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长公主》 第1章 戳心旧梦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一,丑时初刻凌晨一点十五分。 晟国京都,明珠宫。 宫内软塌之上躺着的便是当今圣人最宠爱的嫡长女 常平公主李淑婉。 李淑婉昨夜辗转反侧多时,久久不能入眠。 至丑时,方才闭上双眸。 片刻便已进入梦乡,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李淑婉的梦回到了当年的澄明湖。 元成四十年,春光柔和,杨柳垂岸,一阵微风袭来,柳条轻轻地左右摇摆。 澄明湖中少有的几对鸳鸯正在湖中戏水。 一对碧玉佳人站在柳树下欣赏着春末好景。 李淑婉靠在李慕白肩上,李慕白右手轻抚着李淑婉。 两人无言望着湖中鸳鸯,嘴角含笑。 片刻,李淑婉从李慕白肩上挪开,站直了身,和李慕白对视而立。 “慕白,不知为何父皇不喜我同你在一起今日我还是偷偷出的宫。” 李淑婉一脸柔情c有点稚嫩地向李慕白问道。 李慕白轻轻地牵起李淑婉的双手,温柔又不失耐心解释。 “淑婉,圣人对己要求甚严,更何况对未来驸马。 圣人提携我任监察司少卿已一年有余,我却无办点功绩。 不急,等过几日,我就能办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届时立个大功,圣人自然就允可了。” “谁说要嫁你了,还未来驸马,你真不害臊。”此时李淑婉娇羞地背过身去。 李慕白从背后环抱着李淑婉,两人浓情蜜意。 梦境突然变换了场景,躺在软塌上李淑婉立刻眉头紧锁。 元成四十年,中秋已过,承旨司监牢。 牢内只有少许阳光透过墙上的小窗照了进来。 墙上每隔两丈便挂着一盏油灯,如此也十分昏暗。 一名承旨司青衣卫在前面走着,李淑婉紧随其后,不时朝周围牢房中望一望。 拐了一个方向没走几步,领路的青衣卫便站在一个牢房前停住,对李淑婉施了一礼,道:“公主,就是这里。” 牢中之人昏睡在稻草之上,浑身血衣。 李淑婉见此情状,顿时泪如雨下。 “慕白,我来看你了。” 连叫了几声,牢中之人似乎醒了,动了几下,头刚准备转过来,然后全身缩成一团,将头埋得更深。 “把牢门打开。” “公主,这是钦犯,没有李将军将令,卑职不敢开。” 李淑婉拔下簪子抵着喉咙。 “今日你开了门,只是失职之罪,你若不开门,本宫就死在这里,你怕是要被抄家灭门。” 李淑婉本不想伤害任何人,如此也是无奈之举。 青衣卫不敢担如此大的干系,马上打开了牢门。 锁才刚打开,李淑婉便一把推开牢门,奔向牢中血衣男子。 距牢中血衣之人三c四步时,李淑婉有点踟蹰不前。 她想去看却又有点不忍心看,双眼在血衣之人背部上下打量着,泪水又再次止不住地从双眸中流了出来。 “慕白,淑婉来看你了。” 血衣之人正是李慕白,听到淑婉的声音如此近,全身用力缩得更紧,如同缩成球的刺猬一般。 “你走,淑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淑婉双手想去抚摸李慕白的伤痛,可当指尖只是轻轻触碰在血衣之上,李慕白便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去求父皇。” “淑婉,没用的,你不懂这背后的缘由,你父皇是铁了心要办我。 今日在朝堂上我大骂了他,我不后悔。 我唯一后悔的是今生恐要有负于你了。” 李慕白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在抽泣但又怕哭出声来。 李淑婉将身上的袍子解了下来,轻轻地盖在了李慕白身上,脸上的眼泪一刻也未停止。 “慕白,如今已到深秋,更深露重,你要照顾好你自己,我就是死,也要让父皇留了你的性命。” 李淑婉不明白,为什么自前些日子李慕白说要办件惊天动地的大案之后,境况就突然急转到现在这一步。 李淑婉不舍地离开了牢房,出了承旨司,前往祈年殿去求圣人李景。 此时躺在明珠宫软塌上的李淑婉,眼泪从眼角流了出 来,头下软枕已经湿润了一块。 梦境又转到另一场景。 元成四十四年秋末,大安坊安正街甲宁巷一处宅子前。 李淑婉轻轻推开宅门,进到了院内。 院内的只有一间简单的小瓦房。 瓦房右侧房内不时传出阵阵咳嗽声,听声音好似八十岁老人一般,有气无力,身体十分虚弱。 李淑婉缓慢地朝着有咳嗽声的房间走去,渐渐推开了房门。 房内咳嗽之人微微佝偻着身子,背对着李淑婉,正在用小火炉熬着药。 听见有人推开房门,咳嗽之人便问道:“客人临门,有何贵干” 这人在说话的同时站起身来,想尽力站直了身子,可还是撑不直已经咳嗽得佝偻的身体,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他惊呆了,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之人竟然站在了眼前。 她也惊呆了,当年风华正茂c名动天下的才子短短三年竟老成这般模样,她心疼不已。 两人相互望着彼此,同时两人眼眶中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泪水,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片刻后,李淑婉再也忍不住,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佝偻着身体的人。 这人便是李慕白。 元成四十年,李淑婉上吊以死相逼。 禹王当街截囚。 成侯李春c沐王李承德同时上书。 京都百姓跪在承天门大街,替李慕白求情。 如此形势才逼得圣人李景答应免了李慕白一家死罪,充军连州,三年不得回京。 在连州,李慕白父母双亡。 李慕白自身也因天寒地冻感染风寒,且无医药及时医治,拖到如今已成肺痨。 现在李慕白吃药只是减轻痛苦,如今这病已经药石无救。 李慕白知道自己的病情试图推开李淑婉,可是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推人的气力。 李淑婉似乎感受到了李慕白的动作,便抱得更紧了,生怕突然失去。 “慕白,充军三年苦了你,淑婉没用,淑婉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李淑婉一边说一边哭泣着。 “淑婉,大夫已经告诉我。 我这身子骨估计也只有三个月命活了。 我赶了一个月路从连州回来就为能再见你一面。” 李淑婉松开了李慕白,双眼看着如今面黄消瘦,嘴唇发白的李慕白,双手抚摸着他脸庞。 “慕白,跟我进宫,我去求父皇,求他派天下最好的大夫来救你。” 李慕白双手擦拭着李淑婉的眼泪。 “淑婉,不哭了,能再见上你一面,我已死而无悔。 我父母因我而死。 我兄弟因我而死。 我不想你再因我而受牵连。” 这时梦境突然变成了虚无场景。 李慕白与李淑婉被两股无形力量强行分开,将李淑婉用力向上扯去,而李慕白向下沉沉坠去。 “淑婉,今后这艰难世间,我不能再陪你了,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也要开心快乐地活着。” 李慕白用尽全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李淑婉想紧紧抓住李慕白的手,却依旧被扯开。 躺在软榻上的李淑婉大叫了起来:“慕白,不要离开我” 李淑婉哭着从梦中惊醒。 第2章 状元身死 隔壁房间伺候宫女便是与李淑婉一起从小长到大的小苑,听见公主房间的动静,便马上赶了过来。 “公主,您没事吧。” 李淑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我没事,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未免给李公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无法常去见李公子。 李公子要拜托你好生照顾了。” 李淑婉一醒来,心中牵挂着的还是李慕白。 “公主,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小苑从小伴着李淑婉长大,李淑婉在她面前从没有架子,待她就跟自家姐妹一般。 “今日你去给李公子送药,他恢复得可还好” “公主,奴婢不好说。” 小苑面露难色。 李淑婉见小苑这般神情,不放心地追问起来。 “怎么了李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去的时候,李公子人已经站不起来了,整个人就躺在床上。 他给了奴婢一封信,说今晚让公主做个好梦,别打扰到公主休息。 让奴婢明日再将信交给公主,说这样能给公主个惊喜。” “什么信刚回宫见我时,怎么不给我” “奴婢以为这是李公子与公主之间的约定,奴婢就按照李公子的吩咐,准备明日将信交给公主。” “赶快掌灯,我要看信。” 小苑连忙掌了灯,李淑婉打开了信。 “淑婉,今日我要以此书与你永别了 我本想与你再相见时尽说告别之言。 无奈这不争气的身体终究是撑不住了,回京都这两个月是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 被充军连州时,本来已不做奢望此生还能与你再相见。 没想到老天怜悯,还能在人生的尽头与你度过最后的岁月。 淑婉,今生我还是负了你,如有来生我定双倍还你。 不了,来生还是不要相遇。 如若我还是如此倒霉,恐怕来生也会误了你。 我多想就这样一直写下去,可万事终有尽头,不争气的手也没有气力握笔了。 永别了,淑婉,来生不见。” 看完了信,李淑婉没有哭没有闹,就这样坐着,她在等天亮。 李淑婉不相信李慕白就这样走了。 她不相信她苦等了三年的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就这样再次阴阳相隔。 她想亲自去见他,想再见他时还能如三个月前见面那般,两个人紧紧相拥。 李淑婉终于等到了天亮,宫禁解除。 她换了一身普通衣裳,向侍卫亮出令牌,第一个出了皇宫朝大安坊走去。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二,辰时二刻上午七点半。 京都,大安坊安正街。 “状元郎死了,状元郎上吊死了。” 一人惊慌失措地从甲宁巷跑到了安正街,边跑边叫。 奔跑之人正是做送水营生的朱武。 在他叫声吸引之下,巡街官差c刚起床的百姓都围了过来,心中皆有疑问:这是怎么了 朱武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大胆,今天如此慌乱无度,定是出了捅破天的事。 两名差人拦下了朱武。 “如此惊慌,所为何事你不知这是何等地界吗扰乱民生安宁,定拿了你去见大老爷。” 问话的正是京兆府捕头何隐君,他也住在大安坊安正街。 何隐君与另一个同住安正街的衙役王五正在去府衙当班的路上,恰好碰见了此事。 “差爷,大安坊的状元郎死了,上吊死了。” 朱武一边说着一边跺着脚,随后哽咽起来。 “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没了呢” 朱武说完这话,周围百姓便有些许人附和起来。 “是啊,当年那件大快人心的事,京城的人都传颂至今。” “当年那件事真让人痛快,让平头百姓有盼头。” “可惜了,怎么就犯了大逆罪,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让七尺男儿流泪,让百姓念叨,可见这位故去的状元郎生前还是做了几件得民心的好事。 “大胆,此人乃是大逆的罪人,莫不是圣人宽恩,早就赐死,你却在此为他说好,这要让青衣卫听了去,你逃不了同党之罪。” 何隐君说此话也是为了朱武好,吓 吓他,免得乱说话惹祸上身。 听了何隐君的话,朱武瞬间好像清醒了许多,身上c脸上也少了动静,安分地站在一旁。 不知是被已死之人的罪过吓着,还是被青衣卫的名号唬着了。 周围的百姓听到何隐君这番话也纷纷闭上了嘴,毕竟谁也不想平白无故惹上官司。 “都散了去,别挡着官差办案。” 一群围着的百姓随后就都散了去,朱武也回了京都城外的玉泉山。 见街上已恢复安宁,何隐君便和同行的差人王五一同前往甲宁巷李宅查勘现场。 何隐君站在李宅前,发现李宅的大门是开着的,应是朱武从宅子里跑出来时慌乱所致。 何隐君从门外往里望去,发现简陋得匪夷所思。 里面就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一间瓦房和一方石磨,石磨和屋檐下也挂上了蜘蛛网,估计已经很久无人打扫。 王五急冲冲地进门,将门边的蜘蛛网撞了个满脸。 “呸c呸c呸”王五连吐了三下,王五嘴一边吐,手一边在脸上抹开蜘蛛网。 有点埋怨也有点鄙视的口气嘟囔着: “这就是朱武说的状元郎府第,这也有点太寒酸了。” 何隐君跟在王五后面走进了院子。 “这也不怪你,你才来几个月。 这状元郎是元成三十八年的状元,不是今年的状元。 他在前些年间办了许多无人敢办的为民大案,名满京城。 京中百姓皆称呼其为民状元郎,后面百姓慢慢习惯以状元郎代称他。” 何隐君一边向院内瓦房走去,一边为王五解释宅子主人被称为状元郎的缘由。 “那这状元郎姓甚名谁” “李慕白。” “你确定是李慕白”王五略有疑问向何隐君望去。 “怎么王老弟,你听说过此人” “我前些日子在瓦舍听书时,听过李慕白状元郎断奇案的故事。” 何隐君闻此言笑了一笑。 “哈哈,这不过是民间秀才为纪念李慕白功德编写的故事而已,当不得真。” 说完此话,两人进了瓦房,房门没有关,进门便能看见李慕白悬挂于房梁之上。 何隐君望向慕白,心中不免悲愤。 当年李慕白所行之事皆被民间传颂,不知为何后面竟被朝廷定了大逆罪。 何隐君将李慕白踩倒在地的木凳扶了起来。 何隐君与王五吃了一惊,这木凳与李慕白的脚差了一截,明显李慕白无法踩到木凳。 “不好,这状元郎是被人谋杀的。”王五十分惊讶说出声来。 第3章 死因成谜 何隐君其实也看出来了。 只不过何隐君办案多年比王五沉稳许多,也想得更多。 既然敢对李慕白下手,可见杀李慕白的人不是他这等底层蝼蚁所能招惹的。 “王五你在周围仔细查查,看有无贼人线索。”何隐君说完也自行搜查线索起来。 片刻后,王五感叹起来:“屋内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这背后之人手段也太高明了。” 何隐君走向东北角的一个木柜,仔细观察着柜子前后。 忽然发现从木柜与墙的缝隙间望进去似乎有些字样。 何隐君小心翼翼地搬开屋内木柜,当看见墙上完整纹样后,何隐君心中一惊。 “王五你来看,这木柜后面有一朵墨汁画成的梅花。” 王五听见何隐君所言,便立马凑过身去,仔细观察着墙上梅花,脸上露出疑问之情。 “何捕头,凶手将屋内痕迹清扫得如此干净。 为什么会在墙上留下一朵梅花 又为什么将李慕白吊得那么高 这两点破绽是否太过明显” 何隐君心中其实也疑窦丛生,杀了李慕白,凶手明明有时间做得天衣无缝,就此销声匿迹。 为什么要卖这么明显的破绽出来连办案新手王五也能看出来,这不符合杀人案件的逻辑。 除非别有所图。 何隐君再在屋内仔细转了两圈,确定无痕迹后,便向王五说道: “王五兄弟,你在此看守现场,我去禀报京兆府大老爷,待大老爷查勘现场后再做决断。” “兄长但去无妨,此地有我照管。”王五自信满满应着何隐君的安排。 京兆府衙。 何隐君急匆匆地进了内衙,走到书房前,敲了三下房门。 “大老爷,属下何隐君有急事禀报。” 此时京兆府尹韦护正在房内与丫鬟嬉戏。 听闻何隐君来报,便端了端身形,拿起书桌上一本故作读书模样,丫鬟也作倒茶模样。 韦护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进来。” 何隐君推门进来后便立马关上了房门,毕竟事涉人命且关系重大。 “大老爷,属下有命案要向您禀报,不知现在是否合适。” 何隐君说完后看了看丫鬟。 韦护看懂了何隐君的意思,向丫鬟挥了挥袖子,“你下去吧。” 丫鬟退了出去。 “你说吧。” “是,禀大老爷,大安坊的状元郎死了。” 韦护还没从刚才的劲儿缓过神来:“你胡说什么,大安坊那个穷酸地方哪会有什么状元郎。” “是李慕白。” 韦护惊得站立起来,心想:这不可能,上面有所动作怎会不知会与我,让我好作应对。 韦护还是有点不相信:“你确定是李慕白” “属下确定,我曾见过李慕白的模样,故识得他。”何隐君十分确定回答。 “他是怎么死的是自杀还是凶杀” 韦护倒是希望李慕白是自杀。 “李慕白是上吊死的。 不过属下在现场将李慕白脚下蹬倒的凳子扶起来后,却发现那凳子离李慕白的脚还有一截。 并且属下在屋内柜子后面还发现了用墨汁画的梅花图案。 这都是属下勘察现场所见,因不敢妄下论断,特来请大老爷前去现场查勘。” 何隐君向如实禀报了现场情况。 “那你也随我前去吧。”韦护说完便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韦护坐着府衙安排的暖轿跟着何隐君的矫健的步子朝大安坊李宅行进。 何隐君不愧是练家子,走起路来如风一般,累得后面的轿夫心中直骂娘。 韦护在暖轿中也不断催促“快走,快走,跟上何捕头。” 一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李慕白宅子前。 何隐君向暖轿中韦护道:“大老爷,我们到了。” 韦护急匆匆地走出暖轿。 他倒不真是关心李慕白生死亦或是案件真相,而是李慕白案件真相关系着头顶上的乌纱帽。 将李慕白定罪,是圣人的旨意,可圣人没下旨让他死,如若是他杀,自己这个京都地方主官难逃追责。 况且李慕白外公成侯李春也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些让韦护如热锅上的 蚂蚁手足无措c心急如焚。 京兆府一行人随着何隐君进了李宅,在何隐君的指引下,众人迅速进了院内瓦房。 王五见京兆府尹进来便施了一礼“参见大老爷。” “不必多礼。”韦护也懂些礼数,也没有太大架子。 “众人站在门边不要动,大老爷请查勘。” 何隐君在门边停了下来并拦住了欲往屋内走去的众人,防止因人多拥挤破坏现场。 韦护除了贪财好色外,多少还是有点真本事。 韦护绕着屋内转了转两圈,用鼻子闻了闻地上泥土气味是否有血腥味或是泼水后的潮气。 按照何隐君的呈报,韦护看了看木柜后的梅花图案,似乎听别人说起过但印象不深,想不起来。 韦护站立住想了片刻,“来人,将李慕白尸体放下来。” 在查案主官没有来之前,何隐君和王五是没有胆量放下尸体查验的,免得落下破坏现场的罪过。 韦护仔细观瞧着李慕白的尸身,命人将李慕白脖子上的绳索取下。 韦护的目光被脖子上的勒痕所吸引,心想: “两道勒痕,凶手怎会如此破绽百出。 李慕白之死定不是上面派遣之人所做。 凶手卖出如此多的破绽就是要坐实李慕白之死乃凶杀案。 凶手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韦护望向何隐君。 “何捕头,你是如何怎么发现李慕白之死” 何隐君将其和王五早上经历之事又告知了大老爷一遍,王五也随声附和了几句。 听完何隐君与王五呈报,韦护点了点头,心生一计。 对着何隐君说道: “何捕头,你与仵作及衙门文吏进行后续现场处理。 李慕白乃成侯外孙,他的尸体定要好好保存不得有半点闪失,以备成侯来我府衙索要。” “属下领命。” 韦护安排何隐君及一干京兆府办案小吏留在屋内处理现场事宜,然后出了李宅,上了暖轿。 待暖轿走出甲宁巷行至安正街时,韦护对随行的心腹捕头赵六道: “赵六,送水朱武有杀人嫌疑,你带上王五及一班衙役了解到朱武所在,然后速速将其拘至京兆府。” 这便是韦护心中之计。 “属下领命。” 韦护还交待赵六,抓捕朱武后秘密控制住朱武家人,还和以往办案一样准备好所需证人c证物,一定要让朱武杀害李慕白一案成为铁案,以此给圣人一个交待。 一切安排妥当后,韦护便回了京兆府衙门。 过了一个时辰,现场已经勘验完毕,何隐君吩咐身边的衙役将李慕白的尸首抬回京兆府衙门保存。 第4章 江南茶道 李淑婉出宫后便雇了一辆马车,快速奔向大安坊。 待李淑婉来到安正街时,甲宁巷至安正街的路口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团团围住。 李淑婉下了马车,用力穿过人群,走到了人群最前方。 “京兆府办案,都让一让。” 此时何隐君在头前走着,驱赶着围观的百姓。 身后跟着四个衙役用木板抬着李慕白的尸首从李宅走到了甲宁巷路口。 人群中的李淑婉看着躺在木板上的李慕白。 李慕白脖子上有两道已经发青的勒痕,安详地躺在木板之上,好像病情一下就好了,没有了咳嗽声。 李淑婉逼着自己往好处想,可是不详的念头还是忍不住地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她惊得呆住了。 片刻后,李淑婉大声哭着奔向李慕白。 此时她大脑一片空白,再也顾不得其他。 周围人也都被她的哭声惊住,纷纷看向李淑婉。 何隐君看着李淑婉哭着冲了过来,他谨记着韦护的吩咐,生怕尸身受到半点毁损。 “来者何人,再靠近,莫怪本捕头不客气了。” 李淑婉完全没有在意何隐君所言,跑到李慕白身边。 看着李慕白脖子上的勒痕,李淑婉双手抚摸着李慕白已经白透c没有丝毫生气的脸,眼泪如雨下。 “慕白,你醒醒,你会好起来的。”李淑婉紧紧抱住李慕白的尸身哭着道。 她还是不愿相信李慕白已死。 何隐君看到李淑婉如此动情,颇受感染,不愿绝情地拖走李淑婉,便好言相劝。 “小姐,这位李慕白公子被歹人所害,你要节哀。你放心,京兆府大老爷自会还李慕白公子一个公道。” 李淑婉情绪已经失控,双手抓住何隐君的衣襟,激动地道: “是谁杀了他你说究竟是谁杀了他” 站在人群中一直秘密关注这一切的年轻公子静静地走到李淑婉身后,用手刀砍晕了李淑婉,然后迅速抱住李淑婉。 “捕头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小姐,我家老爷一直反对小姐与李慕白来往。 今日老爷发现小姐不在闺房,便令小人前来李慕白这儿寻她,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惨事。 我家小姐一时悲痛冲撞了捕头大人,还请恕罪。” 年轻公子说着话就将一锭十两银子从腰间拿出,然后握在手心暗暗递给了何隐君。 这样做便是为了封何隐君的口,拿了银子,他便不会将李淑婉寻李慕白的事宣扬出去,毕竟这么多银子谁也不想分他人一杯羹。 何隐君虽说心地善良,倒也不是清高之人,收下了银两。 “没事,见到心上人与自己就此阴阳两隔,值得理解。这位小姐恐怕醒了之后也会大吵大闹,你要小心照顾。本捕头还有公事要办,我先走了。” 年轻公子看着何隐君一行人抬着李慕白离开了安正街,随后便将李淑婉带去了芙蓉楼。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二,戌时初刻晚上七点。 京都大街上。 元成三十八年的状元郎李慕白已经死了六个时辰。 这位当年天下最耀眼的人以书生之躯捍卫了他的信仰,以赤诚之心捍卫了他的正道。 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消息走漏得太快,京都已有不少坊市都传着李慕白被害的消息。 突然,一匹军马在官道上极速奔驰,打破了京都大街的井然有序。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毕竟这匹马是军马,不是一般人所能骑乘。 骑着军马的人身材虽说不魁梧,但十分干练,一身青色束紧的服饰,头戴斗笠,面蒙黑罩,视街上行人如无物。 不知是根本不在乎,还是自以为身份特殊到无人敢招惹他的是非。 路上行人看着这匹快马朝着朱雀大街而去,不一会儿又转向了承天门大街方向,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的行人瞬间平息了心情,就连那小小的牢骚也没有了,生怕别人瞧了去。 快马奔驰到承天门前,青衣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从胸前掏出一块令牌。 承天门前侍卫点头并抱拳施了一礼,然后主动上前牵住了军马。 青衣男子脚步轻快地直接奔向了宫内承旨司值守处。 这青衣男子便是承旨司安插在京兆府的密探首领,负责京都及各地消息呈报。 进入后宫前的交泰门外有一排矮房子,承 旨司宫内值守处便设立于此。 每月承旨司大将军与副将军各值守半个月,以备宫内圣人调遣。 今日宫内值守处轮值的便是大将军李忠国。 李忠国一门忠烈,李忠国祖父李焕,年少时随圣祖出征,替圣祖挡了一箭,被圣祖追封为骠骑将军,可世袭罔替。 父亲李合承袭爵位后便入宫进了承旨司,李忠国便是从小跟着父亲李合为承旨司效命。李忠国还有一兄长,名为李忠君,现为近卫军统领,主管京都外城九门防务。 李忠国身着青色服饰,隐约可以看到手臂及胸前有着飞蟒的纹样。 这是圣人特许c内廷司特制的承旨司大将军官服。 不仔细看与平常衣裳无两样,但知晓其中厉害的人都畏惧三分。 “京中可是有什么变故,你竟连夜过来禀报。”李忠国询问着刚才进门的青衣男子。 “确有变故,李慕白死了。” “怎么死的”李忠国吃惊地站起身来。 李慕白拿着连州都督及明法司出具的刑满释放文书,还有连州太守给的路引便来到了京都,故李慕白回到京都这一消息承旨司及京兆府都是知晓的。 因李慕白重病缠身,所剩时日无多,承旨司及京兆府便没有再派人看着他,只是安排了大安坊里正里正是古代基层管理人员平时多注意些行踪即可。 “被人杀了,不是我们的人干的,我们的人有圣人及将军的铁律在前,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 青衣男子连忙解释道,并将从京兆府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禀报给了李忠国。 李忠国脸上有了担忧之色,李慕白之死,蹊跷至极。 看似一个愚蠢的凶手做了一个失败的自杀现场,还故意于柜子后留下梅花图案,这些手法还真像是一些江湖势力故作迷障的手段。 “属下还有关于江南茶道的事禀报。” 暗查江南茶道专营使贺迟明这是圣人交办的差事,容不得差池,李忠国听到此言,比刚才更谨慎了些。 “速速报来。” 第5章 晟国圣人 “江南茶道贪腐已经查实,江南茶道专营使贺迟明及其余相关案犯均已被秘密带回京都,江南茶道的账册也带了回来。” 青衣男子继续禀报。 “账目查出了什么大差错” 承旨司校尉能将人带回,肯定江南茶道的账目出了大问题,李忠国不敢有丝毫懈怠。 “明面上的账目没错,四年利银共计一千二百万两。 其中三百万两交给了内廷司,还有三百万两上交了户部,其余六百万两利银被作成大小各种由头开销了。 本来案件已无进展,不知何人偷偷送来了江南茶道的暗账。 其实明账里花掉的那六百万两巨款被悄悄地运进了京城。” “暗中相助校尉的是什么人还有六百万两送给了哪些人” “暗中相助办案之人,校尉还在江南继续追查。 六百万两分别送给了京中吏部陈延寿,户部丁鹤年两位大人。” “就只有这二人” “江南办案校尉对贺迟明用尽刑罚,贺迟明也再未吐露一人。” 李忠国听到这样的消息有喜有忧。 欣喜的是圣人交待的差事有了着落。 担忧的是查出问题的竟不是自己手下的办案校尉,且朝廷暗查江南茶道如此机密的事居然被外人知晓。 可见相助办案的势力不可小觑。 江南茶道被查,而此时李慕白又被杀,两件大案巧合得太过诡异。 李忠国为承旨司大将军,职责便是查办晟国境内危害朝廷之事。 以他办案的直觉,这两件大案很大可能就是同一势力所为。 而如今李忠国对两个大案背后隐藏势力却毫无线索,圣人对承旨司c对李忠国一定会降天子之怒。 圣人最忌讳茶道出现问题。 户部陈延寿与吏部丁鹤年都是言卫道的得意门生,平日里对言氏父子言听计从。 如今户部c吏部在江南茶道挖了圣人那么一大个坑,言氏父子怎会没有参与其中 李忠国回了回神,刚才这些思绪不能让属下知晓。 “朝廷暗查居然有江湖势力插手,让江南承旨司各处办案校尉一定查清这股暗藏的江湖势力。 江南茶道的事,以及李慕白身死一案,本将这就进宫面圣,圣人定会有圣裁。” “遵将军令。”青衣男子抱拳回道。 青衣男子将各地呈报的大小消息向李忠国汇报完之后,按着原路出了宫。 李忠国出了承旨司值守处赶紧来到交泰门前,将天子令交给了门前值守的太监。 “有劳公公了,我有急事觐见圣人。” 圣人特赐了承旨司值守处天子令一枚,值守将军持天子令有紧急觐见权。 至于是否召见,也要看圣人的心情。 小太监拿到天子令不敢怠慢,随即向后宫深处走去。 过了片刻,小太监从门内走出,并将天子令交还给李忠国。 “李将军,随奴才进去吧。” 李忠国跟在小太监身后行走至一宫殿前,殿内灯火通明,小太监停住了脚步。 “启奏圣人,李将军已至殿外。” 此时,一个低厚稳重c颇具威仪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不急不慢,似刻意为之。 “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推开门,李忠国低着头小心翼翼走了进去,走到恰到好处的地方,跪下请安。 “圣人安否” “朕安,起来吧,连夜有何要事,急着奏报给朕。” 一名老者端坐在龙椅之上询问着跪在地上的李忠国。 这名老者便是当今圣人,名为李景,是晟国第五代帝王。 李景不是先皇亲子,是先皇亲弟弟历王独子,由于先皇膝下无子,便将李景从小接入宫中教养。 李景幼时聪敏,先皇亲授书史,通孝经c大学及修身齐家治国之道,重礼节,遇事有主见。 元成十年,李景在如何尊崇其生身父母的问题上与礼部及众多朝臣发生冲突。 通过承旨司李忠国兴“大礼案”,弹压朝中文官,李景的意愿终于得以实现。 “大礼案”后,李景执掌大权。 李景迷信邪说,祈求长生,养生修道,白天躲在祈年殿设炉炼丹,夜晚才回后宫休息。 李景平日对朝政少有过问,最终酿成元成二十八年晟国国耻,北魏军 奇袭至京都,差点国灭。 李景还在宫内外兴建大量宫殿庙宇,使得晟国财政危机愈益深重。 为修道炼丹,李景对于敛财已近疯狂。 圣人就是这么一个圣人。 李忠国站起身。 “圣人,承旨司探子来报,李慕白被人杀了。” 承旨司自李慕白回到京都时便已将消息密奏给李景,李景得知李慕白命不久矣,便吩咐承旨司不用管他。 此时李景听到李慕白已死的消息,便立刻屏退左右,殿内只留下李忠国与他君臣二人。 “谁杀的” “现在还不知情,只知道京兆尹抓了一个送水的朱武。 奇怪的是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了当年臣亲自铲除的江湖组织一枝梅的标记。” “承旨司对此案可有什么眉目” “探子来报,此案还在调查之中,目前尚无线索。” 李忠国这句回话是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 “朕当日不杀李慕白就是考虑你的谏言稳定朝局为重。 现如今他死了,婉儿即常平公主李淑婉与朕隔阂只会越深。 再说李慕白外公李春那一族人知道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还扯出了一枝梅。 承旨司如今却毫无头绪,你们承旨司就这么替朕分忧的吗” 李景站起身来双眼瞪着李忠国,将满腔怒气洒在了李忠国身上。 李忠国连忙请罪。 “圣人息怒,一枝梅于多年前已被臣剿灭。 现在又出现梅花图案,臣怀疑是有别的势力故意为之。” “你为何有如此判断” “圣人,臣判断缘由有二。 其一有人将李慕白做成自杀吊死假象又故意露出凳子破绽,且现场的留下梅花图案也是故意为之。 其二刚才探子来报,江南茶道的校尉传来消息。 校尉在暗查江南茶道账册毫无破绽之时,居然有人送来了暗账。 更离奇的是江南茶道专营使贺迟明对暗账全部供认不讳。 两件要案如此巧合且疑点颇多,臣怀疑这背后的势力有着非同寻常的目的。” 李忠国小心翼翼地禀明详情。 李慕白被杀一事还在头疼之中,又和江南茶道一事掺和在一起。 李景又惊又怒,闭上眼睛仔细思虑着李忠国报来的消息。 朝廷的人去了江南茶道毫无效果,竟还要外人帮忙办成。 暗查江南茶道是李景暗中安排李忠国进行,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外人如何得知 如今看来有人想同时利用李慕白之死及江南茶道案,在京都掀起风云来。 第6章 计策奏效 看来这股不明的江湖势力非同小可。 李景继续问道:“暗中插手承旨司办差的势力,你可有线索” “暂时没有,臣已让江南校尉继续追查此事。” 两件案子都无头绪,李景怒气早已到了头顶。 李忠国低着头继续说道:“圣人,臣还有江南茶道详情奏报。江南茶道专营使贺迟明及茶道账册都已被秘密押送进京。” 李景终于听到一个稍微好点的消息了。 看来江南茶道的事已尘埃落定,说不定又能挤出点银两填补朝廷亏空。 “江南茶道暗账究竟查出了多大的问题” “回圣人,江南茶道设立四年,利银共计一千二百万两。 暗账显示,每年有三百万两孝敬给了内廷司,用于圣人开销。 还有三百万两交给了户部,用于朝廷收支。 其余的六百万两在明账上作了各种由头开销,实则暗地里给吏部陈延寿与户部丁鹤年各送了三百万两。” “该死”李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喝道。 李景这些年炼丹修道,耗费银钱颇多。 自从衮州边军被治罪后,边境上北魏轻骑军“游龙”便肆无忌惮时常袭扰,军饷开销也不小。 晟国如今国库空虚。 江南茶道便是李景为开源生财而作的手笔。 李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才办成的事没有达到预期,于是便派了承旨司前往江南密查茶道专营司账目。 对于官员贪腐,李景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景如此愤怒自然不是因为朝臣贪腐,而是因为自己千辛万苦才做成的事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景万万没想到京中竟有官员胆大包天至如此地步,茶道专营司才设立了短短四年,就被人挖了如此大的窟窿。 李景收了收心中的怒气,稳住了心神。 “就只有这二人” 李忠国听出了李景问话中的怒气和不满,但也只能如实禀报。 “江南办案校尉对贺迟明用尽了刑罚,贺迟明便未再招出一人。” 李景眼睛稍微眯了一下,然后又睁大眼睛,愤怒地看向前方,此时眼神都可杀人。 陈延寿与丁鹤年背后是谁,不用李忠国说,李景也知道。 李景对站在身侧的李忠国道:“忠国啊,看来有些朝中之事需要你我君臣解决了。” 李忠国抬头望了一眼李景,看到了那可怕的眼神,便知晓了圣意。 “臣唯圣命是从。” 接着李景与李忠国在殿内密商起计划来。 一个时辰之后,李忠国便出了后宫。 李忠国没有回到承旨司值守处,而是直接出了皇宫大内,去了承旨司办案衙门。 随后李忠国带着承旨司的一百名青衣卫出了府衙。 不一会儿,内廷司按照圣人李景的旨意,派出各路传旨太监前往京都各坊。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二,亥时六刻晚上十点半 东市,安兴坊内。 夜色渐深,寒气渐渐有了逼人之势。 普通百姓早早关了房门,钻进了唯一保暖的被子。 可东市却有一处达官显贵聚集的热闹之地,这便是芙蓉楼。 芙蓉楼有二绝,一绝是艺伎的才艺,第二绝便是芙蓉楼的酒菜。 由于十二时辰都开着,于是芙蓉楼便有了“不夜楼”的称呼。 芙蓉楼离皇宫大内只隔了一条街,周围坊市皆是达官贵人所在,故芙蓉楼也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芙蓉楼二楼的暖阁窗边,纱窗并未紧闭,微微漏了一个缝隙。 窗边站着个小厮通过缝隙盯着窗外的动静,此时窗外只有几个刚从芙蓉楼里出来的富贵之人在街上行走。 突然,刚刚借着酒劲在路上大摇大摆走着的几个富贵之人收敛了身形,低着头退到了两旁,然后安静地站着。 这时从夜色尽头缓慢走出一行人,中间一乘暖轿,两边金甲卫士护卫左右。 金甲卫士眼神只是木然地盯着前方,对于退到两旁之人丝毫不在意。 这一行人从芙蓉楼前的大街由南向北而去。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相同的队伍从芙蓉楼前经过。 在芙蓉楼二楼窗边紧盯着外面的小厮看见一行行这般模样的队伍过去后,便关上了纱窗,随后朝暖阁里面走去。 暖阁内摆了一个圆桌,圆桌东西两边放着两扇屏风,屏风上绣着傲雪梅花。 圆桌东面坐着一位年轻公子,身着素色棉袍。 这位公子眼神迷离,眼角好像泛着泪光,此人正是在安正街带走李淑婉之人。 圆桌西面坐着一位风情万种,柳眉桃目的女子正在抚琴,弹奏的曲子也似哀婉悠长。 刚才在窗边的小厮走进前来向年轻公子躬身施了一礼。 “阁主,宫里出去传旨的小太监都陆陆续续回宫了,您的计策奏效了。” “那就好,你先下去吧。” 年轻公子听到小厮报来的消息,似乎心中惆怅之情并未消减,有气无力地应答着小厮。 “是,公子。” 小厮按着年轻公子的吩咐退出了暖阁。 待小厮出去后,女子停止了抚琴。 女子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带着埋怨的口吻说出话来。 “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又何尝不想另行他法,可慕白兄他时日无多,等不起了。 况且慕白兄执意如此,我又能怎样” 年轻公子无奈道。 “以慕白公子大才本可以有另一番大作为。 奈何世道不公,竟被昏君佞臣残害至如此地步,实在是苍天无眼。” 想到故人境遇,女子由凄婉伤心转而愤愤不平。 年轻公子听见此言,心中愤恨也涌上心来。 “要这苍天何用 如若真有苍天在,我晟国境内几十年内就不会平添那么多的冤魂了 慕卿,所有的事情还得靠我们自己。” 此时有一女子站在门外说话。 “柳姐姐,我房里的姑娘已经醒了。 她哭着c吵闹着要去见李慕白,我让两个姐妹拉住了她,你快去看看吧。” 听闻此言,柳慕卿与年轻公子立马起身跟着门外女子来到另一处暖阁。 此时李淑婉正在用尽全力,想要挣脱身旁两位女子的束缚,强行出去。 两名女子见到这二人进来,便放开李淑婉并退到一旁。 “两位妹妹出去吧。”柳慕卿对李淑婉身旁两位女子吩咐道。 “是。” 李淑婉见到柳慕卿与年轻公子,便稍微冷静了一些,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 “慕卿,朝辉,让我出去找慕白,我要去求父皇用天下最好的大夫将他救回来。” 李淑婉哭着哀求。 年轻公子姓徐,名朝辉,太子府侍卫统领,江湖组织一枝梅阁主。 柳慕卿,芙蓉楼掌柜,西湖柳叶山庄庄主柳辉的掌上明珠,一枝梅京都分舵舵主。 此时李淑婉还不知晓这二人的江湖身份。 柳慕卿c徐朝辉与李淑婉是早已认识多年,可徐朝辉从未见过李淑婉这般模样。 这位晟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公主,以往在众人面前都是温文尔雅c端庄知礼,可望而不可及。 今日却因李慕白之死竟变成了放纵情绪的普通人。 “公主,慕白兄已经死了。 你要冷静下来,振作起来,开心地活下去。 慕白兄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为他变得不再开心。” 听了徐朝辉的话,李淑婉无奈地坐在房中卧床之上。 “这世间,没有了他,我怎么再开心得起来。” “公主,斯人已逝,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查出慕白公子之死的真相,让他安息。”柳慕卿劝慰道。 第7章 公主蜕变 柳慕卿的言语似乎戳中了李淑婉。 听了柳慕卿之言,李淑婉冷静下来,双眼放空,望向前方。 片刻之后,李淑婉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或许是想通了什么。 向徐朝辉问道: “我刚才看到了慕白脖子上有两道勒痕,也听到那个捕头说慕白是被歹人所害。 可昨日他却写了一封遗书给我,难道他事先知道自己会被谋害 慕白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朝辉没想到一封遗书居然让李淑婉对李慕白的死起疑。 可见李淑婉也是心思缜密之人 “公主,慕白兄交给你遗书,怕是因他自知身体恐撑不到今日,于是就将心中所思之言尽写于遗书之中。 可没想到有人竟然歹毒到会对一个将死之人下手 查察京都凶案是京兆府的职责,可据我打探的消息,如今京兆府想要用一个送水的朱武顶罪,平息了这件案子。” 徐朝辉将李淑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京兆府上。 “京兆府,好个京兆府尹韦护 如此多的疑点,你想用无辜之人顶罪,我定不会让你得逞。 我要亲自查出慕白之死的真相,告慰慕白在天之灵。” 此时李淑婉没了刚才哭泣时的柔弱之态。 她想彻查李慕白被杀一案 她想知道真相 她想对李慕白有个最后的交待 “朝辉,你还从京兆府探来了什么消息” 李淑婉颇感兴趣地询问。 徐朝辉将手下人从京兆府打探来的现场验尸c勘验等消息尽数告知了李淑婉。 “柳慕卿及我与慕白兄是至交,公主日后为慕白兄寻求公道之事,我与柳慕卿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徐朝辉见李淑婉已下定决心,便向其表明了立场。 柳慕卿在旁也向李淑婉点了点头。 李淑婉从床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望着天空。 “慕白,我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李淑婉说完后转过身来向徐朝辉与柳慕卿深深鞠了一躬。 “辛苦二位了,日后淑婉就有劳二位相助。” 李淑婉此时已将柳慕卿c徐朝辉视为自己彻查李慕白被害一案的盟友。 柳慕卿连忙扶起李淑婉。 “公主不必这样,以后公主有何吩咐,我和徐朝辉定不遗余力。” 徐朝辉也朝李淑婉点了点头。 徐朝辉看着此时的李淑婉,他竟有点不认识了。 李淑婉眼神坚毅,不再有女儿家的阴柔之态,有的只是男儿家的沉稳坚毅。 “慕白公子之死还请节哀。” 柳慕卿担心李淑婉还沉浸在伤痛中劝慰道。 李淑婉点了点头,眼神里透露出坚定的决心。 “我不会再做无用之事了”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二,子时晚上十一点。 京兆府。 赵六一行捕快押着朱武进了京兆府。 内廷司传旨小太监刚走没多久。 此时韦护还坐在府衙正堂上思考内廷司传旨明日早朝的背后之意。 赵六进了府衙看见韦护正在大堂上,便走进询问: “大老爷,朱武已被抓来,按照大人的吩咐,临走时留了几个兄弟在朱武家,朱武也看见了。” 韦护点了点头:“甚好,先将朱武押入大牢。” “小人冤枉啊,大老爷” 朱武大声喊冤。 堂上众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几个衙役按照韦护的吩咐将朱武带出了大堂,朝京兆府大牢走去。 现在堂上只剩韦护与赵六,韦护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赵六。 赵六连忙拱手c点头谢赏。 “相关证人c证物是否已备好” 韦护所说的话中之意,赵六自然十分清楚。 “小人跟着老爷办案子早已轻车熟路,老爷的吩咐小人早已准备妥当。” 韦护笑着从椅子上起身走进了后衙。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三,卯时六刻早上六点半。 京都奉天殿内,早朝。 昨日,京都内最大的消息莫过于当年才华冠绝天下,令北魏学子纷纷仰慕来晟国求学的元成三十八年新科状元李慕白之死了。 坊间传言甚多。 有人说李慕白因染肺痨不堪折磨上吊自杀。 有人说李慕白之死是因当年办案得罪的朝中重臣下的黑手。 还有人说圣人为了颜面下密令处死。 这些消息有些是民间百姓无意为之,有些则是朝中居心叵测之人放出的假消息。 奉天殿内。 朝中众臣按照既定的位置站着,等着圣人训话。 圣人李景端坐在龙椅之上。 承旨司大将军李忠国今日也着武将朝服站在了众臣之间。 李景突然临朝,今日早朝注定有人人头落地,也有人乌纱帽不保。 内廷司总管李保向前走了两步道:“圣人临朝,各位大人可有要事奏报” 殿内诸臣其实早已心知肚明,昨日李慕白之死的消息已传遍京都,今日早朝应是就李慕白身死如何善后进行商议。 此时的朝臣哪还预料到今日早朝还有其他“意外之喜”。 “启奏圣人,昨日接府内衙差奏报。元成三十八年状元c睢阳郡主之子c成侯外孙李慕白被人杀死在自己宅子内。” 京兆尹韦护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奏报着。 因为李慕白身份特殊,而且还是在京都发生的凶杀案,上朝奏报此事是京兆府韦护职责所在。 李景故作十分生气地拍了一下龙椅,站起身来。 “李慕白虽因参与江湖组织一枝梅谋逆案获罪,可念其才华卓绝,民间官声颇好。 朕也只是查抄其家财,免了李慕白一家的死罪,李慕白与其家人只判了连州充军三年。” 丞相言卫道不改当年本色,依旧十分殷勤,称颂“圣人对李慕白一家是菩萨心肠,尽显仙家仁慈。” 成侯李春昨日听闻李慕白之死后便流了不少的眼泪。 面对今日朝上此景,李春心中十分不快,双眼紧闭装作没有听见。 李景看了一眼言卫道,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 言卫道何等精明,此时心中已预感不妙。 李景走下龙阶,走到李春身边,李春这才睁开了眼。 “历代成侯对我晟国是鞠躬尽瘁,殚精竭虑,立下不少功劳,对于成侯外孙一家法外开恩也是朕感念成侯的功劳啊” 若是旁人看了李景这般作为,定是感激涕零,可是李春是行伍出身,秉性率直,依旧没有搭李景的茬。 李景看到李春如此,心中自然也有了些不快。 可作为开国七大将军李c萧c王c谢c唐c钱c燕等七族中的唯一皇族,李景对于成侯这一族还是十分信任。 李春嫡子李哲便是现在皇宫大内五万禁军的指挥使。 韦护跪在地上看李景一下一上,膝盖已有不适。 李景好似没有看见,继续询问韦护。 “韦卿家,李慕白被杀有何线索” “回圣人,从凶案现场来看,李慕白脖子上留有两道勒痕,脚下放了一张矮了一截的凳子,墙上还画有一朵梅花。 臣以为此案这些线索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们想借李慕白之死牵扯出当年圣人早已圣裁的旧案。” 第8章 女子上朝 “胡说八道” 李景出言制止韦护。 “臣知罪。” 韦护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这一定是有人故弄玄虚。 一枝梅早已铲除,怎么可能会与旧案有关 贼人害死李慕白留下梅花定是别有企图。 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命案,韦爱卿你责无旁贷,朕命你速速查清此案。” 李景急忙定了这个论调,堵住众臣的嘴。 旧案是怎么回事 圣人李景十分清楚 朝中众臣也都心知肚明 这也就成了晟国朝野忌讳之一。 “臣领旨,行凶嫌疑最大之人已被臣羁押于监牢之中。” 韦护见圣人李景的旨意与自己心中所想一致,内心自然十分欣喜。 而韦护这番顺着旨意的说辞,李景自然识得其中之意。 “如此甚好 将此人好好查办,尽早了结此案,以慰朕与成侯之心,还李慕白一个公道。” 李景心想,不管制造这件凶案的背后势力是什么目的,只有将李慕白身死一案马上平息,这背后势力不可告人的目的便无法达成,进而稳定朝局。 “臣一定迅速结案,不负圣恩。”韦护已心领神会。 此时殿外传来一个声音。 “渎职枉法的庸官,你不仅害了无辜百姓,还想掩盖案件真相吗” 一身男儿装c已在殿外多时的李淑婉走进了奉天殿。 女子不能干涉朝堂之事,这是晟国先贤定下的规矩 一身男儿装的李淑婉进入奉天殿着实将李景及殿内诸臣吓得不轻。 自李慕白被定罪处置,李淑婉便不自觉地疏远了李景,只是朝廷重大节日才会去给李景请安。 “婉儿,你怎么来了这不是女儿家该来的地方。” 李景对李淑婉还是有着感情,没有让人将其拖下去。 李淑婉走至龙阶之下,双膝下跪磕了头。 “父皇,李慕白冤死,这庸官竟然想用替罪羊草草了结此案 您一定要彻查此案,还李慕白一个公道。” 成侯李春听闻此言也立马出列跪在了龙阶之下。 “老臣请求圣上彻查此案,决不能让京兆府尹草草了结此案。” 李淑婉的出现打乱了李景心中的安排。 连一直忍着不出声的成侯都趁机站了出来,李景心中有了些君王之怒。 “常平公主与成侯是误解朕的意思了。 即使是一个普通凶案也要彻查凶手,更何况成侯外孙 朕的意思是让韦护认真仔细查办,公主及成侯速速平身吧。” 成侯在军中威望让李景有所忌惮,心爱嫡长女也让李景无法用强,李景只好安抚。 成侯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圣人李景已经退步,便识趣地站起身来。 李淑婉今日此行的目的就是制止京兆府继续调查此案。 圣人李景如此说,李淑婉还是不放心,依旧跪地不起。 “父皇,请饶恕儿臣冲撞之罪 据儿臣所知,韦护早已备好一切证据,只待他明日开堂问审此案,那无辜之人便会定了死罪,此案就会了结,真相将永不见天日。” 李景不知何时李淑婉竟然有了宫外的消息来源,但为了护住她,此时不宜追究。 “常平公主大胆朕已令京兆府认真调查此案,你是认为京兆府不会遵旨办事,还是认为朕的旨意没有效用” 李景厉声呵斥着李淑婉,而没有追问消息来源,也没有正面回答李淑婉的对京兆府的揣测。 “儿臣并无此意,儿臣请旨,将此案交由儿臣调查。” 李淑婉此言一出,奉天殿内瞬间哗然,群臣议论不止。 即使看在李景的颜面,群臣没有说出声来,但李景也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历代王朝都是男权当道,哪里有女子参与朝政一说,先不说李淑婉能否获得查案之权,单就李淑婉这个想法足以让天下腐儒震惊。 “李淑婉” 李景气得睁大双眼,直呼李淑婉的闺名。 “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景此时又气又不好意思面对群臣,这是他手把手教大的嫡长女,此时已完全失了往日的规矩。 这是将皇家的脸面置于地上供群臣嘲笑。 李景一声怒喝,朝堂叽叽喳喳议论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淑婉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作声。 就在此时,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站了出来,跪下道: “圣人息怒,既然公主不放心京兆府会遵旨办事,明法司段明请求监审李慕白被害一案。” 明法司是晟国最高的司法机构,负责核查刑部报送的死刑案及承旨司报送的谋反案,对全国案件均有提审之权。 明法司最高长官官名为司首。 现任明法司司首段明乃三朝元老,以秉公办案而闻名天下。 段明的请求很高明,并不是直接请求提审此案,而是请求监审,既能帮助李淑婉打圆场,又照顾了圣人的颜面。 在李景幼年时,段明已名扬天下,如今段明已有八十岁。 段明在晟国的威望连李景都要礼敬三分。 李景看到段明如此,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淑婉,他知道李淑婉性格刚烈,再硬下去只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准段老所请,常平公主,你不相信京兆府,总该相信段老大人,你与段老大人一同起来吧。” 李淑婉虽然刚烈但不是无脑之人,段明的公正天下皆知,有了段明监审此案,李慕白被害一案便有了查清真相的希望。 “谢父皇宽恩,不治儿臣不敬之罪。” 李淑婉说完站起身来,顺便扶起了身旁跪着的段明,两人退到一旁。 而韦护从上朝到现在还一直跪在地上。 “韦爱卿,李慕白被害一案由你主审,段老监审,一定要彻查此案,还李慕白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真相,你也起来吧。” 此时让韦护精神为之一振的便是“起来吧”三个字。 “臣领旨。” 韦护如释重负般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李慕白被害一案如何调查就这样在朝堂上被定了下来。 李淑婉的出现让李景本已作好的计划出了一些偏差,更让他平静应对朝局的心晃动起来。 李景站在龙阶之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睁开眼继续说道: “李慕白身死,朕也十分悲痛 元成三十八年李慕白高中状元,朕对其十分器重,特将其拔擢为御笔郎官,后又委以监察司少卿。 可谁也没想到李慕白竟然附逆,每想至此,朕也甚感惋惜。 如今人死灯灭,一切罪过皆成过往。 朕也念在成侯劳苦功高,特旨李慕白以子爵身份风光大葬。” 李景这样下了恩旨既是安抚成侯一族,也是照顾到李淑婉对李慕白的情谊。 成侯李春跪下谢恩:“谢圣人隆恩。” 李淑婉及众臣也跪下山呼“圣人圣明。” “众卿平身吧。” 李景边说边坐回了龙椅。 “众卿说朕圣明,可朕觉得,在用人上面朕还是有些糊涂的地方” 第9章 又出意外 圣人李景话锋突转至此,让殿内诸臣既摸不着头脑又人人自危。 据承旨司密查江南茶道专营司的暗账显示,四年一千二百万两的利银,有六百万两送到了吏部尚书陈延寿与户部尚书丁鹤年的手中。 而这二位尚书背后之人便是言氏父子。 言氏父子,父,言卫道,晟国丞相;子,言升,兵部尚书。 李景将殿内众臣都看了一遍,最后眼神定在了言卫道身上。 李景继续道: “昨日承旨司来报。 朝中有些大臣胆大包天 不知死活 胆敢将江南茶道专营司上缴户部及内廷司的一半利银弄进了自己腰包。 罪该万死” 而言卫道内心却十分沉稳,面不改色,似乎对李景所指已提前知晓。 李景望向言卫道是故意做给朝中众臣看的。 众臣此时方才明白过来,或许今日临朝不单单是处理李慕白被害一案。 而看到李景似有所指的样子,殿内诸臣各自都打起了小算盘。 有胆战心惊的人,估计是和江南茶道专营司的利银有牵扯,言相不保,更何况自己 有内心窃喜的人,今日朝局会有大变动,自己与江南茶道专营司毫无瓜葛,说不准仕途上能更近一步。 “来人啊,将那不知死活的江南茶道专营使贺迟明及江南茶道这四年的账册一并带上来。” 李景语气低沉而愤怒。 两名禁军拖着已经不成人样c戴着脚链的贺迟明进入殿内。 左右禁军用手叉着贺迟明的手臂,使其勉强站着,方便圣人李景问话。 另有几名禁军搬来了承旨司送来的账册放在贺迟明的旁边。 承旨司每每用过刑后,都会请御医来治疗,就是为了吊住受刑者最后几口气。 这才是承旨司让人胆寒的地方。 能立马被杀不可怕,可怕的是每每受重刑快死时又把你拉回来然后再来一遍。 所以有时有人宁愿马上死也不进承旨司的审讯房。 贺迟明却是个另类,宁愿受如此刑罚也不愿死。 贺迟明有着自己的使命 受刑后贺迟明的样子将殿内文臣吓了一跳,甚至有些没见过世面的袭爵武将也被吓得不轻。 “贺迟明,今日你若在朝上如实招来,朕留你一条全尸,且不波及你家人,君无戏言,你可听清” 贺迟明缓慢地点了点头,小声回答: “罪臣听清了。” 此时殿内寂静地一点杂声也没有。 贺迟明如此小声的说话也都听得十分清楚。 殿内诸臣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贺迟明身上,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贺迟明,朕对你信任有加,才将江南茶道这一朝廷支柱交予你。 你却有负朕恩 今日我晟国重臣皆在这奉天殿内,你给他们说一说你江南茶道专营司这几年为晟国赚了多少利银” 贺迟明提了提心气,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道: “自元成四十年设立江南茶道专营司以来,罪臣便担任专营使,至今已四年有余。 江南茶道专营司负责将收购的江南各州府茶叶卖到西域各国以及北境c南境诸国。 一年利银大约三百万两,四年利银共计一千二百万两。” 这利银惊呆了奉天殿内拿着微末俸禄的朝中众臣。 这四年江南茶道专营司所获利银相当于晟国半年的财政收入。 贺迟明停了一下,恢复点气力继续小声道: “在罪臣任职江南茶道专营司四年间,将这一千二百万两分成了四份三百万两。 一份上缴给内廷司用于圣人用度。 一份上缴给了户部用于朝廷开支。 一份送给了当年举荐臣担任此职位的吏部尚书陈延寿大人。 还有一份用于打点户部尚书丁鹤年大人。” 结果出来了,早朝的压轴大戏已经有点明了了。 李景听完,怒声道: “两个尚书贪墨成这样,将朕置于何处 将天下臣民置于何处 来人,将陈延寿c丁鹤年带上来。” 李淑婉听完贺迟明的供述,她惊呆了 她想,晟国朝政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些没有良知之人 是如何坐上这般高位 她思考着c领悟着,这与她心中的国c心中的朝政大相径庭或许这些朝中腌臜事也是李慕白间接的死因吧 她想,自己不仅要查明李慕白被害真相,还要为这个国做点什么。 昨日李景与李忠国商议后,承旨司便抓了陈延寿与丁鹤年,并封了他们的府邸。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前往承旨司交接陈延寿与丁鹤年的禁军都尉跑进了奉天殿,至龙阶前跪下。 “启奏圣人,陈延寿及丁鹤年二人在承旨司大牢中被人投毒杀了。” 李景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木了 李景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只听命于天子的承旨司被人伸进了手。 李景强忍住心中怒火问道: “他们二人什么时辰死的” “禀圣人,仵作验尸说是卯时凌晨五点死的。 也就是承旨司审讯都尉讯问完将他们送回牢房后不久死的。” “这二人可有招出什么” “昨日审讯口供全部不翼而飞,并且负责审讯的都尉及青衣卫在承旨司门口全部遇害。” 李景再也压抑不住怒气,将龙椅旁天子剑重重地扔了下去。 “李忠国,你的承旨司,你自己回去好好管管吧 都说你公忠体国,朕将承旨司交与你,现在竟成了这般模样。 如若这件事弄不清楚,朕的天子剑就送给你自行了断吧” 李忠国连忙跪在天子剑旁。 “臣这就回承旨司彻查此事,查不清此事,臣提头来见。” 李景及李忠国昨日的计划已付诸东流。 李景满腔愤怒地望向言卫道。 言卫道此时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稳稳地站在第一排。 今日的朝局已不是当年的朝局 朝中百官及各地驻军都受着言氏父子的影响,没有铁一般证据便拿言卫道没有办法。 李忠国领旨出宫后急忙骑着快马赶回承旨司。 李景望向贺迟明道: “贺迟明举报有功,赐他白绫一条自行了断,带下去吧。” 贺迟明闭上眼睛,仰天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至死,他是不甘心的。 按照李景的吩咐,贺迟明被身边左右两名禁军拖出了奉天殿。 这样的结果,谁也没有料到。 今日早朝是李景安排的一出大戏。 本想向朝臣们宣示,他还掌控者晟国的朝局,可现在这般情势将他脸面丢了个干净。 李景心想,既然动不了言卫道,那也要动动他的筋骨巡卫衙。 “天子脚下闹出如此凶案。 那些凶徒对朝廷法度c朝廷威严毫无畏惧之心。 京都巡卫衙大将军胡仕成何在” 李景点了胡仕成的名字,奉天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丞相言卫道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没想到李景会突然来此一招。 此时李忠国身后的武将瑟瑟发抖,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启奏圣人,罪臣在此。” 第10章 银甲将军 巡卫衙将军官阶不大,可巡卫衙兵马数与禁军兵马数不相上下,还配有强弓重弩,战力不凡。 可见巡卫衙在京都的地位举足轻重。 胡仕成虽说是巡卫衙大将军,但也只有三脚猫的功夫,而且胆小如鼠。 他之所以能成为巡卫衙大将军,皆因曾在兵部任过主事。 巡卫衙的职责是维护京都治安。 李景想拿巡卫衙开刀,李慕白被害一案就是绝佳的由头。 李景追问道: “你自称罪臣罪在哪里你可知晓” 此时胡仕成早已缩成一团,像个鹌鹑一般。 “不敢欺瞒圣人,罪臣犯了渎职之罪。 成侯外孙李慕白被歹人所害,巡卫衙没有尽职尽责维护京都治安,才酿成此祸。 这不仅令成侯痛心,更损了圣人威名。” 胡仕成不愧是老官油子,这一番话既反思了已过,又顺便拍了李景的马屁。 李景看这胡仕成如此识趣,缓了几分怒气。 “算你还不至利令智昏,有几分人臣之思,那你打算朕如何处置你” 胡仕成听了圣人这番话更是心惊胆战,他缓缓说出话来: “罪臣愚钝罪臣不知还请圣人圣裁。” 胡仕成说完将头重重地磕在地砖之上。 李景嘴角微微一笑,然后望向低着头的兵部尚书言升。 “言尚书,你认为胡仕成该如何处置” 言升听见李景点了自己的名字,便站了出来。 昨日有人传递消息说江南茶道出事,言升便连夜和言卫道商量了今日朝堂应对之策。 可胡仕成一事却在预料之外 言升稳了稳心神道: “回圣人,元成四十年,兵部与禁军合力平了禹王截囚之乱,斩杀巡卫衙大将军刘勤。 巡卫衙大将军职位空缺,圣人让臣举荐一忠诚可靠之人,臣便举荐了时任兵部主事的胡仕成。 胡仕成在兵部一直实心用事,边境驻军军饷c兵械皆是由其统管,多年来无丝毫差错。” 言升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将李景抛出来的球又踢了回去。 李景听完言升这一席话,心想,言氏父子果然都不好对付。 “原来如此,言尚书真是良苦用心” 言升丝毫不露怯,继续赶着李景的话说:“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那你觉得胡仕成当罚吗” “臣觉得当罚。” “如何罚” “应当罚俸一年以教群臣。” 言升的底气十足,这底气源于言氏父子多年的朝堂经营。 虽说言氏父子羽翼渐丰,可毕竟京都还是在李景掌控之中。 言卫道发现不妙,未免给李景留下处置的口实,他赶紧站了出来,跪下道: “圣人息怒。 竖子莽撞无礼,竟大言不惭替圣人决断。 念在老臣多年勤于朝政,恳请圣人饶恕竖子的罪过。” 言卫道这是在给李景台阶下,同时也是向李景示威。 他话中之意便是,晟国多年朝政都是在他掌控之中。 言升也不是蠢材,也知道刚才所言着急了些,连忙跪下道: “圣人恕罪。” 李景闭上眼,仔细回味刚才言卫道说话时的眼神及话中之意,这哪里是示弱 分明就是在示威 李景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铁一般的证据不能妄动言氏父子。 他忍着心中之气,睁开双眼。 “内廷司拟旨,将胡仕成革职赶出京都。” 随后奉天殿外的禁军将胡仕成拖了出去。 李景看着还在跪着的言氏父子。 “两位爱卿请起吧。 将胡仕成革职不单单是为了李慕白,他在民间积怨颇深。 朕曾听说,在京都朱雀大街有王侯子弟当街赛马重伤百姓,巡卫衙竟置若罔闻,简直伤天害理。” 言升及言卫道站了起来,无奈道: “谢圣人,圣人英明。” 李景在龙椅前来回踱了两圈,开口道: “巡卫衙执掌京都治安,职责不可谓不重,如此重要之位一定要用忠勇耿直之人担当。” 太子李治自今日朝 会始至现在,便一直默不作声。 此时他听闻圣人李景要选拔人才担任巡卫衙之职,便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举荐太子府侍卫统领徐朝辉。” “举贤不避亲,太子倒是坦荡。 朕记得徐朝辉以前便是禁军将士。 在你寿宴之上,他与禁军指挥使李哲比武惜败,被你看上挑去做了太子府侍卫统领。” “父皇真是博闻强识,正是此人。” 此时李淑婉听到是徐朝辉,便也站出来道: “父皇,儿臣去太子府时与徐朝辉有过几次碰面,此人十分正直,能担此大任。” 太子李治没想到李淑婉竟会帮他,他侧着头与李淑婉相视一笑。 “既然太子及常平公主都十分看好徐朝辉,那就宣他上殿听旨。” 因徐朝辉随行护卫太子,便待在奉天殿不远处。 片刻后,一位银甲将军意气风发地迈步进殿,这便是徐朝辉。 徐朝辉一进殿便发现李淑婉着了男儿装站在大殿之上。 他猜到了李淑婉定是为了昨日她所说阻止韦护草菅人命结案。 殿内众人都望向徐朝辉。 徐朝辉向李治及李淑婉点头示意,然后跪下行礼。 “臣徐朝辉恭请圣安。” 言卫道看到此景,预感到日后太子李治及常平公主李淑婉定是他的绊脚石,必须早做打算。 “起来吧,徐将军,从今日起,朕就将巡卫衙交给你了,愿你能不负众望。” “谢圣人隆恩,臣一定用心办差,不负圣恩。” 徐朝辉起身退到一旁。 此时已届午时上午十一点,早朝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 李景继续道: “朕多年未曾临朝,一心修道。 这些年来,诸位爱卿对于朝政还算勤勉。 我晟国也是风调雨顺c国泰民安,朕心甚慰。” 殿内诸臣听闻此言按照已经形成的规矩,跪了下来。 “臣等惶恐,晟国多亏圣人庇佑。” “朕今日也着实累了,散了吧。” 说完李景朝奉天殿内堂侧门走去,随后殿内诸臣也都各自散去。 言氏父子互相看了看一同出了奉天殿。 韦护昨日已安排好的计划被李淑婉的出现打乱,而段明监审更得小心应对。 韦护快步出宫,急忙赶回京兆府安排后续之事。 徐朝辉出奉天殿时跟在太子身后。 为免别人怀疑,李淑婉与徐朝辉只是对视了一眼,李淑婉便离开了奉天殿。 徐朝辉边走边回味着刚才与李淑婉对视的眼神,还情不自禁地看了几眼李淑婉的背影。 徐朝辉突然觉得自己竟对与以往判若两人的李淑婉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第11章 公主旁听 调查李慕白被害一案,虽有段明坐镇监审,但李淑婉对老奸巨猾的韦护还是不放心,自己必须亲自到堂旁听。 刚才在朝堂之上李淑婉与父皇李景矛盾激化,李景盛怒之下加上诸臣悠悠众口,恐难取得案件旁听之权。 李淑婉便退了一步,想着等散朝后单独去求李景。 李淑婉出了奉天殿后径直去了李景平日炼丹修道所在祈年殿。 祈年殿是皇宫内独有的一栋建筑,一座道观模样的宫殿。 殿内四角放着四个炼丹炉。 每年内廷司花大价钱采购的各种珍奇药材均被送到了这里制成了丹药。 一散了朝,李景便换了道袍来到祈年殿继续修道炼丹。 自元成十年始至今,李景为追求长生不老大多时日都待在祈年殿炼丹修道。 只是偶尔上朝理政,朝政皆交由丞相言卫道及三司六部去处理。 三司,即承旨司,明法司,监察司。 承旨司,专司护卫朝廷之职,查察c抓捕谋反之人,搜集全国情报信息,统领青衣卫。 明法司,晟国最高司法机关,对全国境内任何案件有提审之权。承旨司所办谋逆案及刑部所办凶杀案均由其作最后判决,统领护法卫。 监察司,专司监察百官之职,统领监察卫。 三司只对皇帝负责,独立于丞相及朝中百官之外。 六部即刑c兵c户c吏c工c礼等六部,受丞相辖制,朝政皆向丞相汇报处理,再由丞相向皇帝奏报。 李淑婉走了片刻,便到了祈年殿外。 李保笔直地站在殿门边,当他看到一身男儿装的李淑婉时向李淑婉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进了祈年殿。 李保进到殿内后便按照道观敬神的规矩对李景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李景醒了醒神:“何事” “圣人,常平公主在外请求觐见。” 李淑婉是李景第一个孩子。 从李淑婉出生那刻起,李景便将李淑婉视为掌上明珠。 李淑婉尚在孩提时李景便早早为其修了一座寝殿,命名为“明珠宫”。 李淑婉是由李景亲自教养大,是李景付出感情最多的孩子。 自元成四十年,李景处置李慕白一家后,李淑婉便对李景淡了许多。 这一直都是李景的心病,李淑婉主动前来觐见,李景心中自然十分欣喜。 “李保,宣常平公主进来。” 李淑婉进了祈年殿刚要准备行礼,李景开口道: “婉儿,不必了。” 今日早朝时李景看到李淑婉一身男装是又惊又疑。 往日甚爱女装的嫡长女怎么突然喜欢上了男子的衣裳。 “婉儿,今日早朝之事,朕不再追究。 不过朕想知道,为何你如今喜欢上了男儿打扮” 李淑婉不想隐瞒对李慕白被杀一案的关心。 “父皇,慕白死了,儿臣的心也死了。 儿臣穿上男儿装就是想让父皇知道,从今往后儿臣便如男子一样为父皇排忧解难。 请父皇允准儿臣参与李慕白被杀一案。” 李景知道李淑婉对李慕白的感情,元成四十年李淑婉为救李慕白甘愿以死相逼。 “婉儿,朕知道你对李慕白的心。 可你毕竟是女儿身,让你干涉朝政,朕担心天下悠悠众口会伤到你。” “父皇,儿臣不怕。” “查案之事朕在朝堂上已经交给京兆府及明法司了,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既然儿臣查不了此案,儿臣愿意旁听此案。” 李淑婉这样变通了一下,倒是让李景再无推脱余地。 李景叹了一口气,真拿李淑婉没有办法。 “李保,你这就去拟旨,让公主到堂旁听韦护审李慕白被杀一案。” “老奴这就去办。” 片刻后,李保拿来拟好的圣旨递给了李景。 李景接过来特意让李淑婉看了看,然后盖上了大印。 李景看向李淑婉,脸上露出了慈父的笑容。 “这下你满意了吧。” “谢父皇。” 李淑婉没有再多说话,向李景谢恩后便告退出了祈年殿。 李淑婉对李景已无当年女儿家的撒娇之态。 李景也没想到李慕白之死竟让李淑婉出现 这么大的改变。 李淑婉走后,李景对李保又下了一道旨。 让李保带着禁军将陈延寿c丁鹤年的府邸给抄了。 所有金银珠宝收入内廷司,府内女丁充作官妓,府内男丁充军连州。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三,午时上午十一点 李忠国出了奉天殿就直接向承旨司赶过去。 承旨司位于皇宫西侧,李忠国骑着快马很快就到了承旨司衙门。 下马后,站在最下面的青衣卫牵住了军马。 李忠国问道: “何成校尉是否还在府衙内” 牵马的青衣卫答道: “何校尉至今未出府衙。 吏部c户部两位尚书被毒杀后,何成校尉自知罪责难逃,便一直在正堂等候将军发落。 到现在早膳都还未用。” 李忠国自知不是如此苛待下属之人。 况且这何成年少时便跟着他办案,此事定与他没有干系,便吩咐青衣卫: “你去膳堂端点饭菜送到正堂去。” 李忠国吩咐完便快步上了台阶进了府衙。 何成坐在正堂右侧椅子上一直等候李忠国的处置。 何成见李忠国走了进来便站起身。 李忠国没有马上责怪何成,而是径直走向正堂中央的椅子落座,然后一言不发看着何成。 何成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何成有负将军,案子出了天大的差错。” 吏部陈延寿及户部丁鹤年之死的最大受益者是谁,谁的嫌疑最大。 况且谁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李忠国心中早有了眉目,只是苦无证据。 何成是跟着李忠国办案多年的老人,他不相信何成会投靠别人,并且何成办案所抓的重犯被杀,对何成也没有什么好处。 李忠国上前将何成扶起,双手拍了拍何成的肩膀。 “何成,你跟着将军我多少年了” 听到李忠国询问此事,何成有点动容道: “自老将军执掌承旨司,将军任校尉始,至今已有二十年。 属下从一个少不经事的青衣卫被将军栽培成校尉。 属下感念将军恩德。” 李忠国话锋一转。 “那你觉得韦岩如何” 韦岩,承旨司副将军。 何成似乎明白李忠国话中有话,又赶紧跪下: “将军,属下对将军绝无二心。” 李忠国又将何成扶起。 “你怎么又跪下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问你觉得韦岩平日做派如何” 何成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如此,韦将军平日对下属十分大方。 喝酒吃饭甚至是去烟花之地都是韦将军亲自结账。 属下也感到十分奇怪。 以韦将军在承旨司的俸禄,这样花银子,每年就没有多少银子补贴家用了。” 李忠国也顺着何成的话说出了对韦岩的怀疑。 “你也有此察觉。 韦岩的这些银钱来源何处 他花费大量精力和时间去结交承旨司青衣卫c都尉c校尉,他有何目的 以上种种都甚是可疑。” 第12章 韦岩嫌疑 此时膳堂的伙计端来了一份饭菜出现在正堂门外。 李忠国停止了与何成的对话,并吩咐伙计将饭菜放在何成身边。 放下饭菜后,伙计告退离去。 “发生陈延寿c丁鹤年被毒杀案,圣人震怒。 我怀疑此事与韦岩脱不了干系。 你作为此案校尉也责无旁贷。 我会上一道折子给圣人,让你戴罪立功,你给我好好查查韦岩是否与此案有关联。 我知道你也十分自责,但是该吃的饭菜还是得吃。” 李忠国指了指何成身旁的饭菜: “你先将饭菜吃完,再随我去承旨司大牢查看陈延寿c丁鹤年死亡现场。” 何成再次跪下,叩谢李忠国照拂之恩。 李忠国不仅让何成戴罪立功,还这样关心其身体,何成对李忠国已死心塌地。 何成吃完饭后,二人便前往承旨司牢房。 承旨司牢房在承旨司西北角,牢房围墙厚度是普通宅邸围墙的两倍。 上面还用油脂刷过,表面上光滑无比,纵使轻功了得,也无法攀爬而出。 李忠国与何成疾步行走,都是练家子,走了只有约一刻钟便到了陈延寿与丁鹤年死亡时的监牢。 牢房里还停放着都尉杨清及四名青衣卫的尸首,并且均被人毁了面容。 李忠国给何成递了个眼色,何成对看守现场的青衣卫道: “你们都守在监牢门口,谁都不允许进来,你们头儿的仇,我和李将军帮你们报。” 现在看守监牢的便是何成下辖都尉杨清所统领的青衣卫。 昨日杨清及审讯陈延寿丁鹤年的四位青衣卫全部遇害,杨清手下的青衣卫气愤难当,何成故有此言。 青衣卫纷纷出了牢房站在了监牢门口并识趣地关上了牢门。 李忠国看了杨清及四名青衣卫被毁了面容的尸首,有些疑惑:这五具尸首均从背部被人用匕首割喉,已经被杀了为什么还要毁坏面容 “何成,这五具尸首你确认身份了。” “回将军,都已确认。” 李忠国虽有疑惑但暂时还未想通。 他看了看陈延寿及丁鹤年的尸首,两人嘴唇乌黑确认中毒无疑。 “何成,关于这两人死亡情况,仵作说了些什么。” “仵作说,这二人所服用毒药是一种延后发作的毒药。 将毒药服下后要等两个时辰才会发作,并且验了他们喝水的碗确认是在碗里下的毒。” “这么说是我们承旨司自己人下的手,这个碗是什么时间下的毒,谁下的毒,你可有线索” “没有线索,这个碗是负责审讯的兄弟在监牢外竹林边捡的一个破碗。” “为什么没有直接用监牢里的碗。” “我听外面看守监牢的兄弟说,当时都尉杨清嫌这两个老头子脏,便吩咐审讯的兄弟出去弄个碗给他们喝。” “审讯期间韦岩来过没有” “没有,昨日将军将这二人带进府衙的时候,韦将军刚好出去,可能将军没有注意。” “韦岩昨晚这么晚都没走是何缘故” “据门口值守的青衣卫讲,昨日韦岩将军早就回府了。 后面韦岩将军说有什么贵重东西丢了,在家里没找着,便回承旨司寻找。” “韦岩什么时间返回承旨司的” “就在将军带我们出去抓人封府后不久。” 这件毒杀案疑点颇多,很明显韦岩的行为有点失常,可是又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李忠国思索片刻后道: “何成,你去秘密查访杨清还有其余四位兵士最近是否有反常之处,还有他们的家人一并查访。 你暗中还查一查韦岩是否与本案有关联。 查案时,你要多加小心,避免被歹人所害。” “遵将军令。” “今日先到此为止吧。” 李忠国吩咐好后续事宜,便与何成分头行事。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三,未时下午一点 今日早朝最后的结果,谁都没能预料到。 就连幕后一手安排的圣人李景都没有想到,有人能在承旨司毒杀嫌犯。 言卫道与言升虽说对换掉巡卫衙大将军有些猝不及防,但对陈延寿及丁鹤年之死却不太意外。 因为早就有人为他们传递消息 ,摆平了这两个尚书。 朝会后,言卫道叫上言升去了自己的府邸竹园。 “竹园”门口没有高高的台阶,门口只是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下马石,大门左右两边砌的墙c盖的瓦也只是普通的白墙青瓦。 由大门进去便是一小片竹林,竹林两侧是用竹子做成的走廊,随着走廊直走便出现了几个小木房。 几个小木房连成的宅子看起来也十分简单。 不过东西两侧房子都安排了强弓及用箭高手,并且竹园里的家丁都是江湖门派里的好手。 这便是为什么如此简单的府邸,言卫道却不怕刺客的原因。 此时,言卫道与言升两人待在正堂上围着一个火炉说话,火炉上烹着雨前龙井。 言卫道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升儿,我们要早做准备啊。” 言卫道突然这样一番话让言升摸不着头脑。 “父亲,何出此言啊” “以前我们帮着圣人做事赚银子,圣人信任我们。 如今得知我们竟然敢动了他的银子,他不会再留着我们了。” 言卫道面露担忧之色,伴君如伴虎啊 “父亲,陈延寿c丁鹤年不是都死了吗,圣人没证据便拿我们没有办法。” “杀了这两个人,只是让圣人暂时没了理由对我们动手。 但是圣人内心有了这个想法,你我父子便不再安全了。” “儿子懂了,儿子全凭父亲安排。” 言升此时才明白言卫道的话中之意。 “你是兵部尚书,你看军中之人哪些能为我所用” 言升听了言卫道之言,心中先是一惊,仔细一想,后背直冒冷汗。 看来父亲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一步。 言升相信他父亲为官多年的直觉。 他们父子俩到了如今的高位,如丧家之犬逃跑已是不可能,唯有赌上一把,或许还有别的出路。 随后,言卫道与言升秘密商议起他们的冒险之策 两人商议完对策后,言卫道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两圈,心中暗暗思忖。 片刻后,言卫道面向言升道: “升儿,此事今日就要着手去办,迟了恐怕就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言升起身向言卫道躬身施了一礼。 “儿子这就启程,借着兵部巡边的名义行事,朝中之事就拜托父亲了。” 第13章 栽赃陷害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三,未时下午一点。 京都,京兆府大牢。 散朝之后,韦护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京兆府大牢。 大牢衙役常年看守牢房,甚是无聊。 平日里韦护也少有巡查,衙役便没有了敬畏之心。 每日必做之事就是在大牢入口处的方桌上用色子开赌局。 今日已经开了一个时辰,此时正玩得兴起。 韦护急冲冲地进了牢房。 门口站岗衙役都来不及给这几位赌博好手通风报信,韦护便已站在几人身后。 韦护咳嗽了几声,这几位早已入神,没有反应过来。 “大老爷驾临,还不接迎” 跟在韦护身后的门口站岗衙役特意大叫起来,提醒这几位不知死的赌手。 这时,这几位沉迷赌博的衙役才反应过来。 看见大老爷站在身后,他们连忙跪下道: “大老爷饶命。” 这几人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起来吧,朱武关押在何处,速速带本官前去。” 韦护此时没有闲心管这些事。 “大老爷,请跟属下来。” 这几人站起身来,头前带路。 今日早朝明法司段明插手李慕白一案。 明日韦护如要开堂问审,肯定要请段明过来监审。 韦护心中生出一计。 先对朱武进行威逼,借此让他在开堂问审之时主动认罪伏法。 这样最为稳妥,也好给明法司一个交待。 如若将朱武悄悄弄死,再制造一份假口供,恐怕又惹出别的是非来。 况且明法司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过了几个牢房就到了关押朱武的所在。 朱武坐在牢房东南的角落里。 他双眼呆滞,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在想别的事,一动不动。 衙役打开了牢门,韦护走了进去。 这时,朱武似乎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动静,双眼朝牢门看去。 当他看到韦护时,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大人,小人冤枉啊 我只是按照往日的规矩给李状元送一缸水而已,我没有杀他。 小人家中还有老母c少妻c幼子,求大人放过小人。” 听到朱武心中还有如此多的挂碍,韦护便有了十分把握。 他转过身,对牢外衙役道: “你们都下去吧,把这边上几个牢房的人都关到东边去,我有要事询问朱武。” 衙役们不敢多问,不敢多想,便答道: “遵大老爷令。” 按照韦护的指示,衙役们将周围牢房的犯人都清空了。 看到周边的牢房被清空后,韦护这才转过身对朱武道: “昨日你给李慕白家送水可看到什么情况” “回大老爷,昨日小人已经向抓我来的差爷都如实说了。 昨日小人挑着两桶水,前去给李状元送水。 大约辰时早上七点走到了安正街,我碰到了王家婶子,我平日里也给王家婶子送水。 王家婶子向小人嘱咐道:朱武啊,我家老头子这两天熬药,你挑的水可得干净点啊。 我笑着回答:王家婶子,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您挑最干净的水,那个桶都洗上十遍。 和王家婶子说完话,我从安正街转弯进了李状元宅子前的甲宁巷。 在李宅门口,我遇见了走街串巷卖鸡蛋的马二。 平日里小人和他关系不错,我也和他寒暄了几句。 然后我就站在李状元门外叫门:状元郎,朱武给您送水了。 李状元没有回话。 以前李状元给我嘱咐过,他现在身体患了病,有点嗜睡,有时叫不醒的话,就让我自行进门,将水倒进水缸。 他还开玩笑说,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大门没有栓过,平日里只是虚掩着。 我进院里倒水时,看到那灶台有几天没有生火了。 只是药罐子洗得很干净,估计是李状元这几天没怎么吃饭,光喝药了。 李状元以前也帮过我,我就想去问问,看他需不需要帮忙买点吃食。 我走到李状元门口,刚准备敲门,发现门没关紧,还留了一条缝。 从 门缝往里看,只看见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 朝床上望去,李状元没在床上睡着。 我好奇地推开房门,便发现李状元吊死在房梁之上。 于是我被吓得跑出了李宅,朝安正街跑去。 小人迎头就撞上了两位差爷。 大老爷,这就是昨日小人送水的全部经过,求大老爷明察,放了小人吧。” 朱武边求饶边哭,看着像受了惊天奇冤一般。 “原来如此,大老爷我给你说句实话,朝廷作主的人想让你认下这个案子。” 还没等韦护说完,朱武又磕头如捣蒜一般。 “使不得啊大老爷,这可是死罪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使不得啊” 韦护一把揪住朱武衣襟,让其安静下来。 “本官说了,这不是本官的主意。 本官还给你说,你若认了这笔账,保证你家里人从此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如若不认,本官也保证让你家破人亡。” 韦护说完松开朱武衣襟,同时将朱武往后一推。 朱武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他回忆起被抓来时家中留着的那些衙差,便明白了韦护所说。 他毕恭毕敬地给韦护磕了一个头。 “希望大老爷不要食言。” 韦护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朱武你放心,此事一了,我将你家人送往扬州。” 韦护走进朱武,躬身到朱武脑袋旁,附着朱武的耳道: “明日本官开堂问审,你就这样说” 说完后,韦护便向监牢门口走去。 似乎想到了什么,韦护突然站住。 他回过头对朱武道:“今晚你一家老小有本官派去的人保护,你就放心吧。” 随后韦护哈哈大笑出了牢房,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四,辰时上午七点。 京都,京兆府。 韦护本以为用上赵六准备好的证人c证物,再加上朱武亲口认罪,这个案件便可以顺利结了。 可谁知昨日未时四刻下午两点又接到一道圣旨,常平公主李淑婉到堂旁听李慕白被杀一案。 于是韦护昨日便将今日开堂问审的安排告知了李淑婉及明法司段明。 今日已至腊月初四,京都早已下过了几场冬雪,寒气渗入骨髓。 平日这朱雀大街上除了卖点小货糊口的货郎外,便再见不到什么人。 可今日情境却与往日有些不同,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 人群都如约好了一般朝京兆府方向汇聚。 李慕白被杀一案早已在东西市一百零八坊传得沸沸扬扬。 昨日京兆府将今日巳时上午九点开堂问审李慕白被杀一案的告示一贴,于是便有了今日朱雀大街上这般情形。 第14章 升堂问案 在赶去京兆府的人群之中,有不少人在故意和身边人搭讪。 “这位兄台,你可知道李慕白是被谁所害” 一位穿着打扮很秀气,可言行举止有点市井的男子向身旁的灰袍书生问道。 灰袍书生觉得此人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双眼迷惑地望着身旁这位奇怪男子。 这厮莫不是昨日喝醉了酒,至今日还未醒 如今满京都都在传,杀害李慕白的是一个叫“一枝梅”的江湖帮派。 当然也有传闻是朱武干的。 只因昨日朱武被京兆府的捕快抓了去。 不过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前种传闻。 朱武和李慕白无冤无仇,况且以朱武的身份地位杀李慕白着实没有缘由。 “现在满京都都在传,是当年那个没被承旨司剿尽的江湖组织一枝梅杀了李慕白”灰袍书生答道。 奇怪男子听了此言,贴近灰袍书生的耳朵。 他故作小声说话的姿态,但实际上说出的声音能被周围一行人听见。 “我从别的小道消息听说,李慕白是被废为庶人的禹王李适所杀。 李适因当年受了李慕白的蒙蔽而截囚,后被圣人贬为庶人。 如若禹王没被废为庶人,他便是当今的太子。 因此他怨恨在心,对李慕白痛下杀手。” 灰袍书生听后一脸震惊,马上离开了奇怪男子,生怕招惹到是非。 奇怪男子将消息放出之后趁行人不注意,悄悄找了一个小巷溜走。 人群还未走到京兆府衙。 禹王李适因恨杀李慕白的消息,又成了大街上一个耳熟能详的传言。 昨日李淑婉已收到韦护派人送来的消息今日巳时上午九点开堂问审李慕白被杀一案。 她早早便已洗漱妥当,依旧是一身男儿装的打扮。 今日的韦护十分尽心,比往日早起了一个时辰。 他穿上昨日早已备好的朝服,还特意吩咐夫人多熨上了几遍。 他还吩咐衙役仔细洒扫了公堂。 只因今日不光有诸多百姓过来旁听此案的审理,还有段明亲自前来监审,更有长公主李淑婉过来旁听。 为了防止百姓过多的聚集在府衙门前,韦护安排了十班衙役早早管制了府衙前的大街。 只放了二百多人进来,其余百姓都被赶了回去。 来到府衙前的百姓之中有几个青衣男子相互点头示意,好像有什么谋划一般。 至此时,韦护已安排好开堂问案前的诸多事宜,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明法司段明的队伍已到了京兆府衙前。 李淑婉的车驾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段明之后。 韦护看到后便主动将这二人迎至公堂上。 公堂正中的条案后放了一把太师椅,左右两边各放了一把太师椅。 韦护与段明均未作声,都在等李淑婉开口。 虽说李淑婉旁听,但此时还是以李淑婉的身份为尊。 李淑婉自然看出了其中之意,主动坐在了右边太师椅上。 “今日一案由韦府尹主审,段老大人监审。 本宫只是个旁听之人,本宫就坐在右边即可,二位大人也请自便。” 李淑婉说完后,段明也主动坐在了左边,中间位置留给了韦护。 韦护以示尊敬,躬身拱手向李淑婉及段明各施了一礼,随后便在中堂落座。 “啪” 一声惊堂木响彻公堂,府衙内外鸦雀无声。 “升堂。”韦护大喊一声。 “威武。” “带案犯朱武上堂。” 此时从公堂右侧传来脚链拖地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韦护心腹赵六从公堂右侧带着朱武上了堂。 朱武转过头朝着门口观审的人群微微一笑,似乎有人会给他回应。 赵六将朱武押至公堂中央,厉声呵斥: “跪下。” 朱武跪在堂上,面带笑容,表情从容,身板挺直。 他等这天等了四年。 韦护瞧着朱武,内心也疑窦丛生。 朱武还是昨日瞧见的朱武,但又不完全是。 这个朱武不似昨日他在牢中所见的朱武那般胆小,那样怯懦,那样无所适从。 今日堂上的朱武眼里有着光 。 “堂下何人” “草民朱武。” “哪里人氏” “草民京郊玉泉山人士。” “本官今日开堂问案,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草民不知。” 韦护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今天审案不顺 幸好有朱武一家老小在手,就不怕他不配合。 “朱武,本官还有一话忘记问你,你家中有几口人” 这是在敲打朱武。 韦护以为朱武会瞬间磕头认罪,可朱武朝韦护笑了一笑。 “回大老爷,草民家中仅有草民一人。 父母在草民年少时便饿死街头,草民幸得恩人相救才苟活于世,至今孤身一人。” 韦护吃了一惊,面容失色。 他右手紧捏着惊堂木,又恼又气,将全身的愤怒和担心全捏进了惊堂木。 赵六昨日来报,在抓朱武回府之前,还留了班房衙役四人守在朱武家中,以朱武母亲c妻儿作为把柄,这些朱武是看见了的。 不知为何朱武此时竟完全不顾妻儿老小的性命。 韦护见朱武反口不认,便对赵六道: “赵捕头,带上证物。” 赵六下去带来了一根做工极其简单c没有任何样式的银簪子。 这个银簪子就是赵六昨日向朱武发妻要的信物,用作威胁朱武之用,必要时可作证物。 朱武仔细观瞧一下,知道是发妻之物。 可韦护不知道的是,韦护的衙役可看不住朱武的家人。 昨日留在朱武家中的那四个衙役早已被人迷晕绑了起来。 朱武面容不改。 “大老爷,这是何物啊。” 听到朱武如此回话,韦护双眼愤怒地看向赵六。 赵六将无奈的面容和充满疑惑的眼神回给了韦护。 李淑婉今日本想竭力阻止韦护草菅人命,可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她出手了。 公堂上的一切尽在李淑婉c段明眼中,两人如看好戏一般,只看不说话。 韦护转念一想,这朱武也是狠辣之人,竟然为了自己活命,连家中老母妻儿性命都不顾了。 幸亏他还留有后招,用证人c证物形成证据锁链,即使朱武不认,他也照样能定朱武死罪 “大胆朱武,本官给你点提示,帮你回忆一下。 这支银簪子是本官在李慕白被害现场找到的。 本官将这银簪交予和你相熟的大安坊王家婶子辨认。 她说早上你挑水路过安正街与她闲谈时,这个银簪从你身上掉出来过。 当时你告诉王家婶子,今日是你发妻生辰,此簪是你特意买给你发妻的,可有此事。” 韦护果然是多年识案断案之人,竟然临时编了这一套看起来天衣无缝的瞎话。 “大老爷,绝无此事。” “想你这刁钻的贼人不会承认,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来人,传大安坊王家婶子与马二上堂作证。” 第15章 真假凶手 被传上堂作证的王家婶子c马二均是赵六昨日提前安排好的证人。 赵六从公堂东侧偏房内将王家婶子c卖鸡蛋的马二带上公堂。 王家婶子年纪在五旬左右,身材微胖,一身粗布衣裳,眼神中透露出紧张c害怕。 马二年纪不过弱冠,面目清秀,身上的粗布衣服打了几个大补丁,他大腿抖个不停。 王七c马二站到了朱武右侧。 “民妇王氏c草民马二叩见大老爷。” 王家婶子与马二同时下跪向韦护行礼。 “你们二人都起来吧,今日本官请你们来京兆府,是有话问你们。 你们不用害怕,此案与你们没有多大干系。 你们只需将看到的实情说与本官及本官身旁两位贵人知道就行了。” 李淑婉与段明均是正襟危坐,即使韦护说到他们,二人也没有什么表情。 “谢大老爷。” 王家婶子与马二同时站起身答道。 “王家婶子,本官先问你,跪在你身旁之人,你可认识” “回大老爷,草民认识,这跪下之人便是常年往大安坊卖水的朱武。” 朱武常年从玉泉山挑出天然泉水送到大安坊各户,以此赚取钱银,故被王家婶子称为卖水之人。 “赵六,你将银簪交予王家婶子看看。” 按照韦护的吩咐,赵六将刚才收起来的银簪再次拿到王家婶子面前,交由她辨认。 “王家婶子,昨日辰时早上七点你在安正街看到挑着两桶水的朱武路过。 你与他闲谈时,是否看到这支银簪从朱武身上掉落” “禀大老爷,你所说之言,民妇全然不知。” 王家婶子直接矢口否认。 这是怎么回事韦护心中又惊又怒。 在京兆府任上办了这么多案子,按照他的手段就没有办不成的铁案。 百姓们都畏官如虎。 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想如何做就如何做 今朝倒是头一回 韦护捏着惊堂木,闭了一下双眼然后睁开。 他望向堂下他看不起的草民,因李淑婉与段明在场,他努力地压着心中怒气。 他再看向赵六,目露凶光。 此时赵六将头低了下去,不敢与韦护对视。 “啪” 韦护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大胆王氏,你竟敢给本官装糊涂,你给本官跪下。” 韦护厉声呵斥,王家婶子吓得立即双膝着地。 李淑婉本欲阻拦,韦护如此吓唬百姓让她看不惯,段明望向她然后摇了摇头。 她收住了心中愤慨。 她想,这狗官,早晚要收拾了他,为民除害 “马二,本官来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韦护一字一字从嘴里慢慢说出,语气中带着威胁。 “回大老爷,草民一定将所见所闻如实道来。” “好,本官问你。 昨日辰时早上七点你走街串户卖鸡蛋,在经过甲宁巷李慕白宅子时。 你是否听到朱武与李慕白争吵 是否看到朱武从李慕白的宅子里惊慌地跑了出来” “回大老爷,草民昨日确实听到李相公宅子里有争吵声,过了片刻,有人惊慌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韦护指向跪着的朱武。 “此人是否就是从李慕白家中跑出来之人” 马二仔细看了看朱武。 “大老爷,昨日辰时从李相公宅子里出来的人,身着青衣华服。 虽说样式不太招摇,但可看出绝非普通人家公子。 我与朱武相识了一段时间,那人怎么可能是朱武呢” “不是朱武,你可识得跑出之人” “依那人如此衣着,草民怎会识得这等贵人但如若那人站在我身前,我估计能认出来。”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分明是戏耍本官。” “啪” 韦护说完此话,将手中的惊堂木重重砸向条案。 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愤怒,这个案子不仅圣人交代要迅速结案,就连自家上头那位也派人嘱咐过。 李慕白之死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再拖下去,恐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一瞬间,惊堂木的声 音响彻公堂,连正襟危坐的李淑婉与段明也微微侧目。 马二吓得跪了下来。 此时马二与王家婶子都胆战心惊,双双低下了头。 他们俩害怕是真 可今日堂上,他俩未按着赵六提前交待所说也是真 这二人定是遇到了比京兆府更大的威胁,或是收了天大的好处,才敢在公堂上改口。 朱武却与他二人不一样,依旧腰板挺直,面露一丝微笑,仿佛是在嘲笑韦护一般。 此时韦护心中满是疑惑,往日赵六安排证人c证物十分顺当,今日为何出现这般局面 他实在想不通,这堂下三人难道不怕京兆府报复 还是这三人背后也有能人 无论如何今日必须了结此案,否则乌纱帽不保事小,就怕日后为此丢了性命。 韦护想到此处,心中急切起来,也顾不得李淑婉与段明了。 “大胆刁民,三人竟然合起伙来蒙骗本官。 看来不用刑是不肯从实招来了,来人,给堂下三人各打二十大板。” 段明听到此处,阻拦道: “韦府尹,且慢,依我大晟律例,哪有对证人用刑的道理” 李淑婉心中窃喜,是时候火上浇油了。 “韦府尹,你乃京都父母官,查案按大晟律法就成,你用刑来威吓百姓招供,这恐怕不妥吧。” 韦护不敢在李淑婉面前造次。 “是下官冲动了,公主教训的是。 来人,打朱武二十板子,看他还敢在本官面前偷奸耍滑。” 韦护对疑犯用刑,这是有法可依,段明便不好再行阻止。 李淑婉见段明都未阻止,定是韦护所为合乎律法,她便不再作声。 只能眼看着朱武被打。 赵六指挥着堂上衙役对朱武用刑。 朱武一声未吭,倒不像是普通百姓。 过了片刻,赵六道:“大老爷,对朱武用刑完毕。” 韦护略带恐吓及些许嘲讽的意味。 “朱武,现在可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来。” “大人,小人不能说啊。” “还嘴硬,看来本官是对你太客气了,来人,再打五十大板。” 刚打了十大板,朱武臀部已然见红。 朱武道:“大人,小人招了。” “果然刁民,不见棺材不落泪,非得大刑伺候才能口吐真言。 你速速与本官说来,你为何作案杀害李慕白。” 朱武忍了忍疼痛,缓了缓力气道: “杀人凶手不是小人,是废禹王李适。” 第16章 迷雾重重 听到朱武此言,李淑婉十分震惊。 她最在意的弟弟怎会动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她忍不住呵斥朱武: “你胡说,李适与李慕白为莫逆之交,他怎会动手杀死李慕白” 朱武面对李淑婉的问话没有回答,而是望向段明,眼神中似乎有求助之意。 段明马上劝慰李淑婉: “公主,此案正在审讯之中,犯人之言不足为凭,需详查之后方可下结论,我们还是看韦府尹如何处置吧。” 李淑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乱了分寸。 朱武的供述一下子让韦护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适虽被废为庶人,圣人李景心里还是装着这位当年最疼爱的皇子,逢年过节都有赏赐。 虽说幽禁还未解除,但自去年始,李适去芙蓉楼还有东市c西市便没有了限制,如同恢复自由身一般。 韦护背后虽有人为他撑腰,可终究不想惹上这等麻烦。 “大胆,你这刁民怎么会认识禹王” 朱武忍着皮开肉绽的痛苦: “大老爷,小人因送水去过李状元宅子多次。 有几次清晨都碰到了禹王与李状元谈笑风生。 当时小人见禹王衣服华贵便觉得不是普通人。 李状元还打趣道说让小人别小看他,以前可是禹王殿下。 小人这才认识了禹王。” “那你怎么如此肯定杀人者就是禹王” “小人亲眼所见,禹王给了小人一锭黄金,还威胁小人若小人说出去,全家都会被灭门。” “亲眼所见”一词一出,让府衙外百姓哗然。 李淑婉心中开始忐忑不安,双手激动地抖了起来。 段明似乎胸有成竹,没有任何反应。 “笑话,既然禹王杀了李慕白,那为什么不杀你灭口” “小人从小便走几十里山路挑水卖水。 估计他是怕打不过小人反而将事情闹大,于是用钱封小人的口。” 朱武所说也有些许道理。 韦护绞尽脑汁也不能让禹王牵扯进来,否则圣人会砍了他。 “那你为何还要跑到大街上吸引衙差的注意,你闷声逃走不就行了” “大老爷,李慕白被杀迟早会被人发觉。 并且小人每日很早都会去送水。 如果小人闷声逃走肯定会给自己惹上嫌疑,还不如主动叫来衙差,也好洗清自己嫌疑。 没想到还是被大人抓来过堂。 没办法,小人只得招认了。” 韦护没想到朱武竟然有这样的头脑,他这番说辞也不无合理之处。 这时站在公堂之上的马二道: “大老爷,小人有一事忘记禀报了。” 韦护看马二似乎有转向之意:“你快说来。” “那日清晨,小人提着一篮子鸡蛋路过李状元宅子门口。 突然听见宅子内隐约传来争吵声,由于宅子大门虚掩着,小人听不太清楚具体吵的什么。 小人就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 争吵声消失之后,小人刚准备走。 朱武就挑着两桶水进了院子给李状元送水。 片刻后,突然有一身着华服的公子十分慌张地从李状元宅子里跑了出来,差点撞碎小人的鸡蛋。 我就没忍住,骂了他一句。 那位公子突然转过身来,面露凶光看着小人,小人吓得直接跑出了京都。” “你可知那慌张男子姓甚名谁” “小人不知,只是觉得面熟。 小人的鸡蛋曾被他买过去几篮赠予李状元,但是不知晓他的名字。” 韦护大概猜出马二话中所说是谁,可韦护不能顺着马二的话说。 “马二,既然你连人都不认识,本官找人岂不是大海捞针。” “大老爷,马二这样说,民妇也想起一事来。”王家婶子说道。 韦护估计王氏也会指认华服男子,但没办法,只得继续问案。 “你速速说来。” “是的,大老爷。 昨日清晨,在安正街,有一身着华服的公子朝小人面对面地走了过来。 当他从民妇身旁走过时,民妇发现他神情恍惚。 于是民妇便跟在他身后,发现他鬼鬼祟祟拐进了甲宁巷, 然后进了李宅。 在这公子进门时,民妇发现他右手袖口处露出一小截麻绳。 今日听说李状元被人吊死,民妇觉得应与此人有关。” 经过王氏这样一番说辞,韦护更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韦护心想,难怪这几个草民今日如此硬气,现在明里暗里都指认李适是杀人凶手。 莫不是背后之人是太子 太子想李适死,圣人想李适活,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韦护左右为难之时,段明开了口。 “韦府尹,老朽倒是觉得王氏与马二所说是同一人。 且从那人行迹来看,定与李慕白之死脱不了干系。 加上朱武供述,可以断定废禹王李适有杀害李慕白的重大嫌疑。” 案子审理到此处,李淑婉的心凉了一截。 她坚信李适不可能对李慕白动手。 她想,今日这一切,包括李慕白之死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们的目的难道真是一石二鸟既杀了李慕白又能陷害李适 如今案件的走向已经不受审案之人控制了。 就连韦护那昏官都着了幕后之人的道。 李淑婉唯一没有想明白的是,段明以公正闻名于世,可今日怎么成了那推波助澜之人 段明此话一出,门外便有人开口道: “我刚来之时便听有人说,废禹王李适因记恨当年受了李慕白蒙蔽被贬为庶人,所以动手杀了李慕白。” 立刻有人接过话去。 “我也听说了这事,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李适已经成为庶人,更应该查他,还李慕白一个公道。” 接着又有人道: “彻查废禹王李适,还李慕白公道。” 于是门外百姓都叫了起来。 “彻查废禹王李适,还李慕白公道。” 这几个故意引起群情激奋之人,便是开堂问审前在门口点头示意的青衣男子。 韦护慢慢挪到段明身边,附耳小声道。 “老大人,今日堂审到此为止吧。 先将朱武收监,容日后小人再详查此案时相邀老大人过来监审。” 段明听得韦护此言,故意放大声音。 “今日堂审,嫌犯及其余两位旁证都说明废禹王李适有重大嫌疑。 韦府尹不传唤李适到堂,却想现在停止堂审。 老朽倒是没什么,你去问问门外的百姓答不答应” 段明现在所为让李淑婉无法理解,她质问道: “段老大人,这是何意” 第17章 老臣之谋 昨日李淑婉在早朝上妥协,正是因为相信段明的为人,可今日这般情况。 李淑婉感觉后悔莫及。 难道错信了段明 被李淑婉如此一问,段明瞬间愣了一下。 他犹豫了。 他心中所有的谋划是否能够能够如实告知于李淑婉 此时韦护在场,段明自然不能明说。 “公主,老夫所言皆出于本心,更符合大晟律法。 待今日事了,老夫自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交待。” 段明用坚定的眼神望着李淑婉。 李淑婉糊涂了,不知是否应该继续相信段明。 她思索片刻后道: “本宫相信老大人人品贵重,愿老大人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 韦护也没想到段明会这样说。 李适是李淑婉同胞弟弟,韦护认为至少看在李淑婉面子上,段明会帮李适一把,让李适免于被调查的风险。 可段明如此作为让韦护心中也犯了嘀咕。 韦护也没料到门外百姓有人会对堂上审案作出回应,他现在只得平息民愤。 “各位百姓,老大人误会本官的意思了,李适虽被废为庶人,可终究是皇子。 涉及皇子,本官已无权再审,待本官与老大人进宫将情况奏明圣人后,圣人自有圣裁。” 段明借门外百姓向韦护施压,韦护当众说明已无权审案。 韦护此言自然不虚,案件凶手涉及皇亲国戚,必须上报圣人,指定皇亲国戚调查此案。 案件到此为止,韦护已无查案之权。 韦护说完此话,门外百姓如同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群情汹涌。 “老大人,你就出面帮帮下官吧。” 段明站起身来,走至大堂中央,挥了挥手,门外百姓这才安静下来。 “各位百姓,韦府尹所言属实,此案既然已经涉及皇子,定然要圣人定夺后,才能再做处理。 老朽以多年官声相保,此案一定会还李状元一个公道,今日堂审就到此结束吧,大家先自行散去吧。” 在外引导百姓的那几人向周边百姓说道: “段司首不会骗我们,我们先回去吧。” 就这样,老百姓才都散去,衙门口也安静下来。 韦护连忙跑至段明身边深深鞠了一躬:“下官多谢老大人解围。” “那韦府尹一同与本官进宫面圣吧。” 韦护这次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去了。 段明望向一旁静静观察没有说话的李淑婉,又对韦护说道: “韦府尹你先去准备入宫的车驾,老夫与公主单独说两句。” 韦护带着衙役走出了公堂,堂上只剩段明与李淑婉两人。 待韦护离去,段明走到李淑婉身边道: “公主对今日老夫的言行肯定颇有疑惑吧。” 李淑婉没有想到段明如此直接了当,便也直爽道: “段老大人今日之举的确有负青天之名。” 段明听到此言没有丝毫生气,笑着道: “前些日公主不是想要李慕白被杀一案的查案之权吗” 查案之权已被父皇下旨定下,李淑婉不知段明此话何意。 “这与今日堂审有何关联” “我朝律例有规定,案件牵涉皇子,必须由明法司主审,再由圣人指派有威望的皇亲监审。 如若公主拿到李慕白被杀一案的监审之权,臣自然会配合公主彻查此案” 李淑婉不懂晟国律例,她仔细回想今日堂审一些细节。 现在看来今日堂审就是为了将此案扯上有着皇子身份的李适,由此将此案彻底脱离京兆府掌控,改由明法司主审。 李淑婉不明白段明为何要帮她。 “段老大人为何帮我况且李慕白生前与您似乎并无往来。”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公主向圣人要来监审之权,臣一定找机会详细禀明。我们一起进宫面圣吧。” 李淑婉内心充满疑惑,虽说段明以青天闻名于晟国,但也并非不懂朝局厉害的人。 韦护准备好了车驾便与李淑婉c段明一同去了祈年殿。 京兆府府衙外,韦岩一直躲在人群暗处观察整个今日堂审,待百姓散去,府衙外那几名互相递眼色之人便被韦岩抓回了承旨司。 不过暗中指挥者躲过 了韦岩的视线,急匆匆地奔向了太子府。 太子姓李名治,元成十五年生人,自幼聪明好学,因禹王李适太过耀眼,李治懂人情世故及早,性格也极为隐忍。 李治母妃萧蔷,便是出生于晟国开过元勋七大将军之一的萧氏一族,至萧蔷已历经四代。 萧蔷是监察司直属护卫军监察卫统领萧致远的嫡长女,其同胞弟弟萧云笙便是晟国东北边境重镇燕州的都督。 燕州东部是潮国,与潮国隔福海相望。 燕州北部是魏国重镇闵州,相距百里,燕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萧氏一族自开国时便镇守燕州,统领燕州军二十万。 李景为平衡朝局,便迎娶了作为萧氏一族嫡长女的萧蔷,册封为萧妃。 元成三十五年,李治在行冠礼时才被李景册封为泰王。 元成四十年,禹王李适率巡卫衙叛乱,李景吐血晕倒。 当时太医诊断出李景吃的金丹有问题,让李景十分难堪,太医被治大不敬之罪而斩。 自吐血之后,李景便感觉身体不如从前,便有了立太子的想法。 曾经的爱子李适已成叛逆,看来立太子也要立一个受控制的皇子。 李治自小隐忍,故显得对李景是唯唯诺诺,李景觉得李治便是太子最佳人选。 元成四十一年,太子李治被册立为太子。 李治在昨日朝会貌似对李慕白一案并不关心,这便是李治性格使然。 今日便早早安排徐朝辉派了几个得力的太子府侍卫去了京兆府。 徐朝辉来到李治书房。 “殿下,我们的人有几个被抓去了承旨司。” 李治惊得站起身来。 “承旨司也在暗中跟进这件事,看来父皇对李慕白被害一案也是十分在意。 这几个人抓进去会招供吗” 李治这样问,徐朝辉自然无法作出肯定回答。 “臣不知,承旨司是个鬼神都怕的地方,就看这些小子能不能扛得住了。” 李治气得坐回椅子,闭上双眼。 “不过有一个小子跑了回来,送来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这件案子有了新进展。” 李治睁开双眼,注意力被“新进展”吸引过去。 “快说。” “京兆府抓来作替死鬼的嫌犯朱武,今日在重刑之下招出是废禹王李适杀了李慕白。” 当年正是李适风光的时候,李治过得如履薄冰。 李治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然不自觉有些欣喜,刚才的担心仿佛一扫而空。 “据本宫所知,李适当年与李慕白可是至交好友,他怎会对李慕白动了杀机” “朱武所说,是因为李适当年受李慕白蒙蔽而被废为庶人,李适十分怨恨,便杀了李慕白。” 李治对这样的理由半信半疑,当年李适叛乱助他成为太子。 可终究父皇李景对李适有着比他还深的感情,这是最大的变数。 不过现在终于有机会对付李适,李治自认为这是天赐良机。 “朝辉,现在堂审是否还在进行” “殿下,因涉及皇子,堂审已经停止,京兆府尹与段明大人c长公主进宫面圣请旨去了。” 李淑婉还掺和其中,这倒让李适有点棘手,他决定也进宫探探风声。 “朝辉,随本宫进宫面圣。” 第18章 又是太子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四。 承旨司。 昨日,李忠国调查“两尚书被毒杀案”后,便一直待在承旨司内等候韦岩。 他询问平日直接听命于韦岩办案的几个校尉,竟没有人知晓韦岩行踪。 不知为何,昨日早朝散朝后,韦岩便未出现在承旨司。 今日,李忠国早早来到承旨司处理公务,顺便等着韦岩。 可门外青衣卫告知李忠国,一大早韦岩就带着几个青衣卫出去办案了。 到了午时上午十一点。 韦岩带着那几个从京兆府衙门外抓来的青衣男子进了承旨司监牢。 一个青衣卫走到了正堂。 “李将军,韦副将军回来了,他在外面抓了几个嫌犯去了监牢。” “好,本将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李忠国虽说是承旨司大将军,官衔比韦岩大一级,但韦岩却不太给李忠国面子。 因为副将军也是由皇帝直接任命,如此设置便是为了让大将军与副将军相互制衡。 加上圣人李景对韦岩颇为看好,以致如今承旨司成了李忠国与韦岩分庭抗礼的局面。 两尚书被毒杀后,李忠国本想向圣人直言韦岩嫌疑,但是查无实证,他担心非但动不了韦岩,还会让圣人对自己产生嫌隙。 为今之计只有自己明面上牵制韦岩,吸引韦岩注意力,好让何成暗自行事。 李忠国起身出了正堂,去了监牢。 韦岩将抓来的这几人直接关进了牢中,自己去了审讯房,然后将这些人一个个过酷刑审问。 手下的青衣卫从牢中拖来一人,直接绑在审讯房的十字木柱上。 承旨司有个规矩,先不问话,直接过刑,吓住嫌犯。 “动手。” 韦岩一声令下,审讯都尉亲自动了手,一时间审讯房内喊声震天,直呼冤枉。 不消片刻,这嫌犯身上见了红。 “停。” 韦岩叫停了审讯都尉,审讯都尉退到一旁。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十分冷峻地望向被行刑之人:“可以说了吧。” 那人忍了忍疼痛,缓慢地张开了嘴: “回大人,小人实在不知被大人抓进大牢所为何事啊” 韦岩愤怒地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些人竟这般嘴硬。 “给我打,打晕了再换下一个。” 此时从门外过来一青衣卫走到韦岩跟前,小声道:“韦将军,李将军来了,就在门外。” 韦岩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是。” “将刚才抓来的嫌犯都这样来一遍,我就不信。个个都是铜锤铁打的筋骨不成。”韦护十分不耐烦地道。 片刻后,李忠国进了审讯房。 韦岩与李忠国二人眼神相对,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但好像两人又说了好几轮的话。 韦岩打破了沉寂。 “大将军,恕我未能远迎,不知大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你亲自悄无声息的抓来几个人,莫非是什么大案,为何不向我禀报” 李忠国往日与韦岩都是各自办自己的案子,李忠国也懒得干涉。 不过如今在承旨司出了“毒杀案”,李忠国说出这句话只是想压一压韦岩。 韦岩知道李忠国今日如此反常,定是因为昨日“毒杀案”盯上了自己。 他心想,没必要与李忠国其交恶,让其缠上。 “是卑职疏忽了,今日卑职带着几个青衣卫出去办案,正巧看见这几人在京兆府衙外煽动百姓起哄闹事,卑职便将他们拿了回来。” 李忠国现在对李慕白被害一案无心过问,眼下只想尽快破了“两尚书被毒杀案”,向圣人交差。 “原来如此,韦将军办案,本将军不好干涉,本将军前来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是有几个问题要问问韦将军。” 李忠国直接亮明了来意。 “将军请讲,韦岩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韦岩还是一如既往的滑溜。 “如此甚好,前日亥时晚上九点,不知韦将军身在何处啊” 李忠国单刀直入。 韦岩早已想好应对之言,他将腰间吊坠拿到李忠国面前。 “前日亥时卑职正准备宽衣睡下,突然发现自己腰间这环形吊坠不见了。 若 是普通之物掉了也就掉了。 只不过这环形吊坠是卑职那亡妻的遗物,卑职无论如何也要寻回。 于是就在亥时晚上九点回到了承旨司,寻找这枚环形吊坠。” 李忠国知道韦岩为人,他岂是那痴情之人,家中小妾都娶了三房。 “韦将军原来也是痴情之人,那韦将军是何时出的承旨司” 李忠国问这个问题更让韦岩有恃无恐。 “回将军,卑职是在您抓人犯进承旨司时,出的承旨司。” 李忠国仔细看着韦岩说话时的表情。 说出此话时,韦岩面露微笑,不知是向李忠国表明内心坦荡,还是在向他示威。 “韦将军,你可知道本将为何问你这些” “卑职不知。” “昨日你见到本将带回来的人犯便是户部尚书陈延寿及吏部尚书丁鹤年。 昨日审讯完他们之后,两人便毒发身亡。 负责连夜审讯的都尉杨清及四个青衣卫在承旨司大门外不足十丈处被人割喉,并且几人面容全部被毁。” 韦岩身为承旨司副将军岂能不知如此重要之事,圣人还因此发了雷霆之怒。 只不过李忠国单独再给他说一遍,韦岩一时也猜不透用意。 “李将军给卑职说这些作甚,卑职直属的校尉今日已报给卑职知晓。 卑职知道此案由李将军亲自查办,便吩咐手下校尉不要插手,也不要在承旨司内多嘴。” 李忠国见韦岩如此滑头,便不再旁敲侧击,直接当着周围审讯房的青衣卫说明来意。 “本将军不再和你兜圈子了,本将军怀疑你昨日突然返回承旨司定有其他安排。 昨日两位尚书被毒杀,你的嫌疑最大,你也不用解释。 本将军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不然本将军也不会和你浪费口舌,你好自为之。” 韦岩没有想到李忠国会不顾同僚情面,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青衣卫直接说出这等诛心之论,他便没有再接着李忠国的话说下去。 他强压怒气,强颜欢笑。 “大将军教训的是,此事是大将军误会卑职了。 卑职对朝廷c对圣人的忠心日月可鉴,今日便抓来了意图攻击朝廷的宵小之徒,请大将军一同审问。” 李忠国倒是佩服韦岩的心性,被他这样弄得颜面无存,还能稳住心神。 “好,那本将军就看看你抓的是些什么胆大包天之人。” 李忠国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在李忠国敲打韦岩之时,青衣卫一刻也没有停止审讯。 拖进来的第四个人终于扛不住了。 “大人,我招。” “快说。”审讯的青衣卫不耐烦地吼道。 “我是太子府的侍卫,指使小人的是太子。” 第19章 监审之权 听到此言,韦岩心中暗自欢喜,李忠国知晓便意味着圣人知晓,这下便有好戏看了。 李忠国脸色突然变得凝重,好像想到什么,出了神。 “李将军c李将军” 韦岩连叫了几声,李忠国才回过神来。 “实在抱歉,本将军突然想起还有急事未办,先不陪韦将军审这要案了,告辞了。” 还未等韦岩说话,李忠国就急切地起身出了承旨司监牢。 韦岩当然知道李忠国是去要干什么,这也是韦岩想要达到的结果。 望着李忠国离去的背影,韦岩露出狡黠的笑容。 李忠国出了承旨司直奔祈年殿。 午时三刻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段明c韦护及李淑婉的官轿都到了承天门,由通传太监引着进了祈年殿。 李景还如往日一样修仙悟道。 李保一身青衣道袍站在李景左边伺候。 “韦府尹,朕听说你京兆府今日开堂问审李慕白被害一案,出了什么事让你们三人都进宫见朕。” 当李淑婉听见“李慕白被害”几个字时,心中不自觉地隐隐痛了一下,每天晚上那个梦还在不断重复,好像李慕白就在身边。 “圣人,今日堂审,嫌犯朱武及两位证人都指认废禹王李适是本案凶手。”韦护答道。 听完此言,李景心中一惊,感觉气血上涌。 他强压着血气,眼神却透露出十分的怒气,再向韦护问了一遍。 “谁是凶手” 韦护缓缓抬了抬头,望了眼圣人李景,顿时感觉到了天子之怒,又赶紧低下了头,小心答道: “废禹王李适。” “噗”地一声,李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接落在了玉床之上。 殿中所有人都吓呆了,就在李景快要倒下去时,李淑婉赶紧上前抱住了李景: “父皇,你这是怎么了,李总管,赶快去请太医。” 李保踉跄着走出了祈年殿,并唤了平日脚程快的小太监在前面先走着。 就在这时太子李治进了祈年殿。 太子李治见此情状,也赶忙跑向玉床。 他面露担忧之色,却仿佛内心深处有点深深埋藏着的窃喜。 “父皇,您这是怎么了这是为何啊” 李景短时间已说不出话来,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李治,眼神里透露出很多话,身边人却看不懂。 “太子殿下,李适涉嫌杀害李慕白,父皇才被气成这般模样。”李淑婉道。 李治故意装作不知。 “淑婉姐姐,你说的是哪个李适” 能把李景气成这样还能有谁李治这是在故意装傻。 李淑婉岂不知这位太子弟弟自幼心思深沉,有什么想法只说一半,另一半让你帮他猜出来,好让你不知不觉间帮他办成了事。 “你说呢”李淑婉没好气地道。 李治望向段明及低着头的韦护。 “段司首,韦府尹,你们说呢” 韦护道:“李适正是废禹王李适。” 李治作出一幅吃惊的样子。 “怎会如此当年李慕白与李适可是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啊李慕白怎可能是李适所杀” 李治这样说岂是好心。 段明马上回答:“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只是李适有嫌疑,到底此案真相如何还需详查。” 李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段司首有何高见” “按照我朝大晟律例,涉及皇子,应由明法司主审,但还需圣人指派皇亲监审。” “原来如此,那就只有等太医医治好父皇后,由父皇做决断。” 此时殿外传来疾步奔跑的声音,李保带来了太医院三名太医逐个问诊,然后一齐商量救治医案。 这三人已经诊断出,圣人李景的身体已经中了丹毒,回天乏术。 这些太医心里都还记得,元成四十年那位冤死的同僚,只因说了金丹误身的实话便被处斩。 于是这三人商量一同言道,圣人只是冬日饮食太过大补,加上情绪激动导致气血上涌,并无大碍,只需用针灸扎上几针,然后内服散热祛火之药便能好起来。 李淑婉按照太医的嘱咐将李景缓缓放在玉床之上,然后出了祈年殿。 李治c段明c韦护也跟着出了祈年殿,殿内只留下三名太医及伺候李景的李保与几名小太监。 祈年殿的殿门也关上了。 半个时辰后,李保笑着打开了殿门:“太子殿下,公主殿下,两位大人,蒙三清保佑,圣人醒了,传召几位入殿觐见。” 李淑婉表现得格外关心,迫不及待跑进了祈年殿,一下扑在了李景右肩上,哭了起来。 她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父皇李景放心地将监审之权交给自己。 李景拍着李淑婉道:“婉儿,朕没事了,朕修道多年哪是那么容易倒下的。” 说后半句话时,李景的眼神有点硬气地朝太子李治及段明c韦护看了过去。 不过此时,李景虽然表现得中气十足,但嘴唇发白掩饰不住身体的虚弱。 “婉儿你起身站在旁边,朕要处理李适这个逆子惹来的麻烦。” 李淑婉擦了擦眼泪,站起了身,她帮着李适说了句话。 “父皇,刚才您也听到了,段老大人说此案还未定论,说不定李适是被人构陷的。” “不是李适最好,不然这逆子又要给朕丢脸。” 李景是最好脸面的人,但也从心底里疼爱李适。 元成四十年李适截囚。 虽说李景盛怒,但也因不舍爱子,便只将李适削去爵位,幽禁起来。 可李适平时府里的开销用度还是由内廷司暗自供着的。 如今又出现这桩子事,李景更是气上加气,这个儿子怎么就不晓得为他这个父皇留点脸面。 “圣人龙体无恙,实乃有三清庇佑。 常平公主说得在理,李适牵扯此案,实情还需进一步查实。 因涉及皇子,京兆府便已无管辖之权,应由明法司主审。 老臣进宫便是请旨,请圣人指派一皇亲监审。” 段明直接了当让李景下旨。 李景闭上眼睛深吸两口气,缓缓身体因病带来的疲累。 稍息片刻,李景睁开双眼望向段明。 “朕的叔叔伯伯辈都不在了,兄弟辈倒是还有几个,可这些都是听曲儿喝酒的闲散王爷,不是监审办案的料。” 李治站在一旁,听完李景所言,心中窃喜,机会来了。 他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身为太子便是最为尊贵的皇亲,且李适乃儿臣血亲哥哥,别的人来审,儿臣不放心。” 第20章 帝王心术 后半句话李治又没有说出,可李景又何尝不知李治言外之意。 就目前来看,李治确实是最合适人选。 他自己不提出来,李景倒想指派他。 可现在他急于争夺这监审之权,李景又怕他对李适不利。 李治这样做,恰好正中李淑婉下怀,李淑婉出手了,她转身跪在李景右前侧。 “父皇,儿臣也愿意替父皇分忧,还我阿弟一个应有的公道。” 李淑婉也想插手此案,这是李治没有想到的,李治连忙接过李淑婉的话。 “淑婉姐姐,女子不能涉政,这是亘古不变的圣贤之礼。” 李治如此一招,李淑婉岂能不知。 她赌的便是李景心中对李适的疼爱,及对太子的怀疑与忌惮。 况且她也明白李适活着便是李景对付太子的一柄利器。 李景明白,以李淑婉的身份,及与李适的同胞血亲关系,她来监审最合适不过。 可太子李治所说便是现在最大的阻碍,即这先贤教化c晟朝祖训 此时殿外传来声音。 “承旨司罪臣李忠国求见圣人。” 正在李景难以下决心之时,最大的变数李忠国出现了。 李景向李保递了一个眼色。 “太子殿下c公主殿下,两位大人,你们先去殿外候着,待李将军奏报完要事,圣人再传几位。” 这是晟朝的规矩,在朝的人都清楚,承旨司的事只能圣人知晓。 四人都出了殿门,李忠国向这几位行了一礼,便进了祈年殿。 不消片刻,李忠国出来再向众人行了一礼,便向宫外走去。 如此短的时间,而又如此急切,殿外四人心中都在猜测究竟是何要事 此时李保也跟着出了殿门。 “诸位贵人接旨。” 李淑婉c李治c段明c韦护都跪了下来。 几人虽不知李忠国进去说了什么,但他们明白李忠国所言定与这监审之权有关。 不然为何刚才还在左右为难的圣人李景,此时却如此果断地做了决断。 “圣人说了,李慕白被害一案交由明法司主审,常平公主监审。 诸位贵人可以起来了。 圣人还说了有什么疑问也不要再提了,以后诸位各司其职。 诸位也不用进殿告退了,各回各家吧。” 李保面向众人说完这些话后,转身回了祈年殿。 看来李忠国所言与今日被承旨司抓的那几名侍卫有关,李治捏紧双拳,努力平息心中愤怒。 殿外四人各自寒暄几句就都打道回府。 李淑婉回到了明珠宫,她终于可以亲手彻查李慕白之死的真相。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四,酉时四刻下午六点。 明珠宫。 此时李保到了明珠宫。 李淑婉看着李保。 “父皇可是有什么新的旨意” “没有新旨意,刚才圣人已让老奴派人去明法司与京兆府传旨。 让他们交接了人犯及相关物件,公主明日便可去明法司查案了。” 李淑婉觉得李保话还没有说完。 “父皇可还有什么要嘱托” 李保看了看李淑婉,眼里好像有点泪光,神情一下变得有些忧伤。 “昨日李忠国将军走后,圣人不让你们进殿,是因为圣人在你们出去后已经无法坐起来了,只能躺着说话,四肢已经不听使唤。 祈年殿已经调派禁军指挥使李哲带着重兵日夜值守。 公主,为了您的安全,圣人特意派了禁军指挥副使苏澈保护你查案。” 李淑婉知道父皇李景派来苏澈,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间接行使监审之权。 毕竟父女一场,听到李景身体如此,李淑婉还是有点伤心。 李淑婉关切地问道:“父皇身体昨日不是已经好了吗太医也说没有大碍,怎么又成这样” “老奴也不知为何如此,太医都说静养一段时间便会好,圣人现在就待在祈年殿静养。” “那就好,希望父皇早日康复,帮本宫护着阿弟。” 李保看着李淑婉,心想到底还是姐弟情深。 随后李保话锋一转,还有更重要的事交待。 “公主,你可知昨日为何圣人突然下决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你去监 审此案” “因为李适是本宫一母同胞的弟弟。” 李淑婉何尝不知定是与李忠国的奏报有关,只不过李淑婉只能这样回答。 “那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昨日李忠国将军来报。 昨日京兆府审理此案时,门外有人刻意煽动百姓要求彻查废禹王李适,与里面嫌犯及证人遥相呼应。 门外之人被带到承旨司刑讯之后招供说是受太子指使,而昨日太子又进宫请旨监审。 即使无法确信太子指使人陷害李适,但太子的嫌疑最大。 为了保全李适,圣人觉得派你最为合适。 如若李适性命不保,加上圣人如今的身体,恐怕太子便不会再忌惮圣人,引发朝廷大乱。” 李淑婉终于明白父皇保护李适,不仅是因为心里还惦念着这个皇子,而且还因为留着李适有大用。 让太子知道还有一个有利的竞争对手在,就会继续对圣人李景有所依赖,这便是朝局平衡。 “圣人还交待,李慕白被害与李适被构陷是一环扣着一环,所以安排堂上朱武等人反口之人,定与杀害李慕白脱不了干系。” 此案这样一环,李淑婉心中早已知晓,只不过父皇李景如此说,是想让自己防着李治,还是让自己与李治相争 想到此处,李淑婉呵呵一笑。 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父皇李景不仅是父亲,更是一个皇帝。 “本宫明白了父皇的良苦用心。李总管,你所说的禁军副指挥使苏澈在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淑婉心想只有了解这位父皇派来的探子,才能让自己有所防备。 “他就站在门外。” 李保对着门外大叫一声:“苏澈,公主唤你进来。” 苏澈推开宫门进了明珠宫。 苏澈身着禁军侍卫金甲,但比普通侍卫还高上半个头,星目剑眉,颇有些武人的英气。 苏澈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向李淑婉施了一礼: “卑职禁军副指挥使苏澈奉圣人旨意,特来保护监审钦差常平公主行在无虞。” 李淑婉看了一眼苏澈,觉得他眉清目秀,倒不像是奸险狡诈之人。 “你起来吧。” 苏澈站起身来。 李保笑着道: “公主,今日圣人交给老奴的差事算是办完了。日后办差可千万得多些心眼,小心着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李淑婉不知李保突然来这么一句,背后有何深意 “李总管,淑婉记住了。” “老奴告退了。”李保出了明珠宫。 李淑婉看着站在面前的苏澈,心想,多了个苏澈,日后查案说话得谨慎些。 “苏将军,今日你先回去吧。明日辰时上午七点,你带上侍卫随本钦差去明法司查案。” “是。”苏澈没说多的话,转身出了明珠宫。 第21章 两件冤案 元成四十四年,腊月初五,辰时上午七点。 明珠宫。 因为是冬季,此时天还有点黑。 李淑婉早已穿好了蓝灰色棉袍,披上了白色大氅,一身男子装扮。 为了查案方便,她穿着十分低调。 小苑也换了一身普通男子所穿的素色棉袍。 在小苑的侍候下,李淑婉早早地用完了早膳。 李淑婉心想,都到了约定时辰,这木头苏澈怎么还未前来报到。 “小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朝我们这边走来。” “是,公主。” 小苑推开了宫门,同时传来“啊”的一声。 “怎么了”李淑婉被小苑这一声惊住了,起身向门边走去。 只见在明珠宫宫灯的照明下,隐约能看见台阶之下站了不少禁军侍卫,领头的便是苏澈。 李淑婉心想,这苏澈真是个木头。 来了不通传一声,这大冷的天就傻傻地站在门外。 她对着台阶之下的苏澈道:“苏将军,准备好本钦差的官轿了吗” 苏澈回话没有望向李淑婉,只是呆呆地望向正前方。 “卑职早已备好,可以随时启程。” “那我们走吧。” 苏澈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我和侍卫们都还未用早膳了。 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憋在了心里。 辰时四刻早上八点。 李淑婉一行人到了明法司府衙外。 小苑拿了公主令牌递给府衙前一身白衣的护卫。 这便是明法司的专属内卫护法卫。 片刻后,段明迎了出来。 段明虽是八旬老者,却依旧身形挺直,没有丝毫佝偻,只是发须皆白。 段明看见李淑婉带着金甲侍卫,倒是暗自叹服,禁军的气势还是比明法司的护法卫更为恢弘。 大晟律例规定明法司可配二千护法卫,着白衣,象征公道。 明法司司首出巡可配二百护法卫。 不过段明为人素来低调,平日办案出巡除了四个轿夫外,便只带了四名护法卫在旁。 段明没有和李淑婉说客套之言,直接将李淑婉请进了明法司正堂右侧的暖阁中。 这里便是冬季段明处理公事所在。 小苑及苏澈跟在李淑婉身后。 段明因与李淑婉有机密相商,便让他俩去了正堂左侧暖阁。 那是明法司法曹处理公事所在。 随行金甲侍卫都被段明吩咐法曹带去了护法卫营房。 李淑婉与段明进入暖阁后,便各自在东西两把太师椅上落座。 李淑婉先开口说了话:“段司首有何机密要事与我相商” “公主不是对臣相助公主拿到李慕白被害一案监审权的动机有怀疑吗” “确实如此,看来段司首是要将动机说与我听,那就请讲吧。” 段明突然神情变得忧伤,双手掩面,一个八旬老者不顾颜面的在后生面前小声抽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段明擦干眼泪,道: “公主,臣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家中妻儿早已没了,你可知这是为何” 李淑婉不明白段明所说与相助她彻查李慕白被害一案有何关联。 “淑婉不知,请老大人明示。” “这都是天意啊。 臣自幼熟背大晟律例,刚行冠礼便中了进士,成了明法司四大法曹之一。 这或许是上天有意安排臣为这不平世间主持公道吧。 元成十年,臣秉公执法处斩赵衙内奸杀良家妇女案。 元成二十年,臣不惧圣意,查办了七大将军之一的王家嫡长子所犯的私贩火药罪。 臣名震朝野,晟国百姓皆呼臣为青天。 可能也是因为如此,上天怜悯臣,在臣五十五岁这年,让臣的内人以五十岁高龄诞下麟儿,内人却因难产而死。 臣知此子得来不易,为了臣的儿子,于是臣在晟国后面发生的两起冤案上犯了糊涂,退缩了。 臣辜负了上天赐给臣的天赋和际遇,上天要惩罚臣。 元成四十年,我儿行冠礼后,没隔些时日,便被上天雷击而去 现如今留臣孤身一人苟活于时间,恬不知耻地享青天之名。 那两件冤案臣退缩了,哪还担得起青天之名。” 李淑婉没想到段明还有如此心酸的家事,她有点糊涂了 究竟段明说出这段话是何意 段明口中两件冤案与李慕白被害案有何关联 “是哪两件冤案让段司首如此自责” “这都是朝中提都不能提的旧案,关系着圣人的脸面,也是言卫道那奸臣的把柄。 元成二十八年,雍州军千里奔袭血战北魏军于京郊。 言卫道不知用何手段将时任丞相沈知与雍州都督刘胜往来书信全部交予圣人。 朝中宰辅勾连驻边大将,而且在如此时机之下被发现,圣人对这二人起了担忧之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最后言卫道设计将这二人下狱,随后以谋逆之罪将这二人满门诛杀,雍州军在保卫京都血战之中存活的将士也被坑杀。 当时便是由明法司主审此案,犬子那年才八岁,臣没有坚持良知,依着圣意判了此案,下了文书。 当日臣写完文书回到家中,犬子额头突然发烫,大夫也药石无救,最后烧坏了脑袋。” 段明停了下来,用随身带着的丝巾擦拭了脸上忍不住流下的眼泪,喝了口热茶,然后看着李淑婉道: “后面发生的这件大案,公主是知道一些的。” “什么大案”李淑婉不知段明所指。 “元成四十年,一枝梅叛逆案由承旨司查办,一枝梅的人被杀殆尽。 当时监察司少卿沈念也被冤死在承旨司。 李慕白怒发冲冠,上殿直陈时弊,大骂圣人,君不明便奸臣当道。 随后李慕白及其父母以大不敬之罪交我明法司查办。 臣念犬子已成痴傻,为照顾犬子,臣便心生退却。 一纸文书治了李慕白的附逆罪 就在臣写完文书那时,突然雷电大作,倾盆大雨直下。 待臣回到家中,犬子及家中仆人已被雷劈死在树下。 都是天意 臣写得那昧良心的文书,不仅害了别人,还害了臣那无辜的痴傻儿 天意如若报应在臣身上,臣又何尝不愿接着,可是偏偏让臣活到这把年纪。 就在几个月前,连州太守寄来关于释放充军人犯的文书让臣审核。 当看到李慕白三个字时,臣明白了上天让臣仍苟活世间的意义。” 当年李慕白被父皇李景定下附逆罪,李淑婉以死相逼,这是朝野都知道的事。 只是李淑婉觉得段明所说另有他意。 “段司首是说当年李慕白被定附逆罪是被冤枉所致” 第22章 提审李适 “臣不敢确定,但以臣的直觉,及对李慕白为人的了解,臣觉得李慕白附逆案另有蹊跷。 臣一直想找机会彻查此案,如今机会来了。” 段明之言让李淑婉一下子蒙了,眼泪慢慢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如若李慕白附逆是被冤枉,那当年朝中发生了多少令人难以想象的龌龊之事! 那李慕白当年是经历了怎样的冤屈! 而当年那些英勇抗敌的将士至今也应该死不瞑目吧! 李淑婉擦掉了流出眼眶的泪水,望着段明。 “本宫明白了段司首的动机,段司首想借彻查李慕白被害一案,查一查当年的那两桩旧案!” 段明面向李淑婉,躬身作揖道: “正是如此,臣正是知道公主对李慕白的感情,臣才斗胆将公主设在计划之中,望公主恕罪!” 李淑婉双手扶起段明。 “段司首,何出此言,是本宫应该替李慕白,替冤屈的将士感谢司首。 但是,段司首又如何肯定李慕白被害一案能牵扯以前旧案种种?” 这样一问,确实让段明无法如实告知。 “公主,你是否信得过老臣?” 看见段明这样情真意切的抽泣,且段明八十高龄,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李淑婉没有理由不信段明。 “段司首在晟国的声望,本宫自然信得过。” “多谢公主信任,至于如何在调查李慕白被害一案真相时,还当年两件冤案公道,现在臣不便告知。 待真相大白天下那日,臣自会告知公主。 如今朝堂危机四伏,言卫道朝野上下甚至江湖门派都被其控制。 我们力量还很薄弱。” 段明心生无力之感。 李淑婉双眼犀利起来,好似发着光一般。 “段司首,这世上还有我们,这世道就还有希望,那些被埋藏的冤屈就能昭雪。” 段明看着一身男子装扮的李淑婉,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大闹朝堂的李慕白,眼神犀利而又充满力量。 他也被调动得充满力量。 “公主,查旧案注定九死一生,你可有畏惧之心。” “虽死无悔。” 李淑婉坚定地答道。 李淑婉与段明谈完后来到了左侧暖阁。 此时小苑与苏澈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小苑与苏澈见李淑婉进来,便瞬间恢复了精气神。 小苑走到李淑婉身边都叫了声“公主。” 木头还是木头,苏澈呆呆地望着李淑婉,没有言语。 小苑,段明是认识的。 不过苏澈,段明倒是第一次见。 他刚才急着和李淑婉交谈,便忘记问苏澈的身份。 他指着苏澈向李淑婉问道: “这位小兄弟是?” 苏澈家世并不显赫,只是机缘之中拜了李哲为师,才受到如此重用。 李淑婉看了看苏澈。 “段司首,这位便是圣人派在本宫身边,贴身保护本宫的禁军副指挥使苏澈将军。” 听到李淑婉介绍自己,苏澈便躬身抱拳向段明施了一礼。 听到李淑婉这句话,段明立马便就明白了,这么多年,圣人心性是丝毫未变,连亲生女儿也要控制在股掌之中。 “原来如此,苏澈将军如此年轻便身居要职,我大晟真是人才辈出啊。” “段司首谬赞了,段司首才是我大晟的股肱之臣。” 李淑婉看见两人如此客套,便直言: “我们客套之言不用多说了,段司首,今日不是开堂问审,怎么不见提来嫌犯李适。” “公主不必担心,早在一个时辰前,老朽就派了法曹赵言率一百护法卫前去永和坊请李适过来。” 虽说是请,可派了一百护法卫,李适也应该知道其中意味了吧。 此时一护法卫来报:“司首大人,废禹王李适已被赵曹带至门外。” “公主,你有何吩咐?” 李淑婉不仅是公主更是钦差,代表着圣人李景,段明自然要向其请示。 “一切听段司首的。”李淑婉自然更要尊重段明。 对着来报的护法卫,段明提了提精气神,道: “通知三班护法卫,准备升堂问案,将关押于牢中嫌犯朱武,以及安置于明法司班房 内的证人王氏c马二一同带上堂来。” 按照《大晟律例》证人没有犯罪嫌疑,是不能关押于牢房之中。 因与案子有关,便不能放其出衙门,于是以安置之名囚禁于班房之内,不过生活起居比狱中还是强上不少。 故对温饱没有解决的穷人而言,遇上一个大案能做上几天证人也是不错的差使。 吩咐完升堂的安排,段明便相邀李淑婉c苏明一同上堂。 “公主c苏将军,你们请吧。” 苏明俨然成为了第三个办案钦差。 段明坐在正堂正中木案之后。 李淑婉坐在段明左侧,面前放了一个小木案。 法曹赵言辅助审案坐在段明右前方。 苏明坐在李淑婉左前方。 一声惊堂木起,然后再喊升堂。 “威武!” 护法卫的“威武”声比京兆府衙役要强上不少。 李适c朱武c王七c马二均被带到了堂上。 看见李适披头散发,衣裳虽说干净,但看样子有些颓废,李淑婉估计他阿弟这些年过得有些压抑。 李适看见一身男儿装的李淑婉没有将她认出来。 但见李淑婉一直盯着他看,李适再仔细一瞧,这不是他姐姐常平长公主吗? “今日堂审李适涉嫌杀害李慕白一案由明法司司首段明主审,常平公主监审。 嫌犯李适作为皇子可不跪审案主官。 其余堂下之人也一视同仁不用下跪。” 问案之前说的这一番话,这便是段明令人敬佩的地方——不惧权贵,一视同仁。 “李适,你可知今日本官传你上堂所因何事?” “知道,明法司法曹去传唤我时便已告知于我,说我杀害了李慕白。” “那你可愿意认罪?” “段老大人,在我陈述前,我请求让你左侧所坐之人回避本案。” 李适知道彻查李慕白被害一案背后所蕴藏的危险,他不想让李淑婉掺和到这件案子中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后面所说的话将会引起整个晟朝滔天巨浪。 听到李适这样的要求,段明转过头看了看李淑婉。 李淑婉一直盯着李适,面无表情。 即使李适这样,李淑婉还是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李淑婉知道,她的这个傻弟弟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 “李适,本官左侧所坐之人是当今圣人钦点的监审钦差,不在回避范围内,你还是好好陈述吧。” 李适激动道:“阿姐,此案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 第23章 前尘往事 “住口!李适,这里只有审你的人!没有亲戚!” 李淑婉怕李适坏了她与段明已经达成的共识,开口呵斥道。 在李淑婉说出这话时,她眼中隐约泛着泪光,她又何尝不心疼下面跪着的阿弟。 双眼充满恳求之意的李适用力地望着李淑婉,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李淑婉望着李适,摇了摇头。 李适见这样无用,他无奈地开了口: “我与李慕白的恩怨源于元成三十八年,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李适回忆起前尘往事。 元成三十八年。 京都,畅春楼。 畅春楼是京都有名的酒楼。 一雅间内。 一位妙龄少女轻抚古琴,在几指来回之间,美妙琴声绕梁不绝。 弹琴少女左右两边分席而坐,依次坐了四位少年郎。 “马兄,在下于三年前就已知兄台才名,今年状元非兄台莫属。” 一位小眼c嘴角上一颗痔的书生正拍着斜对面着灰色长衫书生的马屁。 着灰色长衫书生名为马乐清,说话者名为刘絮语。 “刘兄谬赞,李慕白老弟才是少年成名。 五岁熟背四书五经,十岁七步成诗c十步成文。 全天下是无人不知晟国出了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子!” 马乐清望向坐在对面着白色秀才衣c面目清秀的书生说着,他似笑似不笑的模样,不知是高兴还是嫉妒。 着白色秀才衣的书生正是马乐清口中的李慕白。 “马兄莫吹捧我,这都是别人瞎传的,当不得真。” 李慕白听见马乐清的马屁,有些不自然甚至浑身不舒爽。 “李兄不必过谦,我等士子应试所用书籍都有你的功劳。 你十五岁所著《慕白读诗经注解》c《慕白读尚书注解》是我等读经吃力书生的宝物。 没有李兄,我等这样的书生估计连秀才身份都考不上,哪还有机会上京科考。” 说这话的人名为沈成,雍州人士。 说话间,楼下忽然喧闹起来。 一队青衣卫冲进了畅春楼。 “官爷,这是作甚,这畅春楼是谁开的想必您是知晓的。” 说话者正是畅春楼掌柜孙志。 孙志见此状没有丝毫慌张,竟显得颇为自信,这份自信应该来自其幕后真正的老板。 “承旨司办案,管他是谁,上楼。” 领头的青衣卫队长似乎并不在意。 随着一声令下,青衣卫数十人便上楼搜查起来。 孙志见青衣卫并不领情,便不再阻拦,神情木然。 他站在一旁,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只见两名青衣卫进了李慕白所在雅间。 “你们是什么人,竟未敲门而入?”李慕白站起身呵斥道。 一名青衣人亮出玉牌,上书“承旨司”三字。 另外一名青衣卫从胸间掏出一幅画像,并望向刘絮语c马乐清c李慕白c沈成四人比对起来。 片刻后,这青衣卫收起了画像,右手指向沈成。 “就是他,带走。” 说着两人就将沈成提溜了起来,足见练武之人力量之大。 “为什么抓我?”沈成向两名黑色锦衣人辩解。 “承旨司办的都是逆案,你说为什么抓你。” 李慕白吃了一惊:这沈成远在雍州,怎会和逆案牵扯在一起? 他挺身上前,拦住两名青衣卫。 “尔等虽是青衣卫,拿人办案也要有拘捕文书。 你们这样无视法度,岂不让外邦耻笑我大晟非法度之国。” “李兄,慎言。” “慕白老弟,快点赔不是。” 刘絮语和马乐清见此状立马规劝道。 只要是读书人哪能不知承旨司是干什么的,像李慕白如此博学之人更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见青衣卫如此行径,李慕白的书生气便涌了上来。 楼下青衣卫队长见雅间如此情形,十分不快,承旨司办案以来从未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将那个白衣书生一同拿下。” 青衣卫队长下令的声音格外洪亮,表情异常犀利而冷酷。 畅春楼堂内的酒客们都呆 若木鸡,生怕招惹了承旨司的青衣卫。 就在此时,外面大街上传来喧天的锣鼓声c叫嚷不停的人群声,好不热闹,如过节一般。 “恭喜李员外家李大郎高中状元。” 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大。 孙志闻此叫声,脸上微微一笑,心中思忖片刻。 随后孙志将脑袋慢慢附到青衣卫队长耳边,并用右手遮挡一下,生怕别人听了去。 “官爷,这白衣书生抓不得。” “放肆,承旨司办案你敢阻挠。” 青衣卫队长的眼神瞪向孙志。 “官爷,你有所不知,这李员外就是成侯李春的大女婿李怀财。” 青衣卫队长听得此言,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一直端着的架子放了下来,似有兴趣地配合着孙志小声说话的动作。 “你继续说。” “是,这楼上白衣书生名为李慕白,是李怀财独子,是现今成侯的大外孙,你且听门外叫声。” 孙志说完指了指堂中大门。 领头人刚才专心办案,无暇也无心顾及外面喧闹,被掌柜孙志一引,便仔细听了起来。 “恭喜李员外家李大郎高中高中状元。” 青衣卫队长听到此叫声后,面露惊讶之情,向孙志问道: “难道这白衣书生正是新科状元?” “正是”孙志立马回答道。 孙志不愧是老江湖,心中又一思忖: 如若让承旨司在长春楼将李慕白抓走,定会给老爷带来麻烦。 况且青衣卫似乎对成侯还有些忌惮,不如我来帮帮李慕白。 他想到此处便只身往门外走去,对着大街上奔走相告的人群大声叫了起来。 “状元李大郎在我这儿,快来领赏。” 青衣卫队长并未阻拦孙志,为避免无事生非,办案出差错,便对李慕白所在雅间的两名青衣卫下了命令: “将沈成带走,不要管那白衣书生,我们速速回去复命。” 两名青衣卫用力将李慕白推开。 李慕白刚要上前继续阻拦,沈成给其递了眼色并摇了摇头。 见此情状,李慕白便再未阻拦,似乎沈成对此事成竹在胸一般。 “收队。” 一行青衣卫迅速出了畅春楼。 马乐清走到李慕白身边,拍了拍李慕白肩膀。 “慕白老弟不用担心。 沈兄父亲是雍州马商沈文涛,和朝中勋贵皆有交情。 只要沈兄清白,承旨司不敢乱来。” 李慕白心中对承旨司如此行径久久未能释怀,捕人竟无衙门文书相告,实在太过于霸道,太没有法度。 此时,街上人群已经进了畅春楼。 人群为首之人望了望畅春楼内,清了清嗓子,放开声向屋内喊去: “请问哪位是李员外家李大郎?” 李慕白抱拳向楼下之人施了一礼。 “在下正是。” “恭喜大郎,您中状元啦。” 第24章 初见相识 李慕白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十分高兴,爽快地将身上带来的银两分给了前来报喜之人。 随后,李慕白出了畅春楼回到了自己府中。 翌日,按照往年的规矩,中了状元自然要进宫谢恩。 刚到卯时四刻(早上六点),李慕白就在母亲李瑾的催促下,一切准备就绪。 李慕白虽说是一介书生,但也会骑马。 他出了门便骑上府内准备的雍州马。 在大晟来说,雍州马是最好的马。 大约半个时辰,李慕白到了宫门外,递上了身份证明。 待宫门侍卫进去禀报后,从宫内出来了一名引路太监。 “李状元,随奴才进去吧。” 李慕白躬身施了一礼,便跟着引路太监向宫内走去。 在宫内长廊上左弯右绕,上行下走,大约一刻钟,便到了圣人李景所在的祈年殿。 小太监站在殿外向殿内禀报了一声,李慕白独自进入了祈年殿。 当李慕白看到祈年殿及殿内的摆设时,他心中对大晟的这位皇帝有了些失望。 作为一国之君,不信儒家“齐家治国平天下”,偏偏信那修道长生之说,置朝政于不顾。 李慕白跪下行了大礼。 “新科状元李慕白恭请圣人安。” “起来吧。” 圣人李景盘坐在玉床之上,双眼盯着李慕白,嘴里不紧不慢说出这三个字。 李淑婉与李适昨日便得知圣人已经钦点了今年新科状元。 他俩想看看这位早已名声在外的晟国大儒究竟是何模样! 于是他二人今日便比平日早了一个多时辰进宫给李景请安,等着这位新科状元。 李景上下打量了李慕白一番。 “不错,新科状元不仅以文采扬名天下,这仪表也是人中翘楚,不愧是大晟的栋梁之才。” “圣人谬赞,臣愧不敢当。” “进退有节,不骄不傲,人品也是不错的。适儿,你觉得这新科状元如何?” 李景当然知道,李适与李淑婉今日这么早进宫请安,是为了看新科状元,便望向李适问道。 “儿臣也觉得这新科状元无论仪表,还是文采堪称天下之表率,实乃上天相助大晟国运,为大晟降的人才。” 李适这一番话倒是让李慕白有点吃惊,没想到朝中贵人会这样拍他的马屁。 李慕白一脸疑惑望向李适,李适顽皮地笑了一下。 “贵人这样说实在让慕白无地自容。” “李状元,这是禹亲王李适。” 李景指着李适道,然后又指了指李淑婉。 “这是常平长公主李淑婉。” 李慕白躬身向李适及李淑婉各施了一礼。 “臣恭请二位殿下安。” 李淑婉率先开了口。 “李状元不必多礼。” 李适也跟着道:“我姐说得是,李状元不必多礼。” 圣人李景看了看身边这对儿女,微微笑了笑。 随后他又望向李慕白。 “李状元,朕看了你的文章,知道你对朝政弊端看得十分透彻。 朕想委你重任,可毕竟你从未涉足朝堂。 正好御笔郎官转任吏部任职,你明日便来祈年殿任御笔郎官吧。” 他又指着角落里那张木案及后面的书架道: “那里便是你日后处理公务的地方。” 御笔郎官,只有五品,官阶不高,但职责是帮助皇帝处理所有文书,当然最重要的是圣旨。 也就是说这个官职可以了解到朝廷所有重要信息,可见这个官职的重要性。 李慕白自然明白御笔郎官的意义,立马又跪下行了大礼。 “叩谢圣恩,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朕听禹王说过你的才名,朕还担心这个小书吏的官职委屈了你。” 李慕白看了看李适,又望向圣人李景。 “臣从未任过朝廷官职,中了功名便得到圣人如此赏识,臣感激涕零,怎还会有其他想法呢?” “那就好。 你的文章虽说写了很多朝政弊端,可并未说细。 今日无其他朝臣在场,你可以畅所欲言。” 李慕白听闻此言,心中倒是对李景印象有些改观,他认为这位圣人还是有心重 振朝纲。 “那臣便斗胆进言了。 臣昨日看到承旨司办案太过霸道且有违法度,臣深受启发。 臣认为,诸多朝政弊端可以找到一个共同的根本原因。 那就是大部分吃着皇粮的官员,甚至是小吏,他们对朝廷法度没有敬畏之心,甚至带头违法,不遵《大晟律例》。” 李淑婉与李适听到李慕白的耿直之言,心中对李慕白都有了些欣赏之情。 因提到承旨司办案,圣人李景心中有些不喜。 承旨司是直接听命皇帝的特务组织,朝中无人敢对其进行指点。 李景也不希望任何人干预承旨司办案,但也不好直接训斥李慕白。 “李状元说得很好,朕也认为如此,如果每个臣子都按照朝廷法度办事,那就天下太平了。 李状元是何时看到承旨司未依法办案?” “圣人,臣先声明,臣并不是为好友说情。 昨日,臣与好友在畅春楼相聚,后来了一队承旨司青衣卫直接将臣的好友沈成带走,却未出示任何文书。 臣记得《大晟律例》有明文规定,任何衙门抓人前必须将长官签字盖印的文书出示给嫌犯,并告知家中亲友。 而昨日青衣卫未依法办事,随意抓人,这便是破坏大晟的法度。” 圣人李景自然知道《大晟律例》的规定,但是承旨司的颜面他是要护着的。 “原来如此,承旨司办案有时也是事急从权,李状元太过苛刻了。” 李慕白没想到李景会对承旨司这样纵容。 他还认为李景是个好说话的主,他开始较真了。 “圣人,法度便是一国之准则,如若世人均能事急从权,那天下还有谁愿意遵守法度?” 李淑婉替李慕白捏了一把汗,没有哪个臣子敢这样直接顶撞圣人。 “父皇,李慕白心性耿直,言语有些不当,还望父皇海涵。” 李淑婉替李慕白求情,也是让圣人李景找个台阶下。 李慕白看了看李淑婉,两人对视了一下,李淑婉害羞地低下了头。 此时圣人李景心中已有了些许怒气。 不过这个新科状元倒是个敢言的直臣,李景认为另有大用。 况且李淑婉已经出面求情,今日君前奏对可以结束了。 “好了,今日之论就到此为止吧,你们都退下吧。” 圣人李景坐在玉床之上闭上了双眼。 李淑婉c李适c李慕白三人出了祈年殿。 李慕白一个人在前走着,将今日君前奏对仔细复盘了一遍。他知道了承旨司是圣人李景心中的逆鳞,谁都不能提及。 李淑婉与李适在李慕白身后并排走着。 李淑婉给李适悄悄地耳语一句,然后递了个眼神给李适。 李适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跑到李慕白身边。 “慕白兄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第25章 赏灯遇险 李慕白被李适叫住,他向李适躬身施了一礼。 “殿下有事吩咐便可,何须用个求字。” 李适本性洒脱,见李慕白如此客气,他直截了当道: “慕白兄不必如此客气,你与我只以读书人论交。 其实我与慕白兄神交已久,慕白兄的文章,我每每读来便食不知味。 心中已视慕白兄为已之兄长。 明日便是京都的花灯节,我想借此机会与慕白兄畅谈国事。” 李适这一席话让李慕白倍感意外! 没想到皇子中还有如此爽快之人,不过这李适的性情倒让李慕白觉得亲近不少。 “这赏灯本是风月雅事,再和殿下畅谈国事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李适听见李慕白还称呼自己为“殿下”,心中有了些不快。 “我与慕白兄真心论交,慕白兄何必再用见外的称呼,以后私下里,你我就以平辈论交。” 李慕白见李适如此模样,越发觉得这个皇子不像心机深重的人,值得交往。 “实在得罪了,李适兄,明日戌时(晚上七点),你我相约澄明湖旁芙蓉花灯,告辞了。” 李慕白边赔礼边改了称呼。 听见李慕白改了称呼,李适露出笑脸。 “慕白兄慢走。” 待李慕白走远后,李适走向躲在宫墙拐角处的李淑婉。 他笑着道:“阿姐,你交代我的事完成了。” 看着李适有点取笑的样子,李淑婉不好意思,又没好气地道: “好小子,胆儿变肥了,敢取笑你阿姐,看我不收拾你。” 李淑婉伸手作出要揪李适耳朵的样子。 李适笑着跑了出去。 李淑婉追了几步出去停了下来,笑着看李适远去,随后转身回了明珠宫。 李适出了宫,回了禹王府。 翌日,戌时(晚上七点)。 澄明湖。 澄明湖是京都最大的内湖,周围都是官府修建的亭台楼阁,附近便是西市。 澄明湖及周围修建的林苑本是皇家所有,遇到京都重大节日,这里便会开放供京都百姓游玩。 而花灯节就是以澄明湖为中心举办,一直延伸至附近几条大街。 此时澄明湖边已经热闹非凡。 卖着各式小吃的京都小贩忙得不亦乐乎。 京都百姓成群结队的逛着花灯,吃着小吃,人声鼎沸。 澄明湖西南角挨着西市大街的地方,摆放着京兆府找匠人特制的巨型芙蓉花灯。 巨大的芙蓉花灯将周围照亮许多。 而在亮光下站着一位如玉般的公子,这便是李慕白。 李慕白看着往来的人流,安静地等着李适。 突然,一把扇子拍了一下李慕白,让李慕白吃了一惊。 “哈哈哈,慕白兄,吓着了吧。” 李慕白没想到这禹王李适除了心直口快,还是这般顽皮之人。 他刚要发作就看到了李适身旁女扮男装的李淑婉。 如此不一般的男子,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见常平公主李淑婉在这里,他便收回了准备说出的话,换了一番说辞。 “确实被你吓了一跳,不是你我二人畅谈国事? 你怎么将公主殿下也请了出来。” 李适刚准备解释,被李淑婉拦了下来。 “怎么?李状元不愿与我一同畅谈国事?还是认为女孩家不配畅谈国事?” 李慕白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对李淑婉的出现有些意外。 李淑婉今日看了李慕白与父皇李景的奏对,自然也知道李慕白不是这样的为人。 这是李淑婉故意调侃李慕白。 “当然不是,能有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一同赏花灯c聊国事,这是多少读书人做梦也不敢奢望的。” 李慕白不知何处让李淑婉不高兴,只得说些好话让其消消气。 李适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想不到慕白兄竟然在女子面前也是圆滑之人。” 李慕白被李适这样一调侃,脸红了起来,话也停了下来。 李淑婉瞪了一眼李适,李适这才收了笑容。 “想不到我能得到状元郎这样的赞赏,就是不知这是否是李状元的真心话。” “慕白从不说诳语,句句属实。” 李慕白此话一出再加上他说话的样子,李淑婉忍不住笑了起来,憋住不笑的李适也笑出了声。 李慕白看者开怀大笑的二人,心中也明白了过来,也跟着大笑起来。 李慕白c李淑婉c李适三人朝着人稍微少一点的大街上走去。 几人边走边聊。 “慕白兄,今日我父皇奏对时所说友人被抓,所为何事?” 李适心中也有疑问,按常理来讲,这些书生都是科考书生,怎会牵涉到危害朝廷之事? “其实我也并不知晓。 只是承旨司做事不顾朝廷律法让我有点气愤。 连深受圣人器重的承旨司都不依法而为。 那怎么让天下百姓也遵守朝廷法度?” 当李慕白一身正气说着心中所想时,李淑婉就在一旁直直地看着李慕白。 李慕白说话时也看了看李淑婉。 当两人眼神交汇,李淑婉竟有了些不好意思。 李淑婉为免尴尬,也开了口。 “李公子说得在理。 朝廷法度只有拿着朝廷俸禄的人率先垂范,百姓才会效仿。 以上率下才是正道!” 李慕白想不到李淑婉竟能说出这番话来,连忙点了点头。 三人漫步走着,不知不觉已经出了澄明湖林苑到了西市大街上。 这里的人便比澄明湖林苑少了许多。 几人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前方动静。 突然一个男子跑着过来与李慕白撞了个满怀,两人摔倒在地。 李慕白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倒在一旁身负刀伤c浑身是血的男子。 这男子虽说浑身是血,可几处刀伤都只是破了点皮肉,看来这男子是侥幸捡回条命。 李淑婉与李适赶紧将李慕白与这男子二人扶起。 此时,十几个拿着大刀的地痞无赖也跑了过来。 看见李淑婉c李适c李慕白与这男子站在一起,便停了下来。 一个头目道:“我劝各位不要管野狼帮的闲事,要杀他的人,你们惹不起。” 听了这话,李适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这京都还没有我惹不起的人。 来人,把这几个泼皮给我抓了。” 随着李适的一声“来人”,周围的几个看似闲逛的带刀侠客立马拔刀冲向十几个地痞无赖。 这便是李适微服时身边长带着的护卫好手。 李适与李淑婉自小在宫内也跟着侍卫统领学了点三脚猫功夫。 两人拿着侍卫递来的剑也和地痞无赖打了起来。 李慕白扶着受伤的男子站在一旁观战。 这些街头地痞流氓哪是王府侍卫的对手。 十几招过后,眼看地痞无赖就落了下风,其中一人趁乱跑了出去。 片刻后,那跑出去的人带来了几百号人,声势浩大,这街上的百姓都被吓跑了。 李淑婉与李适还有其他几个侍卫眼看形势不对,李适说了声: “撤。” 此时撤为时已晚! 几百号拿着各种兵器的人已将李慕白c李淑婉c李适c浑身是血的男子,以及几个侍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