爬上篱笆的朝颜花尽绽朱红。旧窗棂上寒霜凄凄,屋内床帐低垂隐隐传出如泣如诉的哀哀呓语。 穆南风倏而转醒,低头看向不知何时被她揽入怀中的美人,她似是仍在梦中,口中喃喃唤着“娘亲”。 怀中美人身上的温度异样的高,还伴随着微微颤栗,穆南风勾起她的小脸,只见她娇嫩的脸上浅浮着潮红,似是美人醉酒,卷黑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湿润的泪珠,如同风中摇摆的孤灯。 穆南风抵住她的额头,明显感到她偏高的体温和她鼻尖灼热的呼吸。 应是染了风寒,穆南风不敢大意,马上将美人凌乱的衣襟掩好,又用被褥将美人裹得严实。她披衣而起,来不及挽发,从雕花红漆匣子中取了银子便匆匆而去。 清晨的花楼十分静谧,各房里的姑娘和恩客睡得正沉,便是伺候的婢女仆从也都刚睡下不久。 穆南风找到当值守门的人,给了他们银子央托速速请个郎中来。 守门人见她给的银两颇多,也不在意一大清早被人使唤了,道了声姑娘放心,便揣了银子就去请郎中。 穆南风去膳房换了一壶热茶,又提了一桶冷水回房。 穆南风将美人半抱着唤醒,美人颤巍巍睁开美眸神情迷离,她的头倚在穆南风肩头嗫嚅着唤了一声“姐姐”。 穆南风嗯了一声,执起茶盏送到她唇边,她唇色微白有些干裂,让人看着心疼,“喝些水,已去请了郎中。” 花含露感觉喉咙比昨日更痛,声音也嘶哑的厉害,她顺着穆南风的手轻啜几口茶水,之后便偏头不再喝。 穆南风放下茶盏,又扶着美人躺好。美人见她转身要走,便抬手勾住她纤长的手指挽留,水汪汪的美眸凄凄哀哀看向她。 穆南风心中像是有滴晨露从青翠的荷叶中滑落,漾起一圈圈涟漪扰乱平静的湖面。 “你身上热,取些冷水擦拭降温。”穆南风反握住她圆润细致的手指,将她纤细的手臂掩在被褥之下。 穆南风撩起床帐挂在木勾上,视野开阔了许多,美人躺在床褥间目光柔柔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穆南风先浸湿一块帕子为美人擦拭额间鬓角的香汗,花含露看到她指尖被冷水冻得发红,眸中又是一酸。 穆南风以为她因病难受,便安慰道:“等吃了郎中的药,身子会舒服些。” 穆南风将帕子洗了洗覆在美人的额上,又另取了帕子擦拭美人的手心脚心。美人的脚雪白纤小,冰凉的帕子触碰脚心使得花含露娇唇轻呼,想要躲开却被穆南风握住。 “忍一忍。” 美人贝齿咬着娇唇,忍着羞意待她擦拭完后更是双脚发软,眸中氤氲之色更浓。 不多时,守门人带着郎中来敲门,穆南风用被褥将美人包裹住又放下床帐。 这位郎中穆南风见过,是之前她请来给吉祥的娘看病的郎中,听楼中人说他医术不错只是诊金昂贵,一般的姑娘请不起。 原本愿意来花楼中看诊的郎中就很少,再加上诊金昂贵,楼中普通的姑娘得病后只能忍着,或是胡乱抓几服药吃,侥幸好了便好,若是病情严重的只能等死,楼中的老鸨是没有善心拿出闲钱给她们看病的。 郎中坐在床边请了脉,又看了病人的舌苔症状,穆南风提醒郎中病人身上有伤在用药。 郎中看了伤药后言说无碍,取了纸笔写方子,“柴胡、干草、半夏,再添两位药材,五升水煮三升,分三服。老夫回去后派小童送药材来。” 穆南风谢过,又另取了银两给郎中,“烦请郎中使贵徒另买些蜜饯果子来。” 郎中收了银子,点头应下。 膳房中不许煎药,穆南风便使银子买了无烟炭在屋中煎药。药气苦涩,煎好后浓汁一碗,花含露蹙眉喝了几口便面露难色。 穆南风取了蜜饯递到美人唇边,“含着蜜饯将这药喝完,良药苦口,只得这样病才能早些好。” 花含露轻起娇唇含住那蜜饯,柔舌勾卷却无意触碰到穆南风的指腹,两人均是心尖一抖。穆南风抽回手状若不知,花含露却耳垂羞红低垂眼眸趴在床上心怦怦跳。 不多时,花含露服药后昏昏沉沉睡去,穆南风坐在床边执着药瓶静坐半刻,之后她才伸手褪去美人的衣衫给她重新涂抹药粉药膏。 花含露再次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辰,隔着床帐见到屋中已掌灯,又听有童声低语,“晴荷姐姐说钱老爷来了,让姐姐今夜晚些睡,若她得了赏会给姐姐送些来。” “好。”穆南风抓了一把蜜饯果子塞到吉祥口袋中,“去吧,当心些。” 钱老爷是雍城有名的富商,铺子里经营着茶叶、丝绸、瓷器等产业,富甲一方。但此人为富不仁,地下钱庄放着高利贷,逼的人家家破人亡卖儿卖女,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可计数。 三月前穆南风在前楼献舞时,曾见三个走镖的人来花楼寻钱老爷,原是他故意克扣了人家银钱却抵赖不认,最后反将这三个走镖的人送进了牢里坐监。 穆南风见这三人手脚上有功夫,且看着也是正派人,便使了银钱将这三人从牢里救出。 蒋万里三兄弟本疑惑是谁将他们救出,牢头只说是他们家里人使银子疏通了关系,但他们三人家贫,怎么可能有银钱上下打点。 穆南风找上门,只说有桩大买卖要请他们三人相助。听说买卖是盗取钱老爷家的银库,这事儿三兄弟自然乐意帮忙,只是他们三人见穆南风是个女人,多少有些犹豫。 穆南风早前已探过钱老爷的府邸,她将钱老爷府中的地图给了三兄弟,并把看守当值的人数,班次时间,巡查路线等一一告知,三兄弟心里这才有底,答应合伙干这桩生意。 钱老爷府中一些普通库房没有阻碍,只是有间大银库是用玄铁打的门,门锁极为精密,穆南风也打不开,她不得不佩服古人精湛的技艺。 穆南风另寻办法,这钱老爷是楼中的常客,他中意的姑娘名叫晴荷。晴荷和吉祥一样,她们的娘原是被卖到花楼的,年老色衰后老鸨便令她们生子,生下的孩子养大继续供楼中驱使。 因早前晴荷的娘惨死,晴荷心中恨透老鸨,穆南风邀她一起报仇,将来杀了老鸨烧了这花楼。待晴荷被穆南风说通后,就答应帮她偷偷复制钱老爷随身携带的钥匙。 花楼中声色放浪,月上中天后,钱老爷疲累的趴在晴荷的胸脯上睡过去。晴荷在钱老爷酒中下了药,保证钱老爷能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 晴荷取出穆南风给的模具,将钱老爷脖颈上挂着的钥匙复刻出模印。之后便将钥匙用帕子擦了擦,看着没有留下痕迹后才放好。 晴荷施施然走出房门叫水,吉祥提了热水来,晴荷接过时顺手赏了几块糕点让她拿着去吃。 吉祥将糕点装进口袋里,径直往穆南风房中去。 穆南风早就等着吉祥来,掰开其中一块糕点,里面藏着晴荷复刻的钥匙模印。 穆南风坐在灯下神色肃穆,手中灵巧的雕刻着一块木头,做出和模印中钥匙一般的形状,这支钥匙她要留着备用。 花含露看着她认真雕琢,一时静默不去打扰她,待她雕刻完才出声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穆南风心绪微转,将那木钥匙在指尖旋转一圈,“我缺银子,这钥匙能开万两银库。” “银库?”花含露心下微微惊讶,她疑惑地看着穆南风,见穆南风没有解释便没有追问。 穆南风心底不知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她将此等重要的事告诉花含露,若是事不机密……穆南风心底哂笑,那便桥归桥路归路。 许是觉得一时间屋内太静谧,穆南风又说道:“有了这银子,你日后也有安身立命的本钱。若你想回乡,我便请人护送你回去。之后置办些田产,也算衣食无忧。” 花含露听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堵闷,一缕青丝在她细白指尖绕了几圈,她终是鼓起勇气嗫嚅问道:“你呢?” 穆南风抬眸,她眼神悠远的犹如天际的铁马云雕,“算命先生说我此生艰难,终是奔波劳苦的命数。我又爱自讨苦吃,这谶言与我十分相合,想来日后要流落天涯不知归踪。” 花含露的胸脯猛地起伏了几下,眉间微蹙似化不开的秋江烟雾,“不若……不若你同我一起……” 穆南风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我既如此,自是不想连累旁人。待我安排妥当,便将你送出去。” 花含露紧张地拉住她的手,眉目含愁,期期艾艾问出:“你……你不愿离开,除了想要报仇,是不是……是不是还因为那个宋公子?” “宋公子?”穆南风哂笑,“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与他不相干。” “或是……或是晴荷姑娘?” 晴荷?穆南风微顿,晴荷与花含露不同,晴荷经历过太多苦难性情坚韧,若是将来晴荷愿意,自是可以将晴荷培养成左右手。 花含露见穆南风微微沉默,她感觉自己的心魂像是被人捏住,几分痛处她也说不清,只是十分难过。 她握住穆南风的手轻轻摩挲,“你在这,我便同你一起留下,好不好?” 柔香沁人 她眼角眉梢具是浓浓依恋,柔弱的美眸中水光潋滟,其中深意似把芳心低诉。 穆南风心头如细风拂过皱乱一池春水,她欲要亲近又恐渍污云霞,且花含露年纪尚小未经世事,做事难免只凭一时心意。 “这花楼如阿鼻地狱,若你因我而留下,只恐将来有一日会后悔。” 花含露拉着穆南风的手,柔声细语慢慢说道:“若是逃出去却日日思念,倒不如留在姐姐身边。姐姐说过我这条命是姐姐救的,欠了姐姐的恩情是要还的。那我就将自己还给姐姐,就算哪天魂飞魄散了,也留在姐姐身边。” 她娇娇柔柔的话在穆南风心底却如轻飘鸿毛千斤重,踌躇之间失了决断,“算命先生说我前路坎坷,我怕不能护你周全,你……” “算命先生的话怎可听信?幼时爹爹请道士为我算命,道士浑说我有皇后命格,只是若断了一线机缘便会早夭。他不过是想骗些银钱便编出唬人的话来,姐姐不要轻信。” 穆南风见她如此着急的辩解,却不由慢慢勾唇一笑。花含露见她笑自己,霎时间娇靥羞红,拉着穆南风的手不自在的动了动。 穆南风握住她的小手紧攥,思虑再三,终是心里那丝舍不得占了上风,便说道:“若你不愿离开,那就留下。若是哪天改主意了,我依旧允诺将你送出去。” 花含露见穆南风同意了,心中盈满巨大的喜悦,她松缓眉眼柔柔笑着。此时的她还不晓得,数年之后道士为她批下的判词会应验,只因那时穆南风要将她立为皇后,却引起了朝中的一番风波。 夜深秋寒,红泥小炉上的药罐咕嘟嘟冒着热气,穆南风倒出一碗药汁端给花含露。 许是心里欢喜,花含露不觉得这药十分苦涩了,她含着嘴里的蜜饯果子,心里是甜甜腻腻的喜悦。 见她乖巧的喝完,穆南风接过木碗,她伸手试探花含露额间的温度,不似之前高热,想来是药效不错。 清晨城郭里,一个汉子赶着驴车拉着一个大圆木桶往花楼的方向走,他每日清晨都要往花楼送水。 花楼的守门人见他来,便打开门放他进去,那汉子将马车赶到存水的清池旁,打开大圆木桶的皮囊往池里放水。 穆南风今日依旧起得早,她提着木桶朝水池边走去,那汉子见了她问了声好,便接过她手中的木桶替她打水。 一送一接之间,钥匙的模具便送到汉子手里。 汉子一边弯腰打水,一边不动声色的说道:“妹子,通往城外的密道挖好了,火药、材草、砂石等都备齐全,兄弟们也在城里安顿下来了。” “好,这钥匙你亲自打制,勿让旁人插手。出城后的事情就交给蒋大哥,你依旧留在城中。” 那汉子应了一声,又问道:“听说要再送个姑娘出去?” “不送了,她留在我身边。” 那汉子微微点头,将木桶打满后交给穆南风。 这汉子叫牛铁山,之前他娘没钱买药治病,他差点打了那药铺的郎中,后来是穆南风给了他银子买药治病才将他娘的命救过来,之后他就跟着穆南风。 城外往东四十里有座凌霄山,山高林密路崎道险,穆南风给了牛铁山许多钱财让他在凌霄山安营扎寨招揽流民。之前穆南风救出去的几个姑娘,有不愿回乡的便安置在凌霄山下的村子里。 牛铁山放完水,就赶着驴车出了花楼,他回到城里的家中关了门打制铁钥匙。 午膳之前,有婢女来给穆南风传话,说是纤蕊姑姑今日要考教几位姑娘的娉婷舞。 纤蕊姑姑年轻时舞技冠绝雍城,年老色衰后依旧留在楼中教导姑娘们跳舞,只是为人十分严厉,虽不似金花娘子狠毒,却也是个冷心冷肝的人。 穆南风午饭后往纤蕊姑姑那边去,嘱咐花含露午后睡一会儿养养神。 花含露午睡过后,听到吉祥带着哭腔在门外叫门,她略略抬高声音问道:“是吉祥吗?你进来吧。” 吉祥进门后环顾一圈没有见到穆南风,抽噎着问道:“姐姐,南风姐姐呢?” 花含露招手让她过来,拿出帕子为她擦眼泪,“南风姐姐去纤蕊姑姑那里了,你怎么哭了?” 吉祥拉开衣袖,两条胳膊上被抽打出一道道血痕。 花含露看了心中一惊,一边拿过穆南风放在床头的伤药一边问她:“这是谁打的?” 吉祥抹了一把眼泪,“老亲娘嫌我送水送慢了,就把我打成这样。娘亲还病着,我不敢回去给她看。” 花含露知道她口中的老亲娘是金花娘子,她皱皱眉抿唇没说话,然后轻轻的帮吉祥上了药。 吉祥谢过后,说前楼还有活儿等着她,不敢耽搁就走了。 吉祥前脚刚走,金花娘子后脚就进了屋子,金花娘子见屋子里暖意融融,炉子上还熬着汤药。 她看着花含露冷笑道:“姑娘这日子比大家小姐也差不到哪去啊,看来那丫头极是疼你的。” 花含露见金花娘子进屋,心里瞬时紧张起来。 金花娘子见她不答话,虽是个难得的美人却还像根木头一样。她自顾自找了凳子坐下,阴恻恻笑着问花含露,“我看姑娘气色好多了,可见我这楼里养人。你也来了几日了,那丫头可教导你什么了?” 花含露的手微微发抖,“因我前两日病着,还不曾学什么。” 金花娘子脸上的笑更冷了些,“我这楼里可不养闲人,姑娘要是进不了前楼,让后院那些低贱人糟蹋却也可惜了。” 花楼里的前楼是招待达官贵人的,中楼是姑娘们日常起居的地方,后院是一些年老色衰或生了病的姑娘,接待的是贩夫走卒,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金花娘子这话是威胁花含露,她又说道:“你来这几日,可察觉那丫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这话时,晴荷从门口路过,因门口还站着金花婆婆身边的毕大爷,晴荷没敢停留,匆匆而过。 花含露心跳如鼓,“没……没有……” “你紧张什么?”金花娘子如绿豆般的眼珠一转,威吓道:“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你要及时来告诉我。否则将来让我知道了,你也一同受罚!” 金花娘子总觉得穆南风不好拿捏,她这辈子见的姑娘里,这个是她最琢磨不透的。 金花娘子又说道,“好孩子,你以后就是亲娘的眼线了。若是你听亲娘的,日后就给你寻门好夫婿赎你出去。” 深秋桂花摇落,石阶下黄蕊纷纷,香韵悠长。 晴荷站在桂花树下,见穆南风走过来,便扬声道:“那个谁,你过来替我把枝头的桂花摘下来!这破树长忒高,可见没个眼力见儿!” 平日里穆南风并不与晴荷表现得亲近,今日晴荷在院中将她叫住,想来是有事情要说。 穆南风走过去帮晴荷摘桂花,晴荷见四周无人,便小声道:“方才那老妖精去了你房中,我路过时听她问那姑娘关于你的事情。你房中那人可信吗?若是不好就寻个借口从你屋里赶出去。” “可信。” 晴荷见她回答的干脆,皱皱眉,“才几日就这般信任?老妖精将她安置在你房中我就觉得不对劲,老妖精没少干这种事情,让姑娘们互相揭发告密。若她真是老妖精的耳目,应付起来却也麻烦。” “知道了,她信得过。我回去看看。”穆南风听说金花婆婆去了她房中,担心会为难花含露,便匆匆赶回去。 她也没将采的桂花给晴荷,而是自己拿着回去,她想着房中药味苦涩,用桂花的香气掩盖几分,想来花含露也喜欢。 穆南风回去时,只有花含露一人在房中,她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蜷缩着。 穆南风微微皱眉,她进屋后将门拴上,转身时就听到花含露娇娇弱弱地唤了一声“姐姐”。 穆南风看到花含露向自己的方向伸出双手,她走过去坐下,就被花含露依入怀中。 “姐姐,金花娘子要我盯着姐姐的举动,若有不寻常之处就告诉她。”花含露担忧地看着穆南风,“姐姐,我怕……” 穆南风搂住她的肩头轻轻安抚,“没事,别怕。她可有打你?” 花含露摇摇头,“没有。今日吉祥来过,她被金花娘子打了手臂,可怜这么小的孩子……” 穆南风皱皱眉,又问道:“金花娘子还说了什么?” “她说要姐姐教导我,说这楼里不养闲人,过几日还要来考教我。”花含露仰起头问道:“姐姐,要考教什么?” 穆南风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楼里教的东西不过是些淫词艳曲和一些伺候人的本事,这些腌臜东西她不愿花含露学,只是她要留在楼里就须得考教这些东西。 穆南风拿出桂花放在花含露柔软的掌心,柔香沁人。花含露见了欢喜,取了帕子将桂花包好悬挂在床帐边。 穆南风从背后看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抱在怀里香香软软一团,若是再学了那些娇嗔媚态,不知要如何勾人心魄。 柔香满怀 花含露挂好桂花香袋后,又依偎进穆南风怀中。 穆南风抱着她问道:“楼中的姑娘每人必精通一门技艺,你可有擅长的?” 花含露抬首露出精致的小脸,柔柔说道:“娘亲曾教过我弹筝,只是爹娘过世后便不曾弹过,只怕指法生疏让人笑话。” “你会弹筝?”穆南风探究地问道。 花含露点点头,“外祖母曾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女儿,擅长弹筝,母亲自小就跟着学,有了我之后便也教给我。” “你幼时家中光景如何?” “尚可。爹爹是个读书人,虽没有功名在身,但在村里也能教幼童识字。家中还有几亩田地,每年也能收些租子。只是爹爹身子不好,后来不得不卖了些田地治病。”花含露声音转而微微低落,“再后来爹娘去世后,二叔卖了我的筝,又将我家剩余的田地拿去还赌债,只是尚不够,便将我也卖了。” 穆南风听后微皱眉头,将怀中的花含露抱得更紧些。 花含露紧贴在穆南风怀中,原本她以为自己也要随爹娘去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姐姐,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穆南风想了想说道:“楼中的筝大多不好,明日我让人寻个好的来。” 花含露美眸带笑,“好,日后姐姐想听什么,我便弹什么。” 楼中的姑娘除了才艺外,还要学许多伺候人的功夫,只是穆南风不愿让她学,便只让她先用筝傍身。 穆南风隔壁的屋子原本是空着的,这日却见有婢女在洒扫。 平安来送热水时,穆南风问了一句:“谁要搬到隔壁的屋子去?” “是上个月新来的凤仙姑娘,听说她再过几日就可以在前楼挂牌子了,老亲娘便让人将隔壁屋子收拾出来让她住进去。”平安回道。 穆南风点点头,待平安将热水都送来后,穆南风便关门上栓。 今日天气晴朗,炭盆里又笼着炭火,因此屋子里比前几日暖和不少。 花含露吃了三服药后风寒渐好,她想要梳洗,因此穆南风才让平安提了几桶热水来。 如今花含露身上穿的均是穆南风的衣裙,穆南风想着花含露身上好些了,应叫绣娘来量体裁衣给花含露做几身新衣裙。且就要入冬了,两人的冬装应早早备上。 穆南风翻找出仅剩的一只未上身的肚兜,朱红缎子面绣着蝶恋花,她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 一回身,她见花含露已经褪去上衣坐在高脚绣凳上,露出单薄的脊背,脖颈和纤腰上还系着肚兜的红绳。 因花含露身上还有伤,只能简单的擦洗,因此需劳烦穆南风帮她擦洗脊背。 穆南风走过去解开她腰间和脖颈处的系带,花含露的耳垂红得像滴血,她捂着肚兜遮掩住自己诱人的风光。穆南风看到她的动作,也撇过眼去收敛心神。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游走,如春日里杏花细雨浸润心田。 浸润盆巾后拧干,穆南风包裹住自己的右手,温热的盆巾一寸寸在花含露娇嫩的肌肤上游走,并小心避开她的伤口。 穆南风为她擦洗过脊背后,将盆巾洗好递给她,“莫要着凉。” 花含露带着娇羞媚意,轻飘飘嗯了一声,若杨絮点点。 穆南风找出皂角粉,她望了一眼床帐边悬挂的桂花香袋,便走过去取出一些桂花加到皂角粉里,过会儿给花含露梳洗乌发。 屋子里只有偶尔细细的水声划过,穆南风倚在床上望着帐顶的团花,她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方才的欲望。 不多时,花含露换上新的肚兜和衣衫,站在帐外柔柔地唤了一声“姐姐”。 穆南风撩开帐子见她只着白色里衣,透着诱人的朱红肚兜。 穆南风拿了罩衣要为她穿上,却被她推拒。 花含露浅笑道:“还要梳洗头发,若是打湿了就不好,只穿着里衣方便些。” 穆南风听后也将罩衣褪去只着里衣,她搬来矮绣凳坐下,然后让花含露坐在自己右腿上仰面躺下,避开脊背的伤口。 穆南风右手托着她纤细的脖颈,左手执木勺舀水将她的乌发浸湿。 皂角粉夹杂着桂花香,花含露感到穆南风柔软的指腹在自己发丝间轻揉,她舒服的想要喟叹。 穆南风一低头,就看到她柔情似水的美眸和透着粉色的脸颊,穆南风托着她脖颈的手一紧。 “可困倦了,睡一会儿,待洗好后我唤你。”穆南风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不困,想看着姐姐。”花含露柔声道。 穆南风的心尖颤了颤,乱了呼吸。她怀中的美人,是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这一番梳洗令两人心中都有些纷乱,待穆南风为花含露擦干垂腰的乌发后,花含露推着穆南风趴在榻上,小小粉拳在她腰背间轻轻捶着,替她放松筋骨。 穆南风轻阖双目,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轻启朱唇唤到:“香团儿”。 “嗯?姐姐说什么?” 穆南风侧身对花含露勾勾手指,花含露便躺下滚到她怀中。 穆南风将这柔香娇软抱满怀,她勾着她柔顺的发丝挽到耳后,“你香香软软的一团,就唤你香团儿吧。” “好,只是姐姐的香团儿。” 隔日,乐器铺子的掌柜带着人抬来几架筝任穆南风挑选,穆南风试了试音色均觉不错,她让花含露选一架自己喜欢的。 花含露试过之后看上一架绘着蕊珠杏花的筝,掌柜见了极力夸赞。 “姑娘慧眼识珠,这架筝乃是当世珍品,许多人上门相求,但老夫因一直舍不得割爱,所以才收藏了数十年。今日这筝得遇知音,老夫也替它感到高兴。” 穆南风见花含露喜欢,便留下了这一架。 花含露坐在榻上,抚着斜放在自己腿上的筝弹奏了一首杏花疏雨,穆南风听后感觉似有暗香浮动。 她笑着夸赞道:“弹得极好。我也有一首极喜欢的曲子,与杏花疏雨不同,极尽奋争之意,你想听听吗?” 花含露点头,穆南风就从她背后环抱着她弹了一首战台风。 花含露惊讶穆南风使用的许多指法是她从未见过的,且这首曲子没有绵绵之音,在穆南风指尖甚至有些杀伐之意。 “喜欢吗?”穆南风在花含露耳边问道。 花含露颔首,“喜欢。” “再有一月便是立冬,立冬的后一日楼中要选花魁。”穆南风抱着花含露说道:“下月你也要登台献艺,不如我们一起。” “花魁?” “对”穆南风搂着她的纤腰说道:“你与我一同选花魁,若是能得中,花开并蒂是极好的。” 花含露自是事事依她,“姐姐要我弹奏这首战台风吗?” “是。纤蕊姑姑所教娉婷舞太过柔媚,我不喜欢。这首战台风正合我意,可配双剑舞。” “好,我听姐姐的。” 穆南风正在教花含露指法,忽听隔壁传来几声□□声,接着是金花娘子的咒骂声。 “教了许多日,还是像哭丧一样!”金花娘子怒骂道:“再有几日就挂牌了,姑娘若是拿这手段去伺候客人,准砸了我花楼的招牌!” 穆南风与花含露均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耳听隔壁的动静。 昨日晚间凤仙就搬到了隔壁住下,穆南风想着方才这动静应是金花娘子在考教凤仙。 她眉头微皱,起身去团了两个棉球塞到花含露耳中,花含露不解其中含义。 穆南风对她摇摇头,并未解释。 花含露虽是被棉球堵住耳朵,但隔壁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到她耳中。 女子的□□声,时而含蓄如潺潺流水,时而高昂若凤唳九霄,时疾时徐妖媚惑人。花含露听得面红耳赤,抓着穆南风的衣襟唤了声“姐姐”。 穆南风将花含露拉进怀中,双手覆在她耳上。 隔壁金花娘子又笑道:“这就对了,你叫的越好听,就越能勾住客人的魂儿,也就越能给亲娘我赚银子。来啊,再将那几个姿势做给我看看。” 花含露听明白金花娘子说的意思,更是手心微微发热。 隔壁金花娘子又咒骂了几句,其间更有鞭打的声音,再加上凤仙的哭声,乱哄哄闹作一团。 金花娘子对凤仙冷笑道:“姑娘装什么贞洁烈女,这些姿势是你以后吃饭的本钱,若是做不出来,今日亲娘我手里这鞭子可不能停!” 花含露心里微微发抖,前日金花娘子也曾对她说要考教她,难道就是考教这些? 花含露抬眸看向穆南风,美眸中是深深的惧意。 穆南风抱着她轻抚,安慰道:“没事,有我在,不会让你学这些。” 隔壁的声音渐弱,不久后金花娘子从房中出来,她转身来到穆南风门前推门而入。 金花娘子见穆南风和花含露在学筝,便兜着手笑道:“哟,刚才吵到姑娘们了吧!这筝是要好好学,但这伺候人的本事也要学。含露姑娘这身段这嗓音,若是学得好,真真能把皇上的魂儿勾走!今日亲娘再提醒一句,若是一月后考教姑娘,姑娘做的不好,那亲娘我这皮鞭可是不饶人的!” 穆南风站起身,将花含露护在身后,“您要的是银子,只要有银子,何必考教这些。我有一办法可使您赚更多的银子。” 花软肚兜 穆南风将花含露留在楼中,自是想到将来花含露挂牌接客后的种种,想着只有将她带在身边她才能护她周全,因此花开并蒂是极好的。 穆南风将花开并蒂的想法告诉金花娘子,“客人所爱者,或妩媚妖娆,或清纯羞涩,更有甚者贪恋齐人之福。既如此,不若取个花开并蒂的名头赚银子。” 金花娘子绿豆般的眼珠在穆南风和花含露之间来回扫巡几圈,见她们一个妖娆似火,一个清纯如水,这主意倒也不错。 穆南风又说道:“您所考教楼中姑娘的那些,不过是迎合一般的客人。若是被行家里手看出逢迎的痕迹,难免更加厌恶。不若真实自然更得人心。” 穆南风这话中的意思,金花娘子是明白的,许多客人喜欢处子也有这个缘由在其中。 穆南风见金花娘子似有所动,便接着说道:“有我在她身边护着,自是不会让客人不喜。” 金花娘子想了想,笑道:“姑娘倒是真心护着她。既如此,下月选花魁时两位姑娘便一同登台。凭着姑娘们的姿色,自然不愁公子王孙为搏美人一笑豪掷千金万银。只要能将银子赚的盆满钵满,亲娘我是一定不会亏待姑娘们的。” 金花娘子这话正合穆南风心意,她应承了几句后便将金花娘子打发走。 花含露心中仍惴惴不安,她拉住穆南风的手目露忧色。 穆南风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在耳后,“不用担心,有我在。除了我,没人能动你。”她又一笑,“马上要入冬了,需早早备下冬衣,明日请绣坊的人来给你做几身衣裙。” 沈记绣坊,是雍城最有名的绣坊,坊里沈娘子的刺绣手艺精妙绝伦,听闻京中也有达官贵人千里迢迢来寻沈娘子做衣裳。 穆南风花高价请了沈娘子来,沈娘子的排场不小,带着六个侍女抬来许多布料成衣,铺展开来,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 沈娘子笑问道:“听闻两位姑娘要做冬衣?” 穆南风应道:“一是要做冬衣,二是下月要选花魁,也需备下衣裳。” 选花魁,沈娘子是知道的,每两年一选,花楼中上一任花魁一枝春已经在她这定下了衣料样式。 “选花魁是个要紧的事儿,我先给两位姑娘量量尺寸。”沈娘子拿出刻度软绳先给她们二人量了尺寸。 “两位姑娘的身段真是无人可比。”沈娘子赞叹两句后笑着挥手让侍女抬出五件成衣,“这都是今年京中时兴的款式,这两件是宫中留出的花样……” 穆南风早已画出衣服样式,“劳烦沈娘子按照图上所绘定做两身衣裙。” 沈娘子见图上所绘一件窄袖红裙缀金叶腰间坠着珍珠链五彩绦,一件白色大袖留仙裙镶绣大片红色锦花。 沈娘子见了觉得第一件新奇,“这件衣裙微露纤腰,看着像是西域传来的。” “沈娘子见多识广。” 沈娘子笑道:“姑娘谬赞,这两件衣裙用质地轻的料子做出来更有飘逸似仙之感。” 沈娘子又一抬手,侍女们展开许多料子,绫罗绸缎无所不有。 沈娘子一一介绍后,问道:“用织金罗和凝碧绡做里,外罩晨霞纱,两位姑娘觉得如何?” 穆南风点头应允。 接着选冬衣的款式料子,穆南风一眼便看中了白狐绒。她拿了白狐绒围在花含露身上,觉得冬日落雪后,她穿这件站在雪地里应是甚美。 “就用白狐绒做件兜帽大氅出来。”穆南风笑问花含露,“你可喜欢?” 花含露亮晶晶的美眸望着穆南风,眉眼含笑点头,又指着一条红狐裘的料子说道:“姐姐穿这红狐裘也好看。” “好,我也做件大氅。你再去挑选几件喜欢的衣料和款式。” 花含露点头应下,挑了一会儿,选了南漠棉布、蘋花绸、织锦缎和云锦。 花含露挑完衣料款式,拉着穆南风问道:“姐姐看着可喜欢?” “都好。”穆南风转身对沈娘子说道:“劳烦沈娘子用这些衣料,每个款式为我们分别定做两身冬衣。” 沈娘子笑着应下。 穆南风又微微倾身,在花含露耳边说道:“还需给你做几件肚兜,就用花软缎如何?” 花含露腾的红了脸,耳根发热,含羞带怯地点头。 穆南风见她粉颊娇媚,一时心中微动。 穆南风向沈娘子说要看做肚兜的花样子,沈娘子便捧来一个匣子,里面全是做肚兜的花样子。 穆南风让花含露挑几个喜欢的,花含露却将花样子推给穆南风。她忍着羞赧在穆南风耳边轻声道:“姐姐看着喜欢就好……” 她温热的气息在穆南风耳边拂过,娇声软语似羽毛轻撩心房,带着微微悸动。 穆南风轻挑眉梢,垂目去挑手中的花样子,选好后将花样子递给她看。 花含露见她挑了猫蝶戏牡丹、鱼儿戏莲、狮子戏绣球,最后还有一个喜相逢的花样。 花含露抬眸看她,美眸中似嗔非嗔带着羞意。 穆南风轻轻一笑,将肚兜的花样子交给沈娘子,又选了绣鞋、帕子、汗巾等等。 穆南风请了沈记绣坊的沈娘子来做衣裳,在沈娘子进花楼不久后就传开了。 银柳也想请沈娘子做衣裳,只是没有足够的银钱,听说穆南风请了沈娘子来,因此心里难免泛酸。 银柳素来巴结着一枝春,又知道一枝春忌惮穆南风,她便借着这事儿在一枝春面前搬弄是非。 一枝春听后觉得是该教训教训穆南风,便带着银柳和翠菊登门,她见穆南风屋里十分热闹。 “妹妹也来了三月有余,怎的还不知花楼中的规矩?”一枝春不请自来,说话十分不客气,“我已请了沈娘子做衣裙,妹妹自当避嫌,如何又请沈娘子来?” 自穆南风在前楼登台后,一枝春便颇为忌惮,因此也总找穆南风的麻烦。 穆南风见了一枝春进来,瞬间便冷了眉眼。 花含露见穆南风神情冷漠,便知她不喜眼前这人。这人虽长相出众,但身上有种浓浓的风尘味。 穆南风冷冷道:“规矩?这花楼的主人是金花娘子。你若想定规矩,也要先问问自己是否能取而代之。” “你……”一枝春被气得火冒三丈,“金花娘子自然是这楼里的主人,但自她之下,你们都要对我马首是瞻!” 银柳帮腔道:“这楼里还没有敢开罪春姐姐的。你找来沈娘子做衣裙,莫不是想在花魁宴上压过春姐姐?凭你也配?” 穆南风眸中似有寒冰,“金花娘子自然乐意有人给她赚更多银子,一春胜过一春,百花争艳她这花楼才能日进斗金。至于配不配,你自然是不配的。” 银柳怒从心头起,扬手要来打她。 穆南风眸中嘲讽,她紧箍住银柳的手腕,反手狠狠甩了银柳两耳光。 银柳只觉得眼冒金星,唇齿间有血丝的腥气,脸上火辣辣的疼。 穆南风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狗仗人势,你很配。” 穆南风看向一枝春,“金花娘子的规矩是这楼里的姑娘都是给她赚银子的。你是她的摇钱树,我也是。你背后有势力,我背后也有。劝你好自为之,若是闹起来,你能得什么好处?” 银柳高声叫喊,“春姐姐你别听她的,这小贱人今日能打我,就没将你放在眼里!” 穆南风觉得这几人忒烦,便拿起桌上的杯子问一枝春:“不知你的骨头可有这杯子结实?若是伤着了,下月花魁宴上如何献舞?” 她说完掌心一用力,那杯子便碎成数片砸落地上。 花含露吃了一惊,忙拉过她的手检查掌心,却没有发现受伤流血的痕迹。 穆南风反握住花含露的手,眼睛却冷冷看向一枝春道:“虽是雕虫小技,但也有点用处,可对?” 一枝春见此时占不到便宜,便恨恨放话道:“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赶走了一枝春,穆南风便转身向沈娘子说道:“让您看笑话了,今日的衣料都选完了,我送您出门。” 沈娘子阅历丰富,这种事情见得多,到也不觉得稀奇,只是她对穆南风刚刚那招也很惊讶,这姑娘的力气竟这般大。 待众人都走后,花含露掩了门,拉着穆南风的手问她:“疼吗?” “不疼。我还会单手劈石头,改日演给你看看。”穆南风一笑,比起从前,她如今这身子弱很多。 穆南风心头还有一件大事,明夜就是夜盗钱老爷银库的日子。想来明夜城中会乱成一团,这花楼也会被官府搜查,她需要将小宋公子这张护身符放在身边。 穆南风写了一张花笺,让平安交给小宋公子身边的乘兴,邀小宋公子明晚来花楼。 第二日穆南风沐浴更衣,月上柳梢后要去前楼见客。花含露看着在镜前梳妆的穆南风,心中十分不自在。 穆南风早从镜子看到花含露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勾唇一笑,拍拍身边的绣凳对花含露说道:“过来。” 花含露乖乖走过去坐下,水汪汪的眼神中微带凄怜。 穆南风问道:“今夜你与我一同去前楼,如何?” 花含露自然愿意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急忙点点头。 穆南风倾身靠近她,微微抬起她精致的小脸,“别动,我为你上妆。” 轻点绛唇 美人上妆,两人临西窗而坐,镂空花窗粘着素色窗纸,窗牗半掩,露出一线秋日黄昏。 花含露听到窗外归雁啼鸣,她偏首抬眸望去,只见天际一排大雁成行掠过云边,城楼画角残声悠远。 穆南风见她不专心,手指微微用力抬着她的小脸看向自己,四目相对,美人眼若秋水盈盈,眉如淡淡远山,粉粉面浅朱唇。 穆南风微微愣神,一时不知从哪里上妆,她这清水出芙蓉的模样,又何须雕饰? “淡极始知花更艳。” “什么?” 花含露不知姐姐说的什么意思,她鼻尖轻嗅,姐姐衣袖里有淡淡桂花香气,与她身上的香味一样,这让她有些欢喜。 穆南风放开手,花含露有些不舍,她还想闻一闻姐姐衣袖里的香味儿。 “你选一件。”穆南风示意花含露看向画案,让她选一件开始上妆的物件。 花含露侧眸看去,乌木画案上摆着菱花铜镜,一把刻着风字的桃木梳,灯笼之下熏香小炉袅袅婷婷散着慵懒的烟儿,红白绿蓝各色小盒形状不一,却整齐的摆放着。 花含露伸出纤细素手,从靛青木锦盒中取出一支青雀头黛,画眉之用。 穆南风接过,她观察了一下花含露的眉形,执着青雀头黛轻轻在花含露眉间扫过。 眉间是凉凉的触感,鼻尖是淡淡的桂花香气,花含露很开心,姐姐的香味又回来了。 “柳展宫眉。” 花含露又听不懂姐姐的话,“姐姐说什么?” “书里的句子,称赞你的眉形如春日细长的柳叶般,宫中美人也是这般画眉。” 姐姐应是在夸她好看,花含露憨憨一笑。 穆南风打开一个红漆团花圆盒,里面放着胭脂膏,她用无名指轻轻勾了一点,然后一手轻抬花含露的下巴,一手在她唇瓣上轻点。 花含露的唇瓣小巧却饱满,唇型极好,盈盈润润温热柔软。 花含露的脊背有些僵直,姐姐挨得极近,那桂花香味又浓烈了些,唇上一次次的点点触感,像是点进她的心房,酥酥麻麻。 她有些迷恋这种酥酥麻麻的触感,欲罢不能。 穆南风感到花含露的呼吸乱了拍子,抬眼看去,只见她美眸含羞似能漾出春水,方才粉粉嫩嫩的脸颊如今红透香肌。 花含露见姐姐看自己,更是羞的粉颊发烫,双唇一闭就将姐姐手指含在唇间。 湿湿润润的唇浅含着她的手指,穆南风不经意的在花含露柔软的唇瓣间用手指摩挲了一下。 花含露心尖猛地一抖,呆愣住,定定地看着穆南风。 穆南风心头也有些热,她抽出手指,手指上却残留着方才的温度。 “胭脂乱了,擦过重新点妆。” 穆南风将花含露拉进怀里抱着,拿过月白绢帕擦拭她唇间的胭脂。 花含露倚在穆南风臂弯,仰面任她施为,她听到姐姐的心跳也乱了。 穆南风看着怀中美人娇憨的神色,她擦拭干净她唇间的胭脂,一方素白的绢帕染了胭脂色,如淡烟海棠。 褪去胭脂,花含露的唇色又是粉粉嫩嫩的桃花色。 穆南风重新勾了盒里的胭脂,慢慢的,一点一点地点在花含露的唇间。许是这唇瓣的触感极佳,她不由改为用指腹在这娇唇上轻轻摩挲。 嫩滑的唇瓣似含苞的花瓣,吹弹可破,她不由看痴了。 那似有似无的触感,酥酥麻麻通向花含露七经八络,她微微蹙眉忍着心中的悸动。 许久后又仿佛刹那间,花含露浅醉迷离的醉眸中溢出泪痕,她似是不能承受般颤抖着抓住姐姐的手,带着哭腔娇娇啜泣,“姐姐,我难受……” “怎么了?” 花含露翻身抱住穆南风,埋首在她怀中抖着身子。 “不知道,心里……心里难受……”花含露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身体里想要汲取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哀哀低泣。 穆南风搂紧她的纤腰,浅浅而笑,她的美人儿竟这样敏感。 她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慰,窗外晚霞落明月升,攀至柳梢枝头。 吉祥在外面唤了一声姑娘,见房门未掩便走进来,她瞧见穆南风抱着花含露坐在西窗前,穆南风怀中的花含露似在微微哭泣。 吉祥不解,问道:“花姐姐怎么了?” 穆南风轻笑,“没事,她身子不舒服,待一会儿就好了。” 吉祥哦了一声点点头,接着说道:“宋公子来了,叫姑娘过去呢。” 穆南风应了一声知道了,仍继续哄着怀里的花含露。 淡妆只浅浅上了一半,穆南风拿来长长的帷幔斗笠将花含露整个遮盖起来,牵着她往前楼走。 花含露紧紧依着穆南风,越靠近前楼,琴声鼓乐加上各种嘈杂声纷至沓来,推杯换盏男女调笑,带着娇声媚语。 进了前楼,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繁花铺路锦帐为幔,这是花含露不曾见过的富贵繁华。 穆南风同样带着帷幔走过,两人的身段却还是吸引来许多目光。 待这些人看到两位美人走到三楼甲子号房,便纷纷惋惜着收回目光,那是富贵中的富贵屋,不是一般人能肖想。 花含露进了屋子,鼻尖是淡淡的紫檀香气,满眼描金画凤的各色器具,织金画屏绣着金鹧鸪,金杯银盏玉如意,恍若仙境,迷了人眼。 这屋子极大,一位头戴紫金冠的贵公子坐在地上,地上仿佛是用陶土堆了山景道路还有两座城池,城池之间还有木头刻的兵马小木人。 宋言卿听到开门声,转头望来,看到脱下帷幔走进来的穆南风。 他急忙起身笑着来拉穆南风,“明月姐姐你快来看看,我找到粮仓在哪了!” 花含露见这人来拉穆南风,有些不乐意。穆南风却伸出手,也拉着她一同走过去。 花含露隔着帷幔瞧这宋公子,他身量不高,圆圆的脸蛋还有童稚,确如穆南风说的还是个半大孩子。 宋言卿叽叽喳喳的跟穆南风说,“等烧了你这些粮仓,不超三日,你军心就会大乱。我只围困,待城内消耗殆尽我再攻城,事半功倍!” 自从宋言卿买了明月白的牌子,穆南风就像这样一直陪着孩子玩。好在他表叔是滁州知府,是这雍城里最大的官,陪他玩也不是全无用处。 穆南风问他,“你怎知我的粮仓在这里?” 宋言卿狡黠一笑,“姐姐说你这城是雍州城,那我表叔肯定知道……” “你问了旁人,这不算数。” 宋言卿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偷偷进了我表叔的书房翻找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城防图。” 穆南风赶紧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让你叔父知道必会打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姐姐放心吧,不会有别人知道的。我看完原样放回去的,一点痕迹都没留。” “那还好。只是你刚刚跟我说的,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否则会出大乱子。” 宋言卿赶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他又捂着嘴一笑,“不过姐姐输了,我可是找到粮仓的位置了。” 穆南风认输。她去知州府邸也翻找过城防图,没有找到,竟不如一个半大孩子? 穆南风不知宋言卿说的真假,万一有诈呢?她还是要去探探这些粮仓的真实情况。 她穿进的这本书里主要描写雍城的繁华,花楼的富丽,公子的多情,人间的富贵。但偶然带过的几笔,是繁华之乡外面的乱世。饿殍遍地,狼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若不是这样,她的凌霄山也不会短短时间聚集了许多流民。 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嘴,有嘴就得吃饭,银子粮食药材盐,缺一不可。 入了冬,天更寒,饿死的人更多,今年冬春会是个灾年,穆南风需早早做准备。 穆南风陪着宋言卿玩了几圈攻城守卫战,才哄着宋言卿睡觉。 等宋言卿睡熟了,穆南风拥着花含露倚在榻上。 花含露问穆南风,“你总是陪他玩这些吗?” “还有别的,他也教我京中时兴的玩意。”穆南风回道。 “他听话吗?”花含露担心宋言卿欺负穆南风。 穆南风一笑,“有时太闹腾,他不困我困,我就和他赌游戏,输了喝酒。他酒量不好,三杯倒。倒了就睡觉,还算安静。” 花含露哦了一声,觉得这小宋公子也不是特别讨厌了。 穆南风问她,“你困了吗?困了就睡会儿。” 花含露掩着红唇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穆南风就拉过锦被将两人一齐盖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穆南风自己却毫无睡意,她盯着外面的月亮,果到后半夜阴云压城,月亮躲到厚厚的云层里,整个雍城黑暗安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爬过,穆南风算算时间,这时候那银库应该被搬运了几回了。再过一会儿,不管搬没搬完都要停了,因为城西的城墙会炸开一个口子。 穆南风看着怀中酣睡的花含露,粉红的脸颊氤氲着媚色,她盯着瞧了半晌,越瞧越喜欢。 穆南风觉得到了时辰,就轻轻捂住花含露的耳朵等着,不多时,一声震天巨响从城西传来。 许多人从梦中惊醒,也有许多人翻了个身继续酣睡。 宋言卿从梦中惊醒,神色慌张的高呼:“不得了了,我的城炸了!” 花含露也被吓醒,只是刚醒来就听到穆南风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没事,天上炸了个烟花。” “烟花?”她恍惚问道。 “你可以继续睡一会儿,官府的人手脚慢,许是明天一早才能搜到这。” 鸳鸯呢喃 宋言卿围着他的陶土城池绕了一圈,挠挠头:“没炸啊。” 他看完又回到床上酣睡,天还黑着,他困得很。 花含露也揉揉眼睛,没去计较穆南风口中的烟花,她往穆南风怀中挤了挤,轻阖美眸渐渐睡意昏沉。 穆南风拥着怀中的美人,唇角带笑,两人挤在一起,锦被中暖烘烘的。 虽是大事已定,但穆南风心中忧虑的事情还有许多,她脑中如走马观花,只在天蒙蒙亮时小憩片刻。 果然不出穆南风所料,等官府的差役搜到花楼时,天色已大亮。 城中出了盗匪,劫掠了钱老爷的府邸,还在城西的城墙上炸开了个大口子。官府下了禁令,令城中百姓均不得上街,各自在家中闭户,官府的差役挨家挨户搜查。 当带刀的差役进了花楼搜查时,仿佛狼入羊群,随着恩客们的叫骂声,打斗声,呵斥声,还有姑娘们的惊叫哭泣声。 满楼胭脂香,又圈养者许多如花似玉的美人,虽说是搜查,却有许多双手往姑娘们身上摸,一时间花楼里如鸟惊雀踔。 穆南风将怀中的美人唤醒,把温水浸湿过的帕子递给她。 花含露接过后轻轻揾拭眼角,略略清醒了些。她听到楼中嘈杂的声音,疑惑问道:“怎么了?” 穆南风看着她的美眸,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我上次与你说的银库,被盗了。” 花含露想起之前穆南风做的那把木钥匙,说是能开万两银库。她有些紧张,难道盗了银库的事情和姐姐有关?难道楼下纷乱的声音是来抓姐姐的? 花含露柳眉紧蹙,抓住穆南风的手,神色担忧的看着她。 穆南风一笑,将她细滑柔嫩的小手握在手中捏了捏,示意没事。 宋言卿也被吵醒,他一边系扣一边跑到门边向外张望,“这是怎么了?” 穆南风倒了茶,坐在桌边说道:“看着像是官府来抓人,小公子一会儿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差役们分别将前楼、中楼、后院的人都集中在各自的小院子里挨个检查。 差役虽是穷凶极恶,但也知道有些贵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比如他们搜到三楼,就先被宋言卿那不着调的表哥骂的狗血喷头。 知府家的公子,差役们得罪不起,只得告罪。 宋言卿的表哥扬声唤宋言卿,宋言卿打开房门去找他表哥打听情况。 他表哥见宋言卿无事,又对差役骂道:“这是我表弟,京中侯爷家的小公子,你们也开罪不起,赶紧滚下楼去!” 穆南风本安坐在房中喝茶,忽然听到晴荷高声的叫骂声。 她略一皱眉,起身对花含露说道:“我去看看,你不要出去。” 花含露想要跟着,却被穆南风制止。 穆南风出了房门,靠着栏杆向外看去,只见二楼晴荷的房门前,三个差役将晴荷压在地上,正在剥晴荷的衣裙。 晴荷的脸色已被打出许多巴掌红印,嘴角渗着血,她雪白的肩头也有几道鲜红划痕,衣衫半露,晴荷一边叫骂一边挣扎。 穆南风在宋言卿耳边耳语几句,宋言卿便对他表哥说道:“既然已经搜过了,就让这些差役赶紧走吧,吵得我头疼。” 宋言卿的表哥在赶人,晴荷被放开,穆南风回到房中还能听到晴荷的高声叫骂:“老娘这身子只认银子,你们想吃白食,黑心瞎眼了,呸!” 金花娘子一边安抚恩客们,一边骂着这些哭哭啼啼的姑娘们回房梳洗。 一番折腾下来,花楼里的恩客们渐渐散去。穆南风送走宋言卿,便牵着花含露回房。 房中是一片被搜查过后的狼藉,穆南风与花含露整理干净后,吉祥来送热水。 穆南风取了两瓶伤药,低头问吉祥:“上次给你的伤药用完了吗?” 吉祥摇摇头,“没有,这药金贵,我省着用呢。” 穆南风拉开她的衣袖看了看,见伤口慢慢在愈合,“不用舍不得,这一瓶给你,你留着。另一瓶你拿给晴荷。” 吉祥谢过后,便拿了药给晴荷送去。 穆南风和花含露梳洗过后,穆南风说有些困倦,便躺在床上补觉。 花含露放下床帐,将两人隔在这一方小小的床帐内,她也挨着穆南风躺下。 花含露凝望着姐姐的睡颜,心中却有很多疑问想问。 穆南风突然睁开眼睛,她看到花含露眼中的担忧,却没有看到丝毫的算计。 花含露被她吓了一跳,小声道:“我吵醒姐姐了?” 穆南风伸了个懒腰,笑道:“没有,我想睡又睡不着。” 她不知从哪摸出那把能开万两银库的木钥匙,递给花含露,“他们若是搜到了这钥匙,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花含露心中害怕,“姐姐,这钥匙还有用吗?若是没用就烧了它吧,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 “烧了?”穆南风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当真烧了?” 花含露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穆南风想了想,将钥匙拿过来说道:“留着吧,晴荷千辛万苦弄来的。” 这钥匙留着还有用,城中乱几天后,官府必会怀疑到雍城周围的山匪。就算官府搜查懈怠,但钱老爷还是会费尽心机去剿匪。 这钥匙就是用来转移视线的,钱老爷送给知府的女人里,有个是他的姘头,给他传递着知府的各种消息。 那女人也是见过钱老爷身上这把钥匙的,若是这钥匙出现在知府房里,她再将这事告诉钱老爷,钱老爷就会怀疑到知府头上。 自古官匪一家,城外的山头上暗地里给知府送银子的也不少。钱老爷就算被气得吐血,也不敢和知府硬碰硬,这事儿就能缓一缓。 花含露听她提到晴荷,心中微微酸涩。 “今日姐姐本不想出门的,是因为听到晴荷姑娘的哭声,才出去的?”花含露软着嗓音问道。 “嗯。”穆南风想到晴荷今日的抵抗,“她性子烈。别人都逆来顺受,她却拼死反抗。若今日无人帮她,怕是会吃更多苦头。” 花含露听出姐姐对晴荷的关心和在意。再想到之前姐姐说要将她送走,却可留晴荷在身边,她心中如寒春细细密密的冷雨,透着凄凉。 花含露眼中酸涩,却不愿被姐姐看到,她转过身趴在枕上独自默默垂泪。 起初穆南风以为花含露困倦睡着了,但不一会小小的四方床帐里却传出她略重的鼻音喘息。 穆南风偏首去瞧,只见她单薄的削肩时不时微微颤抖。穆南风竖耳仔细听了听,确定她是在啜泣。 穆南风抬起身靠过去,想掰过她斜躺的身子,却被她微微用力止住。 穆南风不知出了何事,“怎么了?” 花含露只拿着帕子掩面,却不说话,只见娇躯轻颤,可知哭的伤心。 穆南风用力将她掰过来,扯开她掩面的帕子,只见美人一双美眸如秋水洗过,盈满泪痕,娇唇残留着贝齿印,应是方才忍着哭声时所致。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哭成这样?”穆南风拿过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花含露还是贪恋穆南风的怀抱,缓缓靠过去,抬起微红的美眸糯糯道:“姐姐,我也能像晴荷一样帮你。” 她若是能像晴荷一样帮姐姐,或许姐姐心中会将她看的更重要些。 穆南风这才明白是因为晴荷,莫不是小孩子觉得她更在意别人,所以心中吃味? “你是因为晴荷才哭的?”穆南风心中有些好笑。 她怀中的美人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期期艾艾说出,“因为姐姐。” “你与晴荷不同。” 花含露以为姐姐是说她比不上晴荷,一句话,美人儿眼中又蓄了泪。 穆南风擦去她眼角的胭脂泪,“怎么又哭了,就像你说冷,姐姐会抱着你,你与别人是不同的。” “那晴荷若是说冷呢?”花含露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哀怜地看着她。 穆南风想了想,“若是她说冷,那就给她加一床被子。若是还冷,那就加两床。” 花含露破涕而笑,她在姐姐心中是不是比晴荷更亲近点? 穆南风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十足小孩心性,“原是我惹得红湿花坠。我待吉祥也很好,你为何不因吉祥吃味?” 花含露答不上来,只用柔柔弱弱的水眸眷恋的看着她。 穆南风心中一动,搂着她的纤腰,倾身用鼻尖去轻轻触碰她的鼻尖。穆南风感到她娇躯微微僵硬,便勾唇一笑。 花含露不敢动,只感受到姐姐的鼻尖在自己鼻尖摩擦,酥酥痒痒差点使她透出娇吟,她心中仿佛气血上涌,瞬间红了身子。 这亲密无间的感觉让她十分贪恋,她微微抬起下巴,用缱绻娇态去承接姐姐的亲密。恍神间,又觉得姐姐乌黑的长发坠在她脖颈上,微微发痒。 绣帐低垂摇荡春光,穆南风怀抱美人似鸳鸯呢喃,“你与她们不同,姐姐只与你这般。” 花含露觉得心里也痒痒的,她略略有些明白,她在姐姐心中是与别人不同。 半晌后,穆南风抱着花含露笑说道:“今日将你惹得落泪,明日我带你去望春楼吃糯米糕如何?” 花楼中的姑娘难得出楼一趟,若是被恩客带出去,也会有花楼里的护卫跟着。穆南风有宋言卿这块护身符,出楼一趟不是难事。 卖刀女人 糯米糕,是雍城最出名的小吃之一,家家户户最传统的做法是将糯米蒸熟后做成方圆不一各种形状,再加入薄薄一层山楂泥,又在白嫩松软的糯米糕上压印各种花色,最后点缀嫩黄桂花。 望春楼的糯米糕很出名,单单这一样点心就有十几种花样。 穆南风见花含露爱吃各种松软香糯的甜食,便想着带她去望春楼尝尝。 穆南风如今对花含露越来越上心,恨不得将她捧在心尖上将最好的都给她,带她去望春楼吃糯米糕也是为了哄她开心。 马车在路上轻轻摇晃着走,之前花含露还没有好好逛过雍城,因此对道路两旁的街景十分好奇。 她掀开车帘一角偷偷向外看,沿街有各种店铺、叫卖的商贩、卖花的小孩、拉着各种货物的驴车等等。 穆南风借着她掀开的一角车帘,看到街上虽还有差役捕人的情况,但官府撤了禁令,街上又恢复了热闹。只是几条街上的药铺均是紧闭店门,想来官府是猜到劫匪里会有受伤的人,又不想让受伤的人得到药材,因此才命药铺紧闭店门。 穆南风往药铺周围瞧了瞧,怕是这周围也有安排的差役在盯梢。 马车又拐了几个弯来到望春楼前,楼前屋后遍植柳树,只是深秋时节柳叶簌簌落尽,不如春日生机盎然。 穆南风抬起手,让花含露的纤纤玉手搭在她温热的手心,她扶着花含露走下马车。 穆南风眼角一瞥,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坐着一个女人,她面前铺了一块布,上面放着一把环首大砍刀,应是要卖刀。 穆南风收回视线,牵着花含露进了望春楼的厢房,临窗而坐竹帘半卷。 望春楼的伙计笑容可掬,口里清晰利索地报了菜名,介绍了楼里最有名的菜式和新出的几样菜品。 宋言卿出身富贵,平日在家用膳便是几十道菜碟,他大手一挥几乎点了小半本菜谱。 穆南风不管他,只命伙计将十几种糯米糕每样来一个,给花含露尝尝鲜。 花含露第一次见到如此多花样的糯米糕,或松软,或甜糯,或方正,或长条,或菱形,还有各种花瓣的形状,配着各种馅料,有酸甜,有蜜甜,或蒸或炸,不一而足。 穆南风叮嘱道:“每样尝一口,勿要积食。若是有喜欢的就吩咐伙计多备一份带回去。” 花含露含笑点点头,她净手后夹了一块五彩糯米糕尝了尝,口感松软香甜,配料应是红枣、山楂、核桃等物。 她用手微微托着,递到穆南风唇边,示意她也尝一尝。 穆南风浅笑,凑近咬了一口,淡淡的红枣香在唇齿间散开。 花含露见她不说话,就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穆南风勾勾玉指,示意她靠近。 花含露附耳过去,穆南风在她耳边轻声道:“好吃,只是尚不如你香甜。” 穆南风温热的气息扑在花含露耳边,她小巧白皙的耳朵抖了抖,又因穆南风的话渐渐泛红,粉嫩嫩如春日海棠。 花含露美眸含羞带笑,垂下衣袖勾住穆南风的小指微微晃了晃。 如此两人一人一口,将这糯米糕一一试过。 满桌酒菜,堆叠不开,穆南风便让宋言卿捡喜欢的留下,剩下的端去楼外送给沿街乞讨的乞丐。 不一会儿,望春楼外就招来许多乞丐哄抢菜食,待小宋公子将菜都送完,望春楼的老板赶忙让人将乞丐都轰走。 酒足饭饱,穆南风向楼下一望,那卖刀的女人仍坐在那,鲜少有人去问那刀的行情。 穆南风觉得有点意思,想下去看看,又不放心将花含露一个人留在楼里,索性就拉着花含露一起下楼,只说去消消食。 穆南风走到那女子的摊位前,见那卖刀的女人坐在一块低低的木头上,重心压的很低。她身上的衣服补丁堆叠,想来是生活困窘。 穆南风半蹲下身,伸手想去拿刀试试重量,却被一根树枝挡开手。 卖刀的女人看向穆南风,只见她身穿锦绣罗衣,满身珠翠环绕,容貌如雪光映月,梅傲冰霜,美艳绝伦。细看去是金凤眼美卧蚕,长眉入鬓,冰肌玉骨。又见她眼神深沉幽静,似褪去浮华阅尽山河。若她眸中带笑看向你,又如灵沼波暖春山和风,引人入胜沉溺其中。 穆南风含笑问道:“这刀不许看?” “你买刀?” “自然。” “一个女人?” “这刀不卖给女人?” 卖刀的女人微微顿住,“你一个女人买刀做什么?” “送人。” “送给谁?” “自然是配得上这刀的英雄。”穆南风笑道:“你卖刀竟有这么多规矩不成?” “家传宝刀,必须慎重。” 穆南风点头,“原来是家传,怪不得看着古朴苍劲,确实是把宝刀。如此,怕是价值不菲,又为何要卖呢?” “生意赔了,老弱妇孺十几口,需要养活。” “往西边大漠走过生意?” 卖刀的女人眯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穆南风指了指铺在地上的布,“你这布看着像西边的。” 卖刀女人看看那块洗的快看不出花色的布,觉得这女人有点眼力。 穆南风又问道:“这刀你使过吗?” “使过。” “用这刀杀过悍匪吗?” “杀过。” “好。刀见了血,才是好刀。” 卖刀女人口风一转,“但这刀不能卖你。” “为何?” 方才,在穆南风与花含露的马车停在望春楼门前时,卖刀女人就注意到她们两个,她们两个容貌太过出众,又见她们陪着一位锦衣公子在楼里吃席,想来不是良家女子。 “用皮肉换来的钱,会污了这刀。”卖刀女人说话十分不客气。 “你那快饿死的老弱妇孺十几口,更需要这银子。命快没了,还管银子是哪来的吗?” “我不吃嗟来之食,你亦不知人世疾苦。” 穆南风哂笑,“我不知人世疾苦,何以见得?” “方才见你们金杯银盏的那顿宴席,怕是穷苦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银子。你们却可以端坐高楼上,笑看乞丐抢食。” “可见你这人迂腐,看人不准。”穆南风站起身脱下身上的外衫铺在地上,然后将身上的钗环首饰全部褪下扔在外衫里,又将一双珍珠绣鞋褪下一并扔在外衫里。 “既然你不卖刀给我,那身上的衣服和鞋总能卖我吧?” 卖刀女人奇怪问道:“你要我这破衣烂衫和破草鞋做什么?” “自然是体会人世疾苦。怎么?皮肉生意的钱也买不得你的衣服和鞋吗?” 卖刀女人冷哼一声,利落的将身上的外衣脱去,又将脚上的草鞋踢掉。 穆南风接过她的外衣展开套在身上,又将草鞋系在脚上,“不错不错,编草鞋的手艺很好。” 卖刀女人觉得穆南风的脑子有点不太好使。 穆南风穿着这一身问她,“你明日还来卖刀吗?我让我兄弟来买。我兄弟可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如何?” “为何一定要买我这刀?”卖刀女人疑惑。 “因为值。”穆南风之前就见过这个卖刀的女人,那时她正跟一群人打架,功夫很俊,后来穆南风想找她,却失了踪迹。 “明天若是天晴就来,若是刮风下雨就不来。” “你留个宅院姓名,若是有个意外也好让我兄弟去寻你。” “城南十里坡破庙,卓红玉。” 红玉?分明是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十几口都挤在破庙了,还死鸭子嘴硬。 卓红玉看着身穿破旧衣衫的穆南风,说道:“你能如此大方的将这些金钗玉镯送我,不过是因为你不缺这点东西。” 她抬起手中的树枝一指旁边的花含露,“这位姑娘是对你极重要的人吧,我见你方才十分关照她。她身上的珠宝物件,怕是比你身上的都贵重,你舍得让她也体会人世疾苦吗?” 穆南风些许怔住,后又很肯定的回道:“不行。” 她要将花含露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又怎会让她吃苦。 卓红玉嗤笑一声,将穆南风给的东西打包装好,又将那刀扛在肩上便溜达着离开了。 花含露不解姐姐为何要这么做,刚凑过去想问一问,却被穆南风躲开。 “我这一身要回去洗洗,不要碰到你。” 花含露却不依,执拗的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穆南风没有再回望春楼,她让人招呼了小宋公子一起离开,小宋公子见她这幅打扮,还以为她被人给劫了,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回到花楼,穆南风将卓红玉的衣服草鞋打包放好。 花含露问道:“姐姐留着这些做什么?” “留着等以后有机会羞臊羞臊她。”穆南风说道:“把自己混到没饭吃的田地,祖传的刀都要卖了,还跟臭石头一样不开窍,我给她找个赚钱的好营生,让她入个伙儿。” “姐姐为何要帮她。”花含露不解。 穆南风一笑,“因为我与她是一类人。” 穆南风第一次见卓红玉在街上跟人打架时,就觉得能和她交个朋友。 两人梳洗过后,花含露觉得背上的伤口微微发痒,她自己伸手抓又抓不到,因此可怜着一张小脸。 穆南风见了好笑,“你趴在枕上,我帮你揉揉。” 欢声娇语 橘黄灯韵,偏照绣帘,娇影成双。 花含露褪去衣衫,半露香背,纤白脖颈上只余肚兜红绳,她轻轻伏在软枕上,美人如玉。 窗棂飒飒风起,梧桐叶落,雨点飘凉。 花含露浅浅抬身细听,“姐姐,落雨了。” “嗯。”穆南风低低应声,似是神思不属。 花含露回首看她,见她凝视着自己背上的伤,眸中微露心疼。 花含露心中一暖,凝羞浅笑,“姐姐,我不疼了。” “嗯,已经结痂,再养些时日就能消痕。”穆南风抬起手指,指腹轻轻落在她结痂的伤痕边,浅浅滑过,“可是这里痒?” 美人低低嗯了一声,花含露感觉姐姐的指腹带着柔软的温度,落在她的脊背上,令她十分舒服愉悦。 穆南风边轻轻揉搓,边提醒道:“结痂时切勿抓挠,若是你背上发痒,尽可对我说。” “好。”花含露心中欢喜,她觉得被姐姐放在心上疼惜的感觉真好。 揉搓一会儿,穆南风收回手,问道:“还痒吗?” 花含露脊背已不痒,只是心里痒痒的,留恋着姐姐指腹的温度,想要再享受一会儿这轻如羽毛撩拨的酥麻感。 她倚枕回眸,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态,“嗯,还痒,姐姐再帮我揉揉。” 只是她脸颊的红晕,和娇柔媚态,将她的小心思展露无遗。 少女怀春似酒浓,穆南风低低一笑,她抽过一条红色绢帕轻轻覆在花含露眼睛上,遮住她的美眸,挽扣系在她乌黑的发丝后。 “姐姐?”花含露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穆南风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让你更舒服些。” 穆南风细细打量美人,她美背单薄,腰肢柔软,娇臀挺翘,美腿纤细,身材曼妙竟无一处不美。 穆南风微微欠身,在花含露美背结痂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凉凉的柔风扑在肌肤上,花含露美背一紧,娇娇闷哼,“姐姐……” 因她眼上蒙着帕子,看不到事物,其它的感官却更灵敏许多。 穆南风绕起一圈自己的秀发,执着发梢轻轻柔柔在花含露白皙的颈后绕圈圈。 “姐姐,痒……”花含露绷紧腰肢,似是承受不住这酥麻,伸手想去摘掉眼上的帕子,却被穆南风擒住双手。 穆南风将她的双手反压在背后,继续用发丝在她敏感白皙的嫩肤上轻轻撩拨。 花含露娇笑着想躲开,却被穆南风禁锢住身子。 穆南风似是极喜欢听美人娇笑,将她逗弄的花枝乱颤,一叠叠一声声软软叫着姐姐。 逗弄了许久,花含露眼中笑出泪花,她趴在枕上有气无力的求饶,假做嘤嘤哭腔。 穆南风见美人身上沁出薄汗,似是承受不住,便附在她耳边,要她喊三声好姐姐。 花含露笑靥盈盈,娇娇叫了三声好姐姐,穆南风这才放开她。 花含露揭开眼前的红帕子,扑进穆南风怀里,伸手也要在她腰间挠一挠。 柔香满怀,穆南风搂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将她裹进棉被中免得着凉。 一时锦帐春深,欢声娇语,红潮晕染,柔情脉脉。 穆南风将花含露哄着入睡后,她轻轻起身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将那木钥匙放在心口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花楼。 秋风冷雨,穆南风趁着夜色翻进知府的院子,将那木钥匙放置妥帖。穆南风从知府的院子出来后,又寻着宋言卿说过的粮仓位置绕了一圈。 穆南风发现粮仓的位置没错,只是仓里的粮食不是发霉就是用砂石假冒的。穆南风想着官府收上来的粮食多半是被贪官中饱私囊,进了这些人的私库,看来还要另寻办法。 穆南风在外面转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时才回到花楼。 花含露半夜起来如厕,却发现姐姐不在屋里。她心里担心,便辗转反侧久久未睡。 等到天快亮时,忽听得屋中有簌簌换衣服的声音,花含露拥着锦被微微抬起身,小心翼翼低唤了一声“姐姐?” 屋中一静,穆南风不知花含露醒着,她应了一声然后撩开床帐坐进来。 花含露觉察到她一身寒气,便拽着锦被将两人包裹住。 “我身上凉……” “我给姐姐暖暖。”花含露紧抱着穆南风,想让她快些暖和过来,“姐姐,你去哪了?” “去了知府的府邸,将钥匙嫁祸给他。”穆南风环抱住花含露,“还去看了一些粮仓。” 穆南风抱着花含露躺在床上,将被角掩好,细细将自己做的事讲给她听。 “我在凌霄山收拢了许多流民,又组织人盗取了钱老爷的银库。只是现在山中还缺粮食,马上就要入冬了,多备些粮食才能少饿死人。但官府的粮仓已空,须得从别处找些粮食。” 花含露呆呆的听着,她方知道姐姐原来做了这么多事。 “要从哪里弄到粮食呢?” “粮食定是被那些贪官藏起来了,要找他们存放粮食的地方,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私庄。” “姐姐会有危险吗?” 穆南风摸摸她柔软的发顶,“没事,凌霄山上有许多帮手,大家一起想办法,不会有危险。” 花含露点点头,“姐姐帮昨天那个卖刀人,也是想让她上山吗?” “是,她是个好人。我之前见过她,那时她为了几个乞丐和别人打架。今日我会让人去买她的刀,然后将她带去凌霄山转转。她手里有刀却不用刀来抢银子,在这乱世里是个食古不化的人。说服她上山,还得费些口舌” 花含露也想去凌霄山,遂问道:“姐姐,我也能去凌霄山看看吗?” 穆南风一笑,“当然可以。” 花含露心满意足,又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姐姐的吗?” “先把筝练好,把那首《战台风》练到纯熟。” “好,我现在就去。”花含露想要起身却被穆南风拉住。 “天还未亮,楼中的人都还未醒。”穆南风又问她,“你何时醒的?” “一个时辰前,担心姐姐,我睡不着。” 穆南风哄着她,“我也转了一夜,有些累,你陪我再睡一会。” “好,姐姐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姐姐若夜里出去,可以先告诉我吗?我怕醒来时又发现姐姐不在了。” 穆南风一笑,“好。” 花含露甜甜一笑,窝在她怀中不消一刻又睡熟了。 接下来的几日,花含露十分勤奋的练习筝曲,得了穆南风不少夸赞。 又一日,宋言卿又来花楼,穆南风去前楼前叮嘱花含露,“今夜我要去见卓红玉,你将门拴上,乖乖睡下,不许等我。” 花含露点点头,“姐姐小心,早些回来。” 穆南风摸摸她的小脸,颔首应下。 穆南风一身黑色夜行衣来到城南破庙,只见断壁残垣门窗不全。 她找到酣睡的卓红玉,她竟丝毫没有察觉,穆南风在卓红玉面前打了个响指,卓红玉陡然转醒。 卓红玉见床前站着一个黑衣人,大喝一声:“大胆贼人!” 她翻身下床和那黑衣人过了几招,见黑衣人竟有些功夫。 两人缠斗着出了破庙,穆南风见试探卓红玉的功夫差不多了,一个锁喉就将她擒住。 “没了刀,就像老虎没了利齿,咬不死人。”穆南风说道。 她向后撤了几步,将脸上的面罩扯下。 卓红玉借着月光看清穆南风的脸,“竟是你!黑灯瞎火,大半夜你不睡觉,来我这找架打?” “正是,若不然我白日哪有时间?”穆南风指了指不远处的松树下,“我带了两坛酒。” 深秋天凉,喝酒暖身。 穆南风问卓红玉,“我听铁山说,你这庙里的人大多是捡来的?” “都是孤苦无依的乞丐。” “你是个好人。” 卓红玉嗤笑一声,“好人没银子。” “你去过凌霄山,也看过凌霄山下的村子,有何感想?” 卓红玉一听这个就来气,“牛铁山来买刀,还要我送刀。送到凌霄山下的村子里就带着我到处逛,说记不得路了。原来你们是合起伙来耍我!” 穆南风一笑,“非也,你觉得凌霄山下的村子如何?人人有田,有田就有粮,税收轻薄,可以活下去。” 卓红玉冷哼,“想骗我上山做山匪,劝你少费些口舌。” “你不愿意自然不会勉强。”穆南风又说道:“只是你也该问问庙里的那些老弱妇孺,他们想不想去凌霄山下种田。上次给你的首饰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长久。而且若是人越来越多,你如何养?” 卓红玉不答。 “我不是要你去凌霄山做山匪,你可以在凌霄山下和村民一起种田,顺便保护下这些村民,山匪的事和你无关,你觉得如何?” “不让我做山匪?” 穆南风点点头。 卓红玉冷哼,“天下竟有这种好事?你真当自己是菩萨了?” “你不是也想做菩萨,救了那些乞丐。”穆南风一笑,“确实比泥胎木雕的菩萨有用多了。” 卓红玉压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让我想想。” “马上就要入冬了,冬日天寒,需早些盖房。”穆南风说道:“宜早不宜迟,否者冬日里冒着大风大雪如何盖房?” 姑娘赎身 卓红玉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冷月,一甩手,“行,我带着他们去凌霄山下种田,说好了,只是种田。” 穆南风一笑,“自然是种田。” 她说完后吹了一声高昂口哨,唤来一匹骏马。她走过去从马背上取出一个木匣,里面放着卓红玉的那把祖传环首大砍刀。 “你之前问我买这刀送谁,我说要送给英雄。”穆南风将那刀双手递给卓红玉,“侠肝义胆,舍己为人,救人于危难。你当之无愧是个英雄,这刀配你。” 卓红玉愣了一会,反应过来说道:“又耍我是不是?你来买刀是假,处心积虑想要收服我是真。” 她并不客气,将刀拿过来,失而复得,更加珍惜。 穆南风又说道:“这匹马也送你。” “你倒是大方。”卓红玉哈哈大笑,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她喜欢马,这马不错。 穆南风对她说道:“你若是定了哪天搬去凌霄山,就将日子告诉牛铁山,兄弟们近来不便进城。你们出城十里后,兄弟们会去接你们。” 卓红玉点点头,她举起酒坛,“好,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卓红玉和穆南风碰了碰酒,说道:“你问完我了,我有几件事要问你。第一嘛,你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功夫的?” “自小学得。” 卓红玉咂咂嘴,见穆南风不想细说也没追问。她转了个话题,“听牛铁山说,你打赢过蒋万里?” “听说你找他比试,被他打败了?” 卓红玉踢了一脚土块,“那是我大意!” “你的刀厚重,需要大力气,但蒋大哥臂力比你大,拼力气,不行,须得比他快,比他巧。” 卓红玉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她喝了一口酒,又问道:“上次和你一起的那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 穆南风抬眸看向她。 卓红玉洒然一笑,“瞒不过我,我见多识广,在西边走生意的时候开了眼界。” 卓红玉咂咂舌,又说道:“你在花楼里肯定看过春宫图,但你见过两个女人的春宫图吗?我见过。可惜我当时没留一本,要不然就送给你了。听说西边的人专门给老皇上进贡这种春宫图,你下辈子若是有机会进宫,可以去找一找。” 穆南风对卓红玉所说的春宫图不感兴趣,她转开话题道;“你可以在村里找些女娃娃教她们功夫,或是防身,或是强身健体,都可。” “这个主意不错。” 穆南风离开城南破庙,回到花楼。 她换过衣服后躺在床上,另扯了一床被子将自己盖住。 本该熟睡的花含露却将小手探去她的锦被中,轻轻掀起,暖暖的身子就依进穆南风怀中。 穆南风无奈,抱住她说道:“不是说好不许等我?” “没有等,只是睡不着。”花含露糯糯说道。 “若是下次再这样,我以后出去时就不告诉你了。” 花含露轻哼着不依,“我一定努力睡着,好不好?” 她口中虽是如此说,心中却想着下次姐姐回来时,她要装作熟睡的样子。 穆南风知道她心口不一,也未拆穿,想着以后次数多了,她慢慢就会习惯。 隔天晌午,沈娘子派人送来新衣。 花含露高兴的将每件衣裙都试了试,在菱花镜前转了几圈,又回身问穆南风:“姐姐,好看吗?” “人好看,衬得衣裙也好看。”穆南风含笑看着她灵动的样子,“缥缈红妆,浅照菱镜。” 花含露娇娇一笑,将新衣裙收好,“有些舍不得穿。” 穆南风搂住她的纤腰,“买来自是给你穿的,若是不喜欢了,就再置办新的。” 对于娇宠她这件事上,穆南风是任性的。她总觉得以后会亏欠她,所以能多宠一刻是一刻。 平安来送午膳时,穆南风听到中楼十分热闹,遂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有商户来给银柳姑娘赎身,还是做正头娘子,银柳姑娘高兴,在楼中散花红呢。”平安回道。 “正头娘子?”花含露微微惊讶,“以前楼中被赎出去做正头娘子的姑娘多吗?” “不多,这是我见过的头一个。”平安笑道:“银柳姑娘好手段,哄着那商户听信算命瞎子的话,说银柳姑娘和那商户的八字极配,能旺夫长寿。那商户六十有余,就想着怎么能长命百岁了,这才赎了银柳姑娘出去。” 她们正说着,外面的笑声却越来越近,银柳带着几个姑娘来给穆南风送花红。 银柳今日打扮的喜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脚穿大红色的绣鞋,头上也带着大红色的绢花。 银柳今日就是来穆南风面前耀武扬威的,她吟吟笑道:“我今日要出楼去了,去做大户人家的正房夫人,以后咱们这辈子怕是再难见到。总归咱们相识一场,也给两位姑娘送些花红留个念想。” 银柳见穆南风两个都不来接,心中只道她们妒忌,便施施然将花红放在桌上。 “两位姑娘是替我高兴的说不出话了吗?”银柳微讽,“两位姑娘貌美如花,在这楼里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就算等到将来人老珠黄了,也能被人赎出去做个妾室或是做个外室呢。这下场算不错了,毕竟同人不同命,高低贵贱那是生来注定了的。” 穆南风见她那得意的样子有些好笑,淡笑起唇说了句“恭喜”。 银柳没有从穆南风脸上看到难堪和妒忌,相反那淡淡的笑仿佛没将她嫁出去做正方夫人的事放在眼里,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银柳冷哼一声,却又听穆南风对平安说道:“你将桌上的花红端出去分给外面的姑娘。” 平安将花红端出去分,又引得姑娘们一阵喧哗。 楼上住着的一枝春忽然打开房门走出来,倚着栏杆高声斥骂,“不知道的还以为进宫做了娘娘呢,搞出这么大排场恶心谁呢?谁不知道是给要入土的老头子做填房,真以为自己尊贵起来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一枝春气不顺,只因她也想被赎身出去,只是金花娘子一直将她攥在手心里要出天价的赎身钱,让有了心赎她出去的人都熄了心思。 原本巴结着她的银柳也能有个好归宿,她心里更是恨极。 银柳听了脸色发白,心里虽然恨一枝春,但到底没有骂回去。 金花娘子不知从哪钻出来,阴恻恻冷笑道:“这里好热闹啊,你们几个浪蹄子昨日卖够牌子了吗?” 她说着就扬起皮鞭将门口的几个姑娘抽打一顿,然后又呵斥道:“都给我到院中跪着去!” 金花娘子收拾完外面的人,又笑得极和善的看向银柳,“姑娘今日出门子,我在外面放了火盆,跨过火盆姑娘就从良了。以前是我这个做亲娘的心疼女儿,才教导你们严厉了些,都是为了你们好。你看如今姑娘高嫁,亲娘我可是出了大力气,也打心眼里替姑娘高兴,姑娘以后可千万记得我的好,别记恨我就成!” 金花娘子想去拉银柳的手,却被银柳躲开,银柳咬着后槽牙冷笑,“自然是记得您的好,刻骨难忘。” 金花娘子送银柳出门,不久后又回到院中将跪着的几个姑娘狠狠抽打一顿。 她对着中楼喊道,“一个个绷紧你们的皮,老老实实给老娘赚银子。若是想糊弄着哪个恩客将你们赎出去,那也得给老娘留下一座金山再说话。否则你们到死都攥在老娘的手心里!” 金花娘子骂完后先去了一枝春房里,不久后就听到一枝春的哭叫声,隐隐约约听到被逼死了干净之类的话。 金花娘子教训了一枝春一个时辰后,又转到穆南风房中。 金花娘子看到穆南风在教花含露练筝,便换上一幅笑模样,将腮边的老皮撑起。 “姑娘们这才乖,好好给亲娘我赚银子,以后我才更疼你们。千万别学那些浪蹄子野了心。她们才值几个钱?你们才是千金万银都不换呢!跟着亲娘我,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不更快活!” “您还有事?”穆南风抬眸看向她问道。 金花娘子脸上的笑意一僵,转而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哼,你们的筝和舞也准备有段时间了,明日在老娘面前好好演一折。若是跳的弹的不好,仔细你们的皮!” 金华娘子走后,花含露有些紧张,穆南风安慰她没事。 “晚膳后,咱们将这曲子跳一遍。”穆南风说道。 花含露点头应下。 晚膳时,穆南风留吉祥与平安一起吃饭,吃到一半,吉祥就被金花娘子派人叫走。 没一会儿,吉祥就一脸紧张的跑回来,拉着平安和穆南风急喘道:“快……快,后院有个贩子来卖人,他……他脸上有刀疤!” 原女主被卖到花楼时,曾被平安见到,平安记得那个将原女主卖到花楼的贩子脸上有个刀疤。 因此穆南风一直在等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贩子再来,她听吉祥说脸上有刀疤的贩子来了,便拉了平安急急往外走。 花含露要跟着去,却被穆南风阻止,“你留在房中等我。” 美人夜话 花含露在房中并未等候很长时间,片刻后穆南风就带着平安与吉祥回来。 穆南风将门上拴后,将平安拉至身前细问:“当真不是他?” 平安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不是,当日将姐姐卖来的贩子比他更高大魁梧些,说话的口音也与他不同。” 花含露坐到穆南风身边,拉住穆南风的手臂问道:“怎么?不是那个贩子吗?” 穆南风颔首。 平安和吉祥面面相觑,吉祥有些担心地问道:“若是那贩子再也不来了怎么办?” 花含露也忧心地看向穆南风。 穆南风低低一笑,“我有的是时间等他。若真的等不到,那就是天意,说不定老天爷留着他的狗命还有别的用处。” 穆南风心中有气不得舒展,便站起身走到乌木架前抽出两柄雪亮的长剑。 “香团儿,我舞剑给你看。” 她说完便舒展腰身,先甩出几个漂亮的剑花,寒光如练,剑气如虹。 穆南风仿佛把心中的怒气都灌注在剑身,她的双剑舞的密不透风,闪转腾挪如精怪魅影。几个快速的单腿旋转之后,穆南风右手奋力将剑劈向桌上的青瓷花瓶。 玉瓷炸裂的声音传来,穆南风这才收起剑招,露出一个释怀的笑。若是等不到那贼人,那就多杀几个贩卖妇人的贩子,为那些苦命的女子报仇。 穆南风冲着花含露她们挑眉笑问:“舞的如何?” 吉祥率先拍着巴掌,“好看好看,姐姐我也想学。” 穆南风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好。” 穆南风看向花含露,花含露赶忙笑说:“姐姐舞的极好,我也想学。” “不行。”穆南风断然拒绝。 “为何?”花含露看看偷笑的吉祥,又看向坐在一旁的穆南风,“为何我不能学。” 穆南风将她拉到腿上坐下,“自然是舍不得你吃苦。” “只是舞剑,如何会吃苦?” “若是舞起来如弱柳扶风,那还不如不学剑。若是要学,自然要从基本的力量练习开始,要吃苦下苦功的。你……我舍不得。”穆南风眸中含情笑说道。 花含露被她眼中的深意看的有些面色泛红,她看到吉祥和平安还在房中,便想站起身,却又被穆南风搂紧腰肢。 穆南风看向吉祥和平安,“桌上的饭菜凉了,你们端去膳房热热再吃,就说是我给的。” 吉祥和平安应下,收拾了饭菜出去。 穆南风将花含露抱到筝前,从她身后拥着她,“你将曲子再弹一边给我听,你的指法已熟练,只是曲子中奋勇的气势尚显不足。” 花含露不解,“如何才能气势足?” 穆南风想了想,问道:“若是我有危险,你会拼命来救我吗?” 花含露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眼中的坚定令穆南风有些动容。 穆南风一笑,“好,你想象着坏人就站在你面前,你需打败他才能救下我,这筝便是你手中的剑,开始吧。” 花含露将双手轻轻搭在琴弦上,心中想着穆南风方才的话,聚精会神将曲谱弹奏一遍,一曲尽,竟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酣畅淋漓。 花含露惊喜的回眸,穆南风环抱着她柔弱细柳的腰肢,将下巴抵在她白皙的脖颈处,“原来我在香团儿心中竟如此重要。” 花含露柔颊染上绯晕,她偏首指指自己白皙小巧的鼻子,似是在讨赏。 穆南风见她如此,便倾身用鼻尖轻触她的鼻尖,花含露欣喜一笑,轻阖美眸,享受着与姐姐的温存。 夜深后,两人玩闹一阵便洗漱入睡。 穆南风睡得并不安稳,小腹间细细密密如针扎般疼痛,她从梦中醒来,皱皱眉知道不好,应是月事来了。 她轻轻起身处理后,又悄悄躺回床上,不想惊动花含露。 她忍着疼痛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胸中气血翻涌,穆南风立刻翻身而起,疾步走到恭桶前吐了个痛快。 她翻身而起时,花含露也跟着醒来,花含露听到穆南风呕吐的声音,忙问:“姐姐怎么了?” 花含露将床前的灯点亮,看到穆南风的样子有些狼狈。 穆南风摆摆手,“没事。” 说起来有些丢人,她前世气血极好,从不知月事竟这般难受,疼痛尚在其次,更有甚者月事来时还会呕吐。这副身子太弱了,须得好好调理一番。 花含露端来水给她漱口,穆南风吐过之后胸中就舒畅许多。 她净过手后拉着花含露重新回床上躺着。 花含露美眸露出担忧,“姐姐,你还难受吗?” 穆南风一笑,微微摇头,“不难受了,没事。这点痛感不算什么。” 花含露知道她骗人,明明她鬓边还有细细的冷汗,却说没事。 她双手合十嘴里默默念着什么,穆南风看了好奇,问道:“在做什么?” “我在求诸天神佛菩萨保佑姐姐,我愿意替姐姐痛。” 穆南风摸了摸她的小脸,“有些傻气,诸天神佛菩萨可不管这些。” “爹爹生病时,娘亲就会这样求佛祖菩萨。娘亲说会有用的,神仙能听到。” 穆南风感念她一片赤诚,“那我也舍不得你替我痛。你月事来时,会这般疼痛吗?” 花含露摇摇头,“只是会有些腹胀,并没有大碍。” “如此甚好,若是你也这般疼痛,我却无能为力,只会让我更难受。那时我才会求诸天神佛菩萨保佑,让我替你痛着。若是神仙不保佑,那就烧了他们的庙宇。” 花含露慌忙用小手捂住她的嘴,“不是不是,神仙们都没听见,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穆南风笑着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听着她小声的和神仙们赔不是。 “姐姐,明日请个郎中来瞧瞧可好?” “不用,我已请了郎中调理,只是不爱喝那苦药汤。我这身子也只是月事第一日如此,第二日便松缓许多。” 花含露哦了一声,“那我以后盯着姐姐喝药补身。” 穆南风一笑,“那药很苦。” “我给姐姐买蜜饯果子。”花含露想起之前吃药时穆南风总喂她蜜饯去除苦味。 花含露将自己温热的小手放到穆南风小腹上轻轻揉着,“姐姐,我帮你揉一揉,许是这样就不疼了。” 穆南风赶忙握住她的小手,温香软玉如此撩拨,她怕自己心中受不住。 “我不疼了,只是十分困倦想睡觉,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花含露点点头。 不多时,穆南风就握着花含露的小手假装睡熟,等到花含露也睡熟后,她才悄悄睁眼。 她看着花含露妩媚的睡颜,想着被她记挂在心中的感觉也是十分熨帖。 穆南风轻轻将花含露圈进怀中,抱着她温热柔软的身子在她颈间轻嗅,美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更胜良药。 虐文男主 花楼晨起,鸡鸣唤日。 穆南风怀中的花含露一动,她就感知到。穆南风未睁眼,只将怀中温香软玉的美人更紧贴地搂抱住。 花含露依在她怀中轻声问道:“姐姐,可还难受?” 穆南风轻轻摇摇头,含混回道:“不似昨夜那般,已松缓许多。” 花含露想起身,却被穆南风搂着纤腰动弹不得。 “做什么去?”穆南风依旧闭着眼睛问道。 “去膳房取些热水和吃食。”花含露想取些热粥来给穆南风暖暖身子。 “不,那水太热,小心烫着,一会儿我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烫到?” 穆南风不说话,只抱着她不撒手。 “那我不提热水,只端些热粥来。”花含露小心询问着。 “再躺一会儿,我便起身。” 花含露不依,娇声道:“姐姐,我也能为你做些事情的,让我去吧。” 穆南风被她摇晃的有些发笑,这才松松放开她,“穿的厚实些,不要冻着,热水不要碰。” 花含露高高兴兴地起身,在穆南风的注视下穿上厚实的锦袄,又在床前转了一圈给她看,这才开门出去。 清晨的花楼格外幽静,空气透着清寒,石阶下的青苔绵延至花圃中。 自花含露出去后,穆南风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而起走到画案前写写画画。 待花含露回来时,就见姐姐站在画案前写着什么。她将早膳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瞧。 只见画案一旁的纸上画了一座城的模样,并在城内和城外圈了许多小圈,而穆南风的笔下又端端正正写了一个“粮”字。 “姐姐还在为粮食发愁?” “这些时日寻到一些贪官私瞒的小粮仓,但是还不够。”穆南风将笔放下,“狡兔三窟,硕鼠硕鼠,那些贪官比耗子还精。自从钱老爷家被盗后,他们更是夙夜防范……若是能再有一笔大买卖就好了。” 穆南风皱眉想着粮食从哪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再过几日就是立冬,立冬后一日是花魁宴,书里写到男主与原女主相遇,便是从花魁宴开始的。 虐文里的男主虽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但他家中是皇商,富可敌国,不是钱老爷那种本地的土财主能比的。 若是没记错,他这次路过雍城,应是押运了十几船粮食进京的。 这可是只肥羊,是个打秋风的好人选。 穆南风舒展眉头,轻轻一笑,她牵起花含露柔嫩的小手走到桌前坐下。 花含露见她展露笑颜,便问道:“姐姐想到从哪里筹粮了?” “是,再过几日就有只大肥羊送上门来,差点将他忘了。” “是谁要来?” “我的仇人,给咱送钱粮来了。” “仇人?” “对,算命道士说他克我。”穆南风盛了一碗白粥放到花含露面前,“咱们一会儿去金花娘子那里排演一番,立冬后再热热闹闹演出好戏。” 花含露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又问道:“姐姐,你昨夜说的调理身子的药方在哪里?” “当真要我喝那苦汤药?” “良药苦口,姐姐说的。调理好身子后,姐姐就不会痛了。” 穆南风想了想说:“好,应是在那本山川志的书里夹着。” 花含露起身将药方找出来,“等午后要劳烦平安去药铺抓些药回来。” 她是打定主意要盯着穆南风补身的。 穆南风的舞,花含露的筝,自是精妙绝伦,金花娘子看后脸上笑得堆起褶子。 “亲娘我真是养了两个金疙瘩!有你们在,还愁亲娘我没有金山银山吗?你们放心,今年的花魁宴我定将全城的达官显贵都请来!也让他们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美人成双花开并蒂!” 一枝春将金花娘子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由更视穆南风与花含露为眼中钉。 花魁宴的前一日,一枝春使人悄悄在穆南风的饭菜里下了药。 平安与吉祥端来饭菜,看到穆南风穿着一身花魁宴上献舞的衣裙,花含露正坐在一旁帮她缝制牢固衣裙上的金叶子。 穆南风见他们端了饭菜来,便说道:“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平安与吉祥点点头,便坐在桌上乖乖吃饭,但没吃一会儿就感觉腹内疼痛。 两个孩子嚷着肚子疼,慌忙跑去院外如厕。 穆南风察觉到不对劲,她换了衣裙先去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吉祥只说肚子疼,一直腹泻不止。 穆南风端了饭菜去膳房,盘问有谁动过这些饭菜,若是没有人承认,便一同到金花娘子那查问明白。 众人推脱和自己无关,只说一枝春的人方才来膳房转过。 穆南风踹开一枝春的房门,将饭菜放到她面前,“你在里面下了药?” 一枝春咬死不认,“红口白牙污人清白!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只有你的人去过膳房。” “捉贼捉脏,捉奸成双。你只说我的人去过,便咬定我下药害你,无凭无据的,惹人笑话。”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你害我这一次,便还会有下一次。这桌上的饭菜,你今日须得吃干净了。” 一枝春柳眉倒竖,“你敢!这楼里还没有轮到你说话的地方!” 她们起了争执,早有人报给金花娘子。金花娘子急急赶来,就见穆南风已将一枝春捆绑起来,端着一碗粥往她嘴里灌。 金花娘子扬起皮鞭要打穆南风,却被穆南风一闪身躲过。 金花娘子叫人放开一枝春,一枝春便赶忙用手抠着嘴巴,要把方才咽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一时十分狼狈。 “反了天了!老娘还没死呢,就由你们这么闹腾!” 金花娘子再举鞭来打穆南风,却被穆南风反手将鞭子夺过来,“您也别生气,明日就是花魁宴了,一个两个都伤了,您也没颜面。她今日先来惹我,我也是替您教她楼中的规矩。就算您要打要罚,也等明日花魁宴过后再处置。” 穆南风将鞭子还给金花娘子,又冷冷看向一枝春,“不管你平日如何待别人,你若是敢伤了我屋里人一丝一毫,我就让你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金花娘子心里跟明镜一样,她反手用鞭子抽了一枝春,“真当老娘是死的吗?你若是敢挡了老娘的财路,老娘扒你一层皮!都是给老娘赚银子的,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穆南风不愿在这里听她们叫嚷,“我明日还要给您赚金山银山,须得好好养养精神。” 金花娘子心里暗道回头再收拾你,面上一摆手就让穆南风离开了。 穆南风先去看了吉祥与平安,她们已被灌了几碗汤药,堪堪好些。 花含露在房中焦急的等着,见穆南风回来,忙拉着她上下检查,“我方才听到吵得凶,可有伤到?” 穆南风反握住她的手,“没有,只是明日若得不了花魁,怕是咱们在这楼里没有安生日子了。” 一丝浅笑 十月初九,花魁宴。 花楼里金碧辉煌,红灯高悬,清歌妙舞,暖溢香融。 达官显贵公子王孙,文人墨客富商巨贾,远近贤集。 幕帘闪动,盘花台上的一枝春一曲琵琶技惊四座,喝彩声连绵不绝。 穆南风牵着花含露站在幕帘后,看着台上的一枝春谢客。 “姐姐,我有些害怕。”花含露美眸如秋江月影,点点波光透着慌乱。 穆南风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安慰,“一会儿你只当座下空无一人,只有你和我,你的筝只为我弹,我的舞只为你跳。” “若是出了差错,我怕连累姐姐。”花含露知道今日的花魁宴对穆南风极为重要,她越是想要万无一失就越紧张。 穆南风一笑,手指在她翠眉尾稍轻描,“那便拿出背水一战的勇气,破釜沉舟方能气壮山河。” 花含露看着她坚毅的眼神,心下稍定,便握紧穆南风的手,“好,我只为了姐姐。” 花鼓三声,宾客稍静。 绣帘春深,月移花影,两位美人微动莲步携手并肩款款而至,恍若湘潇妃子离了仙境,又如九天玄女初临尘世。 花含露素手轻搭弦上,她的手纤细柔软,但拨动筝弦时却如玉山崩裂九天寒彻,弦音直冲凌霄惊骇神仙。 穆南风随着花含露的弦声起舞,赤足点地,身姿翻舞,手中双剑似能引动风雷撞碎旌旗,剑气寒光如闪电划破暗夜长空。 虽是红妆舞剑,却有振奋金鼓直下关山的气势,又有调遣熊罴虎豹力战蛟龙的豪气,仿佛若得凌云志舒必会踏碎凌霄令帝皇引道王母捧茶。 抚筝的花含露清新脱俗如闲花照影,舞动的穆南风艳绝妩媚如惊鸿翩跹。 满座宾客皆屏气凝神。 弦音停,舞步定,一时如云收雨散艳阳高照。 穆南风与花含露四目相对浅笑凝视,如花开并蒂,情醉春浓。 坐在三楼雅座的宋言卿先高声叫了一声好,楼中一时如烈火烹油般炸了锅,叫好声喊赏声此起彼伏。 金瓜银枣像是夏日骤雨般被抛上盘花台,穆南风怕砸到花含露,拉着她撤回幕帘后。 金花娘子笑的合不拢嘴,命婢女仆从托着木盘跑着收赏赐,如此跑了一轮又一轮,堆成山的赏赐令金花娘子心花怒放。 金花娘子拉着穆南风与花含露多次到盘花台上谢客,那叫好的声音仿佛能将屋顶掀翻。 一枝独秀不如花开并蒂,如此,今夜花魁宴上便是穆南风与花含露夺了花魁。 金花娘子领着穆南风和花含露谢过客后,便将她二人送入三楼甲字号房中。 接着金花娘子又返回盘花台,并对在场宾客言明今夜宿在花魁房中的贵客,仍是价高者得。 穆南风掩上房门,隔绝外面闹哄哄的竞价声。 穆南风又拉着花含露坐到榻上,取了点心茶水给她吃,今日她还未好好用过膳。 花含露心中高兴,一边吃一边夸赞穆南风刚才的舞技惊艳。 穆南风倚在软枕上,眸中带着一丝浅笑看她。 半柱香后,楼中似是起了争执,有打斗的声音传来。 穆南风侧耳听了听,然后安慰花含露没事。金花娘子有些手段,这种事情可以料理。 又过了半个时辰,金花娘子喜笑颜开地走到门前高声叫道:“花魁待客。”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穆南风与花含露齐齐抬头看去,只见来人竟又是宋言卿。 穆南风也有些惊讶,她未起身,依旧倚着软枕笑问道:“宋公子使了多少银钱?竟能在这么多达官显贵中拔得头筹。” 宋言卿嬉笑着坐下,令仆从婢女摆满一桌珍馐美味琼浆玉液。 “没使银钱。我原本与他们争价,最后遇到一个刺头,是个经商的,他出的价总比我高出十两。后来我表哥恼了,找他理论。他知道我是小侯爷,就将他的银钱送我,令我得了姐姐的牌子。”宋言卿指了指桌上的酒菜,“便是这一桌酒菜,也是他送的。” 穆南风一笑,今日本想等虐文男主来,没想到被宋言卿搅了局。 宋言卿高兴,手舞足蹈的夸赞穆南风的舞姿像仙女一样,又夸赞花含露的曲子也弹得极好。 宋言卿拉着穆南风与花含露吃酒猜花令,他酒量不行又爱玩,闹腾了一会儿,没几杯就醉倒。 穆南风将他扔到床上,然后她和花含露依旧在榻上坐着。 榻上摆放着一个红木小几,上面放了一面铜镜,花含露对着铜镜理妆,褪去钗环耳铛。 美人眼儿如水媚,她唇上的胭脂红让人看着心底发烫。 许是酒醉情迷,穆南风低低唤了一声,“香团儿。” 花含露听到穆南风低声唤自己,便转眸看去,美眸娇媚顾盼流辉。 她见穆南风似是喝醉了,便笑意盈盈地凑到穆南风身前,将粉嫩小脸乖巧的倚在穆南风的手臂上。 “姐姐醉了?” 穆南风将她揽在怀中,温香软玉。 “胭脂醉人。” 花含露见姐姐盯着自己唇上的胭脂,她呆愣了一瞬,待看清她眼底的火热后便脸颊羞红如云蒸霞蔚,胸口起伏几下小小的心儿怦怦直跳。 花含露放软了腰肢,柔声问道:“姐姐喜欢我唇上的胭脂。” “姐姐喜欢你的唇儿,胭脂红,花蕊娇,柔软香嫩,似是能揉出水来。” 花含露因她直白的话羞的脸颊红透,柔媚的双眸如水雾缭绕。 她握住穆南风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羞红脸道:“姐姐可以像上次帮我点妆一样……夜深了,姐姐也可以帮我擦去唇上的胭脂红。” 花含露说完便忍着羞意拉着穆南风的手放在自己的娇唇上,轻阖美眸不敢看她。 穆南风浅笑,将怀中的美人儿又抱得紧些。她微动手指,在美人的红唇上轻轻揉弄着,果如记忆中那般娇嫩。 穆南风似是极爱这胭脂红唇,如何都揉抚不够,直将花含露逗弄的美眸氤氲如水。 美人情动,娇柔的身子在她怀中轻轻发颤,引得穆南风低低浅笑。 “我的香团儿……” 穆南风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胭脂红,她遂将手指伸到花含露眼前示意给她看。 花含露羞的满面春色,她从袖中掏出素帕擦拭穆南风指腹的胭脂红。 待花含露擦干净,穆南风又将手指抚在她的嫣红唇瓣上,“唇上的胭脂还未擦净。” 灯儿昏黄,月影暧昧,美人含羞,穆南风就这样轻轻慢慢逗弄着美人得胭脂娇唇,又笑看美人眸中水光潋滟,粉颊娇艳。 “姐姐……” 穆南风抱着花含露在她白皙的颈边轻嗅软香,“香团儿似是暖香做的,能勾出人心底里的欲望。”她抬头看着花含露楚楚依恋的眼神,哑声问道:“姐姐与香团儿这般亲近,香团儿可欢喜?” 这厢有礼 花含露心底里自然是欢喜的,她柔柔凝视着穆南风,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抛出来给姐姐看看。 她欢喜与姐姐在一起,想与姐姐这般长长久久一生一世,就算到了黄泉来生,也要与姐姐不分开。 穆南风见花含露软软说过欢喜后,竟看着自己默默流泪哭出来。 她伸手抹去她眼角的胭脂泪,“怎么哭了?” 她以为是自己将美人欺负的太狠,遂抱紧她轻抚。 花含露倚在穆南风怀中,攀着她的肩头柔柔看着她,“姐姐,就算是下辈子,姐姐也别离开我好不好?一想到下辈子可能和姐姐分开,心里眼里就酸得想哭。” 穆南风低低一笑,她的香团儿还是有些憨傻气。 她揽着美人盈盈一握的纤腰柔声道:“好,这辈子,下辈子,都许给你。下下辈子……你若想要,姐姐永永远远都是你的。只疼惜你一人,宠溺你一人,爱怜你一人。” 花含露感觉自己的心似是在冬日温泉里泡过,暖流涌动,温温熨帖。 穆南风见她泪眸含笑,又见她唇上殷红胭脂晕染,细柳眉翠浅薄,云鬓斜坠似哀怜祈邀承欢,勾的人心底发痒。 穆南风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撇开眼不敢看她,“我唤吉祥送些热水来与你梳洗。” 吉祥送来热水,穆南风与花含露互相帮衬着卸妆歇下。 穆南风拥着花含露躺在榻上,锦被将两人裹住。花含露窝在穆南风怀中,用柔柔眸光注视着她。 穆南风无奈,伸手遮住她的美眸,低声道:“夜深了,快些睡。” 花含露乖乖嗯了一声,然后紧贴着穆南风闭上眼睛。 穆南风怀抱着温香软玉,眉头却浅浅皱起,她觉得自己有些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第二日,小宋公子玩闹到晌午才离开,言说还要回去见先生。 宋言卿刚离开,金花娘子就抬步进到房中来寻穆南风。 “哟,还没好好恭喜姑娘们夺了花魁,昨夜亲娘我真是数银子数到手抽筋,也是你们乖巧,才能赚来这么多银钱孝敬亲娘我!” 金花娘子眉开眼笑,对穆南风说话时是从没有过的和善。 “您高兴就好,只盼今后少些打骂。” “诶,只要姑娘们听话,哪会有打骂?那不过是亲娘我疼你们,亲娘我是刀子嘴豆腐心。” 穆南风听金花娘子这样说,想着她与一枝春争执那事应是过去了。 “您来有事?” “有,姑娘们既然得了花魁,自然要住得更舒服些。亲娘我一会儿让人将一枝春的屋子收拾出来,等收拾妥当,两位姑娘就搬进去住着。” “何必如此麻烦,我现在住的屋子甚合我意。屋子住久了就有了感情,不愿意搬。就不劳烦您费心了。”穆南风说道。 金花娘子不同意,“姑娘说差了,如今一枝春的屋子是中楼里最好的,陈设华丽不是别处能比。那屋子地方大,两位姑娘住着也宽敞些。再者,我花楼里的规矩历来是能者居之,谁给亲娘我赚的银子多,谁住的屋子就更好些。这个规矩不好破,不然以后无法管束下面的人。” 穆南风听她如此说,便说道:“既然一定要搬,那就将我现在住的屋子空出来,住的久了有感情,不愿意旁人住进去。” “哎,姑娘这话说得好,姑娘是个恋旧的人,那姑娘现在的屋子就空着,给姑娘放些杂物也可。” 金花娘子觉得穆南风有些不识好歹了,给她换个更华丽的屋子还要这样让她费口舌。 金花娘子又说道:“姑娘现在事多,还需要选个丫头在身边伺候着。” 穆南风早就想好了,“就让吉祥来我身边伺候吧,我看着这孩子喜欢。” 方才穆南风依了金花娘子换屋子,金花娘子便依了穆南风将吉祥留在身边伺候。 金花娘子见已将不要紧的事说完了,便又换了一副面孔说要紧的事儿。 “姑娘也知道我这花楼不是开慈善堂的,如今姑娘夺了花魁,这身价可不是往日可比。”金花娘子眼含精光说道:“往日姑娘只伺候宋公子,从今个起可不能再这样了。就算宋公子夜夜宿在姑娘这,但白日里姑娘还是要待客的。” 穆南风冷笑,“如何待客?” “自然是喝茶有喝茶的钱,唱曲有唱曲的钱,游园有游园的钱。” “您还真是掉钱眼里去了,但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您若是想拿我们多赚些银子,也得给我们喘口气的时候。” “这是自然,亲娘我一定把那门槛抬的高高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见到姑娘的。”金花娘子笑得恣意,“昨夜就有位大公子使了银子,言说今日午后来找姑娘品茶。姑娘仔细梳洗打扮,这位大公子可是位财神爷!” “知道了。” “那好,我让人唤吉祥过来伺候。” 金花娘子走后,花含露有些担心的对穆南风说道:“姐姐之前万幸有小宋公子做护身符,但如今要待别的客,我怕……我怕姐姐吃亏。” 穆南风一笑,安慰她道:“那些人与我在一起,还不知是谁吃亏。你放心,我不会让咱们受委屈的。” 穆南风想着金花娘子口中的财神爷,应该就是虐文男主,她正等着他来呢。 “午后要来那人,应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仇人。因我要从他那弄些粮食,少不得与他周旋,你在旁边帮衬我可好?”穆南风问道。 花含露点点头,“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帮姐姐?” 穆南风本只想转移花含露的注意力,不要让她太过担心,因此才说让她帮衬,“你只需多留意我对他说过的话,若是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就告诉我,以便及时补救。” “嗯,好,我听姐姐的。” 午后,穆南风正在往玉炉中添些香料,花含露正坐在筝前弹些轻柔舒缓的曲子。 金花娘子就引着一位公子拾阶而上,走到三楼甲子号房门前。 “姑娘,待客了!”金花娘子在门外喊了一声,就推开门请一位公子进门。 穆南风抬目去看,只见来人长身玉立,仪容俊朗,身穿宝蓝色对襟锦袍,手中握着一把半折文人扇,腰间悬着一把精致小巧的翠玉算盘。 穆南风心下了然,原来虐文男主长这样,怪不得能迷了原女主的眼,果然是一副能哄姑娘欢心的容貌。 但一想到他后来的德行,穆南风就觉得这副容貌就只能用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来形容了。 程慕欢进门后见到两位美人,其中坐在榻上的美人正是昨天舞剑的仙女。 他遂笑吟吟上前拱手道:“姑娘,这厢有礼了。在下姓程,锦绣前程的程。名慕欢,思慕佳人的慕,一响贪欢的欢。” 碧玉桃花 花含露听这人油嘴滑舌,心下不喜,更不喜他盯着姐姐看时的眼神,透着邪念。 若不是姐姐要从他那弄些粮食,尚需与他周旋,否则花含露定会极力劝姐姐离这种油头粉面的人远些。 穆南风施施然从榻上站起身,“原来是程公子,公子可是头一次来花楼,看着眼生些。” “并非头一次来,我以往路过雍城时总会来花楼小坐,只是之前未得有幸见过姑娘。”程慕欢笑着说。 穆南风将他引到桌前坐下,吩咐吉祥泡茶来。 “我亦是今年夏日里才来到花楼中,因此今日才得与公子相见。” “如此说来是程某来晚了,应当向姑娘赔罪。” 程慕欢说完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孔雀蓝的锦盒,他推到穆南风身前笑说道:“这就当是给姑娘的赔礼,一点薄礼还请姑娘笑纳。” “这如何使得,公子更无须赔罪一说。” “那就当是初次相见,送与两位姑娘留个念想。” “如此,便要多谢公子了。” “姑娘可打开一看,不知姑娘是否喜欢。” 穆南风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两支碧玉桃花簪,玉质莹润雕工绝妙,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这太贵重了。” “姑娘谬赞,不过是两支尚能入眼的簪子,若是能为姑娘挽发便是它们的幸事。” 穆南风听他说的油滑,心里十分嫌弃,便琢磨着怎么把这玉簪砸了。 这时吉祥沏好茶来,穆南风执起茶壶倒了两盏茶。 程慕欢看到穆南风手指白皙修长,指尖的豆蔻色透着盈盈粉色,不觉有些心潮荡漾。 只是昨夜里武乡侯家的小侯爷捷足先登,他还送上许多银钱,就因他不愿得罪这位小侯爷,可恨错过与美人春风一度的机会。 “公子尝尝这茶的味道可好?许是不如公子平日吃的茶,公子多担待。” 穆南风将茶盏放在程慕欢面前,打断他的思绪。 程慕欢见瓷白的茶盏中茶汤色浓,茶叶舒展,轻嗅时有淡淡清香。 “上好的铁观音,甚好甚好。” “公子不嫌弃便好。” “我平生也吃过许多茶,只是那些茶都不如姑娘这茶透着美人香。” 穆南风在心中冷哼,面上却偏首一笑,引得程慕欢看迷了眼。 “公子是路过雍城,敢问公子是何方人士?” “京城人士,家中经营着一些商铺买卖,虽比不了王侯之家,但也有独一份的富贵。” “公子这次在雍城要逗留几日?” 程慕欢深深看了一眼穆南风,“雍城人杰地灵让人流连忘返,我自是想多多留在这繁花深处,只是我这次还需压船进京,因此只能小住五日。” 五日?穆南风想着时间紧迫了些。 “五日亦太短些。”穆南风一时神色惋惜,但又似是为了驱散忧愁的氛围,转而笑问道:“不知公子所乘的船是何模样?我见识短浅,只见过一些小舟小船。” 程慕欢听她这么问,自是有些骄傲,“我家的船极大,有七杆船帆三层舱室,十几艘船运满货物驶入江河,称得上是浩浩荡荡。” 穆南风取来纸笔,“公子可擅丹青?我想看看公子所说的船是何等壮观的模样。” 程慕欢自然是想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便执笔将货船的模样画出,引得穆南风连连称赞。 程慕欢来了兴致,更欲多多表现,吃喝玩乐他无一不精,琴棋书画他亦擅长。 “昨日观姑娘舞姿绝世无双,今日我亦为姑娘弹唱一曲如何?” 他走到花含露面前,拱手笑道:“可能借姑娘的宝筝一用。” 花含露厌烦他,更不愿他碰姐姐送给自己的筝,因此淡淡道:“这筝今日弦音不准,恐误了公子雅兴。” 穆南风拿出锦盒里的碧玉桃花簪,笑说道:“不如我为公子击打节拍,公子吟唱如何?” 程慕欢拍手称好。 穆南风拿着碧玉簪敲击桌面,程慕欢低吟浅唱。花含露看后微微垂下美眸,卷翘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穆南风看到花含露的神色,想着须得哄她一哄。 待花含露再抬眸看向穆南风时,只见姐姐含笑看向自己,然后姐姐趁着程慕欢转身时,又指了指手中的碧玉簪。 花含露不解,但只见穆南风微微抬高手腕,将碧玉簪换了个角度敲向桌面边缘,啪嗒一声,碧玉簪断成两半。 碧玉簪断裂的声音虽不大,但也引来程慕欢的目光。 穆南风笑道:“公子唱得实是太好,竟使这簪子也倾倒了。” 程慕欢一笑,故作关心道:“可有伤到姑娘的手?” “不曾不曾。”穆南风又从锦盒中取出另一只玉簪,继续轻敲桌面击打节拍,“公子继续。” 但她没敲几下又将手中的玉簪敲断,穆南风反手掩唇笑道:“公子的玉簪竟这般不结实吗?可惜了公子的心意。” 花含露见姐姐敲断程慕欢送的簪子,看着十分解气,心下这才微微好转些。 “这有何可惜,明日我邀两位姑娘去首饰铺子里采买一些好的,姑娘可愿意赏光?” 穆南风想着他竟这样舍财,那就明日买下半个首饰铺子,将珠宝玉石送到凌霄山上,也算帮这位大公子积些功德了。 “公子相邀,自是却之不恭。”穆南风笑道:“公子唱累了,喝口茶润润喉咙。” 程慕欢落座,又饮了一盏茶。 “公子一路上可有什么趣闻?说来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这算是让程慕欢打开了话匣子,他将平生所见趣事一件件一桩桩拿出来说给两位美人听。 花含露纳闷这人怎会如此话多,一直说到日暮仍不见要走的意思。 正在花含露生闷气时,就听得小宋公子的声音传来。 小宋公子边走边怒气冲冲的质问:“是爷给的银子不够吗?不是说好不挂明月姐姐的牌子?今日她怎还要待别的客?” 又听得金花娘子阻拦劝解:“公子先去别的屋子喝喝茶,我这就请姑娘出来,您可千万别硬闯啊!” “今日爷就要硬闯了,再拦着就拆了你这楼!爷就是要看看,谁敢跟爷争明月姐姐的牌子?” 宋言卿让仆从拦住金花娘子他们,他急匆匆跑到门前踹开房门。 花含露此时觉得小宋公子竟如及时雨一般,终于要将这烦人的蚊蝇赶走了。 宋言卿看到房中的程慕欢,便微抬下巴冷冷笑道:“原来是你啊,怎的?是来跟爷讨要昨日的银钱吗?” 程慕欢起身拱手道:“原来是小侯爷。不知小侯爷前来,未能及时避让,还请恕罪。今日在下邀明月白姑娘品茶,一时忘了时辰。如今天色不早了,在下告辞。” 宋言卿却挡在他身前,“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今日你搅了爷的雅兴,须得给爷跪下赔罪!” 金花娘子进来劝解,“两位都是姑娘的贵客,若是争执起来,岂不是让姑娘为难?” 描摹勾画 穆南风与花含露见小宋公子拿住程慕欢不依不饶,自是乐得看好戏。 程慕欢虽心下不快,但也只能低头哄着这位小侯爷,他还许了宋言卿许多吃喝玩乐的物件赔罪。 宋言卿冷笑道:“爷家中缺你那点东西吗?” 金花娘子见两位大财神僵持起来,遂对着穆南风使了好些眼色,直到金花娘子眼皮快抽筋时,穆南风才勉强开了尊口。 穆南风见宋言卿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便问道:“公子手里提的是什么?” 宋言卿听到穆南风问自己,便走到她身边,“来时路过望春楼,买了姐姐爱吃的糯米糕,还是热的,姐姐趁热吃。” 这时金花娘子悄悄拉着程慕欢往外走,却被门口的乘兴等人堵住去路。 穆南风见了便悄悄对宋言卿说道:“他在这里十分碍眼,赶快让他离开,咱们也好说话。” 宋言卿这才一摆手,放程慕欢离开。 “姐姐,可是金花娘子逼你待客?你只管告诉我,我去管教她!”宋言卿的语气中带着不忿。 穆南风一边夹了糯米糕递给花含露,一边回答宋言卿,“公子若想我多些清净,就别去招惹她。若是惹恼了她,少不得连累我受些打骂。” “她敢!” “当着公子的面她是不敢,但在公子看不到的地方,她准能寻到错处。” 宋言卿眉头紧锁,一时沉默无话,不久后竟说道:“姐姐,我将你赎出去如何?” 穆南风与花含露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只怔楞一瞬,穆南风就转而笑道:“公子今日吃多了酒,路上吹冷风晕了头,我让吉祥送碗醒酒汤来。” “姐姐,我并未在说笑。”宋言卿神色着急道。 穆南风缓缓说道:“公子出身公侯世家,流连烟花之地已是不该,若是让家中大人知晓公子为一个花楼女子赎了身,恐怕会重责于公子。” 宋言卿听穆南风如此说,心下顿时一凉像打了霜的茄子,他想到家中父母与祖父母若是知晓此事,必会打断他的腿。 穆南风看出他的犹疑,便说道:“公子放心,现在不过是喝茶唱曲,有公子在,金花娘子尚不敢拂了公子脸面。” 宋言卿神色有些落寞,低声说道:“自我来雍城后,独独与姐姐亲近,引以为知己。我亦知姐姐洁身自好,本想多助姐姐一些,但事到如今我却不能将姐姐救出风尘……” 穆南风笑道:“公子能多庇护我一刻,便是我的福分。公子一片赤诚,我亦知晓。只是进了这花楼,总是身不由己。” 穆南风没有想到小宋公子竟存了为她赎身的念头,虽是思虑不周,但她心中多少有些感激。 穆南风见小宋公子情绪低落,便岔开话题道:“我见乘兴手中还提着书本等物,先生可是留了功课?” 宋言卿一愣,然后一拍脑门着急道:“差点忘了,先生命我以忠君为题写一篇骈文,明日要考教!” 宋言卿赶忙唤来乘兴取出纸笔,铺展开后又问穆南风:“姐姐可有要教我的?我竟一时没有头绪,不知如何写。” 穆南风觉得有些好笑,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说道:“我头上顶了许多字,其中一个就是无法无天。我素来不知忠君为何物,帮不了公子,公子且自己想想如何写吧。” 宋言卿赶忙劝穆南风噤声,“姐姐这话万不能与外人说,否则会惹来祸端。” “我不似公子将来要为官做宰,我不过是一个花楼里的小小女子,谁会来和我计较忠君呢?公子快些写吧。” 宋言卿点灯熬油愁眉苦脸写了大半夜,废弃的纸张能装订成一本书。 穆南风见花含露困倦,便让她去榻上先睡。 花含露不肯,穆南风便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休息一会儿,花含露依言躺下,不一会儿就闭目沉沉睡去。 穆南风用披风将花含露裹住,又将她鬓边的青丝挽在她耳后,然后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有些入迷。 宋言卿见穆南风小心地为花含露披衣,不由羡慕,小声道:“姐姐待花姐姐真好。” 穆南风眸中带笑,“她之前吃了不少苦,我更要多疼惜她几分。” 待宋言卿将一篇骈文写好,已是晨星稀微,他揉了揉脸,“先生每日起得早,我要早些回去候着。劳累姐姐一夜相陪,姐姐也早点歇息。” 穆南风轻轻起身送宋言卿出门,夜色朦胧下,她看着宋言卿和乘兴等人翻身上马,几盏灯笼渐行渐远。 穆南风回身见石阶下的冬草叶上已结了寒霜,她搓搓手并未回前楼,而是转步去中楼房中收拾东西,要换屋子总是这样麻烦。 待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时,天已大亮,平安带人来抬箱柜。 “姐姐的新屋子已收拾妥当,一应物件都换了新的,姐姐若是看着有不妥当的地方尽管吩咐撤换。”平安说道。 “好,等你花姐姐看过后再做打算。”穆南风笑着说:“要劳烦你们将这些收拾好的箱柜抬到新屋子里去。” 穆南风的东西不算十分多,平安他们很快便搬完。 穆南风想着花含露应是快醒了,便回到前楼,她坐在花含露身边,见花含露仍在酣睡,一张小脸白皙粉嫩。 穆南风未脱衣裳,她挨着花含露躺下闭目养神。 花含露醒时,就见姐姐躺在身边,身上也未着披盖。 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遮在姐姐身上,然后眼神柔柔地看着姐姐的睡颜,心中十分喜欢。 她伸出白嫩温热的手指,轻轻在姐姐的眉眼鼻梁处描摹勾画,在她心中姐姐长得如月宫仙子一样好看。 穆南风脸上痒痒的,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花含露见姐姐面上带笑,不由小声软软问道:“姐姐醒了?” 穆南风睁开眼,将她揽入怀中笑说:“本就在等你睡醒。平安已将箱柜抬去了新屋子,只是还需从新归置。今日早膳就让吉祥送到新屋子去,咱们在那吃。走,我带你去看看。” 花含露点点头,便同穆南风一同起身。 穆南风将花含露的披风系好,然后又用斗笠将她罩住,这才牵着她出了前楼。 此时花楼中已有姑娘们起身送恩客出门,穆南风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枝春。 一枝春看到穆南风,就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紧走几步挡到穆南风身前,“你如今搬去我的屋子,心中可是得意了?” “一个屋子而已,无甚可得意的。”穆南风牵着花含露想绕过一枝春,却又被她挡住去路。 “俗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今日搬进去,却不知何时又会被撵出来。那屋子我住惯了,总要抢回来的。” “悉听尊便。若是你能搬回去,我一定早早将屋子打扫干净等着你。” 一枝春冷哼一声,“以前是我小瞧你了,你竟能引得小侯爷与旁人大动干戈。” 穆南风正色道:“我劝你少理会我的事,之前的教训若是没吃够,我不介意让金花娘子再教教你规矩。” 眼底喜色 一枝春被穆南风揭了伤疤,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她怒气冲冲抬步上前扬手要打,却被穆南风单手擒住手臂。 穆南风皱眉看她,冷声说道:“我说过你若是再敢来招惹,我不会放过你。你怕是忘了银柳的事?” 穆南风抬手要打回去,却被花含露拉住。 “姐姐,这里人来人往,若是被金花娘子知晓姐姐与人又起了争执,怕是会连累你受罚。” 穆南风听后冷冷看向一枝春,“若是在这里将你打了,你脸上也无光。不如你随我到房中来?” 一枝春想要抽回手,却挣扎不开,她心知跟随穆南风去绝没有好处,只能强撑道:“小人得志!” 穆南风见她色厉内荏,不由放开手笑道:“你若是喜欢站在这里吹冷风,就请自便,只是莫挡着我的去路。” 穆南风牵着花含露向前走,一枝春未再阻拦,穆南风却停下脚步,看向她说道:“你也没坏到要害人性命的地步,且把心思放宽些,不仅你我能有太平日子过,而且能增益青春延年益寿。” 一枝春只当她是在嘲讽,心中更是气愤。 花含露担心一枝春不会罢休,边走边问道:“姐姐,若是她再来纠缠怎么办?” 穆南风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担心,若是她再纠缠,那就寻个没人的僻静处多教训她几顿。” 穆南风带着花含露去了新屋子,花含露惊讶这屋子确实比她们之前的屋子要华丽许多,虽不及前楼甲子号房,但在众姑娘里确实是难得的富贵。 吉祥送早膳来,“姐姐,早膳已备下了。” “你可吃过了?”穆南风问道。 吉祥笑着点点头,“方才跟我娘一处吃的。” “我有一幅画忘在前楼了,你帮我取来可好?”穆南风问道。 “好,姐姐说的是什么画?” “画上绘着一艘船,应是压在画案的镇纸下,上面还用一张白纸遮盖住。” 吉祥听后点头应下,一溜小跑去取画。 花含露听穆南风说的是程慕欢画的那幅画,黛眉微蹙,问道:“姐姐为何要留着那幅画?” 穆南风见她眸中透着不喜,便将她拉到腿上坐下,“我想去他那船上看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了万全准备才好劫粮。这幅画只是个引子。” 花含露这才微微舒展柳眉,“姐姐劫粮后,他的东西一样也不留,好不好?” 穆南风一笑,“我自然不稀罕他的东西,一样也不留。” 吉祥取来画,穆南风让她先放到榻桌上。 待两人用过早膳,穆南风拥着花含露坐在榻上画首饰。 “姐姐画这些首饰做什么?” “打制一些金银首饰给你。” 见穆南风惦记着自己,花含露眼底一片喜色,但她仍劝道:“姐姐给我的首饰穿戴不完,不用再打制新的。” “这不一样,若别人家的女娃娃有新首饰戴,那我家的女娃娃也必须有新的。” 穆南风又拿起一支紫竹小笔递给她,“你可以画些自己喜欢的花样,之后一起打制出来。” 花含露也想打制些首饰送给姐姐,便接过笔认认真真的画了一些样式。 待两人将首饰的花样画好,穆南风便与花含露一同归置摆放搬来的物件。 花含露看到床上新送来的锦被竟是绸缎面料,绣着吉字团花,“姐姐,这锦被摸起来真舒服。” 穆南风转身看到花含露正弯着腰叠被铺床,她走到她背后环住她纤细腰肢,将她微微抱起。 花含露先是一惊,而后又轻轻笑出声,“姐姐快放我下来。” 穆南风抱着花含露滚到床上,“我困倦了,想要睡一会儿。” 花含露依在她怀中,“好,我陪着姐姐一起睡。” 待两人睡到午后,吉祥来敲门,说是程大公子来了。 穆南风原以为程慕欢与宋言卿起了冲突后,会隔两天再来,没想到他第二天仍依约而至,看来他并未真正将宋言卿放在心上。 穆南风与花含露一同坐上马车,穆南风看向程慕欢笑说:“昨日见大公子落荒而逃,还以为今日大公子不敢来了。” 程慕欢听出穆南风在挤兑自己,他也不恼,只是打开折扇轻摇,“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仗着家中的权势横行霸道。我也不是真的怕他,只是不想与他起冲突。” 穆南风笑说:“大公子冬日里仍摇着扇子,是虚火旺盛吗?” 程慕欢将手中的扇子正反两面展示给她看,“这正面画的是松山隐居图,后面写的是招财进宝。正面是为了给别人看的,附庸风雅而已。后面是给自己看的,我家世代皇商,可不就盼着招财进宝。” 三人一同进了首饰铺子,程慕欢高声唤掌柜过来,“将你们铺子里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若是将两位姑娘哄得开心了,爷厚赏你。” 掌柜见财神爷进门,便满脸堆笑地引着三人去了后堂。 掌柜让人搬来一条长几,又将店里的宝贝都搬出来让穆南风和花含露过目。 穆南风来者不拒,看了这个说不错,看了那个说甚好,“掌柜,麻烦您抬个箱子来,若是我们看中了的,便直接装到箱中去,您只管算账便好。” 掌柜喜的眉开眼笑,马上吩咐人抬来一个箱子。 穆南风似是买小米一般,将这些珠宝玉石按斗买进。 穆南风见装了小半箱后,叹气道:“掌柜,您家的首饰也太少了些,这才装了半箱。” 掌柜的看向程慕欢,却被程慕欢瞪回去,“没听姑娘说这些不够瞧的,开门做生意难道只有这点东西?” 掌柜看出程慕欢肉疼,但程慕欢仍然壮着底气让掌柜往外拿宝贝。掌柜见他非但不阻止,反而拱火,心道这可怨不得我了,今天碰上这么个冤大头,活该自己发财。 掌柜的又让人抬来几个大箱子,将里面的宝贝一一展示给穆南风看。 穆南风挑了一些贵重的,将自己的箱子装满。 “今日挑累了,就这些吧。”穆南风看向程慕欢,“大公子以为如何?” 程慕欢放下手中的茶盏,展开扇子笑道:“这些不算多,今日姑娘累了,等改日再来挑些。” 穆南风叹气道:“公子不能在雍城久留,改日说不定就是天各一方。” 她拿出程慕欢画的船,交给掌柜问道:“掌柜可能按照这图打制一艘金船?这是公子所画,打制一艘金船留个念想,睹物思人,说不定日后天涯识归舟,还有重逢的一天。可怜我还未亲眼见过公子的船,分离却在不远处。” 程慕欢一合手中的扇子,“若姑娘想去船上看看这有何难,明日我带姑娘去自家船上一观江景如何?” 九死一生 穆南风见程慕欢上钩,正中下怀。 “大公子相邀,自是不敢推辞。”穆南风笑道。 “好,明日午后我照旧来接姑娘。且在船上备下酒宴,有美人相携,观景斗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穆南风闻言对程慕欢一笑,想着定要将那船看个仔细,确实是件乐事。 之后穆南风走到花含露身前,伸手接过花含露递过来的一个乌木雕兰花的小匣子。 穆南风打开匣子从里面取出几张画着首饰花样的图纸,她又捧着匣子走到掌柜面前说道:“劳烦掌柜按照图纸上的花样用这匣子里的黄金打制一些首饰,余下的算作工钱。” 程慕欢见了说道:“怎能用姑娘的金子,一并算在我账上。” “今日已经花费大公子许多钱财,这些首饰是我要做来送人的,不在贵重而在一份心意,自是不能让大公子越俎代庖,还请大公子体谅。” 程慕欢见她如此说,便没在坚持。 三人出了首饰铺子,立刻围上来一群破衣烂衫的小乞丐,嚷着行行好给点饭吃。 有个小乞丐没站稳,被人推着撞在程慕欢身上,立刻被程慕欢反手推倒在地。 程慕欢皱着眉抖抖衣袍,厌弃说道:“瞎了眼了?敢往爷身上撞?弄脏了爷的衣服,你这条贱命赔不起!” 被推倒的小乞丐坐在地上直哭,程慕欢周围的小乞丐也都退后几步露出一小片空地。 但花含露身边却围了几个小乞丐,均是四五六岁的年纪,可怜巴巴地拉着花含露的裙摆,仰着头哀求吃食。 穆南风见了对花含露说道:“小孩子最能分辨善恶,他们见你长得良善可亲,才会大着胆子来拉扯你衣摆。” 花含露想翻找身上的银子给他们,却被穆南风止住,“他们年幼力孤,给银子会引来祸端。前面有卖馒头的,给他们买些吃食最好。” 花含露点点头,和穆南风一起引着这群小孩子去买馒头。 花含露将银子给了卖馒头的摊主,又给每个小乞丐分了两个馒头。有些小乞丐拿了馒头就跑开了,但有一个头发梳理的还算整齐的小乞丐却走到花含露身前跪下。 “姐姐,能再给我两个馒头吗?我想拿给我娘吃。” “当然可以。”花含露应下。 但其他小乞丐却高声嚷道:“她骗人,她娘死了!” “我娘没死!”这个小乞丐冲着那些孩子哭嚷道。 “你娘死了,昨天夜里就死了,身子又凉又硬就是死了,死人都这样!” “你胡说!我娘没死!我娘昨天还给我梳了头,我娘没死,只是睡着了!”这个小乞丐一边哭一边站起来跑走,“我要去找我娘!” 花含露想去追,却被穆南风拉住手臂,穆南风转身问其他小乞丐,“你们知道她和她娘住在哪吗?” “她们和我们住在一处,就在观音庙的断墙边。”小乞丐们回道。 程慕欢摇着扇子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见穆南风问了这些小乞丐的住处,便说道:“两位姑娘是菩萨心肠,但这世上穷鬼太多,菩萨都救不过来。” 花含露听了他的话眉头紧锁,穆南风却淡淡笑道:“今日得了大公子许多银钱,施舍一二,也算帮大公子积点功德。” 待花含露分完馒头,程慕欢就将穆南风与花含露送回花楼,又让仆从将装满珠宝首饰的大箱子抬进穆南风的屋子。 穆南风回到屋中刚刚换了衣衫,金花娘子就笑着登门了。 金花娘子在屋内环视一圈,见梳妆台旁边放了一个箱子,想着这应该就是程慕欢让人抬进来的箱子。 她走过去打开箱子,果见满满一箱的珠宝首饰,差点晃瞎她的眼。 “哟,姑娘这是发达了!程公子不愧是皇商,出手就是阔绰!” 穆南风见她如此,就知道她惦记上这箱珠宝首饰了。 金花娘子视财如命,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不可胜数,并分了几个地方藏的严严实实,以为旁人不知道。但穆南风刚来不久就探过她藏宝的几个地方,并拿了一些金银做本钱,只是金花娘子还未发现。 穆南风一边卸钗环一边说道:“您来的巧,本想拿些去孝敬您的,没想到您先来了。只是这箱东西是程公子特意给的,若是全给了您也不好往程公子那里说。您要是有看上的,只管挑些拿去。” 金花娘子更是喜上眉梢,笑着说道:“还是你懂事,知道孝敬亲娘我,也不枉我苦心谋划,让程公子对你如此上心。姑娘,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吃喝穿戴,还有你这屋子,可都是亲娘我给的,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孝敬,咱们的好日子可多着呢!” 穆南风听后在心中冷笑。 金花娘子拿走了半箱珠宝首饰,心中十分得意。 金花娘子走后,穆南风见花含露神情低落,便将她抱在腿上,伸手抬起她的小脸问道:“怎么了?” 花含露拉着穆南风的手,微微抬起脚上的珍珠绣鞋,低声说道:“姐姐你看,我这绣鞋上的珍珠,一颗就够那个孩子吃一年馒头。” 她窝进穆南风怀中,又闷声道:“我自幼长在偏僻村野,家中虽有几亩薄田尚可度日,但算起来也是出身贫寒,幼时也曾赤足来往于田亩中。如今跟了姐姐才有金丝银线珠玉耀身,但今日见了那些小乞丐冬日里光着脚又穿的破烂,许是感同身受,心里头就有些难过……” “原来是因为这个。”穆南风轻轻摸着她的头说道:“我已问了他们的住处,之后会传信让卓红玉来领人,将这些小乞丐都带到凌霄山下去。有片瓦遮身,有米汤果腹,他们在这个冬日里就能活下来。” 花含露听后心里微微舒坦些,嗯了一声说道:“若不是遇到姐姐,我也早就死了。世上苦命的人太多,可见老天爷没有长眼睛。” 穆南风一笑,“我的香团儿也是菩萨心肠,非是老天爷没长眼睛,而是这世上恶人太多。” 花含露深以为然十分赞同,点头道:“是,姐姐你看这花楼里的客人,哪个不是挥金如土?人们常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是他们肯有一丝菩萨心肠,也不至于堆堆白骨遗弃于荒野。” 穆南风摸摸她的头,“嗯,会好的,总有一些人会让这世道变得好一些。” 穆南风想着今天遇到的那个头发梳理的还算整齐的小乞丐,怕是她娘亲临去前硬撑着给孩子梳了头,临死之前仍是牵挂着孩子,爱子之心可见一斑。 穆南风怀抱着花含露,不禁沉思,她做的事情九死一生,若是将来有一天她先去了,她的香团儿该怎么办? 玉暖香浓 初冬暮色,一抹斜阳残照,落叶凋零的梧桐树上站着数只如墨点般的寒鸦。 晚间,宋言卿命乘兴来传话,说是被先生罚抄了书本,让穆南风好生歇息不用等他。 穆南风笑着让乘兴回话,“就说让公子用心课业,若是将来金銮对试没被点了状元,只做了探花,世人会说公子是靠着俊俏容貌才得了探花。” 乘兴也挠头一笑,穆南风又让吉祥取了一个装着散碎银子的荷包递给乘兴,只道冬日天冷买些热酒吃。 乘兴接过后道谢,之后便欢快的离了花楼回去复命。 花含露执着一个短柄陶罐放在炭盆上熬药,屋内升腾着淡淡的药香。这汤药是用来给穆南风调理身子的,花含露照看的极为用心。 待汤药煮好,花含露倒进一个青瓷碗里,放在桌上凉一凉后才给穆南风端过去。 穆南风接过后微皱眉心一气饮尽,花含露见了便取了蜜饯塞进她嘴里。 蜜饯的酸甜滋味在唇舌间荡开,驱散了汤药的苦涩。 穆南风拉着花含露问道:“已喝了许多日,我觉得身上已大好,可否停了这汤药?” 花含露微嘟红唇,倚进穆南风怀中劝道:“郎中说姐姐的身子要慢慢调理,服用这方子三个月后再看效用。我心疼姐姐……不愿再看到姐姐忍痛的样子。姐姐就依了我,好不好?” 穆南风见她温言软语的撒娇劝慰,遂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轻轻一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喝便喝吧。” 花含露见她不再反对,遂眉眼弯弯笑得恣意。 冬夜寒冷,穆南风先将两个汤婆子灌满热水后塞进锦被中暖床。待她洗漱后,锦被中已微微透着暖意,穆南风就倚在床上看书。 等花含露梳洗过后,她从绣屏后转出,朝着床帐小步快走过去。 穆南风见她走来,便微微掀开锦被一角,花含露如幼鸟投林般钻进穆南风怀中。 穆南风将她紧贴抱住,她身上带着微微凉意,穆南风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的身子。 花含露在穆南风怀中轻嗅,“姐姐身上好香。” “你与我用的是一样的蔷薇膏,你身上的香气更浓郁些。” “不,姐姐身上的香味带着姐姐的气息,是姐姐独有的。” 穆南风一笑,“憨气傻话。” 两人说了会话,待花含露身上暖和后,穆南风抱着她翻滚一圈,两人交换了位置。 “我去将灯熄了。” 穆南风刚站起身,却一不留神被床帐上垂下的流苏穗儿碰了一下眼睛。 花含露见了就拉着她坐回床上,“姐姐碰着了吗?” “无碍,只是被穗子迷了眼睛。” “姐姐转过身来,我帮姐姐吹吹。” 穆南风转身朝向花含露,花含露微微直起身靠近穆南风的眼睛,她轻启红唇呵气如兰。 穆南风感到温热的气息扑在敏感的眼睛上,鼻尖是芬芳馥郁的蔷薇花香。 这香悠悠荡荡似要往人心房里钻,穆南风觉得花含露似是说得对,虽是同样的蔷薇花香,花含露身上的香却透着不一样诱人气息。 “姐姐可好些?” 灯影婆娑,穆南风见眼前的美人玉姿天成,杏眼柳眉含着关切,她今日穿的嫣红肚兜是用花软缎绣着一大丛艳色牡丹,低矮红妆包裹着丰润的软玉雪莲,玉暖香浓。 花含露顺着穆南风的眸光看去,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霎那间羞得粉面桃腮漾起潮红。 她伸出纤白玉手微微拢住凌乱的衣襟,如同重重帘幕遮掩深庭春色。 “姐姐……”她垂颈低眸,娇娇软软的尾音微颤,透着飞花似梦的娇羞,又似细雨如愁般的轻叹。 穆南风聚拢神思,拉过锦被将这风韵醉春的美人包裹住,“仔细些,莫要着凉。” 穆南风走到桌边想要吹灭晕黄的烛火,却见灯笼纸上绘着一双蝴蝶,成双成对,翩翩起舞,留恋花丛。 花含露见穆南风站在桌前呆看烛光,她忍着羞赧小声问道,“姐姐?” 穆南风低低应了一声,倾身吹灭烛火,霎时间冷月清辉浸透窗纸,照见红烛只余下一缕袅袅青烟轻轻消散不见。 穆南风回身放下床帐银钩,红纱帐内锦绣藏娇。 穆南风一躺下,花含露便娇娇软软的一团滚进她怀中。 “姐姐身上凉,我帮姐姐暖暖。” 心随意转,似有不足,穆南风低声道:“还不够?” “嗯?”花含露不明所以,她抬头看向姐姐,但红纱帐内一片昏暗,朦胧了姐姐的面容,看不清姐姐的神色。 怀中的香软玲珑有致,双臂环抱使人心潮荡漾,若不是有夜色遮掩,花含露定能看清穆南风眼中的欲念。 “脚冷。”穆南风在花含露耳边哑声道。 花含露与姐姐挨得极近,姐姐轻呼在她耳边的气息使她从耳蜗酥麻至心尖。 花含露滑出玉足顺着穆南风的小腿,探寻到姐姐的双足。 姐姐的脚并不冷,甚至比她还要温热。 花含露踩着姐姐的脚,脸色微红,她不知姐姐是何用意,一时心下猜测不定,有些慌乱。 穆南风反客为主,双脚夹住她的玉足,轻轻浅浅摩挲着。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小小的红纱床帐中恋恋情浓。 穆南风听着花含露有些略快的心跳声,不久后浅浅一笑,“世人常说春宵苦短,谁知冬夜漫漫更难消磨。” 穆南风抬起花含露的小脸,与她轻轻相抵着额头,夜沉人静,帐暖香深。 隔日,程慕欢驾车来接穆南风与花含露去江边登船观景。 来到江边时,穆南风却看到钱老爷也在岸边等候。 穆南风听到程慕欢暗道一声晦气,不由悄悄打量两人的神色。 钱老爷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锦袍,脸上虽然堆着笑但笑意只浅浅地挂在皮上,眼中深处却是浓浓的忧愁。 钱老爷看见程慕欢,马上上前弯腰拱手,平日里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竟有些卑微之色。 “大公子,鄙人已等候几日,大公子总是避着不见。今日这几箱物件还请大公子笑纳,鄙人只求能请大公子吃几杯酒水。” 程慕欢一撑扇子,同样带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钱老爷今日来的不巧,不曾见我有娇客要招待吗?钱老爷请回吧。” 钱老爷打定心思今日一定要攀附上程慕欢,因此直言道:“大公子请便,鄙人先在岸边等候,待大公子得空时,再求大公子赏脸。” 程慕欢见这狗皮膏药贴的紧,眼中是嘲讽的冷笑。 他也不再理会钱老爷,只请穆南风与花含露上船。 程慕欢先将两位美人引至船舱中,舱中已摆上酒宴,点了炭盆,几个仆人婢女分立两侧伺候。 “冬日江上寒风紧,咱们先吃几盏热酒暖暖身,一会儿再去外面观江景。” 落座后,穆南风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大公子似是极不待见钱老爷,这是有什么内情在其中吗?” 登船观景 “你认识他?”程慕欢一边举盏一边问道。 穆南风同样举盏笑道:“钱老爷常来花楼,因此面熟。” 程慕欢吃了一盏热酒,放下酒盏道:“前几年我来雍城收丝绸,他竟敢以次充好糊弄我。我与他闹僵开来,有双方相熟的人从中说和,他竟然在席间倚老卖老说要指点我这个后生贤侄如何做生意,被我泼了一脸冷酒。” 程慕欢说到此处似是想起当时的场景,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许是欺负大公子在雍城没有根基,只是个路过的客商,所以才敢糊弄大公子。”穆南风说道。 “正是如此。”程慕欢眉飞色舞继续说道:“听说前段时间他家被盗匪劫掠,如今穷的只剩下个富贵空壳。还听说他现在都没抓到盗取他家的歹人,这正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也不知道是哪方好汉做的这大快人心的事!” 程慕欢笑的前仰后合,一会儿拍掌一会儿拍桌。 穆南风淡笑不语。 程慕欢笑了一会儿又说道:“他现在想来巴结我做些粮食的买卖,我又瞧不上他兜里剩的那几个铜板,因此让他喝了几天冷风,他竟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粘的更紧。” “钱老爷也算能屈能伸。” “他这种人,现在只在乎银子,脸面暂时顾不上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钱老爷手里还有各种田产铺子,若是有大公子相助,重筑根基也不是不可能。” “那也要看本公子乐意不乐意。” 几盏热酒过后,三人去甲板上观江景。 平江远阔,一侧山峦高耸,穆南风向山峦半腰处轻轻一瞥,牛铁山已派人在这盯了几日,甲板上的护卫班次他们已经摸熟,只是不知船舱内的情形。 穆南风见花含露好奇的四处张望,知道她是第一次登船,便帮她系好兜帽,牵着她在甲板上四处走动看了看。 花含露探身向船下看了一眼,只见江水湍急,一时不知是船动还是水动,看着有些眼晕。 穆南风怕她跌跤,便牵着她离了船边。 程慕欢引着两位美人登上甲板上的第三层船舱,登高望远,“泊船时无法杨帆,若是将船帆升起更是壮观。” 穆南风故作好奇道:“若是逆风时,这么大的船该如何行进呢?” “两位姑娘跟我去底层船舱内看看就知晓了。” 程慕欢的一个管事走在前面引路,带着三人往下层船舱走,穆南风留心观察程慕欢的这些管事,自上船后这已是见过的第四位管事。 下到船舱的第一层,穆南风看到舱内摆放着许多货物,船壁上有些四方孔可向外观察,有些护卫执着弓箭站在这里守卫。 穆南风想着若是想攻船,需要先拔掉这些暗处观察的眼睛。 再下一层船舱,穆南风看到舱内有许多踏板水车,穆南风数了数有十八组,每组需要六人脚踩,船舱后部是船舵的位置。 程慕欢亲自示范要如何踩踏水车,“这样众人一齐踩踏,这船就会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前行,速度十分快。” 穆南风赞叹一番,“果然是皇商的气派,这大船也让我们开了眼界。” 程慕欢十分得意,又将船上的各类构造解说一番。 逛了许久,程慕欢又邀穆南风重新回到甲板上的船舱内,撤换酒席重新开宴。程慕欢今日高兴,推杯换盏吃了许多酒,渐渐醉意朦胧。 程慕欢醉醺醺地说:“我本想为姑娘赎身,带着姑娘回京城享福。但中间横亘着一个小侯爷,待我运作运作,等我下次再来雍城时,就带姑娘走。” 花含露听了顿时心中警惕,衣袖下她悄悄勾住穆南风的手。 穆南风同样回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偏首对她一笑,示意无碍。 穆南风又对着程慕欢虚与委蛇道:“虽与大公子只相识数日,却似故人重逢相谈甚欢,如今离别在即,悲切之情甚过江上寒风。” “我亦心中不舍,舍不得……舍不得……”程慕欢摇摇晃晃站起身高声向外叫道:“裴管事,裴管事呢?将裴管事叫来!” 小厮匆匆去叫裴管事来,裴管事躬身行礼,“大公子有事要吩咐?” “此处还有事没办完,再留三日,留三日。”程慕欢打了个酒嗝说道。 裴管事目光往穆南风身上一溜,心中知道这是被红粉绊住了手脚。 “大公子,延期会误事,还是按照早前定下的日子启程为好。” 裴管事是程家的老管事,跟着前面两代家主行商办事,在程慕欢面前说话还算有分量。 “是真有事,那个……那个姓钱的不还在外面,将他唤进来!等办完他的事再走,需多留三日。”程慕欢寻了个正经借口。 “大公子喝醉了,等……” “谁说我醉了?”程慕欢一拍桌子,“我说多留三日就多留三日!” 裴管事见程慕欢耍横,叹了一口气只能依他。 裴管事去请钱老爷上船,却见一位锦衣小公子领着一队人纵马而来。 宋言卿高坐在马上扬鞭指船,问裴管事等人道:“你们是这船上的吗?花楼里的明月白姑娘是不是被你们劫持到这了?” 裴管事见这金玉小公子说话十分不客气,一拱手刚要问,乘兴就抢在他前面报了自家名号。 裴管事听说是武乡侯家的小侯爷,猜想应是为了那花楼女子而来,又见小侯爷硬要往船上闯,便也没有十分阻拦。 宋言卿见到穆南风,就上前拉住她,程慕欢冷了脸也拉住穆南风,双方一时僵持。 宋言卿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向程慕欢的手臂,“若是惹恼了爷,就烧了你这破船!” 裴管事赶忙劝解,在程慕欢耳边紧提了几句侯爷之类的话。 程慕欢忍气吞声,看着宋言卿将人带走。 隐在一旁的钱老爷见到此情景,将其中缘由细细思量,心中暗道天助我也。 待程慕欢发了一通脾气后,钱老爷才谄媚笑道:“大公子,不过是个女人,我有个好去处,那娼女不比这花魁差,其中意趣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大公子一试便知。若是不能讨大公子欢心,大公子只管拿我是问。” 穆南风跟着宋言卿回到花楼,听他翻着花样将程慕欢骂了一个时辰。 穆南风端了一杯茶给他,“公子喝口茶再接着骂。” 宋言卿因为被先生罚抄书,又挨了许多责备,这两日心情正不顺,本是来寻穆南风解闷,不曾想听闻穆南风被程慕欢接走,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此才去程慕欢的船上将穆南风抢回来。 宋言卿喝了一口茶,觉得骂够了,说道:“总提他做什么?咱们来玩筛子。” 第二日晨起,穆南风将在船上的所见所闻告诉牛铁山,又议定了计划,“就在今天夜里,先将程慕欢绑了,再抢粮烧船。” 寒月大江 画堂帘卷,日影移筝,暖香融融。 穆南风坐在矮桌前眉头紧锁,花含露倚进她怀中,伸出纤白细指轻轻揉开她紧锁的眉间。 穆南风一笑,抓住她温热柔软的手指,搂紧她的纤腰,“又来淘气。” “姐姐在想什么?”花含露轻声问道。 “今夜里劫粮烧船,我须亲自去盯着。”穆南风揉着花含露柔软的手心,过了一会儿问道:“你想跟着去看看吗?” 花含露仰头看她,眸中透着惊喜,“姐姐要带我去?” 穆南风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刀枪无眼,这种事情她原本不想让花含露涉足。她想将她娇养在深闺,春看朝花秋赏明月,摇曳着缀花秋千欢声笑语度过一生。 但自那日她在街上看到失亲的小乞丐,她的心中就像是凝了愁,眉间心上如风霜刀剑逼问着自己,若她不在了,她的香团儿要怎么办? 她穿进这本虐文,救下了香团儿,改变了香团儿早夭的命运。穆南风不知道香团儿以后会遇到什么,若是香团儿没有自保的能力,若自己又不能在她身边护着她,她的香团儿要如何自处? 她想到自己初遇香团儿那夜,香团儿绝望地拿了她的衣带将自己悬在房梁上,穆南风闭了闭眼睛,她不能想象香团儿日后将这情景再重演一次的可能。 穆南风想要一点点教她,就算自己不在了,她的香团儿也要有能力好好活下去。 穆南风轻轻勾起花含露鬓边的发丝挽在她耳后,“是,只是担心你看了害怕。” “不会,姐姐在哪我就在哪,我说过我可以学着帮姐姐分担的。” 穆南风勾唇浅浅一笑,“好,咱们今晚离的远些,只遥遥看着。” 花含露心中十分高兴,她是不是离姐姐又近了一点? 今日晨起穆南风便对宋言卿说身上微恙,想要歇息两日,宋言卿便给了金花娘子许多金银免挂牌子,要穆南风好生休养。 夜间,穆南风带着花含露悄悄离了花楼,出了城,牛铁山和卓红玉已牵着马等候多时。 卓红玉看到穆南风将花含露带出来,不由啧了一声问道:“怎么将你偏心的宝贝带出来了?不怕伤着她?” “自有我的道理。你怎么来了?” “铁山说你要将这些粮食交给我管,我提前来收粮了。” 穆南风问牛铁山,“抓住程慕欢了吗?” “抓住了,还顺手抓住了钱老爷。他们从暗娼家中出来后就被我们绑了,都被吊在寒井里。”牛铁山回道。 “好,留他半条命,等着收钱。” 穆南风将花含露抱上马,自己翻身坐在花含露身后,又用厚厚的兜帽披风将她裹的严实。 穆南风对花含露温声道:“我抱着你,不要害怕。” 花含露点点头,紧紧靠在穆南风怀中。 冬夜朔风,寒月孤照,马蹄声踏碎冷云碧天。 即至江边时,三人将马蹄裹住悄悄上山,从山峦半腰遥望江面,只见天边冷月斜照大江,高船泊岸,霜清肃杀。 穆南风拿出一支木哨放在唇边吹响,哨声如鹘鹰叫声直冲凌霄,在寒夜中如鬼魅般掠过大江。 紧接着就有装着油料的罐子被投掷在最大的那艘船上,火箭划破夜空,霎时间大船上火光熊熊。 船上巡守的护卫敲响金锣,其余船上的护卫也出来查看,见大船着火便组织人去大船灭火并警戒。 大船上的暗哨向四周查看,却被破空而来的利箭射中脑门,接着又是许多火箭从暗哨的小窗射进船舱内,一时间火光浓烟四起。 火箭竹矛投石像是夏日骤雨般投向大船,船上的护卫死伤惨重。 霎时间,大江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哨声,船下钻出许多人身背利刃用钩子挂住船边迅速往上爬,如水鬼一般寒夜索命。 牛铁山将一张硬弓和箭囊递给穆南风,“妹子,我去前面支应。” 穆南风一点头,牛铁山便翻身上马带着人向江边疾驰,卓红玉见了也纵马跟上。 大船上一片火光中,穆南风看到了指挥防御的几位管事。 穆南风将箭囊交给花含露,她试了试手里的弓,“香团儿,取支箭来。” 花含露忙抽出一支箭递到穆南风手中。 冷月下猎猎寒风,穆南风弯弓如满月,利箭带着寒铁杀气破空而去射中一位管事。 穆南风看着人倒下,又向花含露伸手,“再来一支。” 如此,穆南风拉满四次弓,箭无虚发离弦必中,船上的四位管事无一幸免。 群龙无首,大船上乱作一团。 牛铁山带着人强攻其余船只,杀将了一个时辰,将其余船只全部起锚顺江劫走。 大船也被控制后,牛铁山将投降的人全部绑了赶下船,又命人将船炸沉。 花含露自小也见过不少土匪乱军,但这次凌霄山的人却是她见过最不同寻常的山匪,一排排一队队似是极有章法。 不多时,大江上又恢复平静,那群山匪似是来无影去无踪。 穆南风拥着花含露问道:“害怕吗?” “有些,但也不是十分害怕。自小见过许多饿死冻死或是被土匪乱兵杀死的人,白骨抛弃在荒野没人收敛,见多了也就不十分害怕了。” 她虽然说着不怕,但穆南风看着她煞白着一张小脸,眼底还有些惊惧。 穆南风将她紧抱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薄背,“嗯,别怕。” 穆南风纵马带着花含露回到花楼,梳洗时穆南风看到花含露拿了药膏转到屏风后。 “怎么了?” “没……没事。”花含露怯怯回道。 穆南风转到屏风后,将花含露抱出来放到床上,问道:“伤到哪里了?” 花含露低垂着眼眸,几欲启唇却终是咬着唇红着脸偏头不语。 穆南风先查看了她的手脚,并没有发现伤痕。 穆南风想了想,问道:“骑马时是不是磨伤了腿?” 花含露忍羞点点头,只是伤的位置较为敏感,她不好意思开口。 穆南风将灯笼移至床边,柔和的烛光照在花含露白皙的腿上,她细嫩的肌肤被磨出红痕,好在没有破皮流血。 穆南风将膏药揉在掌心稍稍暖一暖,而后轻轻涂抹在花含露红肿的伤痕处。 花含露感到姐姐的掌心覆在自己敏感的肌肤上,她娇软的身子微微一颤,那点点痛意却比不上姐姐的关心,她如水般温柔的眼神柔柔望着穆南风,美眸中具是依恋。 涂抹药膏后,穆南风吹灭烛火,拥着花含露哄她入睡。 花含露睡得并不安稳,梦中轻轻啜泣兼有呓语,穆南风仔细听了听,她似是带着哭腔在叫姐姐。 “香团儿……”穆南风轻轻抚拍着花含露,将她从惊梦中唤醒。 穆南风从枕下掏出素帕,擦拭花含露额间和背后细密的冷汗。 “做噩梦了?”穆南风轻哄着问道。 冰糖葫芦 穆南风心下隐隐有些自责,一场刀光剑影,总归是杀人放火,还是将花含露吓着了。 “姐姐,咱们这是在哪?”花含露恍惚着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在花楼中,你做噩梦了。”穆南风抱紧她轻抚哄着。 花含露靠在穆南风怀中,她能感受到姐姐身上的温热,这让她渐渐从心悸的惊梦中抽离。 “梦到什么了?”穆南风轻声问着。 “梦到姐姐落入冰河中。”花含露在穆南风怀中蹭了蹭,“我很害怕……” “别怕,姐姐就在你身边。” 花含露低低嗯了一声,她双眸眼皮很沉,仍是十分困倦,穆南风见状就轻哄着她又睡过去。 第二日,程慕欢的人寻到花楼来,找穆南风打听程慕欢的去向。 “程大公子怎么了?”穆南风问道。 来人言语支吾,并未告知真相,只说是家中出了事需寻到程慕欢拿主意。 “昨日并未见过程大公子,可去别处寻了?” 来人知道程慕欢昨日是与钱老爷一起出去的,他也去钱老爷府中寻过,但是钱老爷也没了踪影,因此他才各处查找,又问到穆南风处。 来人正要告辞,却见程慕欢的贴身小厮哭哭啼啼跌跌撞撞找来。 小厮哀嚎着对来人说道:“公子被强盗绑了,要十万赎身银子!若是天黑之前不给到,他们就要害了公子性命!” 来人心中一惊,他们的船队被人劫走,哪里去筹措这十万两银子。 穆南风看出来人满面愁容,便问道:“可有什么难处?” 小厮也看出来人为难,心下疑惑,按理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难,便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来人这才哀叹着说出船队被人劫走的事。 穆南风故作吃惊,赶忙说道:“程大公子之前对我多有照拂,如今他遭了难,我这里有半箱珠宝首饰,先拿去将程大公子换出来最为要紧。” 穆南风命人将从程慕欢那里得来的半箱珠宝首饰抬出来。 来人与小厮均十分惊讶,没想到一个花楼女子竟有这份侠义心肠。 穆南风又对他们说道:“剩余的银子可找城中富户筹借一些,来日再多多还他们就是,现在救人要紧。” 来人点头称是,又多番谢过,便抬了半箱珠宝首饰去了。 因顾忌着程慕欢的性命,程慕欢的人并未报官,而是急急筹措了银钱先将程慕欢换回来。 牛铁山收了银子,按照穆南风的指令将人放了,只是这时程慕欢已被吊在寒井里泡了一天一夜,折磨的只剩半条性命且昏迷不醒。 穆南风得了粮,又没有程慕欢来搅扰,便得了许多清净日子,每天悠然自得地哄着花含露玩。 穆南风见花含露吃腻了望春楼的糯米糕,便问她:“冬日里了,咱们做些冰糖葫芦来吃可好?” 花含露高兴得点点头,糖是个稀罕物,冰糖葫芦更是让人馋地流口水。 穆南风见花含露想吃,便给了平安一些银钱,让他去买来许多红通通的山楂与冰糖。 冰糖葫芦街上也有卖,只是穆南风想和花含露找些事做打发时间,两人亲手做的冰糖葫芦总是多些趣味。 穆南风将山楂洗净盛在竹簸箕里,花含露接过竹簸箕放在日影下翻转晾晒。 花含露看到穆南风坐在桌前削竹签,她也坐过去帮忙。 穆南风制止道:“你手指细嫩,当心扎到手。” 穆南风将一个石臼推到花含露面前,又将冰糖块放在石臼中,并叮嘱道:“劳你将这些冰糖块杂碎成粉,只是当心不要被糖屑蹦到眼睛,用手护着些石臼口。” 花含露点头应下,细心地捶打着石臼中的冰糖块,待打出细粉状后,她伸出纤白的手指沾了一些冰糖粉放入口中。 随后一杯茶放在花含露面前,花含露见被姐姐撞破她偷吃糖粉的情形,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穆南风笑说:“本就是给你吃的,配着茶水解腻。” 花含露听后心中一热,心里甜甜的比冰糖还要甜几分。 为了防止竹签扎手,穆南风将削好的竹签打磨几下,放在一旁备用。 花含露见姐姐削完竹签,她起身走到窗前翻看了一下晾晒的山楂,“姐姐,山楂上的水已干。” “好,端过来吧。” 穆南风将山楂三个一组串成小串,这样挂糖方便些。 花含露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拿着竹签将胖胖的山楂串成串。 穆南风舀了一勺水添在陶罐里,又将红泥小陶罐放在炭盆上烧热。 花含露将捣碎的冰糖粉舀出交给穆南风,穆南风见她磨的冰糖粉十分精细,便夸赞她做得好。 花含露听后面露羞赧,不过是将冰糖捣碎,便得了姐姐一句称赞,但她心中还是隐隐有些开心。 穆南风在水开后将冰糖粉倒入陶罐中,继续将陶罐放在炭盆上熬糖,不一会儿花含露就闻到空气中散发着糖浆香甜的气味。 穆南风见糖色已出,就用竹签沾了一点糖浆放在冷水中冷却。 待冷却后,穆南风执着竹签喂到花含露唇边,“咬一咬,试试有没有脆脆的嚼声。” 花含露张嘴吃下凝固的糖浆,贝齿一嚼便是嘎嘣嘎嘣的声音。 花含露看着穆南风眉眼弯弯一笑,“脆脆的,很甜。” 穆南风宠溺一笑,伸手擦去花含露红唇边的糖片。 姐姐温热的手指落在自己唇边,花含露心中动了动。 穆南风开始给山楂串蘸糖浆,一颗颗饱满的山楂蘸糖后更显颜色通红,穆南风将这些小串冰糖葫芦放在竹簸箕中,等着糖浆凝结。 “姐姐,我可以试试吗?”花含露晶亮的眸子期盼地看着穆南风。 “好,只是这糖浆温度很高,山楂串要向下拿,不要将糖浆沾到手上烫到自己。” 穆南风握着花含露的手,慢慢给三串山楂串挂了糖浆,花含露看着红通通的冰糖葫芦心中十分高兴。 “好,就这样慢慢来。” 穆南风见花含露渐渐熟悉,便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给山楂串挂糖浆。 过了一会儿,穆南风见有些冰糖葫芦的糖浆已凝结,便拿了一支递给花含露,“尝尝味道如何。” 花含露欢喜的接过,嫣红的小嘴咬在红通通的冰糖葫芦上,更显红唇莹润。 入口是冰糖的香甜,再来是山楂微酸的绵密口感,花含露十分喜欢。 穆南风见她吃的开心,就又拿了一串给她。 花含露接过后反喂到穆南风唇边,“姐姐也尝尝,很好吃。” 穆南风被花含露喂着吃了一颗,点头笑道:“不错。” 因穆南风不爱吃酸的,山楂也只吃了一颗。 花含露唤吉祥与平安来吃冰糖葫芦,冬日午后,四个人围炉而坐,阳光懒洋洋的透窗而入。 穆南风见她们三人吃的开心,便又多做了一些。 “我给你们留一些,其余的分给楼中的姑娘们。” 平安与吉祥点点头,抬了竹簸箕去楼里分冰糖葫芦。 送福娃娃 花含露娇润的唇瓣咬着一颗鲜红饱满的冰糖葫芦,那唇瓣色泽却比冰糖葫芦更诱人,穆南风看了心中痒痒的,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一亲芳泽。 花含露正咬着一颗冰糖葫芦,却突然被穆南风揽住柔软的腰肢,穆南风垂首凑近,启唇贴上冰糖葫芦的另一侧。 两人隔着一颗冰糖葫芦,四目相对。 因离得太近,穆南风似是能闻到花含露领口里隐隐的幽香,独属于她的女儿香。 花含露看着姐姐近在咫尺的脸,心中如鼓怦怦乱跳。 她愣愣地看着姐姐,姐姐眼中如氤氲着冬日里厚重深远的晨雾,她看不懂,但她敏感地感觉到姐姐眼神中透着危险气息。 花含露愣怔片刻,然后想要向后抽离,却被姐姐按住脖颈不让她离开。 冰糖葫芦压在她娇润的唇上,花含露觉得唇瓣上有点点凉意。 穆南风微微用力抵住那颗冰糖葫芦,浅浅咬了一口,另一侧的花含露却感觉到唇瓣上深深的压迫感。 穆南风盯着花含露殷红的唇瓣,觉得自己似是疯魔,她心中的欲望似如冬日野火般渐有燎原之势。 不受控制的欲望让穆南风心惊,她用指甲重重掐入食指中,那指尖的痛感让她略略冷静一些。 穆南风缓缓放开花含露,她唇上是冰糖葫芦甜甜腻腻的香甜。 似是为了缓解微妙的紧张氛围,穆南风低声道:“不错,很甜。” 花含露盯着姐姐的唇,仍是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姐姐不是不爱吃冰糖葫芦?为什么又来咬她口中的冰糖葫芦? 花含露抬起玉手,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向姐姐,姐姐却倚在软枕上摇摇头笑说:“不如香团儿口中的好吃。” 花含露听到姐姐这样说,她觉得自己羞红的脸上热气蒸腾。 “我见香团儿吃的香甜,所以想尝尝,确实与众不同。” 难道姐姐只喜欢吃她口中的冰糖葫芦? 花含露眼角眉梢具是羞意,她心中有隐隐的冲动。 心随意动,花含露摘下一颗冰糖葫芦轻轻咬住一半,然后倾身环住姐姐的脖颈,抬首咬着冰糖葫芦靠近姐姐的唇。 穆南风微愣一瞬,然后浅笑着躲开。 花含露却不依,定要姐姐再吃一颗。 穆南风只好揽住她柔弱春柳的纤腰,凑近她娇红的唇瓣,轻轻在她咬着的冰糖葫芦上咬了一小口。 花含露眸中这才透出晶亮笑意。 穆南风低眸看着她,她杏眸含春,触目柔情,似清风微拂湖面,若疏雨轻揉圆荷。 这美人如画,竟使穆南风不敢再看,她遮住她的眼睛,向后稍离。 花含露却双手握住穆南风遮在她眼睛上的手,似是得意的猫儿,笑得恣意。 穆南风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她伸手在她挺翘的鼻梁上一勾,轻叹道:“惑人妖精。” 妖精?花含露不依。 她挤近穆南风怀中,咬着冰糖葫芦含混道:“我不是妖精,我是姐姐的香团儿。” 穆南风一笑,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花含露唇边,“吃了许多糖,喝些茶水解腻。” 花含露乖乖捧着姐姐的手喝了几口茶水,然后将茶盏推向姐姐,“姐姐也喝一些。” 冬季里天寒日短,画阁中却香暖情长。 又过了几日,首饰铺子的掌柜派人送来打制好的首饰。 穆南风取出一块金黄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吉人天相。 穆南风让花含露坐在自己对面的绣墩上,她将长命锁递到花含露手中,笑问道:“看看可喜欢?” 花含露点头欣喜道:“喜欢。” 只要是姐姐给她的,她都喜欢。 穆南风又取出一个掐丝嵌宝盘花纹的璎珞项圈,她将长命锁扣在璎珞项圈上,对花含露笑道:“来,低头我帮你戴上。” 花含露本就长得如花似玉,她今日穿着一身绣牡丹的锦袄,再戴上精致华丽的璎珞项圈,更如神仙妃子。 穆南风看着也喜欢,说道:“甚好,希望这锁能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穆南风一直担心花含露命格浅,所以打制了这个长命锁护佑她,只愿她能一生平安遂顺,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花含露在铜镜前左右照了照,美人临镜,花颜娇笑胜过春红无数。 花含露回身挨个打开锦盒,找出按照她画的花样打制的一对儿手镯。 这对儿黄金手镯上刻着藤蔓缠花图,叠金瓜收口,花含露找到手镯上刻着的字,就指给穆南风看。 “姐姐,你看这只刻着风字,这只刻着露字。我与姐姐一人一只,凑成一对儿。” “一对儿?”穆南风品着花含露的小心思,低声问道:“你当真知道一对儿是什么意思吗?” 因穆南风声音压得很低,花含露没有听清,便问道:“嗯?姐姐说什么?” 穆南风一笑,揉揉她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穆南风因顾忌着花含露年纪小,心思不定,对感情又是懵懂状态,所以想着细水长流,等她明白后再做定论。 “我帮姐姐戴上。”花含露拉过穆南风的手,将镯子套在穆南风的手腕上。 花含露又将另一只镯子套在自己手上,她伸出手凑到穆南风手边,缠缠绵绵恰似一对儿,“姐姐你看。” 穆南风看着她白如凝脂的手腕,带着金晃晃的镯子,更显手腕细瘦。 穆南风抓住她的手腕,两指一握便轻松环住,“还是太瘦,要多吃些。” 花含露闻言揉了揉自己的脸,“我比刚见到姐姐时胖了许多,也白皙了许多。” 穆南风一笑,看着她窈窕的身材,“是比初来时丰润一些,只是若是再胖些,床笫之间抱起来更舒服。” 一刹间,花含露便羞的满脸通红,红颜粉面更显娇艳,她缠绕着手指低垂眼眸一时羞赧的说不出话。 穆南风看出小人儿害羞,遂将她抱入怀中,手指托起她的粉腮,指尖有些微烫的温度。 穆南风看着她戴着的金锁与金镯,笑道:“若是再胖些,就更像年画里的送福娃娃。” 花含露想到年画里送福娃娃那胖墩墩的模样,微撅红唇道:“一定要像送福娃娃一样胖吗?” 穆南风闻言笑的胸腔震动,她的香团儿还是个心眼实在的傻气孩子。 “并非要你和送福娃娃一样胖乎乎,只是想让你和她一样有福气,肉肉的才更显福气满满。” 花含露鼓了鼓香腮,觉得自己离送福娃娃那胖墩墩的模样还有好大距离。 凤仙窗花 暮色苍苍,天边灰白色的云层渐渐擦出黑墨色。 窗前榻上,烛光摇曳,花含露手中执着一把剪刀在红纸上剪出一个吉祥的吉字,边上缀了一朵桃花。 花含露双手微举看了看,不甚满意,她拿给穆南风看,“勉强剪出个简单的窗花,比不得凤仙姑娘剪的喜鹊枝头。” 自从穆南风让平安将冰糖葫芦分给楼中的姑娘们后,姑娘们陆续送来回礼,凤仙姑娘送来的就是她亲手剪的窗花。 花含露从没见过这般精巧的窗花,凤仙姑娘剪的喜鹊枝头、花开富贵、提篮仙女、凤穿牡丹,每一张窗花都精巧绝伦,让人忍不住赞叹。 花含露自此便喜欢上剪窗花,跟着凤仙姑娘学过两回,勉强能剪出个样子。 穆南风接过花含露剪的窗花,捧在手上细看,笑道:“十分不错,比之前又好许多,这张也给我如何?” 花含露甜甜一笑,美眸中具是欢喜,“好。” 穆南风将她剪的窗花夹在书中,妥善藏好。 花含露用油纸包了几块糕点,又用彩绳拴成十字花,“姐姐,我去找凤仙姑娘剪窗花,带着糕点给她,一会儿便回来。” “好。” 花含露高高兴兴地提着糕点和红纸去找凤仙,却看到凤仙姑娘的屋子开着门,里面有一盏昏暗的油灯,隐隐照出几个影子。 花含露扶着门框踏进一只脚,唤了一声“凤仙姑娘?” 没有人应声,花含露探身向内瞧了瞧,冷不丁看到坐在靠椅上的毕大爷。毕大爷是金花娘子身边的人,平日里阴沉这一张脸,看人时眼白似能泛出眼眶。 毕大爷的身形隐藏在灯影里,暗沉沉,吓得花含露低低倒吸一口凉气。 花含露的脚像是被定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几分,她不知毕大爷为何会在这里,但心中隐隐有不好的猜测。 凤仙姑娘的床榻处传来声响,花含露僵硬的偏首看过去,只见两个花楼里的仆人正在剥凤仙姑娘的衣衫,床边地上还放着一卷铺开的草席。 其中一个仆人平日里得过穆南风的银子,见来人是穆南风屋中的花含露,便出言提醒道:“这里不干净,姑娘往别处去吧。” 花含露呆愣着看着两个仆人将凤仙姑娘剥干净,然后将满身血污的她抛在地上的草席上。花含露似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像是泡在冰水里,凉透血液,冷的吓人。 凤仙姑娘此时还有神识,只是没有力气,说不出话,她费力抬了抬手腕,向花含露的方向伸了伸手指。 花含露看到了,她抖着声音惊道:“她……她还活着……” “不中用了,就这一会儿半会儿的事儿了,金花娘子命我们将她剥了衣裳扔到乱葬岗。” 两个仆人也觉得这活计晦气,但毕大爷在这盯着,他们不敢说出别的。 花含露看到他们将凤仙姑娘卷了,凤仙姑娘的头发垂在草席外面,赤着的脚也露在外面。 他们抬着凤仙姑娘路过花含露身边时,花含露伸手想去阻拦,却被毕大爷推到在地。 花含露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脚并用爬起身,追在他们身后。 花含露一边追,一边喊姐姐。 穆南风在屋中听到花含露的呼喊,急忙推门去看,只见花含露拉扯着一卷草席跌坐在院中,旁边毕大爷抬脚踢过去却被平安挡住。 穆南风目眦欲裂,“住手!” 这时院中其他人听到声响具探头查看,金花娘子也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她扬起手中的皮鞭就抽向花含露。 穆南风抱着花含露躲开,肩头却被皮鞭扫到。 “姐姐!” “没事。” 金花娘子怒斥道:“还不快把人抬走!别挺尸在这脏了老娘的院子!” 花含露赶忙说道:“姐姐,她还没死……” “等等!”穆南风出声对金花娘子说道:“若是能救活过来还能给您赚银子,您又何必急着扔出去。” “没用了,就差这口气咽下去。就算救活过来,脸坏了,下面也坏了,接不了客,老娘这里可不养废人!” 众人听到这话具是心中一凉,料想凤仙姑娘应是被暴虐的客人折磨到这般田地,有些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隐隐有低声抽泣的声音传来。 穆南风皱皱眉,“总归是相识一场,我们不忍看她被一张破席卷了扔到乱葬岗。” 穆南风转身对吉祥说道:“去将黑木箱子里的金船取来。” 吉祥应了一声赶忙跑到屋中取出一艘金子打造的船,穆南风接过递给金花娘子。 “您就当积德行善,这金船一是给凤仙姑娘买口棺材,二是以后给楼中的姑娘们请医看病,于您也是一桩好事。” 金花娘子手中抱着个沉甸甸的金船,心中已是乐开花,但她脸上半分不显,反而斥责道:“跟老娘玩心眼,想收买人心?” “金船在您手上,为姑娘们请医看病的人也是您,姑娘们感激的人自然是您。” 人群里有人应声道:“亲娘您就当行行好吧!” 金花娘子转了转眼珠,“我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素来也是疼你们的。看在这金船的份上,就先将凤仙扔……挪到后院安置。日后姑娘们请医看病的银钱我也担待着,只是这金子总有花完的时候,明年开春可就另说了!” 穆南风心中冷笑,明年开春自是要另当别论。 凤仙被挪到后院,吉祥的娘找了自己的衣裳给凤仙穿上,穆南风让平安拿银子连夜雇人抬了棺材将凤仙运出花楼。 “姐姐,凤仙姑娘真的活不成了吗?”花含露眼中含泪问道。 穆南风将她抱进怀中,“我摸着她脉搏还在,今天夜里就能将她送到凌霄山。到了凌霄山就有郎中给她医治,能不能活下来还要靠她自己。” 花含露点点头,心中残存着一丝希望。 穆南风拿着帕子擦去她眼中的泪水,“刚才不怕吗?” “怕……只是当时也顾不得怕了。”花含露伸手要褪去穆南风的衣衫,“姐姐,我看看你肩头的伤。” “没事,只是被扫到一下,冬天里衣裳穿的厚,无碍的。”穆南风将领口扯开,露出后肩给花含露看。 花含露看到姐姐后肩上有道红痕,心中颇为自责,她轻轻揉开药膏涂在穆南风的伤口处。 穆南风转身看到她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的垂泪更让人心疼。 长短棍棒 穆南风取了帕子浸湿在热水中,拧干后轻轻替花含露擦了擦脸,又取了蔷薇膏点在她柔嫩的脸颊上,细致的揉抹涂匀。 花含露用湿漉漉的乌黑眼眸看着穆南风,哀哀问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花楼?” 穆南风轻捋着她垂在肩上的长发,肯定答道:“两个月后,除夕夜。不仅我们要离开,还要带着楼里的人一起离开。” 花含露不解问道:“为什么是除夕夜?” “除夕夜花楼闭门谢客,是个难得的时机。” 花含露点点头,她相信姐姐,姐姐说除夕夜可以离开,那必定是可以的。 花含露投入穆南风的怀抱,穆南风将她抱紧轻抚道:“在这之前,咱们还要替凤仙报仇。” “找谁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自然是害了凤仙的人。” 隔日天气晴朗,穆南风与花含露在偏院里晾晒衣裳,晴荷端着木盆施施然走来。 晴荷走到穆南风身边,轻巧地放下木盆,捡了衣裳搭在竹竿上。 她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压低声音对穆南风说道:“打听清楚了,祸害凤仙的人是通判大人的表侄,他平日里欺男霸女坏事做绝,但没人敢管。他手下还养了一批泼皮,都是杀人害命的亡命徒,专替他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不管他是谁,这仇都得报。” 晴荷出言提醒道:“这些人都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不是一般脑满肠肥的富家子弟。你若是想报仇,千万要小心些。” “知道了。” 穆南风晾晒完衣裳,便牵着花含露离开。 穆南风命卓红玉摸清通判表侄的行程,选了一个月黑风高夜动手。 当夜,穆南风为花含露系紧披风,问道:“会怕吗?” “给凤仙姑娘报仇,不怕。” 穆南风摸了摸她的头,将兜帽给她戴好,“别怕,姐姐在这里。” 通判的表侄和四个壮汉从赌坊出来,半路遇到一个俊俏的小娘子,他们追着小娘子调戏,渐渐被小娘子引到一个偏僻的树林里。 穆南风带着花含露站在一个土坡树后,见人被引来,便压低声音问站在一旁的卓红玉,“你觉得怎么样?” 卓红玉审视着这五人的身形脚步,“不成问题。” 自从卓红玉在凌霄山下的村子里安顿下来,便按照穆南风的意思收罗了一批女孩,每日练习拳脚弓马,相互配合作战。 穆南风想着这次给凤仙报仇,就让这些女孩子试试身手。 卓红玉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响一声口哨,林子里埋伏着的三十名黑衣女子便一跃而起。 她们未用陷阱麻袋,也不用刀剑,全部拿着长短棍棒。 花含露看着林子里的打斗,心中十分紧张,不由握紧穆南风的手。她侧眸去看穆南风的神色,只见穆南风神情肃穆,平日里的笑唇也紧抿成一条线。 穆南风起初有些担心,但见这些黑衣女子渐渐占了上风后,便放下心来。 这些黑衣女子配合的十分紧密,长棍挟制短棍近身,使这五名壮汉疲于应付防不胜防。 不到两刻钟,这五名壮汉就被用绳索结结实实的捆住,用麻布堵了嘴,蒙上眼睛。 卓红玉甚为满意,看向穆南风笑问道:“如何?” 穆南风颔首,“不错。” 卓红玉啧了一声,“你这表情是不错的意思吗?” “时日尚短,这般配合已是不错。”穆南风说道:“人命最贵重,若是没有把握,决不能让她们冒险。” 卓红玉点点头,这次行动她本想派十五名黑衣女子来,但穆南风强增至三十名,看今天晚上的效果,就像是杀鸡用了牛刀,卓红玉心中不免感叹穆南风太过小心。 卓红玉问道:“这几人怎么办?杀了?” “杀了太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卓红玉挑眉笑道:“明白。” 卓红玉走过去安排,穆南风牵着花含露慢慢往回走,不想让这些腌臜事脏了花含露的眼睛。 花含露不甚明白,便抬头问穆南风,“要怎么处置他们?” 穆南风略一沉吟,揽着她边走边说道:“他们怎们祸害凤仙,就怎么还回去。阉了再毁去容貌。” 花含露心中微微一惊,却并未说什么。 不一会儿卓红玉追上来,花含露心中惦记着凤仙,便问道:“卓姐姐,凤仙姑娘好些了吗?” “虽还是卧床不起,但性命无忧,再养些时日就能好转。”卓红玉回道。 花含露心中稍安。 卓红玉边走边对穆南风说道:“村里来了个老庄稼户,姓郭,无儿无女就爱聊天喝酒。为人倒是古道热肠,翻耕盖房俢渠都能帮上忙,还识文断字,能帮村里人写写书信。他与牛铁山和蒋大哥都谈得来,看样子有想入伙的意思。” 穆南风奇怪的看向她,“山上打开大门招揽四方来客,若是有才,你们留下任用便是。” 卓红玉神秘一笑,“这人古怪的很,他察觉到我们后面还有人,便央求着想见你。” “你觉得这人可靠?” “看着可靠,还得让你掌掌眼。”卓红玉说道:“听说他之前读书科举不第,后来剃度做了和尚,再后来又改做游方道士,再再后来又回家种地,最后来了咱们这。” “有意思。” 卓红玉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这就是郭老头写的,我看着有点道理,你拿回去看看。” “好,待我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穆南风带着花含露回到花楼,花含露梳洗过后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见穆南风去梳洗。 花含露半抬起身探头看向外间,只见穆南风坐在榻上在翻看卓红玉给的那本小册子。 “姐姐,后半夜了,快些睡吧。” 穆南风走过去帮她掩好被角,“你先睡,我看那小册子写的很好,看完就睡。” 花含露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应下,“好,姐姐莫要太迟。” 穆南风拨开银勾放下床帐,遮去灯烛的光亮,使花含露睡得更安稳些。 穆南风捧着那小册子看的入迷,不知不觉天边渐渐放亮,她心中有些高兴,没想到小小的凌霄山居然能引得凤凰来。 花含露晨起见姐姐一夜未睡,便睡眼惺忪地拉着穆南风走到床边,掀开被角压着她躺下,定要她闭眼睡一会儿。 穆南风无奈一笑,只得依了她,抱着香软的美人闭目小憩。 绣屏美人 日上三竿,穆南风拥着花含露悠悠转醒,低头瞥见怀中的花含露正笑眼弯弯地看着自己,可见她早已睡醒。 花含露睡醒时见穆南风睡得正香,她遂小心翼翼地在她怀中安静的躺着,因她知道穆南风睡中亦十分警觉,只要她略一动穆南风就可能被扰醒。 穆南风抱着花含露换了个姿势,花含露就微微抬起身为穆南风轻轻揉捏手臂。 “姐姐睡得太迟,今日就多睡些时刻吧。”花含露温言软语劝道。 穆南风心中惦记着那本小册子,遂坐起身说道:“不了,还要看那册子。” 穆南风披衣而起,坐到榻上又开始翻看那本小册子。 花含露穿上锦袄,也依着穆南风窝进她怀中,“这小册子上写了什么?姐姐竟如此喜欢?” “这位郭老先生想要一个现世的桃花源,不再重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悲剧。” “什么是兴亡百姓苦?是说百姓没有饭吃吗?” 穆南风摸了摸花含露柔软的发顶,“是,有这层意思。” “换个圣明的皇帝会好些吗?” “有些事情不是换个皇帝就能解决的。” 花含露不甚明白,她迷茫的点点头。 吉祥来送热水与膳食,花含露接过后就唤穆南风,“姐姐先来梳洗用膳吧。” “你先吃。” 花含露叹了口气,走过去勾住穆南风的手,“姐姐若是不吃,我便陪着不吃。” 穆南风无奈,便笑牵着她先去洗漱用膳。 花含露正在为穆南风梳理长发时,平安来通传,“姑娘,通判大人下了帖子来请姑娘到府上,马车已在楼外候着!” 金花娘子已收了银子,催促穆南风与花含露赶紧梳洗穿戴。 花含露听闻是通判大人来请,差点将手中的梳子惊落。 穆南风也皱了皱眉头,她略一思量站起身对花含露说道:“你留在这,我去一趟。” 花含露马上抓住穆南风的手,“不,我与姐姐一同去。” 穆南风不愿她冒险,“若是有万一,我怕我护不住你。我带着平安去,若是事急,你就去找桂枝婶,她会设法带你离开。” 穆南风又叮嘱吉祥,“我就将你花姐姐交给你和你娘亲了。” 吉祥也有些担心,“可有危险?姐姐就说今日不舒服,拒了这帖子吧。” “现在还不好说,去看看就知晓了。”穆南风并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花含露。 花含露正哀求着执意要跟去,乘兴又忽然跑来传话。 “我家公子正陪着表叔老爷在通判大人府上赴宴,公子看到通判大人家的舞姬舞剑不好,只说姑娘舞得好。通判大人就说要请姑娘去一趟,我家公子就应允了。”乘兴接着说道:“公子命我来,是要提醒姑娘带着宝剑与宝筝。” 穆南风听乘兴如此说,心中仿如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才放下心来。 穆南风擦去花含露眼角急出的泪,“别哭了,洗漱后咱们一同去。” 花含露惊觉姐姐会在危险时只身涉险,这让她心惊胆战,不觉在心下存了一块隐忧心事。 通判大人今日做寿,在家中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宴,宾客盈门,舞乐欢腾,十分热闹。 宋言卿见穆南风款款而来,便亲自带她引见席上的两位大人。 穆南风见礼后,便和花含露表演了一段剑舞,博得满堂喝彩,宋言卿也觉脸上有光。 通判大人知道这两名花楼女子是小侯爷的娇客,便给了三分薄面,让人在宋言卿身后略远处设了一张矮桌,命她们留宴。 穆南风刚坐下不久,宋言卿又命乘兴来请她过去。 穆南风拍拍花含露的手,叮嘱道:“在这等我。” 因是知府大人也来了兴致,要穆南风与通判大人家的舞姬对剑拆招。 另一边,通判大人的公子喝的醉醺醺,看到花含露觉得美若天仙,甚合心意,不觉如猫爪挠心,便吩咐婢女将花含露诓骗到他的院中去。 一个婢女不小心将手中的茶盏打落,浸湿了花含露的衣裙。婢女一边告罪,一边拉扯着花含露去更换衣裙。 花含露本是言说无碍,但那婢女哭道:“若是被大人知晓奴婢伺候不周,会打死奴婢的。” 花含露正左右为难,那婢女对另一婢女一使眼色,两人几乎是架扶着花含露离开。 穆南风与舞姬对剑过后,一回首见花含露没了踪影,她心中一惊,立刻快步走过去揪住一名婢女逼问花含露的去向。 宋言卿看到穆南风的举动,也赶紧跟过去询问原委。 就在这时,通判家的管家疾步入院,他脸色惨白的在通判大人耳边低语几句,言说已经找到通判的表侄,但是被人害的十分凄惨。 通判顿时大怒,并不避讳的将此事在席间张扬开,厉声呵斥一定要缉拿贼凶。 花含露被诓骗到一处十分金贵的屋子内,婢女说道:“请姑娘稍待,我去为姑娘寻一身新的衣裙来。” 花含露略略打量这屋子,屋中绘制了许多美人图,墙上竟还挂着许多交欢的艳俗图,她惊得迅速撇开视线,却看到屋中一扇十分华丽的屏风上绣着两个女子交缠的画面。 花含露一时呆愣在原地,屏气凝神,她从不知两个女子竟能如此亲密。 绣屏上绘着的两位簪花美人皆国色天香,两人身披轻纱,几乎是赤条条交缠在一起,毛发肌肤画的纤毫具现,她们粉颊上醉着胭脂红,媚眼微阖流溢春色,似是极享受那羞人的举止。 花含露的心中怦怦直跳,几乎不能自抑,她身上一阵凉一阵热,像是生病一般。 这时通判大人的儿子推门进来,看到美人呆呆愣愣站在屏风前,遂面带邪笑醉醺醺地扑过去。 花含露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惊回首见一陌生人扑过来,遂惊呼着躲开,通判大人的儿子撞在屏风上,压着屏风一齐倒下。 穆南风这时提着婢女寻来,她听到房中花含露的惊呼声,心肝像是被人捏住一般,她飞奔进屋子,见一猥琐男子正围堵花含露。 穆南风怒从心头起,一个手刀狠狠劈在那人后颈,那人瞬间被打晕过去。 花含露见是穆南风寻来,惊惧瞬间化为热泪,滚滚泪珠划过粉面,美眸中梨花带雨透着惊恐。 穆南风将花含露紧紧抱入怀中,见她身上衣裙还算齐整,关切问道:“可有伤到?” 花含露美眸蓄泪,抖着身子抽噎着,已是说不出话,只能哭着摇摇头。 穆南风想到通判儿子对花含露的龌龊心思,就起了想要杀死他的冲动。 宋言卿跟进屋子,见穆南风正在狠狠踢打通判的儿子,遂来了兴致,“姐姐你莫动气,我来我来!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宋言卿早就看这人不顺眼,有了这机会,遂将通判儿子狠狠暴打一顿。 有婢女惊叫着高呼救命,这边动静引来通判家的仆人,众人七手八脚将宋言卿劝解拉开。 穆南风一边抱着花含露向外走,一边对宋言卿说:“公子,早些离开。” 宋言卿这才恨恨作罢,有人将这边的事报到通判与知府大人面前,知府只笑说是小孩子间胡闹,言语间全无斥责,可见并不打算追究。 通判大人面色铁青,因顾及着宋言卿小侯爷的身份,只得暂时压下怒气。 雪夜美人 花楼,穆南风抱着有些沉默的花含露坐在榻上。 花含露已不再哭,只是紧紧地抱着穆南风,趴在她肩上发呆。 穆南风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问道:“当时为何要从席间离开?” 花含露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当时有个姑娘打翻了茶盏,茶水溅湿了我的衣裙,她们拉扯着我去更衣。” 穆南风低低嗯了一声,轻抚她脊背的手不停,又问道:“那人……可有碰触到你的身体?” 花含露心中一紧,轻轻摇头,“没有……姐姐来的及时,只是我当时怕极了……” 穆南风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得更紧些,右手在她背后轻拍,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摩挲了两下,“我更怕当时没有及时赶到……” 花含露从穆南风怀中抬起头,美眸透着歉意,“我当时该坐在席间等姐姐的,我没听从姐姐的叮嘱……” 穆南风一笑,抱着她安慰道:“坏人有心算计,总是难以防备。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万事需多留心,不要让自己吃亏。” 花含露轻轻点头。 穆南风心中想着虽将那贼人打了一顿,但仍不能消心头之恨,这通判府上的人竟都是一路货色,养了一水色胆包天的坏胚子。 花含露静静趴在穆南风怀中,穆南风又继续轻轻抚摸着花含露的脊背,两人相拥着默默无言,日影缓缓西移。 良久后,花含露开口道:“姐姐。” “嗯?” “我有些口渴。” 穆南风轻轻一笑,“好。” 穆南风端来一壶茶水,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慢慢喝掉,又给她续了一杯。 喝过茶水后,花含露倚在穆南风怀中,她拉着姐姐的手,细嫩的手指在姐姐掌心画着圈圈。 半晌后她思忖着开口:“姐姐今日不愿带我去通判大人府上,是因为姐姐担心我,是不是?” 穆南风听她说起这个,心中也想着这是个严肃的事儿,需与她讲清楚。 穆南风看着她点头道:“是。” 花含露神情有些失落,“我是不是很没用?帮不到姐姐。只是我心里也同样担心姐姐,不愿姐姐只身犯险。”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的用处不在这里。”穆南风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只要你平安,我就无后顾之忧。” 花含露蹙着眉拉着穆南风的手恳求道:“若下次再有这样危急的事情,我情愿与姐姐在一处,姐姐不要撇下我好不好?” 穆南风揉了揉她的发顶,回道:“不行,我亦不愿你涉险。” 花含露微微垂下唇角,“若是将我换成卓姐姐,姐姐就愿意带我一同去了是不是?” “亦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她有自保的能力。” “我不怕涉险,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同姐姐在一起。” 穆南风听到花含露的傻话,遂开导道:“若是一只兔子被猎狗围住,她若是本事了得,是有可能逃出生天的。若是再带着一只小兔子,可能两只兔子都会死在猎狗口中。若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总会拼命逃出去找你的,这样咱们都能平安。” 花含露听后沉默不语,自己终究是太弱,会牵连到姐姐。 花含露倚在穆南风怀中缓缓说道:“姐姐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心里依旧难受。姐姐,你定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活着,否则……否则我也不愿久活,终究会寻了姐姐一同去。” 穆南风知道她的情谊,但仍微微皱眉,她想到初见花含露时她将自己悬在房梁上的样子,遂直言道:“这便是傻话了。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平安活下去。若是让我知道你有轻生的念头,那……那黄泉之路我也再不愿与你相见。” 这话说的有些重,花含露的泪珠儿瞬间涌出眼眶,她不懂姐姐为何这般狠心。 穆南风见她哭得凄怜,虽是心疼,但仍正色道:“我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花含露从未见过姐姐这般疾言厉色,心下害怕,她呆呆点头,哭到不能自抑,并轻轻打着哭嗝。 穆南风见将人吓得狠了,心中多少有些心疼,少不得又拿了蜜饯果子哄她。 花含露抽噎着在她怀中吃蜜饯果子,雪腮一鼓一鼓,眼眶却还是微红湿润。 即到晚间,花含露的心情才渐渐平复好转。 冬日晚间,忽刮起大风,寒风渐渐停歇时,已是阴云蔽空。 柔黄灯烛摇曳,花含露坐在菱花镜前,穆南风站在她身后替她卸去钗环,正拿着篦子为她通发。 两人忽听得窗棂素纸上细细沙沙的声响,不像是枯叶掠过,倒像是旋风裹着雪花扑在窗纸上。 花含露眸中透着惊喜,“姐姐你听,像是下雪了!” 今年冬日雨水少,她已盼了许久的雪。 花含露站起身推开窗,迎面扑来的寒风裹挟着片片晶莹透明的雪花,吹在脸上冰冰凉凉透着湿气。 “姐姐,真的下雪了!”花含露欢快地说道,她心中欢喜,“姐姐,我想下楼去看看雪!” “好。” 穆南风拿来披风将花含露裹住,见她穿的暖和才牵着她下楼。 鹅毛大雪落得急,瞬间就将横斜枝杈变作琼枝玉树,红灯高楼在白雪掩映下更添瑰丽。 人们纷纷推窗欢庆这漫天白雪,更有甚者吹笛高歌,一时笑声歌声笛声与这白雪夹杂,更添喜庆。 穆南风未戴兜帽,长发瞬间被片片白雪染白,她伸出手静静看着掌心落雪,那冰晶雪片在她掌心不一会儿便化作点点冰水。 花含露欢快地在院中转了几圈,她瞥见穆南风发间落满白雪,遂将自己的兜帽也摘掉。 穆南风见了轻声提醒道:“雪夜风冷,小心吹得头疼。” 花含露不以为意,她欢快的蹦跳到穆南风身前,垂手牵起姐姐的手。 她小手柔嫩白皙,姐姐的手莹润纤长,不似她的小手掌心多肉柔软。 银妆雪色下,花含露缓缓将自己的手与姐姐的手十指交握,两人掌心紧贴,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这雪将发丝染白,似是我与姐姐也白头偕老一般!” 白头偕老?穆南风将这四个字放在唇间心上品了品。 “只是不知我那时会是怎样一番丑模样,不知姐姐那时是否还喜欢?”花含露依进穆南风怀中,抬眸笑看她。 穆南风单手揽住她,又抬手勾了勾她挺翘白皙的鼻梁,想着那时两人必都是鹤发皱皮,脸上的皱纹似是南山老松那褶皱的树干,不似今日红粉佳人。 “喜欢。花开花谢,四时之法。花开之时美艳,花落枯萎凋零亦是静美。若只赏春花之盛,不赏秋冬花谢,那便不是完满。”穆南风拥着花含露,垂目低声道:“即使红颜不在,你也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穆南风还有一句未说出口:我愿与你完满的过完这一生。 花含露听到姐姐说自己是姐姐心尖尖上的人,心中一片悸动。 她心中猜测着姐姐是不是也和自己是同样的情愫?不是对妹妹的那种亲昵,而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喜欢? 轻轻浅浅 夜雪静谧,大雪压弯苍竹劲枝,偶尔听得簌簌雪落。 花含露似是想入了迷,即使躺在床上也想着穆南风方才那句心尖尖上的人。 她想着姐姐之前与自己的那些亲密的举动,眼前又闪过绣屏上的两个美人交缠图,不知不觉间神荡情迷粉颊红透。 穆南风梳洗后想要吹灭桌上的灯烛就寝,却被花含露叫住。 “姐姐,今夜能留着灯烛吗?我有些害怕。”花含露娇娇怯怯说道。 穆南风以为今日之事将她吓到,遂依了她没有吹灭灯烛。 穆南风返回床边放下床帐,躺在床上时发觉花含露另择一床被子独卧。 穆南风有些奇怪,待她向她伸开手臂时,也不见花含露滚入怀中,这更令她疑惑。 穆南风看着快将自己埋入被中的花含露,问道:“怎么了?” 花含露垂眸抿了抿唇,期期艾艾说道:“我……我今日想单独睡……” 她脑海中一直想着那幅绣屏上的美人交缠图,更是羞涩的不敢与姐姐同锦被。 穆南风虽心下奇怪,却仍含笑问道:“不冷吗?” 花含露顿了顿,没有姐姐的体温,这锦被确实有些冷。 “冷。”花含露低声娇娇道。 穆南风掀开自己的被角,朝着花含露说道:“过来。” 许是行动比脑子快,听到姐姐说过来,花含露没有犹豫的就钻到姐姐的锦被中,却仍与姐姐隔着三寸距离。 穆南风觉得今夜的花含露十分奇怪,认真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怕扰到姐姐,姐姐快睡吧……”花含露慌忙道。 穆南风认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倾身伸手帮她掖好被角,却看到花含露十分紧张局促地往锦被下缩了缩。 穆南风见花含露不肯说出今夜为何如此奇怪,遂想着只能等她愿意开口时再细问了。 穆南风躺在被褥中阖上美眸打算入睡,却感觉花含露侧着身子偷偷在看自己,她等了一会儿,察觉花含露仍在看自己,遂闭目出声道:“夜深了,快些睡吧。” 花含露被她突然的出声惊得微微一抖,但也乖乖嗯了一声,立刻闭上眼睛。 花含露脑中乱的很,仍在胡思乱想,根本无法入眠。许久后,她听到穆南风呼吸逐渐清浅,应是睡熟了。 她轻轻抬眸微微睁开一条缝,果见穆南风确已睡的正香。 红烛向背,昏照绣帘低垂,花含露凝视着姐姐的侧脸,不知不觉看痴了,她将姐姐与自己比拟那绣屏中的两位簪花美人。 神思悠远,她想像着自己躺在姐姐怀中,与姐姐有那般亲密的接触,她贝齿咬着娇唇羞红了脸,不知不觉心跳加快身上燥热。 许久后神思渐渐聚拢,她看到雪夜里朦胧的昏烛暖光柔和了姐姐的侧脸,心随意动,花含露轻轻靠近姐姐,鼻尖嗅到姐姐身上传来淡淡的幽香。 一剪美人侧影浅浅映在绣帘中,花含露压抑着心中的悸动,又迎合着心中的渴望,缓缓慢慢,轻轻浅浅,俯身凑到姐姐脸颊边。 她动作轻柔,两瓣如花红唇慢慢靠近,偷偷亲在姐姐的侧脸上,她的柔唇感受着姐姐温热的肌肤,比想象中更令人羞赧,这让她心中怦怦直跳。 心满意足,她不敢扰醒姐姐,遂又轻轻退走,仿佛池中偷偷衔走红莲花瓣的鱼儿般。 花含露止不住唇角向上扬,眸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她以为姐姐已睡熟,但她却没看到方才她轻轻浅浅亲到姐姐脸颊时,姐姐眼皮下的眼珠儿微微一动。 早在花含露悄悄凑近时,穆南风就已察觉。但她装作熟睡的样子,是想看看花含露到底想做什么,却未曾想到她竟偷偷亲在自己脸颊上。 穆南风紧绷的神经感受到花含露温软的唇瓣,那轻柔的触感似能描绘出她娇润的唇形,滑腻饱满,又似最柔软的花瓣。 穆南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牵引向上的唇角,她遂装作仍在睡梦中变换了一个侧躺的姿势。 背对着花含露,穆南风微微睁开美眸,映入眼帘的是隐隐映透绣帘的灯烛,她勾起唇角浅浅露出一抹笑,柔和了冬夜风雪。 花含露见穆南风侧身时,心中紧绷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的感受着穆南风的动静,静候片刻,见穆南风仍是熟睡才微微放心。 她不敢再有动作,只是心中仍胡思乱想,时不时眉眼带笑美眸含羞,就这样熬到夜深,她才渐渐睡熟。 穆南风察觉到花含露已熟睡,这才缓缓转过身,她凝视着花含露香甜的睡颜,伸手轻轻将美人抱入怀中。许是习惯了拥着她入眠,若是不抱着这温香软玉,她也觉得睡得不安稳。 穆南风侧脸贴在花含露柔软的发顶,她垂眸看着花含露嫣红的唇瓣,拇指轻动,凌空在美人柔嫩的红唇上掠过。她不愿吵醒好眠的美人,只是这样静静看着。 一夜好大雪,第二日清晨天地一片白茫茫,雪花渐小,飘飘荡荡似杨絮般落的悠闲。 花含露推窗而视,鼻尖空气湿润清寒,厚厚的冬雪已将大地掩埋,“好大的雪,田间麦苗有了这雪水也能缓解旱灾。” “是。”穆南风带笑看她。 花含露回身,视线撞进穆南风的眼神中,她却闪躲着移开视线。 今日晨起,花含露看向穆南风时总是不自觉的美眸含羞,眼神躲躲闪闪。穆南风见她如此,心下好笑,只做不知。 吉祥送早膳来,穆南风拿了银钱给她,说道:“落雪后天气寒冷,给楼中少炭的姑娘们买些炭火。” “好。”吉祥又问道:“姐姐今日要出门吗?” “是,今日去梅园,你与平安一同跟着去。备上些炭火,还有泥炉、酒具、筝,再带上一坛好酒。” 吉祥点点头,出去准备东西。 因穆南风邀郭老先生今日在梅园相见,所以今晨才早早起身准备。 花含露看着雪地担忧道:“落了这么大雪,路上泥泞难行,不知那位老先生几时才能到。” “听闻老先生喜欢酒,咱们到梅园后先去热些酒,待老先生来时也能有热酒暖身。” 闻言,花含露点点头。 梳洗穿戴时,穆南风不戴任何钗环首饰,她看着菱花镜中为自己梳头的花含露说道:“只用丝带系发就好,不用太奢侈。” 花含露听闻,遂也不戴任何首饰,也让穆南风给自己梳头时只用发带系发,与她一样。 花含露第一次跟随穆南风去梅园,只见整片梅园红梅盛绽,梅花红裙招展艳如美人面,冰肌玉骨欺霜傲雪,随风送来细细浅香。 穆南风牵着马缰绳踏雪而行,花含露掀开车帘跪坐在车门边欣喜的环望着梅园盛景。 待走到一处八角轩亭旁边时,穆南风驻足拴马,花含露抬首看这轩亭,只见红漆圆柱,青黛瓦当,风铃清脆,匾上刻着排云轩三个字。 穆南风将花含露抱下马车,牵着她走进小轩中,在木凳上铺了软垫让她坐,又点了炭盆火炉,并温上热酒。 不多时,热水咕嘟,酒热味香,穆南风问花含露,“要喝些热酒暖暖身吗?” 花含露摇摇头,她不擅饮酒。 穆南风拉了拉她的手,见她手心温热才放心。 一个时辰后,穆南风看到远处有一人迎风踏雪而来。 雪轩对谈 穆南风走到小轩门前,遥见来人身穿粗布棉衣,农人装扮,腰间别着一个小巧的酒葫芦。 花含露走到穆南风身边问道:“姐姐,那人是郭老先生吗?” “看着像,我迎上前去问问。” 穆南风见花含露她们三个也要跟着,便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莫湿了鞋袜。” 穆南风踏雪相迎,走到近前发现这人留着一寸长短须,面容四十余岁,她便把老先生中的老字去了,“敢问足下可是郭先生?” 郭良筹见迎面走来一神仙似的女子,手中拿着自己写的那本小册子,料想她是那人身边的侍女,只是这侍女容貌绝艳,不知主人家是何等风流人物,不由心下更加好奇。 “是是,劳烦姑娘相迎。”郭良筹赶紧拱手笑答道。 穆南风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走一边问道:“怎是您一人前来?没有人跟着吗?” 郭良筹呵呵一笑,“原是红玉与我一同前来,只是城门前查的严,见到不那么瘦弱的女子都要详细盘查一番,听说是因为什么通判大人家的亲戚被几名女子打了。红玉为了躲开麻烦,就绕了远路,让在下先一步赶来。” 两人走至轩亭前,郭良筹停下脚步,他掸了掸衣帽上的雪又跺了跺脚,这才跟着穆南风进了轩门。 郭良筹环顾一周有些摸不到头脑,小轩中另有一容貌绝色的女子并两个小童,其外并无他人。 郭良筹侧身拱手问穆南风,“敢问姑娘,主人家何在?” 穆南风笑道:“这里没有主人家,先生要寻的人可叫穆南风?邀先生前来的书信乃是我亲手所书,落款是穆南风敬上。” 郭良筹有些傻眼,那人竟是女子? 郭良筹赶忙道:“失敬失敬,我原是向红玉他们询问主人家的事情,只是他们三缄其口,竟不知主人家是位姑娘,失敬失敬!” 穆南风一笑,“红玉原说您是位老先生,未曾想您正值壮年。” 郭良筹哈哈一笑,“她必定在姑娘面前称呼我为老头,所以姑娘才以为我年过六十。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穆南风请郭良筹落座,斟了一杯热酒递到郭良筹面前,“先生且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郭良筹躬身接过道谢,只是神情略显踌躇。 穆南风也不点破,只是说起他写的那本小册子,“先生的大作我已拜读过,其中吏治、农事、军械等论述令我醍醐灌顶,先生治世之才,天下之幸。” 郭良筹忙道不敢不敢。 穆南风又说道:“只是有一点需向先生请教,皇权不下乡,全靠地方宗族豪强管制,而皇帝只需教化豪强乡绅守法为善。窃以为,百姓生息全决断于豪强乡绅之手,自古以来便是下民可虐,宗族豪强霍乱一方者众,不可取。” 郭良筹眨眨眼,“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人力物力不可达,只有靠乡绅豪强才可安定一方。”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皇帝吃肉,官吏喝汤,乡绅豪强啃骨头,百姓待宰如猪羊。皇帝非不能,而是要与爪牙共天下,只要他们忠心,巩固一家皇权天下,便任由他们屠戮百姓。惩治贪官污吏,非是他们虐待下民,而是他们偷盗了皇帝家的猪羊,使皇帝无肉可吃。” “自从家天下以来,皇权之下层层管制各有分工,若有宽慈的仁君约束众吏轻徭薄赋,便可养万民,称盛世。” “先生认为明君贤主可安太平养万民,君王德行堪比尧舜,便可称盛世。但这是先生追求的桃花源吗?盛世无饥民吗?敢问先生,是万民以养皇帝,还是皇帝抚养万民?” 郭良筹脑子里蹦出来一些词句,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如天下百姓皆皇帝子民,又如皇帝奉天承运以养万民等等。 郭良筹不再轻视她,而是正襟危坐拱手道:“自古以来皆论忠君,姑娘的话令在下汗流夹背。” 穆南风恭敬道:“先生想筑桃花源,只是看错了方向。我的一些浅见让先生见笑了,还要请教先生对当今之世的看法?” “当今皇帝老迈昏庸,奸臣当道结党营私,宦官擅权祸乱国政,妖妃狠毒君无子嗣,内有匪盗外有强敌,教化不张道德不显,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这是亡国的世道,必须换一换这天!” 穆南风见郭良筹说到兴起,便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听他高谈阔论。 卓红玉来时,走到轩外就听到郭老头铿锵有力的声调,等站到小轩门口,只见郭老头挥舞着手臂左右踱步,口若悬河神情激动。 卓红玉见他正讲到兴头上,也不打扰,只站在门口听,待他口干舌燥端杯喝酒的空隙才走进去。 “这酒好香,给我也来一盏。”卓红玉毫不客气地坐到桌边。 穆南风另取杯盏给她,卓红玉便拿了酒壶自斟自饮。 卓红玉抬眼看了看郭良筹,“老头,我一路走来才额头冒汗,你怎么额上也有汗?是这轩中的火盆太热?” 郭良筹哈哈一笑,“非也非也,实是直抒胸臆,高山流水得遇知音,说到激动处微微冒汗。” 郭良筹说完笑了会儿后,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可惜可惜,可惜姑娘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可成大业。” 卓红玉啧了一声,“郭老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怎么女子就不能成大业了?” 郭良筹坐到桌边说道:“自古以来,天下共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这话像是对卓红玉说,又像是对穆南风剖白。 卓红玉斥道:“总有先吃螃蟹的人,一朝一夕不能改变,那就两朝两夕,三朝三夕,总要一点点改变!” 穆南风同意卓红玉的看法,便问郭良筹:“先生为何来凌霄山?” “我原本在家中种地,听村里人说凌霄山分田分地,许多逃荒的流民都去了凌霄山,因此我也去看了看。”郭良筹捋着胡须说道:“没想到竟能在乱世里看到一方太平。山上竖起的大旗,上面写着均田减租,哪个山匪会写这个?想来是有大志向的人。” 穆南风笑说:“先生是觉得凌霄山下的村子像桃花源?” 郭良筹颔首称是。 卓红玉说道:“原来是这样。咱们新盖的村子原先也没个名字,新村新村的瞎叫,郭老头来了以后取了桃源村的名字,还在村口立了个石头刻了字。” 穆南风点点头,对郭良筹道:“先生说得对,一朝一夕改变天下共识确实困难,但事在人为,总要有人先趟出一条路,无论成败,总给后人多些借鉴。” “所以姑娘命红玉训练女兵,亦给女子分田,令女子管理山中事务。”郭良筹道。 “是,女子虽弱,但凝聚起来也是浩浩江流不可阻挡。” 郭良筹叹气,“只能尽力而为,若有一日战斗劳作不再依靠人力,方可完全扭转乾坤。” “先生既然有筑桃花源的志向,又何必介怀扛旗之人是否为女子。”穆南风又侧身对花含露说道:“谈了许久,暂且歇一歇,劳烦姑娘抚一曲战台风请先生品鉴。” 笑醉玉颜 花含露听到穆南风对自己说劳烦姑娘这四字,不禁莞尔一笑。 她将手搭在筝弦上,凝神静气,顷刻间指下如万军战马奔腾。 郭良筹虽不甚通音律,但也能听出曲中的争鸣之意,犹如奋战九天波涛力挽巨幕狂澜。 郭良筹听后感慨道:“女子中亦不乏志存高远者,世人偏见太深,在下亦是心胸狭窄了。” 他捋着胡须又对穆南风说道:“姑娘若是想做一方小小的山寨之主,许是不难,但若为天下之主,前路艰辛。” “助人者人恒助之,非是觊觎天下之主,聚众人之力而翻覆日月,斩尽世间风波恶,舍生忘死却也敢为天下先。”穆南风笑着指了指轩外的梅花,“梅花香自苦寒来,艰辛不足惧。先生有大志向,咱们聚在一起构筑桃花源,也不枉这一世生于天地间,不是吗?” 郭良筹听后哈哈一笑,心中一时敬佩一时为难,他心中辗转思索了许多办法,但思忖着无一条会得到穆南风的同意。 穆南风说道:“先生思虑周全,不必急于答复,三思过后再论不迟。” 郭良筹拱手笑道:“多谢姑娘体谅,容在下多想几天。” 卓红玉啧了一声,“今日郭老头磨磨唧唧,很不痛快!” 郭良筹摇摇头叹气道:“你不懂。” 卓红玉哼了一声,转头对穆南风说道:“我来时发现城中的饥民也越来越多,商贾将粮价抬得似乎比金子还高,官府也不开仓放粮,许是会乱也说不定。” 穆南风点点头,问道:“山中呢。” “聚拢来的饥民越来越多,山中虽是有存粮,但也只能每日定时供应稀粥,保证这个冬天饿不死就是了。将山中情况说给他们听,大家伙都能理解,情绪尚安稳。” 穆南风点点头,“待除夕时,花楼中有些人会去凌霄山,须得早早预备下房舍。” “这个不成问题,大家伙每日除农事外,也建盖了许多新屋,等你们来时有地方住。”卓红玉笑道。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山中事,穆南风便起身送郭良筹与卓红玉离开,她问道:“你们来时如何来的?” 卓红玉答道:“郭老头本想骑驴来,但岂有让我那宝马等他那破驴的道理,我就也给他找了一匹性情温顺些的马,我们两个骑马来的,进城前为了避免扎眼就拴在城外了。” 穆南风点点头,将他们往外送了十几步,卓红玉说道:“你可少些礼数,我还自在些。” 穆南风笑道:“自是该送。” 郭良筹对卓红玉笑道:“这礼数可不是对你,你是沾了在下的光。”他又对穆南风拱手道:“姑娘不必多礼,以后常来常往的,自是和红玉一样。” 穆南风点头称好,这才驻足目送他们离开。 穆南风反身折回轩亭中,见花含露三个眼神晶亮地看着自己,猜想他们是想出去玩了。 果然花含露拉着她的手摇晃道:“姐姐,咱们出去看梅花玩雪可好?” 穆南风垂目看了看她的绣鞋。 花含露马上说道:“若是湿了鞋袜,一会儿回到马车上就脱下来,无碍的。” 穆南风见她和平安吉祥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又想到他们在花楼中多受约束,难得无拘无束,便点头同意了。 “趁着护院他们还没回来,你们先去吧,我将炭火灭了去寻你们。” 花含露听了就让平安与吉祥先去玩,她同穆南风一同将炭火灭了,才牵着她的手笑容满面地往外走。 吉祥与平安正在梅园中打雪仗,欢笑声与惊呼声飘荡在园中。 穆南风见了也弯身团了一个雪球,离花含露走远几步,她唤了一声“香团儿。” 待花含露转身时,穆南风将手中的雪球扔向她,砸在她下裙摆处。 花含露惊笑着闪躲,然后她也团了几个雪球扔向穆南风,一时间你来我往,几人混战,玩得十分热闹。 花含露扑到穆南风身上,穆南风伸手抱住她。 花含露仰头笑道:“姐姐将眼睛蒙上,我们发出声音引姐姐来,若是能砸中我们就算姐姐赢!” “赢了有何奖赏?” “姐姐想要什么奖赏?” “那就捏个小雪人赠我。” “好。” 花含露拿出帕子蒙住穆南风的眼睛,再三确认穆南风看不到后才悄悄和平安吉祥四散开。 穆南风一手兜着衣摆,里面放了许多雪球,一手拿着雪球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姐姐我在这!”花含露笑喊了一声,并应声向穆南风飞去一个雪球。 穆南风抖了抖耳朵,顺着声音的方向反手扔过去一个雪球,花含露啊了一声躲开。 穆南风顺着声音的方向又扔了两个雪球过去,花含露捂住嘴跌坐在雪地里不敢再出声。 平安与吉祥在另一边出声吸引穆南风的注意力,“姐姐,我们在这!” 穆南风寻声将雪球扔出去,一时间两个孩子分别朝相反的方向躲开。 四人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花含露亲手捏了一个小雪人赠给穆南风。 小雪人圆团团的,用梅树枝丫嵌了眼睛和鼻子,看着憨态可掬。 穆南风捧在手里看了看,笑道:“不错。” 她伸手从梅树上摘下两朵梅花,一朵簪在花含露的鬓边,一朵贴在小雪人圆嘟嘟的脑袋上。 花含露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梅花,笑醉玉颜。 穆南风见花楼的护院从别处吃酒回来,便牵着花含露返回马车旁。 穆南风拿出帕子给三人掸雪,上了马车后又将蒙着绣缎的手炉塞到她们手中暖手。 穆南风对平安和吉祥说道:“将打湿的鞋袜先脱下,盖上毯子暖一暖。” 平安和吉祥应下。 穆南风又亲手褪去花含露的鞋袜,另拿了毯子将她裹住。 回到花楼后,穆南风将小雪人放在花盆里,看着甚好。 花含露说道:“屋里暖和,这雪人到了晚间许是就融化了。” “化作一汪雪水滋养花根,亦是不错。” 穆南风又去膳房提了热水,倒在木盆里冒着蒸蒸热气。花含露搬来两个绣墩相对摆放,两双玉足泡在盆里,花含露动了动脚趾,轻轻点在穆南风脚上。 荔枝柔红 穆南风垂眸,花含露的一双玉足浸在木盆中宛如莲花映月,抬眸时又见美人眼中那一抹古灵精怪的笑意不似初见时的悲苦。 “过来。”穆南风伸开手臂,看着花含露说道。 花含露从善如流,踩着水花坐到穆南风腿上,依恋的倚在她怀中。 穆南风握着她的手,脚边撩起一串水珠踩在花含露白皙的玉足上,惹得美人一声娇笑。 花含露与姐姐在水中相互踩着玩,双足叠落,她突然想起那幅绣屏上的美人交缠图,心里顿时一热脸颊泛红,脚下便不再动作。 穆南风见她变乖,也不再逗弄她。 木盆中的水渐凉,擦干玉足后,两人躺在床上歇息。 穆南风撑着一只手臂看着花含露,问道:“昨夜为何要另择一床被褥睡?” 花含露轻阖美眸,自是不肯将那幅羞人的美人图告诉姐姐,她仍是支吾着说道:“怕扰了姐姐好睡。” 穆南风听她仍是如此说,便突然凑到她面前,两人发丝交缠,鼻息相闻,那近在咫尺的距离让花含露僵着身子呆呆看着穆南风。 穆南风见她这副僵硬的模样却柔和了眉眼微微一笑,“原是如此。” 穆南风说完后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自己翻身侧卧,留给花含露一个背影。 花含露心中七上八下的猜测,姐姐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嗯?”穆南风极低的鼻音似有似无,似是在睡梦的边缘。 花含露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依偎过去,额头轻轻抵在姐姐背后,小手微微牵着姐姐的里衣。 背后的那一抹温热,使穆南风愈发清醒,她翻身将花含露抱入怀中,低声道:“抱着你睡,更舒服,不会被搅扰。” 花含露心中顿时暖意流过,她在姐姐怀中假寐,等着姐姐睡熟后她才敢微微抬头。 和昨夜一般,她柔嫩的红唇偷偷亲在姐姐高挺的鼻梁间,羞煞桃花面。 穆南风抱着她动了动,花含露立刻紧闭双眸装做熟睡的模样,心中暗恼自己不慎将姐姐吵醒。 穆南风故作从梦中醒来,明明知晓花含露在装睡,却只做不知。 在穆南风的注视下,美人雪玉玲珑的娇颜渐渐淡染出荔枝柔红,穆南风唇角勾出一抹似醉春风的笑。 穆南风抵在花含露耳边轻声低语,“书上说:半夜心,三生梦,断送一生憔悴。” 花含露不知何意,但仍紧闭双眸只做熟睡模样,却突然感到自己娇嫩的唇瓣被姐姐的手指划过,引起一阵酥麻。 穆南风的拇指尖轻轻揉过花含露温热的娇红唇瓣,看着她睫毛轻颤,感受着她的娇躯在自己手中微抖了下。 穆南风眸中带笑看着她装睡,却不出言点破。 花含露一动不敢动的在穆南风怀中装睡,只是心跳声有些急促。 穆南风怀抱着柔香美人,心中想着这些时日的试探:我的这份心,和你的这份心,可是同一份心? 第二日穆南风起得早,收拾了一小箱珠宝首饰让平安送出去,并传信给卓红玉让她去远些的州县再采买些药材备着。 花含露起身替姐姐梳头时,发现穆南风最爱的那支红玛瑙金簪不见了,问道:“咦,我记得昨日收在妆奁里的,怎么不见了?” “我让平安拿出去给山上了,让她们再采买些药材备着。”穆南风说道,“处处都要使银钱,能多一点是一点。” 花含露听闻姐姐将自己的首饰送出去了,便也将自己的首饰收拾出一个小箱子,“姐姐,这些你也拿去,也算尽我一点绵薄之力。” 穆南风听后心中甚暖,却还是将她的首饰箱子推回去,“你的这些留作备用,若是极其困苦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迟。” 又过两日,程慕欢遣了身边的小厮来寻穆南风。 穆南风看着小厮问道:“你家大公子可好些了?” “前些时日我家大公子高烧了许多日,总是昏昏沉沉的,近两日神思清明了些。”小厮又说道:“我家大公子听闻姑娘当日为了救他,舍了自己半箱珠宝首饰,心中十分感激,便让小的抬来这几箱首饰布匹,全当是谢过姑娘的,还请姑娘笑纳。” “大公子客气了,之前承蒙大公子关照,我才攒了那些东西。那半箱珠宝首饰能将大公子从贼人手中换回,那便是我最大的福泽。大公子送来的这些东西,到教我受用不起。” 小厮拱手道:“姑娘您一定要收下,否则大公子该责罚小的蠢笨不会办事了。” “听闻大公子损失了许多船只,又借贷了大笔银钱,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大公子在雍城养病,这银钱是我们主家从附近商线上送来的。当日借贷的银钱我们已还清,只是那些载运粮食的商船被劫后损失惨重。虽是已命人重新去南边采买,但近年来庄稼收成不好,旱涝都有,导致粮价如今太贵,比原先加了好几成,这就如同割肉了。” 小厮还有一些没说的,比如他们这几船粮食原是为官家采买的,如今国库粮仓空虚,这些原就是用来补亏空的,这被劫之后,官家若知道必定降罪,因此只能先将这事捂着,急着补救。 穆南风摇头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官府可严谨查办了这案子?” 小厮面露不忿之色,说道:“这雍城里的知府大人惯会耍太极,推来阻去漫不经心。如今查访了许多日,也没确定贼人的踪迹,只猜测许是附近的山匪干的。但附近几乎山山有匪,官府剿匪又不利,没个头绪。听闻钱老爷之前家中被盗,如今也没有抓到贼人,毫无进展。” “这可如何是好?” “我家大公子已给家中去了信,要从京中使关系颁下命令来,命雍城及附近州郡一起出动官兵剿匪。” 穆南风哦了一声,说道:“如此便好了。” 小厮又笑着说道:“我家大公子如今能认清人说得话,就想请姑娘过府一叙,当面感谢姑娘。” 穆南风笑道:“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大公子惦念。” 小厮又劝道:“姑娘不必推辞,此乃我家大公子的一片感激之情。” “大公子还在病中,多有叨扰反而不利于大公子养病,再者说若见到大公子的病容,更会徒惹伤心,不如等大公子痊愈后再相见。” 小厮连翻相邀,穆南风抱定主意不去,小厮无法,只得回去复命。 花诉心事 花含露见小厮离去,便挨着穆南风坐下,低声道:“姐姐,若是官兵剿匪,山上要怎么办?” 穆南风见花含露关心山上,便笑了笑,“来了更好,一是练兵,二是缴获些马匹刀箭。” 花含露见姐姐说的云淡风气,但她却格外忧心。 “程……这人讨厌的很,病刚好些就邀姐姐过府。”花含露语气中充满嫌弃。 穆南风倚着榻上的软枕,点头说道:“他这种人嘴上说着感念恩情,但心里都是他的算计。他这种人嘴里的话,咱们一个字都不能信。” 花含露见姐姐心中警惕,她反而放心不少。 穆南风看着花含露又问道:“你觉得郭先生这个人如何?” 花含露一愣,缓缓说道:“姐姐与郭先生所谈内容,我听得不甚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郭先生会留在山上吗?” “等他想明白了,我想他会留下的。”穆南风又一笑:“请郭先生给你做师父如何?” 穆南风觉得郭良筹是个聪明人,将来她若有万一,郭良筹能帮衬着花含露。 “姐姐也教我写字读书,我不要别的师父。”花含露问道:“姐姐为何要让郭先生做我师父?” “这个师父非是请来教你读书识字的,而是艰险时刻能站在你这边帮着你。” “我不要,若真有艰险时刻,我也只要姐姐。” 穆南风看着她着急推拒的模样,安抚笑道:“不过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 “不要,我只要姐姐在。” 穆南风见花含露十分抗拒,想着也不着急在这一刻,便不再强求。 另一边,小厮回去向程慕欢回禀,但因他没有请来穆南风,只得小心地捡些好听的话说给程慕欢听。 “明月白姑娘因担心公子的病情,不愿在您病中来打扰,说是见了伤心,更不利于您养病。待您病情痊愈后,再相见不迟。” 程慕欢听到穆南风不来,心中虽恼她托大,但暂时也不愿用强,他问小厮:“她说这番话时的表情如何?” 小厮为了安抚程慕欢,赶忙道:“明月白姑娘当时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用帕子擦泪,一度哽咽难言。小的看着,明月白姑娘是真心为公子着想。” 程慕欢这下心里才舒坦些,“她既有这份心,我也不会亏待她。你准备些物件,隔个三五日的便送过去,让她知道爷是惦记着她的。” 小厮笑道:“是。公子对明月白姑娘如此用心,明月白姑娘亦是心里有公子。小的只盼着公子早日抱得美人归,小的也能讨杯喜酒喝。” 程慕欢一笑,“你这奉承爷受用,待解决了姓宋的,爷定会将美人抬进后院,到时候有的是喜酒给你喝。” 程慕欢醒来后,已托人往京中武乡侯府送信,言说看到小侯爷宋言卿在雍城荒废学业,流连花楼妓馆。而且程慕欢安排了不止一人去告状,三人成虎,不由得武乡侯府不信。 待那时,武乡侯府一定会召宋言卿回京城,宋言卿也必定不敢为一个花魁赎身。调虎离山后,美人自然落到程慕欢手中。 程慕欢又想起粮船被劫的事,遂咬着后槽牙恨恨道:“在这之前,还要先找到劫船的贼人,我定要将雍城周围的山匪屠戮殆尽!” 花楼,窗外远远传来唢呐锣鼓鞭炮的声响,花含露伸手推开榻边的窗子,朝外面遥望,只见有一队娶亲的人马缓缓而来。 十里红妆,高头骏马,大红色的喜服轿撵,一时间街上十分热闹。 花含露倾身向外细看,觉得这满目红色十分喜庆。 穆南风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又轻轻瞟向窗外那迎亲的队伍。 “你喜欢?”穆南风问道。 花含露点点头,笑道:“若喜轿中的女子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那她应是十分欢喜的。” 穆南风轻轻阖下美眸,若有所思。 花含露下榻找来一方红绫帕子,她坐在穆南风身边,有些羞赧地说道:“听闻新嫁娘的红盖头都要被最喜欢的人揭开,我的红盖头只望姐姐揭下。” 她说完就将那红绫帕子盖子脸上,羞怯着掩住梅蕊新妆。 穆南风听她说完,不由唇角微微上扬,将心中那点阴云如风吹散。 “你可知道这红盖头代表何意?”穆南风试探着问道。 花含露低低道:“知道,鸳鸯绣在锦绣罗帷,我愿与姐姐同鸳帐。” 似是只隔着一层薄薄窗纸的那份心意被捅破,穆南风听后心中微动,她的香团儿不仅当她是姐姐。 穆南风倾身,素手缓缓轻掀红绫帕,美人婵娟如月,桃花如面。 四目相对,眸中具是点点笑意,虽是一时儿戏,此中情意却是两人心底事。 穆南风将花含露抱在怀中,两人看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一时脉脉温情,柔情蜜意。 宋言卿嘭嘭嘭跑上楼来,手上捧着一个红漆圆盘,“明月姐姐,我来送喜饼了!” 穆南风坐直身子笑道:“大喜的日子忙碌万分,公子怎么还单单来送喜饼?多谢了。” “表哥迎亲的队伍刚好路过这条街,我就想着这会儿送来。若是现在不来送,等忙完了这日我也是要来送的。” 穆南风谢过收下,宋言卿又说道:“外面事忙,我还得去帮衬,就不叨扰姐姐了。” 穆南风应下,宋言卿转身如风似的离去。 透过窗子,穆南风看到娶亲的队伍很长,后面跟着一群人,捡拾着洒出的喜饼等吃食。 “姐姐,你看那边出事了!”花含露皱眉说道。 穆南风顺着花含露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迎亲队伍的前头聚集了一圈人,远远看去,像是有人被抬了出去,又有人端着水在清洗路面,后又用土掩盖。 通判儿子派去的人见事已办成,知府公子迎亲的队伍碰上血光之灾,这可是场好戏。 另有派去盯着宋言卿的人,见他去了花楼又出来,不由得眼珠转了转。这小侯爷对这花楼的花魁十分上心,明的不能做,暗中却可谋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