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晚节不保》 第 1 章 云雾渺渺,林海涛涛,有钟鼎之声渐次响起,端的是仙家气派。 姜苑端坐于最高处的白玉椅上,然她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也是怪她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都不懂,结果被她那个面容慈和舌灿莲花的掌门师姐一通忽悠,她就晕晕乎乎地应下了不平等条约,站在了这里。 她麻木地端着架子,认真思考落荒而逃的可能性。 她那掌门师姐言笑晏晏:“玄玉,这些孩子都是此次宗门大比的佼佼者,天资心性无不出众,你之前从未收过徒,我们就不跟你抢了,让你先挑。” 姜苑木着脸,一言不发。 山中草木葱茏,灵气充裕,大片白玉为阶,清灵石为地,天然便是一个巨大的聚灵阵,这等大手笔,也只有天极宗这样的大宗门能支撑得起。 而现在,这里整整齐齐地站着九十九个萝卜头,个个一脸倾慕的望着上方。 作为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天极宗每五年一次的开山收徒大会都是热闹非凡,除了许多资质不凡的天之骄子,不少天赋不那么出众的修士也想拜入天极宗门下,便是只能当个外门弟子也是祖上冒青烟的幸事了。 想来天极宗的人实在太多,天极宗无论如何也是收不完,因此每次开山收徒时都会进行一次大比,最后胜出的九十九人才有机会拜入天极宗内门,由各长老挑选收徒。 而这九十九个萝卜头正是此次大比的胜出者们。 萝卜头们十分激动,因为正在最后一次试炼时,天极宗掌门宣布,此次玄玉仙尊也会收徒! 玄玉仙尊的大名整个修真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言以概之便是——当今修界第一剑修。这世上凡是执剑的修士,莫不想得她哪怕一句的指点。 然而玄玉仙尊性子冷僻,一心只有大道,百年中倒有□□十年都在闭关,也因此从未收过徒弟,若此次能被她选中,那便是玄玉仙尊的首徒,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了。 萝卜头们个个腰板挺直,目光灼热地望着高处的姜苑,一道道火热的目光险些把她烧成个窟窿。 万众瞩目的姜苑此刻心中苦不堪言。 除了师姐的蛊惑外,她也确实有一些别的想要收徒的理由,所以才应下了这份差事,可是—— 她看着这九十九个最多不过十岁上下的萝卜头,心中缓缓流下一滴悲伤的泪水。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明明她过去看得修仙小说里主角们拜师的时候都十好几岁了,怎么轮到她自己收徒就只有一堆小屁孩?她今日若是领一个萝卜头回去,那日后到底是带徒弟还是带孩子? 对于小孩姜苑一向是既心烦意乱又无可奈何,并且她认为自己无需走出此舒适区,还是干脆利落地放弃为好。 她正要向掌门师姐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瞎话,忽然一道高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等一等,还有这个孩子!他也是第九十九名,并列九十九!”一个鹤发童颜的修士领着一个瞧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急急忙忙地拾阶而上。 “静虚,”掌门鹤如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掌门,”那位道号静虚的修士一拱手,“这孩子最后一道幻境试炼时出了些岔子,他入的那个幻境远比新弟子考核该入的幻境难,因此出来得晚了些。负责考核的长老开始也没发现,刚刚才为他重新核定成绩,恰巧和现在的第九十九名分数一样,为并列九十九。” “原来如此,”鹤如云点头道,“那让这孩子站好吧。” 忽然多了个竞争者,小萝卜头们纷纷侧目,然而在看清他的年纪后,都齐齐松了一口气,个别心高气傲的还不屑的哼了一声。 修道一途,走到最后多半是年纪越大的实力越强,可入门之时却是年纪越小越是容易亲和天地灵气,那些天资出众者无不是小小年纪就能筑基、结丹。如天极宗招收弟子,也只要七到十四岁的,这人年纪这样大,却才是第九十九名,可见天资平平,是他们这波人中最没有竞争力的。 姜苑却眼睛一亮。 这人实在是扎眼,不仅年纪和身高在一众小萝卜头中鹤立鸡群,连长相也是万中无一的俊秀,令人惊艳无比,饶是姜苑见过无数俊男美女也忍不住在心中吹了个口哨。 姜苑顿时心情大好,但是当然,她最满意的还是他的年纪。虽说年纪大意味着这孩子天资不算上佳,但她收徒自有用意,天资差些或许还更好。姜苑做决定很快,她指尖轻抬,一道柔和的灵光便笼罩住了那少年。 她含笑的声音也远远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 宋千清没想到自己还能重活一遍。 那一场大战发生在仙魔边界处的一片荒芜之地,无数正道修士浩浩荡荡前来围剿他。 宋千清心知自己是个活该不得好死的魔头,那一场仗,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打。 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但是他也无论如何想不出,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再来一遍的必要。他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已注定,老天又何必假惺惺地再给他一次所谓的机会? 宋千清刚刚清醒过来便是在幻境中,他神魂不稳,幻境感应到他原本强大的神魂,自动调高了试炼等级。 那一刻他当真是分不清是真是幻。 但他到底是多少年刀光剑影间杀出来的一条性命,一个入门试炼又怎能挡得住他。不过到底还是耽搁了一段时间,待宋千清出来时,他已无缘前九十九名。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离开天极宗,或许是一件好事。可还没等他举步离开,掌事的静虚真人便发现了此处的不对,重一核验,宋千清的名次便倏地向上蹿了几名。 九十九名,仍旧是九十九名。 宋千清几乎想要冷笑。静虚真人殷切地领着他,他无可无不可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命运早已注定,这种细枝末节如何,他已经不在意。 天极宗的诸位长老居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宋千清微微掀起眼帘,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的“师尊”。 他曾经轻拈几缕白须,端的是仙风道骨,只有宋千清知道这是怎样的一个衣冠禽兽。 看样子又是他要收他为徒,不过没关系,即使重来一遍失去了冠绝天下的实力,但他也早不是曾经愚蠢无能的自己,他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高台上传来如林间清泉一般的动听女声:“你叫什么名字?” 随即一抹清凉的灵光,徐徐笼罩在了他身上。 宋千清瞬间便成了那万众瞩目之人。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愕,无视了小萝卜头们又惊又妒的目光,神色复杂地望向高处。 那女仙君白衣蹁跹,容貌清丽绝俗,仍旧是高不可攀的仙人之姿,此刻她言笑晏晏,温柔地注视着他,可即便是温柔,她眼神中也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 宋千清当然知道她。 玄玉仙尊,当世屈指可数的几个大乘期之一,赫赫有名的第一剑修,他的......半生宿敌。 前世,是她做主将他逐出了天极宗,也是她一剑穿透了他的心脏。 仿佛就是须臾之前,他还直面着她寒霜一般的剑锋,和那一刻她古井无波的眼神。 怎么会是她? 她想干什么?收他为徒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预收呀 《我用美食攻略长安》 闻穗一朝穿越,喜提婚约一桩,大腹便便的赵老爷正笑呵呵等着她来当小妾。 她当机立断,打晕爹妈,卷走彩礼,跑路是也。 长安居,大不易。租完房子就穷得叮当响的百万美食博主闻穗表示,那都不是事儿! 谁能抵挡火锅烧烤串串香,蛋糕面包小甜糕的魅力呢? 于是长安百姓都知道,找闻穗的饭馆不用问名字,闻着香味去准错不了。 这饭馆香气勾魂,新奇花样目不暇接,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排队太难了!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富贵大爷揉着腿如是说。 * 燕王裴瑄作为赫赫有名的战神,“特别能吃苦”是他对自己和部下的要求。 然而回到长安,他发现部下们只坚定履行了前四个字 : ) 岂有此理!不重口腹之欲的燕王殿下高冷地走进了那个传说中的饭馆,想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他发现......真香。 【小剧场】 某日,燕王殿下抱着一盆皇兄赐的红果,走了五里“路过”了某饭馆。 看着闻穗面颊通红,激动不已的样子,燕王殿下羞涩而高傲:她果然心悦我! 闻穗呼吸急促,双眼含泪:这,这是辣椒啊! 沙雕嘴贫最爱搞钱女主x日渐爱吃自我攻略男主 阅读提示:美食经营向;甜爽无虐;1v1。 第 2 章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宋千清分明记得前世天极收徒大典上这位高高在上的玄玉仙尊根本就没有露面,他年纪最大天资最差,自然乏人问津,到了最后才被他那“师父”收了徒。 可这一次,他年龄依旧最大,名次依旧最低,依旧身无长物无靠无依,他凭什么能入玄玉的眼呢? 宋千清转瞬间便转过千百个念头,然而在旁人眼中却只当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静虚真人用胳膊肘怼了怼他,小声道:“快回话啊!” 宋千清沉默了一下,答道:“弟子宋千清。” “好名字,”姜苑不大走心地赞了一句,“倒是和本尊有缘。” 宋千清目光微凉,心想玄玉编瞎话也真是不讲究,他和她能有什么缘?被她一剑刺死的缘吗? 静虚真人瞧着他这幅木讷的样子心急不已,他是一路看着宋千清克服万千险阻才走到这一步的,深知他虽身世可怜天赋有瑕,但是心性坚韧良善,他对这孩子是有几分真心的疼惜的,因此生怕他惹了姜苑的厌错过这天大的机缘。 他忙一拱手为宋千清说好话:“仙尊有所不知,这孩子是难得的冰灵根,只是天生经脉滞涩所以修行艰难。实则悟性上佳,刻苦坚韧,心性也是良善单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经脉滞涩于修士而言无异于绝症——没钱的绝症。若是能有极品灵丹辅以大能修士的浑厚灵力,再滞涩的经脉也冲开了。只是要想满足这两点要求何其艰难,无数修士因此只能终身止步筑基,无缘再进一步。 但这些对玄玉仙尊来说自然不值一提,只要她愿意收宋千清为徒,那为他解决经脉滞涩一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因此静虚真人并不避讳此事。 果然姜苑并不把这放在心上,她心中已有了决定:“果然是个好孩子,不知可愿入我门下,拜我为师?” 宋千清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就听到了一个又委屈又愤怒的声音:“我不服!” 姜苑垂目,只见发声的正是站在最前面的,瞧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他面上稚气未脱,此刻正一脸气怒的瞪着宋千清,咬牙道:“弟子不服,这不公平!我明明才是大比魁首,天极宗办此大比难道不是考验我等修为实力?” 所有人都被这小少年吓住,一时间满室静得落针可闻。 他这样的年纪修为在姜苑面前就如一张白纸一样,她一眼便看出这孩子年不过十一岁便已是练气九级,差一步就要筑基的修为,看起来确实是比十四岁了还只是练气七级的宋千清强得多。 这样年纪的孩子最是争强好胜,姜苑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你们九十九人站在这里,便是实力。” 那小少年依旧不服气:“既是看实力,仙尊为何要收这样一个废物?不觉得对我等不公吗?” “放肆!”鹤如云第一个忍不住,“谁给你的胆子质疑玄玉?” 小少年被鹤如云的威压逼得跪在了地上,双眼已是含了一泡泪,却仍旧咬着牙一脸倔强。 “荀非章!”,一声怒喝响起,高位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向姜苑欠身道,“都是怪我管教不利,让这臭小子冲撞了掌门和仙尊。” 他说完便瞥了小少年一眼:“荀非章,还不认错!” 原来还是个仙二代,难怪如此张狂。姜苑冷眼望着面颊涨红却只能认错道歉的荀非章,开口道:“本尊如何收徒,自然只看本尊心情。天极之前并未许诺大比第一便能拜入本尊门下,怎么,如今倒要你来指点本尊如何收徒了么?” 这话说得极重,荀非章被吓得一抖:“弟子不敢!” “不敢便好。”姜苑心知他心中多半仍旧不服,然她并无心情去开导一个陌生小孩的心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她指尖轻抬,一根翠绿的藤条便缠住了宋千清的腰肢,将他拽到了高台之上,“考虑的如何了?” 台下的弟子们个个眼睛发红,实在不知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恨不能冲上去替他点头。 宋千清想不通她为何要收自己为徒。难道她也带有前世记忆,决定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可她身上分明没有一丝杀气,更何况以玄玉仙尊的地位,想要杀他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修士又何必如此麻烦? 既然想不通,那不如先试试。 宋千清跪下来行弟子礼:“弟子见过师尊。” “好。”姜苑露出一点笑容,她以前做惯了领导,自然而然道,“小宋啊......” 宋千清一滞,总觉得这称呼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虽说他如今未及弱冠未有字号,但是哪有直呼人姓氏的? “上前来。”她说。 宋千清顺从的靠近了一步。 姜苑修长的手指轻绕,指尖亮起一个繁复的符篆,没入了宋千清额头。 弟子钤印已成,从此他便是玄玉仙尊名正言顺的开山大弟子。 鹤如云也没有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给出了弟子钤印:“你不打算再考察考察,也不再收徒了?” 姜苑心说她可没兴趣再去奶孩子,面上却仍旧维持着高人的淡然:“不必了,小宋很好。” 她这称呼实在是让人听着难受,鹤如云忍不住问:“你为何叫他小宋?” 姜苑心中一突,镇定道:“有何不妥吗?以他的年纪应该还没有字号吧?” “倒也不是不妥......”鹤如云纠结道,“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既然已收了徒,我也不久留了,”姜苑看向自己新鲜出炉的徒弟,“小宋,和为师回逍遥峰。” 她也不等宋千清回应便长袖一裹,一阵清风过去,玄玉仙尊与那走了狗屎运的小子都不见了踪影。 徒留众人憾恨的叹息。 姜苑走了,收徒大典还是要继续进行,只是这最大的奖一开始就大爆冷门地开了出去,众人难免心神不宁议论纷纷。 “你说仙尊是怎么想的呀,收了一个资质这么差的。” “也不算太差吧,他毕竟是冰灵根呢,至于经脉滞涩的问题,对仙尊而言也是举手之劳。” “玄玉仙尊要收徒天灵根不该是最基本的要求吗?他都这个年纪了,已经错过了筑基的最佳年龄,以后想必也难有大成就。” “说得也是,唉,可能仙尊不在意吧。” “真是太走运了,明明还不如我。” ...... 诸多议论姜苑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此刻她看着面前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的小徒弟,微微有些发愁。虽说她收徒确实有些别的目的,但既然已经收了他,她还是要负起当师父的责任的。 “你可辟谷了?”她先问了些最基本的。 宋千清略有些诧异。 他如今不过练气七级,完全还是个□□凡胎,如何能辟谷?这些玄玉怎会不知道?难道她脱离此境界太久,已经忘了这些基本常识了吗? 宋千清这样想着,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尚未。” “哦......”姜苑眼珠一转,问道,“为师不善烹饪,你可会做饭?” 这问题颇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宋千清愣了一下:“会一些。” “那就好。”姜苑心中暗喜,“一会儿我着人送些灵谷灵肉之类的上山,你自己喜欢什么便做些什么。” “嗯,一个人感觉还是有点寂寞了,”姜苑很为他着想的样子,“以后为师陪你一起用饭吧。” 一起用饭????? 宋千清委实是想不通她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了。 然姜苑并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随意挑一间喜欢的屋子先住下,为师准备一下再来解决你的经脉问题。” 宋千清眸色暗了暗,恭声道:“是,师尊。” ------------------------------------- 姜苑回到自己的洞府,淡淡叹了口气。 她再探了探内府,果然此时还是只有化神修为。 她穿越后不久,便发现了不少问题,其中最严重的一个就是这具身体的修为不稳定。 她分明应该是当世最强的大乘境尊者,可姜苑却发现她的修为每日都忽上忽下。 她接连观察了好几天,终于确定这具身体的修为如今是以两个时辰为一周期,不同周期内修为境界随机,最低是金丹,最高便是她本该的大乘。 姜苑搞不清其中缘由,就像她也搞不清自己一个凡人如何能无端端占了一个大乘境修士的身体。 所幸她还残有一些身体本能和一些记忆碎片,能让她先不露破绽地伪装下去。 可这些毕竟还远远不够,她如今的身体状况又像是埋了一个地雷,所以她需要一个徒弟,也需要一个是她姜苑而非玄玉仙尊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这个世界和她以前的世界差别太大了,她虽有一些零碎的记忆,可到底还是缺乏许多常识,时间久了很难不露馅,可若是有一个徒弟,那她不光有了一个很好的观察对象,也可以此为借口理所当然地去打探一些消息。 她在鹤如云这里必须处处小心,可如宋千清这样修为低微,出身不好无依无靠的小修士,即使他发现了什么不妥,她相信他也不敢说出去。 姜苑一边想着,一边照着记忆找了几样疏通灵脉的丹药,静静等待着大乘境的修为再轮换回来,虽说疏通经脉一事化神期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但她毕竟缺少经验,还是稳妥些好。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丑时......三刻。 深更半夜,六百多岁的老师父去敲十四岁小徒弟的门,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的死变态。姜苑“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敲响了宋千清的门。 开玩笑,她好容易熬到了现在,若是不把事情办完岂不是白熬夜了? 一片寂静。 姜苑不信邪地又敲了几下,依旧无人应答。 “睡得还真死。”她无奈地咕哝一声,只得转身离去。 一门之隔。 宋千清在夜色中睁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觉的样子?他静静地听着姜苑敲门,一下.....两下...... 如此深夜,她来找他想干什么?宋千清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事,他索性不去理会,他想看看这样她会怎么做。 是破门而入还是直接下手?或许她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妥,那她绝不会放过他,她会向从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杀死他。 宋千清还没想好自己是应该拼死抵抗还是束手就擒,就听到了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他满眼不可思议,霍然坐起身来。 走了?这就走了??? 所以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总有刁民想害朕! 姜苑:脑补是病,得治! 第 3 章 姜苑没想到宋千清会起得那么早,天刚蒙蒙亮就听到了他在殿外请安喊师尊的声音。 她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她当然早不需要睡觉,此时被迫清醒也没有任何困倦的感觉,只是当了那么多年凡人的巨大惯性还是让她忍不住想要赖床。 “不必请安,”她说,“你自去做你的事吧,今日可去宗内学堂上课。” 天极宗内对低阶弟子有统一的授课,虽说像宋千清这样已被大能收为入室弟子的不需去这种学堂,但姜苑如今既怕自己露馅也怕误人子弟,哪敢教他,只能让小徒弟先凑合凑合了。 宋千清微一挑眉,愈发确定了玄玉并不是诚心想要收徒。不过也无妨,他也并不是要诚心拜师。 宋千清应了声“是”,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异样。 走入学堂的那一刻,他就感到无数或惊讶或恶意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宋千清并不在意,正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便看到一个年级虽有十五六岁却仍是面带稚气的少年冲他拼命招手:“千清!千清快来这里!” 宋千清仔细想了想,隐约认出这似乎是他上一世曾经的朋友。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自他拜了老东西为师后那家伙便不准他再和其他人深交,再后来他入了魔,更不会再有朋友。 宋千清从善如流地坐到了他身边。 那少年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千清,你不是挤进了前九十九名还被玄玉仙尊收为徒弟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师尊叫我来这里听课的。”宋千清淡淡答道。 “怎么会这样?”少年轻呼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仙尊她难道......千清,仙尊对你如何?” “师尊对我自然是好的,”宋千清随口敷衍着,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这少年的名字,“子默,授课的长老来了。” 冯子默一抬头,果然见长老正一脸严肃地瞪着他,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在授课长老宣布下课后,一群少年少女们便皮猴儿一般迅速窜了出去。 只有宋千清还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冯子默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千清,你跟我还要避讳什么,仙尊到底对你如何啊?她为什么不亲自教导你啊?哎呀你快跟我说说啊,我都要急死了。” 宋千清被他扰得烦不胜烦,委实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么会跟一个这样的家伙做朋友。 “真的没事。”他按捺着性子,“师尊她事忙罢了。” “真的吗?”冯子默拎包走在他身后,仍旧是不放心。 “真的。” “那就好。”冯子默信了,这心大的家伙很快高兴起来,“我就说嘛,你的性格这么好,不可能有人不喜欢的。” 宋千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的性格好?可他恐怕是天底下最招人厌的一个了。 两人走了没几步便有一个高瘦的青年拦住了他们,那青年面色和善:“是宋千清师弟吗?掌门叫你去一趟。” “好。”宋千清随意答道,转身向掌门所居的问道峰走去。 “哎,宋师弟,”那青年面色一僵,急忙又拦住了他们,“掌门现在不在问道峰。” 此时宋千清若还是看不出他的那点花花肠子,那他那么多年也算是白活了。 “哦?”他不动声色地笑笑,“那掌门在何处?” “这一两句也说不清楚,”那青年殷勤道,“我带你过去吧。” “好。”也不知这人引他过去到底是何意图,宋千清决定跟过去看看,“那便请这位师兄带路了。” “子默,”他把手中东西递给冯子默,“你先帮我拿回去吧。” 冯子默完全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我陪你一起过去呗。” 那青年瞥了一眼冯子默,见他只是练气六级的水平,连宋千清都不如便没把他放在心上。 “不用。”宋千清并不打算把冯子默牵扯进此事,“去见掌门而已。” “好吧。”冯子默说,“不过你有空的时候记得要找我啊。” 宋千清笑了笑,跟着那青年离开。 他们走得路越来越荒僻,宋千清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开口:“师兄,掌门是在这里吗?” “掌门当然不在这里,”一道跋扈而充满恶意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放心,没人救得了你。” 荀非章。 原来是他。宋千清深感无趣,没想到搞这一出的竟然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小孩。 “我听说玄玉仙尊并未教导你,而是把你丢到学堂自生自灭了?”荀非章快意地笑着,“也没给你疏通经脉呀?怎么?仙尊后悔收你这个废物了?” 宋千清根本没兴趣和这家伙掰扯这些:“你若是要说这些,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站住!”荀非章怒喝道,“谁允许你走了?” 宋千清理也不理他。 荀非章的怒火越发高涨,他没想到这个前几天还唯唯诺诺的小废物现在就胆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以为他拜了玄玉仙尊为师就可以小人得志了吗?仙尊明明就不重视他! 他越想越气,抬手便是一道灼热的火焰朝着宋千清的背后袭去。 宋千清面色一冷,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往左一侧,躲过了那道偷袭。 “运气还真是好啊,”荀非章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小废物居然可以躲过去,“不过你躲过去也好,刚刚是我冲动了,怎么能给你留下伤呢?” 他召出一个风铃样的法器,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有你,我才是玄玉仙尊的弟子!” 摄魂铃。顾名思义便知这法器是专门攻人神魂,恰恰好,宋千清如今修为体质俱是不济,唯有神魂强大。 此处正是荀非章精心挑选的人迹罕至之处,宋千清目光一厉,正准备顺势杀了他,便见一道凌厉剑光从天而降,瞬间便打飞了荀非章......和他。 宋千清:“......” 姜苑:“......” 糟糕,尴尬了。 她以强大的心理素质绷紧了一张严肃的脸,假作无事发生地扶起宋千清,暗暗查探了一番,发现他只是受了轻伤,再对比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荀非章,还行,也没有完全打偏。 “荀非章,”她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暗地里欺辱本尊的弟子?” “仙尊,”荀非章挣扎着道,“弟子只是......” “不必多说,”姜苑不耐地打断他,转过头看宋千清,“小宋,你待如何处置他?” 宋千清没想到姜苑会问他:“弟子......”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仙尊手下留情!”一老道急急赶来,正是那日维护荀非章的长老道慈。 道慈看了这场景,如何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然而修者子嗣困难,他大限将至却只得这么一个孙儿,又如何能不管他呢? 他只得顶着姜苑冰冷的目光道:“仙尊,此事是我管教不力,但非章他还是个孩子......” “这话说得,”姜苑最烦这种说辞,“我们小宋难道就不是个孩子?” 她手一招,被荀非章藏起的摄魂铃便到了她手中:“能用此物来对付小宋一个修为比他低的修士,可见长老对他的管教确实不力。” 摄魂铃会对修士神识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严重点非死即傻,姜苑是真的动怒了。 “仙尊,”道慈的腰又弯了弯,“此事是非章不对......” “既如此,我天极自有门规,该当依律处置。”姜苑不愿听他求情,将目光转向一处山石处,“戒律堂何在?” 这一声暗含威压,戒律堂的弟子再不敢躲藏,几乎是瞬息便到了她面前:“参见仙尊。” “将此人带回去,按门规处置。” “是。” “仙尊,仙尊!”荀非章这才真的惊恐起来,他私下对同门动手,还拿出了摄魂铃这种法器,要是按照门规他就完了。 可姜苑说完便没有多停留,她宽大的袖袍卷起宋千清,两人转瞬便回到了逍遥峰。 一小瓶丹药被她丢到宋千清怀中:“吃上两颗应该就能痊愈,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宋千清只需扫一眼,便知这是极品回春丹。回春丹算是较常见的疗伤丹药,可极品回春丹却难得一见,价值极为不菲,即便是他上辈子也没见过几回,没想到现在却被随手就赠了一整瓶,还是用来治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伤。 她不愿教导他,可偏偏又为他出头,还有先前的那一击,总不会是她打偏了,她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 姜苑有些心虚,先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教人家导致小宋被看轻,后是因为术法运用不纯熟误伤人家,她这师尊当得也是太不称职了。 好在她已经找到了补救的方法。 姜苑递给宋千清一本典籍:“你明日起就不用去学堂了,先自己修炼这个,若有不懂的就来问为师。” 这是她今日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一本心法,这本心法不仅自身品级高,最重要的是还自带讲解,姜苑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她竟也能看懂,顿时便是大喜。 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以没有教徒弟经验为由找鹤如云去掌眼。 鹤如云有些惊讶:“你要让你那徒弟练这本?” “有什么不妥吗?”姜苑眼皮一跳。 “也不是不妥,这心法自然是极好的。”鹤如云道,“但这是你自己练过的,你自己应该清楚,这心法如此精妙却少有传人便是因为练这实是不容易,你确定要让他练吗?” 虽说相处时间还短,但姜苑能感觉出宋千清心智远超同龄人,她对他有种莫名的信心。 当然,绝不是因为她只能教这个了的原因。 姜苑道:“这本《玉清幻抄》是为师自练的心法,你三日内练好第一节,到时候奖励你。” 她没有直言这本心法的难度,怕宋千清先升起了畏难情绪,若是实在不行她再想办法给他换。 养孩子要赏罚分明,姜苑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时间到了没练好也有惩罚哦。” 惩罚? 宋千清捏着那本典籍,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他受过很多惩罚。 在他曾经的师父那里,他被关过水牢,受过鞭刑,还吃过毒丹。那老东西有千百种折腾人的方法,硬生生让他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最后变成麻木。 玄玉她,要怎么惩罚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家暴完又示好,渣女行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乌龙 3瓶;阿驯 8瓶;睡不好觉的迟哥 10瓶;流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8-03 15:21:46~2021-08-04 14: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不好觉的迟哥 10瓶;流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要让宋千清修炼新的心法,那自然要尽快解决掉他经脉滞涩的问题,姜苑等了一天,眨眼又到了深夜。 姜苑:“......” 不得不怀疑老天是不是在搞她。 夜半三更,姜苑再次敲响了自己徒弟的房门。 这一次房门很快便打开了。 姜苑看了一眼他整整齐齐的衣服和头发,有些惊讶:“你还没睡?” “还没有。”准确说,他是专门在等她,没想到竟真的等到了。 姜苑忽视掉他带着疑问的目光:“那正好,为师来替你疏通经脉。” 宋千清:“.......” 疏通经脉?她几次三番深夜来此,就是为了给他疏通经脉??? 这当然不合理。宋千清自认是个心很脏的人,坚信事出反常必有妖,玄玉此举一定有阴谋。他心神紧绷,看起来却仍是个尊师重道的乖徒弟:“多谢师尊。” 在来之前姜苑就仔细查询过疏通经脉的方法,也让灵力在自身经脉中流转了好几个周天,但她仍有些不放心,因此丹药都是拿的最好的,反正她也多的是。 “先吃了这个。”姜苑递给他一颗丹药,“吃完后盘腿坐好,打开经脉,不要抗拒我的灵力。” 宋千清暗暗将那枚丹药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然而任他怎么检查这也只是一颗极品玉灵丹,称一句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若非有她,以他如今这穷小子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用不起的。 上辈子经脉滞涩这个问题就折磨了他许久,可如今...... 宋千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丹药吞入了腹中。 玉灵丹甫一入口便化作一股暖流淌入他的奇经八脉,姜苑又抛过来一瓶丹药:“这是固元丹,若是觉得经脉无法承受了就吃一颗。” 宋千清打开一看,毫无疑问又是一瓶极品丹药。 姜苑并未给他多思考的时间,手掌搭在他肩背,磅礴的灵力顷刻便涌入他的经脉。她忍不住皱起了眉——他经脉滞涩的情况远超出她的想象。 若说一般人的经脉是涓涓而淌的河流,那宋千清的经脉便是各个小长假黄金周中堵成了停车场的高速公路,几乎可算是个实心的。 姜苑本能地觉得不妥,可她于此事实在是毫无经验,也并未见过别人的经脉情况,因此也拿不准这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他经脉中可供灵力流转的地方实在太狭小,姜苑不得不把灵力收束成绣花针般粗细,慢慢在他经脉中开拓。 这是个大工程,等姜苑疏通完毕后时间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她刚刚长舒一口气,便愕然发现宋千清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留下,在地上留下一片水色。 姜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灵力生生冲开经脉绝对是件无比痛苦的事。这样痛苦,可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竟能生生忍住一声不吭,整个过程中未被她察觉一丝异样,这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毅力吗? 他的脸色太难看,姜苑想了想又拿出一枚玉灵丹,手指轻弹丹药便入了他口中。 这玉灵丹乃是最为温淳的一味药,宋千清顿时觉得经脉中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如今他灵力运转畅通无阻,他也可以确认姜苑绝没有给他留隐患。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姜苑一眼,心想难道她是真心要给自己当师尊的? 可他的经脉滞涩,原因与常人大不相同,难道以她的修为也发现不了吗? 然而无论宋千清如何观察,姜苑脸上也并无一丝异样的神情。 他默默捏着自己腕脉,不知是该庆幸她没有发现不妥还是该绝望自己的命运无法撼动。 姜苑却并不知道他这些想法,只觉得小宋性情坚忍至此,想必可以练好《玉清幻抄》。 “既然都好了那为师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她拍了拍宋千清肩膀,“记得勤勉修炼。” 宋千清目送她离去,只觉得她甚至有点高兴的样子。 她到底在高兴什么啊??? ------------------------------------- 时间转眼便到了三日后。 宋千清当然没有听姜苑的话修炼。 那本《玉清幻抄》他仔细看过了,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精妙心法,更难得的是很适合他,然而比起修炼,他现在更想知道玄玉会怎么惩罚他。 姜苑看着无辜中又隐隐透露出一丝理直气壮的宋千清,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没练???” “弟子愚钝。”宋千清道。 愚钝?可是你也从没来问过我啊? 姜苑万万没想到前几日还很乖巧的小徒弟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叛逆起来了。 “你可是有什么别的困难?说出来为师听听。”姜苑试图关心他。 “弟子并无其他困难。”宋千清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宋千清。”姜苑沉下脸来,第一次叫了他全名,“你可记得我说过,若是不能完成是有惩罚的?” “弟子甘愿认罚。”宋千清一点也不逃避,这正是他的目的。 姜苑被他的干脆噎住了。 她头疼的揉揉额角,为自己默哀,万万想不到她逃过了不懂事的小屁孩,却亲手给自己迎进了一位青春期叛逆少年。 一时竟分不清是哪种更悲惨。 她最开始给宋千清定了三天的时限也不过是怕他拖延,只要他好好练便是三天没有练完她也不打算真的罚他,可一点没练就纯粹是态度问题了。 “既如此,为师是必要罚你了。”话音刚落,她就手比脑子快的施出了一道术法。 姜苑顿时吓了一跳,她如今也有元婴修为,宋千清如何承受地住她的一击!可术法已经无法召回,姜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灵光正正击中了宋千清,而他也像是吓傻了一样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然下一刻,她的惊吓就变成了震撼,紧接着双肩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笑声也越来越大,直笑得弯下了腰。 宋千清当然不会去躲,他闭上了双眼,已经做好了忍受痛苦的准备,无论是何等恶毒的惩罚,他都能承受。 然而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反而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暖和。 宋千清心中奇怪,缓缓睁开了双眼。 ......好高。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他虽然才十四岁,可是个子一向长得很快,并不比姜苑矮多少,他还从未觉得她如此高大。 宋千清心中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想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一出口却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如同撒娇一般百转千回的“嘤”。 宋千清:“......” 宋千清:“!!!” 宋千清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惊恐。 他想要扭头看看自己,却又发现自己仿佛没有脖子一样,稍动一下就十分困难。 这到底怎么了!!!!! 姜苑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更是笑得喘不上气来,她忽然又觉得收徒弟还是很有趣的,并且瞬间想出了以后可以实施的一百零八种惩罚方法。 待她笑够了,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拿出一个镜子,蹲下来举在了宋千清面前。 “自己看看吧。”她声音里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明净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了宋千清如今的倒影。 雪白的毛发,圆滚滚的身子,还有湿漉漉的乌黑眼眸...... 宋千清心里一梗,差点没厥过去。 他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么脆弱,这么愤怒过。 该!死!的!玄!玉! 她竟然!把他变成了一只海豹幼崽! 宋千清心里顿时无法克制地涌起了一百零八种欺师灭祖的方法。 他开始恨她了,他真的开始恨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实锤了!她就是要害我!!!感谢在2021-08-04 14:55:26~2021-08-05 11: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西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自从宋千清发现连移动都必须愚蠢地拖着滚圆的身子一步一挪时,他就自暴自弃,安详地躺着不动了。 想他宋千清好歹也是威名赫赫的一代魔君,过去即使是最落魄的时候也从未如此屈辱过,玄玉,好歹毒的玄玉啊!不仅在□□上毁灭了他一次,还要在精神上再毁灭他一次! 歹毒的玄玉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这安详躺尸的样子,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千清睁开了眼睛,愤怒地瞪视着她。 若是上辈子他这样瞪着自己那群手下,那帮不争气的兔崽子多半立时就要吓得跪下来,然而他此刻的愤怒毫无威慑力,姜苑反倒觉得他更可爱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毛茸茸圆滚滚的身躯上戳了一下。 细密的绒毛和绵软的脂肪混合成一种奇妙而绝佳的手感,姜苑没忍住又戳了一下。 宋千清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原地弹了一下,愤怒到唇边的小胡须都在颤抖。 姜苑很没同情心地笑,一下下戳着他肉嘟嘟的身体:“谁让你不好好修炼,活该。” 宋千清真的后悔了,他从未如此后悔过,他怎能想到玄玉比那老不死还要歹毒,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头悬梁锥刺股地学习,绝不要再忍受如此屈辱! 姜苑还在掰着指头数:“除了海豹我还喜欢小猫、小狗、兔子......,小宋啊,下次你想变成什么呢?” 宋千清艰难而倔强地别过头去,不看她。 他怕他再看一眼就会气到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姜苑却不放过他,又转到他眼前问:“你现在要吃什么啊?鱼吗?生的熟的啊?要不要我把你放到水里自己抓鱼?” 何其恶毒!何其变态! 宋千清气得眼冒金星,大声质问她:“这个鬼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然而他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声羞耻的、响亮的“哼唧”。 宋千清肉团团的身子一僵,悲伤地趴在地上继续躺尸。 他已经发现了,他现在但凡有动静,那就必然是丢人的动静。 “这么大声,你是在骂我吗?”姜苑笑眯眯。 宋千清不理。 “还是你想知道些什么?” 宋千清一动不动。 “唔,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呢?是不是最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变回去?” 宋千清悄悄竖起耳朵。 姜苑沉吟:“大概还要三个时辰......吧?” 吧????? 宋千清再次被气晕。 姜苑无辜地眨眨眼,她是真的不确定啊,这个局面又不是她主动想要造成的。 虽然她也很乐见其成就是了。 “好了,别在这趴着了。”姜苑伸手一推,宋千清就被推得咕噜噜滚了一圈,他半死不活地抬了抬眼,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用自己这点可怜的灵力赶紧冲破她下得禁制。 可是那个人像是发现了这世上最有趣的玩具,兴致勃勃地绕着他又转了一圈,好奇道:“你不热吗?” 宋千清几乎无奈了。 上一世虽说与她半生为敌,可真正见过面的次数也并不多,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一副万事不入眼的冷淡样子,他怎能想到她私下里居然还是这么一个有些跳脱的性子? 他热自然是热的,可他现在根本不想理姜苑,才不要自己送上门去给她嘲笑。 于是他依旧是一滩安详的肉饼。 “太热了。”姜苑也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我去给你找个水池子。” 她说完望着宋千清敦实的身材犯了一下难,仔细回忆了一下这辈子看过的《动物世界》,艰难地寻找了一下他现如今身上可以称之为脖子的地方,揪着他的后勃颈就把他拎了起来。 宋千清:“!!!” 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心如死灰复燃,愤怒地挣扎了起来。 “别闹。”姜苑跟他讲道理,“你难道不想泡水吗?”这样热的天,她都害怕把宋海豹晒成鱼干了。 不想,他一点都不想,如果有选择他宁愿当咸鱼,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 可惜姜苑的动作实在太快。 她眨眼间就到了后山的小河边,手一松就要把宋千清扔进河里。 宋千清大惊失色,奋力向上一跃,然而还是来不及了。 他在半空中就变成了人形,少年的身姿比海豹修长的多,他大半个身子无可避免地落入水中,溅起的巨大水花将他上半身也淋了个湿透,与此同时他重心一个不稳,就载在了姜苑怀里。 姜苑:“......” 姜苑下意识的伸手一揽。 少年的白衣被湿透,隐隐显露出清瘦柔韧的身躯,沾了水的肌肤在阳光下越发白得耀眼,唯有乌黑发丝中露出的一点耳朵红若云霞。 姜苑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注意到他耳尖点缀着一颗殷红的小痣。 她心一跳,双手莫名地收了收紧。 空气一时凝滞,宋千清反应极大地一把推开她,恼羞成怒地瞪她一眼,扭头便跑得不见踪影。 “啧,”姜苑摇摇头,“臭小孩。” ------------------------------------- 宋千清就这么躲了姜苑整整两天。 姜苑也不找他,最后她站在树梢上轻轻笑了两声:“三天后练不完第一节继续接受惩罚哦。” “唰”一声宋千清出现了,脸上的神情更加沉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姜苑很善良地没有给少年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再压一根稻草,很有师尊架势地道:“不要偷懒,不懂的为师为你解答。” 宋千清闷声闷气地应了声“是”。 “也不许再躲我。”姜苑笑道。 “没有躲。”宋千清白净的面皮上又泛起一丝红晕,故作镇定道,“弟子只是去做饭了,正要请师尊用膳。” 姜苑心中一喜,这小子可算是馋了,她还以为他真准备拿辟谷丹当饭吃呢。天知道,自从她来了这里后除了几颗灵果就再没能吃到一口东西,虽说不饿,但实在是馋呀! 桌案上摆着两菜一汤,一道芙蓉鸡片,一道清炒时蔬,还有一碗排骨莲藕汤,俱都散发着袅袅热气,且都卖相极佳。 没想到他的厨艺居然这么好,姜苑看一眼赏心悦目的小徒弟,再看一眼更加赏心悦目的饭菜,顿时觉得这个徒弟收得还是很值得。 “看起来很不错啊,”她笑眯眯地坐下,“你也别傻站着了,快坐下吃吧。” 不仅是卖相不错,味道也十分好,尤其是那道排骨莲藕汤,汤清而鲜,藕粉而糯,着实是美味非常。 “你小小年纪,厨艺怎得如此之好?”姜苑一边喝汤一边问道。 宋千清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父母去世后,慢慢就学会了。” 姜苑手一顿:“抱歉。” “师尊何必向我致歉?”宋千清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他总觉得近来玄玉平易近人的有些过了。 姜苑扯开话题:“我没有收过徒弟,不甚有经验,你若是有什么缺的记得告诉为师。” 她说这话时甚至没有看他,可宋千清却偏偏觉得她此刻是真心关心他的。 真是疯了,他别开眼,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5 11:19:25~2021-08-06 20:3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睡不好觉的迟哥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 章 姜苑刚回到洞府就看到了鹤如云,她唇边噙着的笑意淡了下去:“师姐。” 鹤如云的目光却一直落下她床头放着的一盏阿犀角灯上,良久,她叹了口气:“阿苑,你还没有放下吗?” 姜苑心中一紧。 自她在此醒来后,这盏犀角灯就放在这里,虽看起来随意,可姜苑却知道这小小的犀角灯旁下了多少的禁制,除了她本人恐怕这世上再无人能拿起。 果然,这是一个对原主很重要的东西吗? 姜苑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睫轻叹了一声。 “阿苑,”鹤如云温声道,“你听师姐一句劝,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自己也早知道一切已无力补救,又何必念念不忘呢?” 她握住她的手:“你是我们这一批弟子中天赋最高心志最坚的一个,如今尚且年轻,我们都认为你是当世最可能飞升之人。阿苑,修道修心多年,你还不能放过自己吗?” “我知道了,师姐。”姜苑低声道。 鹤如云忧心地望着她,又是一叹。 “师姐今日找我有何事?”虽然理智上还想探听更多,可一来她怕多说多错露了马脚,二来......她几乎是本能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鹤如云有些无奈,但也知道她一向如此,于是便顺着她转移了话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你之前没有收过徒,感觉如何?” “挺好。”姜苑笑了笑,“小宋很乖。” “对了师姐,那个荀非章最后如何处置了?”姜苑问道。 鹤如云道:“送去思过崖三个月。这算是很重了,他境界不稳,回来之后修为下跌尚且是小,这孩子原就心性不佳,若是自此有了心魔那这一辈子也算是看到头了。” “那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姜苑淡淡道。 “你呀,”鹤如云虚点了点她,“还是这个样子,护短的不得了,几个小弟子之间的争斗倒能惊动你出手。上回下山出剑还是三十年前平东海海妖呢,这次就变成小孩儿打架了?” “我这回也没有出剑,”姜苑下意识地辩了一句,“再说这也不是简单口角,小宋若真是被摄魂铃伤了元神,便是我也难为他恢复。” 鹤如云也无意跟她争辩:“好在这回过后再也不会有不长眼的觉得你对这个徒弟不上心了,你这样护短以后也没几个人敢欺辱他,你可以放心了。” 鹤如云今日来此本也无什么大事,她事务繁忙,看了姜苑后便要离去了,她刚踏出殿门忽然回头:“阿苑,师姐望你逍遥。” 说完她不待姜苑回答,转身离去。 姜苑怔怔望着她背影远去,慢慢转身走到床边,伸手拿起了那盏犀角灯。 这还是她第一次拿起这盏灯。这些天来原主过去的记忆一日比一日清晰,可她却偏偏对这盏灯毫无印象。 在拿起灯盏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一种尖锐的悲愤自神魂深处涌起,竟让她一时无法自己。 “师尊?”宋千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情绪。 姜苑只觉灵台一凉,怔忪地望着手中灯盏。 “师尊可还好?”宋千清问道。 “无事,”姜苑摇头,“你怎么来了?” 宋千清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他的目光亦落在那盏犀角灯上。 “这灯......”他犹豫道,“师尊可否借我一观?” “放肆!”姜苑心中无端涌上一股被冒犯的怒气,她眉目冷然,“宋千清,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宋千清愣住了。 自姜苑收他为徒以来,虽说她时常会做些让他琢磨不透的事,但他总归觉得她待他......是好的。 他经历过地狱,他更能察觉到善意。 不知不觉中,他满心的防备甚至都卸下了一点,否则,他不会开口。 可是她却...... 他望着她冰冷的眉目,仿佛又看到了上一世的那个玄玉仙尊。 “去门外跪一个时辰。”姜苑余怒未消,背转过身不看他。 殿内一阵寂静。 良久,宋千清恭声道:“是,师尊。” 姜苑怔怔立着许久,她脑中无数的记忆碎片轮番交替,一时间是她在现代的,一时间是玄玉仙尊的。 她过去也常会想起一些玄玉的记忆,可从未像此时一样,如此真实,如此感同身受,就好像......她真的经历过那一切一样。 杂乱的记忆终于平静下来,姜苑颓然躺倒在床上,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她感觉许多事情似乎比她过去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忽然她一拍脑门,想起一桩事来。 宋千清! 姜苑急急走到门外,果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跪得笔挺的身影。 她暗骂自己一声糊涂,赶忙走到他身边。 “小宋,快起来吧。”姜苑轻声道,“方才是为师心情不好,你并无错处,快起来吧。” 宋千清却没有立刻起身,他抬起头望着姜苑:“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是我的错。”姜苑有些愧疚,她蹲下身扶起宋千清,“为师向你道歉。” 宋千清这次没有抗拒,顺从地任她扶起。 他动作什么顺畅,可姜苑一眼就看出来他的膝盖受了不轻的伤。 她门前并非普通砖石,具有锻体磨炼之效,以宋千清的修为,又未做任何防护,这样跪上半个时辰不受伤才怪。 姜苑心中越发自责,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那叶子倏然变大,小船一样托起宋千清让他不用自己行走:“我知道你受伤了,我先帮你疗伤。” 树叶载着宋千清回到殿内,轻柔地将他放在床边。姜苑并指如刀,灵力在指尖吞吐,划开了他的裤管。 入目是一片惊心动魄的青肿。 姜苑轻“嘶”一声,问他:“疼吗?” 宋千清摇头:“不疼。” 姜苑拿出一瓶药膏,在手心搓热:“我给你揉药,会有些疼,忍着点。” 这一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宋千清看着半蹲在身边为自己疗伤的姜苑,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委屈。 他问她借那犀角灯,只是因为觉得有些眼熟,并未存任何不可言说的恶意。 可他很快又唾弃自己的这点委屈。 他和她,上一世是宿敌,这一生是师徒,可他们走到最后的结果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 宋千清,他骂自己,你可真是个贱骨头,稍得了一点好,立刻便得寸进尺,把这当成是理所当然。 可真是不要脸。 “师尊,”他一边骂自己一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姜苑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为什么?”宋千清固执道。 姜苑想了想,说了一部分实话:“我不喜年纪太小的孩子,觉得太过麻烦。你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那是你经脉滞涩的缘故,在这种情况下你能修炼到这一步足以见你是个坚韧刻苦的人,我收你为徒,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于我们不是两全其美吗?” “就因为这个?”宋千清难以置信。 “是啊。”姜苑给他把药揉开,她收徒虽有些别的目的,但是选了他确实是这个原因,“不然你以为呢?” 他以为...... 宋千清忽然觉得他以为的种种,都无比可笑。 “师尊,”他说,“这次是我的错,师尊罚我,我没有怨言。” “小宋。”姜苑无奈道,“不要闹脾气,你若是不开心,我送你一样法宝,明天再带你出去玩可好?” 宋千清想笑。 她还真把他当孩子了。 他没有解释,只是摇摇头:“弟子没有不开心,只是经脉既已疏通,弟子还是要先勤加修炼。” 徒弟要修炼她自然不会阻拦:“好,若有不懂记得来问我。” “是,师尊。”宋千清施礼,毕恭毕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6 20:35:06~2021-08-07 20: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姜苑发现宋千清说修炼还真的是非常努力在修炼。一日里除了三餐时间外几乎都是苦修不辍,且他对自己很下得了狠手,后山的锻体池日日都能泡上两个时辰。 他好像从未像一般小孩贪玩偷懒,姜苑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她已算得上是很自律了,但也难做到宋千清这个地步。再加上他天赋极好,悟性上佳,没过多久就突破了练气境。 此间修士分为练气、筑基、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十二大境界,而迈入筑基才可说是真正入了修道的门。 既已入了门,当然该有一把趁手的武器。 天极有一处藏剑阁,里面是天极数千年来的收藏,其中不乏极品仙剑,据说玄玉仙尊的宝剑“灵阿”就是自藏剑阁取出的。 但也并非人人都能去藏剑阁,要想去藏剑阁取剑,先要过一十二道关卡——以一柄木剑,战胜十二个守擂人。 守擂人与取剑者同为一个大境界,但在小境界上比取剑者只高不低,且他们是可用自己的宝剑的,因此想要过这十二道关卡并非易事。 但姜苑对宋千清很有信心,只有她最清楚,宋千清的天资几乎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她上辈子养花把仙人掌养死,养狗养成狗见愁,还从未在“养”之一字上体验到如此大的成就感,一时把持不住,把自己现在习通习会的通通交给了他,而宋千清也丝毫没有让她失望,不仅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融会贯通,甚至还可以举一反三。 因此姜苑可以很自信地说,虽然宋千清进境筑基不久,但筑基境内能战胜他的,寥寥无几。 这十二道关卡,难不住他。 玄玉仙尊的首徒要上藏剑阁取剑的消息在天极内引起轩然大波,原因无他,宋千清才拜师多久啊?时间不过月余,够学会一套剑法吗?他就已敢上藏剑阁了? 这些议论姜苑当然不知道,她悠闲地靠在树下,身边还放着一盘宋千清炒好的瓜子,手掌轻抚便有水镜荡开,正映出宋千清的面庞。 他一剑寒芒吞吐,携万钧之势向对方攻去,对方在他的汹汹剑气下已毫无还手之力,不多时便结束了这场战局。 场外传来众人嘶嘶吸气的声音,姜苑一看,这已是第五场了。 “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呀。”姜苑轻轻扬眉。 宋千清这十二战,可谓是势如破竹,他剑意凛冽,含一往无回之势,对战者往往为其剑势所压,根本发挥不出自己完全的实力,倒叫他赢得痛快。 整整十二场,竟无一人在他手下走过十招。 惊掉了围观群众的下巴。 一个小弟子失魂落魄道:“当初仙尊收徒时我还不服气,觉得自己样样比他强,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仙尊慧眼识珠,我实是比不上他。” “谁说不是呢,”他的同伴亦唏嘘道,“这么看来他还真是被经脉滞涩给拖累了,没想到这小子竟是个天才,他能遇上仙尊也是他的造化了。” 藏剑阁的长老也颇为惊讶:“不愧是玄玉仙尊的弟子啊。” 他伸手一指:“请吧,能拿出什么样的剑就看你的造化了。” 宋千清正要迈步,却闻一道空灵的女声悠悠传来:“不必了,回来罢。” “是仙尊?!” “仙尊为什么叫他回去啊?”众人皆哗,议论纷纷。 宋千清却抿起了一丝笑:“是,师尊。” 他把手中木剑向空中一抛,足尖轻点便稳稳踏于剑上,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手又让围观弟子们瞪大了眼睛:“御剑?不是筑基才能开始学御剑吗?他筑基才几天就学会了?” “亲娘嘞,这人还要不要人活啊!” 还有胆子大的弟子跑去问藏剑阁长老:“长老,宋千清明明赢了比试仙尊为什么还要把他叫走啊?” 那长老一边泛酸一边歆羡道:“以仙尊的身家又何必让她的弟子来藏剑阁碰运气?天下十把好剑倒有五把收藏于仙尊之手,她让宋千清来只是为了锻炼锻炼他罢。” 世间剑修谁不是爱剑如命,他这话登时拉了一批人下水,陪着他一起酸到五官扭曲。 藏剑阁长老没有说错,姜苑确实没打算让宋千清去藏剑阁内取剑。 纵然天极底蕴深厚,收藏名剑无数,可最好的那一批剑又岂会让他们这样的小弟子随意选去?藏剑阁真正宝贵的第九层轻易不会开启,然九层之下皆不如她手中收藏。 她要宋千清去挑战这十二关,一是锻炼锻炼他,二是验证一下自己对他实力的判断。 如今看来,她判断无差。姜苑看了看自己素白的掌心,她觉得,自己对这身体的灵力修为掌握得越发纯熟了。 “师尊。”她正思量间,宋千清已回来了。 “不错,”姜苑对他绽开笑容,“很是给为师长脸。” “是师尊教得好。” “行了,别嘴贫。”姜苑弹他一个爆栗,“知道为师为何叫你回来么?” 宋千清心中其实隐隐有猜测,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藏剑阁内藏宝最多,但是九层之下无精品。你修剑天赋极高,完全可以从现在就开始熔炼本命宝剑。须知宝剑有灵,你越早开始与它磨合,将来想要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就越容易。”姜苑给他解释,“所以不要去用藏剑阁的剑,不好,将来若是再换剑反而耽误你。” 宋千清心想,若是叫天下剑修听见她对藏剑阁如此不屑一顾,想必要气到吐血三升,可她是玄玉,她说这话就是理所当然。 姜苑领着他走到一树木葱茏之处,她双手结出一道繁复的法印,半空中光芒一闪,别有洞天。 一弯泛着碧色的湖水出现在他眼前,这湖水美如翡翠,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威压隐隐,让人不敢靠近。 “这是洗剑池。”姜苑道,“里面起码有五把不输‘灵阿’的宝剑,能得哪位的认可就看你的造化了。” “可是灵阿,”宋千清低声道,“不是天下第一剑吗?” “你说它?”姜苑笑了,“它倒也没有那么出息。”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自己识海深处响起一声重重的“哼”。 姜苑一愣。 随即更清楚的声音传来,那声音还带着点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姜苑,坏人,偷偷在背后说我坏话!” 这是......传说中的剑灵? 姜苑不动声色,在识海内回应它:“我说错了吗?” “对不对的你也不能那么说呀!”那声音耍起赖来,“你会不会说话呀?” 姜苑置之不理,对宋千清道:“不同宝剑各有所长,灵阿自然是第一等的宝剑,但若说哪一把剑是天下第一剑,恐怕找一堆剑修来吵上个三天三夜也吵不出结果。” 不,宋千清在心里默默反驳,灵阿就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当然,他更清楚,之所以有这个公认,是因为它的执剑人是天下公认的第一人。 “灵阿主杀伐,许多人驾驭不了,那于他们而言这就还不如一把普通的剑。”姜苑继续道,“你选剑,要先明白自己的道,才能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你的。” 他的道......宋千清眼底泛起一丝迷茫,他的道是什么呢? 说来好笑,他修了数百年,却从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道”。也是,一个魔头,又从何谈“道”呢? 姜苑把的茫然尽收眼底,她话音一转:“当然,在你这个年纪这个修为,也没人想得清楚自己的道。但同样很多人不知道的事,虽然还未能领悟,未能融会贯通,但每个人的道自修炼的第一天的有了,区别只在于能否领悟,能否坚持。” “宝剑有灵,”她不给宋千清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趁他不注意便一把将他推下了湖,“坚守本心,不要为名剑动摇心神,不必你选剑,是剑来选你。” 冰寒刺骨的湖水立刻包裹住了宋千清的每一寸皮肤,他只记得姜苑的话。 “不必你选剑,是剑来选你。” ------------------------------------- “说吧,”把自己的徒弟推下了湖,姜苑镇定自若地试探起了剑灵,“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你好狠的心,”剑灵抽抽搭搭的,“我和你一起闭关了这么久,到现在损伤还没完全修复,也不能化形,你竟一点也不心疼我,也不想我吗?” 姜苑眨眨眼,心想果然,玄玉如今修为这样不稳定,甚至被她这个凡人上了身,她之前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可是以她的修为,会受这样的伤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姜苑这些时日来暗暗打探,却从未听说近一百年来修界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那又如何?”她不紧不慢道,“有什么好想的?” “你!”剑灵气绝,“我就知道你这女人最冷心冷肺!咱们可是......可是......” 剑灵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我,我是怎么陷入休眠的?” 这你问我???姜苑险些被气笑了,她算是知道了,这家伙就是个不靠谱的。 她扭头不再理它的聒噪,专心地望着湖面。 剑灵依旧不安静:“你怎么想起来收徒了?” “想收就收了。”姜苑敷衍。 “还说我不是天下第一!”剑灵开始翻旧账,“我倒要看看你那徒弟能取一把什么剑上来?比得上我才怪呢。” 它正叽叽喳喳,忽然平静的湖面水花溅起,少年手持长剑踏波而来。 姜苑凝神一看。 定光。 制以五行,生生不息,上决浮云,下绝地纪,乃君子之剑,更乃王者之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星星眼:我师尊就是最厉害的! 第 8 章 “不错。”姜苑赞道,“是把好剑。” 宋千清看着手中长剑,迟疑道:“这是......定光?” “没错。”姜苑道,“你能得到定光的认可,这很好。” 神剑定光,乃上古人皇携五行造化,持天地四时所铸,姜苑说它不输灵阿,并无一丝夸张。 可宋千清却觉得手中剑柄滚烫难忍,破天荒地手足无措起来。 他知道姜苑对他是不错的,可是这样一柄能让天下剑修抢破头的宝剑,她也可以这样轻易地给他吗? 他过去的师父有时会假意赏赐他一些东西,可若是他接了,他便会斥他贪婪,再借故打他一顿,或是罚他为他试毒。 可宋千清不需去揣摩姜苑的神情,就知道她不会是这样。 她是真心要将这神剑赐他,赐给她的徒弟。 可他到底,不能一直是她的徒弟。 宋千清咬牙,双手捧剑至她眼前:“弟子不敢受师尊如此重赏,请师尊收回定光。” 姜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灵阿剑灵先鬼叫了起来:“我的天!这还有不要的,姜苑你这徒弟脑子不好啊!” “小宋,”姜苑皱起了眉,“你这是干什么?你是我徒弟,我赐你一把剑而已,你何必如此?” 灵阿又忍不了了,它直接从姜苑识海中跳出来,大声嚷嚷起来:“什么叫一把剑而已!我们是很尊贵的好吗!” 宋千清猛地看到幽灵一样飘着的灵阿,心里一惊,手中剑招已下意识地向灵阿劈去。 “啊啊啊啊啊!”灵阿散逸成了一朵幽灵云,“姜苑救我!我现在没有实体用不了术法!” 姜苑:“......” 她心累地挥手,替它挡下宋千清的攻击。 “闭嘴,”姜苑不耐烦地斥它,“你如此聒噪,和尊贵两字有何干系?” 灵阿:“......” 它委屈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宋千清满腔的沉重被莫名冲散,他茫然道:“师尊,这是?” “这是灵阿剑灵,”姜苑颇感丢人,“以后你和定光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也会育出剑灵。” 说起定光,宋千清又重新捡起之前的话题:“师尊,我不能......” 这家伙,还没完了。 姜苑懒得和这突然犯倔的小子争论,她一挥长袖直接把他送走:“去摘星殿。” ------------------------------------- 摘星殿,是天极宗为弟子发放任务的地方。每位弟子筑基取剑之后,便有了来摘星殿领取任务的资格。这些任务对于天极弟子来说既是历练,任务所得的宗门贡献也可换取修炼材料,因此弟子们都十分乐意来领任务做,摘星殿前往往人流如潮。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宋千清从天而降。 姜苑使得力有些大了,若不是他反应快,险些就要落在摘星殿的匾额上,现在好了点,只是落在了大门中央。 可惜依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凭借宋千清的强大神识,他甚至还能听见这些弟子们自以为小声地议论他。 饶是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宋千清轻咳一声,假若无事发生地步入殿中。 姜苑送他来摘星殿,很显然是要他领任务,宋千清只得压下满腹思绪,认真挑选起来。 忽然他眼神一冷,拿起了一块发任务的木牌。他看着这木牌的时间太久,久到掌事的弟子心中起疑:“这位师弟?” 宋千清如梦初醒,申领了这个任务,不再理会旁人的议论,转身就走。 ------------------------------------- “永宁村,从三个月前时有村民无故身亡,怀疑有魔修作祟......”姜苑慢慢地念着,看向宋千清,“你打算做这个任务?” “是。”宋千清道。 姜苑又看了看,这任务除了宋千清外还有三个弟子申领,修为最高的是一个心动境中期的弟子,当下就拍了板:“好,我和你一起去。” “什么?”宋千清惊讶地睁大了眼,“师尊要和我一起去?” “怎么?”姜苑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不欢迎吗?” “不,不是。”宋千清赶忙否认,“只是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师尊大驾?还是说......师尊发现这其中另有隐情?” “想得真多。”姜苑嗔他一眼,“就这么几行字,我能看出来什么隐情?” “那师尊为何要去?”宋千清拧紧了眉。 “因为为师不放心你啊。”姜苑漫不经心道。 当然不是。 她还不至于是这么撒不开手的家长。但是这一个多月来,她灵力掌握地越来越熟练,可修为不稳的问题却没有一丝一毫改善,天极藏书无数,她也把该翻阅的都翻阅了一遍,可还是找不出一点头绪。 姜苑思来想去,觉得闭门造车不是办法,她还是要多出去找找,兴许能找到别的线索。 可她修为不稳到底是个大问题,若是去了险境却突然修为下跌那多半是要阴沟里翻船,不如先跟着这些小弟子出去一趟,索性她还从未自己出过天极宗,于此世间事也有诸多不懂之处,这一趟就当是见世面了。 且天极宗申领任务也是有讲究的,这里修为最高的是一个心动境中期弟子,说明此事最难不过也是一个心动境便能解决的,而她修为最低时也有金丹境,根本不必担心。 她随口一句敷衍的话,却敲得宋千清心口巨震。 他其实是不太相信她这句鬼话的。 这世间师徒何其多,没听说过那家师父会因为不放心而亲自和徒弟一起出任务的,更何况是玄玉这样身份地位的大能。 他告诉自己,她一定是有自己别的考量,他最多最多只不过是她考量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顺手而为。 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心底因她这轻飘飘一句话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宋千清上辈子共活了一百二十六年,在这对于修士而言可称短暂的生命中,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漫长的恶意。 自从九岁那年父亲去世,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再微不足道的好,于他而言也成了无比奢侈的东西。 更不要说是像玄玉这样的人。 她是威震天下的第一剑修,世间多少人愿意匍匐在她脚下求她一顾,可她偏偏这样待他。 哪怕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可他又怎能不珍而重之呢? “师尊。”宋千清喃喃道,“我报答不了你。” “我要你的报答做什么。”姜苑轻笑,话语中难得的带了几分真心,“你是我的徒弟,只要你好,我自然开心。” 宋千清傻了一样,呆呆看着她。 “去吧,”姜苑趁着他的个子还没有超过她,拍了拍他的脑袋,“快去准备准备,明日我们就出发。” ------------------------------------- 第二日姜苑变幻了容貌,化做一个白净清秀的女修,连修为也压制到了和宋千清一样的筑基期。 她看了眼等在山门前的另外三名修士,两男一女,一个心动境中期,一个融合境初期,一个融合境中期。那个心动境的弟子率先招呼道:“在下段鹤年,师弟师妹们好呀。” 段鹤年身着青衣,腰佩长剑,容貌俊秀,温润可亲。他笑吟吟地看着宋千清:“这位宋师弟我们天极内怕是无人不知了,只是不知这位师妹......” 姜苑点了点头:“在下江烟。” “原来是江师妹,”段鹤年道,“你约莫也不认识我们几人,这位师弟叫司徒曜,你听他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个玩火的,至于这位师妹.....” “我叫薛盼儿,”那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嘻嘻道,“可真是太好了还有一位师妹陪我,不全是臭男人们。” 臭男人之首段鹤年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薛盼儿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人既已齐了,我们就出发吧。”段鹤年自觉担当起了队长的职责,“一路上要多加小心,现在我们还没出天极境内一切尚还安全,等出了天极可就一切都说不准了。” “尤其是宋师弟和两位师妹,”段鹤年温声道,“你们几个都是第一次出门历练,更是要多加小心,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问我。” “多谢段师兄。”宋千清道。 宋千清本想走在姜苑身边,可谁承想那薛盼儿是个自来熟的,早就不由分说挽住姜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和她说了起来,倒让宋千清插不上话。 “江师妹,原来你也是第一次出来历练啊,不过你看起来好冷静,不像我,我其实心里怪怕的。”薛盼儿小声道。 “不用怕,”姜苑不负责任地给段鹤年甩锅,“有段师兄呢。” “段师兄是很厉害啦,但我们这回可能要对上魔修呢。”薛盼儿抱紧了她的胳膊,“我还没见过魔修呢,不过听说他们都好可怕,有些魔修还以吃人为乐。” “这种还是少。”姜苑给她解释,“魔修也是和我们一样要辟谷的,他们抓到修士多半只会吸食掉元神灵力,不会吃肉的。” 薛盼儿苦着脸:“江师妹,你确定你是在安慰我吗?” 姜苑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正要再正经安慰她几句,却忽然冷了脸色,一道剑气直劈薛盼儿面门:“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居然莫名其妙少了最后一段,断在这里简直像馄饨里没加香菜一样难受!感谢还给我认真留评的小天使~你们太好了 第 9 章 姜苑的剑气凌厉至极,薛盼儿登时便被吓得呆住,居然连躲都忘了躲。而那道剑气擦着她的头顶直直钉入了身后的树干,薛盼儿一回头,便见一个死不瞑目的巨大蛇头吐着信子和她对视,那双水汪汪大眼睛里的“水”顿时化作实体顺着眼角狂飙,与此同时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响彻了天空。 走在最前面的段鹤年被她的尖叫吓得一抖,转身正要提醒小师妹稳重,便也和那蛇头来个亲切对视,他倒吸一口凉气,两眼放光地冲了上去:“这是百草苦胆蛇?” 百草苦胆蛇,不是什么顶厉害的妖兽,唯有两样闻名,一是其行踪隐匿不易被察觉,二是其身上苦胆,是一味极好的入药材料。 好巧不巧,段鹤年正是一个有着炼丹爱好的剑修。他当即见猎心喜,对姜苑道:“江师妹可需要这苦胆?若是不要卖给我可好?” 他这样一说,姜苑忽然表情一僵,因为被他这么一提醒,姜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玄玉仙尊的收藏中,法宝丹药符篆功法都甚多,唯有一样少得可怜,那就是灵石。 原因也很简单,修为地位到了玄玉仙尊这个地步,灵石早就没什么用了,她所拥有的那些收藏更不是可以用灵石来衡量的。 但是姜苑不一样啊,她手里要是没钱就总觉得缺点什么。 于是她收回推辞之言,欣然道:“不需要,师兄按市价给我就可以了。” “好。”段鹤年很开心,干脆利落地给了姜苑八百灵石。 姜苑也很开心,她看着段鹤年小心翼翼地剥着苦胆,风马牛不相及的来了一句:“我之前看过一本游记,里面说这百草苦胆蛇的肉质十分鲜美......” 宋千清顿时就听懂了。他很识趣地接话:“那我一会儿就把它料理了,正巧已是正午了,我们用过饭后再赶路。” 这话说得实在是稀奇,不仅薛盼儿瞪大了眼睛,连专心致志剥苦胆的段鹤年也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纠结半晌,仍是觉得自己作为师兄应该提醒一句:“宋师弟啊,你,你和江师妹俱已筑基,应该开始学着辟谷了。你若是腹中饥饿,师兄这里还有辟谷丹,你们尽可取用。” “是呀。”薛盼儿也凑上来,“吃多了凡事体内会积杂质,是不利于修行的。” 这个姜苑当然知道,但只要有玉髓丹,再吃这些本就带有灵气的食材那不仅不会于修行有碍,反而有利于灵力增长。当然,玉髓丹昂贵,一般弟子都舍不得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如此奢侈,但姜苑玉髓丹多到可以拿缸装,她当然不必有此顾虑。 但这话不好由她一个平平无奇的筑基弟子说,于是宋千清道:“无妨,有玉髓丹便不碍事。” 其他几人纷纷被他的财大气粗镇住,司徒曜翻了个白眼,冷哼道:“口腹之欲都克制不住,就这还是玄玉仙尊的徒弟?” 宋千清才不理他的阴阳怪气,见段鹤年已剥好了苦胆就接过蛇身,利落地处理起来。 他将蛇肉片成薄片,再将蛇骨斩断。现架起的石板上薄薄刷了一层油,雪白的蛇肉放上去,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一把香料撒上去,扑鼻的香气立时升腾起来。 宋千清这边烤着肉,那边也没闲着。他支起一口小锅,将已经煎得焦黄的蛇骨放入锅中,再倒入滚烫的沸水,只听“刺啦”一声,汤汁几乎立刻变成了浓郁的奶白色,他稍微调小了火,盖上锅盖继续炖煮。 相对于汤来说烤肉好的很快,宋千清找出一片菜叶包裹着烤到油亮金黄的蛇肉递给姜苑:“尝尝?” 姜苑顿时眉开眼笑:“闻着就很香!” 闻着确实很香。 尤其是烤肉的香味,霸道又不讲理,拼命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一个劲地钻进鼻子中,直把段鹤年几人闻得抓心挠肝。 也不知是他们太久没吃过东西,还是宋千清厨艺太好,这怎么就能这么香! 薛盼儿最无所谓面子,她偷偷数了数自己的丹药瓶,蹭啊蹭地蹭道姜苑身边,她也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她,像个乞食的小动物。 姜苑忍不住笑了,大方地分了一些给她。 薛盼儿开心地一蹦三尺高,甜甜道:“谢谢江师妹。”又小声道:“谢谢宋师弟。” 宋千清的手却一顿。他只是,只想做给师尊吃。 然而也是师尊给出去的,宋千清闷闷地“嗯”了一声,一边手上继续撒调料,一边很是小心眼地瞪了那三人一眼,希望剩下这两个能记住自己之前说得话,这蛇又不大,若是五个人吃师尊怎么能吃得够。 司徒曜最先受不住,然而他又最好面子,如何能忍受自打脸,抬腿就走,留下一句:“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危险。”段鹤年倒是没有这么好面儿,但他自认了大师兄的身份,又如何能不在师弟师妹们面前端住表率,只得一边辛苦忍受一边安慰自己算是锻炼意志了。 于剩下两人来说漫长的一顿饭终于结束,这段时间他们虽恢复了体力,心里疲累却更甚。 段鹤年咳了两声:“既已休息好了,那我们就上路吧,脚程快的话今日晚上就能到永宁村了。”他心里默默想着,这回脚程务必要快,可不能再让宋师弟和江师妹还有时间打猎和烤肉。 于是几人接下来的时间都全力赶路,只是令段鹤年惊讶的是,他的速度已让司徒曜和薛盼儿都有些疲累了,可修为最低的宋千清江烟两人却不仅能稳稳赶上,甚至看起来还颇有几分游刃有余。 薛盼儿心大,但司徒曜却也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当下心中便较起劲来,暗暗把速度提到了最快。 在这种情况下,五人竟傍晚时分就赶到了永宁村,薛盼儿累得气喘吁吁:“我们这是干嘛呢?赛跑吗?” 司徒曜也很累了,但他强忍住了没有表露出来,可再一看那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挫败顿生,更不愿说话了。 姜苑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暗自较劲,毕竟对她而言这个速度实在是太慢,她环顾了一圈瞧起来有些空旷的村口,眉头越皱越紧。 “这地方很不对。”宋千清和段鹤年异口同声。 宋千清莫名有些不大高兴,他抢先对姜苑道:“日头刚刚西斜,农人应是刚在田地里忙完准备归家,这里的人不该这么少。” “而且,”他指着田中丰硕的谷穗,“永宁村地处北方,气候干旱,为何不种麦却种稻?气候明明不适宜,可他们不仅种了还种得很好,便是江南的沃土也难长出这样饱满的稻谷,这一亩地怕是要比别处多打下上百斤稻子。” 姜苑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宋千清,没想到他对农事竟如此了解。 “宋师弟怎么对这些如此清楚?”段鹤年也很惊讶。 “儿时干过罢了。”宋千清淡淡道。 姜苑直觉他心情不大好,岔开话题问段鹤年:“你发现了什么不对?” 她一时忘了伪装,语气中带着淡淡威仪,段鹤年本能的便顺着她的话回答:“我发现了死气。” 他拿出一个玉瓶,那玉瓶下半段还白璧无瑕,上半段却泛着浓郁的黑气:“此地死气颇重,想是有不少冤魂。” 落日的余晖铺洒在丰收的田野间,阡陌交通,鸡犬不闻。 姜苑心中无来由地升起一丝不安,她缓缓闭上眼,磅礴的神识以她为圆心迅速扩散,瞬间便覆盖了整个村庄。 却只见,一片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千清的日记本:今天,薛盼儿吃了八块我给师尊烤得烤肉,段鹤年就更过分了,他在心里吃了八十块! 第 10 章 五人假扮成凡人进入了永宁村。 姜苑和宋千清扮做一对姐弟,段鹤年和薛盼儿扮做夫妻,而司徒曜——是护卫。 薛盼儿绕着司徒曜转了一圈,嫌弃道:“谁家的护卫看起来比主家脾气还大呀,司徒曜,你会不会演?” 司徒曜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你们是路遇匪徒才流落至此的?难道不应该更狼狈一些?” “要狼狈也是你更狼狈啊,”薛盼儿不服,“我们路遇匪徒,你这个护卫不该拼命保护我们吗?” 于是五人都更狼狈了一些。 他们顺着路走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了村落与人烟,与空旷无人的农田截然相反,这里时有村民走过,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条腊肉,看起来这个村子倒是十分富裕。 几人刚一走进就有村民发现了他们,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迎上来,一脸警惕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从没见过?” “是这样的大哥,”段鹤年上前一步,“我们原是青州人,因那里遭了灾才要举家搬迁,不想路上又遇到了盗匪,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却也迷失了方向,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村子,想于此处借宿几宿。” “当然,”他观察着那汉子的神情,“我们会付房钱饭资的。” 见那汉子仍旧面露犹豫,段鹤年一把拉过了薛盼儿:“大哥,贱内身怀有孕,一路奔波已是十分不适,若是再不能好好休养休养,恐怕,恐怕......” 薛盼儿适时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这臭小子,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一个老太看不下去了,啐了那汉子一口,“没听这女娃娃还怀着孕呢?真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一尸两命!到时候看你老娘不收拾你。” 那汉子讪讪道:“方婆婆,俺家这也住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啊,你若心善,你领他们回去是了,反正你家那么大,又就只有你和你小孙子,住得下。” 方老太表情僵了一瞬,重又骂骂咧咧起来:“我领回去就我领回去!” “跟我回去吧,”她朝着段鹤年抬了抬下巴,“不过可要说好了,你们可不能欺负我老太婆,该给的银子可一分都不能少。” “是是是,”段鹤年喜不自胜,“您放心,绝不会少了您的。” 方老太家住的有些偏,他们走了一阵才走到,但确如那汉子所说,方老太家里很大,屋子也盖得好,房顶上还是新瓦呢。不过说起来,这永宁村几乎户户如此,方老太家倒不显眼。 几人刚一走进院子,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朝着方老太跑来,十分开心道:“奶,奶。”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方老太给那孩子擦了擦口水,“这又是吃了什么哎。” 那孩子却不答,只是对着她笑。方老太也不追问,招呼几人道:“我这里有三间空屋,你们自己随意住。” 她又打量着几人穿戴,虽然有些破损但也看得出是好料子,她眼珠滴溜溜一转:“每人每天一两银子,我给你们把饭也管了。” 宋千清皱皱眉,一人一天一两,这老太要的可算是天价了。一般人出门讲究财不露白,但于他们而言露财反而更有好处。 于是宋千清不等段鹤年答话便抢先摸了个大金戒指出来:“我们身上碎银已用完了,用这个抵您看可好?” 可好?那可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方老太两眼放光,一把抢过金戒指就放在口中咬了一下,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的皱纹都层层叠叠地堆了起来:“好好好,好极了!” 她笑容可掬:“几位快去安顿下吧,老婆子一会儿给这个小娘子熬鸡汤,保准你们过得舒舒服服。” 她把手上的腊肉往窗边一挂,风风火火地赶到厨房去了。 “你给的钱比那老太太要的多很多么?看她高兴成那个样儿。”段鹤年好奇道。 “嗯。”宋千清点头,简单解释道,“我们要主动让麻烦找上来。” “宋师弟考虑的真周到。”薛盼儿赞了一句,又催促道,“我们快安顿下来休息休息吧,赶路一天累死我了。” 五个人三间房,那自然只能是薛盼儿段鹤年一间,宋千清司徒曜一间,姜苑自己单独一间。修道之人不拘小节,他们也不需睡觉,因此薛盼儿两人都不怎在意,反倒是司徒曜表情有些别扭。 姜苑回到房中,神识再次散开,这次她神识覆盖得范围更大,几乎将这座山头笼罩,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段鹤年他们要借助法器才能感应到死气是因为他们修为不足,姜苑即使现在修为跌倒了金丹,可她境界依旧在,否则鹤如云不可能发现不了她的问题,但她却依旧感应不到一丝死气的存在。 仿佛这个村庄就像它展现出来的一样,宁静、祥和。 短时间内两次大规模地动用神识,便是姜苑也感到隐隐地头晕,她发了个讯息给段鹤年:“来我这里,小心不要被方老太和她孙子发现。” 宋千清正盘坐调息,忽然他眉头一皱,睁开眼便看见段鹤年朝着姜苑屋子的方向走去,他咬了咬牙,正想跟上去,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强行压抑下了这股冲动。 见段鹤年进来,姜苑开门见山:“段师兄,把你的玉瓶拿出来我看看可好?” 段鹤年自然不会拒绝,拿出玉瓶道:“我刚刚也看了,死气更浓重了。” 姜苑皱着眉:“能感应到是哪个方向吗?” “不能。”段鹤年遗憾地摇摇头,“但应该就在这个村子里了,我们晚上可以去探探。” “好。”姜苑又提醒道,“一会儿方老太若真拿了鸡汤来,你们不要喝。当然,不要让她发现。” “你放心吧。”段鹤年道。 ------------------------------------- 宋千清一直坐在窗边,直到又看着段鹤年回来,他浓长的睫毛一颤,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司徒曜一直在偷偷观察他,总觉得这笑带了几分瘆人的味道,忍不住问出声。 宋千清笑声一顿,他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司徒曜的眼眸,本就乌黑的瞳仁缓缓扩散,几乎侵占了大半眼白,让他原本玉致秀美的脸庞多了几分诡异的冶艳。 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 司徒曜顿时身子一晃,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宋千清又伸手一召,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替身傀儡便凭空出现在了房中。 他拔下一根头发放入替身傀儡心口,那傀儡便开始慢慢活动关节,竟是就这样活了过来。 这替身傀儡极为精妙,除了姜苑其他三人是决计无法发现的,可若是被姜苑看到......那她发现,就发现了吧。 他扯了扯嘴角,随即身形一动,鬼魅般飘然远去。 他穿过人群,可无一人能意识到他的存在,宋千清仿佛对这里地形极为熟悉,两下三下便绕过了村落和田野,来到了一片空茫的荒地。 空中偶有老鸦飞过,发出呕哑嘲哳的难听声音,很难想象,与这样富饶村庄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如此荒凉之地。 宋千清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碾了碾干旱到开裂的土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果然。” 他环绕四周,轻“啧”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满地摇头道:“还是太弱了啊......” 这样弱,就只能赌了。 ------------------------------------- 方老太又不知出门去忙什么了,只剩她那个小孙子独个儿在院中玩,她倒也放心。 小男孩骑着个木马,口中喊着“驾!驾!”,笑得十分开心,天真可爱。姜苑看着他玩,忽然问道:“小弟弟,你怎么不出去和朋友一起玩呢?” 那孩子被她猛然出声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就从木马上掉了下来,姜苑疾向前两步,一把接住了他。 小孩儿险些摔一跤,却既没有惊叫也没有哭,他乖乖窝在姜苑怀里,看着她又笑了起来。 姜苑伸手戳了戳那孩子的小酒窝:“怎么不出去和朋友一起玩?” 小孩儿仍只是笑,口中重复着:“玩、玩......” 姜苑眉心微蹙:“奶奶呢,你知道奶奶去哪儿了吗?” “奶奶,奶奶!”小孩儿拍着手,很开心的样子。 “让姐姐看看你的手腕好不好?”姜苑柔声哄着他,“姐姐轻轻摸一摸?” 小孩儿歪着头,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天真无邪地看着她。 “好不好?”姜苑很耐心地问。 “嗯!”小孩儿重重点头。 “真乖。”姜苑不忘夸他一句,伸出手指搭在他腕脉,细微的灵力悄无声息地送入。 果然,姜苑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确实智力低于常人,只是看起来不像是脑内有过损伤的样子,倒像是天生如此。 一个有些痴傻的孩子,自然是没法自己出去玩,也很难交到朋友的,姜苑不打算再问,怜惜地摸摸他的脑袋。 薛盼儿不知什么出来了,她看着小孩儿:“小弟弟,你叫什么呀?” 小孩儿疑惑地歪歪脑袋。 “平时奶奶怎么叫你呢?”姜苑柔声解释道。 “阿虎,阿虎。”小孩儿又拍着手笑起来。 薛盼儿惊讶地掩口,看向姜苑,姜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薛盼儿顿时升起一腔怜意,走过来摸了摸阿虎的小脸:“阿虎真可爱。” 阿虎却直愣愣地看着薛盼儿肚子,伸出小手隔空轻轻指了指:“宝宝?” 薛盼儿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一层身份呢,她配合地抚了抚肚子:“是呀,这里有个宝宝,阿虎见过宝宝吗?” “没,没有。”阿虎说。 姜苑猛地抬起头来。 没有,是啊,没有! 她把阿虎从怀里放下:“阿虎,你自己玩一会儿,姐姐过一会儿再来陪你玩好吗?” 阿虎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不舍,然而还是很乖地应道:“好,好的。” “走。”姜苑拉起薛盼儿便向他们的房间走去。 她一推开房门便见段鹤年正在打坐调息,他见到她俩忽然一起进来显然有些惊讶:“怎么了?” “我问你们,”姜苑开门见山,“来得路上你们可曾注意到路上可有小孩?” 两人一起仔细回忆,俱都摇摇头:“好像很少。” “是啊,很少。”姜苑道,“可据我所知,这些农民家庭很少有条件可以一天都在家中带孩子,所以一般等孩子长大一些,都是满村子疯跑疯玩的,我们一路走来青壮年见了不少,却很少看到孩子,为什么?” “为什么?”薛盼儿傻住了,愣愣问道。 “现在当然还不知道。”姜苑道,“也不知这个和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有没有关系。” “说得我都有些害怕了。”薛盼儿忍不住上下摩挲着手臂,“不过宗门说这可能是魔修作祟,我们却还一点魔修的踪影都没有看到,也没有感应到魔气。” “你们也没有感应到魔气?”姜苑有些惊讶,试探道,“所以现在是只感应到了死气,没有感应到魔气?” “是。”段鹤年道,“我本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可是用师尊给我的法器也感应不到一点魔气。” “说明要么是个极厉害的魔修,要么是比魔修更可怕的东西。”薛盼儿凄凄道,“完了,我真的好害怕。” “先别胡思乱想,”段鹤年安慰她,“我们先把司徒师弟和宋师弟都叫过来,大家集思广益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那好吧。”薛盼儿垂头丧气。 段鹤年传讯道:“司徒师弟,你们俩也过来吧。”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司徒曜才和宋千清一起过来,他一进来就抱怨道:“也不知道这姓宋的小子怎么了,磨蹭了半天。” “宋千清”跟在司徒曜身后,一进来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言不发。 姜苑的神色却瞬间冰冷了下来。 她一手布下结界,一手并指为剑,千万道剑气瞬间整个笼罩住了“宋千清”。 “你是什么东西?”她寒声道。 第 11 章 在傀儡被击碎的那一刻,宋千清就感应到了,几乎就是下一瞬,他听到姜苑利用弟子钤印给他传音:“小宋?小宋你在哪里?你还好吗?” 拜师大典上,她赐予他弟子钤印,自此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可以交流。 但是宋千清没有回答。 他抬头望着天,那天如此蔚蓝,他缓缓眨了眨眼,无声地笑了笑。 她发现了。果然,只要是需要运气的,他总不能如愿。 所以他也早就想好了,一旦她发现,那就理所当然一刀两断、反目成仇。 姜苑的声音更加焦急:“小宋?宋千清!” 宋千清突然很想知道,她这样急着找他,是因为怀疑,还是因为......担心? 他掌心收拢,指尖黑气凝出两片锋锐的利刃,缓缓漂浮在半空中。 忽然,利刃猛地转了方向,一片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肩胛,另一片则在他后背留下了一道皮开肉绽的可怖伤痕。 宋千清闷哼了一声,冷汗霎时布满了他的面庞,他的声音也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师尊......” “你在哪里?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姜苑一叠声地问。 宋千清给她报了地点。 “好,你等等,马上。”几乎是话音刚落,姜苑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姜苑刚一赶到,就看到了自家小徒弟鲜血淋漓,狼狈无比的样子。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身边,宋千清似乎再难以支撑,身子一歪倒在了她怀中。 姜苑赶忙扶住他,离得这样近他狰狞的伤口也就越发清晰,姜苑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上再问什么,大把的丹药不要钱似的塞进他嘴里,掌心轻拢在他伤口上,淡绿的灵力星星点点,修复着他的血肉经脉。 宋千清一声不吭,只在她不小心手重时微微颤抖一下,惹得姜苑越发小心翼翼。 这厢疗完伤,段鹤年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宋师弟怎么了?” “段师兄怎么来了?”宋千清眼睛微眯,问道。 “我不放心你们啊,”段鹤年自来是个爱操心的,根本没法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等,“你放心,我让他们两个注意着呢,宋师弟,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魔修。”没等宋千清回答,姜苑就先开了口。她绝不会认错宋千清伤口上附着的魔气,在给他疗伤时她也悄悄探了他的内府,并无丝毫魔气滋生。 那这些魔气,显然就是来自魔修了。 “果然是魔修。”段鹤年的眉头打起来结,“但我们怎么一丝魔气都找不到呢?” “应该不是本体。”宋千清道,“或许是□□或者傀儡?” “又是傀儡?”段鹤年提高了声音。 “怎么了吗?”宋千清看起来有些迷茫。 “宋师弟你不知道吗?”段鹤年更诧异了。 宋千清的表情更加迷茫:“知道什么?” 他的伤势十分严重,魔气与道休道体相克,比一般伤口更加棘手折磨,即使经过了治疗宋千清脸色仍旧惨白如纸一般,姜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回去再说。” “是我傻了。”段鹤年懊恼地一拍自己脑门,“我们快回去吧,让宋师弟好好休息休息。” 几人一路遮掩着行踪,待回去后把薛盼儿他们也唬了一跳:“怎么伤成这样?” “方老太可回来了?”姜苑问。 “没。”薛盼儿摇头。 “好,你们多注意着她,不要让她发现不妥。”姜苑终究是不放心宋千清,“你去我房中休养。” 宋千清顺从地点点头,司徒曜欲言又止,被薛盼儿拽着袖子狠狠瞪了一眼。 姜苑把宋千清安顿好,又回去了段鹤年房中,看着碎成渣拼都拼不起来的替身傀儡,郁闷地叹了口气。 这东西还是蛮有用的,结果她一时心急没能控制好力道,直接就给它千刀万剐了...... “你们再仔细检查检查这傀儡,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姜苑道,她又施了个障眼法,“虽然不大精妙,但是糊弄凡人够了,不必担心。” “是。”她吩咐得太理所当然,三人态度都不由得恭敬了起来。 待姜苑离开,薛盼儿这才长出一口气:“江师妹气场好强啊,她说话的时候我都不敢呼吸了!” “还江师妹呢。”司徒曜嗤笑一声,两眼放光的看着地上的傀儡碎渣,“就她这一剑,我是决计使不出来的,段师兄也未必可以吧?” “我确实不行。”段鹤年承认道。 “那她究竟是何人?”薛盼儿好奇道。 “不知道。”司徒曜蹲下来偷偷藏了块大一些的碎渣企图感悟其上剑意,“总之不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期弟子。” “看她和宋师弟那般相熟,又那么担心宋师弟安危,说不定是玄玉仙尊安排来保护宋师弟的高手呢。”段鹤年道。 司徒曜顺渣的手一顿,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不可能!玄玉仙尊不可能如此溺爱徒弟!” 段鹤年被他吼得一愣:“我也就是随便一猜......” “段师兄别理他。”薛盼儿偷笑,压低了声音,恰好能让司徒曜听清,“他最崇拜玄玉仙尊了,仙尊收徒他可难受了,当晚还哭了一鼻子呢。” “薛盼儿!”司徒曜恼得脸颊通红,一跳三尺高的要去找薛盼儿算账。 “哎呦喂祖宗们,”段鹤年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手拦着一个,“我们还是快找线索吧!” ------------------------------------- 宋千清悄悄睁开眼睛,看着姜苑。 她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调息,雪白的长裙迤逦一地,变幻过的容貌虽也好看,但远不如她原本的容颜惊艳。她这样静默着,不言不笑,仿若冰雕雪砌,分明就是上一世那个将灵阿刺入他心口的玄玉仙尊。 姜苑察觉他的目光,睁眼看他:“怎么了?伤口还痛吗?” “不痛。”宋千清摇头。 可她睁开眼,眸中分明带着温度。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宋千清问自己。明明已经决定了从此一刀两断,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的圆谎? “师尊。”宋千清问,“您怎么不问我?” “你精神若是好些了就说吧。” 宋千清一滞,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出口的每一句都是谎言。 “我本来在屋内打坐修炼。”他慢慢地组织语言,“忽然便被拉进了一个幻境——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幻境,等我从幻境中挣脱就发现那个魔修已经把我掳到了那个地方。他修为比我高,但似乎也没有高太多,所以我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完全受制于他,他后来意识到我又叫来了帮手就逃走了。” “对不起师尊。”他低着头,“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必如此说。”姜苑若有所思,“你是说他先是用幻境控制了你,然后在打斗中你觉得他的修为没有比你高很多是吗?” “是。”宋千清道,“至少我还可以反抗。” “那就说明他要么修为确实不高只是会一些邪门歪道,要么就是他现在正是受伤虚弱的时候。”姜苑思考着,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子,宋千清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 桌子的黑和她柔白的手映衬出一种刺目的艳,宋千清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除了他极有迷惑力的年龄和修为外,他最自信的是,即使他毫无保留的向姜苑打开自己的经脉、灵府、识海、她也一定,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的魔气。 她一定发现不了,没有人可以发现,如果不是重来一次,他自己也不会发现。 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千清还是比我们顾珩小甜心要难搞很多,毕竟虽然出场年龄差不多,但他实则是个老狗逼了,不过大家放心,他不会狗逼女主的。感谢在2021-08-11 21:17:37~2021-08-12 20: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94262 86瓶;民政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直至天黑透了,方老太才回来。 她步履匆匆,又拿回来了一块腊肉挂在窗边,特意嘱咐姜苑几人:“马上就是我们村里祭祀举行的日子了,最近大家都在忙这些,你们这些外乡人可不要乱跑啊,要是犯了忌讳,我可不帮你们。” “祭祀?”姜苑掀起眼皮,假作好奇,“村里都是一个本家吗?怎会要一起祭祀呢?” “哎呀,祭祀的是土地公他老人家。”方老太甩甩手,“那规矩可比我们一般祭祖多多了,跟你们说也说不清楚,总之待在这里别乱跑就行了。” “我们知道了。”薛盼儿笑得一脸乖巧,“多谢老人家呀。” 方老太一走,她就跟司徒曜异口同声:“这个祭祀肯定有问题!” 说完她就嫌弃地白了司徒曜一眼,凑上去抱住姜苑的手臂讨好道:“江师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她很机灵地改了口,而且叫师姐后觉得抱大腿抱得更顺手了呢! 姜苑看着她有点肉嘟嘟的小圆脸就有些手痒,不动声色地抑制住了掐她一把的欲望:“你说得没错,所以明日我们俩出去打探打探。” 宋千清带着寒意的目光扫过薛盼儿的双臂,对着姜苑道:“我和你去。” “不行。”姜苑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你还有伤,给我继续留在这里休养。” 宋千清抿了抿唇:“我的伤不打紧。”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姜苑好生犯愁地瞅他一眼,又想把他变海豹了。 她铁石心肠:“不行,我和盼儿都是女子,凡人总觉得女子柔弱无用,更易起轻视之心,他们又动作了我们才能有发现。” 宋千清如遭雷击。 盼儿两个字如同咒语一般不折不休地围着他的耳朵反复回响,让宋千清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盼儿!她居然管薛盼儿叫盼儿!他当了她徒弟这么久,她也只叫他小宋,有时恼了还叫他全名,从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过他。 薛盼儿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凉,她瑟缩了一下,抱姜苑更紧了些。 “你们要多加小心。”姜苑毫无所觉德叮嘱道,“那魔修既能掳了宋千清去,说明他已经发觉我们的存在了,注意既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再放他跑了。” 全名。宋千清默默想,又叫了全名。 好烦,一想到还要杀人,就更烦了。 ------------------------------------- 姜苑和薛盼儿相携出行,她们两人容貌秀丽,肌肤白皙,在一众农妇中显得十分出众,时时有人以垂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二人。 姜苑厌恶地蹙了蹙眉,仍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本来她是不打算插手这件事的,这任务本就是用来历练这些小弟子的。她原想着一边划水一边围观,若他们实在兜不住了再出手帮一下便罢了,可这永宁村给她的感觉太不好了。 在她踏上永宁村土地的第一秒,她心中就涌起一个无比清晰的感觉——这里的事情处理若有疏漏,一定会引发一个连她都难以承受的可怕后果。 她必须尽快找出这个村子一切反常的原因,然后将它彻底掐灭。 方老太说这几天全村都忙着祭祀的事并未说谎,姜苑她们一路走来,见到不少人手中拿着果盘、香烛等物,瞧起来确实是祭神的。 “江师姐,”薛盼儿忽然攥紧了她的手,她声音有点抖,“你看那儿。” 姜苑瞳孔骤然一缩。 右侧走来一队的汉子,为首的两个一人拿着一面绣满了符文的幡,后面跟着的八个每人拿着一个纸人,这纸人扎得栩栩如生,身高也与一般女子相同,衣着是绫罗绸缎恍若九天玄女,容貌乍一看也都极美,可若多看两眼,便会发现这些女子眼睛太大而唇太红,瞧着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纸人虽不重,但是毕竟体型不小,又是极精巧的物件,拿着的汉子走路都极为小心,小心到僵硬的地步,让这队伍看起来更加诡异了。 “江师姐......”薛盼儿小声道,“好吓人啊......” “不怕。”姜苑安慰她,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纸人,兴许是她看的时间有些长了,那两个领队的竟然脚步一转,走到了她们面前。 八个纸人十六只黑洞洞的大眼睛直直地正面过来,姜苑清晰地感觉到薛盼儿抖了一下。 “两位姑娘。”说话的是右边那个拿幡的,这人生得慈眉善目,说话也柔声细气,“我瞧着两位姑娘有些眼生啊。” 姜苑答道:“我们是路过此处,前来借宿几晚。” “原来如此。”那人唇角微扬,不笑也带着几分笑意,“我们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两位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可以吗?”姜苑看着有些惊喜,“我们是外乡人,不会冲撞了什么忌讳吧?” “哪有那么多忌讳。”那人这次是真的笑了,“想来自然可以来。” 他说完便不再看姜苑二人,举着幡带着队伍转身离去。 薛盼儿屏着的那一口气此时才敢吐出来,她腿软地扶住姜苑:“江师姐,这人要我们去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那自然是有的。”姜苑好笑地看她一眼,“怎么就怕成这样?” 薛盼儿欲哭无泪:“我自来就胆子小,所以我师尊才硬把我丢出来历练的......” “那就多练练。”姜苑拖着她继续往前走,“走,我们再看看。” 姜苑带着薛盼儿足足转了一圈儿才回来。 “怎么样?”宋千清快步迎上来。 “等等。”姜苑摇摇头,“快到正午了,等方老太回来了我再跟你们说。” 她说完就真的不再多言,拿了个小球去逗阿虎玩去了。 晌午过去了一会儿方老太才回来,拿着一个夹满了肉的馒头递给阿虎,又冲着姜苑几人道:“我这几日实在太忙了,没空给你们做饭,你们自己在厨房里收拾点东西吃吧,吃啥都行。” “是吗?那就好。”姜苑笑笑,“我们也不大会做饭,午间吃些腊肉便罢了。” 方老太表情一僵,手忙脚乱地将那两块腊肉解下来,干笑道:“这腊肉,这腊肉不行,这是......这是我们祭祀的贡品!” 姜苑仍是笑,笑得方老太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发毛,她一急就熟练地扯出了泼妇的架势:“想什么呢?你们就给了那点钱,还想吃肉?我告诉你们啊,我家里肉要是少了一块,我,我可是要报官的!” 她色厉内荏地吼完就想跑,姜苑却悠悠地叫住了她:“老太太,今日我们出去,有个老先生邀我们明日参加祭祀典礼呢。” 方老太伶仃的背影一顿。 她慢慢转过身来,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了:“我不是说过,让你们不要出去吗?” “太憋闷了。”姜苑慢条斯理,像是一点也看不出气氛的僵硬,“随便出去走走罢了,再说也是那人主动来找我们的啊。” 方老太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她浑浊的双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深藏的痛苦和恐惧:“好,那你们就去吧!” 她说完一把抱起还在傻笑的阿虎,躲瘟神一样飞快离开,甩上房门惊起一声巨响。 段鹤年几人俱都傻住,结巴道:“这,这是怎么了?” 姜苑面上的漫不经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对薛盼儿道:“你把我们今日所见跟他们讲讲,我先回房休息一会儿。” 她说完也不管那几个面面相觑的小孩,径自回了房,重重把自己砸在了床上。 说是休息,可她睁眼看着屋顶,没有一丝一毫睡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宋千清走了进来蹲着她床边:“师尊。” “你怎么来了?”姜苑勉强打起精神。 宋千清不答,只问她:“师尊已经知道原因了?” “......有猜测。”良久,姜苑低声道。 “师尊想以身犯险吗?”宋千清一张俊秀的脸绷得紧紧的。 “你这孩子。”姜苑被他逗笑,很顺手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我总会觉得你聪明稳重的不像个小孩儿。” 宋千清似乎被她突然的动手动脚吓了一大跳,身子猛地后仰差点把自己栽倒,满脸通红道:“我不是小孩!” “小孩子才说自己不是小孩。”姜苑满不在乎地逗他。 “师尊还没有回答我。”宋千清最不喜欢她那种把自己当成小孩儿的态度,肃起了一张脸。 “什么问题?”姜苑脑子短路了一瞬,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又忍不住笑了,“还说不是小孩儿呢,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知道吗?我能有什么危险。” 其实她说得没错。 宋千清心里最清楚,这些魑魅魍魉根本伤不到姜苑,不是她危险,是他危险。 他实则没有多少把握。 所以他不想,不想让她看到,看到他最狼狈的一面,然后再一次把他逐出师门。 可他什么都不能解释,只能用自己最不齿的办法,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师尊,可是我担心你啊,而且这本就是对我们这些弟子的历练,都麻烦您了算怎么回事啊。” “这次不一样。”姜苑无奈地坐起身,向他解释,“永宁村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就更好锻炼我们自己了。”宋千清在自己两个字上咬重了重音。 真是头倔驴啊,不过他这话也提醒了她,姜苑低头在芥子空间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块玉石挂饰,递给了宋千清。 “这是什么?”宋千清在拿到手中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但他还是开口问她。 “防御法器,最多可抵分神期修士一击,给你拿去防身。”找到这么个防御还真是不容易,玄玉仙尊可是剑修,向来是不服就打到服,再加上她独步天下的修为,她根本就不需要防御法器这种东西。而且姜苑出一趟门也不可能把她庞杂的收藏全都带来,这个虽算不上太好,但已经是矮子里拔将军了。 宋千清手指一下下地摩挲着那玉石,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这是......单给我一个人的吗?” “是啊。”姜苑道。 宋千清用力压抑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师尊怎么不给段师兄他们。” “我就找到这一个,当然是偏心你了。”姜苑不明所以,“而且你修为最低,为师自然要多护你一些。” 什么修为低,宋千清心里小声哼了一下,好容易想起自己来找她究竟是干什么:“师尊,你就不能别去吗?” 怎么还记着这回事啊,这小孩也太难糊弄,姜苑哀叹,不得不和他仔细解释。 “小宋,这永宁村真的不简单。”她神情凝重起来,“方老太拿回来的腊肉我怀疑是......” “人肉。”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呀!小宋和小姜也应景发块糖~感谢在2021-08-12 20:33:18~2021-08-14 20:0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西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宋千清当然无法阻止姜苑。她把段鹤年几人叫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下去,就叫他们去养精蓄锐以备明日。 明日很快到来。 姜苑难得打扮了一下,这副皮囊原本七分的容颜登时就有了十分的光彩。她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和玄玉仙尊一样陌生的脸,这都不是她的脸。 她顿时恍惚之感。她来到这里多久了?最多不过三个月,可她好像已经无比习惯了作为玄玉仙尊的人生,这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鬼使神差的,姜苑又拿出了那个犀角灯。 她静静感受着灯盏温润的触感,不再被那强烈的悲愤裹挟,只剩下一丝淡淡的惆怅与怀恋。 “姜苑。”她低低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用力闭了闭眼。 她推开门就看见宋千清,那少年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满倒映着她的影子,她在他眼中一笑,忽就升起几分破釜沉舟的豪气:“走吧。” 姜苑如何?玄玉仙尊又如何?她只做她想做的事。 她又检查了一下修为——合体境。果然没有走运到轮回大乘境,但也算差强人意,姜苑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 三个少年都埋伏在了早就商议好的地方,而姜苑挽住薛盼儿走向祭祀的道场。 “你们就非去不可吗?”身后传来方老太的声音,不过一夜没见,她的眼睛就更凹陷了几分,仿佛这一夜对她来说是一场可怕的折磨。 “老太太为什么不愿让我们去呢?”姜苑紧紧盯着她,希望她能多说出些什么。 方老太在她的目光下颤抖起来,灰白的头发凌乱一片,干枯的双手绞紧成一团,良久她痛苦的哽咽:“你们不要去了。” 姜苑失望地敛目,方老太是个凡人,他们不能用手段逼她,她不说,她就只能自己找。 于是二人不再与方老太对话,扬长而去。 ------------------------------------- “村长,你说这事真的行吗?”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眼巴巴地望着老者。 “怎么不行?”老者天生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庞,说出的话却满是恶意,“我都给你打听过了,那两个姑娘一个姓薛一个姓江,姓薛的那个身怀有孕,已不堪用了,姓江的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你说说有什么不行的?” “用她真的能救我妹子的命吗?全村可都知道我妹子被选中了!”汉子仍是不放心。 “怎么不行,这些老夫都可以给你运作,只要......”村长笑而不语,捻起三根手指做了个搓钱的动作。 “要多少?”汉子一咬牙。 “十两金。”村长笼着双手,细声道。 “十两金??!”汉子倒吸一口凉气,惊得连连后退。 “十两金买一条命,这还不划算吗?”村长懒洋洋道,“再说了,自从我找到了这法门,我们村里哪一年不是丰年?十两金,你们拿得出来的。” 汉子咬牙不语。十两金,他们是拿得出来,可是那也是要把家底掏空的!他们现下已享受到了富裕带来的好处,又怎么原因再过回贫穷的日子? “栓子啊,不是我说你,脑子真是笨,算不过来账。”村长慢悠悠地打着算盘,“这再过一个月田里就又能丰收了,无论如何你们一家也是饿不到的。且这两年你们兄弟两个也懒怠了吧?都不出去做工了,你们勤快点,多出去找找活计,两个大小伙子还能赚不回钱吗?钱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永远没了。” 汉子原地转了好几圈,手掌都要给他搓出火星子了,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交钱,只要能救我妹子的命。” “这就对了嘛。”村长笑意扩大,“你放心,你妹子一定平安。” ------------------------------------- 七年前永宁村新修了一座土地神庙,今日的祭祀大典就在这神庙中举行。 等姜苑和薛盼儿到时,庙中早已布置完成,二胡伴着唢呐,八个纸扎的美人衣袂当风,黑而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台下众生。 “这位姑娘来了啊。”昨日邀她们的老者挂在慈和的笑容走来,“在下正是永宁村的村长,欢迎二位到来啊。” “有些冒昧,”村长搓了搓手,面露为难地看着姜苑,“不知可否请这位姑娘帮个忙?” “村长想我帮什么忙?”姜苑道。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里的习俗是祭典开始时要找八个小姑娘扮成神女游街的,本是早就选好了的,但其中一个不争气昨夜不知怎得受了凉,今日发起高烧实来不了了,所以就想起姑娘帮个忙,当然,我们这也都是有报酬的。”村长笑呵呵道。 “永宁村中应是还有别的女孩儿吧。”姜苑并未一口答应下来,“村长为何要找我这个外乡人?” “我们这里女孩儿还真不多。”村长苦笑道,“姑娘住几日就能发现了,我们这也不知怎得了,就是一个1接着一个的生小子,便是想要个闺女也生不出呢。本就人少,想要找个年纪身材相仿的就更难了,再说这游街神女我们也不能找那些歪瓜裂枣啊。不瞒你说,小老儿也是瞧着姑娘貌美,不扮便已如神女一般了,才厚着脸皮开口的。” 姜苑适时地露出了一点被赞的骄矜:“那好吧,我就帮你们这个忙。” “那太好了!”村长抚掌道,“姑娘快跟我来吧。” “你就在这儿等我。”姜苑攥了攥薛盼儿的手,跟着村长离开了。 那村长领着她七绕八绕,果然远远便看见一群妇人正打扮着七个少女,见村长来,那领头的妇人上上下下地把姜苑打量了一番:“就是她?” “是她。”村长道,“王婆子,你可要好好弄啊。” “村长放心。”那王婆子圆润的脸上扯起一抹笑,拽着姜苑坐下,“让我来好好打扮这个小娘子。” 姜苑顺从地任由王婆子摆弄,却暗暗观察着其他七个女子,瞧起来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本应正是青春活泼的年纪,可她们却人人都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明明这么多人,却安静的吓人。 “姑娘口渴吗?喝杯水吧。”王婆子笑意盈盈地端过一杯茶水递给她。 茶汤清亮,温度适宜,姜苑笑笑,毫不犹豫地喝干净了杯中茶水。 ------------------------------------- 宋千清藏在人群中,忽然他看到薛盼儿一人茫然地随着人流往前走,他眉心一跳,迅速扫视四周,却没有看到姜苑的身影。 他好像化成了影子,毫无阻碍地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穿行,冰凉的掌心搭在薛盼儿肩上,传音入密:“别回头,江烟人呢?” 薛盼儿被他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江师姐跟村长走了,那个村长说要江师姐帮忙去扮神女。” “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去了?”宋千清的怒火顿时上涌。 “我......”薛盼儿正要解释宋千清就打断了她,“算了,此事我来解决。”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神女降!” 宋千清霍然抬头,便看到八个衣着华美的女子坐着花车自神庙中出来,而那其中赫然有姜苑的身影。 那八辆花车绕着神庙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有小童自花车上抛洒谷粒,围观的村民欢呼一声,纷纷饿狼一般去争抢。 土地神庙不算大,花车很快就绕完了一圈,此时高台上八个纸扎的美人已经站好,每个美人脚边都放着一个蒲团,一个陶罐。 那八个扮做神女的女子如牵线木偶一样,被婆子们推搡着坐在了蒲团上。 此时村长走了出来,领着村民们朝着土地神像三跪九叩。 “一拜,佑我永宁风调雨顺,丰收连年!” “二拜,佑我永宁人丁兴旺,子嗣绵长!” “三拜,愿福德正神仙寿不衰,永佑永宁!” “神女们”正坐在土地神像之前,他们这样诚心实意地跪拜,倒像是在跪拜她们。 “礼成!”随着这拖长的高音,八个站在“神女”身边的婆子一人从袖中掏出一把金刀,稳而狠地划向了“神女们”的手腕! 宋千清瞳孔骤然一缩。 他清晰地看见,殷红的鲜血自姜苑手腕汨汨流下,尽数淌进了那个陶罐,而那陶罐像是活了一样,贪婪地吸食着她的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福德正神就是土地公。感谢在2021-08-14 20:02:26~2021-08-15 17: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宋千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忍耐,才没有立刻冲上去。他告诉自己,这是玄玉,即便是曾经最负盛名的大魔头他自己,也死在了她的剑下,一群凡人,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她的。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是那鲜血是如此刺目,激得他浑身的气血都一阵沸腾,他想分辨那是不是她的障眼法,可他前世就是她的手下败将,如今修为倒退,他更加看不出破绽。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不能忍受她受伤。 或许是因为,她是除了父母外唯一对他好过的人。 鲜血以一个快得可怕的速度向陶罐中流去,她紧闭着双眼,容颜同其他七个女子一般枯槁下去。 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村长用力敲响殿前的大鼓,高声道:“请神明降位!” 村民们一同跪拜下去,狂热而虔诚:“请神明降位!” 天边有流光隐隐闪动,宋千清攥紧了手中的定光剑。 其实他上辈子没有修习过剑法,这不是他最顺手的武器,可他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定光。 他不想被姜苑怀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不想被她怀疑。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空中却有惊雷响起,跪伏在地的村民们身躯甚至开始颤抖,宋千清听到有人口中喃喃:“神明,神明真的降位了!” 轰然一声巨响,土地神像上隐隐有光芒闪动,宋千清更隐蔽地隐藏起身形,仰头望着那巨大的神像,神像身上光芒更盛,原本低垂的泥塑眼睛竟然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神女”所在的高台之上有熊熊烈火燃起,几乎瞬间就笼罩了八人,那八个纸扎的美人率先在烈火中扭曲、跌倒、面目全非。 可仍是安静,没有挣扎、没有惨叫,甚至越发的安静,因为跪在下面的村民们也屏住了呼吸,偌大的场地,几百上千人,只剩下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忽然异变突起,一道耀目的剑光自劈开了烈火,径直朝着高大的神像刺去。 就是现在!宋千清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段鹤年三人也纷纷抽出自己的武器,一同朝着那神像攻去! 泥塑的高大神像轰然倒塌,露出一个堪称瘦小的身影。 果然,是个魔修。 姜苑右手持剑,左手丢下一个结界护住了惊慌失措的村民们。 “修士?”那魔修身材矮小如孩童,一脸的气急败坏,“这群蠢货,怎会引来修士!” 姜苑才不跟他废话,手中长剑轻轻一挥,便有千万道剑光朝着那魔修刺去。 魔修暗骂一声正欲逃跑,一道长鞭无声无息地卷住了他的腰身,让他立时动弹不得,虽说几乎是下一瞬他就挣开了长鞭,但只这一会儿的耽搁姜苑的剑光便一点儿没剩的落在了他身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约莫一息之后,那魔修就被剐成了个血窟窿,气息奄奄地跌落在地上。 姜苑分寸掌握的极好,此时他虚弱到幼童也能杀死,却还留着一条性命。 这一场让段鹤年悲壮地写好了十八页遗书的战斗,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结束了,他茫然望着手中一音未响的玉笛,默默把它收回了袖中。 这江师妹,竟恐怖如斯! 恐怖的江师妹干了一件更恐怖的事。 她那双白嫩纤细的手在半空中一抓,那魔修的魂魄竟被她生生抓了出来,紧接着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姜苑竟是在搜魂。 段鹤年倒吸一口凉气,瑟瑟发抖地想要和自己的小伙伴们报团取暖,却突然发现身边只剩下了司徒曜和薛盼儿两人,他正诧异地想要找寻宋千清,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被他好好收在袖中用来感应死气的玉瓶,碎了。 刺骨的寒意窜上他的脊梁,段鹤年想也没想的大喝一声:“小心!!!” 一个无形的阵法在大地上悄然展开,与此同时宋千清的身形如鬼魅般出现,他以一个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了姜苑身前,有所预料一般举起了定光,和魔修身后突然出现的灰色巨影结结实实对了一剑! 灰影膨胀到更大,而宋千清也完全没入了灰影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姜苑凝神去探,竟感应不到宋千清的气息。 她暗骂一声,转身问段鹤年:“能感应到吗?” 段鹤年声音颤抖:“感应不到......” 这下就麻烦了,他们不知宋千清在何处,就根本不敢对这灰影轻举妄动,姜苑怒极,作势又要搜魂,对那魔修喝到:“这是什么?” 那魔修浑身如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如今看姜苑的恐惧更甚看到罗刹厉鬼,连忙答了:“是,是女怨......” 他这么一说姜苑立刻就明白了,永宁村村民经年以女子生魂肉身供养他,于是死去女子怨气不散形成了怨灵。 怨灵并无实体,向来是最难对付的,可怨灵形成的条件也极苛刻,往往只有极其惨烈的战场、天灾处才会形成,永宁村供奉这魔修七年,共供奉了一百七十六名女子,怎会形成如此强大的怨灵! 姜苑手心里攥了满满一把的冷汗,扭头对段鹤年道:“吹清净音!” 段鹤年连连点头,姜苑提剑正要冲进灰影,忽然凄然的尖啸声响起,那巨大的灰影炸裂开来,化作了无数女子狰狞痛苦的容颜,四散着要逃开。 姜苑目光一凝,无数碧绿的藤蔓自她脚底升起,织就了一个巨大的网将这些死魂笼罩,也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有无数细小的灰色气流伴随着无形的阵法,悄悄吸附、消失。 她急急地找寻,很快就看到了满身鲜血的宋千清。 殷红的鲜血沾满了他冰雪般的脸容和雪白的衣衫,他看着她,竟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姜苑疾步上前,稳稳地接住了已然站立不稳的宋千清,他靠在她的肩头,声音低不可闻:“师尊,我做到了。” 随后他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这是宋千清第一次,如此安心地晕倒在一个人身边。 ------------------------------------- 姜苑确认了他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她指尖一点,便陡然开出一朵巨大的花朵,那花儿极有灵性地蹭到了宋千清身边,花瓣一张一合就让他躺在了自己身上,成了一个怪实用的花床。 “江......师姐。”段鹤年也悄悄地改了称呼,“你看这些怨灵怎么办。” 怨灵无法灭杀,只能超度。姜苑抬了抬下巴:“你吹清净音,我来超度。” “好!”段鹤年开心地接了任务。 姜苑足尖一点,人便升到了半空,她双手结成了一道繁杂的法印,淡绿的灵光蝴蝶一般绕着魂灵飞舞,她口中轻吟:“尔时寻声救苦天尊,与诸侍从,迅游十方世界,化度众生,出离苦海,令归正道,不入邪宗......” 她清泠的声音伴着笛声,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女孩儿们的魂灵神情不再狰狞,身上的灰气也渐渐散去,痛苦的人面一个个消失,她们重又合为一体。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通身莹白如玉的女孩。 那女孩儿眨了眨眼,看着姜苑:“你就是传说中的修士吗?” 姜苑立刻明白了:“是你想办法惊动了天极的修士,让他们知道这里有魔修?” “是呀。”女儿的声音清甜,还带着点孩子气,“我听说仙长们是不能插手凡人事的,除非是魔修作祟。但这些人一直帮他瞒着,只能我自己想办法了。” 姜苑惊异不已:“你竟能保有神智?” 怨灵之所以最难对付,除了它不死不灭外,还因为它是个没有理智不懂疼痛畏惧的怪物,可这女孩儿居然还能想办法自救? 女孩儿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好像就是前一段时间吧,我很偶尔的时候是清醒的。” “所以我抓紧时间,把消息传递出去啦!”她开心地笑起来,却忽又低落下去,“我不想再当一个疯子,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 她早就无法再流泪,可分明还在哭泣:“他会放干我们的血,可是血流尽了人也不会立刻死,他把我们活活烧死,切成肉块分给他们......” 她看着那些惊惶恐惧的村民,那是她们的父母、兄弟、血肉至亲,亦是亲手将她们推上祭祀高台的人。她想哭,可她早就不是人,干涸的眼流不出一滴泪水:“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越来越频繁,越来越频繁。”她痛苦地掩面,“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有人再经历这一切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受尽折磨,成了怨灵,不想着报复自己的仇人,却还不自量力地想要保护别人。 多么天真,多么愚蠢。 姜苑执剑的手微颤,她仿佛又回到了拿起犀角灯的那天,一模一样的悲愤笼罩着她。 她说:“我替你们报仇。” 她手一张,那魔修便无可抵抗地被灵力拖拽至身前,她不是火属性,却硬生生以灵力为介燃起一朵艳红的火,在那魔修惊恐的目光下包裹住了他矮小的身躯。 凄厉的惨叫还未及出口,姜苑眼风轻扫,魔修的嘴唇便牢牢粘合在一起,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这声音你不要听。”姜苑对女孩柔声道。 她要给她们讨回公道,要她们放下执念,但不能让她们心生戾气。 “还有。”她说。 藤蔓随她心意,如同活了一样拎起一个人便重重摔在姜苑面前。 姜苑把手中剑扔进他怀里。 “杀了我。”她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17:47:27~2021-08-16 02: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村长双腿抖如筛糠,任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那个被他轻视的、想用性命来换十两金的柔弱女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煞星! 长剑被“哐当”一声丢进他怀里,锋锐的剑刃顷刻便划伤了他的掌心,他如同被烫到一样想要把剑扔出去,却发现那剑就像粘在他手上一样怎么也丢不掉。 他彻底崩溃,双手滑稽的长长举着剑,拼命向姜苑磕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仙长饶命!仙长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姜苑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她搜了魔修的魂,深知在这一百多个女孩的悲剧中,这个人,这个看起来卑微弱小的人,他作得恶丝毫不比那魔修少。 七年前,正是这个人第一次遇到了那个魔修,当时他根本不是什么村长,只是一个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闲汉。 是他想出了这个法子,把那魔修当成邪神供奉;是他不遗余力地威逼利诱,让那些村民献上自己的女儿;更是他出主意,把女孩们的肉分给村民们,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染鲜血身沾因果,再不能从此逃离。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那点可笑的私欲。 姜苑想,没人需要他的道歉,更没人需要他的保障,她要的只是血债血偿。 修士不能对凡人出手?没关系,她只是自卫而已。 “杀了我。”她冷淡地开口,“你也看到了我的力量,我想要你如何死,你就会如何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最后一搏呢?说不定,这世上真有奇迹。” “我不信,”村长彻底崩溃了,“我不信!” 姜苑冷笑:“由不得你信不信。” 她逼近一步,大乘修士的威压直迫他的神魂:“动手!” “啊!!!!!”凡人的神魂哪受得了这个,他最后一丝理智也丧失,大叫一声举着剑便疯狂地向姜苑冲来。 姜苑一动不动,等着他。 在村长的剑锋快要刺穿她的胸口时,姜苑忽然眼前一花,只见宋千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瞬息间便挡在了姜苑身前。 她听见剑锋穿透那少年单薄皮肉的声音,与此同时宋千清长剑一挽,径直砍下了村长的头颅! 他以剑支地,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不知是说给天地,还是说给她:“我是为自保,才向凡人动了手,若有因果,也该落在我身上。” 姜苑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怒火从心底直往上蹿,待到眼眶,却变成了一股酸涩。 “你疯了吗?”她支撑着他,少年伶仃的蝴蝶骨硌得她生疼,她想斥责他,可话出口却变成了轻软的颤音,“一旦背上因果,你金丹天劫都要受影响的!” 宋千清仰着脸冲她笑,鲜血衬得他肤色越发雪一般白:“如果真的那么倒霉,师尊会护着我吧?” 姜苑深吸一口气:“我带你去疗伤。” 她拿出一个玉葫芦收了女孩们的灵体,吩咐段鹤年道:“收拾善后。” 段鹤年早被一波三折的剧情冲昏了头脑,听到她声音才反应过来,刚讷讷地应下,再一抬头便已不见了姜苑的踪影。 ------------------------------------- 姜苑带着宋千清进了芥子空间。 宋千清伤得实在是很重。纵然村长刺得那一剑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可他原本在与怨灵战斗时就受了重伤,后来又强行提气来掺和这么一脚,本就难以维持的内府险些四分五裂,他若是个凡人,这伤也就不用治了。 姜苑越是检查越是生气,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脑门:“你好端端的,逞什么强?我在这里,需要你这个半大孩子出头么?” 宋千清被她戳得咳了两声,吓得姜苑立刻收回了手。 “师尊。”他声音虚弱,乍一听简直像是撒娇,“你能别再管我叫小孩子了吗?” “等你哪天不这么幼稚了,我自然不会再拿你当小孩儿。”姜苑磅礴柔和的灵力一点点抚平他内府的损伤,连疼痛都没有那么剧烈了,只剩下一片麻痒。 “张嘴。”一个小药瓶飞到宋千清嘴边,他依言张开嘴,便有三颗丹药骨碌碌滚进他口中。 丹药入口便化成了精纯的药力滋养他的五脏六腑,宋千清被泡在了一汪温水里,舒服的他想要睡一觉。 宋千清早就记不清自己受过多少次伤,可少有人愿意帮他疗伤,愿意帮他减轻一些痛苦。 至于第一次...... 他想起上辈子,在天极宗中卑微弱小的他,又一次被师父抽得遍体鳞伤,可他连一瓶最便宜的下品回春丹都买不起,也不会有师兄师姐愿意冒着被师父发现的风险帮他,他只能靠自己扛过去。 那是他到底年纪小,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还会委屈、还会哭。 他百般想不出,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努力那么听话了,师父为什么还那么讨厌自己。 他在偌大的天极宗中漫无目的走着,找到了一块避风的大石头,精疲力尽地趴在上面哭了一鼻子。 突然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你是我天极弟子?这是怎么了?” 他吓得跳起来,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你,你你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他,一个小药瓶凭空落在他手心:“服下一颗,便可痊愈。” 宋千清将信将疑地打开药瓶,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扑面而来,即使是当时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也看得出这瓶药的珍贵。 他顿觉这药瓶烫手:“前辈,我,我不敢受前辈如此馈赠。” 那声音却再也没有响来。 宋千清到底还是没有吃那丹药,他不舍得,只有在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才会抠抠搜搜地吃上一颗。后来药吃完了,那药瓶他也没有扔,好好地保存了下来,珍而重之地收起他生活中难得的一点幸运。 可惜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前辈。 直到了他被逐出天极的那个夜晚,他才知道,原来那就是玄玉仙尊。 ...... 宋千清苦笑一声,收回了思绪。 他想,她还是如过去一般嫉恶如仇,若他无法改变,若还有那样一天,只盼她不要太厌恶他。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渐渐竟真的睡了过去。 姜苑看着他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别人保护,竟然是她的小徒弟。她过去就从不需要保护,现在成了玄玉仙尊,更不会有人觉得她需要保护。 可这个孩子,却偏偏要用这么笨拙的方式,固执地保护着她。 “怎么随手一挑,就挑了个最傻的?”她似抱怨似窝心,又施了一个清洁术把他浑身的血污清理干净。 “咦?”姜苑疑惑地蹙起眉,又凑近了一些。 她没看错,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宋千清右眼下竟多出了一颗血红的小痣,她用手指捻了捻那颗痣,发现果然是擦不掉的。 姜苑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仔仔细细地给他检查了一遍,但她再怎么检查,这颗痣也只是颗痣。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多出颗痣呢? 宋千清皮肤很白,眉眼轮廓较一般人更深刻,头发和眉毛乌木一般黑,这样极致的黑与白的对比,竟硬生生让他原本带着一丝冷意的五官多出了一份动人心魄的昳丽,多出来的这一颗小痣更是为他增添了一分触目的艳。 姜苑看着看着,心绪就离题万里,她暗骂自己一声老流氓,却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小子,长得真是个祸水样。” “祸水”安安静静地躺着,姜苑双手轻挥,星星点点的灵力没入宋千清的浑身经脉,他体内那最后一点疼痛也消失无踪,她柔和的灵力像一只只温暖的手,让宋千清在昏睡中也舒服地轻哼了一声。 把他这厢安顿好了,姜苑才又放出了女孩儿的灵体。 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少女,天真又懵懂,她茫然地看着姜苑:“仙长,你不准备把我打散吗?” “你又没有作恶,现在也被我超度了怨气,我为什么要打散你?”姜苑淡笑道。 “可是我......我已经死了。”女孩儿低下了头,“我的魂魄也不在了。” 魔修抓住她们,要得就是她们浑身的精血和干净的生魂,这些女孩的魂魄早就被魔修用作修炼之阶,这连姜苑也无法挽回,她们说白了,只是一股执念。 而魂魄不在,她们就再也无□□回转世了。 “灵阿。”姜苑道,“出来。” “干什么?”灵阿揉着它虚无的眼睛飘了出来,它看起来比之前更凝实了一些,“是你嫌我烦我才休眠的,你现在就想起我了?又用得着我了?” 这嘴碎的剑灵!姜苑每每看到它都想拿根针缝起它的嘴。然而她现在毕竟有求于人,和颜悦色道:“你瞧瞧她,是被我超度的怨灵,可有办法让她像你一样存活吗?” “什么?”灵阿大叫一声猛地飘过来,把女孩吓了一跳,“你都能超度怨灵了?你出息了呀!” “是。”姜苑道,“我想救她,你有办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千清日记:我总要想办法报答她呀。 偷看日记的姜苑冷笑:那你不如再变成小猫小狗小海豹。 宋千清:......qaq感谢在2021-08-16 02:49:50~2021-08-17 19:2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安 10瓶;民政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也不是没有办法。”灵阿指指自己,“像我们这种有灵之剑,铸剑时大多是有人殉剑的,或者像我一样因为杀生饮血太多而渐渐开了灵智,总而言之,是要以命滋养。她本来就是灵体了,你找点好的材料,拿她铸剑或者随便炼个什么法宝,就又是一个神器了。” 姜苑一惊,她没想到灵阿想出的办法是让女孩成为器灵:“这也不是一定会成功吧。” “那当然啦,这世上哪有一定会成功之事。”灵阿懒洋洋的,“但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炼成器灵,以她现在这个样子过不了三五个月就该消散了。我们这些灵体又不是真正的生命,需以器为介,才能算是‘活’下来。” 灵阿自己就是灵体,这方面应是没有谁能比它更了解了,姜苑转头看着女孩:“你愿意吗?若想铸为器灵,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的,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你愿意我就帮你找人,你若不愿,我就找一山清水秀的灵秀之地,让你过完最后一段时间。” 女孩儿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仙长,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姜苑表情一僵:“这哪有什么为什么?” “当然有为什么。”女孩儿固执道,“我落到今天这个田地,虽说首恶是那魔修和村长,可我们.......我们也是被我们的父母亲人亲手交出去的。只要把我们的命交出去,就能什么都不做就过上富裕的生活,他们再怎么挣扎纠结,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也忍不了了。” “口口声声说对不起我们,哭得肝肠寸断一样,可还不是要我们去死。” “仙长,你知道吗?”女孩儿的声音低落下来,露出了一个想哭却哭不出来的笑,“对于魔修来说,男女于他修炼并无区别,他要的就只是童男童女。可是大家都舍不得自己的儿子,慢慢的,送女儿出去就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传统,现在被送上祭台的就只有女孩了。” “父母亲人尚且如此,仙长,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女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姜苑,像一个明明收过伤害心怀警惕,却还是忍不住被人类的好迷了眼的小动物。 尽管姜苑早已猜到了实情,但亲耳听到这血淋淋的现实,她依旧难以接受。 “你就当是......”姜苑想了想,“因为我也是女人吧。” 于修士而言,是男是女都无甚所谓,除了个别沾染凡尘太多思想陈腐的老古董,谁也不会觉得女修不如男修。可姜苑是当过凡人的,所有的这些不公,她在过去的年月里都扎扎实实地体会过。 这一百七十六个女孩的魂飞魄散,她们的生命永远也无法被挽救,但她至少可以,让她们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 “好!”女孩重重点头,“你这么说,我相信你!仙长,我愿作仙长器灵!” “好,”姜苑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我必会为你找到最好的炼器师。” “那,”女孩纠结地绕着手指,“当了器灵后,我是男是女呀?” “没有性别。”灵阿飘到她面前,“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性别吗?” “你像是没有脑子。”姜苑揪住灵阿的“尾巴”,把它生生揪了回来,“你可以继续休眠了。” “喂!”灵阿气得吱哇乱叫,“用完我就丢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解决了女孩的事情姜苑心情好了些,她笑眯眯地敷衍灵阿:“你不是受损严重需要休眠吗?我这是为你好啊。” 灵阿被她气得在半空翻滚:“你们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 “不让我听见你可以继续控诉一天一夜。”姜苑无情地把它丢回剑里,“好好休息吧。” “你也待在这个玉瓶里。”姜苑重新找了个更好的玉瓶,“待在这里可以凝实你的灵体。” “好的,谢谢仙长。”女孩儿乖巧地点点头,化作一阵青烟进了玉瓶。 大功告成,姜苑满意地拍拍手,一转身便发现宋千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姜苑皱眉走向他,她最清楚他的伤有多重,论理昏迷个一整天也不为过。 于宋千清而言,昏迷时间越久就越危险这件事可谓是刻入骨髓,但凡他还能撑住一口气,他就不会放任自己昏过去。 但这些并不能和姜苑解释,他只是摇了摇头:“睡不着了。” “伤口还很疼吗?”姜苑以为他是被疼醒了。 这么点伤,况且又被她精心治疗过,能疼到哪里。宋千清下意识地就要说不疼,可他也不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有点。” 姜苑是知道自己这个徒弟性情之坚忍的,能让他说出“有点”两个字,想必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要哭爹喊娘,再想想他那被毁得破絮一般的五脏六腑,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给他用灵力压制伤口。 “师尊对我真好。”宋千清偏着头,意有所指一般,“师尊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姜苑好笑:“你觉得我对所有人都好吗?” 宋千清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肯定道:“是。” 姜苑万想不到,自己的道德品质还能有一天被给予如此高的评价。 不过相处日久,她对于少年那点敏感的小心思也多少有了些了解:“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还拈酸撒娇呢?为师自然是对你最好。” 宋千清被她一番红口白牙的胡说冤枉的目瞪口呆。他好歹也是一百多岁的人了,不过平白问她两句,怎么就能和拈酸撒娇扯上关系! 且她也甚是不讲道理,想要他听话的时候就说他年纪还小,误会他撒娇就说他年纪不小,他那年龄还能一日三变不成? 宋千清很是憋屈,然他憋了半晌,也只憋出了几个苍白无力的字:“我没有。” “好的,你没有。”姜苑自以为很体谅少年人的自尊心,可她演技太差,话语中的敷衍明明白白,叫宋千清心里不由得又憋闷了两分。 姜苑到底修为深厚,灵力也是颇为温和的木属性,在她的几番梳理下宋千清的伤势很快就好了三四分,嘴唇上也恢复了点血色。 “对了。”她看着少年打理自己在战斗中变得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好像漫不经心一样问道,“你好像知道那怨灵的存在?” 宋千清动作一顿,心里长叹了一声。 果然。他切实露出的破绽,她不会注意不到。 他把衣袖缓缓抚平:“是。” 他话如惊雷:“师尊,我是永宁村人。” 第 17 章 “你说什么???”姜苑一下坐直了身子。 宋千清的耳边响起梦魇般的哭喊和尖叫。 “我是永宁村人,我爹爹和姐姐也是因此而死。”他低垂着眼帘,平静如一片冰湖,“师尊,我修道就是为此事,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这里。” “你怎么不早说?”姜苑惊疑不定。 “我想亲手报仇,我如今杀了村长,也算是能为我家人报仇了。”他这话真假掺半,他不知姜苑会不会继续怀疑,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最圆满的说法了。 到底是他现在实力不济,做不到天衣无缝。但他抢先自曝伤疤,他猜姜苑不会继续追问。 果然姜苑心中虽还有疑问,但也按下了不提,只道:“既已了却心事,以后当放下执念。” “弟子明白。”即使猜到了,可她真的就没有追问,宋千清心绪还是一阵激荡,他纤长的眼睫微颤,忽然跪了下去,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多谢师尊。” “你这是干什么?”姜苑被他吓了一跳,“快点起来,有伤在身还乱动!” “我的伤不碍事。”宋千清心情轻松了不少。 “不碍事?”姜苑冷笑一声,“那你此次隐瞒实情,屡次擅自行动,想必也可以受罚了。” 宋千清心底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师尊想怎么罚我?” “你说呢?”姜苑笑眯眯,“不过我这回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可以自己选择想变成什么。” “当然,”她看着宋千清如释重负的样子,大喘气道,“我不一定会采用就是了。” “师尊......”宋千清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整张脸都垮了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回逍遥峰再罚我好不好?” “可以。”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给小徒弟留的,“但是为师的身份你也要守口如瓶。” 为了不暴露,她之前连灵阿剑都不敢用,毕竟她也不是不要脸的,要是被那几个小屁孩知道她就是玄玉仙尊,那她威严何存。 “弟子明白。”两人交换了“给对方留点脸”的重要承诺,姜苑一挥手带他出了芥子空间。 “江师姐!您可算回来了!”快要站成望夫石的段鹤年眼睛一亮,一不小心就抛弃了风度,脚底生风地跑了过来。 “处理的怎么样了?”姜苑问他。 “都疏散他们回去了,此地的事也告知当地官府了,就是......”段鹤年颇为头疼,“就咱们借住那家的方老太,扯着嗓子一直嗷嗷哭,方圆十里的老太太都被她带得哭起来了。” “哦。”姜苑漠然道,“哭累了自然不哭了。” 段鹤年:......也是。 “那我们?”段鹤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回天极,不必再停留。”姜苑道。 “这就回去吗?”段鹤年讶然,“宋师弟的伤怎么办?” “我带着他赶路就是,此地之事已与我等修士无关,日后如何都是个人缘法。”她看了眼一脸纠结的段鹤年,提醒道,“切莫过多沾染凡尘。” 段鹤年嘴角抽了抽,心想之前也不知是谁宁愿挨上一刀也要杀了那个村长。当然,作为一个识时务的俊杰,他很聪明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这里的村民都沾染上了因果,现在又没了那魔修邪法,这永宁村恐怕从此就要多灾多祸了。”段鹤年感慨道。 “那也是咎由自取。”一直没说话的宋千清突然开口。 “说得也没错。”段鹤年绕着宋千清看了一圈,“宋师弟,你的伤势如何了?” 宋千清礼貌地笑笑:“已无大碍了。”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段鹤年脸上挂起老气横秋的关切,仿佛一个爱操心的慈母,“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须知我们修士要是落下病根那比凡人还麻烦的多。你之前都伤成那样了,现在又何苦逞强?还站得那么直,不若师兄背你吧?你放心,我脚程可稳了,还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提醒你吃药。” 宋千清笑容变得勉强:“师兄......不必了。” “什么不必。”段鹤年热情地叫人招架不住,他看着宋千清苍白的脸色就觉得难受,心里升起无穷的责任感,抓起宋千清的手就往自己脖子上挂,“来,师兄背你。” “师兄!”宋千清被他吓得向后一仰,登时就飘出去老远,“真的不必了!” “好吧。”段鹤年颇无奈,露出了一个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的长辈表情,“那你若有不适可要说出来,你现在是伤员,我们都紧着你。” 宋千清深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离他八丈远,绷着脸点了点头。 姜苑在心里快要笑破了肚皮,她清咳了两声强装严肃:“薛盼儿他们呢?” “在方老太家呢。”段鹤年这才想起正事,“江师姐想现在走的话我传讯叫他们过来。” “不。”姜苑却改变了主意,“我们过去吧。” 还没跨进方家的院门,就听到了方老太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这老太太嗓音永远如此嘹亮,精力永远如此旺盛,便是痛哭也能哭出一股闹事的架势。 薛盼儿手足无措地哄着被气氛感染一起放声哭泣的阿虎,司徒曜双手抱着剑,把自己站成了一尊头顶喷火的石像。 这场面委实有些滑稽,姜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是没想到有人还能在这样惨绝人寰的环境里笑出来,方老太中气十足的哭声一噎,她停得太快,一下子打出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姜苑没有再看她,她摸了摸阿虎白嫩的小脸,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一句:“永宁村这些年死了这么多女孩,恐怕没几个人敢把女儿嫁来了吧?” 方老太彻底哭不出声了,她惊恐地瞪大了浑浊的老眼,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姜苑。 这原本就是个封闭偏远的小村子,没有女人敢嫁过来,自然只能村内通婚,通着通着血缘便越来越近,孩子自然也.......越来越不健康。 她扯了扯嘴角,已经看到了这个村子的未来。 “你还有什么留恋之地吗?”她偏头问宋千清。 “没有。”宋千清说。 他的父母亲人,尸骨无存,无坟无茔,他对这个地方再没有一丝留恋。 方老太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浑身抽搐般颤抖了起来。 像是有一道无情地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刻意埋藏的记忆,她看着宋千清那张俊美的脸,像是看到了地狱里最可怕的恶鬼,她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下,却再也发不出一声哭音。 那俊美的恶鬼冲她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堪称温良恭俭让的笑容。 “走吧。”他没有再看这里的一切,只把目光停留在姜苑身上,声音压得低而又低,“师尊。” 姜苑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只觉得小徒弟懂事的让人心疼,她想这孩子如此早熟也是有缘由的,虽然宋千清并没有详说他的身世,可仅仅只言片语,就已经可以窥见那惨烈往事的一角。 她对他安慰地笑笑:“好,我们走。” “仙长!”方老太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鼓起勇气大喊了一声。 宋千清率先回过头,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是要认真聆听她的话。 方老太方才鼓起的勇气泄了气的河豚一样瘪了下来,她嘴唇掀动几许,终于说到:“多加小心,一切平安。” “你这老太太挺有意思。”司徒曜早就看他们这一村人都极不顺眼,闻言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真心感谢我们了不成?” “是。”她出人意料道,“我是感谢你们。” 她说完再不敢看他们,牵起阿虎就步履匆匆地回了房。 她这一生都活成了一个外强中干的泼妇,实则懦弱又没用,什么都保护不了。方老太紧紧地抱住阿虎,好像透过他抱住了所有自己夜夜思念的人,无声大哭。 希望你们都,多加小心,一切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千清日记:完蛋,又要彩衣娱亲满足师尊的恶趣味了,这次我一定要想到一个威武的毛茸茸!{握拳} ps:听说今天是五星连珠,大家都做好穿书的准备了吗?如果明天我没更,那我一定是被小宋的怨念召唤进去了。(开玩笑,会更的,并且看在小宋可怜见的份上,接下来就努力发发糖!) 第 18 章 回程的路途便轻松了许多,因着宋千清的伤势,他们赶路的速度与游玩无亦。姜苑也终于端起了高人架势,每日只动动嘴皮子,指使这些小弟子开路打怪,以及......打猎。 当然她不会去使唤伤员,只是伤员自己似乎对此不大开心。 “前面应该是白面灵猴的地盘。”薛盼儿回来报告探查结果。 “哦?”正在湖边懒洋洋吹风的姜苑身子立刻站直了不少,眼睛发亮,“就是那个传闻中极善酿酒的白面灵猴?” 白面灵猴不是什么很高等的妖类,大多数都无法化为人形,但它们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极其馋酒,它们自幼生活在山林之间,以各类灵果为食,最擅以其酿酒,据说是酒中极品与人酿的酒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滋味。 姜苑的酒瘾立刻就被勾了上来,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去偷两瓶来尝尝。” “这还用你说吗?”薛盼儿洋洋得意的摸出两个酒瓶,“我已经顺出来了。” 段鹤年:“......” 段鹤年痛心疾首,人的意志,就是这样一次次在酒肉中消磨的!他沉痛地和司徒曜对视一眼,为自己逝去的意志流下了一滴离别泪。 “果真?”姜苑大喜,接过薛盼儿的酒瓶嗅了嗅,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真是好酒啊!” “你在哪儿拿的?”她问薛盼儿。 薛盼儿如实答了。姜苑想了想,召出一朵巴掌大的满地乱窜的小花,又拿出了一个小药瓶放在花蕊里,小花原本舒展的花瓣片片紧收,牢牢地包住小药瓶,一蹦一跳地走了。 “江师姐,”薛盼儿目瞪口呆,“你不会是要它再去偷酒吧?” “是啊。”姜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酒这样好,我当然要多囤一些。” 这是重点吗?段鹤年在心里咆哮,重点是她随手给出去了一整瓶的极品培元丹,这样珍贵的丹药,这群猴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败家子啊!然而段鹤年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含泪咽下满腔辛酸。 小花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一蹦一跳地回来了,它花瓣绽放开来,“噗噗”两下就吐出了十几瓶酒,也不知它那样小的身子是怎么装下的。 “真棒。”姜苑满意极了,“没被那群猴子发现吧?” 小花骄傲地摇头。 “极好极好。”姜苑很大方的一人分了一瓶,唯独没有给宋千清,“你的伤还没好全,就不要喝酒了。” 宋千清最不喜欢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哪怕他心里清楚这是为了他好,他很好地掩饰住了那一点轻微的赌气:“我无妨。” “这么想喝酒么?”姜苑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她这个徒弟一向可以用清心寡欲来形容,对吃穿住行都并无什么要求。她看得出来,要不是有她这么一个馋嘴的师尊,宋千清完全干得出终日靠难吃到要死的辟谷丹度日的事情。 宋千清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但还是坚持道:“嗯。” “伤倒是也好得差不多了......”姜苑考虑了会儿,还是给他倒了一小杯,“不过提前说好,只能喝这一杯。” “好。”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宋千清实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闹脾气。 “江师姐!”段鹤年震惊的目光就仿佛看到了一个正在虐待孩子的母亲,“宋师弟伤还未好全,你怎么能给他喝酒啊!” “哎呀行了吧师兄。”薛盼儿先忍不了他了,“咱能别跟个到处操心的老妈子一样吗?这一路上你嘴停过吗?宋师弟步子迈得大些你都要絮叨两句,也亏得人家脾气没跟你翻脸,我都听烦啦。江师姐既然给了他一杯就说明喝这么点没什么问题,你就别瞎操心了。” 司徒曜抱着酒壶,深以为然地点头。 段鹤年:“......” 段鹤年好受伤。 “来来来我们干杯!”薛盼儿开心地招呼着,“庆祝我们此行虽然不顺利,但还是成功!” 四个酒壶和一个小酒杯碰在了一起。 宋千清之前从未喝过酒,他拿着酒杯踯躅了一会儿,偷眼看了看其他人,也学着他们一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感觉直冲鼻腔,而后醇而香的回甘慢慢弥散,宋千清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掉进了酒窖。 要糟,他不动声色地想着。 “真是好酒啊。”姜苑眯起眼睛回味,“要是有几道凉菜下酒就好了。”她有些可惜地咂咂嘴,宋千清现在是伤员,她也不好使唤他,可她自己和薛盼儿几人的手艺比他差太多了,搞得她好几顿都不大有兴致吃。等回了逍遥峰他伤好了,一定得再喝一顿。 也不知道小宋会不会卤鸭脖鸭翅膀?想着他端着一副严肃冷淡啃鸭脖的样子姜苑就觉得好笑。 “怎么样?”姜苑抽空关心了一下小徒弟,“喝得惯吗?” 宋千清冷静地点头。 姜苑这才发现他一口气干了一杯:“你一气儿全喝了?” 宋千清冷静依旧,点头。 姜苑觑他脸色如常,感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万没有想到你喝酒竟如此生猛。” “宋师弟这才痛快嘛,”薛盼儿喝酒易上脸,脸蛋已经红扑扑的,“我就喜欢和这样的人喝酒。” 宋千清忽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长腿一迈就站到了姜苑身后,他不知什么时候把定光剑召了出来,双手抱剑护卫一样跟着她。 姜苑愕然,转身想要问他,结果她这一转身,宋千清也跟着她一个角度都没变的转了一圈。 ......可以说是转了个寂寞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徒弟年纪尚幼,背对着他道:“你不会之前没有喝过酒吧?” 宋千清老实地摇头。 薛盼儿给她报信:“江师姐,他摇头了。” 这都什么事啊,姜苑无奈扶额,觉得自己真成了不负责任的家长。 她又转过身想看看宋千清的脸色,然而宋千清动作快得很,又一步转到了她身后。 ......姜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愚蠢的陀螺。 “你这是喝醉了?”她郁闷地问着。 “没有。”宋千清这回说话了,撂下了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这下完了,姜苑忧虑地想,她小徒弟是个一杯倒。 姜苑一眨眼,灵力随心而动,猝不及防困住了宋千清,让他没法再转来转去。 甩掉小尾巴,她一身轻松地转过身,好笑地看着宋千清皱眉挣扎,也真是奇了,他分明已醉,可是脸上却分毫不显,若是忽略掉他反常的举动,谁也看不出他醉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身后啊?”姜苑好奇道。 宋千清不说话,依旧努力挣扎。 他这样子怪搞笑的,难得显露出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幼稚,姜苑都有点想拿他下酒了。但是当然,她也不能是这么恶劣的人,再说宋千清还是伤员呢。 姜苑又恋恋地喝了一口酒,对薛盼儿他们道:“你们自己玩吧,我去把这家伙安顿了。” 薛盼儿捧着一张红脸蛋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忽然语出惊人:“江师姐,你和宋师弟是不是道侣呀?” 姜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酒给呛死,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已经被段鹤年捂住嘴的薛盼儿:“胡说什么?” “这臭丫头话本子看多了。”段鹤年尴尬地笑,“江师姐你不用管她。” 可真是吓人,姜苑摇了摇头,拎起宋千清进了芥子空间。 宋千清这会儿倒是不挣扎了,他眼睛半合着,像是快要睡着了。 “真是个惹麻烦的家伙。”姜苑没好气地把他丢到床上,仍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她难得的怀疑起自己来,难道她平时真的举止轻浮为老不尊?难道她不是充满了长辈的慈爱和关怀吗? “这牢底坐穿的罪名怎么能就这么安给我。”她小声抱怨。 “宋千清。”她用一根藤蔓戳他,“为师平日让你觉得像个老流氓吗?” 宋千清睡得安稳。 “你做什么要一直跟在我身后?”她又戳。 宋千清当然又没有回答。他浓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冷白的面容上那个殷红的小痣越发明显,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连唇色都比平时红了几分。 他忽然睁开了眼,乌润的瞳眸似乎还含着水,眼尾飞扬起一抹勾人的弧度,酒气上涌,晕出了淡淡一片红。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姜苑呼吸一窒,心说破案了。定是他这副过于祸水的长相和时时含情的桃花目,让旁人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遐想。 她端庄地离他八丈远,挂上师尊的笑:“感觉如何了?酒醒了吗?” 宋千清嘴唇掀动,好像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姜苑没听清,凑得离他近了些。 宋千清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清晰地映出她的脸,他晕晕沉沉,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唯有一句话在他唇齿间翻涌。 “师尊,其实我从未恨过你。” 哪怕是,你手中剑刺入我心口的那一刻。 第 19 章 姜苑到底还是没听清宋千清说了些什么。她也不怎在意,喂了他一颗醒酒丹就不再管他了。 翌日,宋千清头痛欲裂地醒来了。 他茫然地望了望四周,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醒了?”姜苑循声走来,“可觉得酒劲散了?” 宋千清一惊:“我喝醉了?” “可不是?”姜苑坏心眼地逗他,“还说了好些醉话发了好些酒疯呢。” 宋千清脸色白了白,艰难道:“师尊,我都说了些什么?” “胡言乱语,颠七倒八的。”姜苑撑着下巴,面不改色地诬赖他,“说什么以后一定要努力练剑不让我失望,还说最喜欢被我变海豹了。” “师尊!”宋千清又恼,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她这样说,可见他没真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你还说你觉得小猫小狗也很可爱。”姜苑一本正经,“小宋啊,没想到你是这么个口是心非的人。” “师尊定然是在骗我。”他很有底气。 “你不信?”姜苑冲他眨眨眼,“我可是都录下来了。” “什么?”宋千清不解。 “就是为师最近新得了一个法器,可以把人的声音记录下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的醉话?”姜苑说着便做出了一个伸手去掏的动作。 宋千清大惊失色,心里的那点儿底气顿时烟消云散。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话,难不成醉酒一次真把他醉成十四岁了? 瞧他又震惊又忐忑的样子,姜苑顿时再也憋不住笑意,痛痛快快地大笑了出来,肚子都笑疼了。 “师尊!”宋千清如何还不晓得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 姜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宋千清被她笑得浑身发烫,最后他忍无可忍地犯上作乱:“师尊再笑,我就要辟谷了!” 姜苑的笑声戛然而止。 很好,这臭小子成功地威胁到她了。 “小孩子家家的,辟什么谷?小心不长个儿。”姜苑一敛衣裙,若无其事道。 其实他上辈子饿肚子最后也长得比她高了。当然,这话他不会说。 “师尊,我们现在在哪里?”宋千清也假作若无其事,声音一如既往地严肃冷淡,只是面颊上尚未消退的红晕出卖了他,明晃晃地显示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绪。 “在我的芥子空间,也在逍遥峰。”姜苑道。 宋千清吃了一惊:“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们本身就离天极不远了,你又睡了整整一天。”姜苑又忍不住打趣他,“喝酒时那样豪气,我还以为你千杯不醉呢,结果竟是个一杯倒。” 宋千清不大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喝酒。” “也是,你年纪还小嘛。”姜苑表示理解,“不过以后若是再想喝就不要喝得那么急了,你先学会慢慢品。” 她抛过去一个酒壶落在宋千清怀里:“给你,学习工具。” 宋千清一把接住了,心理阴暗地揣测,觉得她一定是想让他学会了好陪她喝酒。 真是尽丧仙尊威严,他一边想着,一边忍不住露出笑容。 ------------------------------------- 又过了几日,宋千清的伤彻底好了。 “我觉得你的恢复能力有点差啊。”姜苑摸着下巴,“按理说由我亲自出手,这几日给你吃得也都是难得的珍品药材,你这个伤起码三日前就该好了的。” “徒弟,你有这种感觉吗?就是自己的伤总是好得比别人慢些。”姜苑问他。 他确实是有这个毛病,宋千清点头。 “那就是体质太差了!”姜苑手一挥,拍了板,“我们剑修体质尤为重要,为师给你找个锻体的地方。” 宋千清想,他的伤不易恢复恐怕不是锻体就能解决的,但横竖锻体并无坏处,又是师尊要求的,他自然也不会拒绝。 逍遥峰上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有,姜苑仔细在记忆里找了找,竟还真想到了一处锻体之地。 “淬体石林。”姜苑指着面前林立的怪石对宋千清道,“你一进去就会有雷电落下,你可以利用这些石头躲,但是必然还是会被打到。不过为师建议你直到无法忍受了再躲,这些雷电对你加固经脉锻体练心都有好处,为师当年也是在这里修炼的。” 于宋千清这样的人来说,最让他吃亏的就是雷电之威,这些雷电劈在他身上多半能造成旁人成倍的伤害,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尚能撑住不至于漏出破绽,这才点了点头。 “把你所有的防御法器都拿出来。”姜苑向他伸出一只手,“要是下意识用了出来,不仅没有锻体之效还浪费法器。” 宋千清依言都给了她。 “你等等。”姜苑一把揪住转身就往石林里走得宋千清的衣领,难以置信地举着那个眼熟的玉石吊坠,“我给你的防御法器你没用?那会儿都快被怨灵打死了也没用?” 宋千清顿时心虚了起来:“我,我一时忘了。” “说谎。”姜苑冷笑一声,“这法器是自动护主的,你非但没有忘还刻意压制它了。” 谎言被拆穿的太轻易,宋千清一时也编不圆了。 其实他没有用只是因为不舍得,这法器是消耗性的,他若是用了,就会湮灭成灰,连一片碎玉都不会给他留下。可他又觉得这理由难以启齿,只得低下了头沉默以对。 姜苑被他气得心梗,她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这倔驴一样的性子实在让人头疼。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不用法器去硬生生用自己肉身承伤的理由,但是就看他那副样子,姜苑就知道她绝对什么也问不出来。 当家长好难,她默默深呼吸,咬牙点着他额头:“加罚一次。” 宋千清甚至没表达出一丁点抗议,低低应了声“是”就进了淬体石林。 电闪雷鸣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宋千清眼也不眨一下,不仅不躲,还直面而上。他分明态度如此良好,姜苑却还是感到一阵憋屈,她忽然觉得小徒弟的乖巧只是表面,他内心其实是个固执到极点的人,一旦下了决定就谁也不能改变。 姜苑拿他实在没招,只能一边憋着气一边注意着他,别让他真的受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 她原本的姿态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然而随着时间日久她越看越惊心,不得不打起全幅的心神盯着他。 她早知道宋千清是个极坚忍又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人,却还是被他的拼劲吓了一跳。玄玉仙尊也在这石林里锻过体,因此她知道这是一个极考验人意志力的地方,那不是一般的雷电,而是玄玉的师尊引来封印于此的天雷,每挨一下都无异于千刀万剐。即便是玄玉,第一次进这石林都只待了一个时辰,可现在距离宋千清进去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他竟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宋千清承受的痛苦比姜苑想象中还要多。他是这世上至肮脏的魔物,天雷若有灵,恐怕不惜一切也要劈死他,他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寸经脉都有万千把锋锐的小刀搅动,只要他松下一口气,他就能活生生痛晕过去。 可是越疼,他的神智反而越清明,这是他无数次刀山火海中历练出的本能,他死死的掐着自己崩溃的边缘, 不肯放过自己。 在永宁村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说不定,说不定他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可以改变命运呢?而要改变命运,没有比修为实力更重要的了,他过去就很拼命,重来一次他可以更加拼命。 两个时辰过去,宋千清的脸色已经比纸还要苍白,连原本殷红的嘴唇也丧失了最后一分血色,姜苑实在无法忍受,强行将他带了出来。 他浑身的衣袍都被冷汗浸透,姜苑触及他的手腕,冰凉如雪,几乎感觉不到活人的温度。 姜苑很想骂他一顿,然而看着他此时的样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没好气地塞给他一把丹药,又以灵力舒缓他的经脉脏腑。 她不无自嘲地想,收徒才几个月这一套流程就做得如此熟练,可见她实在不是个好师父。 “师尊。”宋千清竟还能笑得出来,“我知道我身体的极限在哪里,这点损伤不算什么,一日就能好全。” “宋千清,”她难得的严肃起来,“你不需如此,修炼虽需吃苦,但也要张弛有度,你若时时踩着自己的极限,早晚有一天要吃大亏。” “师尊。”他低声说,“修士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更何况是他。 姜苑怒极反笑:“你觉得自己很有理?你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极限,你能防得住所有意外吗?你若一直如此修炼,只要有一次意外那就是难以挽回的后果,这样你也觉得可以接受?” 宋千清不言。 她说得这些他当然清楚,可他要与天争命,不如此又要去哪里寻那一线生机呢? 他不吭不响,面上一片古井无波,分明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姜苑被他气得头昏,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本就是她这个半吊子在误人子弟? “你当真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姜苑最后一次问他。 “师尊。”宋千清的声音低低的,“我想变得更强一点。”更强一点,这世间的无可奈何或许就能少一点。 “好。”姜苑倏然收了灵力,冷冷道,“你若是什么都不听我的,那我也教不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千清日记:你说气话我不信!!!qaq 第 20 章 “师尊?”宋千清猛地抬起头,他慌乱又难以置信,“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宋千清。”她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淡,“你我能为师徒是缘分,我作为你的师尊合该尽心竭力教导你,我并非要强求你事事如我心意,可若是你的修炼法门与我截然相反,你说我该如何教你?” 她素来爱逗他玩,宋千清拼命想在她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可她眼中却只有漠然。 如同她杀死他的那一天。 “师尊,”他彻底慌了,死死地攥紧了她的长袖,“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了,你说什么我都改,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不是在跟你赌气。”姜苑认真道,“我刚刚仔细想过了,你说得也没错,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修炼法门,你与我不同,未必代表你就是不对,或许只是我们不契合。在这种情况下我非要教你,对你也未必是好事。” 姜苑没有骗他。似宋千清这般不顾后果不留退路的修炼方法,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她不能断言自己是对他是错,可也确实不知该怎样教这样的他。 她本就是个半吊子,照本宣科已是极致,实在做不到因材施教。之前到底还是盲目自信了,以为凭借自己的修为境界,教一个小孩怎么都是绰绰有余,可从来好老师和好本事都不是完全挂钩的。 她心中有些不舍,可如果实在合不来,她也不想强求,但究竟是她耽误了这孩子,她会更用心一些,给他找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师父。 姜苑的人生中经历过许许多多的老师,她没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想法,对她而言合则聚不合则散才是双赢的办法。 可宋千清不这么想。他看出来,姜苑是认真在想这个问题了,她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惧,他慌得不知所措,可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自己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也想不出怎样才能讨好她,让她开心,他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攥住她的袖角。 “师尊......”宋千清想求她不要,想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无是处,将来也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可人这一生,又怎能一点私心都没有呢? 从很多很多年起,她就是他心中遥不可及的皎白月光,如今这月光终于洒落在他身上,要他如何舍得? “师尊......”他喉头哽塞,被强烈的情绪堵得一阵阵生疼,他有千言万语,可他却只会说,“师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脸上还带着剧痛过后的苍白,唯有眼尾处洇出了一抹殷红,额边的发也被冷汗打湿,像一只大雨中被抛弃的小狗。 姜苑长叹一声,舒缓了神情:“小宋,我说这些,不是为了逼你改变。” 他能忍受这样可怕的痛苦,能一次次反驳他,足以说明这条路并不是他随意走着玩玩的。 “师尊。”宋千清固执道,他不知道他的眼中早就不自觉地带上了哀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想,你总要尝试一下,总要努力一下,你不能,不能像丢弃一个没用的杂物一样把我丢掉。 她的袖袍只在他掌心里小小一角,可他攥到骨节青白也不肯放开。宋千清这一生也只尝过这么一点点的糖,所以哪怕他明知自己自私,却还是拼了命的不肯放弃。 姜苑再如何铁石心肠,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的目光,她温言道:“好,那你好好想想。但是你要知道,所谓‘道’是我们修士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切不可一时被情感蒙蔽,做了不适合自己的选择。” “是。”宋千清如释重负,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仿佛在九死一生中侥幸捡回了那一线生机,原本压下的疼痛瞬间变本加厉地反扑回来,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我继续给你疗伤。”姜苑无奈道。 宋千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很久都没有出现的,恭谨的神情:“是,多谢师尊。” ------------------------------------- 对于和宋千清的观念冲突,姜苑实是颇有些郁闷。 自那日起,宋千清待她比最初还要恭敬客气,他每日早上雷打不动的来给她请安,早中晚三顿变着花样地做好饭食请她,可自己却不吃,只说要学习辟谷。每当姜苑想要和他谈谈时,他好像总能先她一步猜出她想说的话,立刻以要修炼为由仓皇逃走。 她也不能说他找借口,他确实日日勤加修炼从不懈怠——当然,再没有那种玩命似的练法。 姜苑简直烦闷又迷茫,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才好。恰好今日听闻无咎仙尊终于回了天极,姜苑忙带上装着小女孩灵体的玉瓶去找他。 无咎道君乃是这天下间最会炼器的几人之一,此事交给他,她当能放心。 “呦,”无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出来,指着她笑道,“稀客呀,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姜苑笑不出来,淡淡道:“有事请你帮忙。”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咎啧了一声,手肘撑在她肩上,扇子摇得更欢了,“你这样无情,叫我好生伤心啊。” 姜苑熟稔地向后一撤躲开他的手臂,一掌推开他笑眯眯凑过来的脸:“少废话,快干活。”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是一惊,虽然知道玄玉仙尊和无咎关系不错,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自然的,以一种亲密到不客气的态度与他想出。 “唉!”无咎一唱三叹,用扇子遮了半张脸,忧郁地对着身边跟来的少年道,“子湛,看到了吗?这女人啊,越是漂亮越是狠心,你以后可要仔细着些,别上了漂亮女人的当。” 名叫子湛的少年板着一张严肃俊秀的面孔,一板一眼道:“师尊自重。”又用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礼仪向姜苑行礼:“参见玄玉仙尊。” “真是没趣的小子。”无咎撇撇嘴,“好了别没眼色了,没看到我们大人要说话了吗?” 子湛依旧是可以拿来当模板的仪态:“是,弟子告退。” “好啦。”无咎没骨头一样歪在了树干上,“扰人的家伙走了,说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吧。” 姜苑把玉瓶递给他:“这是一个被超度的怨灵,你想想办法把她铸成器灵。” “怨灵?”无咎用两根指头举起玉瓶,一挑眉道,“谁超度的?你?” “是我。”姜苑颔首。 “看来人的性格还真是难改,师尊去了不过十四年,你又开始多管闲事了。”无咎懒懒道。 姜苑皱起了眉:“你帮是不帮?” “那当然......”无咎拖长了调子大喘气道,“还是要帮的,小师妹难得来求我一次,我岂能不应啊?” “可有把握?”姜苑仍是不放心。 “喂喂喂,”无咎不满地抗议道,“这就过分了啊,怀疑我还来找我帮忙,你觉得这合适吗?” “抱歉。”姜苑不甚有诚意地道歉。 “你不对劲啊,”无咎凑近了细细看她神情,忽地他猛一拍掌,笃定道,“你不对劲!快说,怎么了?” 姜苑不意他如此敏锐,但想她这位便宜师兄,座下有十数名弟子,想来于此事上比自己经验应该丰富得多,她只犹豫了一下就把自己和宋千清的事如实向他交代了。 “不是吧?”无咎一双丹凤眼都瞪成了圆眼,“你真跟你那弟子这么说?” “是。”姜苑解释道,“若是我们道不合,我自然不想耽误他。” 无咎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以你的修为,教一个小屁孩还用考虑这么多?” 姜苑不语,若是玄玉仙尊,自然可以有这个自信,可是她没有。 而且......她想了想还是说到:“这孩子天资心性都难得一见,若无意外他日后前程不会输于我,因此我更不想耽搁了他。” “这么高的评价?”无咎若有所悟,“那这么看来我还是应该抽空去看看你那小徒弟。” “师兄!”姜苑烦闷道,“你还是先给我出出主意吧。” “出什么主意?让你把他赶走吗?”无咎恨铁不成钢地用扇子敲了敲她头顶,“你可真是个数百年如一日的榆木脑袋,你玄玉要是把他赶走,你要他如何在天极立足?” “我当然不是要把他赶走。”姜苑板着脸,“我如果确实教不了他,我当会尽心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师父。” “有什么用?在旁人眼里他还是被你这个天下第一剑扫地出门,他们不会觉得你有问题,只会觉得他有问题。”无咎抱臂凉凉道,“除非他日后能把你踩在脚下,向世人证明是你这个师尊有眼无珠,否则这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何至于如此严重?”姜苑皱眉,“若能找到自己的道,又何须理会他人看法。” “那你又怎知他在你这里找不到自己的道?”无咎问。 “我们的道不同。” “这世上又有谁和谁的道是一样的?你和师父的道一样么?你我师出同门,我们的道一样么?退一万步说,你现在和你十四岁时的道又一样么?”无咎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让姜苑不知如何回答。 “你呀,潇洒时是真潇洒,钻牛角尖时也是必要一条路走到黑。”无咎摇摇头,“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要交给他的是各种功法剑法,以及把住大方向不出错,至于他的道如何,由他自己去悟,若是有了什么后果,也由他自己承担,难道还需要你处处担着不成?” “好了,话我就说到这里,决定也要你自己来下。”无咎把姜苑往外推,“唉,做你徒弟可真倒霉,摊上这么个既多情又无情地混账,那小家伙恐怕早就哭晕过去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他不忘夸自己:“瞧子湛多幸运。” 姜苑已无心鄙夷他,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慢慢踱回了逍遥峰,她走得很慢,过去的种种考量和无咎的话交织在一起,让她原本的想法开始动摇。 忽然她感觉一团细软的毛茸茸怯生生地蹭着自己脚踝,她一低头。 是一只白色的小猫。 第 21 章 那小猫不过她小臂长,披着一身雪白柔软的毛茸茸,尾巴似有些不安般一扫一扫,一双琉璃般的碧蓝瞳眸望着她,见她低头看去,立刻讨好地“喵喵”叫了两声。 姜苑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小白猫是谁,她又好气又好笑,用手弹琴一样拨拉他的胡子:“你憋了这几天,就憋出了这么个法子?” 宋千清看不出她是喜是怒,但他变成了猫反倒比当人时要大胆许多,见她似乎不排斥,遂壮着胆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小猫的脑袋触感柔软温暖,姜苑被搔地手心痒痒的,再看着那眼巴巴的蓝眼睛,忍不住把他抱在了怀里。 呜呜,她想自家主子了!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纯属巧合,宋千清变得这只猫和姜苑曾经养得猫主子简直有七八分的像,就是小宋猫要小很多瘦很多,更像她把主子刚刚接回家的样子。 姜苑的手像是有肌肉记忆一样,自然又娴熟地挠着小宋猫的下巴,发现这家伙给自己下的术法需得十二个时辰才能解,当然她现在若是非要解也不是解不开,只是宋千清难免会受伤。 她身体很诚实,嘴却特别硬:“这是从哪儿学的?奇技淫巧!” 宋千清却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在姜苑的手挠上他下巴的那一刻,一种奇异而酥麻的感觉立刻攫取了他全部的感官,他仿佛连灵魂也飘到了天空,仅是克制住自己不要发出丢脸的声音就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觉得自己出了个昏招。 这些天来宋千清苦思冥想,把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优点拎出来反复审视,仍是找不出有什么可以打动她的,她是玄玉,只要她想,什么样的徒弟找不到? 他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如此不能忍受被抛开,如此......不舍。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的缘分如纸一样薄,不是吗? 他的理智告诉他借此机会一别两宽,许还能落个好聚好散,可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他饮鸩止渴一样想着,哪怕能只多一天的欢愉呢? 所以理智可以不要,尊严甚至也可以不要,他只想多待在她身边,哪怕一时一刻。 宋千清知道她喜欢看他变成小动物,他还记得她把自己变成海豹那天笑得有多开心。所以他强忍着羞耻,变成小猫来讨好她。 可他也没有想到,只是变个猫而已,竟还要忍受如此折磨! 他一半灵魂酥麻舒服到无法自己,一边灵魂惶恐着想要挣扎,两下拉扯着,他挠痒一样在她怀中无力地挣动了两下,便没出息地窝得更舒服了些。 “你可真是......”姜苑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但是不得不说,他这个举动正正戳中了她的心窝,让她本就不坚定的立场更动摇了些。 她还记得上次把宋千清变成海豹时他抗拒的样子,她把小猫举到眼前:“就这么想留下?” 小猫软绵绵的“喵喵”叫了两声,既像委屈又像撒娇。 宋千清惊恐。 不是他想这样叫的!只是她刚刚挠完他,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啊! “可真傻。”姜苑摸摸他头上绵软的绒毛,心中坠坠的酸。他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本该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年纪,不该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别人。 可他没有父母亲人了,身边只剩下她这么一个想要放弃他的师父。 她难得的良心不安,觉得自己确实是欺负了他。 姜苑自认是了解自己的。她这一辈子最不喜欢强求,尤其是在人际关系上,若是辛辛苦苦才能维持,那她宁可干净利落地舍弃。 所以她对宋千清也是这样的,当她发现两人不合时,她第一反应不是磨合,而是索性一刀两断。她以惯有的方式对他,没有想到会给他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 她忽略了,宋千清不是她那些可交可不交的同事朋友,他是被她亲手捡回逍遥峰,一无所有一心依赖她的孩子。这样一个孩子,她怎么能把他当成一个冷心冷肺的成年人对待? 无咎说,道不同,也可为谋。这真的可以吗? “跟我来。”姜苑把小猫放下,对他说。 对于小宋猫来说,姜苑前所未有的身高腿长,普普通通的走路而已,他四条小短腿也要拼命倒腾才跟得上。 小猫辛辛苦苦地追她,姜苑这个坏人却暗暗加快了步伐,逼得那小猫四腿几乎要腾空,一个腾挪不及便“吧唧”一下脸朝地的摔了个翻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苑阴谋得逞,再次忍不住放声大笑。 小猫在她的笑声中羞耻地缩成了一团,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碧蓝的双眸好似汪着一泓水,控诉一般看着她。 姜苑丝毫不脸红,熟练地开始倒打一耙:“瞧你,路都不会走了。” 她大发慈悲一样把小宋猫抱进怀里:“还是为师带着你走吧。” 她抱着他,手再次自觉自动地挠上了他的下巴,折磨得宋千清几乎要肝肠寸断。 姜苑一路走进了一个漆黑一片的小屋,她自能视物如常,可宋千清如今是个彻头彻尾的猫,此处一丝光线也无,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放大了其他感知,宋千清觉得更难熬了。那只手却越来越不老实,把他从头到尾地细细抚摸,还要揉搓把玩他的耳朵。 宋千清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都竖了起来,巨大的舒适让他又羞耻又不安,他好想一蹬腿跑掉,可是姜苑好不容易流露出一丝松动,他又怎么敢冒险。 他用了巨大的意志才能让自己乖乖待在姜苑怀里,可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委屈,他想,她难道真的把他当成一只猫了吗? .......是的。 姜苑当了七八年的铲屎官了,怀里但凡抱了一只猫,她的手就很自觉的有了自己的意识,这些年精研的撸猫十八式自然而然就施展了出来。 许久没有撸猫,她越摸越顺手,真是差一点点就忘了怀里的是她小徒弟。 好悬她还有一丝理智,在手触到他尾巴时一下电光火石地想起,这是宋千清。 且宋千清......是个小少年。 姜苑的手僵在了他的尾巴上,在黑暗中老脸通红,痛心疾首地想自己真的成了老流氓了。 老流氓最会装正经人,姜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把他放下,若无其事地开口:“为师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不能太武断。” 宋千清猛地抬起头,巨大的惊喜冲散了他细微的委屈和无措,他好像被天降横财砸晕了脑子,一时间思绪混沌一片,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只有克制不住的开心。 姜苑听见显而易见带着兴奋的喵喵声,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她一打响指,指尖便燃起了一簇灵火,照亮了整间暗室。 于是宋千清看到了四面墙壁上刻满的剑式。 这是......他心中陡然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愿意呢? 姜苑替他解了惑:“这就是百苦千劫剑。” 三十七年前,正是百苦千劫剑让玄玉仙尊一剑成名,她横空出世,一人一剑横扫天下剑修,自此奠定了她天下第一剑的名声。 而百苦千劫剑,亦是她自创的剑法。 她怎么会,怎么会愿意把这套剑法传给他这个令她处处不满的徒弟? “从此以后,你便和我修习这百苦千劫剑。”这是姜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若是这一套凝结了她毕生道与法的剑法,宋千清都可以修习,那他怎么会不适合当她的徒弟呢? “当然现在还不行。”姜苑弯起了眼睛,“毕竟你只是一只小猫咪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辜”,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鲸落萝”,灌溉营养液 +5 ,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 22 章 宋千清这一天一夜过得可谓是相当煎熬。 他猜到姜苑喜欢毛茸茸,却猜不到姜苑会这么喜欢毛茸茸。这一天的时间里她和他简直是寸步不离,有时候他随便歪一下身子,她就能捧着脸笑出来。 许是记住了那个尴尬的教训,姜苑的手老实多了,只在小猫脑袋上流连,可她流连的次数过于多,宋千清很怀疑自己恢复人身时头发会不会少一半。 宋千清不大开心地歪了歪脑袋,欲拒还迎地避开了她的手。 他变成这副傻样子,就是为了求她心软,可她真的心软了,宋千清心里又老大不是滋味。 他是人的时候,姜苑都没有这么喜爱过他呢! 一只猫而已,又弱小又麻烦,除了浑身长得那二两毛外到底有哪里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只小宋猫成功唤醒了姜苑沉寂多日的养猫魂,这没有猫吸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索性她还存有一丝理智,没有在晚上入睡时把小宋猫也带上床。她依依不舍地挥别小宋猫,躺在床上开始数房梁。 姜苑觉得,宋千清需要一个宠物。 这孩子孤苦无依,逍遥峰上又只有他们师徒两人,可她毕竟只是师父,不能时时陪伴着他,若是有一个小宠物相伴,说不定宋千清的“闷”还能少一点。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当下便连一丝睡意也无,所幸她这个修为的修士也无需睡觉,姜苑等也不想等,立刻就钻进了山林里——抓猫。 宋千清第二天醒来后,默默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待自己重新变回了人后才去找姜苑。 然而一进门他就傻了眼。姜苑怀抱着一只小白猫,看起来和他昨日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宋千清眨眨眼,确认了一下自己确实是人身。 “小宋!”姜苑看见了他,开心地招呼他过来,双手举着小猫递到他眼前,“为师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宋千清的不满还没来得及窜上心头,便被她的笑容拍了个四分五裂。 师尊她是......以为他喜欢猫吗? 怎么看怎么无用的小白猫顷刻间顺眼了几分,宋千清唇角勾起了一点笑意:“喜欢。” “这是雪尾灵猫,也算得上是个小妖。”她把小猫放在宋千清怀里,笑眯眯地欣赏他手忙脚乱地窘态,“虽然修为上大概难有什么大出息,但到底比一般的猫聪明不少,以后就送给你养了。” 小猫软绵绵热乎乎的一团,毫不见外地窝在他手臂上,带着肉垫的小爪子搭在他手上,带来清晰的温热触感。 它轻的像是一朵云,那么的弱小,只要他手心灵力一吐,顷刻就能死无全尸。 宋千清从未拥抱过这样柔弱的、幼小的生命,他手足无措地僵成一根木头,害怕自己稍一用力就会掰断它细弱的身躯。 “快去给它找些吃得。”姜苑提醒他。 “它吃什么?”宋千清僵硬地问。 自然是该吃奶,可这逍遥峰上哪来的奶?姜苑想起昨晚激动的献上自家小崽的大猫,说道:“后山紫玉竹的汁液。” 这东西对于这种小猫妖来说比奶水只好不坏,宋千清抱着猫,颠颠地去给它准备了。 姜苑很有成就感的笑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英明无比。 以后这只小白猫就是他们的师徒共同财产,宋千清负责照顾它吃喝拉撒,她负责逗猫撸猫,安排得妥妥当当。 “小宋,”她含笑的声音穿过层层紫竹林海,传入宋千清耳中,“安顿好猫记得来练剑。” ------------------------------------- 姜苑没让他用定光,只给了他一把木剑。 “初习剑法时最好还是不要用定光这样自带神威的宝剑。”她说。 “是,师尊。”宋千清整个人也站成了一柄剑,紧绷着点点头。 “你别这么紧张。”姜苑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门,分明没有用力,他额头上却立刻出现了一片红痕。 她吓了一跳,心虚地缩回手,好在宋千清面色无异,应是不知道他不靠谱的师尊又让他挂彩了。 姜苑把眼神从他眉心红痕处收回,勒令自己正经起来。 “第一式的剑招可记熟了?”她问。 “记熟了。” “很好。”姜苑带起了一点笑,“不过只是记熟了剑招,也是没用的。” 她手中亦只拿着一把木剑,站立的姿势甚至称不上端正,但是宋千清能明显感觉到她周身气场已变,她如剑,剑如她。 她手腕一转,平地便起了一阵微小的风,木剑似与风共舞,她的身法乍一看看不出什么精妙之处,手中挥舞的剑也甚至可称得上“温和”两字。 可宋千清看得到,那凝在剑锋上锐利的剑意。 这便是百苦千劫剑的第一式——度厄。 是极矛盾的一式剑,或许可以说,矛盾二字贯穿了整套百苦千劫剑。 微风骤大,远处的一朵花瓣瓣碎裂,木剑平和依旧的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回到了姜苑手中。 “你来一遍。”姜苑道。 “是。”宋千清有过目不忘之能,方才她的一招一式都仿佛刻在了他脑海中。 自然,他知道自己照搬她的招式是没有用的。 百苦千劫剑乃是化繁为简的一套剑法,每个人使出来都该有每个人的不同,他若一味模仿反而落了下乘。 度厄。身在厄运之中,心又如何呢? 宋千清一时想起了种种,过往无边无际的苦楚,似都被他化进了这一套剑法之中。 木剑随心而动,狂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袂,宋千清微微气喘,收了剑等待姜苑点评。 “我家徒儿确实是天资卓绝。”姜苑连忙挂上了一脸赞叹,“不过一遍,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宋千清被“我家”二字当头砸中,脸颊晕晕乎乎的红了一大片。 他也就没有看见,姜苑眼中一闪而逝的忧虑。 剑是不会骗人的。 这一式名叫度厄,可宋千清使出来却仿佛深陷无边无际的万重苦海之中。可他小小年纪,即便父母早亡,又怎会有这样深重的无边苦难?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是怎样的苦能生生将他磨砺成一柄麻木的剑? 可此时此刻,在她眼前,他还有些局促地低着头,脸上挂着因被夸奖而起的羞涩红晕,分明就是个面嫩的少年。 姜苑头一次觉得,她看不清宋千清。可是再看不清,她也忘不了那个酒醉后一步不肯离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她强压下心中种种疑虑,说:“再来一遍。” 宋千清依言。 他剑招乍起,一只温玉般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宋千清浑身一颤,下一招的剑气立时便劈了叉。 “凝神。”姜苑在他耳边低喝了一声,宋千清心中一凛,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拉回了信马由缰的思绪。 她这样握着他的手,从侧面看像是将他揽入怀中一般,宋千清背后的肌肉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艰难地把视线死死钉在了手中剑上。 她另一只手一挥,便有一个足有他三人高的木傀儡出现在眼前,高大的身躯极有压迫感,它低头,死板的五官阴沉沉看来,生动形象的充当了那个“厄”。 姜苑携着他,一步不退地朝那庞然大物冲去,与此同时她的气息吹拂在他耳边:“这一式简单来说只有八个字,心境澄明,一往无前。” 心境澄明,一往无前,是为度厄。 第 23 章 姜苑松开了他的手:“明白了吗?” 宋千清被她挨到的皮肤滚烫到可以摊煎饼,他整个人都像是中暑了:“......明白。” “真的吗?”姜苑总觉得他表情还懵着,“你若有不懂的,不要不好意思问。” 宋千清收了剑,正色道:“有所体悟。” “那就好。”姜苑也不指望他一遍两遍就能练通练懂这套剑法,“你就跟这个木傀儡对剑,我看着你。” 宋千清深吸一口气:“是。” “玄玉。”姜苑忽然收到掌门鹤如云的传讯,“来我这里一趟。” 掌门无事不会找她,姜苑只好先放下小徒弟:“为师有事先离开一会儿,你先自己练着。” 姜苑足尖轻点,瞬间便到了掌门所在的问道峰,一个小弟子过来向她行礼:“参见仙尊,掌门正在等您呢。” “好。”姜苑颔首。 “仙尊。”那弟子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眼中带着阴寒的冰冷,“您知道掌门找您何事吗?” 一个守山门的小弟子,怎么会敢这样问她?姜苑皱了皱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另一个守山门的弟子被他吓住,压低了声音斥道:“你疯了吗!” 那弟子扬唇一笑,忽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猛地逼近姜苑,与此同时浓稠的黑雾自他身上升腾而起,直冲姜苑面门而来! 姜苑心中一惊,一道剑光自她掌心凝结成了一道薄刃般的白芒,在那声势浩大的黑雾前显得无比渺小。 然而那白芒刹那间散发出刺目的光芒,硬生生撕裂了近在咫尺的浓稠黑雾,那人也被这剑光重创,鲜血喷涌着跌倒在台下。 姜苑左手一指,地上立刻长出数根碧绿的藤蔓,将那人捆了个结实。 这一番变故只在眨眼之间,姜苑剑势威压惊人,几个无辜的小弟子倒下了一圈,有个格外体弱的还喷出了一口血。 殃及池鱼姜苑怪不好意思的,她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其中一人:“累你们受伤了,把这个分了吧,伤很快就能好。” 鹤如云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她飞掠而来,急声问道:“可有受伤?” “无事。”姜苑摇摇头,重新把目光转向那意图刺杀她的人。 “魔修?”她低声道。 “怎么?”那魔修冷笑连连,“玄玉仙尊不记得我了?” 姜苑当然不记得,她在玄玉仙尊庞杂的记忆中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人。 然而她这样的表情却刺痛了那魔修,他一边挣扎一边讽刺道:“不记得?玄玉仙尊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会也不记得当初一剑斩了我玄洪洞的事吧?” “我为何要记得?”姜苑冷然道,“本尊斩妖除魔无数,你也没什么特殊的。” 她轻抚着刚刚出招的右手:“你没发现吗?本尊斩你,甚至不需灵阿出鞘。” 那魔修瞬间脸涨得的通红,狰狞的表情浮现在一个小孩脸上更显得可怖:“即便我今日败了,我魔界还有他人!玄玉!我看你还能张狂到几时!” 姜苑却已不想搭理他,转身对鹤如云道:“师姐,此人是如何混进来的,还需严查。” “你放心。”鹤如云眉目间已是一片冰冷,“我定然会查个清清楚楚。” “这个弟子......”她望着那原本稚嫩的面孔,心知这个被魔修上了身的小弟子是绝无活下来的可能了,“师姐帮我找找他的家人,我会尽量补偿他们。” “至于此人,”姜苑冷声道,“一切查清后废了修为,交给那弟子的家人。” “我知道。”鹤如云道,“师姐还能不明白你?此事你就交给我处理,定然不让你费心。” “走吧。”她轻揽住姜苑,“我还有要事要与你相商。” 几个被冲击的七荤八素的小弟子愣愣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忽有一人感叹道:“原来这就是玄玉仙尊啊!” “是啊,”另一人兴奋道,“而且仙尊根本就不像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 “快看看仙尊给的是什么?”几人想起此事,忙催促那个拿着药瓶的弟子。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拔开瓶塞,惊呼道:“竟是极品回春丹!” “什么?”众人纷纷扑上来,“快分我一颗!” “呜呜呜呜呜仙尊人真的太好了!我更崇拜仙尊了!” ...... “师姐找我何事?”姜苑跟着鹤如云回到殿内。 “也不是什么大事。”鹤如云道,“就是魔界的结界恐怕需要提前修补一下?” 此方世界分为魔、道二界,两界最大的不同便是,魔界具有魔族。 魔族与魔修不同,魔修说到底也是人,而魔族则彻底是另一个种族,其残忍嗜杀,为人所不容,因此每隔一百年,道界的大能修士都会去修补加固魔界结界,以防魔族入侵。 “提前?”姜苑皱起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没有。”鹤如云道,“这时间本就没有那么固定,便是提前个三年五年也属正常,我不过提醒提醒你早做准备。” 姜苑想到自己如今不稳定的修为,眉头皱得更紧了:“大概什么时候去?”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 那还好,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准备,姜苑微微松了口气:“就是此事?” “就是此事。”鹤如云道,“但往常师尊在时也不需要你去,这也是你头一遭,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该准备好的阵盘法器都早做准备,若是缺了什么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师姐放心吧。”姜苑道,“我定然不会松懈的。” 鹤如云递给她一个储物袋:“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找我。” “那多谢师姐了。”姜苑笑眯眯,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一直是她当散财童子,这还是第一次抱到别人的大腿呢。 “哎!”鹤如云叫她,“你这就走了?” “正陪我徒弟练剑呢。”姜苑挥挥手,“以后再来找师姐你聊。” “没良心的。”鹤如云笑嗔了一声,目送她背影远去。 姜苑刚走到逍遥峰山脚,就看见一个快得模糊的身影冲了下来,离得三丈远都能感觉到那人的腾腾杀意。 姜苑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他领子:“不是让你去练剑吗?这是干嘛去?” “师尊?”那人一惊,情绪激动地一把抱住她,“你没受伤吧?” 他冲来的速度太快,姜苑被他抱得后退了两步,瞧他这样子她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无奈道:“怎么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瞎担心什么呢?你师尊还能被这种宵小伤到吗?” 宋千清不言不语,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 在听说姜苑被刺杀的那一刻,宋千清脑子里轰鸣了一声,立时就呆在了原地,木傀儡收手不及,一拳重重打在他胸腹,无措地瞪大了两个木头眼珠。 宋千清咳出了一口血,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前所未有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他理智上知道这世上能伤到她的人屈指可数,可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恐惧。 他惶惶然地想,是他的错,是他天生命贱,刑克六亲。 这段时日以来宋千清一直压抑着自己,时时告诉自己要养心静气。可这个消息把他这段时间的努力瞬间击成飞灰,杀意和戾气直冲头顶,让他无法自控。 他要杀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宋千清原本清明的眼中染上了猩红,他一定要杀了他! “好了。”见小徒弟这么关心自己姜苑还是很窝心的,她拍拍他的脑袋,“不要担心了,你师尊一根头发也没断。” “师尊......”宋千清的声音微微颤抖,“还好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你对你师尊有点信心好不好?”姜苑的手一下下轻拍着他脊背,安抚他的情绪,“倒是你,越来越会撒娇了。” “撒娇”两个字像针一样扎中了宋千清,他面红耳赤地从姜苑怀里跳出来:“我,我没有。” “怎么没有?”姜苑最喜欢逗他,“刚才是谁死死扒在我身上,把他师尊一把老骨头都要勒断了。” 宋千清大窘,脸红到头顶快要冒气了,他落荒而逃嘴硬依旧:“没有,没有撒娇!” 师尊又污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宋千清日记:我可是跺跺脚修仙界都要颤几颤的大魔王,撒娇是什么?没听说过!感谢在2021-08-25 19:28:37~2021-08-26 19:1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知所措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4 章 株洲。 天极的两个弟子拎着一个修为尽废的魔修,互相推脱:“师兄,你去敲门吧。” “师弟,还是你去敲门吧。”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师弟的家人啊。” “那我就知道了吗?他们要是冲着我哭怎么办啊?” ...... “唉。”二人双双长叹了一口气,互相妥协,“那就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 话说得干脆,二人还是磨蹭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敲开了那扇木门。 许久,宅院中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儿啊!!!” 所有人都被巨大的痛苦笼罩,也就没有人发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院中。 ...... 宋千清把魔修重重掼在了地上,冷声道:“是何人指示你来刺杀玄玉仙尊的?” 魔修眯着眼看他:“你是......玄玉那贱人的徒弟?” “哧”剑刃穿透他的琵琶骨,魔修痛得惨叫了一声,冷汗涔涔而下。 宋千清面无表情:“你若是再口出不逊,我还有的是手段可以让你体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魔修嘶哑地大笑,“有趣,真有趣啊,玄玉那样假仁假义的正道魁首,竟会收你这么个徒弟?” 白玉般秀美的手持着长剑在魔修骨肉中翻搅,宋千清俯身,浓墨重彩的眉目间满是戾气:“你再怎么恨师尊也断没有胆子去天极刺杀她,说,是谁给你的胆子?” 魔修痛得蜷缩成一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你再怎么逼我也没用,你以为天极没有对我用过邢?搜过魂吗?哈哈哈哈,我告诉你,没用!” “哦?”宋千清缓缓勾起一抹笑,眼下殷红的泪痣衬得他容貌俊美如妖,“你觉得,我没有办法是吗?” 浓郁到极致的黑自他的指尖扩散开来,魔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你,你是......” 黑气侵入他识海,那是无法抵御的痛,魔修浑身痉挛翻滚,比方才惨烈百倍的叫声无法压抑地冲口而出。 “啧,”宋千清不耐烦地摸了摸耳廓,“真吵。” 他话音刚落,那魔修便一声都发不出来,可痛苦却分明并未消散,他眼珠都瞪到充血。 宋千清闭着眼,感知着自黑气中传来的意志。 “原来如此。”他睁开眼,一抹红光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一闪而逝,“好大的胆子。” “至于你,”他看了看脚下已经瘫成了一滩烂泥的魔修,“还是死得干净些吧。” 一朵乌黑的火焰燃起,地上只余灰烬。 连神魂也无法逃脱。 ------------------------------------- 逍遥峰。 姜苑百无聊赖地逗着猫,口中嫌弃道:“‘霜刃’这名字起得也太无聊了,我们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猫咪,怎么能叫这么冷冰冰的名字呢?你说取名字的人是不是个笨蛋呀?啊?” 她光明正大地吐槽自家徒弟,又理直气壮地伸手:“好徒儿,为师让你带的东西呢?” 宋千清乖乖地掏出七瓶酒:“师尊,按你这个喝酒的频率,山下那窝猴子迟早要被薅秃了。” “这窝要是秃了,你就去给为师找一窝新的呀。”姜苑满意地收起酒,顺手拍拍宋千清头顶,“真是个乖徒儿。” “师尊。”宋千清耳根微微泛红,他板着脸后退了一步,“我已经这么大了,你不能再老是拍我的头。” “有吗?”姜苑无辜地眨眨眼,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左瞧右瞧,“让为师看看,哪儿大了?” 她手指温凉,可触到哪里哪里便燃起一簇火焰 ,宋千清口干舌燥,可又舍不得躲开:“我马上就要十五了,若是凡人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 “十五还是个小孩儿呢。”姜苑蹙起眉,“你好端端的想什么娶妻生子,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宋千清被她吓得几乎跳起来,连忙否认:“没有!” “不用不好意思。”姜苑自觉是个开明的师尊,“你现在确实是该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不过你天天待在逍遥峰上,能喜欢谁呢?” 她拧眉想着,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薛盼儿,是不是?也是,小姑娘确实蛮可爱的。” “不是。”宋千清的表情淡了下去,他莫名的很不高兴,一股无名火在心里窜来窜去,“我没有喜欢的人,师尊不要乱说。” “怎么了?”姜苑凑得近了些观察他的表情,“怎么不太开心了?” 她离他不过一掌长的距离,白皙挺翘的的鼻尖跃然在他眼前,宋千清的心砰砰跳起来,艰难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姜苑也没追究,“不过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为师,知道吗?” 宋千清浑身血液活跃无比地沸腾着,他说不清是燥是怒,只知道自己不敢再在此处待下去,几乎是仓惶而逃。 当夜他便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 宋千清醒来时面色铁青,恐怕一个三夜没睡的绝症病人都比他脸色好看些。 他无法再欺骗自己,那些恐惧那些喜悦那些羞怯......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好,更是因为他无耻的妄念。 他抬手便给了自己一耳光。他丝毫没有留力,脸上顷刻便留下了一个红色的掌印,火辣辣的疼。 可这疼抵不过他心中的煎熬。 他强留在这里已经足够无耻,怎么还能如此龌龊恶心呢? 宋千清长长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着头发。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对师尊起这种心思呢? 他正心乱如麻,忽然听到姜苑的声音:“起了吗?” 宋千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唬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收拾好自己的头发和脸,这才结结巴巴道:“起,起了。” “那快出来。”姜苑道。 宋千清此时真是鼓不起勇气见她,可师尊就在门外等着,他还能让她吃闭门羹吗? 狠狠咬了咬牙,宋千清抖着手打开了门,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看姜苑一眼:“师尊。” “怎么这么慢?”姜苑有些奇怪。 清晨微风拂面,她身上的淡香也随风萦绕在他鼻间,宋千清的脸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烫,被他慌乱地以灵力强压下,扎扎实实地体会了一番何为做贼心虚。 “没,没什么。”宋千清低着头就要跑,“我去做饭。” “回来。”姜苑哭笑不得地揪住他的袖子,“合着在你心里,你师尊一大早来找你就是馋那一口吃的呀?” “那师尊找我何事?”宋千清强拽回来满腔的心猿意马,肃着一张脸道。 “为师要闭关一段时间。”她需要提前为日后修补结界做准备,修为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什么?”宋千清乱七八糟的思绪顺便被这一句话清空,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些失落,“师尊要闭关多久?” “说不上来。”姜苑道,“但少说也有个一两年。” 一两年,在修士的生涯中不过转瞬即逝,宋千清却品到了一丝漫长。 他心中涌起千万般不舍,可是又想,或许他们相离一段时间也好。 “怎么,”姜苑觑着他,“师尊要闭关你反而开心呀?小没良心。” “我没有,没有开心。”宋千清熟门熟路地被她冤枉,已经连“冤”的感觉都没有了。 “这还差不多。”姜苑递给他一块回影石和一沓符纸,“我给你示范的几式百苦千劫剑已经拓在了这块回影石里,你需得勤加修炼。若有不懂之处就录在这符纸里,我看到了自会解答。” 她又递给他一个储物袋:“这里面都是些丹药灵石法器之类的,我估计你能用得上,这段时间也不要就闷头在山中练剑,也可以多接一些宗门任务下山历练历练。” “是。”东西堆了他满手,宋千清的声音却更加低落了。 “怎么了?”姜苑问。 “师尊,谢谢你。”宋千清想,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了,可他却起了那样肮脏的心思,他简直禽兽不如! “跟我说什么谢。”姜苑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师尊闭关去了。” 此后便是数百日不得相见,而我会消磨掉,我所有不该有的想法。 ------------------------------------- 四年后。 宋千清站在姜苑闭关的洞口,紧张地一下下抠着定光的剑柄,亏得定光是一把难得的宝剑,否则定然要被他抠出毛病。 这四年间,他几乎是刻意地避免了和姜苑的交流,只有在思念难以为继的时候,才会克制地画一纸符咒,公事公办地问一些修炼上的问题。 他这些年念《清心咒》快如呼吸一样自然,偶尔又做了大逆不道的梦,他就会跳进寒潭待一整夜,强迫自己清醒。 这世间心绪只要下得了决心和狠心,就没有什么控制不了的,宋千清已经整整两年再没做过此类的梦了。 四年时光,他一天天等着,那点沸腾的血液也被他生生磨平了。 近日姜苑闭关的山洞处灵力波动极大,他就知道,她要出关了。 他纠结半晌,仍是忍不住每日来等,他安慰自己,师尊出关他这个徒弟第一时间迎接,本就是应该的。 宋千清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尊师重道。 洞口“吱呀”一声。 宋千清的背立时挺得更直了。 烟尘中人影如画,一如四年之前。 宋千清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只需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四年的清心寡欲就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在一片狼藉中神魂颠倒地想着,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康康预收吧 《我用美食攻略长安》 闻穗一朝穿越,喜提婚约一桩,大腹便便的赵老爷正笑呵呵等着她来当小妾。 她当机立断,打晕爹妈,卷走彩礼,跑路是也。 长安居,大不易。租完房子就穷得叮当响的百万美食博主闻穗表示,那都不是事儿! 谁能抵挡火锅烧烤串串香,蛋糕面包小甜糕的魅力呢? 于是长安百姓都知道,找闻穗的饭馆不用问名字,闻着香味去准错不了。 这饭馆香气勾魂,新奇花样目不暇接,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排队太难了!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富贵大爷揉着腿如是说。 * 燕王裴瑄作为赫赫有名的战神,“特别能吃苦”是他对自己和部下的要求。 然而回到长安,他发现部下们只坚定履行了前四个字 : ) 岂有此理!不重口腹之欲的燕王殿下高冷地走进了那个传说中的饭馆,想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然后他发现......真香。 【小剧场】 某日,燕王殿下抱着一盆皇兄赐的红果,走了五里“路过”了某饭馆。 看着闻穗面颊通红,激动不已的样子,燕王殿下羞涩而高傲:她果然心悦我! 闻穗呼吸急促,双眼含泪:这,这是辣椒啊! 沙雕嘴贫最爱搞钱女主x日渐爱吃自我攻略男主 阅读提示:美食经营向;甜爽无虐;1v1。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乐乐乐乐 20瓶;祝后妈文作者当后妈 8瓶;31986796 6瓶;46021441、水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