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绝版马官》 第000章 序 章 第001章 西州风雪 第002章 漫漫长夜 第003章 良好开端 第004章 三头齐聚 第005章 小小柴扉 第006章 解去西州 第007章 殷切相盼 第008章 望眼欲穿 第012章 刘武夜谈 第020章 事出有因 第026章 高峻挨打 第029章 连夜施工 第032章 山村佳酿 第038章 夜说家事 第045章 鸡鸣狗盗 第052章 玉如秘法 第058章 松赞大礼 第064章 薛礼说兵 第071章 风涌朝堂 第078章 腻在家中 第084章 暗中挑拨 第091章 各有威风 第097章 失而复得 第104章 人心难测 第110章 蒲昌来人 第117章 最后打算 第125章 夜打牧监 第132章 一呼百应 第139章 二哥赴席 第146章 诸葛先生 第154章 姐妹采桑 第160章 好大英雄 第166章 交河夜练 第173章 妹妹心事 第181章 布局式样 第182章 七上八下 第188章 西州宿醉 第191章 别样夜宴 第198章 深思熟虑 第205章 马到白杨 第213章 天山白杨 第220章 这还了得 第233章 婚书惹事 第240章 乌蹄赤兔 第247章 赐酺三日 第253章 书信一封 第260章 有了变化 第267章 审行谋子 第274章 半夜火起 第282章 无声抗拒 第289章 一语惊人 第296章 各有信发 第303章 长史被拒 第310章 最后时光 第317章 派出精锐 第324章 鄯州市令 第330章 疑虑重重 第338章 何去何从 第345章 高峻罢官 第352章 鼠尾之花 第359章 柳家老宅 第367章 身怀有孕 第374章 调戏玉如 第381章 高丽其国 第389章 依依惜别 第396章 宝刀歌谣 第403章 去吃糖蟹 第410章 襄阳在望 第416章 江里戏鲛 第423章 江湖老贼 第430章 押赴法场 第436章 丫环告密 第442章 站不住脚 第449章 李压二乔 第456章 深山女子 第463章 功德无量 第469章 大放厥词 第476章 窝囊卫士 第483章 蒙混过关 第490章 渐得要领 第497章 琥珀酒杯 第503章 行个方便 第511章 刺史家事 第518章 不能小视 第525章 一般无二 第533章 海眼惊心 第539章 十日之期 第546章 多说一句 第553章 各怀心事 第560章 刺史遭袭 第567章 一地鸡血 第575章 刺史威武 第581章 不受欢迎 第588章 已出分晓 第595章 放下放下 第603章 乌刀慑敌 第609章 小羊皮卷 第616章 十年河东 第624章 不同寻常 第631章 法度森严 第638章 胸有成竹 第644章 毒酒送到 第652章 格杀勿论 第659章 火烧柳谷 第666章 你给瞧瞧 第673章 不离半步 第680章 欺人太甚 第686章 灰白山道 第693章 姐妹护桥 第700章 你去死吧 第707章 真叫个乱 第714章 怎能放心 第721章 唉声叹气 第728章 蓄而不发 第735章 只有两人 第742章 亲自出迎 第748章 有所不知 第755章 当机立断 第763章 十月中旬 第770章 牛皮马屁 第777章 只有一声 第784章 超凡脱俗 第792章 这不应该 第799章 高山之巅 第806章 贵宾客房 第813章 多少是多 第820章 翻涌不息 第827章 窄巷相逢 第834章 一语双关 第842章 尽在不言 第848章 有酒赏你 第855章 不敢不忍 第862章 平常家宴 第870章 满额冷汗 第877章 众人拾柴 第883章 铁面无私 第890章 以三保五 第898章 步步稳重 第904章 心硬似铁 第911章 旁敲侧击 第918章 定白袍城 第926章 平静对决 第933章 平起平坐 第940章 异口同声 第947章 不算最惨 第953章 大事小情 第958章 无头之案 第965章 欣欣向荣 第971章 扫地出门 第978章 真是繁琐 第985章 陛下英明 第992章 只住五天 第999章 轻飘飘的 第1006章 浅了不行 第1011章 有关字的 第1012章 有关诗的 第1013章 十年河东 第1014章 水陆两宜 第1015章 有些微妙 第1016章 丽蓝衣柜 第1017章 知音难觅 第1018章 三年一日 第1019章 真正男子 第1020章 金鳞入手 第1021章 有来有去 第1022章 嘉妇嘉园 第1023章 不死不灭 第1024章 能屈能伸 第1025章 此鱼非鱼 第1026章 不依不饶 第1027章 亦正亦邪 第1028章 挪一挪来 第1029章 你去我去 第1030章 货比货扔 第1031章 两战两捷 第1032章 二呀二的 第1033章 三分五分 第1034章 姐姐妹妹 第1035章 两颗青果 第1036章 算不过帐 第1037章 怕你烦心 第1038章 再次增兵 第1039章 过晌不归 第1040章 雨打芭蕉 第1041章 不明身份 第1042章 官场变动 第1043章 给假三天 第1044章 倾国倾城 第1045章 舍鸡舍钱 第1046章 无师自通 第1046章 无师自通 第1047章 五品才人 第1047章 五品才人 第1048章 审已知已 第1049章 关于赛事 第1050章 让不让她 第1051章 广运潭边 第1052章 望春宫外 第1053章 丽容争胜 第1054章 渐行渐远 第1055章 她想的美 第1056章 如银与竹 第1057章 一派胡言 第1058章 宫墙之上 第1059章 占了便宜 第1060章 真棒极了 第1061章 怎么下来 第1062章 福王的狗 第1063章 僵持不下 第1064章 江滕蒋虢 第1065章 惩前毖后 第1066章 重中之重 第1067章 不幸复萌 第1068章 扫地出门 第1069章 不是秘密 第1070章 算不清楚 第1071章 思晴解甲 第1072章 忍辱负重 第1073章 一月之期 第1074章 父子对话 第1075章 宫人名册 第1076章 天亮就到 第1077章 两只绵羊 第1078章 真真假假 第1079章 六部之风 第1080章 有些麻烦 第1081章 识的樽杯 第1082章 胆大心粗 第1083章 验明正身 第1084章 如愿以偿 第1085章 真正病因 第1086章 慢慢摸索 第1087章 如何过江 第1088章 不折不扣 第1089章 不算丢人 第1090章 不如西州 第1091章 万箭之刑 第1092章 不敢显摆 第1093章 宫人遇险 第1094章 西州风雪 第1095章 漫漫长夜 第1096章 良好开端 第1097章 三头齐聚 第1098章 小小柴扉 第1099章 解去西州 第1100章 十字街心 第1101章 无能为力 第1102章 天地不言 第1103章 文墨之能 第1104章 有一威凤 第1106章 好好查查 第1107章 以其为耻 第1108章 夫人议职 第1109章 不管不成 第1110章 安氏涂妆 第1111章 胡说八道 第1112章 你好卑鄙 第1113章 太子英明 第1114章 谁都知道 第1115章 皇帝赐名 第1116章 纳宝金箱 第1117章 各有愁烦 第1118章 本官有病? 第1119章 邪不胜正 第1120章 赐酺一日 第1121章 此时此刻 第1122章 塘内之舟 第1123章 耳目一新 第1124章 闰月初十 第1125章 从中受益 第1126章 捉个迷藏 第1127章 心神不定 第1128章 器宇轩昂 第1129章 私报公仇 第1130章 嫂子小叔 第1131章 我不知道 第1132章 户部有钱 第1133章 起身就走 第1134章 小人如蝎 第1135章 阴阳怪气 第1136章 柳氏送行 第1137章 有人情味 第1138章 高峻回京 第1139章 百毒不侵 第1140章 宰相爱才 第1141章 国子博士 第1142章 算计本官 第1143章 树不离藤 第1144章 温泉议政 第1145章 冰火两重 第1146章 无诏而动 第1147章 远来和尚 第1148章 以象为媒 第1149章 余怒不消 第1150章 不懂规矩 第1151章 该怎么办 第1152章 刀光剑影 第1153章 还是长了 第1154章 静等天黑 第1155章 有人出城 第1156章 如在梦中 第1157章 摧枯拉朽 第1158章 樊莺甩链 第1159章 良相之材 第1160章 食些浓醋 第1161章 不大知足 第1162章 含含糊糊 第1163章 师兄说势 第1164章 黔州修墓 第1165章 五部会审 第1166章 六部会审 第1167章 民情如水 第1168章 急转直下 第1169章 脐王驾到 第1170章 灿若丹羽 第1171章 渭水之辱 第1172章 夫人回京 第1173章 宫中有鼠 第1174章 先糊老八 第1175章 都护揭短 第1176章 西域伏危 第1177章 真相大白 第1178章 各有所得 第1179章 兵临城下 第1180章 唯一命令 第1181章 田不能荒 第1182章 骗不过我 第1183章 我骑大马 第1184章 铁血皇族 第1185章 夜出禁宫 第1186章 玄武斗法 第1187章 盛世青莲 第1188章 同州何灾? 第1189章 樊莺索画 第1190章 侯爷参禅 第1191章 多么融洽 第1192章 主随客便 第1193章 此计不俗 第1194章 雨过天晴 第1195章 选什么好? 第1196章 梧桐生矣 第1197章 一点笔事 第1198章 两难之选 第1199章 好事多磨 第1200章 刺客善咏 第1201章 形如鬼魅 第1202章 计出鸿门 第1203章 不寒而栗 第1204章 两股浓血 第1205章 如此早朝 第1206章 带刀上殿 第1207章 天壤之别 第1207章 天壤之别 第1208章 冤家路窄 第1209章 朕心甚慰 第1210章 冯唐易老 第1211章 不慎遗落 第1212章 我想要它 第1213章 阴差阳错 第1214章 都结束了 第1215章 晋王说书 第1216章 翠微绝笔 第1217章 崇文殿顶 第1218章 各为其夫 第1219章 瞒不过人 第1221章 你说如何 第1222章 老树新芽 第1223章 一后九妃 第1224章 职事变动 第1225章 出放宫人 第1226章 顺水人情 第1227章 一人得道 第1228章 初见皇兄 第1229章 无虞之谏 第1230章 东都命案 第1231章 上去一刀 第1232章 四忘之罪 第1233章 开馆授徒 第1234章 最大本事 第1235章 古刹有名 第1236章 从未遇到 第1237章 最有资格 第1238章 我有九嫔 第1239章 七月流火 第1240章 各上本章 第1241章 贤妃归省 第1242章 大争之世 第1243章 耗子变猫 第1244章 坐等真相 第1245章 我是青瓜 第1246章 别开生面 第1247章 昨日之花 第1248章 色胆包天 第1249章 国事承平 第1250章 寂静无声 第1251章 可恨内侍 第1252章 皇子落水 第1253章 刺史骑驴 第1254章 匪夷所思 第1255章 上下三工 第1256章 太极殿问心 第1257章 孤家寡人 第1258章 皇帝犯粗 第1259章 崖州信到 第1260章 三小算一老 第1261章 不能说的 第1262章 文墨少啊 第1263章 事闹大了 第1264章 衣食足则知荣辱 第1265章 老谋深算 第1266章 潼关胡将 第1267章 愿听差调 第1268章 人比黄花 第1269章 徐惠醉酒 第1270章 宫中日常 第1271章 晋王点兵 第1272章 太监熬不了君子 第1273章 圣驾回京 第1274章 鼎盛之梦 第1275章 手之所触 第1276章 至虚不大补 第1277章 一般无二 第1278章 带犬太监 第1279章 不容于世 第1280章 阿波不是人 第1281章 上邦文华 第1282章 地契地瓜 第1283章 神秘老者 第1284章 宫门大开 第1285章 掉包之计 第1286章 不传之秘 第1287章 此格清奇 第1288章 就想金莲 第1289章 透着微红 第1290章 一花一世界 第1291章 换换口味 第1292章 不必明说 第1293章 今日戊午 第1294章 该恨什么 第1295章 一顿便饭 第1296章 不可传扬 第1297章 宁倾一国 第1298章 星星之火 第1299章 美丽王妃 第1300章 贵妃测字 第1301章 国公叙旧 第1302章 人各有心 第1303章 山雨欲来 第1304章 苦情之吟 第1305章 临池殿前 第1306章 西海池边 第1307章 玄武门!! 第1308章 青出于蓝 第1309章 说干就干 第1310章 一阵阴风 第1311章 不甘示弱 第1312章 告享太庙 第1313章 曹王李明 第1314章 故太子妃 第1315章 不夜之城 第1316章 众妃让梅 第1317章 回马枪 第1318章 白敲三趟锣 第1319章 品人品酒 第1320章 时间不多 晚节不保啊 第1321章 一段闲书 第1322章 胡说八道 第1323章 酒比书还乱 第1324章 房遗爱 第1325章 跨境拿人 第1326章 我是公主 第1327章 远房连襟 第1328章 兄弟小酌 第1329章 苦大仇深 第1330章 真有点乱 第1331章 乐满京华 第1332章 绿脖子长虫 第1333章 这顿饭 第1334章 一声炸雷 第1335章 险些绝后 第1336章 初四开朝 第1337章 十州连动 第1338章 文采出众 第1339章 吾皇英明 第1340章 移花接木 第1341章 树大招风 第1342章 大动肝火 第1343章 举足轻重 第1344章 糊涂之道 第1345章 通情达理 第1346章 推波助澜 第1347章 突闻内幕 第1348章 喜事将临永宁坊 第1349章 两箭定富贵 第1350章 遥想西州 第1351章 车裂之刑 第1352章 利大于弊 第1353章 紫皮蒜瓣 第1354章 喂了几遍 第1355章 根深地固 第1356章 游龙戏凤 第1357章 敬宗修史 第1358章 你命无忧 第1359章 一步步走 第1360章 十年刺史 第1361章 隔江取命 第1362章 都濡县衙 第1363章 天下之大 第1364章 功名万重 第1365章你换上朕的灰袍 第1366章 玉树临风 第1367章 狐假虎威 第1368章 等的花儿都谢了 第1369章 盈隆宫 第1370章 流年不利 第1371章 藏得巧妙 第1372章 荣辱与共 第1373章 暗恨于心 第1374章 流徒献计 第1375章 虎啸山村 第1376章 内外乱动 第1377章 父辈遗风 第1378章 郭待聘理案(上) 第1379章 郭待聘理案(中) >第1380章 郭待聘理案(下) 第1381章 岁岁枯荣 第1382章 循檐觅句 第1383章 一剂猛药 第1384章 不辞而别 第1385章 完美计划 第1386章 点到为止 第1387章 必须离开 第1388章 朕的闹心你哪里懂 第1389章 英国公 第1390章 滚龙金刀 第1391章 活捉高刺史 第1392章 怒火中烧 第1393章 垂钓之法 第1394章 信宁之野 第1395章 守法城民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刘方桂在飞信里说,长孙无忌根本就不是干这个的人,别说在石头上刻字了,估计他在一个月之内能把那块大石啃出个平面来都够呛! 李士勣担心刘方桂盲目高兴,长孙润是多机灵的一个人,能眼瞧着他父亲徒劳无功?白天不能相帮,难道长孙无忌不睡觉? 另外,盈隆宫给长孙无忌出这么一道难题是什么意思?英国公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想西州他的那个干外甥——李继。 应该点拨点拨他了。 在某些方面,李士勣自觉强过了许多人,包括曾经不可一世的长孙无忌。 许敬宗、褚遂良之流同他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李士勣同长孙无忌不同,他不是贵族出身,父亲只是曹州一个小地方官,能有今日的成就,那是凭着野心、胆略和能力一步步拼打出来的。 他年轻时随翟让起事,后来归附了唐军,唐军收复河北和山东时,李士勣已是一员主要将领。 高祖晚年李士勣坐镇并州,在平服突厥的战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又以兵部尚的身份远征薛延陀,以可以媲美汉将霍去病的功勋,晋身为大唐宰相。 仅有这些功劳也是不够的,李士勣能有今天,便是在所有的、涉关命运重大转折的关头都作了正确的决定。 长孙无忌于六年前杀吴王李恪时,李士勣不甚明朗地支持了长孙无忌,李恪死后,李士勣升任司空,这个位置原来正是李恪的。 李治因为立武皇后而同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来济等人争得不可开交时,李士勣身为军界的代表人物,他的那一票至关重要。 李治私下里问他时,李士勣回道,“那是陛下的家事,何必问外人。” 只凭这一句话,李士勣便可以置身事外——微臣在此事上算是外人,与身为元舅的长孙无忌不同——有时候对有些事不必明确表示反对或支持,不投入其中,便是支持。 这句话说得相当见水平啊,也不担心被录入史籍,立谁做皇后、无论成功与否,皇帝或赵国公都挑不出他的毛病。 当然,李治因为此事而带来的一切荣耀或耻辱,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又走对了。 天下板荡时,英雄不问出处。天下安定时,人们往往注重门第和出身,当年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长孙无忌位列第一,李士勣只是倒数第二个。 象征着资历和地位的座次,体现的是差距!设若长孙无忌不倒,又怎会有他如今的位置? 有些人的头脑并不差,谋略也有,致命的短处就是舍不得,舍不得名舍不得利。一旦有了舍不得的东西,这东西便成了他的短处,人也就跟弱智差不多了,哪里还讲对错!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就是太舍不得名声了,身为太宗皇帝临终前指定的顾命大臣,李治要立先皇的武才人为皇后,他们不反对便死不瞑目。 同时这些人又将立后之争,视为了同李治争夺权力的、一场有绝大象征意义的战斗,皇帝让谁来当大老婆也要他们说了算,其实他们还是放不下利。 在李士勣的宦海起浮当中,有两个人曾经让他一点脾气都没有,比如那个短暂在位的金徽皇帝,因为他什么都舍得。 但这个尘世是以成王败寇为评判法则的,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乱了江山,被人一年年没完没了的评说,汉武帝金屋藏娇,则成了伟岸男人的情怀。 西州司马李继长时间不同他这个干舅舅来往,个中缘由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李士勣绝对猜的门儿清。 …… 在西州,李继可没少倚仗英国公这层关系,他同英国公府来不来往,别人又不知道,人们对李继还会投鼠忌器,连西州都督高岷也要对他礼敬几分。 同时,李继又是金徽皇帝做着兵部尚时一手从辽东拉到西州去的,从这一层面来讲,李继同高岷仿佛也是一条线上的。 就这么着,李继在西州一窝就是十年。 但两人也有不同。高岷楞角渐平,心气不高,但高府廉洁的门风没丢,不贪不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李继内心的危机感十年来一直未曾减弱过。 他知道自已看起来两头都沾光,实则两头都沾不上边,真正能指望的也就是自己,正好都督高岷不常问事,李继便可以多抓弄几把。 尤其是这几年,借着阿史那欲谷在碎叶城起乱子、丝路断而未断的时局,西州司马李继从那些过往行商身上狠狠捞了一大笔钱。 反正顶黑锅的有阿史那欲谷,凡事往碎叶城那边一推就成了。 阿史那欲谷在碎叶城,对这些东来西往的行商们课税虽重,但还图个长久自肥,吃的虽多,吃相不怎么难看。 反倒是一到了龟兹、焉耆,情况大不相同了。龟兹和焉耆不设县制,管事的也不似西州五县正规,各城邑中的防御人、虞候层层刮油,他们的后台便是西州司马李继。 从君士坦丁堡来的精美挂毯、灯具,从大马士革来的金银首饰、铜器、玉器都有税。 藏在骆驼、骡马饲料口袋中的东罗马金币,麦特罗波尔的榨糖、乳制品即便藏在装饮用水的木桶中,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这些行商最远从西海沿岸来,行程最多的须七八个月之久,风餐露宿的,难免咳嗽一声,那好,你是不是从碎叶城带了疫病过来?要在医馆中医到康复才可以上路!私底下肯塞些钱出来,你便没有病,不然病的不轻! 你要告?好啊,去西州李司马那里去告我们吧,李大人可是个公正人。 李继在两条线上都“有”关系,高岷对司马李继既有同病相怜的意思、又有自保的意思,不想得罪到英国公,反正都须要考虑。 西州都督有时候会暗示李继两句,要注意为官不可过分,但也只是擦着边儿提一提,反正李继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城邑官员如此中饱私囊,眼瞅着一个个脸越来越大,宅子越来越宽亮,出则高马豪仆,入则妻妾成群。城民们也不甘落后,在西域客商往来的必经之路上摆个摊子、开家饭铺子,开始还能守法经营,后来便胆大起来,强买强卖、设故讹人。 再往后这一些繁琐就都省了,只须吃饱喝足了往道上一站,指责行商们的骡马踩了他家的地,稼苗都踩倒了,要求赔补。 言辞激烈的敢推搡一下,那便成了外地人殴打本地人,你买卖不要做了。 闹到城邑官那里去,这头私下里打点好了,便这头有理,那头打点的多便是那头有理,城邑官是可以选择的。 当地人慢慢摸出了门道,行商们最大的便宜是花钱消灾,惹事的城民至多是白闹一场,除了费一些功夫,绝无再多的损失。 说不定这些官老爷们正需要这些人呢。 渐渐的,连焉耆牧场的大门外也常有几个刁民闹事,理由还是牧场的牲口踩了稼苗。牧场是国家的,难道我们不是国家的守法良民? 内外有别,这种事情连护牧队也不敢下手了,寄希望于城邑官,但城邑官往往打马虎眼,牧场只有层层上报,一直报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那里。 刘武报告给西州都督高岷,都督再指派给司马李继处置。司马李继倒是听高岷的话,马上发一句话,吩咐焉耆城邑官干涉干涉——问题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焉耆牧场是国家的不假,但这样的事只要发生过两回,牧官们也就明白了:正着行如果行不通,还是私下里沟通处置来得快。 有时候公文报告打了一溜遭儿,最终也只是眼看着大地泛起了绿意,牲口们窝到厩房里几天都出不去,还不如请城邑官吃顿饭。 刘武也明白了:都督高岷也有不得已的地方,长安高府日渐势微,再说治安方面的事应当李继管,高岷也不想多事,高岷想图个和气。本来长安还瞧不见你,事儿闹大了反倒叫人瞧见你了。 牧场的报告再一打上来时,就连总牧的那些录事们也不耐烦,虽然不敢明着拒接,但可以说你们报来的晚了,情况报的不清楚了……解不解决事儿先放在一边,各种的训斥、追究责任注定是少不了的。 到后来,底下牧场里也回味过来——你不给上头找事儿,上头便不给你找事儿——往后谁有这类事也不通过总牧知道了。 凡事都是连系着的,护牧队看不住家门口,到了野牧时也不好随便使横,偶尔驱散几伙干扰野牧的羌民、吐蕃人什么的,当天夜里牧场大门便叫守法的城民们堵了。 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羌民原来是某城民的亲戚。 城民说,“牧场大门可以从即刻起不堵着了,牧群也可以出去,被打的亲戚我可以去安抚,只是……这几天我城中起屋,正缺两匹马拉拉木料……” 牧场官员说,“不就这个事?好说好说,明日你来办个马匹借出手续!” 慢慢的,发展到某些个硬气的城民不必亲自出面了,他们的羌民亲戚也敢结伙来堵牧场大门,划定野外哪一片山坡草场是他家的,牧场的马群到那一片儿去的话,要给些啃草费。 但是一进入四月下旬,便有消息灵通的城民私传:“城邑官说了,今年可不同于往年,大家都小心一点为妙!” 有人便问,“老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道,“听城邑官说,长安平乱大军已经到了西州,是左千牛大将军薛礼领军!你总知道薛礼吧,当年便是他匹马单枪的夺过焉耆南城门。” “啊?!!不知是真是假。”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南城门看看,左边那一扇,上头仍有薛将军飞戟破门时留下的戟眼儿呢。” “怕什么呢!薛将军是平乱,而我们是大唐最守法的城民。” “你瞎说什么守法城民!庭州人也都说自己是守法的城民,就连七妃的娘家也是庭州城的,那又能怎么样?若非有城民告密,庭州刺史王达又怎么会中了叛军的埋伏,他又怎么会阵亡?” “……倒是有这回事,现任的庭州刺史是来济,从台州调任的,过去算是朝中宰相、武德年间的进士,听说得罪了娘娘……不过话别扯远,只有眼前的事不会看差,你们可要小心点儿了。” “呸!我不偷不抢,不反唐,更未参加乱军,有什么可小心的!” 人们竖着耳朵听西州的动静,听说焉耆城邑官也被西州司马李继“严厉”地申斥了,城邑官向李继发誓要狠狠处置几个刁民,一时间风声鹤唳,丝路中道的治安竟然一下子就良好了。 五月初,才听说大军往庭州方向去了,根本上没往焉耆这边来,有人暗吁了一口气——战事再大也隔了一道天山呢。 人们料定西边山口雪也化了,胡商们算好了日子,驼队又该经此地去长安,好多人都跃跃欲试的。 “老兄,依在下看,焉耆这里应该没有大事!” “我们干起来?” “干起来。” …… 这天早晨,牧场新村。原西州大都督高峻和瑶国夫人柳玉如的旧居。 院门被一个六十几岁的婆子从里面打开了,晨曦中的大街上还很安静,她睡眼惺忪,回身拿了把条帚打扫门口。 从西边小学堂方向蹄声嘚嘚,来了足足十三、四个人,他们经过正在扫地的婆子身边,为首的人一拽马缰,跟班们不明所以,也都勒马站下了。 婆子并不认得这些人,他们在自己身前挡得严严实实的,个个都面生,里面还有两个吐蕃人。 她退了两步问道,“你们是……” 为首的一人三十几岁年纪,一身滑溜溜的丝袍,生得白净微胖,一只手不拿马鞭,握着根红中透亮的实木拐棍儿,轻轻敲掸自己的袍子。另一只手捂着鼻子,皱眉咳嗽两下,好像被扫地婆子呛到了。 他冷眼瞧了瞧婆子,哼道,“你不认得我没关系,认得我这袍子是件上等货便好说!”他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的说道,“老爷我新换的袍子被你弄脏了,还将老爷我呛到,要怎么说?” 婆子笑道,“这位老爷,我看你们不是打近处来的,眼瞎,不认得婆子和这间院子!婆子若是个软的,又怎么会带着孙子独住在这里十来年?” 那人听罢又哼一声,“那便更好讲道理了……我在去庭州之前便知你是哪个,你这间院子也有点来头,”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6章 宝刀不老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此时街上静悄悄的无人,但婆子不怕。 因为相比于焉耆的状况,牧场村的秩序就要好得多。 毕竟这里是柳中牧及天山牧总部、护牧队总部所在地,自贞观十四年大唐平定高昌以后,周边交河县、柳中县、蒲昌县等正规县域经过了近二十年的经营,民情也好于焉耆和庭州等地。 只要再过一会儿,等街上有了人,婆子就更不怕什么了。 再说西边隔院子便是天山牧总牧监刘武的宅第,她有什么可怕的? 不过听对方这么说话,婆子心内也很惊讶,不由问道,“你倒说说看,都知道些什么来头?” 那人道,“赤河金矿的管事曹广是你大儿子,院子也曾经是天山牧总牧监家的!后来他一家人去了长安,便将这座院子送予了你。” 婆子更为吃惊,持着条帚站在那儿直眨吧眼,如果这是些牧场村的人倒罢了,家底儿都叫人一语道破,以这种不屑的口气,而她不认的这些人。 那人道,“那又如何?老爷我讲的可是道理。试问昔日之富贵者,今日又在何处?一个人该是什么命便是什么命,你看我,上一朝时是财主,此时仍是财主。你儿子倒是在赤河边管着一座金矿,但那些金子是你家的么?可敢随意花么?” 他坐在马上,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穷命的脑袋!我看你竟连个使唤的丫头也没有,怎么赔我袍子?只要你好说话,老爷我……” 跟班中有个年轻的小声提醒道,“老爷,这里离庭州可不远啊,又是在牧场村,我们不好多事,” 这位老爷不等他话说完,便低声将他喝止了,“住嘴!你懂什么!” 薛礼率唐军过庭州时,刺史来济曾率庭州举城民众出城迎接,那个场面此时想起来还让他心神不宁的。 三千大唐轻骑兵军容严整,风吹不动,五百陌刀队刀光凛冽,看样子砍一城的叛乱都不带喘口气儿的。 那面薛字帅旗迎风招展,旗下薛礼威风凛凛,面容凝重,头顶帅盔上飘一篷红缨,身穿银甲,胸前兽面掩心,白袍上垂着一条象征品阶的紫绒飞带,皮靴插在镫里,一张铜胎硬弓,数根雕翎箭,鞍子上挂着一杆明晃晃的长戟。 薛礼如有神示,目光往人群中扫了一下,他这种有旧案的人,便像被那道目光狠狠抓了一把相仿,浑身都不得劲儿。 唐军丢下庭州连城都不进,直奔白杨河方向,好像不在意他们这些翻浪的小鱼小虾,直接要去西边收似的。 随后来济刺史在庭州严厉起来,差役们逐坊、逐里张贴告示,催人去自守。 但别人可去自守,他不能去,身上带着原庭州刺史王达的一条命案呢。 眼下罪迹未显,还可容他筹划退路,但等有些虾米们一落,一条虾戳他一钳子,他是条泥鳅也藏不住了。 跟班不说话了,其余人也不说话,有座下的马不安分地刨着蹄子。 远处,已有早起的村中人开院门,清嗓子。 婆子紧握扫帚,往街两边看了看,对他们怒目而视。 原本他不是这么打算的,要去逻些城,牧场村和柳中牧场是唯一一条道,不然就得翻越天山了。 这些年柳中牧场虽说不似以前那样把卫森严了,贯通在牧场里面的、连接牧场新村和旧村的一条大道上也很少有人盘察,但那得分对谁。 此人在金沙岭上便想好了主意,天不亮赶至牧场新村,诈开郝婆子祖孙的院门,让她来不及叫喊便将她们控制起来,院中有吃有喝,可容他们这些人委藏一白天,然后趁天黑时过牧场。 谁知等他们摸到新村时,婆子已然在街上了。她随时会扯起嗓子叫。 他换了一副笑模样,从马鞍边的包裹里拽出来一串大钱,挂在拐棍儿上挑着、伸到婆子面前来, “婶子,我方才是逗你呢,你不认得我了?” 婆子不答话,站在院门边,万夫莫开。 “我们主仆连夜从庭州来,有趟买卖要赶到逻些城去,眼下人困马乏的,正巧见到了故人……”他挑着钱往前递了递,“只要婶子容我们在院中歇一日、睡上一觉,再管我们些粗茶淡饭,这些只算是定钱。” 婆子不缺钱。 金矿管事曹广时不时给她送钱过来。 瘸脚老汉离世后,这些年她不置丫环、不用使女也是事实,但那不是因为没钱。婆子一直当自己是这座院子里的仆妇,依旧和孙子住在门房里。 仆妇怎么能有丫环? 门房和厨房她和孙子一直用着,但正房,尤其是二层楼上边,婆子从不涉足,也不许包括她孙子在内的任何人上去,曹广来看娘,也得住门房。 婆子坚信,这座院子真正的主人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此时婆子不说话,是在回想这个庭州来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认得自己。 马上的人微微一乐,看来还是钱管用。 他将拐棍儿“叭”地往上一挑,那串钱顺竿儿滑回到他的手上,再朝婆子抛过去,吩咐道,“还不扶老爷我下来,进去以后都规矩些,莫粗声大气的吓着我婶子!把马喂饱了,留个人看住大门,天黑我们赶路!” 有两个人跳下马过来架住他,助其下马,原来他有一条腿不能吃重,比另条腿也短着半截子。 婆子不接钱,任凭它丢到地上,拧了鼻子说,“我认得你了!” 那人已下了马,上前来道,“婶子你认得我最好,那便好商量了。” 哪知婆子立刻举起扫帚,瞪眼说道,“你是早年被陛下一脚踢瘸了的贾克邪,你爹是草商贾富贵,你祖父便是偷过我儿子的贾查坤!收起你的臭钱,我可不招待卖儿贼的后人!” 贾克邪且行且近,脸色倏地一变,“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干净,婆子的扫帚便没头没脸地打下来,贾克邪伸拐棍一拨,扫帚在他肩头打出一团尘土也顾不得了,一把将婆子搡进院门,头也不回地勾手道,“快进院子里来!” 婆子仰面跌进院门里,口中喊道,“高大人,你快来救我……” 贾克邪已经迈步进了院子,吩咐,“塞上她嘴巴,别招了人来!” 再看婆子已经一跤跌晕过去了,贾老爷哧道,“你当高大人是神仙么,说到便到。” 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牵马入院,有人直扑门房,婆子的孙子刚一冒头便被制服,嘴也塞了,有人从里面栓上院门。 贾老爷抬头看院中陈设,宽敞的院子,高大的正房,足够他们在这里一天了。想不到昔日堂堂的天山牧总牧监的院子他也有机会住进来一趟。院子里栽着大片蔬菜,撒缰的马们过去啃食他也不管,迈步便往里走。 大门外蹄声响近,銮铃声在门外住了,有人用力叩击院门。 贾老爷惊疑地低声喝问道,“把谁关到外边了!”左右看看,人员,马匹一个不缺。 只听墙外又有个人行近,“高大人,小人的眼睛没花吧?真的是你么?” 有个膛音十足的男声应道,“不错,正是高某,呵呵,我记得你是在陈赡护牧队里,叫……叫……”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片刻后便尴尬道,“老夫离了西州长史之职,总有十几年了!” “高大人,小人在护牧时落了残疾,此时已赋闲在家了。” “那大清早的,怎么你还带着弩呢?” “小人听到这里好像郝妈妈喊了一声,过来看看,可别有事。” 高大人道,“在这里应该是西州最安稳的地方,又怎么会有事?老夫从牧场里一出来还恍忽见这里有些人呢。” 又道,“老夫给你引见,这个孩子便是郭孝恪和崔颖的儿子,待聘。这个是柳玉如的儿子李雄,这个是崔嫣的儿子李壮,这个是谢金莲的儿子李威,这个是思晴的……” 来的是高审行!贾克邪在院中如遭火炙,四下里找藏身之处,一眼看到了虚掩着门的厨房。随行的那些人们屏着气息,都悄悄拉出家伙来。 门外只有高审行和几个孩子、一个残疾的护牧队,开门打出去、再从牧场中飞驰一过,总有七八分脱身的可能。 婆子已经转醒,但嘴被塞住了,在那里呜呜作声。 院子外边,护牧队感叹道,“啊啊,日子过得可真快!当年有人传我们的总牧监在长安遭遇了不测,我不相信,可这都多少年了不见他……看到这几位公子,小人便想起他的样子来了!!!” 外边接着叩门,不似方才迫切,护牧队嘀咕道,“难道郝妈妈未醒?” 高审行道,“你自管放心你的总牧监好了,他哪里会有事?此次老夫以延州刺史之身份来西州,便是奉了现皇的旨意,专门领几位少王、待聘来寻访一番旧居的,不然等他们一家子重回了大明宫,恐怕就没功夫回来了!” 再压低声说道,“你是护牧队,老夫说脱了嘴,但你不能乱对人讲,” 护牧队狂喜道,“总牧监要回长安么?那可真是太好了!柳娘娘、谢金莲樊莺都会回去,那么今年再过年时,我也要请求去大明宫看看总牧监。” 高审行制止道,“刚都和你说什么了?这就要嚷出去了!” 护牧队员不大好意思,意识到自己方才高声了,于是再低声道,“高大人你看,郝妈妈可能上了年纪,此时八成还未起来,不如叫小的去回禀了刘总牧监,他听说了这些消息注定要摆场酒了,嘻嘻……” “还不快去,你这头馋骡子!” 周密的计划都叫高审行的到来给搅了,院内不好再藏。 门外几个人仍在闲聊,全无警觉。院内,贾老爷眼神决绝,勾勾手示意手下,再冲着院门方向狠劲地一挥。 人们明白了,放轻了脚步去菜地里牵过马来,先把贾克邪架到马上,再各人拉自已的马,两个吐蕃人欺身在院门后边,回头看贾克邪,老贾手猛一挥,吐蕃人一左一右“嚯”地拉开院门,率先冲了出去,后边的人鱼贯而出。 门前不远处,只站着延州刺史高审行和那个护牧队两个人,贾克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声音也放开了,命令两个身强力壮的吐蕃人,“别废话,快打开他,我们好走!” 高审行大声道,“你能往哪儿走!” 一个吐蕃人直扑高审行,另一个吐蕃人直扑空着一条袖管儿的护牧队员。 “高大人小心!”护牧队唯有的一只手上是一只上好了弦的七连发快弩,先一步闪开了挥刀劈向自己的吐蕃人,“叭”地一弩先射中了另一个吐蕃人的当胸,这才招呼自己这边。 延州刺史高审行不再是当年那个略显的文弱的西州长史,多年的舞镢垦荒不光练就了一把子力气,反应也今非昔比。 他一把拉倒了中箭的当面之敌,立刻横一跨步来助护牧队。 护牧队为照顾高审行,自己已失了先机,连连闪避吐蕃人的挥刀猛砍,险象环生,高审行已跃到了吐蕃人身后,伸左手薅了他后背,那人抢了两下,竟然不能挣脱,反手一刀回砍过来! 护牧队举弩欲再射,怕误伤了高审行,但吐蕃人这一刀已砍出去了! 高审行抓着的手未放,另一边曲肘拦了吐蕃人的胳膊,吐蕃人砍过来的那把刀居然脱手了。他不住地挣扎,后颈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仿佛被只铁榔头砸到一般,支撑不住地晕倒于地。 后边的人早就冲出来了,掩身于门边的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人兵突出,放马留人。先一把拽人落马,再行制服,手中不撒家伙的,腕子上早就挨了一竹刀,干净利落,手法娴熟。 只有先突出来的一个人举刀偷袭高审行,又被护牧队一弩箭毙命。 等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的家人被惊动了,跑出来看什么究竟,院门前的这场热闹已经消停了。 贾克邪带着的十三个人,两人死命,余者遭擒。 蹲在墙根下的郭待聘这才站起来,高审行拍了他肩膀夸奖道,“小子,是你爹的儿子!若非你这个主意,婆子岂不当了他们的人质?” 刘武接报,兴奋难耐,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见高审行,两人一个是天山牧总牧监,一个是延州刺史,品阶相仿,但刘武依然冲着高审行深施一礼,说道,“高大人,你可想死下官了!是要重主西州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7章 长江后浪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高审行在刘武面前有老资格可摆,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是冲刘武略微的还了礼,然后一挺胸脯子回道,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老夫眼下所奉的大明宫使命,是随同照看好几位少王和郭公子,到他们父辈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等了结他们的好之心,还要将他们完完整整的送回,至于主不主政西州,要算后话。” 李壮反驳道,“谁说只是来看看的?我们要去的是平叛前敌,来之前你便答应好了的!”另几个人也同声附合。 刘牧监这才详问几个少年,高审行一边笑呵呵地从头引见,一边敷衍道,“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若给薛将军添了乱,恐怕你们父王都要怪罪下来!万一再将你们谁伤到了,让老夫有什么脸去盈隆宫?” 刘武当时便明白了这老少几个的分歧。 高审行以一州刺史的身份到西州来,未带一个随从,却又是奉了大明宫的旨意,当然就是半公半私的哄住几个孩子,看来现皇李治也很好说话。 他连忙打圆场道,“几位公子不想去看看陛下早年经营过的牧场吗?还有织绫场、蚕事房,里头故人多多,看他们猜不猜得出你们是谁。” 老四李武说,“当然要看故人,但平叛更要看。” 高审行继续敷衍,“老夫会考虑的,但眼目前总须吃饭。” 婆子早已被人解救,出来相见,见到早年在这座院子里、挥舞着菜刀要砍她的高审行,竟像是见到了亲人,“老爷,刚才两下里离着那么远,我一眼认出来就是你。” 高审行不见外,吩咐她道,“少爷们可是第一次回宅,你快去打扫一番,老爷我还住在当年那套房里。” 接下来便要发落强入民宅的这些人。 街上人多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老少村人皆来相看,有人执手泪眼,拉着高审行叙旧,有人忿忿难平地踢上贾老爷两脚,谁都不制止。 贾克邪为自己分辨,“高大人你要为我做主,我们只是到熟人处求个宿,却被打死两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大人你是大唐命官,求公断!” 婆子也踢了两脚过去,说道,“天亮时你求宿还要趁夜走,分明是要做贼!”这才欢天喜地地去准备了。 高审行哼道,“拿刀砍老夫时怎么不提老夫是命官?” 刺史转身对郭待聘道,“儿啊,你在黔州刚刚替罗得刀解过难题,这番便由你审审他!” 刘武低声问道,“大人,这合适吗?” 高审行道,“老夫也算半个钦差,说了便算准数。谁敢不老实招认,便拿竹刀敲碎他的膝盖!” 刘武吩咐,从牧场中调护牧队过来打帮手,叫柳中牧场备宴,为延州刺史一行接风,再派人快马加鞭去西州大都督府请都督高岷。 高审行是高岷五叔,辈份在那里摆着,请高岷过来相见也说得上。 于是各方面忙碌起来。 婆子打开正房门,请众人入内,便在一楼的正厅上作个公堂,村民们也进来、挤在厅口观摩。 婆子耐不得几位少年的请求,这才允许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等人到二楼上去看上一眼,数言叮嘱只许看不许碰,不然等夫人们回宅,便认不得原样子了。 一上二楼,便可看到里面大致的陈设,靠北边墙是一溜儿的红木长椅,上边铺着红色绒垫,中间茶几上摆着一套白瓷的茶具,还斜放着一只红木镶金的小算盘。 东边只有一扇门,是一间大屋,里面是套间,婆子对李雄说这是你娘的屋子。西边则是六扇门,婆子一一介绍,哪间屋子是谁的。 少年们果然听话,连高声的言语也没有,打开门后并不进入,只是站在门外看上一会儿。 所有的东西放置都很随意,应该是十年前的样子。仿佛当年他们一家人的离开只是短时外出,根本未作长久离开的打算。 而婆子已经受不了了,唏嘘着对他们道,“离开时你们还在夫人们怀中抱着,再回来时已经这么高了!待诏将军一个人骑马赶来时,你们已经出发了,他再独自去追送……婆子也老了,那夫人们可还是老样子?” 几个少年冲着婆子郑重施礼,“婆婆,你必能一眼认出她们的。” “陛下可还好?还有李睿、李捷、李惠,他们可都是婆子接下来的。” “婆婆,我父王也好,我们一个人不少,都很好,还多了好些人,可能连你都未见过呢。” “那樊莺呢?她可有了孩子?叫什么?婆婆对不住她呀。” “婆婆,三姨娘的女儿叫樊梨花。” …… 当日中午,西州大都督高岷赶到牧场村时,庭州刺史来济,也接到天山牧传信。信中说,私通叛军、致使原庭州刺史王达中伏殉国的庭州奸细贾克邪,业已于牧场村捕获、审实。 大军过去之后,来济一方面筹措军资、派得力手下押送到白杨河,一方面组织各级官员整顿庭州治安,薛礼虽不入城,但来济的底气也足了。 薛将军临行时说过,庭州城内只要没有明火执仗的对抗,他不进城。 来济本打算请大军入城,助助声势,曾经数言相请。 但薛礼道,“我若早早于庭州城动兵,动作轻了有失其意,空耗饷资。重了,便是将庭州以西广阔地域之内、原本摇摆不定或是存有小过者,都推到对立面去了。” 来济曾问,“那么薛将军是要在白杨河动兵吗?” 哪知薛礼道,“白杨河有我大唐牧场、县制,薛某只是到那里作短时的休整。我军少而精,如若零敲碎打处处着力,怎经得起损耗?” 来济惊不已,再问,“恕本官冒昧,将军可不可以提示一二?” 当着许监军的面,薛礼道,“刺史曾是同中门下三品的大唐宰相,薛某没什么隐瞒——我要直捣碎叶城。” 当时来济吓过一跳,但是他看随军监军、内侍监许魏安倒还镇定。 许监军只是稍稍提示了一句,“孤军深入,人马开过去,前方战事倘或不利,恐后方聚啸成患”之类的话。 当时,薛礼对许监军说道,碎叶城一带只宜马战,要的是快、绝,幸好有陛下叮嘱附带的陌刀队和撼天雷,正好可以扼守阿拉山口,那么唐军便可进退无忧了。 来济已然看出来,许监军对薛礼的这种打法还是有担心的,而薛礼的安排好像切合了许监军的担心。 陌刀队驻守在山口上,不必往来驰驱,正是扬长避短。 到时候无论哪一边出现啸聚冲关者,远了拿撼天雷轰他娘的,近了让他尝尝陌刀的厉害,万无一失了。 而阿拉山口已经不算是后方了,内侍监总要坐镇山口前后呼应,也算是亲冒矢石了。因而他对薛礼的安排立即响应,甚至连声称妙。 来济赶到牧场村时,恰好赶上柳中牧场大宴,来济同西州高岷、延州高审行在酒桌子上又嘀咕了一遍。 高审行对许魏安这个人早有耳闻,知道薛礼带了他到西边来,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若换个步步推进的打法,总少不了许监军的指手划脚——战事越顺利,比划的越厉害。 延州刺史暗道,薛礼这招也是不得已啊,亏他想到了阿拉山口这个地方,相较于前途未卜的碎叶城,许内侍监一定会留在山口,那么薛礼就好放开去打了。 席间提到了落的奸细贾克邪,来济说立刻将他们押回庭州,具情上报刑部待处。 高审行喝了酒,朗声对来济说道,“贾克邪私通叛军,害王达刺史殒命,凌晨袭扰金徽陛下旧时行宫,这个罪是斩立决,不必费那道手续了。” 高岷提醒道,“五叔,这个合适吗……” 高审行道,“怎么不合适?大明宫准我一个别州刺史到西州来,是让我来玩儿的么?”高岷本意是提醒五叔,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有了些拘谨之态。 高审行略带醉意地看着侄子,却至为清醒的对他私语道,“岷啊,腐朽源自无羞,无勇来自无耻!你祖父在世时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居官而怠政者,无过也是贪墨!” 高岷听了脸一阵红,五叔这句话好像是有所指。 别看五叔在黔州任刺史时空费了气力、没有干出什么政绩来,闲事还出了不少,但他在黔州率众垦荒,这却是实打实地干了。 高岷看了看旁边的天山牧总牧监刘武,也不象是和高审行打了小报告的样子,看来五叔对自己还是内外有别的。 他赧颜道,“五叔,侄儿晓得了。” 来济从一位当朝宰相降任于台州,旋即又被弄到庭州来做了边城小刺史,他也不痛快。今年才刚四十九岁啊,便经历了这么大的起伏,招惹谁了? 仗着酒劲,又有敢作敢当、犹如半个钦差的延州刺史发话,来济重重将酒杯往桌上一墩,瞪眼道,“好啊!本官便不搞那个官面文章了,只带这几个脑袋回庭州!” 高审行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了!对通敌者削首示众,以慑不法。” 刘武问,“高大人,由护牧队执行么?” 高审行道,“老夫带少王们专程赶过来,便是替盈隆宫历练他们,都见见血!也让心存不轨之徒看一看,长江后浪推前浪,人间自有法度!” 高审行言者无心,借了酒气又有托大的意思,但老四李武吃心了,说道,“阿翁你见过老虎吃驴么?今天我要第一个砍人!” 牧场旧村,柳中牧场北大门,街上人头簇拥,连蚕事房的养蚕妇、池子上的伙计们都出来观刑,四邻八乡来做小买卖的货郎,更像是赶上了热闹。 谁都想不到,大唐西域平乱的第一场见血的戏码,居然是发生在这里。 高审行知道,若等着具文上报刑部,注定绕不过先头被护牧队射死的两个家伙,要将经过缘缘尾尾地说明白,麻烦不少。反正他已打算等送少王们回去之后还要请辞,索性一力承担下来。 贾克邪,连金徽皇帝都踢过的人,死有余辜怕什么呢!当有村民们起哄,“高大人,讲两句——”时,高审行大声道, “乱世拐儿,治世资敌,虽富贵亦如猪犬尔!都砍了!”众人欢呼不已。 贾克邪等人被推上来时,李武还记着方才的话,跃跃欲试地争取,“大哥,大哥,我要先来砍!” 有护牧队递刀过来给他,李武不砍贾克邪,只挑贾克邪旁边那位,挥刀便是一道寒光。 血雾冲天。 李武敏捷地跳开,身上没溅上一点血迹,但小白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自午宴后,他一直赌着气、记着高审行的“见血”、“历练”之语,非要第一个站出来。 血谁没见过?不然八姨娘那篇小虎扑驴的文章是怎么来的! 李威、李壮也上去了,干净利索。偏偏要把贾克邪留下,贾克邪呆若木鸡目光散乱,早已经没魂儿了。 等李雄上场时,护牧队再递刀他却不接,“竹刀不是刀么?” 人们都留意李雄手上那把竹刀,怎么看都不像砍人的家伙,高审行也道,“李雄,要不你就换把刀吧。” 李雄却很固执,“父王说过,只要心中有刀,凡物皆是利刃,我就用我的竹刀。” 高审行不大确定,猜到是自己的某句话说的不恰当了,“好,便用竹刀!” 贾克邪目光凝滞的死死盯着那把紫色的竹刀,眼前这个执刀的少年活脱就是早先踹过他的那位高牧监,这真是命啊! 少年神色严肃,对他道,“没有西州,便没有我们一家,谁让你为祸西州呢?你要当私仇也随你了。”说着,竹刀缓缓地举起来。 众人屏息,看着那把竹刀,刀刃儿可够厚的。 连护牧队中有人也不确定,这一刀下去到底成还是不成。 贾克邪面呈死灰,只听那个小白脸还在场外对人说,“狗皮子最滑了,连车都碾不开,但我大哥也砍开过!” 贾克邪尚未琢磨过这句话的味道来,刀影已快似流星地下来了! 那可算不上砍,而是快到极致的一抹。 贾克邪只觉着脖子里火辣辣地串过去一道火线,围观的人影子们便头下脚上地凌飞起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8章 干胭脂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贾克邪天不亮时笑话郝婆子是个穷命脑袋,天一亮,自己脑袋没了。 庭州刺史来济酒足饭饱,提了贾克邪的首级回庭州示众,临行时盛情邀请高审行和几位少王、郭待聘等人到庭州去。 高审行背对着几个少年一个劲儿地冲来济眨眼睛,让他住嘴。 庭州他是不打算去的,到了庭州再往回拉他们可就晚了。高审行只想领着孩子们到西州转悠一圈,然后借此机会随着他们去盈隆宫看看。 晚上时,高岷回了西州都督府,高审行和少年们回到郝婆子的院子,正房一楼的两个房间早已经打扫干净了,高审行往当年他和崔颖的房中一迈步,真是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塞得胸口生疼。 床边有一盒胭脂,打开后才发现里面的胭脂早已退色、发干了。 他躺在床上,举着那盒干胭脂发呆,郭待聘站在了房门口他也未察觉,直到郭待聘说,“伯父,隔壁五个人睡不下,”高审行才恍然回神。 刺史起身对他道,“那好,你便睡在你娘这里……我,我去厨房也成。” 待聘挤出一丝笑模样道,“何苦来?不是正好说说话?” 高审行警告道,“说什么都行,但大人的事你可不要朝老夫乱打听!真想知道的话,便等回了盈隆宫,你去问你娘。” 两个人脱衣并排躺下,很怪的感觉。郭待聘道,“讲讲我大哥吧。” 高审行有感而发,“年轻有为,本来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啊。可惜在苏伐复叛时死在了龟兹城,否则登坛拜将,只日可待。” “你是这样看他的?” “那当然!金徽皇帝那么早便看得上的人怎么会差!连你二哥同高畅回长安高府时也曾说过,假如待诏在世,到兵部任职也是水到渠成。” “我二哥呢?伯父你对他是怎么看的?” 待聘的二哥郭待封任职于鄯州,郭待聘自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但从高审行方才的话里,他知道二哥待封同长安高府一直有走动。 “也算凑合!以这样年纪任着一座中州长史的也不多见,但我猜他对眼下的职位不甚满意。” 郭待聘问,“这是为何?” “可能他认为父兄都是三品大员,位至封疆,二人殉国之后,他身为郭家顶门立户的人,官职应该升得更高一点。” 待聘暗道,这倒很有可能,大哥死后,金徽皇帝在位的光景也不算短,他若真打算升二哥的职位,估计二哥早就升职了。 只是高审行的这个解释依然不能释清郭待聘的疑惑——既然父亲和大哥已然不在了,难道二哥待封不知他仅有的老兄弟在盈隆宫? 而延州刺史则道,“金徽皇帝当年不再升待封之职,依老夫看恰恰是他体恤郭家一门忠烈啊。当年侯君集率军决胜大非川、平定了吐谷浑之后,鄯州方面的压力实在是小得太多了!但它作为边州重镇的地位却一直未变,在这样的地方任长史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当年英国公被皇帝踢到叠州倒是任了个都督!但叠州算什么地方?一个羁縻州罢了。不过以老夫看,你二哥未必领皇帝这个情,高畅暗示过老夫,待封原想到西州任个都督!” 郭待聘别看刚刚九岁,他听得懂高审行的这番话。 而且高审行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极有可能还有一个——金徽皇帝认为待封不足以胜任西州都督一职。 在一座形势动荡的边州,刺史更不好干,甚至有性命之忧。郭待聘刚到西州,便听说了庭州刺史王达的事。 高审行说,“孩儿啊,老夫没想到啊,贾克邪撞到你手里,三下两下便被你审实了通敌。那么黔州‘秦王箭’一案老夫也信了!依老夫看,将来能够光耀你们郭府门楣的非你不可了,必不会辱没了你父亲的威名。” 郭待聘这才有了些喜滋滋的感觉,觉得同自己共卧的这个人,可能与自己的父亲有那么点点相似之处。 比如白天时高审行果断决定斩掉贾克邪,父亲生前是不是也这样呢?不然如何能坐镇安西?他躺在黑暗中问道,“伯父,你再说说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审行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有什么好说的,简直一肚子坏水。” 刺史停了一下,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矛盾,再道,“当年那个假脐王曹大,在龟兹城让你爹哄得,一门心思要做太子!你爹在长安县惹了喽子,老夫和高阳公主赶过去捞他时,他只挨了一杖便装死给人看,把老夫吓得!” 延州刺史的上句话还在说“你父亲的威名”,这时又说到了“坏水”,难道坏水也算威名?此时郭待聘听了已不生气,只觉好笑。 对一个真心痛恨的人,高审行又怎么会亲自跑到长安县去捞他脱困呢? 半夜时郭待聘醒过一次,窗外漆黑一片,他听不到高审行半点呼噜声,正纳闷他怎么这样安静,高审行却伸过手来替他拽盖夹被,动作很轻。 随后,郭待聘感觉刺史吐出的气息拂到自己的脸上,在黑暗中脸一定朝着自己。少年静卧不动,他想自己的母亲了,觉得她很不容易,不知这些日子如何的惦记自己。 他决定天亮后站到高审行一边,说服少王们不要去平叛前敌了。少年隐约地有个希望,希望高审行同他一道回一趟盈隆宫,但是又不能让母亲知道是自己意思。 早上,待聘被厨房里的香味、以及院子里的动静吵醒,爬起来见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个人,正在院子里传授婆子的孙子一些擒拿、解脱的简单招法。 婆子的孙子不是亲的,是瘸脚老汉从颉利部带来的。 他也有把子力气,明明用力握紧了李武的腕子,但不知怎么搞的,被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手腕子一转、五指一张便脱出去了,又反过来被对方抓住,怎么也脱不开。 旁边有人讲解要领。 婆子端上饭菜来时,延州刺史还赖在床上未起,直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进院子里来蹭婆子的饭,刺史才起来。 一听刘武说起丝路中道数座牧场的困扰,延州刺史的眼睛便瞪了起来。 高审行数落刘武,“你是天山牧总牧监,怎能这般放任?金徽陛下当初在西州时护牧队是个什么成色?那是敢翻山越岭到乙毗咄陆部地面耍上几趟的,如今怎么连个大门都看不好了?” 刘武本来便是搬高审行这座大神的,任凭对方怎么说,只是摆委屈,“高大人你是知道的,刘武所擅长的本来便是在牧场之内,再说焉耆的虞侯、城邑官我管不了啊。” “高岷呢?你可与他提过这些事?” 刘武道,“都督日常公务也有不少,每次听说牧场之事后,总是督促司马李继干涉干涉,但刘武不能回回都麻烦都督不是?” “屁!” 高审行道,“他知道西州的根本吗?是牧场!是丝路!” 两人品阶相仿,又无隶属。但郭待聘怎么看,刘武牧监在高审行面前都像矮着三阶。少年暗暗好笑,心说自己还打算帮着高审行说服四位少王呢,看来不必了。 高审行大声道,“老夫要去焉耆会会这些人!” 刘武本意只是奢望着高审行能到西州促一下都督高岷,人家是叔侄,话也好讲。没想到高审行要去焉耆。 他不知道此举正中高审行下怀,还有些自责是话说过头了,刘武连忙问,“高大人,要不要给你派些护牧队同去?” 延州刺史道,“免了吧,老夫有几位小朋友相陪,护牧足够了,再说老夫还要去焉耆祭拜一番待诏将军呢。” …… 郝婆子在西州牧场新村的清晨打开她那道院门的同一时刻。 在黔州,澎水县。 赵国公长孙无忌也打开了他的院门,他肩上挎了一只工具袋子,里头放着刻石所需的斧凿。 随他一同从院子里出来的,是他的孙子长孙潇,长孙无忌每次上山干活,这个七岁的孩子都跟着。 这才是一件无比憋屈的活儿,崔颖拿着徐惠的那篇手稿来见他时,他便感觉到了。整整一百二十三个字,马王要他的舅舅以一已之力,一笔一画地将它们凿刻在坚硬的石头上,以一月为限。 如果赵国公果然在期限之内将此事做成了,马王说,他绝不食言,一定满足舅父的愿望——砍也要砍到大明宫的龙座上去。 崔颖来见赵国公的时候,除了这篇手稿,还随车带来了十四万两千一百三十四个大钱。 长孙无忌还没忘记澎水捕役郑杨何的赔补数目呢,静心庵该担负其中的八万个钱,但现在却拿来了十四万还多。他问其中的缘故,崔颖说,剩下的六万二千一百三十四个钱算是替丁县尉出的。 赵国公内心苦涩地想,那么盈隆宫对自己,都不如对丁县尉上心了。 他曾对崔颖道,“郭夫人,他这是故意刁难老夫啊,要老夫知难而退、打消念头!但老夫要做!老夫就算不睡觉也要将这篇字刻好它!” 崔颖无奈的说,“国公啊,我们也没好办法,他提出这个馊主意时,盈隆宫那么多的女儿们,就没有一个是向着他说的,都说他不近人情——怎么能劳动国公的大驾呢?” “那他怎么说?” 崔颖道,“这些年其实他也变了,在有些事情上变得飞扬跋扈,性子上越来越像个山大王,只要他说出来的话从没有收回去的,执意要做什么事情连柳玉如,樊莺,崔嫣也不敢同他硬计较,更不要说别的什么人了。” “他到底怎么说?” 崔颖道,“他说他要用一个月的时间再来看一看。” “看什么?” 崔颖道,“他没有说啊。” 长孙无忌冷笑,“他是要看老夫的心诚不诚了!郭夫人放心,老夫不为一路上所受的委屈,不为赵国公府往日的荣耀,也一定要让他践行自己说出来的话!他不是说一不二么?老夫就要看一看,将来他怎么砍上大明宫去!” 这甥舅两个人还未见面,就算是刚上了。 崔颖道,“国公你千万别多想,这方面他倒没多说什么,但他说……薛礼西域平乱,连去带回也用不了一个月……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猜的透,今天讲予国公听,也算半点没有隐瞒了。” 赵国公气忿难平,一时间也想不清楚这两件事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不过到澎水郊外的山岩上凿石刻字,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拉着幼孙往城外走的一路上,长孙无忌还想,要怪,也只能怪当年自己一念之差害了郭孝恪。 他先前为了崖州之事而虚晃过徐惠一枪,差点致其死命。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徐惠的复生,使得甥舅之间的裂痕刚刚出现便弥合了。 谁知紧接着又跑出个高审行,房遗爱,归林居,把郭孝恪给搭进去了。 长孙无忌知道他这个外甥同郭孝恪的感情,也知道郭孝恪确实是个人物。 身为先皇指定的辅国之臣,长孙无忌知道,脚上的泡真都是自己走的。 金徽皇帝在这两件大事上对他几乎都是忍气吞声,比起让他一刀砍了脑袋的程氏父子,赵国公知道,自己也没什么可委屈的。 他背起孙子大步往城外走,留意到后边有两名澎水的差官跟了上来,他站下道,“两位差爷是不放心老夫么?老夫不会逃入盈隆宫,事还未做呢也没脸去!” 跟上来的是两个年轻衙役,对长孙无忌施礼道,“国公你莫误会,盈隆宫的崔夫人把什么都对丁县尉说了,是丁县尉吩咐我们来陪同照看,务不使国公爷孙有什么危险。” 长孙无忌心里骂儿子,“丁县尉就比长孙润这个犊子还有人味儿了。”他带着长孙潇一老、一小这么早出城,长孙润连个头都未露,避嫌么? 出城往东,二里之外即起山峦,长孙无忌拉着孙子,选了一处朝着大道的山崖,崖面几乎直上直下,看上去已算最平整的了。 他把锤子、凿子什么的都掏出来,先安顿了长孙潇在边上玩儿,然后才叮叮当当修整那道石面。 两个衙役或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规矩,不上前帮忙,只是坐到不远处的溪边,时不时地扭身看长孙无忌的进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99章 盯紧黔州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在两名丁县尉派来的衙役看来,这件凿石刻字的活儿,长孙无忌以一人之力,在一个月内说什么也完不了。 其中一名衙役暗暗叹了口气,他寻思着:如果长孙无忌目前的境况换成自己的话,自己到底能不能挺得住。 除了吃苦而别无生活门路的人不怕吃苦,因为他别无选择。 眼下已进入了五月初,澎水的天气既闷且潮热,偏偏一丝风也没有。享受惯了夏日里有侍女打扇、仆人递冰的赵国公,此时此刻好象也别无选择了。 长孙无忌举着锤子、凿子只干了一小会儿,脸上便淌下汗来。可除了脚底下攒了薄薄的一层碎石沫子,他面前的这片石面,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长孙潇跑过来,手中举着一只野山果递到祖父的面前来,他要送给祖父。但长孙无忌恰巧用力的一锤砸下去,凿尖底下有一小块碎石迸射到孩子的手背上,果子掉了。 祖父慌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蹲下来捧着他的手看,白嫩的手背上红着一小片,“你疼不疼?”祖父问。 长孙潇懂事地说,“阿耶我没事,娘嘱咐我了,阿耶要做的事是大事,但阿耶你还要干多久呢?” 祖父指着面前的山岩对他道,“你看,我要在这里凿出一面石面来,然后在它上边再凿上一百二十三个字。这不算难,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只要不半路上丢开不做了,无论多久阿耶也能干完它!” 长孙潇听懂了,跑出去不一会儿,摘了一片蕉叶来,十分出力地用它给祖父扇凉,不一会,小脸上也见了汗珠。 长孙无忌对他道,“好孩子你歇歇吧,阿耶只要有你陪着便有气力。”说罢起身执锤一阵猛凿,又是一阵子石屑纷飞。 中午的时候,长孙润带着几个人从林子里走出来,他们带着猎获的野物,就在父亲干活儿的山崖之下烤制,长孙无忌不理儿子,埋头凿石。 盈隆宫说,薛礼去西域平乱,连来带去也用不了一个月,那他便是成心要看老夫的笑话了,笑老夫百无一用,一个月刻不出一篇文章来! 熟透野味的、富有引诱的味道飘进赵国公的鼻子,长孙润过来招呼父亲食用,他不应,凿石不止。 两个差役也被长孙润的手下叫过去同食,他们也相请,长孙无忌这才走过去。地上除了野味还有酒,他在伸手取酒时看到了自己的手,掌肚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一个衙役说,“国公,都督,以小人看这件事并不容易啊,盈隆宫又不许别人相帮,不然我们总可以替国公凿它两锤!” 赵国公道,“老夫承差官之情了!万事只怕专心,今日才是第一天,我若日以继夜,那么一日便成两日,一月便成了两月!我以半个月凿出石面来,再以一个半月凿字,老夫便有了四十五天功夫,每一天不足区区的三个字要刻,这有何难呢!” 长孙润在这件事上寡言少语,视事一向灵活的父亲在这件事上变得极为固执,也不好好想想盈隆宫是什么用意。 长孙润能做的也许就是带着人每日在这一片林子里来,既可以保护父亲,也能打来最好的野味给他补充体力,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长孙潇则对他道,“爹,我阿耶晚上也要做事,可这里还没有灯呢!” 夜幕降临时,在这片山崖底下便掌起了一盏灯,旁边,长孙润同一个猎户已合力搭起了一架窝棚。 有个老人的身影在石崖下的灯影中晃动,寂静的山野里锤声叮叮。 …… 在大明宫,武皇后见到了黔州送来的那副海外舶来的鲛革卧垫后,立刻命人马不停蹄地再给澎水县送回去。 盈隆宫本来是要送给谁的,便由澎水县县令亲自送回到谁的手上去。 这件东西的确连武皇后也是初见,做工精细,与大明宫内轻顺丝滑的宣软卧品截然不同,但这是盈隆宫女主人临时起意送给长孙无忌的。 薛礼带兵走后,一直没有军报入京,内侍监也没有片语送来。对于一件卧垫这类的小事,武皇后要尽可能快地处置掉,以免节外生枝混淆了主题。 英国公李士勣悄悄对她说了长孙无忌在黔州的事,盈隆宫李治这位已名不见宗谱的兄长,居然一次也未去见过他的舅舅,反而还出了这样的一道题目,这件事有的琢磨。 或许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恶作剧,只为使长孙无忌知难而退。同时也说明马王爷对他这个舅父的成见之深。 但武皇后亦猜到了这件事后面的潜台辞,八成是马王对有人要请他复出一事的隐晦回答——他并不想到大明宫来。 一念至此,武皇后感觉西域平乱更为紧要,只要薛礼获胜,西方平定,那么连马王爷也会更加的安心。 随后,西边的情报终于到了,是来自庭州刺史来济的。 武媚娘看罢之后哭笑不得,有些不解地看他的皇帝丈夫,“陛下,难道西州的事就这样简单?我们在长安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又是大将军,又是监军又是金刀,然后他们一去杳无音讯。” 李治明白她的意思,亦笑着道,“反倒是个上了年纪的延州刺史,只带了几个孩子跑过去,到达后的第一天早晨便在西州拿获了庭州的通敌奸细。” 他仔细地看庭州奏报,摇着头道,“竹刀也能杀人,这个孩子不简单。” 李治对儿女们爱则是喜爱,但也从不失却威严,如这样的夸奖从来没有针对过任何一位皇子。 武氏道,“但陛下你该敦促一番高审行,这些孩子可是盈隆宫来的,万万可要当心,不可使他们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话题引入到盈隆宫来,李治也知道他的舅父在澎水刻石一事,但他从来不主动询问。武皇后提出来时,皇帝看起来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传闻。 皇帝问道,“皇后你看,他到底能不能如期完成呢?” 武氏道,“此事刚刚着手数日,臣妾也看不出什么来,但盈隆宫仿佛已经有人食言了。” 皇帝问,“是如何的食言?难道是兄长改了主意,给他延长了期限?” 皇后道,“非也,这个倒没有变,但臣妾听说盈隆宫的贤妃,她在凿石的第三天便拿了乌刀过去,替他削平了刻字的平面。” 李治显然听得吃惊了,“贤妃,朕知道她,琵琶弹的极妙,诗也极妙,但那把乌刀可是兄长从不离手的……难道是他不好意思改口,才让五嫂出面?乌刀离开盈隆宫,朕的兄长怎么可能不闻不问。” 武皇后道,“黔州说只是贤妃去过一次澎水县,没见到马王。” “有意思,五嫂若是敢违逆着朕兄长的意思去做了这件事,朕估计她要吃些苦头了!当年谢贵妃挨鞭子的事朕还记得,便也是她的下场。” 武皇后道,“怕的是陛下的兄长自始至终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两人私语,此时的李治忽然现出一丝恶作剧的味道来,对她道,“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事能瞒的了他。皇后你可要盯紧了黔州,如果贤妃果真挨了鞭子抽,你要及时说予朕听!” …… 澎水县县令陶洪亲自带着个手下到石崖下来,将刘方桂送往长安的那副鲛革卧垫送还长孙无忌。 他看着山崖底下的窝棚,对长孙无忌道,“赵国公真是令下官钦佩,以花甲之年凿石刻功,那么这副鲛革垫子来得也算当时了,可为国公于窝棚中防一防潮气。” 他看了看崖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古朴无华,内敛而规矩,刻得一丝不苟,才半个月的功夫而已,看来已经成就了少半个篇幅,县令眯着眼睛念道: “黔少驴,有民置之,不胜其鸣,放之岭下。小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偷窥之。稍出近……” 下边的字尚未刻出。 澎水县令猜不出这篇文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盈隆宫非得叫一个流徒刻出它来。不过以陶洪的估算,长孙无忌按着这个进展,在一个月内刻完它也不是不可能。 长孙无忌对陶县令极为客气,拱拱手道,“陶县令你且请回吧,老夫身负着使命,此时仍要刻字,” 陶洪道,“国公凿了已不止一日,这篇文章于国公的使命来说,当真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么?” 赵国公一愣,这些天他只是一门心思地挥动锤子,刻石不止,对陶洪的问题真的没怎么想过。 但他道,“陶县令,老夫未想过,但我每日在山里劳动,心无杂念,饭量也多了,步伐似乎也比在长安时轻快有力。” 陶洪若有所思,临走时对长孙无忌道,“国公你可还记得死于虎口下的那个澎水差役?就是郑杨何。近日多雨,而他家中再无壮力,下官已差人去助其家中补屋,并未安排国公前去,只为不干扰了国公的刻石。” 长孙无忌是个流放的,总要承担县中的一些义务出役,陶洪若生着心眼子干扰长孙无忌的话,只须将郑杨何家补屋的差事安排给他便是了。 长孙无忌连连道谢,破天荒地目送县令回城,这才接着做事。 凿石刻字这件事要有始有终,将来更不能让人说他是凭着走了捷径才完成的,因而做起来时一板一眼。 要先拿笔墨在崖面上认真的将字写好,然后再去雕凿。 每次只写两到三个字,写的多了兴许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便冲糟蹋了。要凿完再写,等下次再写时,他还要前后进退着、端详好了间距摆布。 崔嫣在第三天的时候,只带个侍女匆匆地坐车到这里来过一次,是儿媳高尧领着长孙潇一同来的。 崔嫣的侍女由车上捧下来两坛好酒,是送给赵国公的。 崔嫣怀中抱着一只红绸子长包裹,将它打开后赵国公一眼认出与众不同的鳄皮刀鞘,是乌刀。 他很惊讶,连问陛下知不知道乌刀出宫。 崔嫣不答,只是看着长孙无忌这些天的成果,凡是他努力要凿平的地方,无不被他啃得坑坑麻麻,“舅父,幸亏我来得快,这样的地方要如何刻字?” 赵国公问,“陛下知道吗?” 崔嫣,“我凭什么叫他知道!我们姐妹们知道便成了。” 赵国公再问,“难道柳玉如也知道此事?” 当年执意离开大明宫的便是这位柳皇后,长孙无忌不相信她也知情。 崔嫣走过去,小心拉出刀来,黑漆漆的在阳光下一点光芒都没有。她将刀鞘交给侍女,两手握着乌刀在崖面上砍削。 边砍边道,“我姐姐当然知道了,她说别的不为,只为着我们同先皇后、同舅父的亲情,这刀也要拿出来用一用。日后峻若知道了,姐姐说便拿先皇后压他,倒要看他怎么说。” 原本坚硬无比的山岩在她的切削之下并无什么迸溅,刀刃所至,只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细响,石屑一层层脱落,长孙无忌看着倒是一阵比一阵畅快, 不一会儿,崔嫣停了手,顾不得擦汗先仔细将乌刀入了鞘,再用红绸子包好了,这才对赵国公道,“舅父,我们姐妹能帮的也就这么多,更不能久出盈隆宫,在这一点上就不如我儿李壮他们了。” 她带着侍女匆匆上车,在车上道,“这就回去了。” 长孙无忌目光湿润,却一句客气的话也讲不出来,自己未竟的作品直到目前还算完美,想不到,大唐赵国公宦场沉浮,倏忽已过了半生,对黔州的贡献却是这个。 他发觉就连自己的字也变了,一个人的字会随着他的境遇而变,意气风发时,字也意气风发,消沉时连字也消沉。 已经刻上去的这些字看上去沉稳而内敛,没有颓废之气,不过以往他写字时,每一笔常带的锋芒居然一次也未见。 最初他只是担心带了锋芒的字在这里不适合,因为山里常来的风雨会最先让这些锋芒消失,从而影响整篇刻字的效果。 他太在意这篇石刻了,以致忘记了刻它们的初衷,只想到了更远。 长孙无忌不愿意深想下去,不想将他在刻石这些日子里、猛然而至的灵感归纳起来,他怕影响了自己刻石。 但他对住在盈隆宫中、一次也不露面的外甥,为何给他出这样一道刁钻的题目,仿佛已经在刻石的这些日日夜夜里,被他理解了七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0章 有点眉目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崔嫣匆匆回到盈隆宫就不敢往上走了,先跑到静心庵来。一看谢金莲、李婉清、叶玉烟三个人也在这里, 崔嫣心虚地问道,“你们是来躲风头的么?峻知不知道?” 叶玉烟说,“柳姐姐和樊莺陪着大王还在底下潭边钓鱼呢,要尽量拉他多钓一阵儿,柳姐姐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一回来要马上把刀送回殿上去。” 崔夫人道,“我也一直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呢,好像没什么事情。” 崔嫣心有余悸,将乌刀往叶玉烟的怀里一塞,让她快送回去。李婉清和叶玉烟拿刀走后,崔嫣再攀住崔夫人的脖子道,“他若打我时,你得拦着!” 崔夫人笑道,“我可不拦着,别人都不敢出头,偏偏是你出头,真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先别想自己,先顾着你儿子吧。” 崔嫣道,“怎么是我出头了?姐姐和樊莺何时又钓过这么久的鱼?至少她们也是同谋,不然我怎敢带刀出去这么久。” 谢金莲知道事情已被她办妥了,此时便吓唬崔嫣,“峻那个鞭子可吓人!好像隔着后背,把里面的肺都劈开了!你要有个准备。” 崔嫣跺着脚对崔氏道,“娘——到时候你可要管我!” 崔氏却笑着说,“你再喊,本来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谢金莲坐了一会儿,要上去看看究竟,崔嫣拉住谢金莲不让她走,两人又在静心庵磨蹭到了吃饭时分。 长儿娟下山来叫她们,悄悄对崔嫣说那三个人钓鱼回来了,还钓到了一条三斤重的红鲤。 长儿娟说,大王上来后,倒是看了一眼他放在殿内的乌刀,但什么话也没说,崔嫣这才和两个人一起上去。 崔夫人在静心庵用饭,听着盈隆宫里安安静静的。 她并不怎么担心女儿,因为这件事不是崔嫣一个人的主张。 再说有柳玉如和樊莺二人合着伙儿一同绊住马王,那崔嫣还能有什么事?她担心的是儿子郭待聘。 前些日子,涪州、万州、通州的绸缎总号陆陆续续有飞信回来,崔氏大致掌握着儿子的去向,果然让马王猜着了,这正是去往长安的路径,因而崔颖并不怎么担心。 但是一过了通州,儿子的消息忽然断了,提心吊胆了数日之后,万年县的绸缎庄才有飞信送来,说待聘和李雄、李壮他们几个去了西州。 领头的是高审行! 崔夫人的心又吊了起来。高审行是个什么行止作派她还能不知道?简直是干什么都没个准谱儿,你说他任着延州刺史,领了几个孩子跑到西州去干啥? 眼下西边正不太平,兵荒马乱的,万一儿子有个闪失,将来到了地底下她怎么朝郭孝恪交待?即便把高审行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 一听到这个消息,马王倒是放心得很,有关几个孩子一句也没听他问过。 大明宫请马王爷复出掌政这件事情,崔颖可不像赵国公一开始想的那么乐观,当然了,此刻正在澎水县凿石刻字的赵国公可能也不乐观了,看看马王给他出的这道题目。 日子一久,崔夫人好像猜到点儿马王眼下要关注的重点了,是西州平乱。 以前郭孝恪可没少给她讲朝堂上的那点事,各方利益交错纠缠,你多他少了,他好你坏了,不然郭待诏又怎么会死? 也许决定马王是否复出的不是赵国公的刻字,赵国公在澎水县用一个月的时间凿石刻字,那只算个晃子。 那么她再联想到马王所说的那句,“西州平乱,薛礼连来带去一个月足够的话”,更能摸到点眉目了。 马王,她的这个女婿是在等西州平乱的消息,如果国事真是到了非他复出不可的地步,柳玉如就算再不乐意还能挡住他? 崔颖倒是希望赵国公如愿以偿,叫大明宫再换换主人,还由柳玉如去做皇后,柳玉如不去的话还有崔嫣呢,那么儿子待聘将来要发达也就更顺畅一点。 自从待聘小小年纪在澎水县断明了“秦王箭”这件事之后,崔颖的这个念头就一日比一日强烈。 她不但要赔郭孝恪一个儿子,还要让这个儿子不次于他的那两个儿子。要赔就赔他个能出将入相的,而不只是个白丁。 想至此,崔颖就更不放心儿子了,待聘的安危可不能只靠着个不着调的高审行,西州是马王的发家之地不假,人脉也熟,但这都多少年了…… 她得想想办法,出了静心庵,急匆匆举步往盈隆宫上走。 最好从盈隆宫去些人、到西州照看一下,这件事情八成能得到柳玉如、崔嫣、谢金莲、思晴的支持,因为她们的儿子也在那里呢。 …… 西州司马李继接到了焉耆方面匆匆送过来的消息,城邑官说,延州刺史高审行带着五个少年跑到焉耆去了! 李继说本官早就知道这件事,那是西州都督的亲五叔叔,他这是带着马王爷的几个公子到那边故地重游去了。 只要小心一点,别给本官惹事也就成了。 城邑官气急败坏地反馈:高审行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搞事! 也怪焉耆城内几个尝到甜头的城民,为着点蝇头小利简直是胆子太大,死催的!高审行到牧场的当天,便有几个城民特意去堵了牧场大门。 李继不高兴,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来,眼下平叛大军虽说是往丝路北道去了,没往中道上来,但你叫他们顶多老实个两三月就不成?快把堵大门的家伙都给老子押起来,严厉处置! 不但要严厉处置,还要看高审行的意思,他要打这些人几板,便打几板,他说罚几吊,便罚几吊——关键是要压事,懂吗? 城邑官说,已经晚了,谁知道事情变化的这么快,高审行把卑职等人也都糊弄到里面了。 …… 高审行一行老少六人一到焉耆牧场,立刻便被牧官们、甚至一些老牧子们认出。延州刺史从西州一出来,便换上了便服,但他自带的那套作派,人只要往牧场的大门口一站,谁敢说他只是个城民? 就那个器宇轩昂,目空一切的派头,岂是有个钱的土财主可比!再说堵大门的人也不会是这样的气质。 高审行领了几个少年,才往大门里走了两步远,焉耆牧场的大小牧监、录事们便一窝蜂地迎出来了。 牧监四十几岁,不高的个头,胖胖乎乎,姓罗。高审行在西州那阵儿,他还在万士巨的手底下做着群头。 高审行一眼便认出他来,“你个骡子!居然也做了牧监。” 西州的前长史高审行,当着牧监手底下一众下属称他骡子,罗牧监丝毫不难为情,反而恭恭敬敬的,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悦。 “呀呀高大人,是哪阵香风把你老给吹过来了,难道又到西州任职了?” 高审行撇着嘴道,“你先别管老夫,老夫要把这几位公子引见你认识。” 罗牧监慌忙道,“有贵客自远方来,站在大门口说话便不妥了,高大人请往里边去,下官立刻吩咐准备酒菜,要慢慢听你讲。” 几个少年对望一眼,心说这是个六品牧监,但对高审行依然如此客气,那么此番随他来焉耆算是做对了,不然这顿饭谁管呢。 时间恰到午时,人们众星捧月将几人迎进来,不大一会的功夫,酒菜便在牧场议事厅中摆好了。 罗牧监举杯问道,“高大人轻车简从到焉耆来,是什么公干?” 高审行道,“你这两句话可都问错了。头一个,这几位公子人虽说年纪小了点,却不是老夫的随从,老夫说出他们的身份来要吓你一跳。” 牧监这才问,“哦?不知这几位是?” 高审行清了清嗓子,手先指向了李雄,“这个是……” 不待高审行话说完,从外边跑进个牧子来,“罗牧监,外边大门叫两个城民给堵了!” 罗牧监不耐烦地放下酒杯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这?先问问他们有什么事情?怎么又来了?” 牧子道,“罗大人,有什么事他们也不对我说,只说若不接待好了,那么午后的野牧也就不必出门了。” 牧监当着高审行,不愿说的过明,对桌上一位录事道,“你去看看,告诉他本官有客,什么事也须待饭罢再谈。” 高审行制止了要起身的录事,转脸对罗牧监道,“你不必瞒老夫,这类事老夫一到西州便听说了,人家都堵了你的大门,还有什么好谈的?” 罗牧监,“是没什么好谈的,但下官一直以来也就剩下这一招儿了,”他眼睛一亮,问道,“既没什么好谈的,那便是不必谈了!下官知道高大人和高都督的关系,是不是要下官使些硬气的手段?” 李武听了,便去摸他的竹刀,依着高审行的脾气,差不了要派人去挥鞭子赶散了,那么他还要去露一手。 李武看李威,看上去李威也是这个意思。 高审行道,“这样的大事,一个小录事怎么能够处置的好呢?老夫是让你亲自去大门口一趟,” 牧监问,“高大人,下官去了要如何行事呢?” 高审行恨铁不成钢,“马王爷的手下,原来也算个顶个的硬气机灵,怎么都变的这么畏手畏脚了!还知道先迈哪条腿吗?” 罗牧监赧然道,“这不是你老在这儿嘛,” 高审行,“都请进来啊,堵到大门口算怎么回事!牧场缺看大门的?” 李武暗道,“这是要请到里边来再狠削一顿,有事做了。” 罗牧监腾地一下蹿起来,挥手道,“带几个壮实些的,随本官出去!别忘了带上绳子!” 高刺史道,“老夫让你把这些人都请进来喝酒,有带绳子请人喝酒的?” 罗牧监一愣,张了张嘴,“呃嗯……” 高审行道,“还不快去。” 罗牧监垂头丧气往外走,高审行在后边道,“第二个,老夫来焉耆也不是公干,只是陪几位少王。” 高审行对李武道,“可不能总是打打杀杀,遇到事情要多转转脑筋。” 李武道,“阿翁,你在牧场村是怎么说的大义凛然,我可一字不落地还记得呢,原来说一套做一套!” 高审行一乐,“你仍记得便好,因为老夫也没忘!” 正说着,罗牧监已将两个当地人请了进来,高审行暗道,“才两个人,便敢来堵焉耆牧场的大门,老夫来着了!” 这两人三十来岁,一出城便看到焉耆牧场里来客人了,而且不是什么官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道,“这两日肚子里寡淡,婆娘也不给做些好的,” 另一人明白他的意思,“你看牧场里远接近迎的,我估计是哪位牧官的亲戚到了,午时的好饭是注定少不了的。再说来的又不是官面人物,还能有多大事?不要说天山这边,这些日子就是天山北边也平静得很,我们去试一试!赚他一顿酒去!” 头一人道,“对!谁家请客人也不喜叫花子打扰,看他如何。” 就这么,为了一顿好饭,两人跑过来了。 由牧场的大牧监只身到外边请人,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更见他今日不想多事。一个城民一边往里走,一边道,“罗大人,你们的马群把野外的草都啃秃了,这个季节风大,沙子都刮到我院子里去了!” 一进来,坐于主位上的锦袍老者便主动起身相让,谦卑地请他们入座。 城民站着,先有些戒惫的问他是谁,罗牧监未及开口引见,锦袍老者便抢着说,“我是他二舅舅。” 罗牧监心说,舅舅就舅舅,反正这年头儿舅舅也不怎么顶事,还不是一样只知请人喝酒。 两个城民放了心,并不客气,坐下后被人略微一让,便把酒杯端了起来。 高审行一边陪喝酒,一边笑呵呵问事情缘委,两人不隐瞒,将先头的理由再讲了一遍。 刺史对罗牧监道,“我说外甥你是怎么搞的,西州将一座这么大的牧场交到你手里,你却因为一点点沙子的事,便惊动了城民,那你们后晌还打不打算野牧呢?” 罗牧监顺着话往下接,“呃嗯,是有这个打算。” 城民道,“但淡河边的那片草场正是我家的,你们若去那里野牧的话,可别忘了交啃草费。” 郭待聘一直不吱声地听他们说话,觉着高审行今天表现反常。 果然,等两个城民酒足饭饱前脚一出了牧场,高审行立刻吩咐,“李雄,李壮,午后你们跟随牧群去淡河边野牧,长长见识。李威,李武,待聘,你们随老夫进焉耆城,我们去看看他院子里到底有多少风刮进去的沙子。” 李壮问,“阿翁,这样的护牧法儿我可不愿去,软踏踏的,还要掏钱。” 高审行对罗牧监道,“听到了吗?护牧可不是你这样的护.法儿。难道十年前你们总牧监没教过你们?” “高大人,你的意思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1章 顺藤摸瓜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延州刺史道,“后半晌的野牧一定要去,就去他说的淡河边,有人敢去收“啃草费”的话,不但不要给他,还要给老子狠狠收拾一顿!倒要看看他们除了堵大门,还有些什么别的招法。” 罗牧监由衷的钦佩道,“还得说是高大人你,有魄力,有招法。下官今日方才觉着腰杆儿硬了些!” 高审行微微一笑,带着三位少年进城去了。他想让所有干扰牧场正常牧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叫他冒冒泡儿,攒到一起再收拾。 罗牧监一力照办,淡河边已多少日子没敢放马过去了,草绿油油那叫好。 他对自己的护牧队嘱咐个遍,今日去的是总牧监两位公子,马丢了可以,但是两个公子千万不能出意外! 焉耆牧场的马群轰轰烈烈地出动,黄昏时分再热热闹闹地回来,归厩。 还没等罗牧监详问野牧的情形呢,牧场大门便被人堵了。 这次可不只两个人,是一大帮子城民,里面还有他们的亲戚、几个受伤的羌民。担架上还抬着中午在这里喝过酒的一个城民,病病怏怏的,脖子上肿着一大块,听说是叫二公子李壮拿竹刀砍的。 此人在牧场中喝过酒,回城后连午觉都没睡踏实,焉耆牧场午后要去淡河边上野牧,他得去收钱。 等他赶到时,马群已经啃上青草了,不得不说,这片草场靠着淡河,水份足,草质也好,马们吃得很痛快。 此人找到群头,说“啃草费”的事。 群头心里有底,对他道,“我这里没有,你去牧场找我们罗牧监。” 城民道,“这就怪了!中午和你们牧监喝酒时还答应的好好的,这时又说没有,成心耍我呢!谁家住店不先给钱?不然你跑了咋办。” 群头还是那句话,“中午喝酒时我又没在场,你去找我们罗牧监分辨。” 返身再跑到牧场去是可以的,但城民怕牧群趁这个功夫再转移了,那就死无对证了,到时怎么说?情急之下,城民拿鞭子跑到马群里乱抽,要赶它们离开。 护牧队纷纷瞅李雄,瞅李壮。 李雄对兄弟使过去一个眼色,李壮飞马靠过去,照着城民的脖子便是一竹刀,“吃饱了来扰乱野牧,我看你是找死!” 这一刀同李雄在牧场村砍人截然不同,李雄那次是运足了力气,拿好了架势,而李壮这次是砍多于抹,城民挨了一竹刀,脖子里霎时鼓起一道红肿来。 他的魂儿先吓飞了,后来摸摸脖子,没见血,再看这个少年手里的只是一把竹刀,才知道是吓人的。 又认出刚才砍了他的也不是护牧队,而是中午在焉耆牧场酒桌上的一位小客人,而且那位懂事的老者也不在这里,那么这个少年就是不懂事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吃了豹子胆! 此人恰好望到有一伙常有勾联的羌民正在不远处放牧,便扯起嗓子呼喊他们,不一会儿,羌民的牧群气势汹汹赶到了。 双方的马群混到了一起,凑在一处吃草,人却不和睦,一见城民“亲戚”挨了打,羌民也不依不饶,叫着回城找城邑官分断分断,有人拿鞭子抽牧场的马,有人上前对护牧队推推搡搡。 护牧队不敢乱动。 以往有过这种情形,护牧队稍稍动一动手,对方便讹上了。 他们都知道,闹事的人没法子护牧队、却有法子牧场,只要把大门一堵,牧场对这些守法城民也没脾气,闹大了没人给护牧队撑腰,牧场里最终仍要花些钱,来抹平事情。 弄到最后,好像是护牧队把这笔钱糟蹋掉了。 正在慌乱嘈杂之间,那边有羌民“哎呀”一声,脖子里又被李雄砍了一竹刀,这下捅了马蜂窝。 羌民日常放牧带着刀,露宿时防防狼什么的,野炊时刮刮附骨肉什么的,此时欺负李雄、李壮年纪小,这些人腰里的刀,手里的鞭子都举起来了。 两位少王爷先有高审行的吩咐在前,此刻也没什么好怕的,将两把竹刀挥舞起来,几个挤到前边耀武扬威的羌民先挨了揍。 护牧队里有人说,“罗牧监讲了,马匹丢了没大事,但少王不能有事,我们快上手保护。” 有人道,“正好有两位少王出头,把往日受的窝囊气都找补给他们!” 接下来的结局可想而知了。 焉耆城邑官要报告给李继的是接下来的事。 他接到城民们的报告时并未觉得处置此事有多难,大不了还像以前一样,假装事情棘手,往上一推也就是了——反正绕来绕去还会绕回到他手上来,此事不论耽误多少天,受影响的都是牧场。 他相信牧场的官员们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也许不等他两句官腔打完,牧官们也就该妥协了。 再说闹事的是牧场中的亲戚,这就更好说了。 接报后,城邑官并不急着赶到牧场去,而是又迁延到黄昏来姗姗而至。 远远的一看,觉着今日的情形还真是有点少见,堵门的人没人搭理。地上摆着担架,上边躺着受伤的城民,门边靠着几个受伤的羌民。 牧场的人一个都没有。 放在往日,早该有牧场官员出来安慰、劝解了,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城邑官低声吩咐他所带的亲信,“这不成,声势还不够大,也不似有理的样子,让我怎么替他们说话?你再回城去,多找几个人来助阵。”亲信接命,撒脚而回。 城邑官一到,罗牧监不得不露面。 城邑官同罗牧监客套,“有些人真是不叫本官省心,又敢给罗大人找麻烦了,看我不教训他们!” 他看到了担架上的伤者,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伤了人?” 担架上的城民喊,“城邑官大人,你可要替小民做主!我脖子要掉了。” 城邑官道,“伤了人……又牵涉到了牧场,连下官也不好处置了,弄不好我们只能委求上部衙门分断了!” 罗牧监看了看大门外,高审行还不见踪影,反倒是又从城中赶来六七个城民,男女老少都有,有人还扛着行李卷儿。 他冲城邑官摊摊手道,“这次他们要的数目可不小,下官不能做这个主,再说淡河边那片草场一直是我们牧场的固有草场,也从没有被人收啃草费的先例。” 后来的城民中有人叫嚷道,“城邑官大人,今日不给个说法儿,我们便整夜不走,在大门口住下!打这一刻起,牧场里一头骡子也不要出去了!” 罗牧监显得无动于衷,冷哼了一声。 有高审行和几位少王爷在呢,他怕什么?此时他连天山牧总牧监刘武、西州大都督高岷都不怕了,还在乎几个搞事情的城民? 城邑官商量道,“罗大人,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下官只怕一件事报上报下的,最后耽误了牧场出牧。毕竟我这里伤了人,即便报到州里去也归李司马处置,难道牧场就没一点毛病?” 他嘿嘿笑着道,“再说淡河边那块草场,自有焉耆时它便有了,倘若哪个城民也说草场是他‘固有’,下官看也未尝不可啊。” 城邑官这番话里的意思有点露骨。 罗牧监问道,“固有不固有不是凭谁嘴上说的,本官只知道焉耆是我大唐的焉耆,牧场是我大唐的牧场,难道城邑官对此也有疑义?” 城邑官被罗牧监拿话呛了一下,面上一冷,“那么此事连本官也无能为力了,只好求助于西州上官。”说罢转身要走。 城民鼓噪不止,已有人打开了行李卷儿,就在大门正中间躺卧下去。 牧监挽留道,“城邑官留步,也许有个人一到,此事能分断清楚!” 城邑官扭身问道,“不知是哪一位?” 罗牧监嘿嘿两声道,“他是本官的二舅舅,本官相信只要我二舅一到,多难的事也能迎刃而解。” 城邑官鼻子差点气歪了,问道,“那么尊舅现在何处?” 罗牧监指着大门口对他道,“你看那不是来了。” 牧场大门外骑马来了一老三少四个人,老者腰杆挺拔,身穿优质的灰色丝袍,眉头皱着,一脸的威严。 城邑官不认得,问道,“这位便是尊舅?” 罗牧监笑着回道,“是啊,此人不但是本官二舅,也是西州大都督高岷的五叔,还是延州刺史!” 城邑官听罢,根本来不及分析罗牧监和高岷是啥关系,怎么还一会儿二、一会五,但他的官职倒是听清楚了,是延州刺史,官阶远远高过了西州司马。 城邑官是个正七品上,延州刺史是从三品,他赶紧主动见礼。 高审行一摆手,面容和蔼,“城邑官辛苦了,有话都到屋里说。” 躺在担架上的城民道,“大人,小的被那个少年打残了,已动不了。” 高审行昂首跨步进门,连正眼都未看他,朗声说道,“凡能动的都往里边请,老夫必将敦促罗牧监从头与众位算一算细帐,该赔的赔,该补的补,一个也不会落下。” 城邑官对大门口的城民们道,“既有高大人做主了,你们还不快起来。” 有人抱着伤臂,有人托着下巴,有人一瘸一拐往里走。 已经卧到褥子上的也想爬起来,但躺在担架上的城民有些孤单了,便悄悄拉住他道,“我们躺在这里,一会兴许允给我们的要多于他们。” 那人是个老者,本已起身了,听了此话又一下子卧回去了。 两人耐着性子等待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议事厅里是怎么商量的。 好半天,才见一位牧场中的录事领着三位少年出来,两个少年手里拿着竹刀,一个少年手中托着个帐本儿,录事拿着笔墨。 担架上的对褥子上的低语道,“你看,让我说着了!别看我们躺在这里,他照样要跑来找我们商量。你看他那本子,注定记了其他人所得的数目,我们不必进去便能知道了。” “还是你聪明,老汉倒是省了往来的麻烦。” 来的是郭待聘、李威和李武。郭待聘行至二人身前,一屁股坐下去,将膝盘起来,再把帐本子往膝头一摊,牧场录事在一边递上了笔墨。 待聘咬着半拉嘴角儿,双目弯成了月牙儿,对两人道,“有个事我得与二位说在前边,今日之事可不能凭口说,你们须将经过都讲一讲,白纸黑字我记清楚了,里面高刺史、罗牧监、城邑官才好定赔付多少,谁先说?” 担架上的人抢着道,“小的是当事人,自然是我先讲了!” 待聘道,“那好,便由你先讲。” 城民道,“后晌,牧群到淡河边的草场上去,小人去收啃草费,这是罗牧监在中午饮酒时对小人应下的,谁知群头不知道,三说两说便动了手,小人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待聘问,“你说淡河边的草场是你家的,可有地契、文之类凭证?” 城民道,“那个我倒没有,” 待聘提笔,郑重了记在本子上,再问,“你这个啃草费是谁定下的?” 城民道,“收啃草费的又不止小人一份,再说牧场以往多多少少都会给些钱的!偏偏今日便不想给了,这不气人么?” 待聘道,“是够气人的,然后呢?” 城民道,“领牧的群头非叫我到牧场找罗牧监去要钱,我怕他随后一撤,那不就没了凭据?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小人去赶马,抽了几鞭子,既然不想掏钱,那就不要吃草了。” 待聘又一一记妥,问道,“前半晌时来堵门的也有你,听说因为你院子吹进了沙子……这可不好,是不是连饭盆里都是沙子?” 城民有些游疑,因为他的院子在焉耆北城墙底下,牧场在城南。 李威接话道,“我们和阿翁去看过,站到院门口往里看,满院子沙子。” 待聘边说边记,“那便是真的喽。” 城民道,“是真的!!” 待聘将帐本子往他面前一递,“你过过目,看我记得对不对,这种事涉及到赔多补少,若不弄确实了,里面你那些街坊、亲戚也不服气。” 城民探起半个身子,从头看了,没有异议。 录事再递上一方朱砂印盒,让城民摁手押,他也摁了。 这几人收拾了帐本子、笔墨、印盒,起身便走。卧在褥子上的老者在地下问道,“这位小哥,你还未问我呢。” 待聘头也不回,反问道,“你伤了哪里?” 褥子上的老者高声道,“我,我在地上着了凉,腿也动不了。” 待聘道,“你且等着,一会儿会有几个人来验一验,你若真的不能动了,牧场亦有赔补的。” 老者心内暗喜,能走进去的自然都是能动的,那么一会儿有人来验证时,自己哪怕刀压在脖子上就是要假装不动,差不多能多得一些赔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2章 马蹄味的沙子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两人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也只能耐心地等着。除了守卫大门的两个牧子,再也无人出来。 等到牧子换班时,他们问,“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害我们傻等。” 牧子道,“里面罗牧监等官员正陪着城邑官饮酒呢。” “那些人呢,如何也不出来?” 牧子道,“人人都有伤,牧场里已派兽医为他们搽搽药水、正正筋骨什么的,凡治好了的都管饭呢。” 地上的两人道,“我们也饿呢,城邑官一喝上酒,也不想着我们。” 牧子道,“再等等吧,兴许一会儿食盒便抬出来了。” 两人嘀咕道,“再等等,好饭可不怕晚!” 有几次,卧在褥子上的老者有些支撑不住,想要起来。但另一人提醒说,你只要一起来便是前功尽弃了,白纸黑字、人多势众的,还有城邑官替我们做主你急什么!难道以往你吃过亏么? 等到后半夜守门牧子又换班时,两人再问,“里面什么形势?” 牧子说,“已经都吃过夜宵了。” 担架上的城民道,“还有夜宵!可我们俩连一顿正经饭还没吃到呢!” 牧子道,“你急什么,怎么不得让有正事的先吃。” 褥子上的人问,“可是除了我们的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正事?” 牧子道,“罗牧监说一会儿要安排牧群出场夜练,是不是正事?” 担架上的城民和褥子上的老者怒不可遏,“他奶奶的,欺人太甚,老子还委屈着呢,看你们谁能走出这道大门去!” 刚骂完了,便听到牧场中有马嘶鸣,蹄声在牧场里汇聚,两人伸着脖子往牧场里看,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什么,却有夜风将带有马蹄子味儿的细沙刮到大门口来。 有个劲装的护牧队挎刀背弩,骑马跑出来。 他高声喊道,“焉耆牧场应大唐少总牧监李雄、延州刺史高大人之命,今夜出牧,作紧急夜练,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担架上的人低声道,“见不到城邑官,老子还就不起来了,他们何时有了这样的胆子,虚张声势!你也不要动,只要你一跳起来,便是自己戳破了自己方才的谎话。” 不等褥子上的老者说话呢,成排的黑黝黝的厩房后边便是清脆的三声鞭子响,马蹄子的声音像打鼓一样渐渐密集,很快汇成了隆隆的闷雷。 担架上的城民嘀咕道,“延州刺史……他又怎么能给牧场下令!难道他们以为摸着黑、赶着马在牧场里跑一趟便能吓住我们?” 他探起身子,惊愕、迟疑,不能置信,看到马群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腾而来,瞬间驰到了眼前。 褥子上的老者已经不能再忍了,要爬起来躲避。 但也许是在地下卧得有些久了,他腿脚发僵,才挣扎着跪起来,马群已经从大门处喷薄而出。 先跑出来的头马从他身边挂着风驰了过去,后边的马将他一下子撞倒。 沉重的马蹄一下接一下、层层不尽,将他钉往地面之上,老者放弃了爬起来的想法,很快连痛楚也感觉不到。 …… 李继在西州接到城邑官的信,说某日有城民两次堵了焉耆牧场大门,第一次被卑职成功处置了,第二次没能处置得了,有卧于牧场大门里的焉耆城民两个,被深夜驰出的马群踩踏致死! 李继大惊失色,事儿搞大了! 大事还在后边! 城邑官说,牧场在延州刺史高审行的支持下,扣押了当日封堵牧场大门的所有人,严刑讯问自今年年初以来历次干扰牧场其人、其事,一一录入案底,看来不想善罢甘休。 不得不说,以往这种事情不论是城邑官还是司马李继,都是钻了些空子,高岷不愿意多管事,天山牧刘武不愿破开面子,但真等着焉耆牧场拿人、严办时,李继反倒没有应对的手段了。 大唐所有的牧场自成一个政务门类,与州司马所管辖的也隔着行业呢。 司马管的是本州区域的治安、武备、上番、兵员整训,而牧场则分布于各地、且自成一条线。 近十年来大唐的总牧监虽说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也未闻有接任者,但谁说过废除此职? 人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查办扰乱牧业者,谁能干涉? 此事涉及到了焉耆城民,按理说从治安的角度来说,焉耆城邑官是可以问问的,州司马也能问,但在牧场里发生的事,问着也不硬气——谁让你不管住自己的辖民,让他们深夜跑到牧场里去? 若有人再往深处追究一句,便成了城邑官失职了。 事情来得很是突然,显然高审行从牧场村一出发,便没安什么好主意。 城邑官在秘信里说,看来高审行和他带来的五个少年打算顺藤摸瓜了,原来焉耆牧场一直都记城民历次扰牧的黑帐!今番又有十数个人扣在他们手里,事情不好办了! 城邑官在信中说,若放在以前,他还可暗示这些人几句,给他们打打气、吓一吓他们,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不能讲,但这次他没机会接触到这些人。 事发的那天晚上,焉耆牧场的罗牧监陪着城邑官喝到酩酊大醉,早上醒了酒,他才得知踩死了人。 先期进到牧场里面的那些人一个也没闲着,已经叫罗牧监吊到马厩里挨个儿松了一遍骨头,再叫这些人到大门口去看那两摊肉泥,所有闹事的人当时都崩溃了。 保不住这些崩溃的人临事乱咬以自保,一个揭发出来三个,三个揭发出九个,那可就不妙呀! 李继知道城邑官这句“不妙”意味着什么,高审行既然敢在牧场村一刀砍了贾克邪,又跑到焉耆去折腾,那便是从长安带了什么倚仗。 又过了一日,城邑官的另一封秘信又催命似地送至了,焉耆牧场根据在押者的供认,已下令护牧队去焉耆城中叫人了! 高审行说的明白:牧场和丝路乃是大唐西部之根本,叫到你时,也不怕你不来牧场应对本官的询问——但你怕不怕薛礼率大军往焉耆走一趟? 已经有两个防御人被叫到牧场里去了,都是乖乖地去的。 李继魂飞魄散!他自己不敢追到焉耆去——仿佛很心虚似的——只好派了个嫡系给城邑官传个口信:折掉两个防御人没什么关系,只要能到此为止、别再牵出你来,那些人的损失我们今后总有机会赔补。 送信人走后,李继坐卧不宁,十年来他脚踏两只船还算得上一路顺遂,这下子八成有一条船先漏水了,那么另一条船也要踩不住。 另一方面,李继又寄希望于高审行不会这么不管不顾,毕竟是一位任职多年的老刺史,难道他不懂得适可而止? 又两日后,李继见到了飞马赶来的两个老熟人,一个是潼关正将苏托儿,另一个是潼关副将——苏托儿的夫人热伊汗古丽。 他们风尘仆仆,身后跟着精壮的三十几名劲装男子,全副的武装。这支小小的马队居然来自黔州,盈隆宫。 李继同两人很熟,都在西州任过职,问他们怎么从黔州来。 苏托儿并不隐瞒,说已经辞了公职,刚刚在黔州安身,因为郭公子待聘和几位少王跑到西州来,静心庵崔夫人不放心,经崔夫人提出、金徽陛下立刻请他们夫妇赶到西州来随行保护。 李继暗道,高审行的胆子只会变得更大、而不必收敛了!心虚地问道,“金徽陛下!他,他还好么?” 就在李继惶惶不可终日时,意外地收到了他的干舅舅——英国公李士勣的一封中规中矩的家信。 这是十年来的唯一一封来自英国公府的信件。 李继关了门,双手颤抖地拆开它,只见薄薄的一页纸上只写了几句话: “你这不知道理的孽畜,本舅十年未闻你一句问候,你不牵挂老夫,老夫还要倒过来牵挂着你。眼下大唐西部平乱,身为西州司马,难道你不该协助薛将军督办军资、辅助战事?老夫懒得同你多说,有事可咨询监军、许内侍监,魏安公!” 李继正是左顾右盼心乱如麻的时分,眼看着另一条船要踩不住了,他亲爱的干舅舅便递过来一竿竹篙! 别看英国公措辞严厉,但打是疼骂是爱的道理李继还懂。 他决定立刻赶去丝路北道,去找许监军讨些任务。 高审行那里惹不起躲得起,置身事外,一旦在北道上建些功勋,谅他谁想把屎盆子往西州司马的头上扣,也得琢磨琢磨了。 他起身去找都督高岷,把英国公的信给西州都督看。 李继相信,高岷到时候一定会同他的五叔说起英国公的这封信,那么高审行说话之前总该掂量掂量了。 ——谁不知道英国公是眼下大唐唯一的一位位列三公的人物? 都督高岷对李继的打算极为赞成,“李司马,此举甚好,你自管去。” 李继拿过来的这封信有点出乎高岷的意料,原来李继十来年未同英国公府来往。不过这次借着西部平乱,便是正式联系上了。 李继借着这次的机会向高岷打听高审行的事,“都督,延州高大人带着几位少王爷、郭公子去了焉耆,是不是带着长安的旨意呢?” 高岷道,“不会,李司马你知道高府同盈隆宫的交集,这次几个孩子是背着盈隆宫跑出来的,闹着非要来西边玩儿,高某的五叔随行照料他们也是义不容辞,再说这倒是大明宫也同意了的。” 李继若有所思,下去准备。 听说薛礼总共带了三千五百人,其中马队三千人,那么李继带的人不宜多于这个数目。西州是边州,有常备兵力两千多人,骑兵一千,剩下是步下兵,既然去助阵,就带骑兵前去。 李继发下令去,步军不动、骑兵备战,马匹、刀甲、粮秣从即刻起动员起来,出征者给半日假回家告别、安顿一下家务,半日后开拔,经柳中县、交河县、金沙岭、庭州赶往前敌。 过庭州的时候,应刺史来济盛情之邀,李继带一千骑兵入城。 贾克邪被悬首示众之后,庭州城气象景然,投案者自觉,连偷过坊民一只鸡的也跑到刺史府去承认。来济实负宰相之材,处置起来宽严相济,该罚的罚该训教的训教,城内很快大治。 一千西州骑兵衣明甲亮,在一座小小的庭州城引起不小的震动,对于巩固庭州城治安意义非凡。 来济在薛礼那里没达到的目的,在李继这里达到了,他与李继酒酣耳热,说要立刻给长安上表,陈述西州、尤其是司马李继对庭州的帮衬之举。 出了庭州,李继率军高张旗帜,往白杨河方向进发,他特别的留意了,沿途没看到任何发生过激战的痕迹。 在白杨河牧场,李继终于听到了有关薛礼军的具体情况,白杨牧场的大牧监是冯征,他告诉李继,大军在这里足足驻扎了半月之久,这才往西走的。 李继惊问道,“冯牧监,你这里有过什么恶战么?” “薛将军只是拉大军在这里休整,只为令人、马适应当地水土。” “是怎么个适应法儿?” “大军在白杨河沿岸野营、露宿、围猎,数日不回,饥餐干粮及猎物,渴饮白杨河水、自筹伙食,本牧只负责提供马匹的精料及医者——因为先期便有一小部分军士和马匹患了不适之症,调治好之后,大军便开拔了。” 冯征的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李继坐不住了。 薛礼在这里休整了半个月,只用了牧场里一些医药和马匹的精料,那么西州军多享受牧场里一日的招待,也会让人生出个比较来,他立刻向山口开进。 眼下五月天气,已十分的热了,不过越接近山口地带越是清爽,马队日夜兼程,蜿蜒着沿山道登进。 天暮时分,山关在望。 只听关头上有军士高声喝道,“什么人!不要再走了,报出身份来!监军许大人有令,再往上走一步撼天雷的侍候!” 这边军士一边走,一边应道,“我们是西州援军,西州李司马领军!” 只听关上“咚!”的一声,冒了团火光,随后一道霹雳在他们的马前天崩地裂地炸开来。 关上喊道,“还走!听不懂人话么?许监军有令,只叫一个人上来接洽,不然下一发便要炸人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3章 伏兵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李继头一次领教了撼天雷的威力,爆炸近在眼前,震得他耳内嗡嗡直鸣,眼睛被炽光一闪片刻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命令队伍在山道上停下,而自己高声喊道,“许监军可在关上么?在下西州司马李继,奉吾舅——大司空、太子太师、英国公——讳勣之命,率西州一千人马前来相援!” 关上静了片刻,再喊时语气已客气了一些,“天光昏暗,敌我难辩,监军大人命李司马单独到关前来接洽,验明身份之前,任何人不许再进一步了!” 李继提马上前来到关门之下,上边不给开关,而是吊下一只竹筐子来,李继心说这位许监军倒是很小心,但这算是防着哪一边儿啊! 他取了官凭放入筐内,筐子再被人吊上去。 不一会儿,关上又多了几盏灯,有人簇拥着一位白面无须者出现在上边,此人怀抱着一口刀,连刀柄都金灿灿的,礼数也很周到,将抱刀的手腾也出来冲李继拱手问道,“下边可是西州李司马么?非是本监有意怠慢,而是不得不小心为上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继朗声道,“舅父大人曾同我说过,许大人治事向来老成持重,滴水不漏,下官今日总算眼见为实,真是名不虚传!” “哪里,是英国公高看许某了!李司马请你稍待,许某这便命人开关……只是尚有一点要说在前面,” “许大人请讲。” 许监军道,“许某今晚只能特允李司马、及亲随三五人入关,其余人不好放入,因为上边实在是狭窄得很,再也放不下了。” 李继哭笑不得,还不能表示不满,“多谢大人,但下官可不能坏了规矩,总不过只有这一晚,李继也不入关了,只待天明!” 许监军听了并不坚持,但神态上仿佛有些愧对英国公似的,他站在上边不走,说道,“李司马果然有大将之风!细想早就得了英国公真传!” 李继不想多听他虚乎——再客套也要露宿了。 西州的一千人便在山道上驻扎下来,李继再叮嘱下去,军中万万不可有什么牢骚话,以防被许监军在上面听到了不好。 虽然季候已到了五月,但白天时山口上都有些清凉,何况半夜……李继靠树坐着,怎么也睡不着,还时不时担心着焉耆。 不知在高审行的淫威之下,焉耆城中又有几人陷落了,会不会牵出自己。 高审行搞得李继很被动,但他在焉耆方面一点办法也没有。 英国公既然专门来信点拨了,那么李继猜测:许监军与英国公必有同僚之谊,只要他在北道平乱中有了特出表现,许监军必然不会埋没,接下来他面对高审行时的底气也就有了。 天麻麻亮时,李继被一片撼天雷的猛烈爆炸声惊得一跃而起,只见西边的半边天电闪雷鸣,关头、关外一片混乱,弓弦声连连,偶有箭矢隔着关城射到他这边来,过了好一阵子敌军才退下去了。 …… 同李继在关城内见面时,许监军的白眼中挂着红血丝,他告诉李继,凌晨时分刚刚拿撼天雷轰退了一股为数众多的叛军袭扰。 李继扶着关城垛口往外看,未见到一个敌军死尸——八成是来过多少人,又全身走了多少人。 许监军说,薛将军带人马出关时便是这样嘱咐他的: 不论敌方有多少人来骚扰,唐军无须出关接战,只拿撼天雷应对便可,两千枚撼天雷足够支持了,哪怕对方顶着炸雷爬关,上边还有五百名陌刀手呢。 李继问,“薛将军可有最新的战况报过来么?” 许监军叹道,“薛将军领军出关之后音讯皆无啊,身为平叛大军之监军,这都半个月了,本监尚不知如何往长安报送战况,更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何的担心!本官更担心薛将军啊,毕竟深入敌境的只有三千轻骑,万一他有个闪失的话,便将本官扔在了这里,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了!” 半个月来,每隔一天半日,便有叛军到关前袭扰、鼓噪,许监军每次至少扔出去几十发撼天雷,他手中的两千枚撼天雷只会越用越少。 看来许监军正处在惶惑不安之中。 薛礼音讯皆无,也难怪他不往好处想,如果战局真是不幸被他言中的话,长安也就没有许魏安的容身之地了。 不过这样才显着西州增援的及时,李继拿捏着火候,此时才将英国公的亲笔信拿给许监军看。 监军一边看一边感叹,“英国公,真良臣也!”又道,“但李将军只带了千把人过来,恐怕难有什么作为。” 李继立功心切,提议道,“若要我杀到敌人腹地去,下官这一千人自然没什么把握,但我们若要依靠着此关,就着近便之利斗他一斗、弄他些斩获,倒是可以一试。” 许监军忙问,“李将军想如何行事?” 李继道,“半月中我军只守不攻,下官料定,叛军屡次全身而退,其气必骄。那么下次他们再来时,我们只要施放往常一半数目的撼天雷,再下次时,我们再减一半,让他误以为我们的拿手锏已经不多了。” 许监军太需要一次胜仗了,当下急切地问道,“接下来我们当如何?” 李继道,“等到他第三次来时,我们用往日两倍数目的撼天雷轰他,等他支持不住要后退时,监军大人自可引关内三百陌刀手兜后撵杀,他必仓皇着要逃了!” 许监军道,“是个妙计,只是不知有几成把握,毕竟本官手中只有五百陌刀手,冲出去了三百,关内可就只有两百了!” 李继道,“剩下的这两百陌刀手,下官也打算将其隐伏于关外狭窄山道旁边的密林中,出不意地突出来砍杀,便发挥了陌刀近处格斗的优势了,定会杀他个措手不及!” 许监军问,“难道李司马的一千西州军要守在关上么?” 李继道,“哪能呢!大人你看到离关城更远处的那片开阔地没有,我的一千西州骑兵便在那里埋伏下来。等他们遭过陌刀队的砍杀、溃退下来时,我便要给他来个出不意,以逸待劳彻底断其退路,看他还能不能还跑掉……” 许监军道,“只是这五百陌刀手还要分作两拨,不知可不可行。” 李继连忙宽慰道,“只要计谋运用得当,一百陌刀手抵得上他六百人。” 许监军道,“我不出战按薛礼之法死守,虽说没有斩获,但至少可保城关不失,若按将军之计,不知有几成胜算?” 李继道,“兵法云,未战而先算胜者须算多。未战而先算不胜者须算少,此乃多算胜、少算不胜的道理。此次我只算到两成不能胜,因而不会失败。” 许监军道,“是哪两成于我不利?” 李继道,“一是他不来,我不能胜,二是走露风声被他提前察知伏兵。” 许监军思之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要能旗开得胜,本监必定亲拟捷报入京、直达圣听,以表彰将军之勇略!” 前边已有许监军半个月的铺垫,李继对自己想出来的这招“正而忽”的计策胸有成竹,当下便按着计策去安排了。 如能在薛礼之前抢先奏凯,那这个脸李继可就露大发了! 当日黄昏,便有乙毗咄陆部的两百人登山挑衅,关隘之上猛射了三四十发撼天雷将其轰退了。 次日凌晨又是三四百人上来骚扰,关隘上再射了十几发撼天雷,叛军仗着人多,竟然蜂拥抵近到关墙底下,被城头乱箭射下去。 第二天天一黑,李继率人悄悄出关,将两百陌刀手伏于半山腰的树林里,树林外便是狭窄的山道,伏兵只要蹿出五六步便可接敌。 一千骑兵则被他埋伏的更远,那里是一片山间的空旷地带,是敌军必经之路,周围又树木茂密,极利骑兵隐藏和驰驱。 一夜安定。 李继同他的一千西州骑兵埋伏在离关城最远的密林里,所有的马匹都上了嚼子,一声不能吭。 天一亮,便见岭下密密麻麻的,叛军上来了!足足四五百人。李继心中暗喜,这点人不在话下,他传令下去不要手下人惊动,任凭叛军鼓噪着、越过李继的伏兵地点往上边去了。 谁知后边还有动静,蹄音杂沓相继,山路边的树枝、树叶被什么东西刮得折断、晃动,人声嘈杂而真切。 李继一看,树丛后面露出了六架抛石机! 这可出乎李继意料,算来算去,没算到叛军还有这东西,这是打算要强攻啊,看来唐军两次减放撼天雷又给了叛军信心。 抛石机的后头还有不少,大约又有五六百人,中间扛着几架攀城的长梯,队伍中打着数杆旗子,里面有个骑马的吐屯,是他们的首领,吐屯在马上耀武扬威,率着人蜂拥而出。 城关上开始施放撼天雷,劈炸声十分猛烈,箭矢嗖嗖地射下来。 叛军的人多,胆大气壮,喊杀声远远地从关下传入李继耳中。李继知道山路狭窄险恶,叛贼虽众,有力难施,因而尽量放敌人过去。 城关上雷、箭频发,群贼被激怒了,高声地咒骂,抬着登城长梯越众而过,往上边去了,有叛军应弦而倒,抛石机被吐屯督喝着,手忙脚乱地在平场上架了起来。 叛军势大,许监军没按着先定之计开关杀出来,只是一味以撼天雷应对,而李继这里敌军已将抛石机架好了,有的人已经跑到李继伏兵的密林边缘来收集石头。 手下人不敢吱声,数次扭头看李继,等主将的主意。 自贞观二十三年马王爷剿灭龟兹,抛石机的威力已被西域人所共知,那个时候碎叶城还在大唐治下,阿史那欲谷要仿制此械也有些机会。 这次攻关的不知是碎叶城的哪一部落,抛石机做的有些简陋,规模不大,抛射的石弹也不正式,只是随地拾取的石头,但把它们扔出去足够用了。 树林外,六架抛石机同时开动,每组七八个人拽着绳索猛跑,拉动抛石机长臂,弹兜内的“弹丸”被高高地抛出去,不久在山口的城关上砸裂。 有两次,石头被他们抛到关外埋伏着陌刀队的树林中,也不知道伤了人没有,但李继知道不能再等了,挥舞着铁棍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西州一千骑兵于林间的三条小道呐喊着飞驰而出,个个奋勇,敌首吐屯仓促之中组织抵抗,双方混战。 李继棍子沉重力气也不小,一连砸倒好几个人,杀到到两架抛石机跟前、打倒围护的叛军,几棍便将一架抛石机砸倒,又与冲上来寻战的敌首吐屯战在一处。 李继原先设想的、最后才出来出其不意收拾残局的西州本部人马,不得不最先投入厮杀,在离关城最远的地方打成了一片乱斗。 抛石者丢开抛石机也过来加入混战,抛石终止了。 许监军的人还不出来,在关下攻城的叛军也扭身返回来,自山道上拥挤着赶来助战,半路上遭遇了密林里杀出的两百陌刀手,双方就在狭窄山道上展开厮杀。 李继喊道,“今日之战有死而已,但敢后退者斩!” 林场上一片杀声,城关上撼天雷也停了。 吐屯耍的也是一条铁棍,骑术精湛,招法与李继不相上下,但李继是豁出性命来搏的,吐屯在气势上弱了,李继将吐屯逼退后,还能随手打杀身旁的敌军,然后再追上吐屯缠斗。 山道上形势很快明了起来,两百陌刀手占了上风,连惨叫呼喝声也渐渐稀少了。山上关门终于大开,城内三百陌刀手也冲了出来。 吐屯动摇,撇开手下、带着数十护从自乱军丛中杀出去,往山下逃走了。 唐军大振,纷纷赶上,喊杀争先,将叛军杀得大败。 李继清点战果,歼灭敌军五百,生俘二百多人,缴获抛石机五架半,他不让追击吐屯,指挥着撤离战场,将抛石机拆解着运回来,再于城关上组装好。 许监军早已抱着滚龙金刀迎接上来,连声赞着西州军勇猛,“李司马奋不顾身,才有我军旗开得胜,本监这便去拟捷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4章 到此为止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李继数次问道,“许监军,李某此刻只是担心着薛将军啊!” 许监军此刻不想薛礼,看了看押进来的两百俘虏,心说老子割了男根那是万不得已,但今日老子先拿宝刀割了你们脑袋! 他冷声喝道,“都拉出去砍了!” 有了西州李继在,许监军心里稳当了不少,晚上便在城关之上酒肉款待,并拿出他拟好的报捷飞信,指住其中一行字让李继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西州司马李继,勇略非常,初援阵前,便歼敌八百,不弱军神之勇,叛军为之震骇。” 说李继不次于他舅舅英国公。 李继道,“不知监军大人要如何往长安讲薛将军的战事呢?” 许魏安叹了口气道,“暂不写薛将军的事吧,本监同薛礼同出西域,此时他战况不明怎好妄讲呢……但有李司马开局之利,许某料想长安方面也说的过去了!” 不过,许监军眉飞色舞地勉励李继道,“李司马旗开得胜,功不可没啊,本监想只要捷报入京,陛下与皇后必会喜悦!对李司马倘有擢拔,李司马你可不要感到意外啊,哈哈!” 内侍监贴近圣躬,必然了解皇帝或皇后的秉性脾气,并深得他们的信赖,不然许魏安也做不了监军。 许魏安的话总有四五成的希望,李继客气着,暗忖一州司马再往上应该是个什么职位,十年来他耽搁的是有些久了。 李继毕恭毕敬,起身施礼,“下官若真有了起色,必不忘监军之大恩。” 但焉耆之事又让李继一阵懊恼。 不廉,是为官者最忌讳的事情,因为有权而攀求者众,为官者能够终生至清是很不容易的,但又不是谁都会跌倒在这上边,因为仕途平稳者比比皆是。 关键在于事未告发、无人弹劾。否则不廉之名便是一条绊索,足以绊倒任何意气风发者。 李继想到,只要焉耆事发,舅舅李士勣想替他说话都有不便之处,那时他能混个功过相抵也就不错了。 他看出许魏安有意让他率西州军出关寻战,一则扩大战果,二则找一找薛礼的下落。许监军说,如能同薛将军兵合一处,便壮大了平叛声势。 李继心说,自己这一千人拉出去,万一单独被阿史那欲谷纠缠上,孤军深入,战事倘有失利那可就全瞎了——不能全身而退,焉耆那里更会失去把控。 万一损兵折将,那么就连今日山口外的胜绩也不会有人记的了。 酒一直喝,李继没想出恰当的推脱借口,许监军不能再等了,趁着脑子还清醒,找出两位信得过的人,将封装好的报捷奏章交给他们,立送长安。 飞信在酒前已发走了,但那个怎么能说清楚,要双管齐下! 李继灵机一动,请求道,“只是古屯城至庭州一线不怎么太平啊……这样吧许监军,下官留在这里八百骑兵助大人巩固关防,我带两百人护送护送,过了赤亭守捉再往东去便无大碍了,下官也不想走,但负责着西州及焉耆一带的治安,不能不随时回去看看。” 许魏安听着入情入理,只是主心骨又没了…… 李继道,“下官总要处置一些份内的政务,许大人,你只须守他两三日,下官也就赶回来了!” “也只能如此了!”监军说。 …… 焉耆牧场,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奉马王之命带人赶过来,盈隆宫声势大了,延州刺史担心几个少王又想起平叛之事来,那他可不好按服住了。 因而高审行审察焉耆城民扰牧一事,前所未有的细致,焉耆城中好几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叫他扒出来了。 他将这些算事不算事的,都一件件审清、记明,再像模像样地装订成册,将组卷、成档的规矩一条条说给郭待聘听,手把手教郭待聘依据大唐律令、罚打兼顾、量情处置。 几天功夫下来,连焉耆城邑官也被苏托儿请到牧场“喝茶”。 西州司马去天山北道助军,音讯皆无,面对判官一样的延州刺史,以及为数众多的旁证,城邑官再半推半就,也抖落了点东西出来。 焉耆乱象的根子一条条指向了西州李继,高审行不往下深究了。 他不是李治的钦差,严格说来他只是个看孩子的。 这件事涉及了西州高官,尤其在李继的身后站的是太子太师英国公,再细察下去估计连他的侄子高岷也脱不了干系。 高审行也有私心。 他对成邑官很客气,劝勉多于责备,再者他听说李继带兵去了北道助军,高审行认为再查下去,便有些背后倒拉车的味道,不大仗义了。 反正高审行又不是监察御史,目的已经达到,这些天焉耆牧场出去野牧,那些羌民、城民躲的远远的,再也没人敢收“啃草费”了,大门上踩死了人也白踩了,谁还敢去捣乱! 只要苏托儿或热伊汗古丽带人在城中一冒头,仍有城民吓得越窗而走,躲在某处角落里一动不敢动,直到听着风声小了、不是冲他来的,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回来。 高刺史故意当着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等人问苏托儿,“你们来以前,陛下就没什么嘱咐么?” 哪怕马王爷有话,叫儿子们速速回盈隆宫也好呀。 谁知苏托儿道,“陛下并未多说什么,他只是叫我们夫妇带人赶过来,看有没有什么可助力的。” 老四李武嚷嚷着还要去战场。 高审行说,“我们此行的事儿还未完呢,两件只办了一件了。” “阿翁,还有什么事?” “——我们去商道上瞧瞧那些客商,还要去城南祭扫一下待诏将军。” 热伊汗古丽带着他们老少几人去了焉耆西城,沿大街一直走,在城墙下有一条小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小院子,里面住着一家人。 这家人很本份,院主人开了院门一看门外站的人,便吓的说,“刺史大人,我们从未做过逾法的事!更从未扰乱过牧场。” 刺史说,“你们做的不错,但你们知道本官为何要来这里看看么?” 对方诚惶诚恐地摇头。 高审行指着郭待聘对他道,“这位是安西都护郭大人的公子。” 院子的主人立刻道,“小人知道,知道郭大人!” 热伊汗古丽说,“郭大人当年在龟兹重伤,便住在你这间院子里,由崔夫人、永宁公主、舍鸡驸马陪护着,等他养至全愈才去的长安。” 院主人明白这些人的来意,是带着郭公子来访旧的,连忙请这些人入院。 郭待聘入内,屋中陈设早就变了,再也看不出父亲在这里养伤的情景。 热伊汗古丽是当年的亲历者,给他一一讲那时郭大人的病床安放在哪里,当年不足十岁的甜甜公主和高舍鸡是睡在哪个位置。 她对待聘说,郭都护命在垂危,连嘴都不能张开,崔夫人熬了肉汤,用筷子一点点顺到郭大人的嘴里去。 在这件事上,高审行同郭待聘是一样的,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等到出了院子、又出了城,众人来到淡河上游待诏将军的墓前,延州刺史的面色上没有一丝笑容,一直拉着郭待聘的手不放。 这些年待诏的墓、郭孝恪的墓地经过官府的修整,墓丘上漫了青砖,碑也换了石头的,郭待聘知道只有他的大哥埋在这里,而父亲人埋在了长安,连个表记也没有,反倒不如这里更像大都护墓。 时隔多年,高审行和势伊汗古丽也落了泪,剩下的人一脸严肃。 郭待聘站在这里哭得像是大哥刚死,一边哭一边想郭待诏的模样,他觉着自己很孤单,与墓中人虽是至亲,此时中间只隔了一座石碑,但兄长离着他、比他离着盈隆宫还要遥远。 高审行一直拉住郭待聘的手,刺史的手热热的,待聘觉着高审行也算个男人,所行磊落,敢作敢为的代表着一股正气,这让郭待聘根本想像不出当年母亲在他和父亲之间,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取舍。 不过郭待聘决定,要顺从高审行所想,协助他说服几位少王,他们要尽快陪着高审行回到盈隆宫去。 晚上,这些人回到焉耆牧场时才听罗牧监说,午后西州都督高岷带着卫队来过了牧场,重在巡视牧务,但州务繁忙,天黑前都督已带人回了西州。 郭待聘暗道,如果高岷真有什么大事要说,必会叫牧场里来找他们,而不会只露个头又走,高岷一定知道了这些天高审行在焉耆整顿牧务的事情,估计是怕同他五叔见面、再申斥他对焉耆政务的懈怠。 那么他来这一趟,既有些弥补的意思,又避免了尴尬。 高审行从罗牧监的口中,得知了西州司马李继在阿拉山口的胜仗。 众人还因高岷的到来,知道了薛将军带三千人深入碎叶地面,如鱼入海,至今没有像样子的消息。 高审行哼了一声,吩咐吃饭睡觉,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几个少年说,“牧场的事到此为止,明日老夫与你们去赤河金矿走一趟,看看沿途能否遇到东来的客商,我们走访走访他们!” 他看到,有两个少年皱了眉头不说话,于是又道,“最好我们再去龟兹地面走走,看一看马王爷当年是怎么打龟兹的。” 热伊汗古丽抿着嘴偷笑。 …… 夜晚,在黔州澎水县城外的山崖下,赵国公长孙无忌锤声叮叮,每一下都稳健有力,高挑的两盏防风灯笼照着崖上刻着的一段字: “……小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偷窥之。稍出近之,瑟瑟然莫相知。驴一鸣,小虎大骇,夹尾而遁。时挟虎出盈隆宫者,四郎李武,” 窝棚边,长孙润和三名猎户正在烧烤白天打到的野味。 一个猎户端详着崖上的最后几个字,对长孙润说道,“已有六十六字,四王的名字终于刻出来了。” 另一个猎户道,“算算日子,国公刻得还稍稍有些快了呢。” 再一个猎户道,“都督,若国公真的按期将这篇文雕刻出来的话,陛下真的会离开盈隆宫回长安么?” 长孙润示意他小声,对他道,“哥哥的事我从不妄猜,不过你看我父亲这些日子饭量也涨了,身子也硬朗了不少,心无旁骛只知凿石,而脸上再也没有初到黔州时那种患得患失之色,我已经觉着很不错!” 头一个猎户翻动着火架上三只“吱吱”冒油的山鸡、一只兔子,亦是低声道,“都督,我也从未听国公提过长安、大明宫的什么话。” 东西烤好了,有人搬来两坛酒,打开,冲着山崖下喊道,“国公,你且歇上一歇,等吃过了东西再干。” 崖下,精神矍铄的老者放了手中的锤凿,稳步走了过来。 此时山雨忽来,沥沥地零敲碎打起来,象漫不经心的农夫点着豆子。猎户道,“我们搬到棚子里去。” 长孙无忌却一下子坐下来道,“不必,老夫看此时此刻,倒比子午谷的野炊更具味道!” …… 东宫崇文殿。 武皇后笑问,“英国公,黔州的字你可知刻到了哪段?” 英国公起身回道,“回娘娘,你又问着了,微臣的外甥是西州司马,他在许监军手下已建小功,可娘娘你再看看刘方桂,他也是个司马。” 武皇后问,“都是不错的两个人……但他说刻到哪里了?” 李士勣由袖中拿出一页纸,双手呈予武皇后,“臣据刘方桂说,澎水的山崖下灯火彻夜不熄,也难为他能一字不落地抄过来。” 武皇后默默地看,将最后那半句念出声来,“四郎以虎为羞……” 她自语道,“盈隆宫不玩儿马了,改玩儿虎了!”又问英国公,“本宫听说这段小文是徐惠所记,但我忘了它总共是多少个字来着?” 英国公想了想,回道,“娘娘,微臣也记不清是多少字了,不过长孙无忌行事一向计虑在先,他既然同马王有约,那么必会在一月之内完成。眼下他已刻好了七十二字,按剩下的时间来算,微臣想也没有多少字好刻了。” 武皇后双手抚在案上,有一刻的出神。 那年她与李治也是在崇文殿,马王殿下闯进来一刀砍塌了她身前这个位置的坚硬案子、将她整个人压在底下,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士勣说,“这七十二个字,是刘方桂发出此信时黔州已刻好的数目,但在信来长安的途中,那里一定还在刻着呢。” 武皇后脸上转笑,拍着额头道,“还有多少的大事等着本宫决定呢,西域平叛未完,本宫却与你在这里猜起了字数!” 英国公道,“足见娘娘处变不惊。” 武皇后道,“到此为止吧,本宫与陛下的兄长——薛礼将军领兵出去也快一个月了,至今无信,国公能否猜猜结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5章 神志错乱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武皇后话中说到“本宫与陛下的兄长”时,英国公还以为她要说的是马王爷,谁知说的却是薛礼。 马王,薛礼,这两个人英国公都不敢小视,他们各具本领,正当壮年,而他已经年迈了。 他同样不敢小视面前的武皇后,威名赫赫的关陇集团便是在她和李治手中轰然倒塌的,曾经激烈反对她的几个重要人物——褚遂良、韩瑗、来济等人已先后落马。 关陇的挚旗者长孙无忌,曾与李世民并肩缔造了贞观盛世,他长于行政和谋略,此时却以一个流徒的身份到黔州做了石匠。 武氏于此时、毫不避讳地当着李士勣的面提到了兄长薛礼,英国公明白她的暗示,也只能装作不知。 薛礼带兵西出后音讯皆无,皇帝、皇后有可能对薛礼心存不满,但当着满朝臣子们,他们对薛礼连半句话的责备都没有,连那些跃跃欲试的御史们也都不敢有半句针对薛礼的言辞。 英国公有个直觉,他在这个时候也不该对皇帝和皇后的兄长有什么怀疑。于是认真道,“将在外敌情变于瞬息,微臣猜不好,也不能乱猜,但有一点不用怀疑,一切都在陛下和娘娘掌握中。” 武媚娘从英国公这句话里隐隐约约听到了对方的戒心,马上将话圆回来,“本宫和陛下商量过了,眼下多事之秋,该给黔州刘方桂、西州李继两位司马压压担子了。” 李士勣:“那两个小子!做事毛毛草草,不堪大任。” 武氏笑道:“国公,你可不能以你的本领来衡量他们两个,待西域乱子平了,李继就任西州都督,刘方桂去庭州任个刺史,” 她果断地说,“高岷太文静,不适合在西州,陛下和本宫都想调他回来……但那两个人,本宫可只管下诏,不管嘱咐,只好有劳国公费心了。” 武皇后端起茶杯来,这是暗示李士勣可以走了,但李士勣未动。 他又说到了一个人,“娘娘同陛下用意提拔武职,确是目光长远,但依微臣看,这两个人都比不过另一个。” 武皇后问,“国公说的何人?” 英国公道,“李志恩,不知娘娘还有没有印象,” 原辽州都督李志恩自从被金徽皇帝一脚踢去了丰州,多年未能复起,眼下虽说又回了辽州,但却不是都督,辽州都督还是李弥。 皇后道,“李志恩是兄长看不上的人,再说李弥在辽州都督任上中规中矩还算称职呀。” 这就是不同意李士勣的举荐了,还提到了她的另一位兄长。武皇后说罢,又端起了茶杯。 这个鬼精鬼精的女人在算计盈隆宫那位兄长时,便来拉一拉英国公,要提醒英国公什么事情时,便把兄长搬出来。英国公连忙告退。 武媚娘要私下里见李士勣,只须派人往东宫、到太子李弘这里来看看便成了,她到这里来见太子太师,无论是对谁都有个说辞和借口。 看李士勣走了,武媚娘起身回大明宫,坐在步辇中,她觉着有些气闷,薛礼的这个平叛法儿,其实她早该想到的,看来事态真朝她担心的方向走了。 将在外,武媚娘除了生一生暗气,当着英国公的面,连苛责薛礼的话也不能多说一句。 黔州刻字一日日的有进展,总有一天,马王爷要面对他自己说出来的那句承诺,到那时他来不来大明宫? 武媚娘想,若马王真不想来大明宫,只须揭穿他的五妃——崔嫣拿乌刀去暗助长孙无忌的事情即可,但西域平乱就没有这么简单,万一薛礼从西方铩羽而回,马王出不出山? 难道薛礼不会这样想? 薛礼安份了这么多年,即便在她和李治直面长孙无忌时,薛礼也是唯大明宫之命是从,足可使她和李治放心。 但此时内忧外患的,薛礼果然的、突然的来了这么一下子。 武媚娘估计李治此刻也不踏实,李治请盈隆宫主人出山的试探之举,到最后,弄不好便要假戏真做了。 皇后行驾进了丹凤门时天已昏黑了,队伍里掌了灯,回到长生殿时李治不在,宫人回禀皇后,说陛下在大安宫。 大安宫在上一朝时,正是贵妃谢金莲的寝宫,于是武皇后再往大安宫来找。 …… 李治倒说不上心烦意乱,因为在大局上他已把功课都做足了。 西域的乱子平与不平,舅舅长孙无忌在黔州的字到底刻的完刻不完,反正他在大明宫里也左右不了,何必愁眉苦脸,做样子给谁看? 李元婴在朝会大殿上语声朗朗地说出先皇显灵的话来时,真让李治吃惊非小,他数次问先皇还对李元婴说过别的什么话没有,这完全是下意识的。 那时候在大殿上众目睽睽,言来语去,可以说间不容发,李治还真是担心先皇在信宁之野、同李元婴说出自己早年在翠微宫的什么事。 不知李元婴到底知不知道这些,亦或是李元婴知道了也没敢说,总之这件事掩饰过去以后,李治感觉着筋疲力尽。 不知从何时起,也许就是从武媚娘重回后宫之后,李治感觉他执掌之下的朝廷有些陌生了。 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死完全是在他意料不到的时候发生的,他前脚亲口对她们说要好好安顿她们,后脚,她们便被人杖毙,打得血肉模糊。 在第一次立储中,曾经绝对支持过他的舅舅长孙无忌垮了,包括先皇都看好的几个重臣先后被流放、糊哩糊涂地死去。 太子李忠被他废作了梁王。 铲粪淘金的许敬宗又成了红人。 大明宫殿宇依旧,五月的石榴花依然缤纷,灿烂,更显着这一切如梦似幻的,令李治感到陌生。 李治人至中年,在朝会时还能挺起精神,但在私处时,形容上则时时显出萎靡之态。 他觉着身体的衰败速度竟比光阴的流逝还要快了。 相反,武媚娘则有用之不尽的精力,不但在幕后替他极富条理地处置日常政务,还乐于在他身子不适的时候、替他出席太庙献享,祭天祀地、劝导耕桑这样重大的活动。 她做着这些、沉湎于朝政乐此不疲,久不思床第之欢,却依然能震慑着李治上百的御妻妃嫔们,使她们根本不敢造次,一见到李治便逃的远远的。 此时在维帐内陪伴李治的,是武媚娘的姐姐和外甥女——都是亲的。 她们在武媚娘没有显赫时陪着她提心吊胆,多少不该吃的委屈也跟着武媚娘吃过了,这回武媚娘贵为皇后了,她们有理由相信武媚娘是故意视而不见。 李治大姨姐今年三十八岁了,寡居已有些年头,但风韵仍存,被封了韩国夫人,身份与那些贵、淑、德、贤等妃一样,也是正一品。 韩国夫人与皇帝在无人时举止轻佻,大胆狎笑,让李治忘了这些日子的所有烦恼,后来韩国夫人将她女儿也一起拉上,三个人一直笑到了床上。 她的女儿十七八岁,亭亭玉立,不愧是武媚娘的外甥女,她虽然没有武媚娘早年时的智慧气和灵活气,但却有武媚娘所缺少的、含苞待放的甜美。 即使武媚娘也曾经有过含苞待放的甜美,但李治可没赶上。 大安殿外,有隆重的仪仗灯火通明地驾到了,灯光透过窗棂照着簌簌的丝绣维帐,里面的莺啼婉转一下子听不到了。 皇帝明知故问,“是谁来了?” 内侍回禀,“陛下,皇后到了。” 李治道,“瞎眼的东西,看不到朕已就寝了?也不知阻止一下!” 皇帝话音未落,武皇后已经急匆匆地迈步进来了,李治正色道,“皇后还懂不懂规矩?!” 武媚娘嗔道,“可臣妾是皇后呀,我想陛下了还不能来见陛下么?再者等我们一起去了盈隆宫,我便是个民妇了,陛下还要我讲什么规矩!” 她看了看紧闭的维帐,再看看床下的两双女人鞋子,怒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占了本宫的地方,敢不敢滚出来见我!” 李治瞠目结舌,武媚娘若成了她所说的民妇,难道便是这样行事了? 不过武氏的话一下子将李治拉回到现实中,让他一下子想到了盈隆宫,因而忘了皇后的跋扈。 他看到韩国夫人衣衫不整地从维帐中钻出来,也不敢看自己,而是颤着声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是我。” 武媚娘由盛怒转成了挖苦,看了一眼床边的另一双鞋子,对她姐姐道,“怎不把本宫的外甥女一起带来呀?陛下圣躬欠安,对什么人都提不起兴趣来,而本宫替他打理着朝政也没功夫理他!你们母女与本宫彼此彼此,只要陛下能开心,本宫便感激你们!” 皇后说罢,一扭头走了。 韩国夫人哭着对李治说,“陛下救我!我刚才看到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拔了头上的金钗在手中狠命捏,把金钗都捏弯了,臣妾担心命不久矣!” 皇帝在武媚娘走出去时气得面红耳赤,这时安慰她道,“我们是亲戚,你是她亲姐姐怕她作甚什么……朕怎么没见她拔什么金钗啊?” 话音方落,武媚娘又回来了,也不知听没听到李治的话。 她站在寝室的门外不进来,请示道,“臣妾同英国公商量过的,西州李继、黔州刘方桂都是武职,正该派到西州和庭州去做个主管,” 李治不等她说完,便连连挥着手道,“朕不管了,皇后说行便行。” 武媚娘口气一软,对她姐姐道,“看看你,也不往好地方想我,迷媚的陛下连大事也不过问了,将来我和他若去了盈隆宫,便不再是皇帝和皇后,那时你与贺兰小丫跟不跟着去?” 韩国夫人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武媚娘口中的贺兰小丫正是她女儿。 才这么一转念的功夫,门口又没人了。 只听武媚娘在殿外道,“这时不便叫他们去呢,等薛礼回来再上任”。 李治的兴趣一下子没了,想起薛礼在西部的平乱,想起了盈隆宫,想到武媚娘简直就是个神志错乱,错乱的精力充沛,错乱的有些可爱。 等着薛礼一回来、或是兵败了干脆回不来,他和武媚娘去不去盈隆宫也就能确定下来了,可她还在为两个小小的州司马操心。 忙得她!居然连这种事也没功夫生妒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次日逢单日子,李治登朝。 同中门下三品、吏部尚李义府急匆匆地站出来,举荐黔州司马刘方桂,举荐西州司马, “陛下,刘方桂出身叠州军界,十年前在叠州便有数次平定獠乱的经历,而李继久任西州司马,对当地军情熟稔,近期更是主动率军应援许监军,且有大胜,” 李治昨天晚上本想借韩国夫人和贺兰氏占占心,也好不去多想西州和黔州的闹心事,结果被武媚娘给搅和了。 这母女俩有如惊雀,一下子全都飞走了,而他一夜辗转再也没睡踏实。 此时,李治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听李义府说到了这两个人,“陛下,眼下碎叶方面不宁,西州、庭州分处天山南北两道要津,正该强化两州吏治,臣举荐李继出任西州都督,庭州则宜由刘方桂……” 李治的眼皮子一下子挑了起来,坐在那儿目不转睛看着李义府,他想起来昨晚武媚娘曾经匆匆和自己说到过这两个人的任用打算,当时他心不在焉、亦或是被武氏撞到了韩国夫人,心内有一丝窘迫,好象当时应允过了。 他娘的。 才一晚上的功夫,宰相李义府又丝毫不差地提了出来,难道武媚娘隔着大明宫的宫墙便对他耳提面命了?? 李治往龙座旁边看了看,怪不的皇后今日没登朝,原来她已经安排好了! 她忙够了、在长生殿内补着觉,打发一位堂堂的宰相出来替她说话,而堂堂的大唐皇帝一宿不眠,坐在这里听他咧咧! 她真是一点规矩都想不讲了,皇帝都睡下了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闯进来! 难道将来两人真去了盈隆宫,这娘们就是这样子了? 李治不吱声看着李义府,等他将话说完,果然是提议刘方桂任庭州刺史! 李义府见皇帝一下子精神了,腰也挺起来了,仿佛听入了心。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6章 丝道之远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那么他按武皇后之意举荐李继和刘方桂根本不会有悬念,皇后早就同陛下商量过的,皇帝注定会马上点头了。 宰相不止李义府一个人,但凭借一言而任出去双刺史的宰相,放眼大唐三朝,只有李义府啊。 李义府觉着不含糊,挺了挺肚子,语声朗朗的接着说道,“如此便着重突出了西州和庭州武备,丝路南北两道必可长治久安了!” 皇帝心里骂李义府,老子还一直拿你当自己人呢。 立武媚娘作皇后时你支持过朕,老子马上给了你中侍郎、同中门下三品。显庆二年朕便让你做了检校御史大夫,哪怕你卖官被御史弹劾了,老子只让你去普州做了半年刺史,又将你任回了宰相,原来你在朕和皇后之间还是区分着远近的! 李治昨晚未尽兴,还觉得被皇后捉了短处、理亏了。 武媚娘离开后,韩国夫人和贺兰氏母女不等他这个皇帝发句话,便慌慌张张的逃走了,李治此时回想起来,才觉着很没面子。 连两个女人都意识到该怕谁,不必怕谁了。 今日若非李义府这个小人跳出来举荐刘方桂和李继,李治都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皇帝和皇后到底谁才是尊?? 李治脸色阴着,众臣们看着他一边儿的鼻洼渐渐深了起来。 大唐皇帝道,“李大夫,你想的是不是有些简单了!” 李义府狠狠吃了一惊,口齿也不连贯了,“陛下,微臣只是苍促间想了一想,可能是是是有些不大周全,” 李治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一下呢?你是宰相,话也不想好了便说!难道对于西边的长治久安你只想到了提升两州武备?主政官员的廉洁要不要想?官员品行要不要?行政严格如法要不要?” 李义府的额上冒了汗,“要,要,陛下,微臣,微臣……” 英国公在底下没说话,武皇后刚刚在东宫和他讲了李继和刘方桂的事,李义府立刻举荐了他们。 与皇后单独在一起时,李士勣还能客气几句,说二人毛毛草草的不堪什么大任,但此时他感觉皇帝情绪不大对头,好像吞了火药,英国公便什么话都不说了。 李治看了一眼英国公,说道,“当然,这两人出任西州都督和庭州刺史,朕也没什么太大的异议,但你是个宰相,提出个建议来便敢如此的片而面之!” 李义府嗫嚅着,“陛下,微臣的举荐,是,是有些唐突了。” 李治皱着眉头道,“朕都说了,朕没有太大的异议!” 他顿了顿,猛然又问李义府,“你是检校御史大夫,高岷和来济在各自任上有什么不如法么?” 李义府汗如雨下,肩也含了,腰也弯了,低声道,“臣未听得……” 李治又哼了一声没往下再问,脸色好看一些了。 这是皇帝教训臣子的一幕,很少见,但李士勣什么都门儿清。 李义府只顾着往两州塞人,却没提两州原任——高岷和来济怎么安排,此人极善察颜观色,八面玲珑,偏偏这一回,肯定不是出自李治的授意。 李义府被皇帝当众狠狠敲打了一番,但他片而面之的举荐未遭驳回,不过在英国公看来,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 李治回宫后故意不去长生殿,又去了大安殿,刚刚坐下不久,体态婀娜窈窕的贺兰氏便眼睛红着独自进来,“陛下,我母亲病了!” 李治吃了一惊,病了?他昨晚还说武媚娘神志错乱了呢。 他连忙问怎么回事,“难道韩国夫人撞了邪?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还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贺兰氏站的离他远远的,哽着声道,“皇后去过了。” 韩国夫人周身冷热交替,胡言乱语的像是得了臆病,身子极其虚弱,却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要逃,说有厉鬼要索她的命。 贺兰氏一个姑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她不敢独自回去,也不敢怀疑皇后。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令李治刚刚扳回一局的好心情又飞到爪哇国去了,皇帝腾地一下站起来,怒不可遏,也不叫随从,抬脚便往长生殿去。 原来武媚娘根本不是补觉,而是趁李治上朝的时候吓唬韩国夫人去了。 在长生殿外,宫人要通报,被皇帝低声喝道,“滚开!” 武媚娘听到动静,等李治大步进去时,她已从卧床上慵懒地翻身坐起来,不解地问,“陛下你怎么了,似乎不高兴。” 李治气乎乎地说,“韩国夫人怎么了?朕听说你去过。” 武皇后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她病了嘛,她是我姐姐,我去探视她一次也有毛病了?” 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会有什么结果,李治哼了一下,说道,“今日朝会,老子将李义府这个杂碎踹掉了!” 武皇后很惊讶,“陛下他犯了什么事?早朝前臣妾还叫内侍截住他,请他将任命李继和刘方桂的事在朝会上提一下的,想不到惹到了陛下不爽快。” 李治道,“今日朝会上,给事中李崇德指证他冒名赵郡李氏,强令李崇德将他列入赵郡李氏族谱,谁不知李义府只是饶阳李氏?如此沽名钓誉之辈,是怎么做的宰相!” 武氏慢慢猜出了李治为什么这样反常,她轻笑了一声,连嗔带怨地说道,“陛下!难道李义府不是陛下亲任的宰相?任人唯贤呀,而陛下纠结他的出身。” “这可不是朕故意找他毛病,是人家李崇德提出来的!” “那陛下在这之前一定对李义府表达过不满,不然李崇德怎么敢告宰相的状?让臣妾猜猜看……陛下一定生气了,陛下怪李义府亦步亦趋替臣妾做事,可臣妾替谁做事?陛下怪我昨晚没给你面子。” 李治让武氏说到了心里,不说话。 武氏道,“陛下,你把他踹到何处去了?” “普州刺史!朕让他回回炉!” 武氏忍俊不禁,叹道,“就依陛下吧,我可不敢说什么了!昨晚我对姐姐也没说什么硬话,她便装了病,陛下还不高兴了。先皇将臣妾赐予陛下看来是做对了,陛下倒是有铁血皇族之风,但有些意气用事。眼下大事频仍,西域未平黔州的字也要好了,你我夫妇一体,正该同舟共济,而陛下却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她说的入情入理,李治的气也消了,语气转缓,问道,“你说怎么办?朕看你还有心思官员的任用,还有心思吓唬你姐姐和甥女呢,” “陛下,你又来了,我何时吓了她?” 李治这才想起挥退了服侍的宫人,问道,“你说说怎么办?” 武氏道,“我不是已经在办么?薛礼不出力,李继和刘方桂也不必再等了,我们即刻下诏叫他们赴任,料想西边还能支持一下。” 满天的乌云都散了。 李治:“就依皇后,派加急驿去传朕命,只是盈隆宫那里你有无应对?” 正说着,只听殿外有宫人惊声说,“快去禀报陛下,韩国夫人薨了!” …… 从焉耆去龟兹,路程共有六百里,想想也不算近了。高审行领着李雄、李壮、李威、李武、郭待聘从焉耆出发往龟兹去。苏托儿的热伊汗古丽带着盈隆宫三十个护卫随行保护,罗牧监还抽了二十名护牧队同行。 他们顺着丝绸商道走走玩玩,离着西州越来越远。 到这个时候李雄已经放弃了去碎叶城前敌的打算,因为他看出了高审行和郭待聘的意思,本来他带兄弟们出来便是为了保护待聘,行事不可忘了初衷。 李壮当然唯大哥之意是从,不乐意也能自我开解,最后只有老四李武不大甘心的样子。 不过,沿途风光无限,好吃好喝,还能领略当地风土人情,就算回盈隆宫,李武也只能认了。 再说延州刺史还时时说,他离开延州有些久了,还要抽出功夫来去盈隆宫一趟呢,最后李武也不坚持了。 路上偶尔能遇到从胡国远道而来的客商,数量不似往年多,但他们装异服,驼队逶迤,载物累累,仆仆风尘,少年们看着十分新鲜。 苏托儿、热伊汗古丽及一些护牧队都通胡语,每逢遇到这些人,高审行等人便凑上去,打听西边的情况,有时天晚,两方人便在旷野中升起篝火露宿。 终于,他们从一拨儿胡商那里打听到了薛礼大军的行踪。 这伙胡商是从沙蓝国来的,十七八个人,高审行也不知沙蓝国在哪里,胡商中一位年长的说,从这里往西,先是碎叶,再是布哈拉安国、吐火罗、罗刹支,在大食国缚达城(巴格达)的西边八百里便是沙蓝了。 高审行问,“你们从西边一路来,可还太平?各地收税如何?” 少年们则问,“你们必然经历了碎叶城乙毗咄陆部了,看没看到唐军?” 高审行对胡商道,“老哥你先答四公子的话。” 胡商说,“不但见到了,我们还见到了薛将军的风采。” 李武道,“快讲讲,你是在哪里遇到的?战事是怎么样的?” 胡商说,“我们从沙蓝来,必须经安国、俱兰城、碎叶、经热海南岸东行走丝路中道,到了碎叶地面才知有战事。但我们已经到了这里,硬起头皮也要走啊,不然这么多货可怎么办,再说只要过了大唐的拔换城守捉,下边也就没有多难了。” “那天我们是在乙毗咄陆部的俱兰城入宿,俱兰城知道吗,是阿史那欲谷底下谋落部的一座小城,离着碎叶城很远,城主是个俟斤,有上千名骑射很是厉害的手下。” 李武问,“你一定看到唐军攻打俱兰城了!” 胡商道,“没有啊,我们听说唐军到了城外,这是要打仗了,谁还敢出去?万一被冷箭射到了不倒霉么?我们躲到客栈里,听着大街上人马集中,是城主俟斤率着人马出战了。” 少年们问,“后来呢?” “后来俟斤便领着人回城了,连城门都不关!不但城门不关,还有一员唐将只率了五十人就入城来了,城中人都出来看,我也怪,难道又不打仗了?” “怎么回事呢?唐将是谁?你还不快说。” 胡商道,“他有一杆明晃晃的长戟,银甲白袍子,胸前飘着紫色的绒带,骑在马上那个威风凛凛!他身后的五十名唐军个个骑马,人人一把雪亮的长刀,个个精神抖擞的,就那么穿过俱兰城的大街往俟斤的府中来了!我说是谁这么胆大,就不怕这里城门一关再也闯不出去么?我们同城民一起跟着去看,见那员唐将径入俟斤府,往大堂正位上一坐,这才得知他是薛将军,他将三千人马几乎都留在了城外,胆子可够大的。” 高审行也问,薛将军到城中做什么? 胡商道,“我们拥在堂外听俟斤说,他在城外一见那杆大戟还以为是丝路督监又来了,这杆戟与他当年在天山牧总牧监手中看到的那杆戟,简直一模一样,原来还真是同一杆!但薛将军将它使起来比天山牧总牧监还叫人胆碎。” “薛将军这才道,‘国家知道你们是被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所裹挟,并无反叛大恶,真有叛心的是碎叶城,只要不再跟在阿史那欲谷马后替他张势,俱兰城一城之众尽可不追究,难道丝路通畅就不好了?’俟斤连连称是,又提出来再看个什么东西,薛将军将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面三四尺宽、足有六尺长的黄绸旗子,俟斤和手下便在堂上展开来、伏着身子去看,原来上边绣着乱篷篷的黑色的虬枝树干,还盖着这么大的红印,但离着远,我可没看清是什么。” 李威道,“那是我父王的字,是我六姨娘专门找山下绣工们织的,你敢说那是黑树枝!” 对金徽皇帝的那笔字,高审行等人可都有领教,众人也顾不上计较字还是树枝,连连催问下情。 胡商说,薛礼就在堂上,命俟斤照单在城内叫人,原来是城中两三伙以抢劫客商为业的,也不知薛将军一路上是怎么访察的,不一会儿人就提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7章 群情激昂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俟斤的记性不错,对那杆戟杆上绕满了连环云纹的兵器又怎么会忘。 当年在夷播湖边,天山牧总牧监便是拿着这杆大戟作战,还在碎叶城下收服了黑达。 今日薛礼没让偏将出战,而是亲临阵前,他打仗与旁人不大一样,偏将让人为薛将军擂鼓助威,也被他制止了。 俟斤一见他手中的大戟心头便有些惶恐。 手底下那些喽罗头目们往常都很踊跃,今天在马上交头结耳,也不知怎么了,谁都不上前。 俟斤硬着头皮一上去,便被薛礼一戟刺来,他拿狼牙棒去拨,一下子硬是没能拨动,反倒棒头还被戟上的月镰一下子挂住了。被薛礼一挑,他的棒子便像柴火棍儿似地脱手飞了。 薛礼只要就势一戟刺过来,俟斤绝无生理,但薛礼没动,还不敢置信地看着俟斤,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什么意思,“你盯着薛某的戟做什么?” 俟斤提到了天山牧总牧监,没想到,薛礼脸上的杀气慢慢地弱了。 俟斤在碎叶、俱兰城地面也多年未闻丝路督监的消息,根本一点消息都听不到,有机会到龟兹、焉耆去时也打听过,听说他早就不在长安了。 但看了眼前的鲜红印纹,再加薛礼一说,俟斤心中的惊骇是无法形容的。 丝路督监只带着三百护牧队到乙毗咄陆部上打了一圈儿,以近五千人的斩获全身而退,充其量也只算让这里的人认识了他。 但破灭龟兹城苏伐的那一战,才算叫整个西域的人刻骨铭心地记住了他。 薛礼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阿史那欲谷像盯贼似地盯着手底下的非嫡系部落,俟斤的力量从来没超出过一千人。 阿史那欲谷拿着独占丝路的利好来忽悠人,让小部落跟着他走。人们当时倒是感觉不错,但大饼还没好好吃上几口,卖大饼的人几乎便要绝迹了。 等城内的几伙人被带上来,俟斤先发的话,要将他们拉出去砍了。 但薛礼伸手制止了他,问这些人道,“丝道乏商,今后还能抢谁?” 连本城的俟斤都给薛将军敲锣边儿,众人战战兢兢,薛将军砍都不让砍,难道是要活剐了他们? 谁知薛礼余者不问,只拿其中三个头目斥责了,三个头目当众被各打了十来杖以示惩诫,然后就这么都被他放了。 薛将军告诫说,今后如若再敢骚扰商道,被他遇到了便是死命一条。 李武听着不大尽兴,“平乱怎不开战。” 高审行问胡商,“你们到俱兰城是什么时候?” 胡商说,“是在十几日前,薛将军带着三千骑兵只在俱兰城一日,又往别处去了。” “他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胡商说,“看他们的行军方向,去的正该是吐火罗,就在俱兰城的东边。因为担心道上的安全,唐军走时我们也坠着大军同行,不过唐军走的可真说不上快,几日后反倒被我们落在了后边,等我们行至休循部时,薛将军应该还在吐火罗呢。” 高审行忽然想起了早年休循部请封吕氏为瀚海夫人的国,“玉幕来宾锦车当命……河畔之青麦”,忙问,“休循部有什么动静?” 胡商说,“休循部五千人马正在调动,准备着迎敌,我听说阿史那多贰是碎叶城的兄弟,注定是站在碎叶城一边的,他人可多呀,不算碎叶城的人马,仅是休循部的人马也多过了唐军。” 听胡商说着话,延州刺史的神色上便出现了担心,他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等离开了商队的宿处,延州刺史对苏托儿说: “这不合常情啊,骑兵怎么还不如一群老弱商队走的快呢!吐火罗也算是西域大国,兵力应该不止一千。” 苏托儿道,“高大人,据我所知吐火罗以前是亲唐的,上次总牧监带我三百人过来时,还曾从吐火罗借过兵呢。只是不知近年什么状况,要我看来,反倒是休循部不可轻视。” 刺史道,“是啊,阿史那多贰但凡记一记先头请封吕氏、被长安回拒的这个仇,碎叶城阿史那欲谷便有个得力帮手了!” 高审行围着篝火、负着手踱了好几圈儿,拿不定主意。 李武道,“阿翁不好啊,既然是兄弟的话,阿史那多贰不记仇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可薛将军还没帮手呢!” 高审行警惕起来,深怕李武再往下说,打断道,“你们是盈隆宫的皇族龙种,连个正经刀都没带,做帮手也轮不上你们!谁也不要想!万一有个闪失,不是太子便是将来的亲王,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唐军的士气!” 刺史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这几个少年不论哪一个有闪失,崔颖、柳玉如、谢金莲、思晴、崔嫣可都不会放过他,那盈隆宫他还去不去? 郭待聘也道,“伯父说的对呀,我们去了,薛将军手下本来人就不多,必会时时牵挂着我们,那还怎么放得开手,去了到底是给谁帮忙。” 苏托儿道,“怎么办!我们又无权调动当地驻军,兵部无令,通报了消息他们也不会动的。如果此时我身边有三百天山牧护牧队,真该去助一助薛将军的声势。” 他的妻子热伊汗古丽说,“但要返回柳中总牧集合护牧队,一来一回什么事不耽误了。” 焉耆牧场二十名护牧队争着道,“我们不是护牧队了?” 高审行翻着眼睛想了一下,两道长眉下精光一闪,说道,“是不是天山牧护牧总队,得看我们打的什么旗子!” 他下了决心,说道,“老夫自从陪着少王们到了西州,便一直未听到平叛大军的消息,我不说也一直担着心。且不说老夫同薛将军神交已久,既然胡商将消息带来了,我们总不能假装没听到。走,我们去一趟龟兹、且末牧场!” 高审行吩咐一个护牧队,“你速回焉耆牧场回禀罗牧监,就以老夫与李雄少总牧监的名义,让他准备一百护牧队出来,不怕快,速到龟兹牧场聚齐!” 苏托儿立刻明白了高审行的意思,军情牵着每一个人的心,又都钦佩高刺史的主意来的快。 众人趁夜动身,再往西走。 先到的龟兹牧场,大牧监以前也是柳中牧的一个群头,高审行也熟。他向牧官们简要说了来意:要在三座临近牧场抽集三百护牧队,去碎叶。 牧马人们对这个老资格的西州长史不只是熟悉,还有着几分尊敬,没有人有异意,马上便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三个牧场各有护牧分队三百人,每牧拨出一百人来对牧事无甚影响,于是专挑那些机灵、年轻,身手好的,准备干粮弩箭,小伙子们一听要以天山牧护牧队的名义去碎叶城,而且恰恰又是三百人,人人踊跃。 高审行吩咐龟兹牧场立刻弄一面天山牧护牧队的旗子,旗子要大,“天山牧护牧队”几个字一定要鲜亮醒目。这个费点事,正好可以等一等焉耆来人。 随后,他们再赶着去往且末牧场,高审行也要牧场抽出一百人来,牧场即刻行动起来。 高审行了解到,扰牧之事恰恰只集中在了焉耆,而这边的两座牧场几乎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此刻他顾不上想李继的事,但要不要再替李继隐瞒,高审行心里有了摇摆。 两天后,等他们又回到龟兹牧场时,焉耆牧场的一百人已经到了。 郭待聘跟随高审行的这些日子,简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这个人不愧做过多年的州刺史,行大事一点不拖泥带水的,讲话也极具鼓动性。 “娃娃们,你们举了这面旗子,便不再是分牧的护牧队了,你们是天山牧护牧队!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是怕死了这个名头的!如果你们谁胆怯了,来看看她——热伊汗古丽,十年前她一个女子便在阿史那欲谷阵前耍过刀,” 龟兹牧场将天山牧护牧队的大旗也做好了,和那年一样,白底黑字,外边缀着飞边,因为时间紧迫,只弄了“天山牧”三个大字,反倒更显的醒目。 护牧队员们齐声吼道,“谁会怕他!” 高审行道,“没事的时候,我们都以匹夫之姿在这地上行走,但国家有了事,每一个人都会气冲斗牛!论坚忍还是论计谋,论搞用不着的还是战斗,我们天山牧护牧队,个个都是他阿史那欲谷的老师!” 护牧队们群情激昂,“干他娘的!干他娘的!” 刺史道,“也不要胡干,嘿嘿!老夫猜这面旗子在碎叶城下显上一显,也抵得过三千人了!你们去了能吓人时只管吓,不要只想着逞英雄,要知道配合大军。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以往跟碎叶城过过招儿,你们都要听指挥,每个人都要全身给老子回来。” “高大人你就等着我们吧,等我们回来再陪你喝酒!” 延州刺史大手一挥,“走吧!” 苏托儿原要将夫人留下来,但高审行已然看明白了,热伊汗古丽也想去。 刺史道,“她也去吧,你们俩有个照应,盈隆宫带来的三十人也去,毕竟这三百人是临时集合起来的,要有个中坚。” 老少六人站在龟兹牧场外,看着三百护牧队绝尘而去。 刺史道,“回西州。” 回去的路上,李威由衷地道,“阿翁,真有你的!” 高审行撇着嘴,在马上重重加了一鞭,“要不是你们在这里,老夫也想去一趟碎叶城会会阿史那欲谷!但不行啊,还有更该老夫做的事呢,再说人可不能只知道打打杀杀!” 在焉耆牧场,高审行对罗牧监大加赞赏,罗牧监听说了刺史的下一步打算后说,“高大人你去盈隆宫,见到总牧监时替我们带个好,请他有功夫时也到这里来看看我们。” 高审行道,“那是自然的,万一老夫在盈隆宫见不到他,早晚在大明宫也会见到他的,” 他归心似箭,忙着吩咐准备起程。 罗牧监问,“焉耆牧场扰牧的这些人案底也攒了不少,要怎么处置?” 高审行道,“本来依着老夫的脾气必不能善罢,但听了薛将军处置俱兰城的做法之后,老夫深有启发,不追究了!眼下我们的大事不是这些,而是碎叶城的战事,这可关系的全局,总之这些卷宗老夫一份也不带了,只要那些城民改正了,何必揪住了不放?” 罗牧监说,“刺史大人,你们去龟兹这些日,西州又有大变动了!” 高审行问,“天还能塌下来?” 牧监说,“那倒没有,吏部飞信已到西州了,下官也是刚刚知道,高岷都督已接令移任长安,” 高审行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战事未见分晓呢怎么要动西州大员,这不人心惶惶了!高岷去任何职知道么?” 罗牧监道,“不知啊。但接任者已经知道了。” “谁?” “西州司马李继,是他接任都督,先来得只是快信,细想正式任命也在路上了,此事已板上钉钉,听说庭州刺史也要换,是从黔州来的一位司马。” 高审行轻轻叹了一声,收拾行装时话也少了。 刺史认为李继不称都督一职,但为官之道又让他不能当着牧官们明言,好像叔叔在为侄子打抱不平、发牢骚呢。 高审行知道李继是谁的人,因而当牧官们问他对这次官场变动的看法时,延州刺史说,“老夫不大在意这个,高岷离开高府已经有些年头,是该回去了。” 那么他不带那些卷宗更合时宜,以防有人诽谤他是提前察知侄子要被人顶替,而专门跑来打压继任者似的。 众人送这老少六人出牧场,依依惜别。 高审行蜻蜓点水来焉耆走了一遭,困扰焉耆牧场的扰牧一事迎刃而解,罗牧监要派些护牧队将他们送到西州,高审行道,“人已抽走了一百,你这里正事也不少,老夫不摆那个排场,再说我有四位少王同行,你自管放心。” 在牧场外往东的大道上,山峦叠翠,云障不散,有如高审行此时的心情。 焉耆城中一位因怠职、为官不廉而受到延州刺史申斥的防御人,此刻正从东方来,他带着几个手下骑马正要回城。 看到了牧场大门外送别的人,此人神色有些倨傲,一手提缰一手攥着马鞭,不离开,也不打招呼,而是对手下的几个随从高声道: “报应啊,是不是?我当一个十年的都督位置能有多么牢不可破,说离就离了!看来大明宫皇帝眼里并未揉砂子。” 他这时才像是刚刚看到了高审行,端坐在马鞍子上朗声问道,“高刺史,你这是也要离开了么?该带的东西可都带上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8章 都带上了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高审行知道此人一定是刚从西州回来,知道眼下的西州都督是谁了,但高审行不想与他纠缠,笑呵呵的回道: “是呀这位兄台,我皇英明神武,哪一州的事能瞒得了他?再说哪一任都督能干一辈子?” 对方琢磨高审行的话,想要拿个什么话来顶对,却见高审行手一挥,没功夫搭理他们,六人飞马扬鞭往东边大道上去了。 防御人嘀咕道,“这回西州换了主人,他还有什么可趾高气扬的!” 手下一个机灵鬼适时提醒道,“老爷,延州刺史话中有话啊,我们的短处在他们老少几个的手里捏着,他侄子高岷灰溜溜走了,恐怕他不肯善罢。” 防御人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李司马升职西州都督的消息若早来他几日,我岂会怕了高审行?” 手下道,“老爷你看他走的这样匆忙,连话也顾不上多说……万一焉耆的事被他捅到长安皇帝跟前,英国公也不好明着挺他外甥吧。” 防御人想了想对他们道,“你们回城,先把尾巴都给老子夹起来,胡商们的税也不要乱收。我再去西州见李都督一趟。” 一个手下道,“老爷,城邑官老爷便在城中,怎么不与他商量一下子?” 防御人骂道,“我刚和你说什么了?我不在时,你们谁敢去城邑官那里摇尾巴,以后就不要跟着我了!” 目送手下几人回城,防御人拨转了马头也往东来,他要越过高审行先达西州,就不能跟在他们后面。 高审行东归,几人必然要走大道,经过张三城守捉和吕光馆,走天山南麓的谷口,谷口是由西州去焉耆的必经之路,但那是个弓背。 那么他就走一条少有人知的捷径,走弓弦,从吕光馆北面翻山而过,也不经过扼守谷口的安昌城,而是从它背后的密林河谷里穿过去。虽然路很险,但是很近啊。 防御人估算着,也许等他再见到李都督时,高审行这些人还在半路上呢。 焉耆城邑官不能经大事,一个高审行就将城邑官吓得翻了背!终究归其还是他格局不高,延州刺史不打他鞭子不上他刑,居然就痛悔了! 丝路和牧场上的事那是靠山吃山,政务本身有漏洞关我什么事?这世上又不是没有人掩面阔步,而城邑官却纠结自责,简直授人以柄,难成大器! 这次西州有新贵崛起了,李继的后台又如此之硬,机会千载难逢,防御人豁出去了,只要不在山沟里跌死,便值得冒这一次险。 从焉耆至西州也是六百里,官道上的加急驿马最快要跑一天。 防御人走了捷径,别看翻山越岭,戌时三刻已站在西州城西的山坡上了。 西州城万家灯火,远远看去,此时城中的大街上人流依然熙熙攘攘,绝非小小的焉耆可比。 不论你走的哪条道儿,这里才是属于成功者的地方。 …… 刚刚得了信儿要出任西州首官,面对隔了好几层的下属,姿势也不好拿,李继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继正在西州都督府出席高岷的离任欢送酒宴,防御人在大厅门口探头探脑,说是找新都督有事,李继让他进来说,防御人不进来,新任西州都督这才离席出来。 “回禀都督,高审行带几个少年从焉耆回来了,正在半道上。” “就这个事?也值得你跑过来。” “但他神色不善,卑职在焉耆城外同他打招呼,他都不好好搭理卑职。” “他说过什么话?” “他说,我皇英明神武统驭四方,西州这些烂事早晚瞒不过陛下。” “他们眼下到哪里了?” 防御人说,“这些人大事也做完了,料想不会急切,又是走的大道,他们背着大包小裹的总快不过我,我估计此时该在吕光馆留宿了。” 李继道,“你先去我府中住下,本官中途离席,功夫久了可就是无礼。” 防御人心领神会悄悄退下,李继重新入席再饮,原来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此刻都收敛起来,好像对高岷的离任很惋惜。 吏部向来不用飞信,这种方式快则是快,但对于重官任免这样的大事显得不严肃,这次长安不按常理传递官员任命,而是借助了兵部的飞信,更突显了长安某些人的急迫。 大庭广众的,高岷话说大了是狂妄不满,说谦虚了自己也难受,不如什么都不说,反正喝了这场酒便要筹划着动身了。 正式的任免文还未到,他可以等五叔高审行两天,然后和他同路回京,但高岷觉着连五叔的面也不好见了。 当年自己到西州来时,京官外任,前程似锦,可离任时却有些黯淡,长安只说叫他卸任,支字未提到长安以后任什么职,那么这一次的西州官场震动,便不是以他为中心的了。 高岷耐着性子又饮过几杯,对新任西州都督说道,“岷不胜酒力,明日便起程回京,不饮了。” 李继道,“高都督你不等一等延州刺史么?” 高岷道,“五叔是个自由人,算是大明宫的半个钦差。你看他不理延州政务、跑到西州逛了快一个月了何曾有事?我不知他何时要走,更不敢像他那样悠然。” 李继回府时,在半路上不停掂量防御人和高岷的话。 高审行手里握着李继的把柄,话中含着怨气和威胁,而高岷的话虽说有些消沉,却又故意提示了他五叔的特殊身份。 司马府邸比不上都督府,只要高岷一走,他便可移住西州都督府了。 在大门外,李继见到了两名骑马的驿卒。 他们昼夜兼程,这么晚到了西州不去都督府、而是立刻来了他这里,看来连他们也知道英国公是谁的舅舅了。 原来驿卒所送的不仅是吏部公事,还有英国公的一封家,难怪。 防御人未睡,恭敬地坐在底下候着。 李继坐在房的桌案后边,看那份加盖着红彤彤大印的吏部任免公事,然后再拆信来看。 李士勣话不说尽,没有私相授受,只是长者对后辈的鞭策和勉励之辞,反而更给他留下想象的余地: “能够得到陛下与皇后的擢拔,那是你协理庭州治安、在山口上舍命拼搏的结果,更是陛下和武娘娘的厚爱,今后西州你是主管,是一家之主。陛下看重西州武备,但也看重官员行政如法、及廉洁之品行。此次吏部李尚举荐你和刘方桂时,恰因未考虑这两点,便被陛下当众狠责了。望你时时自励,好自为之,不负陛下和为舅之望。” 李继看罢了信,这才看防御人,想起这人的来意。李继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就像有只苍蝇落在他尚未结痂的血口上弹脚。 他问,“你说他们背着大包小裹……可知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听防御人说,“除了焉耆的黑帐还能有什么东西!” 李继耸起了眉头,看防御人的目光中夹杂着担心,无奈,也有悔意,眼珠子半晌都不动一动。 这个西州都督的职位来得太突然了,往后人们再提到西州或西域时,李继都督将是他们绕也绕不过去的人物,相信好多人都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呢,连李继也认为,这件事有很多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郭孝恪、金徽皇帝,如此杰出的两个人物都曾在这个职位上干过,李继以前对他们只有连仰望都不敢的崇拜。而今天,他在喜悦之余,常冥想着自己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 英国公的信写的已经够明白了,李继不知道高审行万一弹劾自己,等着自己的是什么结局,皇帝在此事上连宰相的面子都不留,对自己会客气的了么? 如果西州大都督的这把椅子坐不热乎便被人掀下来,那么,刚刚黯然离场的高岷又会怎么看他? 西州那些僚属们又怎么看他?这些原来与李继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偶尔开开玩笑的人,这两天刚刚适应了对新都督的恭敬态度啊。 …… 延州刺史领着几个少年沿大路东行,当日晚上宿在了吕光馆。 高审行已经想好了计划,先到西州看看高岷走了没有、打听一下他去长安的任职去向,有必要时再安慰一下他,凡事让他看开一点。 然后高审行就动身去黔州、去盈隆宫,将几个孩子完完整整地送回去,然后再见一见崔颖,那么他的心愿也就了了。 或者等他赶到盈隆宫时,马王一家已经去了长安,那他更不必急着追过去,只须将致仕的奏章给大明宫一递,再派人去延州将夫人青萍、儿子都接到黔州来,没事时一家人再垦一片属于自己的荒地,他种种菜,和妻教子,与李袭誉、孟凡尘这些老熟人下棋赏月,把盏听雨,岂不乐哉! 吕光馆是西州一处重要军镇,驻军五百,守将知道这些人的来头,当晚酒肉款待,第二日天一亮,老少六人收拾着起程。 高审行背着个包裹,另一个由郭待聘背着,李雄等人曾说要替刺史背着,但高审行说,“这可不好,你们将来必然的太子、亲王,不比老夫和待聘,” …… 西州都督李继于当晚又来拜谒离任的高岷,令高岷感到怪。 李继有些歉意地对高岷说,他不能亲自相送了,因北道军情吃紧,山关上只有许监军坐镇,西州还有八百骑兵在那里呢,他要连夜带两百骑兵赶回去。 李继说,“高都督不妨再等李某几日,等我回来我们再喝一场。”他话是这样说,却将刚刚收到的吏部公文拿给高岷看。 高岷更没有滞留的理由了,对李继道,“你我来日方长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军情,我们就此别过,明日天亮了高某也走。” 李继从高岷处出来,立刻点齐了先前的两百骑兵连夜出城。 军士们怪,他们出城之后并未走原路去天山北道,去北道的话要先往东北方向去柳中牧场,而都督的命令是朝西南方向走。 李继刚带着他们在阿拉山口外有过一次大捷,人人都记着功劳呢,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为什么。 天亮时,两百西州骑兵奔驰了近七八十里,前面就是礌石碛了,认识路的军士知道这是往焉耆方向去的。 从天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慢慢流淌在平缓的山谷里,人马便在沙砾遍布的浅水中停了下来,不走了。 两面山坡上是茂密的森林,李继命令人马入林潜伏,无令不可乱动,只命那个防御人一个人骑马再往前去了。 唐军训练有素,眨眼间,山谷中又恢复了清晨的寂静。 整整一白天,李继也不让动,只是派出了两个斥候严密监视着碛口,告诉他们只要发现一老五少六个人出现,要立刻给潜伏的唐军发出警报来。 军士们兴奋异常,连个大气都不敢喘,西州李司马,不,李都督用兵如神,这是又要抓什么叛贼了! 人们大失所望,斥候始终没有发出什么警报来,他们看到李都督掐着手指头算帐,随后招手叫过三个得力的队长来面授机宜,吩咐他们各带五火人拉开间隔再往前去。 兵贵神速,一百五十人立刻消失在山谷中。 李继领着剩下的五十人伏于原地不动,吩咐他们偃旗息鼓,这时有个小火长好,问主帅,“都督,我们到底是什么行动呀?那六个是什么人?” 李继答道,“昨晚接的现报,焉耆出现了叛情,这六人是涉案者,随身携带着叛乱者名册欲去庭州勾联匪众,到时候听本官命令,无论何种代价,也要将他们的包裹截下来!” “他们若不给呢?” 李继不能答,他想要的就是高审行所带的包裹。 李继就是想叫高审行弹劾自己也没有证据,那时高审行两手空空,再敢站在李治面前胡言乱语难道不要考虑英国公的存在?也许就打消弹劾他的主意了。 反正李继到西州时高审行已经去黔州任职了,两人并不怎么熟悉,将来如果高审行没完没了,舅舅李士勣问到时,李继就坚持说是误会。 如果高审行不想把包裹乖乖交出来,铁了心要拿焉耆的事给他下绊子,那时怎么办呢?李继咬咬牙对军士道,“本官已说了,是无论何种代价!” 火长道,“都督只抢名册,不说捕人,便是要放他们去庭州,我们好放长线钓大鱼了,而我们则按名册去焉耆镇服叛乱!” 李继猛的抬高了声音叫道,“你真罗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09章 潜伏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看着小火长诚惶诚恐的样子,李继觉着不好,再压低了声音夸赞他,“你这家伙头脑还不错,对本官很有启发。” 他低声吩咐道,“都盯住了,不许眨一下眼睛!” …… 高审行六人从吕光馆出来后,没走出五里地,便看到对面有一个人骑马跑过来,李壮道,“怎么看着眼熟呢?” 说话间人已到了眼前,高审行在马上抱拳问道,“这不是焉耆城防御人大人么?老夫记得你已回了焉耆,怎么又从这里来?” 防御人梗起脖子道,“老汉你是何人,我可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延州刺史说,“是老夫眼拙了,不好意思。” 防御人走后,李壮道,“不该是别人,就是他。” 高审行道,“这里面有古怪,我们小心一点为妙,” 李武道,“有什么古怪?大不了谁敢不服,便叫他吃吃我竹刀的滋味。” 刺史道,“娃娃们,眼下这片地方也不太平,苏托儿两口子去了碎叶,西州换了都督,一路上只是我们几个人,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了,老夫带你们安然返回盈隆宫才是正事。” 他看到路边草丛里有一根鸭蛋粗的木棒,长有五六尺,便跳下马拾起来。 李雄问,“阿翁,不知你担心什么?” 高审行怕少年们担心,只是说,“你是将来的太子,手上扎根刺老夫能交待的过?柳玉如平时还是懂些道理的,但有谁敢伤到她爷们和儿子你再看,可就谁都不认识了!还有崔嫣,恐怕早忘了老夫是谁。” 李威骑行着,说道,“我娘就和气些了。” 高审行,“和不和气你问问你姨娘徐惠也就知道了,别看老夫对她们早年在大明宫的一些事情不怎么清楚,但问问她怎么打过长儿娟……哪有一个是老实的!樊莺都敢朝老夫拿刀动剑,只有思晴最懂事了,但儿子却这般好斗。” 李雄打断道,“我们来西州前,阿翁曾领我们去大明宫见过叔皇,我看得出他对我们很亲近,但总似隔着一层呢,可能就是因为坐在旁边的那个武皇后。再说,我娘并不喜欢长安,我去了一趟也没见到李弘,有些遗憾了,别的没什么稀罕。” 刺史的思路打开了,手中掐着白兵,说道,“那也是个狠角色,偏偏李治惧内,她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除非……” 郭待聘问道,“伯父,除非什么?” 高审行道,“除非马王爷往长安大街上一站,老夫猜她立时便会收敛。” 李威嘻嘻笑道,“阿翁你还不知道吧,我父王其实更惧内,又怎么能吓住人家武皇后,那是别人的老婆。” “老三!再敢乱说。” “嘻嘻,大哥,我不敢了,我是看阿翁身为刺史,刚才不是也背后说大唐的皇后,反正这里没有外人,我才说说的。” 高审行呵呵笑道,“那是老夫不庄重了,罪过!” 他想起上次回延州的半路上,这几个少年对他横眉冷对充满着敌意,也曾说过要他庄重的话,而此时已亲密无间。 西州这一趟真是没白来,比起自己同几个少年的和解来,收拾焉耆几个扰牧的城民也就不算什么了。 几人溜溜达达,又走出几里,李雄忽然勒马不走了,侧着耳朵倾听。 高审行听不到什么动静。 李威跳下马,伏身在沙地上听,“大哥,有四五十人骑马往这边驰来了,上下不会差过十人,一片叮叮当当的,不是兵器便是钱袋子,我猜是兵器的面大,商人带这么多钱不会跑的这样快。” 高审行立刻道,“管他是什么人,我们避一避再说。” 几人下马,牵马钻入旁边的树丛,李壮断后,折了一束树枝将几个人拐进来的蹄印子扫平了。 树林中还遍生着一丛丛马背高的灌木,底下铺着厚厚的陈年松针,他们在灌木后让马匹都卧伏下来,人也隐好,屏息…… 不一会儿,林外的蹄声便响亮起来,并于林外停了。听动静,高审行不得不说李威猜的好准。 从里面看不到人,但听得到外边说话,只听有个人道,“我们跑太快了,也许还未到吕光馆呢,此时光景尚早,我们去银山碛看看,也许在那里能截住这六人。” “对,其实这里也不错,留给下两拨儿人吧。” 等这些人远去,灌木丛后边,延州刺史对几个少年道,“听到没有,后边还有两拨儿人呢,只为了六个人。” 李武说,“这些人说‘也许还未到吕光馆呢’,我猜他们一定不是当地人,连路都不熟悉,难道盈隆宫又来人了?” 高审行,“路不熟……连吕光馆都不知,又怎会知道吕光馆后面的银山碛?他是说我们几个还未到吕光馆。” “伯父,我们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刺史深思了一番,说道,“我们不走,还要再往里藏一藏,” 六个人从原藏身处起来,牵马再往林子深处去,这里地势稍高,灌木丛也高,即便有人到林子里来,只要不刻意搜找,根本看不到他们。 李雄道,“阿翁,我看这地上潮凉,要不便把罗牧监送的那两块芃布给你铺一铺。” 高审行在灌木丛的后头说,“不必了,老夫还不致那样虚弱呢,再说那是罗牧监托我们带给赵国公的,黔州可做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为何呢,阿翁?” “因为黔州潮热,狐狸毛不可能生得这么好。” 林子外头果然又有了动静,看样子人也不少过上次,林内几人屏息不动,听他们在林外停了一下,有个人命令道,“过吕光馆、去追前队,估计那六人不大好对付,动手时可别忘了我告诉过你们的分寸。” 马队又起动,蹄声远去了。 高审行道,“听到没有,果然是对付我们的,但这到底是些什么人呢?与我们又有些什么纠葛呢。” 郭待聘分析说,“极有可能是焉耆城的人,高岷刚刚离开了西州,他看我们没了倚仗,这是来找后帐了。我们不理会,静待后边的人过去我们再走,就叫他扑个空。” 高审行道,“老夫也是此计。” 第三拨人果然很快到了,纷纷下马入林,一句话也听不到,很快,灌木丛外安静下来,若不是间或听到有马喷鼻,还以为没人呢。 这里面最紧张的是郭待聘,将近二百人在他们的归路上来拦截,而他们只有六个人。万一双方动起手来,无疑自己是这里面的累赘。 他看看李雄李壮四人,个个紧握竹刀,目不转睛,仿佛要随时暴起,他们的马安安静静的也是瞪着大眼,极通人性。 再看高审行,居然闭起眼在那里假寐,自己的一只手又被他牢牢地攥着,郭待聘的心才安定下来。 李武慢慢用竹刀拨开灌木,要往外看,但这里树木阴翳,只看到林内恍惚的人影,连装束面孔都看不清楚。他伏下身子,要潜行出去再看,衣服却被李壮拉住。 李壮示意他莫动,原来地上布满了陈年的干树枝,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要不小心踩折了一根,便暴露了这些人的行踪。 时间一分一分过去,郭待聘也支持不住,李威捅捅他,要他像高审行那样休息,李壮自己也闭了眼睛不动,再看李雄、李武也是如此,待聘依样去做。 郭待聘想到了马王,他的姐夫,如果马王此时在这里又会如何行事?林中这五十几个人估计不够他一个人砍,他们也根本不会窝在这里这么久。 如果只是李雄李壮他们四人在这里也不会在此躲避,都是因为自己拖了后腿的缘故。 他想人的境遇真是妙,母亲和自己在黔州,多年不见二哥待封和二嫂高畅的面,却同盈隆宫有了扯不断的联系。 此次随高审行第一次到西州、焉耆来,待聘耳濡目染,处处听闻人们念念不忘地说起郭都护、说起总牧监、说起自己的母亲和姐姐们。 就连在焉耆城中,也有人记得当年那位手提着鸽笼的高镇守使,他难道真像人们说的那样好?还是当地人同了他们的面,尽说些溢美之辞呢? 马王在黔州从来不说国事,行事根本不似个曾经做过皇帝的人,反而更像个山大王,以前郭待聘曾经想过,黔州都濡县的那些村民们说马王好,多半是慑于马王爷的威严。 马王对他自己的儿子们管的很少,也从不讲什么大道理,除了教他们练刀时板着脸,其余不闻不问,反倒是对郭待聘看的甚严,别人可以去盈隆岭的岭头打秋千、跳潭为乐,马王偏偏就不许自己去。 为此,郭待聘曾经不止一次地去求过大姐柳玉如、二姐崔嫣,让她们给马王施加影响,谁知她们居然也是这个态度! 如果他们一视同仁、也同意自己练竹刀的话,何至于有今日的被动潜伏? 郭待聘想的很多,后来便有了一阵子空白,直到手被高审行用力地握了两下,他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原来是睡着了。 林子里一片昏蒙,天已经暗下来了,外面人影憧憧,一声不吭地出林子集合,只有个领头者道,“天又晚了,那六人必要留宿的,我们不在这里傻等了,去焉耆方向会合!” 待林外静下来,高审行挣扎着起身,原来腿都麻了,李雄、李威上前搀扶着,郭待聘和李武帮着捶腿,六人拉马悄悄出林,刺史拄着他的木棍子道,“敢和老夫玩手段,他的每一步老夫都猜到了!” 原来他们在这里耽搁了多半日,出来时已是晚昏了。往来路上看看,三拨儿人都已过去,只有沙尘未退。 高审行道,“我们耽搁的太久了,老夫也不知能不能在西州赶上高岷、倒是很想开导他几句,可是说不定他已经走了。” 李雄道,“阿翁,不如我们连夜走吧,料想再没有人干扰我们了。” 他们不必死命打马,乘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让它们一路小跑往西州赶,接下来是近百里的戈壁,砾石遍布,名叫“盘石”。这段路空旷寂寥,在半月的照耀下,只要有个人影子,老远便能看到。 但是突然,就在前方不过一百步处,仅有的两丛枯树丛后边射出来两支响箭,划着凄厉的尾音破空激射上去,几人大吃了一惊,随后看到有两匹马载着射响箭的人狠抽几鞭扭头便跑了。 高审行喝道,“去两人,捉住他们问问!” 李壮、李武一马当先追上去,射响箭报信的两个黑影打马飞驰,很快跑出去一箭多地。而身后的来路上蹄声阵阵,刚刚过去的那拨儿人居然又返身追回来了! 往回走是不成的,身后已经开过去了不下一两百人,此时情急难辩,高审行喊道,“娃娃们,不要与之纠缠,我们往西州去!” 他手中抓着木棒,骑马傍着待聘飞驰,对他道,“你莫担心,有老子在呢。” 李雄和李威断后,把高审行和待聘夹在中间,四匹马又往前跑了十几里路,李壮和李武又从前边跑回来,他们没追上人,还担心着后边。 后边的五十人不打旗子,紧紧咬着不放,有人一边追一边高声喊,“别跑了,都将东西放下饶你们活命!” 高审行对郭待聘道,“原来他们以为我们是去焉耆搜刮民脂民膏了!” 李武在马上道,“哈哈!不去碎叶城原来也有乱子平!” 李雄则说,“老四,阿翁的话都白说了,你随阿翁和待聘先走,剩下的与我挡他一下。”李武不敢违拗,只好扭身再回去保护高审行和待聘。 三匹马往前,三匹马往后,李雄、李壮、李威迎着追兵返冲回去。 李雄一人敌住跑在最前面的人,也不辩是谁,挥竹刀便砍,对方似是胆怯,挚着矛喊道,“你,你们给我东西便放你走了,” 话未说完整呢,李雄的刀已经挥过来了,他拿着矛左抵右挡,“嗳!嗳!你玩真的!”少年的竹刀令他眼花缭乱,一个不留意,刀已往他矛杆上一搭,唰的一下往他握矛的手上削下来。 此人剧痛,以为手指断了,一抖手撒了矛,李雄却丢下他往人群中冲去。 李壮、李威面对五十个人面无惧色,勇敢地冲入敌群,战马交错,当面者捂手的,捂脸的,“哎呀”声不绝,这时李雄又赶过来相助了。 有人喊,“背包裹的早跑了!不是这三个!” 话音一落,这些人竟然一抹身丢开三个人,拦都拦不住地策马去追前头三人,李雄、李壮、李威三人反过来在后边紧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0章 大刀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这些人有主将的交待,要他们重在截物,尽量别伤到人。 谁也没有仔细想过为何要对一伙“叛乱”分子还这样小心,有人还以为这是要放他们全须全尾地跑去庭州勾联呢。 事起匆忙,这些人眼中只有包裹,一看背包裹的人跑了,纷纷撇下这边三人去追包裹。 李雄、李壮、李威人急马快,从后面撵上去挥竹刀便砍,对方不恋战,一边拿手中的家伙抵挡,一边紧追不舍。 两伙人奔驰着,纠缠着,最后边的一人“哎呀”一声被李壮的竹刀捅到了马下,坐在地上不起来,“这算个什么事,老子倒像个贼了!” 李雄也撵上了一个,此人只用单手拖矛,跑的也慢了,李雄砍他一竹刀,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强盗,怎敢抢劫延州刺史!不知道薛将军正在这里平乱么?” 那人一只手先前叫李雄伤了,此时抵挡起来不大利索,一差神肩头又挨了一下,他听了李雄的话,顾不得肩上吃痛,抵挡着道,“我们是唐军,唐军。” “唐军怎么敢拦截我们。” 说话间,长矛和竹刀又是几次相击,唐军道,“你手中不是铁器,是什么东西,我刚才被你砍到了手都未废。” 李威赶上来道,“这是盈隆宫的竹刀,你见识短,”上来也要打。 唐军一边跑一边道,“你们先别急着打我,让我理一理,”他问,“我听说前些日子延州刺史和盈隆宫几个少王在牧场村拿竹刀宰了庭州奸细,” 李威道,“就是我们!”,他声音清亮,情急之下露出了少许稚嫩之音。 这名唐军听了不再怀疑,大声道,“兄弟们都住手!快他娘的给老子住手!这是误会!” 他是这拨人的队长,话喊出来人人听命,纷纷勒缰减速,此地开阔空旷,三个少年在朦胧的月光下仔细辩看,好像是唐军的装束。 唐军道,“那么前边跑过去的老者便是延州刺史了?” 不待三个少年回答,他想到了什么,急切地大声命令一名执长刀的手下,“你快去前边报信,告诉他们是误会,可别叫高刺史再中了我们埋伏。” 队中有一人应声而出,向前驰去,“公子们请随我来!” 人走后,有手下问,“我们怎么办?还追不追了?” 队长道,“我刚才被他砍了几竹刀,这时浑身无力眼皮跳个不停,还直冒白毛汗,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有气无力地吩咐,“总之已有人去送信了,我们按原令、去焉耆城待命吧。” 五火人重又上马,往吕光馆方向去了。 …… 薛礼率三千唐军,与许监军分兵后不张旗鼓,专拣河谷密林之地行军。 他从距离碎叶城最远的石、康、米、蜜等小城入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紧不慢地、反向由西向东朝碎叶城——阿史那欲谷的老巢推进。 唐军已经过的西域五城,只对炽俟部的俱蜜城动了武。 俱蜜城的俟斤曾与天山牧交过手,算是阿史那欲谷的死党,接到军报后立刻引一千骑兵出城列阵,队伍里鼓噪不止,对唐军叫嚣漫骂,不可一世。 薛礼不废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以两个八百队迂回掩杀过去,唐军阵型早在西来的一路上经历过各样训演,每个八百队在人数上不及对方,但左右相击,快如疾风,敌军两翼分兵相敌,反而哪一边都显得人少了。 唐军兵器精良,面对一千之众毫无惧色,两支八百人的马队挥舞着长刀和矛槊只在敌阵两翼掠来掠去并不深入,还有四连发的快弩在不远不近距离上射杀敌军,所经之处传来一声声惨叫。 唐军主阵的一千四百人严阵以待,眼睛瞄着薛礼。 薛礼提戟在手,凝视着战场上的局势,先发的两队唐军默不作声,拼命厮杀,被射中的炽俟部人不断落马,有的仍在忍痛顽抗。 很快,他又锁定了敌首俟斤,这是个四十岁的汉子,此时正指挥了左边指挥右边,忙着从中军分兵两边相援。 两队唐军成功干扰了敌军阵势,时机恰到好处,再晚了便会陷入混战,那时两个八百队便会有伤亡了。 主阵唐军中,薛礼身侧的两名偏将看到薛礼一提缰,脚一踹镫,马上挥军跟上,薛礼一马当先,率着一千四百中军直冲敌阵核心。 俟斤的近卫们上去抵挡,被薛礼身后的两员偏将率队各自冲开一部,剩下的十来人根本挡不住薛礼,俟斤不得已直面薛礼,但只招架了一式,便被薛礼一戟刺死了。 唐军中立刻有人喊道,“下马者可以不死!” 两个八百队早已封了去路,再有一千多生力军直接杀到阵中来,每迟疑片刻便有人殒命,炽俟部余众闻声立刻放弃了抵抗,纷纷投械下马,战场上再无马上的敌军。 唐军斩敌两百,自伤二十,有一员副将轻伤,但无一人阵损。 之后,唐军兵不血刃平定了俱兰城的谋落部,又进入吐火罗地面。 行进中,曾有偏将问薛礼,“我总担心三千人太少了,但今日被薛将军一调动开,居然处处占强,方知末将是多虑了。” 薛礼道,“兵多兵少各有用处,并不以多少为好。吴起以三千骑兵破秦军五十万,太宗皇帝以三千骑大破虎牢关十万人,乃是用之得法啊!西域旷远,粮秣筹集不便,我们若人多了反而作茧自傅。兵少而精,反而可以相机而动,一战之所得便能自给多日” 偏将道,“果然是这个道理,我们兵出山口,还从未因吃喝发过愁呢。” 薛礼道,“兵多势盛,但有两顾之难:运粮则受累、要分兵保护,不运粮又不行,仅凭激战所得只够数日之需。倘有粮草缺乏,士气一旦因此消沉了,小小的挫折亦可导致溃散,那时就不可收拾了,人多反倒成了劣势。” 偏将就是在随薛礼冲阵时负的伤,他抚着伤臂暗暗想道,“人多还成了劣势,如若此时唐军是十万人,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时时担着心了。” 他相信薛将军率领十万、二三十万的大军也能应付裕如,此次出征薛将军执意少带人,便是真有薛将军的道理了。 “你不信的话,薛某给你一杆一丈二的大刀,叫你去剔肉剜心试试。” “薛将军,卑将看你等等闲闲的便平了他五城,果然未恃着人多。” 薛礼道,“西域诸部,民性诚刚而且少谋,我军只要触之迫之,凌其最强硬一部,余众必上疑下惧,那时我军的机会也就来了。” 他说,早年马王带三百人袭击碎叶城,便是看准他地旷人散的特点,马王将阿史那欲谷制服时便是用的此法,上一次同这一次,不过是一正、一的区分。 正说着,山谷中有一千吐火罗骑兵迎面撞上,两边狭路相逢。 薛礼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吩咐道,“出一个六百队,只备快弩马槊头快速接近击敌,其余人马分为四部,每部六百人从两边山坡上张旗疾进。” 唐军按命一边驰进,一边分队,组合,三千人分阵列骑,搞了个漫山遍野五路同进,顿时声势大涨。 这是在吐火罗的地面上,但对方看到这边的唐军旗帜,并未摆出迎敌阵形,反而还派人过来接洽,薛礼在中军令旗一举,五路唐军骤停。 …… 唐军四月底到达西州,眼下已是五月下旬,但碎叶城的注意力一直盯在阿拉山口上。阿史那欲谷在山口处攻多守少,占足了气势,哪知道薛礼带着主力三千跑到他的腹地上来了。 唐军平定了西部五城,声势一点都不大,等到俱蜜城派了个残军跑过来报告时,阿史那欲谷才豁然反应过来。 据报唐军有三千人,由薛礼领军。阿史那欲谷不由得大吃一惊,又有些不解,唐军怎么从西面来了! 薛礼是马王攻灭龟兹城的主要将领,神勇非常,多年前薛礼在辽东的事迹在西域也有星星点点的传闻,但这次他却领了这么点儿兵,还不如自己手下休循部一个部落的人多。 阿史那欲谷连忙派人打探唐军动向,到了哪里,很快得到回报,唐军已到了夷播湖南岸了。 这是一条东西向的狭长通道,最宽不足十里,北面是浩渺的夷播湖,南面是连绵近百里的丘陵,早年马王就带着护牧队在这里大败过黑达。 但马王带护牧队来的那个时候正好是九、十月份,那时河水枯委,湖岸回退,这条路看上去比眼下还要宽一点。 而薛礼来的时候正好是五月,湖边水密布,个别地方还有沼泽,这种地形对骑兵行动极为不利。 阿史那欲谷冷笑一声,薛礼胆子太子了!看来也是有勇无谋。 此时,在唐军的侧后是吐火罗,百里长的狭道前方是一片的宽阔沙漠,这里无挡无拦,一目了然,阿史那欲谷既可以时时监视唐军的动向,又可在狭道的出口处调集大军,在开阔地给他来一次聚歼。 碎叶城轻轻松松可以集中十万人马,阿史那欲谷就不信,薛礼再神勇,他那区区的三千人马会逃得出去。 他在碎叶城调兵遣将,派传信骑兵分路出动,务必在唐军抵达前,将信送到乙毗咄陆各部,要他们限期在夷播湖东岸会师。 阿史那欲谷还另派一人,带他的信绕道去了吐火罗,他对吐火罗晓之以利害,说这几年我们两部总算关系融洽起来,你最好别再象上次那样背后使刀、跟在唐军后边趁火打劫。 休循部最先得到碎叶城命令,阿史那多贰二话不说,只留了一千人看家,剩下四千人全都带上! 十年前他请封吕氏为瀚海夫人,被大唐皇帝无情打脸,不但未准封,还派了王玄策将吕氏带走了。 如果唐军不来,阿史那多贰可以选择将这一页掀过去,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吕氏便跑到大唐地面上去挑衅,但现在是阿史那欲谷挑头,唐军只有三千人,这个马前卒他是当定了! 休循部在碎叶城西南,要赶到会歼唐军的夷播湖东岸去,不日夜兼程根本就赶不上,阿史那多贰催促着手下快行,给他们鼓劲儿道: “区区的三千人,能有多难?我休循部四千人一个冲锋便拿下他了!” 部下雄纠纠,气昂昂,个个走的马身冒汗,气喘吁吁,“可汗,我们如大胜了,想要大唐的什么东西?” 阿史那多贰道,“别的我不要,我只要大唐给我送二十个姓吕的美貌女子过来!我要个个称她们作瀚海夫人。” 碎叶城,阿史那欲谷接到探马来报,清晨发现,夷播湖边的三千唐军骑兵不见了。阿史那欲谷急问,“去哪里了?” 手下人回禀道,“他们拐入了碎叶河谷,好象往碎叶城来了!” 碎叶河从热海流下来,顾名思义,就是从碎叶城北不远处流过去的,此河不入夷播湖,而是往西北流入吐火罗境内。 如果唐军从碎叶河谷摸上来,那么他原定的会战之地就不成立了。关键是,阿史那欲谷早就下令让底下各部往那里去了,阿史那欲谷问,“休循部四千人到哪里了?” “回大可汗,休循部正在急急赶来,还未越过我城。” “正好,让他们速来碎叶城,不要再往前走了!” 碎叶河,伊犁河,珍珠河,这都是唐人的命名,但薛礼选择在河谷中行军可不是为了怀旧。 葱岭以西崇山峻岭,他除了早年到热海边去过一次,给母亲取热海之水治病,因而对那里的地形还有点印象之外,其他地方可不行。 那些沟沟壑壑怎么看、从哪边看都是一样的,很容易迷途。而河水不同,哪座城在哪道河的什么位置怎么都不会变。 另外还有一点,他所带的骑兵在河谷中行进,蹄掌铁磨的也慢,一个月甚至再多耗些日子,最后这些人马也能支持着回去,再久了的话马都跑不动了。 他手下的偏将也有过担心,这样的行军方法一旦被敌人所乘,旁边山高谷深,而且必定是敌众我寡,那可怎么办呢,跑都没处跑。 薛礼道,“丘陵河谷、深山大泽都是险地,要疾行脱离不可滞留。如果双方卒然相遇,必须一鼓作气猛击之,要多用弓弩。但我们除了走这个路,也没什么好路,怎么也比在夷播湖边被人盯着强。” 唐军沿河谷前进,前哨马队忽见一敌骑,在拐弯处露了一下头转身就走,领头的偏将一箭射中那人的马,将他掀在地下。 唐军追上去一把摁住,原来是个送信的。 信是阿史那欲谷送往吐火罗的,薛礼看罢,吩咐道,“放他回去告诉阿史那欲谷,薛某要去珍珠河,要平定休循城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1章 惜伤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信使将信将疑,边走边往回看,等过了一箭的射程也没人追他,这才撒开脚猛跑,去给阿史那欲谷传信。 部将问,“将军,我们真去珍珠河?真去的话更不该告诉阿史那欲谷。” 薛礼道,“我不知敌在何处,但知他们一定在集中人马,那我们便设法调动他。休循部是阿史欲谷所倚重的一部,与其放休循部从从容容的同阿史那欲谷汇合了来对付我们,何不先击溃了他?” 部将道,“对啊!只要他一动,我们便知他集兵之处,他不动,我们顺手再取休循部一城。” 薛礼叹道,“你又大气了!拿三千骑兵攻城,何其难啊!”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即便损我百人而得他一城也不划算,那太小家子气了,我们只要打出气势来!大唐国富兵强,强的便是气势,薛某只想带你们取阿史那欲谷的性命!” 众人心潮澎湃,脚下加快。 …… 碎叶城。阿史那欲谷给休循部的命令刚刚送出,去吐火罗的信差便徒步赶回来了,可汗气极败坏地道,“吐火罗竟敢连我的马都扣下了……不对呀,你走着如何这样快?” 信差道,“可汗,我还没到吐火罗呢!” 牙帐之外,人人都能听到阿史那欲谷大声下令,“叫阿史那多贰回击珍珠河!再派两千人去助他!” 两天后,数次改变行军方向的休循部阿史那多贰,领兵跑出去上百里,再跑回来,终于在他自己的城下遭遇了唐军。 休循城在珍珠河的中游,北岸,地势比碎叶城高出了很多。历来在城池防御的要点中便有一条,叫作玉带缠腰,如果有一条大河恰巧绕城三面或两面,那么防守起来就轻松多了,敌军若从这几面攻城,非得渡河不可。但休循城的位置恰好站反了,珍珠河从它东南方向来,连半下都没缠,在城下一拐,又转到西南去了——没什么玉带缠腰,只有出城和进城不方便。 休循部大军一到,便遭遇一部唐军,对方射过来一阵急弩毙倒他十数骑,马上便往河谷中跑了。 阿史那多贰大怒,挥军追进去,守军见到了他们的可汗,在城头齐声欢呼,奈何城下的河谷是个反弧,很快人马都看不到了,只听到喊杀声传上来。 城上说,“唐军才那么一点人,不久我们的可汗该得胜出来了。” 喊杀声依旧,两个时辰后象是渐渐远去,慢慢的还传出说胡语的叫娘,城上嘀咕,“不对哇,要不要出城去支援一下!” 城内留守的两个吐屯拿不定主意,一个说应该出城,一个说应该不动,然后他猛然用手指着珍珠河上游喊道,“不能去,你看那是什么?” 另一个吐屯手搭凉棚往那个方向看,崇山峻岭中有一支小小的马队正在快速接近,不知道有多少人,但那面旗子写的很清楚,是“天山牧”三个黑字。 他说,“嗯,我想也不必急着出援,可汗一会儿可能就得胜归来了。” 天黑时,从碎叶城赶来的两千援军到了休循城下,城上人这才下来带路,出城到珍珠河谷中去看。 这个地方正是河谷的拐弯处,站在城头看不到,人马进谷后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只往前走了两三里,便见河道陡然一窄,河水比往日更显湍急,水道几乎被大石填塞了。 两岸石崖陡峭,沙岸仅容一匹马通过,但已被沾血的乱石堆满了。 碎叶援军急忙搬开大石,开路前行,一进去便看到谷内死尸狼藉,都是休循部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唐军。 唐军引阿史那多贰人马进来,随后从上边抛石封了出路和退路,然后不用猜的就是飞石如雨,箭似飞蝗…… 人们往谷外搬抬阵亡者,这些人不是中箭,便是被大石砸的肢体凌落,没有一个完整的,偶见一两个压在尸身下的生者,也是奄奄一息,呻吟不止。 碎叶援军慢慢前行,腾出道路,在人堆中看到了阿史那多贰可汗,他已经毙命了,身上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致命伤却是脑上一箭,这是从河谷上边的山崖上射下来的。 河谷深达数丈道路狭窄,一定乱纷纷的,是谁这样准确地一箭射中了他? 援军的首领对阿史那多贰已无须在意,上前一把拔下那支箭来,这支箭三楞的锐利箭尖,雕翎的箭羽,箭竿上刻着三个篆字——可他并不认识,写的是“薛仁贵”。 休循部四千之众,悔不该遇到唐军。 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见到了薛礼,连声说来的晚了,没赶上聚歼阿史那多贰,薛礼则道,“这已经出乎了薛某意料,”他看了看那面旗子,叹道,“延州刺史居然也会用兵!他命制了这面旗子,便可抵上三千人。” 随苏托儿到西域的三十名护卫,便是十年前薛礼送柳皇后等人去盈隆宫时留下的,当时都是年纪最小者,此时均已人到中年了。 他们同薛将军依然亲热,纷纷道,“薛将军,我们三千人打得他四千人竟然一个未剩,厉害了!” 薛礼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上一次我们三千唐军对阵俱蜜部一千人,自己还伤了二十名军士,是何道理?” 众人忙问缘故,薛礼道,“如果敌军势大,敌众我寡,便要避之于易,邀之于阨,想办法将之引到于我有利的地方来,那我便能以一击十了。” 苏托儿道,“我到碎叶城下去过,只在城下有山,别处都是一马平川的沙漠了,并无地形之利,我们又凭借着什么击败他?” 薛礼算着,自他与许监军在山口分兵已快过去一月,而这里的战况一次也未回报过山口,他也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了。 出兵在外,他不知道眼下大明宫和盈隆宫是什么情况,马王回没回长安。他不可能无限止地拉长战事,以求马王复出。 前面近一个多月的战事及打法他还可以对大明宫、许监军解释得清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三千骑兵的马蹄铁也快磨平了。 战事到了最后,唐军必然要面对碎叶城阿史那欲谷,以及乙毗咄陆部各部的人马。那么以死相搏,便是他最后的使命。 他淡淡地说,“我们除了计谋,还有气势和勇气!” …… 李雄、李壮、李威兄弟三人向着高审行驰下去的方向一阵猛追,将传信的唐军落下。很快,他们听到了马蹄声,但前面黑蒙蒙的看不到人。 前方,有一道从西北、天山方向延伸过来的山岭,高有百尺,末端余脉斜插入戈壁滩中,因为有数道溪水循着地势流淌下来,此处绿植覆盖,丛林茂密。 送信的唐军跟在后边喊李雄,“公子你小心了,我想快到了!” 敌情不明,高审行和郭待聘、李武边跑边担心着后面三人,他们只拿着竹刀,但跑的慢了又怕干扰了断后者的精力,因而老少三人蹄声挺响,却并未跑出多远。 后边有人追来,还看不到影子,李武说,“我大哥他们来了!” 高审行心头一宽,相信少年的耳力,他暗暗地吁了口气,不再策马,让它慢慢减速。 前方一片林木,黑黝黝地挡了半边天空,水声潺潺,地势顿时低陷,马上便进入礌石碛了。猛然又有一伙人全副的装备,面目不辩,骑马从树林中跑出来拦在路中,有一个人喝道,“站住!” 三人大出意外,根本没有想到这里还埋伏了一伙人。 李武跑在最前面,仓促中挥起竹刀便砍,对方慌忙举刀拦格,但冲过来的这个马上少年在那么短瞬的功夫里还能虚晃了他一下,人冲过去,军士脖子上挨了一竹刀。 这人吓得一愣神以为有死无生了,没追,后边还有人,他放过了李武。但后边一个人已将手中五六尺长的木棒“呼”地一下斜扫过来,这也算重兵器了,力道不小,军士下意识地再伸刀拦格,肩颈处又挨了一棒,痛呼着闪开。 郭待聘紧紧跟在高审行的后边,两人一下子冲入人群,有人看到这才是背包裹的两个人,有五六骑呼啦一下围上来挡住二人去路,有人厉声喝道,“放下东西饶你们活命!” 高审行不管这个,反正援兵就在后边,他即便冲不出去,举着棒子胡抡也能支持到李雄三人赶上来的。 当面的三个被他抡棒逼退,又有三个提缰而上,有个人在马上一探身子,拿冷森森的横刀往郭待聘的背上猛然插来! 高审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大喊一声“待聘!” 但郭待聘没事,也没的呼痛,那人匆忙间只是挑断了他的包裹并没伤到人,包裹一下子落到了马下。 人群再一下子闪开,原来是李武又冲了回来,拿竹刀逼得几人连连后退,李武引着郭待聘冲往前边去了。 高审行挥棒在后边紧紧跟着,护住郭待聘的后身,而自己后背上好象挨了两下也顾不得了,也不觉着疼。 前面是溪水中布满砾石的浅谷,大部分拦路的人已被他们甩在了身后,高审行听得身后一阵混乱,还有李雄的呼喝,他们赶上来了。 迎面只剩了一骑,踏得溪水迸溅的冲过来。 这人举着一杆长刀放过了李武和待聘,将高审行拦住,高审行挥棒扫过去,被他一刀将木棒削断了! 高审行不管他,握着半截木棒再往前驰,后背上刷地挨上一刀,不疼。 他背的包裹内有焉耆牧场罗牧监送的两块芃布,叠着四五层,这是用上等的狐狸毛织成的短毡,这刀一定是砍到上面了。 此时身后有个人远远的喊道,“都住手——,是误会,这是延州的……” 话也听到了,似乎那人还不罢休,下手更狠。 高审行右肩背处斜斜地又挨了一刀,一阵刺骨的疼痛一下子传来,好象右半边的膀子掉了,半截木棒脱手。 那人仍在后边尾随不放,听到背后金风又起,高审行眼一闭,心说道,“老子命丧此地了!” 后边有骤急的马蹄声迫近,高审行只听到了两下短促的、尖锐的铁器相击之声,那人随即闷哼,长刀“当啷”一声落在溪水里,仍在后头下命令道,“截下他的东西!” 后面,李雄、李壮、李威已经冲破了对方围堵赶上来,李威先看到了高审行后背上中了刀,月下的丝袍本来呈着灰白色,此时已浸着一大片黑乎乎的血迹,斜背的包裹被那人划开了半截儿,堪堪欲掉。 李壮在马上探身,伸手托了高审行的包裹,拿它去往伤处按,身后仍有二十来骑紧追不舍。 高审行伏在马背上虚弱地说道,“快……快把我包裹扔了!” 李雄听了,伸刀在包裹带子上一挑,包裹掉了,身后追兵不再追赶他们,有人下马拾起了包裹。 李壮道,“大哥,你这刀?” 李雄道,“前一拨儿有个人赶来送信,这刀是他的,阿翁,你的伤怎么样?” 高审行呻吟着道,“痛不欲生。” 有两个少年听了目眦欲裂,要再杀回去报仇。 但高审行说,“前边十几里……出了谷口便该是安昌城……我们去看看守城唐军有无军医……不要再纠缠……提防逼急了他。” 少年们听罢,顾不上细想他的话,闷不作声护着高审行前行,后头不再有人追来,只听到郭待聘低低的抽泣,高审行若非一意护着他,也许早冲过去了。 这天的中午,牧场村的街上。有人看到盈隆宫五个少年护送着一架马车从村西过来,车上侧身躺着高审行,车上坐着个西州城的大夫随行照看。 天山牧总牧监刘武闻讯,赶忙过来探视,先将他抬到牧场的议事厅里,村民们有不少都追到牧场来,人人担心高审行的伤势。 看到高审行昏迷着,整片后背上都被布带子缠满了,仍有鲜红的血迹浸透出来,刘武惊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去焉耆这一路上也不安定了?” 李雄说话前,先往议事厅的门口看了看,有不少村民站在那里,刘武知道有不方便的话,对门口村民道,“你们先回去吧,等高大人醒了,本官自会让你们知道。” 村民散去后,李雄才道,“刘牧监,伤我阿翁的,是将近二百名西州骑兵,有一个使长刀的人很厉害,就是他下的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2章 如烹小鲜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刘总牧监猛吃一惊,说道,“两百骑兵!应该是李继上次带回来的,昨日高岷都督经过牧场村时讲,他动身前人马已出城了,说是连夜去北道助军。” 李雄问,“有什么不妥当么?” 刘武道,“去北道必然经过牧场村,既是半夜出西州城,怎么也应该比高岷早到这里,但本官一直未见到他和西州二百人马。” 郭待聘道,“夜里我听他们数次要截留我们的包裹,还以为是劫路的强盗,这时才明白了!原来是怕我们带走对李继不利的证据,他们连装束都未换,这是要硬抢啊。” 刘武道,“李继是一条铁棍不是使长刀,也许他不在这些人里面。” 李威道,“反正跑不了是他的人,跑不了是他的授意,前后总共四拨儿人潜伏了拦截我们,大概也就两百人!” “东西都被抢走了?” “嗯,牧场送我们两块芃布一包葡萄干儿,枣子,一罐刺蜜,全丢了!” 李雄道,“伤阿翁的那个人,我曾砍中他一刀,伤的不会轻,他当时将长刀都扔了。”他比划着对刘武说,“就是这个位置,我想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好。” 刘总牧监道,“本官一定暗中察访此人!你们且在牧场村陪高刺史安心养伤,此话不可随便对人讲了,你不想害他,可他却防着你呢,此时又掌握了西州军政大权,要防节外生枝不能脱身。” 高审行伤势过重,人一直昏迷,路上便起了高热,这些人本想送伤者回牧场新村去,但路还是有些远了,实在不宜搬动。 随来的大夫是西州医博士,按他开的方子熬好了药,给高审行灌下去,高审行脸色蜡黄,人都脱了相。 待聘十分焦急,他还想着高审行念念不忘要去盈隆宫的话,但他伤成这样子,连动都动不了根本无法上路。 晚上时,村民们再来探视,有个四十五、六岁的妇人扒开堵在议事厅门口的几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个香喷喷的罐子,里面是熬好的肉汤。 刘总牧监称她“吕夫人”,看上去应该是哪家的民妇,年轻时也不丑。李雄和郭待聘几个谁都不认得她,纷纷称谢。 吕夫人带着木匙,舀着肉汤往高审行嘴里送,怎么也不得法,木匙倾浅了汤倒不出,倾的深了又洒到刺史脖子里了。 待聘道,“夫人你再加根筷子试试。” 妇人明白过来,拿筷子靠在汤匙上,很容易的将汤汁顺入高审行的嘴里,她擦着汗说,“总算好了,这真是个好办法。” 待聘道,“这是我娘用过的法子。” 这位吕夫人看郭待聘,“我知道你娘,就是崔夫人。” 算时间,她能这么快将肉汤送到,肯定是一见到高审行入村便去准备了。 刘武也道谢,“多亏吕夫人,我们可谁都没想到这个。你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刘某不能让你破费!”说着便要掏钱。 李威见了手急眼快,从自己背的钱袋子里抓出一大把来,要往吕夫人的手里塞,吕氏百般推却,说应该的。 这时高审行苏醒了,看到了吕氏,他脸色苍白,用虚弱的语调说,“你走……老夫可不想被你尅死,我还未见崔颖呢……我不想死。” 李威道,“阿翁!是人家给你熬来的肉汤呀!” 高审行侧身躺在那里,连脖子都欠不起来,他不接李威的话,无法对一个晚辈解释什么,一急,嘴里“呸,呸”地往外吐,说,“你目露四白,五夫守宅,快离我远一点!!” 婆子接到消息和她孙子从新村赶过来看高审行,对他道,“老爷,你别不识好人心,看人家吕夫人把你尅的,都尅醒了!” 几个少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这两个人若说有怨,吕氏不会主动跑来侍候,无怨,那刺史是怎么回事?病糊涂了? 婆子道,“吕夫人这十年在牧场中烧水,一个人生活本本分分的,刘牧监你可要为你手下说句话。” 刘武笑呵呵地应道,“对,对,郝妈妈说的确是实情,高刺史你就少些说话,养伤要紧,不要让郭公子和少王们担心你。” 刺史还是觉着气不忿,“哼!玉幕来宾……锦车当命,”把眼睛闭上了。 婆子对吕氏说,“妹咂,晚上我在这里服侍老爷汤药,明日你可再来。或是今晚你在这里也行。”吕氏看了看不理不睬的高审行,提着罐子走了。 随后,天山牧总牧监刘武站在议事厅门口喊道,“三驴儿,你快去叫护牧队陈队长,让他马上来见本官,我们天山牧护牧队有大事可做了!” 此时天山牧护牧队总队队长是陈赡,敢拿铁杵击杀都濡县一县之令的,注定也是个狠角色,他从总牧监的房里出来,再同刘武同至高审行榻前。 延州刺史说,“老夫估计着……薛将军那里也该面临决战了,他才三千人哪有决战的本钱!你去助他吧。” 陈赡道,“刺史你放心,当年我负案在身与夫人来西州牧场,若非高大人不弃,哪有我今日?陈赡这次带护牧队过去,誓死不会丢高大人的脸面。” 刺史知道他说的不是自己,苦笑着道,“你还高大人,高大人的,他可不姓高,是先皇嫡三子。” “但那时你们还是父子,这更叫陈赡铭记。” 陈赡在都濡县打死的县令,是刘青萍的爹,算是延州刺史的岳父,高审行想,那么我在黔州轻薄陈赡的夫人吕氏,所有的知情者都替我隐瞒了,包括李弥在内,“我都做的什么呀!” 刺史心怀着愧意,叮嘱道,“陈赡,你们擎着天山牧的大旗,这便又是三千人的声势了,千万可不要莽撞,一定要听薛将军调遣。” 柳中牧场内,总数八百的护牧总队抽出去六百人,风驰电掣地走了。 高审行昏昏沉沉,牧场中有金创药,李雄等人给他换药时,看到高审行右侧斜肩带背的这一刀足有尺半多长,最深处可见胛骨。 恰好吕氏又来了,带来了干净的白包裹布,亲手替刺史清洗伤口周边,上了药包扎好,虽是天气渐热,伤口愈合的并不慢。 一连三天,吕氏都是昼夜服侍,婆子根本插不上手,高审行对吕氏不再恶言恶语,依然闭目不理她,清醒时数次说何时才能去黔州。 一次李威对吕氏说,不然等我们走时你也跟着我们,反正你在这里也是一个人,高审行咬牙不语,吕氏小声道,“我就是都濡县的。” 李威道,“那不就正好!都濡县可不是以前了,我保你去了不认识,盈隆岭上只有两棵树未动。”吕氏听罢看看高审行,忽然泪如泉涌,数度哽噎。 高审行不耐烦,“你回你的故里和我没屁的关系,去就是了,去了别在崔颖跟前露面,她会烦你的……唉!你别再给老子哭丧了好不!我还没死呢。” “是,老爷。” 就在当天的晚上,焉耆牧场罗牧监派了个手下过来向刘武报信,说西州都督李继带着两百骑兵到牧场查封了高审行、郭待聘审理的所有扰牧、扰商案件的卷宗。 罗牧监也不能不给李继,卷宗都让李继拿走了。 刘武站在议事厅的大门边问送信人,“本官担心的是牧场,城民扰牧之事有没有抬头?野牧还顺利么?” “没有,总牧监,李都督又从西州调过去八百步军,没人敢扰牧了。” “又调兵干什么?他不知碎叶城才有大战?岂有此理。” “小的不知什么缘故,但听罗牧监曾叹气,说西州李都督封了焉耆城仅有的三门,按着卷宗在城内拿人,凡扰过牧场的一个也不放过,他听说城内还有人对延州刺史查办扰牧心存忌恨,在半道上夜伏了刺史,这是叛乱!总牧监,我们罗牧监担心高刺史和少王们呢,让我来顺便问一下,刺史有没有事?” 刘武气得说,“刺史只是小伤,不要他担心!” 屋内,高审行悲忿欲绝地喊道,“老子一片好心都让这混蛋歪曲了!!” 吕氏惊呼道,“老爷!老爷!你醒醒呀——” 高审行气极奋起,伤口崩裂,人陷入昏迷。 众人乱了方寸,好半晌才见延州刺史缓缓苏醒,痛苦的无计可施。 他在焉耆杀一儆百达到维护牧事和商道的目的,根本没想牵连过众。 那些案卷与其说是定责、留痕,不如说是刺史有意地、在手把手教待聘处理政务,其实好多事都不值得入卷。那些卷宗留在牧场对城民们也是个震慑,想不到方便了李继清除全部知情者。高位入手后,他一定是要洗白自己了。 但恶人却是高审行做了,就连他受伤,也成了李继大开杀戒的理由。 高审行的憋屈可想而知,李继大权在握,此时再去焉耆有心无力,还要顾虑几个孩子。李武听了这件事后已经数次撺掇着要去焉耆了。不去,焉耆举城都要骂他高审行,郭待聘和几位少王。 高审行醒过来后,含着泪说,“待聘,我们走吧,这个事如果马王爷不管,举国也没有人能替老夫出气了!” 刘武拦都拦不住,再多劝阻一句话高审行就冲他来了。 …… 刘方桂在黔州接到了赴任庭州刺史的官文,澎水令陶洪赶去祝贺,刘方桂对陶洪说,“你就是在关键地方游疑不决了,你以为西域平叛未完,要再观望观望,但时机是观望出来的?这下你看明白了吧?但时机没有了。” 陶洪听明白了,平叛未完又能如何?安西两座重州都换了英国公的人。 澎水县令赧然道,“刘刺史,下官哪有你那两下。” 刘方桂道,“在你的澎水县,眼下火燎眉毛的有什么大事?不就是长孙无忌在山崖下刻的那片字?本官知道这篇字已快刻完了,果然出不了一个月!” 陶洪知道刘方桂的意思,但他不敢。 长孙润带着手下人白天晚上不离崖边,别人去看一眼行,他陶洪去了注定会被长孙润盯起来。 他可不是刘方桂,做一千行一万也成不了庭州刺史。不使这个坏,当不了澎水县令他还有命在,敢动动手还要不要命了! 县令应承着问,“刺史大人,不知你何时动身?下官打算为你饯行。” 刘方桂道,“本官不着急走,庭州有来济刺史呢,本官不去他不会走,影响不了政务。” 陶洪心说,“你也在观望,以为陶某不知你的打算,我就观望到底了。” 就在刘方桂和陶洪各耍心思的时候,澎水城外的山崖下,一篇漂亮的隶文阴刻逐渐显现出全貌来。 赵国公已无须再紧赶慢赶的了,时间还有两天呢,一月内完成此文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此时在离崖不远的草棚前,他与幺子长孙润、四名猎户、两名澎水县丁县尉派来保护的差役都席地围坐,篝火上烤着野味,旁边支着一口锅,炖着两名差役捞到的两寸来长的小银鱼。 差役举着酒祝道,“国公你将大功告成,未误马王之约,小的也很高兴,我们陪国公喝这一满下!” 长孙无忌喝了酒,叹了口气道,“如果他不想去,老夫刻一百篇字也没用,不过这字也不算白刻,他去不去大明宫老夫不多想了!” 他指着那锅银鱼问,“常言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你们可知是什么道理?” 有人道,“指的是治国者举重若轻,治理国家和烹制小菜一样简单。” 赵国公哈哈笑道,“理会错了吧?小鲜可不泛指小菜,是小鱼。你在烹煮它的时候不宜来回翻动,不然它可就碎烂了!” 差役道,“国公能否解释解释,这同治大国有什么联系呢。” 长孙无忌道,“国家如此之大,从长安发出一道政令,快马传送也须两三个月才能到岭南,如果你朝令夕改,上一道令还在半路上,或是刚刚被地方州府传达,下一道令又来了,叫底下州官如何是好?国家能不乱?因而国家大政应一而贯之,就像老夫刻的这篇文章,每一笔每一划都要顾看着全局。” 说到这里他想,可自己倾半生之力作的这篇文章又成了什么呢!他的履历即便入了史,也称不上佳品,还不如徐惠的这篇小文,简洁中不失其真,还有些寓意。 还有多少人以作文为生、为傲啊,他们象模象样的润色,布局,坐的一本正经,其实也就是戏子一样的流色。 他叹道,“上上下下都在作文、做戏。但文章做的最好的不是老夫,不是武皇后,也不是英国公和许敬宗,而是那个写字最了草的马王。” 他喝了一碗酒道,“还差着几个字,老夫不想刻了!” 两名差役惊问,“国公,你怎么能不刻了呢!” “老夫不再是国公了。” 长孙润劝,“父亲,刻完吧,别半途而废,只有刻完了才能看的明白。” “老夫愧对这个一品公的爵位呀,还是半途而废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3章 如果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长孙润急得脸都红了,当着外人不知怎么去劝,好多话没法儿说。猎户们看明白了,拉起了两名差役,对长孙润道,“都督,你好好劝劝国公。” 几人走到溪边坐下,这里只剩下了长孙父子俩。 长孙无忌苦笑道,“你也不知怎么劝为父了吧?先皇在翠微宫离世之前,马王不到他连眼都不肯闭,对马王寄望深远啊,马王不会不知道,可他离开大明宫时却是那样决绝。” “实话告诉你吧,郭孝恪本来可以不死的,”长孙无忌说,“有人会说这都是命运,只有为父知道,命是郭孝恪的,但运数却是国家的。” 长孙润静静地听,本来是他要劝父亲的,此刻反倒很想父亲怎样说了。 长孙无忌一口一口地喝酒,满脸的沮丧,问儿子道,“如果没有渭水之变,先皇后会不会带着皇子们去太和宫避难?” “如果不是渭河边形势迫人,她会不会离开太和宫去渭水边协助丈夫?” “如果李承乾不贪心玩鸟,母亲离开以后,他还会不会缠着宫人、挟迫着她们、带兄弟们私自跑出太和宫去玩?” “如果没有连年的战乱,人人安居乐业,那还会不会有盗儿贼?没有盗儿贼的话,那就算承乾再贪玩,那两位皇子会不会被人盗离了太和宫?” “如果草上飞没将皇后的双胞胎孩子丢到高俭和侯君集家,那还会不会有陛下和柳玉如在侯府的劫后余生?” “如果他们两个没有转徙西州、而一直流放在岭南,会不会遇到郭孝恪?如果他未遇郭孝恪,那么陛下还有没有机缘重回皇室?” “如果没有经历早年的沧桑磨砺,而是像其他养尊处优的皇子一样,那就算他们遇到了郭孝恪,有了机会能不能抓住?” “如果郭孝恪不死,那陛下会不会离开大明宫?” 长孙润道,“父亲,郭孝恪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因为一场意外。” 赵国公完全没有听儿子的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如果不是两个最喜爱的儿子丢失,那先皇后还会不会整日以泪洗面,心病难医三旬而殁?” “如果不是因为从小未见到过母亲,马王对老夫这个母舅还会不会处处开一面?老夫屡有大错可他还下不了手,对别人他从来没这么优柔过。” “如果他能早些时候处置了老夫,郭孝恪也许不会死,如果郭孝恪不死,那陛下会不会离开大明宫?” 长孙无忌像魔症了一样,转了一圈儿,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来。 长孙润很想追问一句,郭孝恪的死为什么会和父亲有关呢,但他怕父亲不好回答,怕进一步触动他心底里的隐秘,看来只能等他自己说出来,他不问。 “父亲,即便按你所说,他是个重情的人,岂不更该记得先皇对他的临终托付?我知道他以前在侯君集府并不幸福,但他怎么对待柳玉如的你也看到了,不亚于先皇对先皇后。” 长孙润想起了他心中对谢金莲和甜甜公主身世上的怀疑,但这个不能问,“父亲,侯君集谋反案是本朝大案,有传言说他是高祖的私生儿子,是不是真的?” 赵国公决然应道,“这怎么可能!再说如此大事先皇岂能不察?” 他又叹了口气,“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侯君集与李靖北击突厥,豳州便是战场,也不知他从哪里探得了高祖早年在豳州三水逾制私会寡妇的传言,便被心魔缠住了,简直利令智昏啊,先皇本来已然多方查清了,并对他有所告诫,他哪里肯信,居然心生不满,还敢私下里和承乾去说!” 赵国公连连叹息着,“如果侯君集不谋反,侯府会不会被抄没?如果先皇不念侯君集的战功,还会不会给侯府留下两个人?那还有没有马王和柳玉如?” 又转回来了。 “可是父亲,我一直以为你是能抵挡住李治和武媚娘的,但是你却退让了,她的那点招法我看有四成还是跟你学的。”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为父是一个从玄武门走过来的人,又岂会退让?为父对武媚娘根本不是退让!马王答应曹王的请求、将他母妃移入昭陵,那是退让。他明知为父逼迫过徐惠也不作过多计较,那才是退让。” 他痛苦地说,“那么马王离开大明宫也是退让?” 长孙润问道,“那你说说看,你对武媚娘算什么?” 赵国公淡然说道,“老夫那是心死了,天下是李治的,而这天下的大好局面也曾有老夫的努力,既然李治不再听我劝阻、执意要立武媚娘为皇后,为父不想为挽留贞观盛世,再作哪怕一丝的努力了。” 长孙润问道,“为何呀。” 长孙无忌沉默了,最后才道,“当年我们议论立后之事,武氏根本不该偷听。那日褚遂良力谏李治,不惜将额头在殿阶上触至流血,武媚娘却在维幕之后厉声喊,‘何不杖杀此獠’!” 长孙润道,“一是出于性格,更多是出于有恃无恐,但她确实逾制了。” 长孙无忌道,“她敢如此逾矩,干预朝政,老夫当时若当头喝止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没有皇后之德,那么,后面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长孙润问,“那父亲为何不喝止她呢?” 长孙无忌道,“老夫虽然揽权,但还知道那权是李氏的,是妹妹后人的,李治这个竖子硕果仅存,我那时若知道马王仍在世,说什么都会喝止她!可我不知啊……李治在立后一事上摆明了要同老夫硬抗,我若再用强他威严何在?最该喝止她的不是老夫,而是李治。” 长孙润道,“李治当时处于游疑之中,父亲若喊这一嗓子可就救了褚大夫一命啊,何止一个褚遂良!” 长孙无忌道,“褚遂良乃是先皇临终所托的重臣,因为褚大人是南方人,她便敢在不该出现的场合当众蔑称其为獠,还说什么杖杀褚大人,其实她藐视的不是老夫和褚遂良,而是藐视现有的法度,藐视的李治!可李治非但不觉的意外,本来他看褚大人时还有些怜惜的神色,哪知武氏这么一喊,他立刻便冲褚大人怒目而视了!老夫当时便想,再也不是贞观朝了,不是了,这是人家的夫妻店了!” “我说呢,那时候关陇重臣一个个纷纷落马,父亲却有闲心去修治学,试问以父亲这样被血与火锤炼出来的人,精于谋略,又不是力量全无,怎么会如此淡然,那真是心死了。” 长孙无忌道,“这十年倒是发生了多少事!马王在盈隆宫一直冷眼旁观,就连吴王李恪死他都未吱一声,那也是心死了。可乍听他还在盈隆宫的消息,老夫死了多年的心偏偏又活了!” 长孙润是个心路开阔的人,当初撇下凉州都督之职连眼都未眨,此刻随着父亲的愁肠百转,也禁不住悠然长叹,“这真是运数!” 赵国公说,“为父凿石刻字这些日子里总不愿相信,或许,这个运数在玄武门兵变时便已注定——胜利了,却给人以示范,让人以为胜利也可以走这一途,以为这也是正当。一位帝王可以为了胜利斩杀兄弟,那么一位皇后为什么不能因为胜利灭掉她夫家的族人?” 长孙润说,“父亲,你想多了,还是刻完这篇字吧。我就知道马王从未败过,这是他叫你刻的。” …… 西边薛礼的平叛还无定论,东边也有事了。 不是因为盖苏文,盖苏文五十七岁,连尾巴尖儿都白了,他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大唐皇帝添乱。 有关李治请盈隆宫金徽皇帝出宫的传言,早已通过大明宫朝会上的知情者私下里传给了他们的家人—— 他们的家人当中总会有不肖的子弟去平康坊三曲之地玩耍,也难免会为了某个头牌而争风吃醋、说些独家内幕以博取女人一声尖叫—— 而这些风尘女子中有不少高丽国流落过来的美貌女子,那么盖苏文若想知道点风声还真不算难。 相较于马王坐在大明宫里,盖苏文更愿意李治坐在那里,西域战况一直没传到平壤来,盖苏文根本不相信薛仁贵去西域,战事会打得这样牵延不清。 他可不想给大明宫添乱,更不想惊动马王。 但新罗国十岁的国主李掖也许不这样想,这娃娃和他年近三十、从未谈嫁的姨母金真德这些年不声不响的,从不给高丽和百济找麻烦。 一则盖苏文这些年年纪大了,雄心有减不复当年,二则李掖小小年纪上位,新罗国内竟然从来不闻出过什么大乱子,盖苏文知道李掖是谁,那是马王和金善德的儿子。 以前马王虽说生死不明,但盖苏文不想在大唐四方平定时找茬儿,成了大唐的箭靶子。如今大唐西边倒是出事了,盖苏文发现他更不能挑事,因为马王没死,出不出山也许就在两可之间犹豫呢。 但李掖偏偏在这个时候挑事!也不知受了哪个高人指点。 新罗国在边境上前所未有的强硬,先将百济的过境行商没收了货物,百济边境一小队守军过去交涉,直接被干掉了。 百济国主派使者跑到盖苏文这里来沟通,要不要给新罗点颜色看看,盖苏文还在琢磨这件事时,新罗又对高丽挑衅了。 新罗边军公然占领了高丽南部一座边境小镇子,说是他们的,高丽在当地的边将只是一边听盖苏文的示下,一边历行地增了点兵、做些回夺的准备,听说辽州都督李弥便亲自带兵赶到龙兴、凤头牧场来了,牧场里羊也见多。 盖苏文怕李弥,以前怕他的箭,现在也怕李弥如果跌一跤,把牙磕掉了给李治添愁,更怕为此惊动马王爷。 你说怎么办? 盖苏文都五十七岁了,还能有多少享受的日子!和李掖这个毛孩子能耗得起吗!他若吓到这个小国主,新罗的求救国便会漂洋过海送到大明宫去了。 …… 大明宫。 贺兰氏被李治刚刚封了魏国夫人,这般大悲之后的大宠让她忘乎所以,她把母亲韩国夫人的死算到武皇后的头上,故意当着武媚娘的面同李治亲昵,看个戏几乎要倒到李治的怀里去,她还跑到东宫去骚扰小太子李弘。 气得武媚娘!她还得假装看不着,她要想的事太多了。 眼下马王和长孙无忌刻字的一月之约已经满了,也不知山崖上那篇字刻的如何了,黔州即便有信来也是拖着后的。 西边平乱虽有小胜,但无关痛痒,听说焉耆也有乱象,连延州刺史高审行也伤了,为此,西州都督李继一直滞留于焉耆。 武媚娘想,所幸的是盈隆宫几个孩子和郭待聘没受伤,只要伤了一个,那么她就等着搬家去盈隆宫吧。 偶尔时她也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力量和资源,如果马王真的拿定了主意要来大明宫,她能不能挡的住,如果真的为此和盈隆宫撕破脸皮的话,她有几成胜算。 做大将者未谋胜,先谋败,世上哪件事又不是这样呢? 可她偏偏就算不好这件事,都是让贺兰氏给闹腾的! 她在朝堂上的拥护者说起来也不少,但那是因为这些人看不到别的力量,没有选择。武媚娘有点怀疑,如果马王要复出,她最“忠心”的嫡系许敬宗还靠不靠的住。 自从马王浮出水面,连她这个做皇后的都心神不宁,更何况这些臣子们?难道她要靠大明宫的那些禁卫和太监们来阻止马王吗? 能不能先将马王放进大明宫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再给他来一次“玄武门”?李治能不能同意?大明宫的内侍能不能在许魏安的手下还抱成团,即便这些条件都是肯定的——他们在马王面前有几成战力? 如果阻止不成的话,接下来她和李治怎么退身?别说盈隆宫去不了,连感业寺都不要想了,这个未知的结果她承受不了! 这日朝会,李治和武媚娘刚一坐下,兵部便将辽东的军报飞信呈上来了。李治和武媚娘心审不宁,听兵部的奏报,原来大唐最东部的龙兴牧场与高丽有了冲突,辽州都督李弥被迫起兵自卫。 百济和新罗也有了磨擦,新罗国也是“被迫”自卫。 兵部奏完了,要听皇帝的意思,武媚娘急得问,“高句丽在边境上有多少兵?辽州有多少兵?先期有什么胜负?” 天天是这种事!这个皇后她可真是做够了! 这个时候皇帝李治就比武媚娘沉稳,他打断道武媚娘,说道,“东边翻不起天来,有李弥足以应付一时,朕只想知道西域的最新战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4章 战云密布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碎叶城下战云密布,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连薛礼手下的几员偏将偶尔也有过疑虑,唐军在毫无遮拦的大漠里走的这样慢慢腾腾,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阿使那欲谷唐军的动向? 东面是伊犁河,西边四百里是碎叶河,北面,是夷播湖边连延不断的丘陵,哪座山包都像个馒头似的,人马一进去看哪条道、哪座山包都一模一样。 两河一湖一片丘陵,圈成了这片广袤的荒漠,只有南面向着碎叶城敞开。 五月末,天山冰雪融化,河道水涨,伊犁河和碎叶河给大队人马越渡带来不小的麻烦,这里简直就是个死地。 唐军行动迟缓地向这片半封闭地带蠕动着前进,明确传达着唐军主将的意思:这片地方谁有多少家底儿都一目了然,也最适合你砍我一刀、我砍你一刀的见个高低。阿史那欲谷,薛某选了个你出入方便的地方比划,撒马过来吧。 偏将悄悄提议,“薛将军,我们至少可以行动快点呀。” 薛礼道,“省着你的蹄铁冲锋时候再用吧。” 乙毗咄陆部底下的每一个部落,注定会接到阿史那欲谷的命令,在唐军从休循部由南往北赶来的一路上,远远的,常有某个小部落的人马在唐军身后出没,行动遮遮藏藏又不敢跟的过紧,既防被唐军盯上,又防被阿史那欲谷骂。 唐军目标直指伊犁河、碎叶河夹空的那片大漠。 双方都在向着那里汇集。 阿史那欲谷要想稳稳当当做一方老大,先不求大过长安,至少也要让长安默认碎叶城的存在、甘愿井水不犯河水才成,这一战阿史那欲谷不能躲。 更何况薛礼摆出了如此的姿态,就那点可怜的兵力,还敢踱着方步先他一步去决战地等他,这就是瞧不起人!阿史那欲谷再不应战,碎叶城的气势也就输了三分,以后乙毗咄陆部的大可汗还出不出门儿? 有休循部的惨败在先,阿史那欲谷自然不敢大意,但也不致于手足无措。 他还集得起十万人马来呢。 乙毗咄陆部为躲避大唐咄咄逼人的气势,从北庭迁过葱岭以后的这些年,阿史那欲谷以碎叶城为中心,对各占一隅的歌逻禄、谋落、炽俟、踏实力、都陆及弩失毕、处月、处蜜等部用心拉拢经营,结成了半松散的联盟。 归顺大唐以后,他又抓住阿史那多贰请封吕氏、被长安申斥的机会,倚仗着大唐的威望和震慑力,将游离于碎叶城外围的、也是最有力量的休循部拉入了麾下。 剩下的那些小部落,如细封部、费听部、往利部、颇超部、野辞部、房当部、米擒部、拓拔部自然望风而归了。 现在,乙毗咄陆部号称三十六部,活动地域达到了东北至金山脚下,西至雷翥海,南接疏勒,北抵夷播湖的一大片地方。 大唐过去有一位天可汗,继任者又是战力彪悍,战法诡异、难以猜度的金徽大帝,阿史那欲谷虽然心有不甘,也得蛰伏着。 一进入李治朝,乙毗咄陆部在同大唐的冲突中依旧是败多胜少,毕竟也能有来有往的比划一番了。 只要碎叶城不伤筋动骨,牢牢占据了丝路中途要道,让大唐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过不了葱岭,日子久了你看李治妥协还是不妥协。 大名鼎鼎的薛仁贵是有点吓人,但他只带了这么点人马过来,阿史那欲谷要比划比划还是有些本钱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碎叶城严令各部俟斤、叶护、小可汗们限时率本部前来,乙毗咄陆部要在碎叶河聚歼唐军! 阿史那欲谷对手下说,才三千个唐军。我十万人就是用车轮战,也能把薛仁贵累塌了大胯! 最后要叫薛仁贵连戟都举不起来! 叫他连弓都拉不开! 先前去增援休循城的两千人返回碎叶城的时候,将射死阿史那多贰的那支箭也带了来,阿史那欲谷也不认得箭竿上的那三个篆字,画得跟菊花似的。 后来他找碎叶城中识文断字的人辨看,说那三个字是“薛仁贵”。 阿史那欲谷忍着内心的惊骇,眯着眼睛寻思:此人箭无虚发,指谁射谁,这才是他最该提防薛仁贵的地方。 两军决战,身为乙毗咄陆部的大可汗必定要亲临阵前,以鼓励士气,再说三十六部大小首领都带人马来了,他不能不亲主中军。 薛仁贵既然在人马上占着明显的劣势,那他倚仗的还有什么?阿史那欲谷猜到,对方极有可能以他最拿手的射技对自己下手。 这个念头叫他不寒而栗,幸好知已知彼,料敌在先了,那便有办法应对。 一旦亲临阵前,要让薛仁贵看花了眼、都分辨不清哪个是本大可汗。 薛礼的箭壶里可带不了十万支箭,有个二三十支箭也就了不得了!只要提防了薛全贵的箭,大戟让他随便抡。 阿史那欲谷自督碎叶城三万精兵向北进发,沿途不断有三十六部人马赶到汇合,声势不断壮大,先头人马离着唐军后队不到二十里。 处月部来了五百人,首领很踊跃。 上次天山牧总牧监带三百人一战干掉他五百青壮,这个仇一直没机会报。 他以一块饰满珍珠、玻璃、珊瑚的上等麻布遮身,袒露的肩头纹着一头黑牛,耳朵上戴着金环子,闪闪发光的,看着便与众不同。 踏实力部的八百人马也到了。 该部首领是个俟斤,白面,深目,高鼻,美髯和辫发上涂着麝香,金灿灿的王冠上装饰着红宝石、蓝宝石。 弩失毕部一千二百人,其首领叶护派头更足,不骑马,而是坐着八人抬的“狮子床”出征。他穿着锦袍,明显比处月部的首领尊贵,头上戴着一顶金花王冠,金冠上垂着鲜艳的璎珞,璎珞上边缀着琥珀。 谁都知道唐军只有三千人,令人忌惮的天山牧护牧队虽然又现身了,但只有三百人,而曾经领着他们出尽风头的天山牧总牧监,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林林总总的各部落头领们,把同唐军的这次大战,当做了展示本部落风采的大好机会。 房当部落的首领穿着鼻环,他一边行进,一边有手下推着炭炉车给他烤制鲜嫩的羊肉,一个女奴撕羊肉,一个女奴倒葡萄酒。手底下的上千人在行军路上载歌载舞。 按十对一的数量,碎叶城三万大军其实足够用,阿史那欲谷只是叫这些人来壮声势、让他们亲眼目睹碎叶城的完胜,然后对他惟命是从。 阿史那欲谷并不指望着他们这点人,但对各部首领极为尊重,联军的传令人邀请他们同碎叶城大可汗并驾齐驱,同在中军享受众星捧月的位置,首领们当然乐意了。 乙毗咄陆部的大纛之下,群王荟萃。 而阿史那欲谷在这些人当中低调的很,他身上穿着一件不开襟的青袍,肩上搭一块披巾,只在头顶的白毡帽正中间镶了一片金子。 薛仁贵,本汗叫你眼看花了也猜不着哪个才是本大汗!本汗防住了你的拿手锏,再好好跟你玩上一玩。 阿史那欲谷骑在马上问道,“唐军还往北走呢?有没有逃跑的迹象?” 探子报告,“回大汗,唐军仍在往北面那片沙丘移动,走得不快,看起来一点不像是要逃跑。” …… 唐军中,几员偏将已经有些急了,有人悄声请示薛礼,“薛将军,你看他们松松垮垮的,正有可乘之机,卑将请令带一千人突袭他一下,必有斩获!” 薛礼在马上扭身看了片刻,说道,“倪将军,不可。” “将军,机不可失呀,兵法上讲,敌军士气已骄,放荡无虑,旌旗繁乱,我们以一击十,必能鼓舞我军士气。” 薛礼道,“不可,我们分出一千人击敌,即便真能损去他一万人,他还有数万,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如棍捅蜂,激他奋起了!而我们若因此自损了三五百人,则是伤了筋骨,必会影响战力和斗志。” “可是……” “再敢多说一个字扰乱军心,薛某先斩了你!” 偏将不敢吭声了,身后铺天盖地、黑压压的敌军紧紧追撵而来。 薛礼走得仍是不紧不慢,敌军大队就在唐军身后步步逼近,他却停了下来,抬左臂伸出食、中二指,眇起一目,从两指间照看敌队,一点一点从东照到西,最后停在了敌军的中央大阵,自语道,“怪哉。” 众将佐围拢在薛礼身旁,不知他说的什么,只见他浓眉拧到一处,神色也严肃起来。 这次没有人随便开口说话,生怕打扰了主将思绪。 他往北方看了看,丘陵在望,于是下令道,“不走了,大军原地休息警戒,速集所有队正,及以上旅帅、校尉们到本帅这里来,本帅有话要吩咐。” 三千人的唐军,共有队正六十人,旅帅三十人,校尉十五人,偏将五个,百十来人不一会儿便赶过来,唐军的中坚全都在这里了。 形势迫人,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人们知道薛将军有大计要定,事关着接下来战事,人人目不转睛用心去听。 薛礼简要说道,“阿史那欲谷对付我军有三种战法,一是倚仗人多势众紧追不舍,使我疲于应付,时时有损耗,最终无力与其相抗。二是不急于尾攻,使我们从容布阵,他以一战见分晓。三是同时采取以上两种方法,以小部落数路袭我,而他的主队对我做最后一击。” 护牧队的领队,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带着底下三座牧场的小队长也到了,苏托儿道,“薛将军,你料他多半要用哪种办法呢?” 薛礼道,“眼下还不能断定,对我最为不利的是第一种战法,此法重在实利,我军人少,被他零敲碎打终究会被动。但我这三千人是大唐平叛之军,阿史那欲谷以为胜券在握,多半不会放弃在三十六部面前表现的机会,” 苏托儿道,“他一定很想名利双收,要显一显附从部落的无能,还要再显一显碎叶本部的骁勇,那么他有六七成要采用第三种打法了!” 薛礼注视着苏托儿,缓缓点头,又环顾着手下的队正、旅帅们道,“不论他用哪种打法,其实我军应对起来只有唯一一法。” “将军,是何法?” “碎叶城数万之众,我们即便箭无虚发也没有那么多支箭可用,因而薛某才不允倪将军出击,那是扬汤止沸!我们要骄敌、怠敌,然后凝集全部力量,一击而中其要害,这奋力的一刀要插到阿史那欲谷的胸口上去!” 薛礼一口气讲完了他的战法要点,又展示了他的决心,深深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将领们不禁心潮激荡,热血沸腾。 “列位记好了,我们最有利的机会只有一次,战时人人要督促手下不可盲动,悉听本帅号令,三千人中敢有一人违令,乱了全军阵角莫怪薛某无情!” 众人道,“薛将军放心!” 薛礼目光炯炯,十分满意,朗声道,“时机不至,不可以先动一分,时机已至,不可以慢动半毫,决战时分我们凭借的是气势,得势有如破竹,只要破其关键一节,其余必会迎刃而解!” 偏将道,“将军,请告诉我们这关键一节在何处?” 主帅的决心是智慧、谋略和意志的体现,阿史那欲谷已在列阵,局势有如崩紧的弦一触即发,即便是有勇有谋的将领,下定决心时也是紧张和艰难的。 “最关键的一节,便是阿史那欲谷!本帅要带你们取他的首级,其余的哪怕十万百万,那都是乌合之众!” 战法明确了,队正、旅帅们纷纷回归本部,将主帅的话传到每一位军士耳中。很快,唐军更加肃然,众志成城。 薛礼身边只剩下了几员偏将和护牧队两位首领,薛礼这才说出了他一直担心的问题,他问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早年你们跟随金徽陛下打到这里来,可认得阿史那欲谷?” 苏托儿,“将军,见倒是见过,不过那时他被我们打怕了,与总牧监最终言和时,虽说是城下之盟,可阿史那欲谷只敢在碎叶城上露了露头,我们离得远看不真切,何况这些年又过去了。” 薛礼沉吟半晌,又问,“你们护牧队上次来,战时各队之间如何联络?” 热伊汗古丽道,“护牧队不置金鼓,白天以旗语、夜晚以口哨联络。” 薛礼说了声“妙”,再问道,“此法可还记得?” 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异口同声的回道,“这哪能忘记呢?” “那好,热伊汗古丽留在本帅身边,苏托儿你去领你的护牧队,你在战时要看清楚了她的旗语。” 苏托儿领命走后,在唐军西侧五里扎稳了阵势。 苏托儿将写有马王亲笔字的旗子给手下护牧队传看,黑色、狂放的一笔一划虬劲有力,灵动自由,有如乌刀的刀光,令人眼花缭乱,又热血沸腾。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5章 马王教令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唐军引着乙毗咄陆部联军大队人马,在大漠里停停走走的足有两天,唐军再也没处可走了。 在最后的这两天里,阿史那欲谷手下各部也完成了最后的集中。 唐军像块铁疙瘩,背靠着那片丘陵再也不走了,转身列阵。 双方的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唐军还能这样坚定,令阿史那欲谷称不已。但他有把握,即便战斗再惨烈,胜利一定是属于自己的。 他将没什么悬念地将长安派出来的这支“平叛”大军杀个片甲不留,然后他将挥军在阿拉山口之下会师,对长安掌握完全的主动。 碎叶城联军徐徐而进,三十六部人马至少五六万人,有对面的唐军对比着,自己这边号称十万也不算吹牛。 这样的慢慢推进,一般对手根本受不了,也许唐军已在崩溃的边缘。 炽俟部和西边另外三部没有人马到来,炽俟部已先叫唐军打残了,西部五城只有谋落部一千精兵赶来助阵,不过该部的首领俟斤没有来,说是拉稀拉得直不起腰来了。 阿史那欲谷传令,大军要再往前靠一靠,两侧诸部人马随着碎叶城主阵再向前慢慢碾压,然后,他们看大纛之下令旗一摆,不许再往前走了。 这样的位置正好是骑兵起动、加鞭、在最快速度上接敌的距离,又恰好处于唐军箭支的射程之外,阿史那欲谷玩儿了一辈子骑兵,懂得这个。 对面是孤零零的三千唐军,和不远处的三百护牧队。 阿史那欲谷身子不歪脸不扭,眼睛盯着唐军,对踏实力部的俟斤说道,“如果薛仁贵将护牧队置于本汗身后,那是什么成色?” 俟斤恰巧置身于乙毗咄陆部的大纛之下,闻言讨好地扭脸对他道,“真是呀,看来薛仁贵也就是个武夫,不值得我们小心。” 阿史那欲谷对俟斤道,“那么以首领的主意,接下来要怎么个玩法?” 俟斤看了看身旁处月部首领,自己王冠上一颗宝石,便抵得过对方身上全部的玻璃和珊瑚了,这可都是扼住了丝路以后才有的。 俟斤笑着对他道,“十几年前处月部五百名青壮族民被大唐护牧队杀的一人未剩,我想处月部一定想报此仇。” 他朝着左前方护牧队的方向手一挥,对处月部的首领道,“你终于有了五百人干掉他三百人的机会,该不会求我帮忙吧?” 在唐军这边,薛礼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敌军的那面大纛,他分不清大纛底下哪个人才是阿史那欲谷。 但见大旗之下一个头戴金冠者将手一挥,马上便有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呐喊着冲出阵来。 薛礼暗暗吁了一口气,果然不是第一种打法。 敌骑未冲唐军主阵,而是直接朝着护牧队冲过去了。 薛礼沉声吩咐热伊汗古丽,“告诉护牧队,不许出击,单以箭弩射退,刀尖不指了鼻子更不许白刃!” 热伊汗古丽连忙打出旗语通知苏托儿。 处月部冲到一半,护牧队的长箭便朝他们射出,半空中一片飞蝗落入冲锋马队里,胡骑中闷哼声连连,有几十人落马,在沙地上身子扭动,痛不欲生。 余者冲势依旧,很快,护牧队只能以快弩射击了。 天山牧各个护牧队的快弩都是七连发的标配,这是天山牧总牧监在任时定下来的,比正规唐军的还要好,唐军的才是四连发。 敌人冲近了,中弩者更多,更密集,痛呼落马者接连相继。 几乎有半数人中箭,冲势顿减,只有十几匹马冲到护牧队阵前,被一片白刃砍翻在地,剩下的二百人拐了马头,踏着落马者身体逃回去了。 护牧队中也有人受伤,一声不吭。 薛礼一直在辨别哪个是阿史那欲谷,依然不能确定。 不过处月部的败退让他剔除了一个人,不会是大纛下那个袒肩、耳配金环者——别的人还在嘻笑,只有他在捶胸顿足,如果他是阿史那欲谷也可以是这种表现,但别人不敢笑吧。 热伊汗古丽担心苏托儿,“薛将军,要不要给护牧队擂鼓助威?” “不!擅击鼓者斩,你告诉他们,连喊都不许喊。” 薛礼说话时连头都没歪,眼睛在敌阵里搜寻,难道是大纛下那个头戴金冠的人?薛礼知道,他这一箭也只有一次机会,他问热伊汗古丽,“西域胡人是如何表示尊卑的?”薛礼问道。 “将军,其俗以右为尊,左为卑。” 薛礼一双虎目盯着那面大纛底下,二十几个各部落头目人头攒动,里面又有个人手一挥,一个六百队再朝护牧队冲过去。 碎叶城主阵之中,有个吐屯对旁边的人道,“你们快来瞧一瞧,大唐的护牧队再也没有当年那个目中无人的劲头儿了,一声儿都顾不上吭了,” 而那个人则对他道,“我猜他们从来都没见过今天这样大的阵势,紧张的手腕子都要僵了吧!” “他们都多少年没出来耍过了,三百人还想着吃十年前的老本。” 唐军阵内,主将薛礼面无表情,对热伊汗古丽道,“还以原法应对,” 这一次,双方人数差了一倍,护牧队改用长箭射的对方马匹,不少人未受伤,但被受伤或是扑倒的马匹直接甩了下去。 他们一滚身子爬起来接着冲锋,有的人被后边的马匹撞倒。这一次冲到苏托儿阵前者更多,双方出现了短时的肉搏,总算将敌人杀退了。 房当部的首领接过了女奴递过来的烤羊腿,拿着羊腿往对面指点,“护牧队这点射技还能看得过去,要是我的话,马上再派个五百人队冲他!他能带多少支箭?” 热伊汗古丽想问一问薛将军,要不要派些人马上去帮一帮护牧队,她认为护牧队再硬抗下去会吃不住的! 但薛礼根本就没往护牧队那里看,目不转睛地盯着敌军主阵。有兼任斥侯的军士大声道,“将军你看东方!” 东方,从伊犁河对岸旌旗招展驰过来将近两千人,趟出一路的沙尘,三面大旗,竟然分作了三队。 斥侯又无比清晰地喊道,“将军,来的是天山牧护牧队约五百、庭州骑兵五百、西州骑兵有八九百人。” “热伊汗古丽,马上告诉他们,三支人马不要合兵,不要再冲,马上原地分开列阵,如有敌扰,各以前法迎敌。”薛礼只往东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又盯住了正面。 如果再找不出阿史那欲谷,薛礼也不能耗下去了。 他担心西州、庭州人马顺势一冲,双方马上便会激发一场混战。 即便自己总兵力达到了五千也是劣势,他立刻要热伊汗古丽给天山牧护牧队打出旗语,请护牧队传达给两州骑兵。 如果再找不出阿史那欲谷来的话,薛礼还有最后的一招。 这一招儿要是还不能确定谁是阿史那欲谷,那便是天意了。 他将不顾侧翼,率主力唐军直冲对方中军,最理想的,便是趁乱将对面那二十几个首领模样的人一锅端,先打残他的指挥中枢再说。 那将是他出征以来面临的最严峻的局面,唐军必定会有人马损失。 东面来援的正是由柳中牧陈赡所率的天山牧护牧队,过庭州时,刺史来济留了三百人守庭州城,亲率五百人前来助战,过山口时西州八百骑兵出跟出来了。 陈赡果然看到了热伊汗古丽打出的旗语,立刻大声道,“列阵!不要再冲了,马上去通知另外两部,以弓弩射住阵角!” 马上从队中分出来两骑过去传令,西州八百人先距着护牧队两里外列阵,然后是庭州骑兵也停下了。 三地人马还没停稳了,便从碎叶联军的右翼、呐喊着冲出来突骑施部一千二百人,直奔庭州人马掩杀过去。 突骑施部一向对庭州人眼红,庭州那片地方原来是他们的。 唐军主阵中无人作声,但战马已在不安地刨着地面,只要庭州先与敌接战,临近的天山牧护牧总队、西州两队人马必去相援,三方合兵在人数上多于敌部,阿史那欲谷必然增兵,那么一场混战只在瞬间。 薛礼喝道,“告诉苏托儿,以一百人佯攻碎叶中阵,务必让他看清楚!” 陈赡看到唐军中一员女将又打出了旗语,却不是打给他这里的,而庭州五百人已经接敌了! 他看到庭州主旗下,来济刺史一马当先舞刀冲了上去,双方很快杀作一团,西州八百人立刻移阵上去相助,双方人数几乎打了个相抵。 东部战场上,敌我骑兵穿梭往来,呐喊着绞杀成一团,远远看去,不断有人滚鞍坠马,在地下摔的四脚朝天,也分不出是哪一方的,因为离着远,伤者的痛呼也被呐喊声淹没了,失了主人的马匹冲出纷乱的战团往远处逃开去,烟尘腾空不散。 陈赡再看唐军主阵,薛字大旗下阵容纹丝未动,反倒由其右侧有一支打着“天山牧”大旗的护牧队冲出去百十来人。 他知道那是延州刺史高审行在焉耆和龟兹、且末牧场组织出来的三百人,手下迫不及待,在队中问,“队长,我们还不助庭州么?” 陈赡命令道,“都盯好薛将军令旗,他叫往哪里冲,我们再往哪里冲。” 阿史那欲谷冷冷地盯着东方,看到了天山牧护牧队的旗子,庭州和西州也来凑热闹了,只不过人少了点儿。 突骑施部不等他的命令便上阵了,只这一部便抵住了西州和庭州两队,一时也不见落于下风,他很满意。 也好,本汗便放你们去乱殴,我看形势不好时再遣一部加入进去,倒要看看天山牧护牧队动还是不动,你一动我再加人,看看到了最后,你薛仁贵的主军动还是不动。 身边那些吐屯、俟斤、叶护、小国主们翘首往东边看,指指点点,然后有人惊呼,“大可汗留神,这边有护牧队冲阵!” 阿史那欲谷闻声回首,看到自己的左面有一员劲装汉子率着百十来个护牧队直奔他的中军大纛冲过来。 小小的马队一声不吭快如疾风,队伍中打着一面杏黄色的旗子,上面绣着缠绕不清的黑龙,像是在争夺底下的一颗红绒绣球。 “快快保护大可汗!” 大可汗两百护卫挺着如林的长枪,将他围在正中,如同严阵以待的刺猬。 阿史那欲谷马上看清了对方来袭的人数,不屑地哼了一声,吩咐道,“小题大做!都给本汗闪在一边!” 远处,是西部五城之一的谋落部一千人马,里面先有人情不自禁地喊,“快看啊,那是丝路督监的旗子,我在本城亲眼见过!” 谋落部俟斤刚刚答应过薛礼,绝不跟在碎叶城后边张势,接到碎叶城命令之后他取了个折中,自己没来,只派一群无头的兵过来了。 俟斤告诉这些人,冲锋要冲在最后头,不要跟个傻瓜似的连位置也不看,逃要逃在前头,要一个不少的回来。 碎叶城的长弓手严阵以待,纷纷取箭架弦,然后引弓。 苏托儿亲自擎着这面黄旗冲阵,马队刮了一小团旋风,在阿史那欲谷的惊疑中一旋,驰回去了。 那杆黄旗的旗竿底下包着铁尖,被他们留在阵前,位置好像拿捏过,远一点碎叶军看不清旗上的字,再近一点的话,对方弓箭不用瞄便能施谢了。 苏托儿的马队旋走了,但风还没过,猛然从北边又刮来一阵狂风,吹得尘沙蔽空,黄旗在竿头飞扬着。 许多部落的首领一起仰着脖子,等着风稍稍弱了,去看那上边绣的什么东西,谋落部的阵中再有人喊,“那是丝路督监的旗!” 阿史那欲谷也不例外,他推了推白毡帽,风势一弱,伸着脖子凝神去看。 这字写得!比薛礼箭竿上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丝路牧马,乃西州之根本。扰丝路牧马者动大唐国本,杀无赦。见令伏地者免死。” 落款是马王:峻。赤红的印信。 大可汗吃惊非小,情不自禁地皱着眉,咬着自己手指头,他认得这笔字。 当年,西域各部共推丝路督监的协议上边签的,便有这个“峻”字。 身边的弩失毕部叶护在“狮子床”上欠着身子去看,一字一字辨看,并念出声来,“……见令伏地……者免……”而远处谋落部的队阵中已然出现了骚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6章 擒王点穴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阿史那欲谷气极败坏,挥着手吼道,“都给本汗肃静,别念了!我叫你也别再念了!敢扰我军心者必死!” 弩失毕部的叶护住了声,不念了,阿史那欲谷大声道,“李治手里再也没人了,派了这么点人过来挑衅,还想拿着这破玩艺吓本汗,本汗就不下马,看他赦不赦我!” 弩失毕部的叶护回过神来,附和道,“这距离,这风!吹呢吧,连天都助我们!我敢站到黄旗子底下去让他射。” 唐军阵中,热伊汗古丽只顾着盯住她丈夫,替苏托儿担着心,见他在突然而起的狂风中安然返回,这才把心放下来。 她也怪,一直晴空朗朗的这是哪儿来的狂风,不由自主地也盯着那面黄旗,看它什么时候落下来。 风势刚一见弱下来,她猛见薛礼左手飞快的抄起铁弓,右手从箭壶中一下子捏出两支箭来。 连她都看清楚了,原来竟然是那个头戴白毡帽的,只不过距离有些远了,风也忽强忽弱,真能在一百八十步这么远的地方射中? 女将一念方出,薛礼好像连瞄都没怎么瞄,她耳中只听到了“蓬!”“蓬!”两声急促的弦响,两支箭于瞬息间全都射出去了。 阿史那听了叶护的话,也觉着唐军好笑,他探身看那面旗子,琢磨着要不要吩咐人过去拔了它。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真会有人在这样的距离上拿箭射他。 等猛然间瞥见两点寒芒飞到眼前,乙毗咄陆部大可汗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抬起右手要去拦挡。 但薛礼的铜胎铁臂弓太硬了,箭也太急,来势又准又快。 第一支箭被他拦空了,由阿史那欲谷的双目之间穿过,又飞了出去。连珠似的第二支箭将他的右手掌一下子射穿,箭竿带着手稍微变了下方向,将阿史那欲谷的那顶白帽射落了。 又一阵狂风在阵前扬起一团沙尘,阿史那欲谷晃了晃,落马,一动不动,手里酷似拿着一支箭,箭上穿着浸了血的白色毡帽,脑后的箭孔里鲜血汩汩而出。 三十六部静寂无声,写有大唐马王爷教令的杏黄色旗子终于垂了下来,一动都不动了。 “啊——呵啊——啊——” 阿史那欲谷的贴身卫士中有人崩溃了,撒手扔了长枪,举着大纛的胡兵腿一软,大纛也脱手了,缓缓倒下。 谋落部一千人首先动摇,纷纷扔了兵器下马伏地,踏实力部的俟斤在马上急促喊道,“传令,速回本部,我们不管他了!” 他拨转马头要从阵后溜走,哪知身后金风乍闻,薛礼又一支箭疾射而至,正中其后心,俟斤滚鞍落马,饰满宝石的金冠滚落尘埃。 与敌阵中的骚乱截然不同,三千唐军阵容严整,眼见着敌首落马没有一个人欢呼跃动,就在等主将一声号令,他们人人知道薛礼善射,今日才算是真正开了眼。 薛礼喝道,“给本帅擂鼓!” 鼓声骤然响起,震憾人心,薛礼收了弓,摘下了亮银的大戟,他身后的三千唐军纷纷收起弓弩抽出雪亮的长刀,一双双渴望战斗的眼睛直视前方敌阵。 鼓声如雷,只等它停下来的那一刻,喊杀声便要暴发出来。 弩失毕部叶护在“狮子床”上一翻身滚下来,伏在地上头也不抬,举着一只手连声喊,“我下来了,我下来了,我下来了,我下来了!” 他的行为暗示了身边那些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纷纷下马伏地。 战场上,西域三十六部数万之众一齐下马,放眼望去,荒漠上再无持械踞鞍之众。对面的战鼓声终于停了。 正同庭州、西州骑兵混战的突骑施部一千二百人看见碎叶中军大纛一倒,有人喊,“大可汗死了!” 领队的一个吐屯本来缠住来济厮杀,并一刀伤了来济的左臂,闻声扭身往主阵上看,看到大势已去,立刻毫无斗志,被来济一刀劈死了。 突骑施部很快脱离了厮杀,四散奔命,被陈赡率着天山牧护牧队截住了去路,溃众纷纷下马缴械。 唐军大捷! 主军、护牧队、西州和庭州人马近五千之众振臂欢呼,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热伊汗古丽和苏托儿、陈赡、来济等人骑马来见薛礼,热伊汗古丽热切的对薛礼喊道,“将军,前一刻我还在担心着呢,一眨眼便胜了,真是比上一次陛下带我们来更加惊心动魄!” 薛礼对她笑了笑,“幸亏陛下不在这里,你可不要乱评。我们两度出兵西域目的不同,打法自然不同了,万不可凭着热闹与否来评判,但两次在气势上是一样的,而且我们这一次难道不是凭借了陛下的神助?” 他对来济道,“薛某在阵中找了他那么久他都不露声色,想不到陛下十年无声无息,只凭着几个字便让他乱了方寸。” 唐军收拢降兵,命令各部落首领清点本部人马,救助战场上的伤者,这么多的人必须提防二次哗变,一丝一毫都不能掉以轻心,因而如何处置他们显得尤为重要。 就在碎叶城外,西域各部落首领恭恭敬敬呈上本部降表,首领及以下官员名册,有唐军斥侯跑过来请示,“薛将军,我们如何报捷?” 薛礼道,“你飞马去山口处报许监军,往长安报捷的事应由他来办。” 斥侯道,“是,将军,但我们这里如何报斩获呢,许监军的捷报中也是一定要写明的。” 三十六部的首领们正在底下恭敬地站着,都的屏息侧耳,听薛礼如何说,因为从中可以揣测出唐军要如何处置他们这些人。 薛礼沉声道,“斩叛贼——瑶池都督府大都督,阿史那欲谷一人。” 斥侯飞马而去。各部首领再次伏地,“多谢薛将军刀下留命,今后我部一定唯大唐之命是从!” 薛礼道,“甚好,你们缴清了文自可领人回去,今后要各安本部,绝不可擅扰丝路,你们走之前再看好了金徽皇帝陛下的旨意!” 他手指着那面黄旗,冷声说道,“不然的话,若等薛某或是别的人再来,便没今日的客气了!” 众人脊梁沟发凉,原来大唐派着三千人和一些护牧队前来,只是专取阿史那欲谷一人命的,我们这些小部落跟在他身后乱吵吵什么呢!他们连忙齐声答应,然后规规矩矩率领本部人马沿着原路离去了。 很快,战场上只剩下了碎叶城这些人,依然是个大数目。 碎叶城所有大可汗以下叶护、俟斤、阿波、吐屯等足有上百人,都到军前参见唐军主将。 都是自发组队来的。 一般人、一般的国力军力,仅仅三千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敌军,吓都吓尿了。而唐军以一役定鼎天山以西局面,唐军几未血刃就是薛仁贵三箭,只凭着人家这个气势,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薛仁贵同庭州刺史来济商量,对碎叶城应如何安排,来济在大唐右相的位置上做过,提议道,“碎叶城不要设大可汗了,又不宜另派官员,依本官看,便以原来的叶护代理城内外本部事务,剩下的事请长安定夺吧。” 薛礼依计,另销乙毗咄陆部在编人马三万五千人,令他们弃兵从牧,熔刀执鞭,他不要碎叶巨费养兵,只留守城人马三千人,这也不算少了。 天山牧陈赡从柳中牧来,对众人说了庭州换刺史的事,来济淡淡地说道,“本官早就知道了。” 众人对来济肃然起敬,明知自己已然卸任了,个人也没什么武力,还亲率着人马赶过来助力厮杀,胳膊还负了伤。 接下来的五六日,薛礼驻军碎叶城外处理裁军之事,由来济指导着碎叶城叶护对原班人马一一登记造册,谁去谁留,一切事务被来济分断的井井有条。 接下来便是撤军的事了。 如果大军再由北道返回,那么路不但远了,还走了重路。 薛礼听陈赡说,延州刺史高审行在由焉耆回西州的夜路上遭袭,人负了重伤,想来丝路中道也有些事情,薛礼决定从丝路中道回师,叫陈赡率护牧队六百人从山口回牧场,顺道通知监军许魏安。 焉耆、龟兹三牧场的护牧队便同大军一起走。 西州八百人从哪里走,自听其便,来济的庭州五百人则走北道,但来济叫他们走,自己却不动身,庭州军士问道,“刺史,因何你不走?” 来济道,“某左臂重伤怕是要废了,要留在薛将军营内请军医调治,你们不必管本官,本官料定等你们回到庭州时,新刺史也该到任了。” 军士们道,“可我们只想跟着你干!” 来济道,“都回去吧,薛将军自会替你们请功,不要等我了。” 军士们依依难舍,里面有六人无家事之累,自发留下来等着刺史,其余人策马而去。 薛礼在营内设酒,与来济共饮,问来济道,“刺史之伤本不会影响上马,难道有别的打算?” 来济道,“下官心灰意凉不想回去了,想在碎叶牧马,了此残生,反正人人都知道下官负了伤,便报个阵亡算了。” 薛礼不再多问,一问便涉及了朝政,全在不言之中,营内营外欢声阵阵,薛礼也丝毫不见高兴。 这次出兵碎叶城,薛礼采取了他认为最恰当的战法,使战事一直牵延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来他连一句战况都没报过长安,内心的算计也是有的。 但任何战事最终总要分个胜负,他一路打一路行,连三千副马蹄铁的磨损都在一分分的算,能走时绝不跑,能走沙地不走山道,神经已崩到了极限。 此役事关着中西国运的此消彼长,但有一分可能,薛礼不能不胜,可是胜了,以薛礼对金徽皇帝的了解,恐怕他不会出盈隆宫了。 马王与薛礼自从相识、便相知,薛礼能够从一介草莽一步步做到过三品兵部尚,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全是因为这个人。 而金徽皇帝离开大明宫时,对李治说过的唯一一句话便与自己相关,自己若顾虑着私谊能胜而不胜,拿着国运去儿戏,那么他同马王的友谊也就走到头了。 碎叶城,竟让薛礼失你不甘,得你心酸! 营外,一个唐军进来报,“薛将军,碎叶城叶护请将军入城指点防务和城务,还要遍邀城内官员百姓设宴答谢将军,我们要如何回复他?” 薛礼想都没想,应道,“好啊!薛某明日一早必去赴宴!” 来济道,“碎叶方定,将军安危不可不考虑,护从及大军要不要入城?” 薛礼道,“大军不入城,而且要马上班师,薛某一人入城便可。” 苏托儿、热伊汗古丽、庭州刺史来济闻声变色,“这怎么可以,薛将军万万不要意气用事!” 薛礼道,“薛某不用撼天雷不用陌刀,凭的便是意气!碎叶城骄气已摧,我若不敢应邀或是带大军入城岂不示了弱?你们不必再劝我了。” 热伊汗古丽好像猜到了什么,垂目黯然,眼角亮晶晶的,“请让我和苏托儿领护牧队陪你入城吧,不然陛下在盈隆宫知道了,必然动怒。” 薛礼问,“不必了,你们和护牧队不是平叛唐军,犯不上冒这个险。” 热伊汗古丽道,“那么薛将军认为入城也是有风险的了。” 薛礼不答,命令护牧队和三千唐军天亮后便从丝路中道回师,来济道,“下官陪你!” 次日,唐军和护牧队听到薛将军的这个决定,立刻炸了窝,说什么也不答应,好像主帅怎么做还要他们同意似的。 正在吵嚷不停时,碎叶城内已派出两个使者来请,所有人都噤了声,眼巴巴地看着薛礼。 薛礼脸上有了笑意,呵呵笑着对部下道,“听薛某的令,马上起程,本帅送你们走了,还要同刺史入城赴宴!” 这便是最后一道军令了,大军肃然但立刻行动起来,有个唐军骑兵小校只敢说了一句,“将军你要速回,我们在焉耆等你一起回长安。” 薛礼道,“那你先将薛某的戟扛回去吧,省得我回去时爬山负累。” 小校紧紧抿着嘴唇,后悔多说了一句话,但这是薛将军的命令,当着碎叶使者他更得执行,而且要显得无所谓,显着不少见多怪,要让他们看看唐军一个普通小兵的信心。 但薛将军就只剩下弓箭和佩剑了。 这杆大戟来自于马王,如果薛将军万一在碎叶城内有什么闪失的话,这杆戟必会送还给盈隆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7章 分途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来济道,“将军总要带几个侍卫吧?我这个小小刺史还有个牵马的呢。” 薛礼哈哈一笑,“看你说的,这三千人是薛某执意要带的,必须三千人一起回去,我是主帅,到西域来一次怎能不入碎叶城。” 碎叶城使者道,“薛将军这样安排足见诚意,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们早就在传着将军的事了,都要争睹薛将军的风采。” 在使者看来,唐军主将薛仁贵确实与众不同,他有着那样了不起的身手、谋略,有折人胆气的魄力,碎叶城刚刚投顺,城中人在几天以前还在与他对阵呢,他便将三千唐军遣回了,答应入城时连眼都未眨。 难道说他就不怕个万一么? 使者偷偷打量薛仁贵,薛仁贵却在看他的三千人马,有些依依不舍。 他和来济在碎叶城外目送唐军和护牧队走了,一文一武两人,只带着庭州留下的六个军士,并辔入城。 一个时辰之后,平叛监军,内侍监许魏安率领五百陌刀队来到这里,他紧追慢赶地过来,在原来的旧营址上却见不到一个唐军。 问当地一个牧民,牧民说大军早上时已开拔了,往南走了,去焉耆。 “开拔了?薛将军怎不等等本监呢。” 牧民道,“你是说那位三箭定胜负的薛仁贵将军吗?他可没有走,听说没带一个手下往城内喝酒去了。” “一个人!!” 牧民赶着羊群想,这个薛将军本来和他没什么联系,但薛将军在碎叶裁了那么多兵马下去,以后碎叶城的叶护自然用不着年年月月的朝他家摊派了,那他牧着同样数目的一群羊,日子注定会好过一些。 他哼着小调儿走出去一段路,看到问他话的官员领着五百人在碎叶城外彳亍了一小会儿,便沿着唐军的回师路线匆匆驰走了。 三十六部的战马就他妈跟蝗虫似的,走了一趟就把他的好草全都啃光了。 羊群渐渐的远去。 …… 马车从祁连山的东麓一拐出来,便能在东方的缥缈之中看到秦岭轮廓了,风里居然还有一丝久违的潮气。 延州刺史不等伤好了便急着起程,多亏有吕氏随行仔细照顾,加之玉门关内外的风又干又燥,高审行在车上赤了膀子,将裹伤的白布也去了,很快伤口起了硬痂。 高审行在路上寡言少语,觉着窝屈! 不是因为侄子的卸任。 罗牧监托他带给赵国公的东西让他狼狈地弄丢了也没什么,只要孩子们没事,他自己伤了也没啥。 但他越想越觉着自己不远千里跑到西州去就是给李继做嫁衣去了! 李继一箭双雕,既利用了他前段时间护牧的一片心意,又顺势了结了潜在的威胁。 他大权新握,不费吹灰之力增添了平乱的业绩,又叫焉耆是个人都骂高审行阴损。 他带孩子们在西州做了几件露脸事,让李继一招便消于无形。 本来他以大局为重,没想揪住李继不放,但李继让他原本的坦坦荡荡,一下子有了龌龊的滋味,这个时候他若骂、叫、暴跳如雷,只会徒增无能的挫败感。 吕氏坐在车上,尽心尽意在高审行结痂的伤口周围轻挠,为他止痒。 她见高审行一路沉默,忍不住说,“老爷,你得说话,还像以前那样对我才好,人到了这个岁数只要是忽然转了脾气的,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放在西州那会儿高审行又该骂了,但今日未吱声,吕氏看到高审行扭过脸来看她,眼中带着愤怒的潮气。 吕氏坐在他身边挺直了身子,紧张地说道,“老爷你,你又在想我的不好呢,可这些年我离开你越久,越觉着你才是个爷们。” 李雄等人和待聘在车前车后骑马相随,他们听着车上的话,觉着她果然不要脸,虽说长得比一般人面嫩,看上去只有四十三四岁,但也算奔五十去的人了,居然对一个快六十岁的男人说的这么肉麻。 不过高审行的确是个爷们,连他对吕氏的话都未表示什么反感,少年们也就不便打断她了。 前面便是鄯州了,李威对待聘道,“小舅,你有个二哥正在鄯州做长史哩,我们快些走,到城内过夜,再吃他一顿好饭去。” 他们入城时是申牌时分。很快,鄯州长史郭待封便在府上看到了远道而来的妻叔高审行。 他见到李雄时还算热情,但高审行给他引见到郭待聘时,待封的神情很明显地冷落下来。 高畅比待封的态度上好一点,但她只朝着五叔高审行问寒问暖,问高审行的伤势,无形里也就冷落了少年们,对吕氏干脆连一眼都不看。 李雄以为,郭待封和高畅只是缘于对他们这些人不熟,以前在长安兴许还见过他与李壮四个人,但年头不短早就生分了,而与郭待聘则是第一面。 郭待封同腾霄殿悬挂的郭孝恪画像有几分相似,身材中等目光明亮,也是个精明干练的边州高官,就连客厅里的手条幅笔法与马王也有些相似。郭待聘初见二哥,数次热切地与待封目光相接,都被待封无视了。 待聘很快选择低头不语。 高审行岂会看不出冷场了,他路过鄯州一趟也算不容易,对两边人在心情上都不远,便引着待封和高畅到别室去谈,李雄也看出高审行这是要询问一番缘委,再做些劝解。 哪知高审行进去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李雄便听到高审行在里面大声骂娘,有人在里面步履沉重的绕桌而走,随后里面桌也翻了、杯也碎了,高畅在里面失声尖叫,随后又哭。 几个少年不知何故,才站起来,高审行已然从里面出来,挥舞着手臂喊道,“老子打错了算盘,待聘李雄李壮我们走,在这里住不上!” 酉时三刻,这些人便赶着马车又出来了,李威期待的这顿好饭也未及吃上,几个人只来得及喝了杯茶,延州刺史便执意催着出城。 回望鄯州城的城门正在暮色里缓缓关闭,几个少年垂头丧气。 吕氏爬到车上惊呼,“老爷你的伤!” 李雄一看,高审行后背上的单袍又被血迹浸透了。 几个人纷纷问高审行是怎么回事,但高审行就是不说,此时又赤了膊扒在车上,由着吕氏给他脱了单袍,只见他后背上那道伤口血痂全都裂开。 吕氏一边抹眼泪,一边拿干净的布替高审行擦拭背上的血,几个人停了车,李雄拿牧场村带来的金创药给他往伤口上搽,“阿翁,在城中是怎么回事?” 李威道,“就算你们打起来,我哪边也不能拉偏架啊,到底怎么回事?” 高审行不能明言,只是叹道,“待封若像李威这样懂事也就罢了!”又道,“难怪马王不再提拔他!” 但再往深了,高审行不能对几个孩子说。 郭待封对马王的怨气还在其次,最主要是对崔颖不满。 鄯州长史坚持认为,崔颖若不与父亲有了不清不楚的牵扯,那么父亲绝对不会在龟兹那么严峻的形势下离开大哥待诏,他们也就都不会死。 待封对高审行说,如果父兄不死,以他们同金徽皇帝的交情,自己的官路注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的萎靡不前。 那么郭待封对马王的少许不满,最后居然也是崔颖的根由。 高审行再有气,也不便对个侄女婿如何如何,不过高畅刚一接话,延州刺史便不必对她客气了。 崔颖先是她五婶后是她的后婆婆!刺史绕着桌子追打高畅,待封拦着高畅逃,延州刺史打不着,气的将桌子掀了。 天黑了,高审行不说停,也不说找地方住宿,去黔州的行程更是急切,少年们只好再往前走。 半夜里天上下了雨,道路湿滑,从西州带来的马车虽说也备了车棚子,但西州少雨,它的用处重在防沙,被少年们匆匆忙忙支架起来后,不一会儿雨水便漏了下来,淋到了吕氏和高审行身上。 高审行闷声不响,他们还走。 但很快,刺史便发起了高热,第二天雨停下时也无法走了,不得不在一处荒村停了下来,人们揭开高审行的衣服一看,在鄯州绽开的伤口一丝也未复合,边缘已经化脓了。 乡野中没有像样的大夫,高审行昏迷不醒。 李雄说,“我们再这样拖延下去不是主意,还得快走。二弟,你和四弟赶紧先走一步,回盈隆宫。” 李武道,“大哥我不走。” 李雄道,“我是叫你们回去与父王说说阿翁的伤情,再将凝血珠拿过来,我与老三护着车子再走,我们在前边半路上再见吧。” 他这样一说,李壮和李武马上同意,打起马往前去了。 高审行偶尔醒过来一次,他不能躺,只能侧着身子才不压到伤口,吕氏坐在刺史旁边拿腿倚住他,但在行进中愈显辛苦。他看到车边少了两个孩子,便问,“待聘……又有什么变故?那两个人呢……” 待聘道,“伯父,你放心,他们很快会回来的。” 高审行道,“老夫不求见什么人了,只求你们几个娃娃无事,安然地回盈隆宫去,”说完人又昏迷过去。 待聘拿着哭腔问,“路怎么会这样远!” 吕氏道,“郭公子是你们跑得太远了,前面还须过河州、洮州、岷州、隆州呢,到了涪州就快了。” 待聘道,“都是我不好,非要去长安,如果我们不捉他,也许他便不会陪我们去西州了,他本来是回延州的!” 这趟西行,郭待聘对刺史高审行由忿恨到谅解,再到尊敬,此时又处在自责之中了。 这个少年处处感受到高审行对他的特别爱护,这种爱护甚至超过了另外四个人,他手把手地教待聘处置政务,在危险关头也是先想到了待聘,好像要将郭孝恪未给他的父爱做以弥补。 如果高审行真有什么不测,待聘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堵得难受。 他听延州刺史忽然在车内出声,便侧耳细听,只听高审行喃喃自语道: 丹凤何多鸣, 少年贵审行。 终生不满百, 累步方隆盈。 莫负佳人笑, 频抛手愈轻。 偷活浮世里, 临死恨难平…… 待聘知道,高审行所说的这个佳人多半是自己的母亲,或许还有别的人,但他最后一句又有极不祥的味道,连忙攀着车沿去看高审行。 只见他脸色腊黄,嘴唇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咬破了,又人事不知。 待聘对李雄道,“快来看看他,这是要不行了吗!”他摸高审行的额头,仍是一片高热, 李雄一直听完了高审行的这段诗,似乎是对他们几个少年临终的劝说,他含着眼泪道,“我有什么办法呀,还不得一步步走么?” 吕氏探手摸高审行的胸口,对三人道,“我们别多想,别耽误了行路。” 她在车上俯下身子,扳住高审行肩头,一口口的给他吸吮伤口上的溃脓。 她洒着泪边吸边想,我在你心里也许没什么位置,份量也是那个最轻的,但你若真死了,我也少不了后半生凄苦,回黔州岂非更是煎熬。 …… 新任庭州刺史刘方桂带了几个马弁离开黔州赴任,一路上人爽蹄轻,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几人路过澎水县的时候,他掐指一算,今日恰好是一月期满,便特意拐道去城外长孙无忌刻字的地方,还要看看庭州刺史上任这件事,对长孙无忌会不会是个刺激。 很意外的是,山崖边没有一个人。 那副徐惠写的小文果然被长孙无忌完完整整地刻好了,在这篇文章旁边粗糙的崖石上,居然还刻了几个字:大唐赵国公之墓——长孙无忌愧立。 刘方桂笑道,“真是了!他一刻好了字便死了?死了怎还自己立碑。” 正在想着这些话,从路边的树窠子里忽地钻出个人来,是陶亮,手里握着一把锤子。 陶亮对刘方桂道,“刘刺史,小人在这里等了多时了。” 刘方桂问,“刻字的人呢。” 陶亮道,“刚有两个少年骑马跑过去,挂着竹刀,我猜是盈隆宫的两个少爷,长孙润在这里喊他二人,也顾不得停下来说句完整话,长孙润去追他们了。” “长孙无忌呢?本官听说你们澎水县也有差役在这里看守呀。” 陶亮一脸坏笑地道,“那个流徒在崖下等了一会似乎也不大放心,便起身走了,说这么多天了都无事,让猎户也不必看着,但他哪里想到……” 刘方桂提醒道,“提防他们一会儿再回来,你要做什么可须抓紧些,做的好了,本官在庭州向英国公举荐什么人其实更方便了。” 陶亮拎着铁锤跑到石崖边,挥锤去砸那些字,石崖下碎屑纷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8章 国公之死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刘方桂忽然不想立刻就走了。 陶亮将那片石刻砸得残缺之后,他要留下来看一看盈隆宫的反应,再打听一下盈隆宫的两位少王这么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是什么大事,然后他将从黔州给英国公府作最后一次传信。 这便是他刘方桂与陶洪的不同之处,“回黔州府,过些日子再去庭州!” 刘方桂一离开,陶亮也匆匆撤离,他将手一扬,将那把铁锤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拍拍手回城去了。 几人刚刚离开,从都濡县至澎水县的大道上便有四匹马快速驰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生龙活虎的炭火马,马上,盈隆宫主人驭姿矫健,刚毅的脸上目光如电,仍如十年之前。 他一身白袍挎着乌刀,只是将炭火稍稍的缓了一下,对长孙润道,“我与李壮、李武去迎高审行,你去看看刚才他扔的是什么东西,那人是谁。” 长孙润问,“哥哥,我父亲已按时将字刻好了,你会不会食言?” 马王三人已驰过去了,回答道,“你先去看看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长孙润记住了那人抛物的大致位置,先策马往入城的方向追来,此时烈日当头,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长孙润很快便看到陶亮一个人晃着手在路上走,长孙润拨马便回,等陶亮回身要看一眼时,马又跑回去了。 …… 显庆四年七月的某一天,长孙润从澎水县居所急匆匆地赶到盈隆宫,几道山门上的少王们一听长孙润的来意,马上领着他来见父亲。 到了腾韵殿,长孙润只看到盈隆宫几位花团锦簇的夫人在,没看到马王爷的影子,他问柳玉如,“大嫂,我哥哥呢?我要请他速去澎水县一趟。” 柳玉如,“兄弟什么急事呀?” 长孙润哽着声说道,“中舍人袁公瑜和内侍监许魏安打长安来,他们奉李治和武媚娘之命来复审我父亲的谋反案,父亲极力为自己分辩,但都被袁公瑜驳回了,称当年的谋反定案并无不当。谁知,袁公瑜和许魏安前脚一走,我们便发现父亲悬梁自尽了!” 众人大吃一惊,柳玉如道,“谁不知袁公瑜是一根筋,但舅父怎么如此心狭呢,这件事还真须你哥哥去一趟,他正在盈隆潭底下陪高审行钓鱼呢,娟妹你立刻领兄弟去找他。” 长孙润起身往殿外走,长儿娟招呼道,“从宫外去不了,你随我来。” 她领着长孙润进了少王们居住的冲霄殿,在一间宽大密室内摆有一张石桌,石桌的刀架上放着乌刀,桌边有个一人高的东西拿黑绒布蒙着,不知道是啥。 长儿娟说,“这是大王日常自己练刀的地方,他练刀从不让人看。” 靠左边一面石墙上凿了个龛,里面是一尊真人大小的石像,长孙润在武威牧场见过他,个头神态正是太宗皇帝,他左手捋须挺身而站,右手按住剑柄,石像雕的栩栩如生。 石像前一架石格,上边摆着石雕的香炉,长儿娟伸手捏了香炉两边一转,另一边平滑的石墙上居然吱吱的闪开一道石门,门里是一道陡峭的石阶。 长孙润从来不知道盈隆宫还有石室和暗门,他跟着长儿娟沿石阶往下走了一阵子,前边又是一道开着的暗门,有光透到里面来。 门外光影婆娑的生着一大片紫竹,二人由竹丛后的曲径中曲曲折折的绕出来,看到绿幽幽如同一面翡翠的盈隆潭边坐着赤了上身的马王,他和高审行的前边各架着一根鱼竿。 长儿娟道,“大王,舅父刚刚悬梁了。” 长孙润看到马王蹭地一下跳起来,胸前是那枚心型的胎记,这个三十六岁的人正当壮年,身法轻灵敏捷,但眼中透着焦急,“老子前日才去澎水县看过舅父,人好好的,怎么又想不开了!除了悬梁还服毒没有?” 长儿娟道,“大王……” 马王道,“我是说舅父服了毒的话,我好带上凝血珠。” 高审行也起身道,“快去。” 澎水县赵国公寓所,高尧、长孙潇和几个猎户都等在院子里,马王一到,便叫长孙润和一个叫冯英的随他入内,高尧不便进去,听到马王在屋内吩咐两人道: “兄弟算你做的对了,没擅自将他放下来,你快去找块布缠了手,用手顶在这里别让他从下边漏了气,这只手抱住了,一会儿别摔到舅父……冯英,你找个高凳来,站上去,采住他的头发,千万别叫他的头垂下来,” 屋内搬凳子的动静,一会儿,两人都说,“好了。” “好……放到床上来,好,冯英你坐在舅父头前,拿手轻轻捻他喉咙,再搓他胸口,不能停。兄弟你坐在舅父脚下,”床吱呀一响,长孙润上了床。 “坐下,你伸脚踹紧了这里,不要叫他漏气,把手搓热了,揉他双脚,” 长孙润哽噎着道,“哥哥,父亲他脚都僵了!” 马王道,“哭啥呢,正因为脚僵了我才叫你揉的……再进来两个人,拿两只空苇管儿进来。” 在黔州芦苇好找,马上奔出去两个猎户,到外边折了苇管儿入内,马王叫他们一边一个,拿苇管儿往赵国公耳内吹气,高尧焦急地等在屋外,只听冯英在屋内道,“陛下你看,国公的舌头缩进去了。” 马王再冲屋外吩咐道,“逮一只公鸡,割它的鸡冠取血,妹子你去熬姜汤送进来。”屋外几个猎户又是一阵忙活,院子里鸡都不是好叫唤。 高尧熬了姜汤,因为先听说舌头进去了,屋中又有不少的人,也没什么可怕,便亲自送进去,看到马王正拿筷子往公爹的鼻孔内滴鸡冠血。 她听到赵国公的口内“吁”了一声,有气出来,但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马王接了姜汤,亲手拿汤匙舀了喂他,这么一匙一匙的,喂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赵国公口内忽然哀叹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长孙无忌看到了赤膊的马王,和他胸前的心型胎记,他就是这么赤膊赶过来的,赵国公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淌了下来,对马王道,“陛下,老夫的心不甘啊!” 马王起身,对他道,“舅父,你死过这回以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赵国公了,只是个平常老汉。如果认为没能完成前世你来黔州的目的,那我回大明宫一趟好了。” 长孙无忌问,“大明宫禁卫森严,你如何去的了?还是不要犯险吧。” 马王说,“当然拿刀砍上去了,如果袁公瑜逼迫过你,我去砍了他。” 长孙无忌说,“袁公瑜倒是公事公办,只是那个许魏安不是东西……但一个月前你刚砍了刘方桂和陶亮,我都替你着担心呢,还好大明宫未追究我们,别去了,其实我们甥舅在黔州过的也挺好。” 马王道,“你看一个多月了谁敢追究老子?再说这能怪我?两个杂碎使了下三滥的手段毁了舅父之字,害得舅父未完一月之约,我因此也做不成皇帝了,” 长孙无忌苦笑道,“老夫便是一个字不刻,你要真想回大明宫也去了。” 马王道,“老子没活剐了他们算是轻的了!” 而他的舅父却道,“算了吧,高审行我那个表弟,在焉耆好悬命都丢了,你不也忍气吞声了,难道你对他,不比对老夫还心近……毕竟他也抚养过你一段日子……” 马王有些窘,反驳道,“正是这个许魏安,他和李继在焉耆的事还未了呢,又来羞辱舅父!再说我怎么不得去大明宫报丧……” 许魏安回到焉耆时,正赶上李继大开杀戒,他以谋乱之名,将延州刺史案卷中所录之人一个不剩地满城追剿下去,焉耆城邑官和几个防御人几乎也被他灭口了。 这件事得到了许魏安的明确支持,他们将近三千的被戮者列入西域平乱的斩获,正好扩大了平乱的斩获。 等薛礼只身由碎叶赶到焉耆时,事儿已经让这两个做完了,许魏安手里捧着滚龙金刀,根本没有在意薛礼铁青的脸色,再说人都砍完了,薛礼真的一句话没说。 左武卫大将军薛礼回到长安,立刻向大明宫提出辞职,什么原因也不讲,反正就是不适合再干了。 李治和武媚娘说什么也不准薛礼辞职,辽东只有个李弥顶着,他们是真的不放心,真的需要个薛礼在长安备着。 据长安丝绸总号的秘密飞信报告,李治和武媚娘一起去大将军府上看望,给尽了礼遇。 薛礼辞不了职,干脆称病不朝,李治和武媚娘也不怪他失却臣子之礼,但左武卫大将军的职位就这么一直空悬着,快一个多月了,大明宫也不安排武职填缺。 长孙润道,“哥哥你若去大明宫,我必陪着你。” 马王道,“樊莺又怀了身子,她不能陪我去长安了,我让思晴和雄壮威武陪着我去,你不必去了,在家里做些准备。” 长孙润问,“哥哥让我做什么准备?” 马王道,“你将舅父、高尧和潇儿移到盈隆宫去,然后带几个精干手下去西州、焉耆。” …… 高审行就知道,自己在焉耆受的委屈不会这么不了了之。 刘方桂和陶亮一个刺史一个捕头,只砸了一幅刻字都逃不过去,何况身负那么多条人命的李继!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五公子李睿、六公子李捷居然先哭了鼻子,“父王,我也想跟着你去!你说我们当初没去长安、没经过历练也不能全怪我们,是大哥叫我们守山门的。” 上头四位哥哥从西州回来时,竹刀早已磕的坑坑麻麻了,这次去长安还是他们四个,而且父王已经给李雄、李壮、李威、李武授刀了。 铁窑上不缺技艺精湛的师傅,铁刀打的形似乌刀,黑漆漆的,锋利无比。 柳玉如、谢金莲、樊莺等人一齐冲着丽蓝、李婉清挤眼睛,丽蓝受不了了,“如果不哭,兴许你父王还能考虑你。” 李婉清也给儿子使力,附和道,“就是。” 马王道,“哭也不行,我们都走了,你三姨娘又怀了弟弟,你们还得守山门……顶多将铁刀先派给你们,回来我要看你们有没有长进。” 这次可真没白哭,至少铁刀也给了。 樊梨花跑来道,“父王,静心庵那里来了个人,说叫李元婴。” 马王道,“李睿、李捷,去把盈隆宫大门关上,爹不见他!” 柳玉如道,“峻,这不好吧,怎么也是叔父,他怎么忽然来了盈隆宫。” 马王对樊梨花道,“宝贝儿,你亲自去告诉他一声儿,只要他能在最后一道山门上射中盈隆宫城楼上挂的铜铃,就放他进来,射不中就让他滚犊子!” 樊梨花拔脚便往外跑,樊莺叫住她耳语,“你去了可不能这么说,要称呼叔祖,也不能按原话,你是女孩子说话不能像你父王那样粗鲁。” 李元婴已经回了洪州,最近他总感觉要有大事,于是微服带了两个人跑到盈隆宫探听消息来了。 先前那个跑上去报信的漂亮女孩子不一会又跑下来,对他道,“我父王说我们在洪州任都督的那位叔祖是个神箭手,你能射得中城楼上那只铜铃吗?射不准的话就是假冒的,让我们直接撵下山去,” 李元婴“啊”了一声,眨着眼睛问道,“在这儿?薛礼来了也不行啊,叔祖连铜铃都看不到呀。” 李元婴的手下随从还真带着弓箭,一边随着小姑娘往最后一道山门处走,李元婴一边琢磨,孤还装不装呢?再装就得直接回洪州去了。不装,万一马王诈孤呢怎么办? 在最后一道石门处,樊梨花指点着,李元婴看到了铜铃,算上远、再算上高,铜铃距他站的地方怎么也有一百二十步,此时城楼上山风强劲,铜铃晃个不停。 孩子们都跑过来看,李元婴接弓在手,拿了一支箭架到弦上,狠劲的瞄了瞄,射了一箭,那支箭打着滚儿射出去了,跌落在二十几步外的石阶上。 孩子们一片嘘声,李元婴对手下嘀咕道,“娃娃们哪里知道,能将箭射滚了的人也是天下仅此一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19章 弓箭之道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李元婴连脸都不红,又拿了一支箭,咬牙瞄了更久,“叭”地一下射出去,这下倒是冲着城楼去了,箭竿儿横着摔在垛口上。 樊梨花道,“你还有最后一箭的机会了。” 李元婴伸着脖子到箭壶里找,摸出唯一的一支红竿儿箭来,对她道,“这是你皇祖父所用之箭,很灵呐!” 他看到孩子们人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于是搭箭上弦,口中念念有辞,满满地将弓拉开。他候着风势稍弱。一箭射出去,城楼上悬挂的铜铃一下子被箭射中,激越地震响了。 孩子们大吃一惊,谁都顾不上李元婴了,争着到城楼上去寻那支红竿箭。 …… 大明宫,李治和武媚娘西边松了一口气,东边又绷紧着一口气。 薛礼三箭平西域,宣扬了大唐国威,这些日子西域诸部的上表如雪片似地飞入长安来,纷纷表示忠心。 吏部忙着向鸿胪寺、兵部借西域地图,对照着西方各胡部的表文,去找他们的具体位置,然后拟定筹置羁縻都督府的建议,以供大明宫参考。 条支都督府、写凤都督府、修鲜都督府、姑墨州都督府、康居都督府、安息州都督府、大宛,火寻,喝盘陀,昆陵,休循,濛池…… 李治和武媚娘在高兴之余,始终放不下带来这一切的头号功臣。 薛礼称病不出,从西域回来后一个多月不临朝会,不理卫中军务。 皇帝和皇后亲临薛礼府上看望,武媚娘明明看出,薛礼的咳嗽都是装出来的,也不点破,还极尽视兄之礼。 然而薛礼还是不出府。 若马王之事掺杂其中的话,也许两人还会防着薛礼一些,但这么久过去了盈隆宫安安静静的,而且长孙无忌的石崖刻字也就算是爽约了。 李治和武媚娘听说薛礼在西边,连李治特意叮嘱携带的陌刀队、撼天雷一次都没有用过,照样凯旋而归,那薛礼最早提出只带三千人平叛没有任何的不慎重。这叫两人更加觉着出征前对薛礼的掂量,是有些太不仗义了。 如果任由薛礼离任,能够趁机铺张势力的只能是李士勣,眼下辽东都督李弥正和高丽打磨擦,万一局面有个不利,薛礼走了他们还能靠谁?还不就是英国公。 李士勣愈老愈重。他越稳、越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皇帝和皇后越是想倚重忽然耍起了脾气的薛礼,即便知道他因为什么才这样。 谁都知道,只要西域战事失利了,马王多半会出来,薛礼依然打胜了。 薛礼之胜,细究起来,还借了金徽皇帝一点威名,但焉耆那点事居然也多多少少记在了金徽皇帝的头上去了,因为李继斩杀焉耆三千人,被许魏安记到了平叛的斩获里。 薛礼是平叛大军的主将,他解了李治之忧,却对有损马王之名的焉耆“平叛”,不能干预半分。 别说他称病不朝,不理军务了,薛礼就是跑到大明宫将许魏安暴揍一顿,李治和武媚娘也不能说什么。 最近,太子太师,英国公李士勣在东宫,借着辽东的局势再一次向武媚娘举荐辽州李志恩,又被武媚娘找了个话题模糊过去了。 但她感觉到,一向不往前妄迈半步的李士勣,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 …… 左武卫大将军府,薛仁贵一身宽松便袍,正在房捧卷读,一个小家人来报,“将军,洪州都督,福王到府。” 薛礼闻报一愣,连忙起身说请。 李元婴一身戎装笑呵呵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弓,胯骨上挎着一壶箭,很让薛礼怪,左武卫大将军感觉也有点儿搞笑…… 李元婴客气了几句后开门见山,说他是来向薛将军学箭的。 薛礼客气道,“微末之技,怎敢为王爷指教,再说半路学艺也不轻松,王爷身为皇室宗族又何苦呢,王爷请回吧。” 李元婴道,“不成啊,薛将军不想复出,边境上若再有事了,我大唐皇族要倚赖何人?讲不了本王只好拿鸭子上架,到时候上阵。” 他这样一讲,薛礼反倒不劝了,爽快地应道,“那好,薛礼知无不言。” 李元婴暗道,“马王猜对了,他这是真想撂挑子,拿看家的本领也不是好的了。”王爷问道,“想要箭射的精,要练什么?” 薛礼道,“要练目力、膂力,然后才是准头,准头练过了还要练反应,要熟能生巧,要能在间不容发中举弓便射。不过几者相铺相成,互为影响,缺一不可。” 李元婴道,“目力如何练?” 薛礼道,“方法多的是,有人练的是‘明’,不论目标多远多小,在他看起来都如几步外的靶心,射起来自会准。有人练的是‘随’,看动如看静,只要盯上了便跑不掉。有人练的是‘大’,看目标如视锅盖,射起来当然好中。但你眼睛若迎风流泪可不行,眼前沙尘飞着,刀尖晃着,你也得睁着眼一眨不眨。” “那还是练大好,薛将军可肯告诉本王练大的方法么?” “薛礼先已说过了,定会知无不言。不过这个练大的方法可不是薛礼所长,我只知一二。王爷,不如你去求一求辽州李弥都督吧,请他教你。” 李元婴道,“能得仁贵之一二足够我用了,让我去辽州那得跑多远啊。” 薛礼碰上滚刀肉了,他笑了笑,说道,“练大,可找一扇高梁竿做的黄色锅盖,将中间掏空了穿绳挂在树上,再于锅盖边缘内任意一处,以红漆点上一点。每日太阳初升时,你要去树下,让日光透过锅盖中间的孔洞射过来,而你迎着日光去看锅盖上的红点,要目不错睛盯上一个时辰,天天如些。一个月后等你眼睛不惧日射、不论锅盖如何晃动,都能看清楚那只红点时,再由五十步远退后二十步,依着前法再去练一个月,然后你再退二十步再练一个月,直至站在百步开外仍能看清那个红漆点时,便练成了。” 李元婴叹道,“难道李弥便是这样练的?” 薛礼道,“王爷可去问李都督啊。” 福王道,“总该还有些绝窍吧。” 薛礼道,“自然是有绝窍。学箭若不修德,只知私利不知家国公义,薛某敢断言,哪怕她照猫画虎的学一辈子,哪怕获利非凡,也难成大器。” 李元婴大窘,仿佛薛礼是在说他似的,王爷忙道,“其实不论习文,还是练武,各技皆同此理啊,但单对射箭来说,又为何呢?” 薛礼道,“因为在危难关头,生死悬于一线,泰山将崩于前,他心跳如狂神志会乱,目力会散,有力使不出,手腕子也会发僵。” 李元婴道,“这么难学,本王可学不到薛将军这个层次了!” 他狡诘地一笑,对薛礼道,“再说金徽陛下和德妃已从盈隆宫到了长安,哪里的战场还用得着孤王上阵呢。” 薛礼问,“王爷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不是诳薛某呢吧。” 李元婴,“孤王正是和他们一路前来的。” …… 大明宫,许魏安匆匆赶来,将这个消息回禀给武皇后时,武皇后内心的惊诧无与伦比,“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消息的?” 许魏安道,“回娘娘,是小臣派去的眼线在薛将军府外听说的,他见到了福王李元婴去薛府拜访,还听薛府买菜的下人们讲,盈隆宫马王和四王妃正在路上,人已快到长安了!” 李治正和魏国夫人贺兰氏腻在一起,门外忽报,“陛下,皇后求见。” 李治倒没觉出什么来,但魏国夫人轻轻嗤了一声,“我的姨母何时变的这么有规矩了,还知道我在陛下这里不方便!” 武媚娘的确有些反常,还知道通报了,李治对贺兰氏道,“你先避一避她,朕想可能是有什么事了。” “不嘛陛下,我凭什么让着她,她无事还硬闯,有急事更不必通报了。” 武媚娘实在等不及,只好匆匆走进来,她看到贺兰氏坐在皇帝身边,嘟着嘴,斜仰着头看她,毫不示弱的样子。 武媚娘道,“小丫,你先回避回避,盈隆宫要来人了。” 只听了这一句,李治便立刻示意贺兰氏离开。 贺兰氏不信,边走边嘟哝,“真的假的,要见陛下也不必找这个说辞。” 魏国夫人离开后,李治在武媚娘的脸上盯着看,分辩她话里的真假,如果是假的,那她必然要马上对自己说贺兰氏。 武皇后对他道,“陛下,这是真的,李元婴居然去而复回了。” “先不要说他……人到了哪里了?” “这可不知道,许魏安只说是快到了。” “怎么办?” “臣妾哪知道怎么办?就看陛下你怎么打算的了,如果你想见马王,便坐在大明宫等他,不想见他的话哪有什么像样的说辞?” 李治道,“朕就连李元婴都不好见了,他既然去过了薛府,必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明日他必会到早朝上去,万一他亲口说出这个消息来,我们也就只能顺水推舟了。” 武媚娘知道这个顺水推舟的意思,大明宫先已经把话说在前面了,要让位于盈隆宫的皇兄,如果明日李元婴当众说出来,难道他们还能反悔? 她说,“不想顺水推舟也须有个功夫想想怎么应对,但时间太急了。” 李治问,“那怎么办!” 武媚娘说,“臣妾倒是想了个法子,不知道行还是不行。” 李治道,“你说说看。” 武媚娘道,“请陛下巡幸东都,我们连夜走。” “理由是……” “辽东局势复杂,可以说刻不容缓了,陛下去了东都洛阳,正是抵近辽东、方便处置辽东的军情,我们既掩了人们耳目,又有了说辞。” 李治道,“让太子监国么?” 武氏道,“当然了呀,就让弘儿监国。马王兄即便到了长安,岂会好意思与一个七岁的小太子说什么皇位更换之事?李弘是他晚辈而且什么都不知道!再说我们在这里的话,仓促间如何能准备的周全?他若执意再追到东都去找我们,那便是铁了心了,而我们在东都恐怕也就有了些准备。” 事态紧急万分,也许明日一早,马王和思晴便入城了。 西乱一平,加上澎水县毁了石刻、高审行重伤致仕,盈隆宫没一点反应,中舍人袁公瑜和内侍监许魏安专程去黔州、驳回了长孙无忌的申诉,盈隆宫也……嗯? 李治想到他的舅舅,于是一愣,难道正是这件事惹到了皇兄? 反正李治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想到盈隆宫他这位皇兄了,此时猛的听到“盈隆宫”三个字,他却连必要的、手足亲情的话也没时间讲两句了,他点头,马上同意了武媚娘的主意。 这时是酉时刚入,夫妇俩马不停蹄地操办起来。 拟皇帝巡幸东都诏、拟督办辽东军务诏,拟太子监国诏,安排随行人员,诏由英国公、太子太师李士勣协理太子监国,许敬宗、许魏安二许随驾东行。 史官记录:显庆四年七月晦,上与皇后幸东都,命太子监国事。 该办的都办了,不该办的跑到洛阳去办,几份重要诏也等不及早朝时再公布,就让李弘去公布吧。 酉时末,皇帝和皇后的行驾已备好了,大明宫的丹凤门大开,门内左右金吾仗院中各有一队金吾卫夹路而出,中间是皇帝和皇后的仪仗。 李治本可骑马,但一来天色晚了他怕着了夜风,二来晚上匆匆出城,感觉像是逃荒,因而也和武媚娘一样坐了车,两人同乘的金辂刚出丹凤门,队伍便停下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许敬宗临时接到圣谕,让他入宫伴驾,此时便骑马行在队列中,不等皇帝吩咐,连忙提缰到前面来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拦圣驾。 七月天黑的晚,此时西天边血染的晚霞只剩了最后一抹余韵,又被东宫高大的宫墙遮住了,丹凤门城上城下点着灯笼,皇驾的先头队列正好停在一片光亮里。 许敬宗看得清楚,队伍的前边站了四匹马。 有二人他一下子认出来了,是左武卫大将军薛礼和福王李元婴。有这样的两个人在这里,也难怪没听到前头开道的禁卫们呼喝。 另外两个人,许敬宗就得辨认一番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0章 天下太平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感谢友150720062945430的支持) 其中一人骑着一匹浑身赤红,四蹄乌黑的马,年约三十五六岁,一身赤黄袍衫的常服,九环带,六合靴,头戴一顶金丝织成的翼善冠。 金冠的顶上左右各腾着一条须、鳞灿然的赤金蟠龙,红宝石的龙睛,龙须微微乱颤,后边还竖着两只纯金织成的兔子耳朵,此时也在微微的颤着。 金冠是太宗皇帝命制的,以前金徽皇帝戴过。 但自从那年正月初五晚上的变故之后,许敬宗再也没见过它。 那次皇帝从曹王婚礼上换了便服出来后,翼善冠叫谢金莲拿回了大明宫,这件黄灿灿的宝贝,你想,谢金莲去盈隆宫时岂能叫它留下? 马王一家走后,宫中不是没有能工巧匠,但没有原物仿照一直未能补做。 以前每逢初一、十五大朝,金徽皇帝常戴翼善冠,配的也正是赤黄袍衫的常服,自贞观以后,若非元日和冬至祭祀,这便是他在每月大朝的行头。 许敬宗浑浑噩噩的想,今日恰好月末,那么明日岂不正该大朝? 他往这人脸上看,见他一双黑亮的眸子正瞪着自己,许敬宗心尖上轰隆的一声,好悬没从马上摔下来。 只听他问道,“许敬宗,你已经老到不认得朕了么?!” 许敬宗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翻身下马,踮着脚尖儿一溜小跑的来到炭火马前,作揖陪笑道,“陛下,微臣岂敢忘陛下,微臣这不才一打照面便跑过来了!” 马王道,“朕想你也不敢,” 许敬宗,“是,是的陛下。” 马王问道,“老家伙!朕不在这些年,你可还尽心尽意辅佐了我兄弟?” 许敬宗道,“陛陛下,微臣哪敢不。” 马王在身上抽出乌刀来,扁着刀身一下一下在许敬宗的肩头上拍打着,“你可以忘了朕,但不可忘了乌刀,我谅你也不敢乍毛,还不快去通禀!” 马王抽刀时许敬宗听不到一点动静,他吓得不敢抬头,看那个动作一定是抽出家伙来了,乌刀在他肩上打一下,他浑身抖一下,总算想起身后的金辂车上还坐着两位要东巡的呢。 卫队中,当年的老人已不多了,所剩的寥寥之人也都是眼里出气、能看出门道来的,而且大多做了小头目。 前头四匹马一挡圣驾,卫队中有些队长、旅帅便眼尖看到了,李元婴身为洪州都督可能还有人不认得,薛礼谁说不认得谁便是瞎子。 旅帅、队长们身子不晃,脖子不歪,但眼珠子溜溜的先在戴金冠者的脸上扫了一遍,又落到他那匹浑身赤红四蹄乌黑的马上,压低了声音对身边手下道,“往后传!都别乍刺!等管事儿的来。” 丹凤门下寂静无声,马王中气十足的语音谁都听了个真切。 许敬宗不敢说不去禀报,只是一时间不确认马王身边的女人是哪个,更不知如何对李治说,难道跑到车前说,“回禀陛下,娘娘,陛下和一个娘娘来了??” 他的心思好像被马王看透了,马王哼道,“是不是不认得朕的德妃了?你就说朕和德妃来了。” 马王身边的另一匹马上坐着德妃思晴,她另一面鞍边挂着双刀,穿着一身黑绸胡服,一头乌密的头发在脑后挽了团髻,只在上边露着半截儿金饰,更显着肤色莹如玉脂。 思晴道:“你不必说我,只说陛下来了便是。” 许敬宗回过神来,这可不是梦,一切都清清楚楚了,是金徽皇帝回来了!他扭身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李元婴,这家伙居然带着弓箭。 不会射箭的李元婴居然带着弓箭! 射箭最好的薛礼啥也没带。 多年不见的金徽皇帝忽然现身了。 乌刀和炭火马可假不了! 德妃思晴居然还是那么美丽,她鞍边的双刀也不是假的! 许敬宗极力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推开,低头往回走,组织着辞汇如何回禀,恰好许魏安匆匆由后边挺着胸脯儿赶过来。 许魏安从许敬宗微偻的肩膀头上往外一看,“妈呀”一声退到车后去了。 不等许敬宗开口,金辂车上的轻纱车帘便挑起了。 金辂车前面左右的支柱上各固定着一盏防风灯,朝向车内的一面衬着光洁的银板,能将灯光折返到车前去。 车里的两个人早就看到了外面的一切,武媚娘满脸的泪光,扶着同样满脸泪光的李治,两人从车里下来。 许敬宗连忙从另一边扶住李治,感觉李治有些软,手也是凉的。 武媚娘看了一眼躲在车后的许魏安,再看了看满头大汗、身子忽然佝偻起来的许敬宗,无声地叹了一下。 她看明白了,宫门大开,进退不能,在十几步之外的金徽皇帝面前,有多少个金吾卫也支撑不起二许的信心了。 她和李治怎么就拣宝似地连夜跑出来了呢! 金徽皇帝和思晴早已下了马,快步朝他们走来。 武媚娘发现,金徽皇帝看向李治的眼睛里也亮晶晶的闪了一下,他对李治道,“兄弟!这才几年的功夫,你怎么这样的显老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治哽咽着回道,“皇兄,都是你一走了之,臣弟德能不称,还不能不勉力的支撑着,如何能不老。” 武媚娘身着皇后正装,上前万福。 金徽皇帝牵了李治的手,哈哈一笑,“兄弟你可不是因为这个才老的,大明宫粉黛无数,个个刮骨抽魂,那是你不知节制了,岂不知一滴精十滴血的道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愚兄恰遇福王叔和薛王兄,我们一起入宫说话,” 他再稍稍压低了声音,对李治道,“等我抽个空,教你和弟妹一些房中养生之法,朕保管你们……” 武媚娘一脸通红,看到思晴飞快地在金徽皇帝的腰眼里捅了一下。 薛礼翻着眼睛看丹凤门上的灯。李元婴幸灾乐祸,一脸坏笑。 武媚娘想起李元婴早年在自己身上抓的那一把来,心说你们老李家真是一个正经人也没有啊。 反正很快便要去盈隆宫了,也不再是什么皇后了。武媚娘胆气一壮,直起身道,“皇兄你说的对,他若有皇兄这样的见解,便不会在无关的人身上靡耗精神,媚娘岂不是要天天劈着叉给他生孩子!” 李治面红耳赤,生怕她说出贺兰氏来,反过来在她腰眼里捅了一下,埋怨道,“有福王叔在场呢,你还胡说。” 武媚娘委屈地道,“皇兄你看他!” 金徽皇帝挺身朝两队金吾卫摆摆手,也对许敬宗道,“天下太平,你们都归位吧,不要耽误朕与兄弟叙旧,许敬宗,你这老家伙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记得来大朝。” 所有的仪仗、车驾一抹身再往回走,福王、左武卫大将军一同入大明宫。 内侍监许魏安贴在丹凤门的门洞边,连头都没敢抬,谁都没理他,只有德妃思晴经过时瞟了他一眼,感觉她的目光里有一丝不善的味道。 本来皇帝和皇后要巡幸东都,大明宫内留守的宫人、内侍们小心谨慎地将皇帝皇后侍奉走,满以为可以过几天悠然的日子了,谁知此时宫中又有宴。 许魏安被晴思那一瞥搞的心神不宁,不知她是从哪里对自己不满的。 皇家的宴会,举办的地点越往里,公事公办的味道越弱,越突出了亲情。 此时的夜宴正在紫阑殿进行,出席者就是傍晚从丹凤门进来的几个人,人少,规格却不低。 紫阑殿位于大明宫的北半部,太液池还在紫阑殿的南边呢,半跨着池和岸的蓬莱山树木葱笼,在夜色中挡住了左银台门灯火通明的城楼。 许魏安不放心,更要时刻留意殿内的吩咐。他是宫中内侍的头目,即使站在大殿门边的屏风后头,进进出出的宫人和内侍也不觉着意外——也许内侍监是在监看他们这些人做事用不用心呢。 殿内其乐融融,正说到李元婴为何带着弓箭。 李元婴说,“孤也不知陛下你和德妃要从盈隆宫来,只是得知薛将军从西域一回来便生了病,连军务都不能理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孤毕竟也得过先皇兄的谆谆教诲,于是特意来长安向薛将军学学射箭,薛将军万一不能上阵,等孤学好了射箭,万一有事或许可以抵挡一番。” 许魏安这个气,心说等你学好了箭杀敌,恐怕我也能上马提刀了。 说到薛礼,金徽皇帝提议共敬左武卫大将军,李治、李元婴、武媚娘都去敬,听金徽皇帝问,“兄长因何闷闷不乐?” 薛礼说,“陛下,臣只是感觉西域平叛贪了功,因而不乐。” 思晴问,“兄长因何这样说呢?” 薛礼道,“焉耆之斩获,臣并未参与其中,是不怎么知情的。” 他只说了一句,便听金徽皇帝怒道,“这件事不会这样简单的罢休!” 又听德妃思晴道,“那就是姓许的贪功!早年李雄、李威贪玩,不慎跌落太液池,是谢姐姐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人,若等着姓许的,恐怕早出了意外。” 李治问,“薛将军,当日看到军报后连我和媚娘都有些怪,怎么碎叶只斩了阿史那欲谷,反而隔着一道葱岭的焉耆还斩的多了。” 薛礼道,“臣走时便在大明宫里讲过,此次平叛只在击寡慑众,理顺丝路商道,因而未多杀戮。” 李治道,“正是这个路数,我当时也是允了此策的。” 金微皇帝沉吟一会才道,“朕已知道了,我们喝酒!” 许魏安从金徽皇帝和德妃的话里一下子听到了危险,他蹑足溜到了外边,一出来,看到了黑黝黝的蓬莱山,心想自己是不是到山上去躲一躲。 许魏安沮丧地想,自己做过的两件事,一远一近,居然都在今天暴露了。 德妃看他不爽,大约就是因为他早年在太液池边救几位皇子时有过的迟疑,金徽皇帝因为此事差点没砍了他,是徐惠赏的那条红玛瑙手链救了他一命。 皇帝一家离开大明宫后,他便将这件奋不顾身的事放到了自己的身上。 金徽皇帝注定看他也不会爽,主帅薛礼委婉地将自己从焉耆杀戮中撇清了,那不就剩下他这个倒霉监军了么。 想不到,许魏安英明神武了一世,只因贪图了李继私塞的好处,便给英国公的外甥做了一回嫁衣。 许魏安就是躲到蓬莱山上去,金徽皇帝要找他他也藏不住,但许魏安至少可以暂且躲在山下的黑树影子里找一下安慰、想想辙。 …… 平叛归来,结合黔州的动静,许魏安曾断言马王不会离开盈隆宫,因此和袁公瑜赴黔州公干时,许魏安有些有恃无恐。 在长孙无忌的寓所,许魏安羞辱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赵国公。 那时,赵国公在许魏安和袁公瑜面前极力替自己辩解,试图将他的谋反行为绑架到维护人伦纲常、不忘与先皇的感情、与妹妹长孙皇后的亲情上去。 许魏安当时觉着便是笑话,什么人会因为纲常和感情这样虚无的东西,傻乎乎的忘记了实实在在的富贵功名? 许魏安对长孙无忌说,“看在先皇和先皇后的面子上,我再称呼你一声赵国公,但几月不见,你怎么变的这么太幼稚了。” 赵国公强忍住对方不敬带给他的忿怒,冷冷地问,“老夫幼稚什么?” 许魏安说,“你文不如房杜,武不如李靖、侯君集,难道你是凭借着纲常和亲情才做的一品公?” 当时长孙无忌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问道,“那么你说我凭的什么?” 袁公瑜不想听长孙无忌和许魏安斗嘴,他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爱看热闹,完事后便到院外等许魏安。 许魏安意犹未尽,“你凭的是在玄武门一赌定的乾坤!但你太忘乎所以,不知道有个比你更该享用玄武门的人,此刻正坐在大明宫含元殿,接受着百官的朝拜。” 他对长孙无忌道,“你不如我,我能为我皇执着滚龙金刀去西域平叛,你呢?躲在山沟子里刻一篇狗屁也不是的小文章!连一篇小文章都没刻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1章 宫变无声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感谢友苏蓝姑娘的支持) 长孙无忌说,“那是有人破坏!陛下说他要再看看,起初我不知道他还要看什么,但最终他要看的看明白了,我要看的也看明白了。” “你又看明白了什么?” 长孙无忌道,“陛下是要告诉我,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想的一样,他们才不想那篇字如期完成!” “为何?” “这篇字只要如期刻完,陛下回了长安,某些人的饭碗子便不如现在握的稳了,这些新贵们,祖上几代人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优渥地位,谁动他们的饭碗他们便对谁恨之入骨!这是天然的恨,好比你伸手要夺一条狗嘴边的肉骨头。” 许魏安咬牙恨道,“算你明白,别说一篇字你保不住,你当初力保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又在哪里?她们若泉下有知也不会信你的歪辞了!” “那当然,她们会后悔。” 许内侍监盯着长孙无忌,说道,“王皇后,她是多么高贵的一个人呀,死到临头一个字的求饶都不肯吐出口,” 长孙无忌茫然着说,“因为她一定在后悔,恨她当初无知的决定。” 许魏安翻来覆去地打量自己一双保养良好的手,得意的说道,“她才二十七岁啊,还没生过孩子,身子像玉琢的一样,就那么被我亲手打碎了。” 长孙无忌痛苦得无以复加。 许魏安道,“她求告无门的时候你在哪里呢?你怎么不持着纲常和亲情去救她一救?你是凌烟阁首位的功臣,她曾将你放在可以倚仗的人里,可她靠住你了么?” 当时,许魏安看到长孙无忌面如死灰,痛不欲生。 许内侍监起身往外走,丢给长孙无忌一句话,“或许你立刻死了,多多少少能得到她的谅解。” …… 此刻,许魏安也得靠着蓬莱山底下的廊柱才能站稳,心想金徽皇帝这次带着德妃突然冒到长安来,是不是与自己去黔州惹了他舅舅有关。 在丹凤门底下,李治和武皇后有着旗甲鲜明的金吾卫,有着十多年高位经营的根基,是正正经经的当权者。 可他们仓促之下依旧搀扶着上前拜见陪者寥寥、立马在那里的金徽皇帝。 许魏安从这一个细节上,便感知到金徽皇帝的力量。 原来这种力量在一些人的心头上扎了根,虽历十年之久,它不但未曾消失,根子反而扎的更深。 天都黑了,李治和武皇后还要急急忙忙出大明宫、去东都,那必然有他们天衣无缝的周密谋算。 但许魏安此刻有些怀疑,这两个头脑如此够用的人,会不会连这件事也着了金徽皇帝的道儿? 直到紫阑殿门口闪出憧憧人影,许魏安才缓过神来。 薛礼、李元婴、李治、金徽皇帝都喝多了,皇帝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地与几人互道分别,看来皇帝和德妃打算宿在紫阑殿了。 李元婴离开了、薛礼离开了,李治也扶着宫人离开了,皇帝还站在殿口朝他们挥手,头上的翼善冠也有些歪。 有内侍上前要扶皇帝,立刻被思晴呵斥走了,她亲自扶着皇帝进去。 武皇后也陪着两人进殿,皇后身边只跟了两位宫人,她进殿前站在门口回身望了一下,好像要找什么人,离她再远几步的地方侍立着八名年轻的内侍。 许魏安下意识地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发现自己离着紫阑殿比那些内侍还远,而且站在了黑影里,她根本不可能看到自己。 随后,殿内的五六名内侍也被赶了出来。 许魏安总算在凌乱不堪的头绪中理出来一点:不想那篇石刻如期完成的人里注定会有武皇后。 她是李治的同车者,那么不想那篇字如期完成的人里,也该有李治一份。 也有他许魏安! 许魏安只能站在这里等,皇帝和德妃马上会休息,一会武皇后从殿里出来,不论她往哪个方向去,许魏安都能装作不经意地从蓬莱山下的廊影里走出来让她看到。 不大的功夫,武皇后便在思晴的陪同下出现在紫阑殿的门口,两人在话别,随后武皇后冲黑影里招了招手,有两名小内侍挺着身子站在门口。 思晴好像对所有内侍都有成见,她大声对两名小内侍吩咐道,“我去闲走走,片刻便回,你们给我小心了,谁也不要进殿打扰陛下休息!” 而皇后笑着,也吩咐了他们几句,和思晴一块往许魏安这个方向走过来。 近了,许魏安听皇后对思晴道,“今晚也无月色搅扰,去潋滟亭看看太液池上倒映的星光,一天的劳乏也就没有了。” 思晴笑着道,“我之前居然一次也未上去过,不知比不比得上我们盈隆潭的月色,倒要上去看看,但陛下自己在殿内睡着,我不能离开太久。” 说着,两个女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宫人。 许魏安从西域凯旋,焉耆之事本来还让他有些惴惴的不安,但武皇后好像对那件事并不反感,还答应奖赏他。 许魏安的这个四品内侍监已经顶到天了,但皇后还可以另授一个归德将军的武职给他兼着。 那可是个正经的从三品,今后,许魏安虽说还是内侍监,但人们见到他时必然要称呼品阶更高的许将军,袍子上也可以挂紫了。 今晚许魏安可没敢招摇,四品的袍子也没敢穿,看上去只是个宫闱丞,还在臂弯里架着一竿拂尘。 武媚娘在廊影里看到了许魏安,没叫他的名字,直接对他道,“前边带路,你先去潋滟亭掸一掸尘土。” 许魏安连忙转身领路,石阶回旋,路边翠枝拂衣,很快到了潋滟亭。 他殷快地拿拂尘在各处拂了一遍,然后不走,靠着亭口侍奉在那里。 恰逢着月末,没有月亮的天上一片通透明净,靛蓝的夜空里并无纤云,撒满了宝石般的星光。 武媚娘对思晴道,“妹妹,你看这里如何,是不是我未说错?虽然没有风可是依旧令人感到清爽宜人。” 思晴道,“果然啊,以前在大明宫怎么没来这个地方玩玩呢。” 武媚娘道,“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候最适合观星了,我读过崇文馆藏的占星抄本,还能认出不少来。” 她指着天上问,“妹妹,你看到那颗星了没有?” 思晴道,“我不知姐姐指的是哪颗星,但那里正是紫薇垣,里面有代表帝王座的紫微星。” “只听你说这一句话,便知你也懂的这个。” “谈不上多懂,盈隆宫多的是,无事便看看,看这个徐惠最精通。” 武媚娘道,“姐姐觉得今晚紫微星有些发暗,天一星茫角也大,闪烁动摇,这是兵乱和帝座更换的征候,岂不正应了皇兄回宫?” 她说着,无意地瞥了许魏安一眼。 许魏安一直不错眼珠儿地候着呢,他看到武皇后看自己时,背对思晴这边的手上捏着一支金钗,赤金的东西是很软的,许魏安做过,一条金链子一扯便扯开了,还能用指甲一掐,再接上。 金钗有些微弱的光反映出来。 思晴笑了一声道,“普天之下哪一天不是兵乱?这里不乱那里乱,这国不乱还有那国乱,只因人心中的欲望是乱的,不过峻若真想坐大明宫的这个帝位,又何须恃着兵乱?” “……” 思晴道,“有时候我们都体会不到兵乱,那是因为有峻和薛将军这些人替我们镇服了兵乱,让我们可以文文静静地耍些小权谋、小心机,做些喜欢做的事情。有时我们认为星光淡了,其实只是浮云遮眼,或是我们的心影响了眼力——其实那些星辰何时不是闪闪动摇的?” 武媚娘道,“真是有道理,我都想快些去盈隆宫了,过一过你们那样轻松、闲适的小日子……盈隆宫那些孩子们没嚷着要跟来么?” 思晴笑了一声道,“老五李睿,老六李捷哭喊着都要跟来,但峻只带了四个,雄壮威武。” 武媚娘道,“原来是他们四个,我见过他们一面的,还未记住模样呢他们便去了西州,听说在西州个个能干,怎么不见他们到大明宫来?” 思晴道,“一入长安城他们便跑开了,到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估计是去了英国公府上,我听说他们结交了徐敬业这个朋友。” 武媚娘笑了一声,注意到了许魏安。 她笑着对许魏安说道,“我和妹妹要说体已话,你站在这里反倒碍眼,快去做你该做的事。” 那支金钗在武皇后的手里晃了一下,已经弯成了直角。 许魏安连忙从山上溜下来,马王的四个儿子都不在这里,四个少年在牧场村拿竹刀砍人脑袋的事许魏安也听说了。 他知道四位少王不在这里对武皇后意味着什么——马王即便没醉成烂泥,此刻也早该睡沉了,而他身边只有个思晴。 内侍监应了一声,稳稳当当地转身,离了皇后和思晴凭栏的潋滟亭,走在树影夹簇的石阶上时,他的脚步才匆忙起来,听到思晴在亭上惊呼道: “好大的鱼呀,太液池里鱼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姐姐你看,好好的一池水,全叫它搅乱了。” 内侍监可顾不上两个女子的闲聊了,他得马上行动,不然归德将军要泡汤不说,现职、现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那八名内侍仍在原地侍立,因为没有人给他们下命令。看到许魏安朝他们走过来,内侍们连忙施礼。 许魏安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一个内侍答道,“许监,小的叫褚来喜。” “今晚宫闱局是哪个当值?” 褚来喜问一答三,“回许监,宫闱局是郑少监当值,内坊局是内给事刘大人当值,内仆局是……” 有这两个人也就够了,看来天不负我! 许魏安摆手制止了他,不让他再说下去,吩咐道,“你去叫他们两个,让他们去玄武殿等我,别人都散了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褚来喜起身去传命,其余的全都躬身离去,许魏安瞟了一眼紫阑殿,现在那里只剩下两名把门小内侍了,他忍住心头的狂惧和狂喜,匆匆赶去玄武殿。 玄武殿在紫阑殿的西北,位置有些偏,很少有皇室活动安排在这里,它被一大片石榴林挡住了,北边便是大明宫的玄武门。 许魏安到了一小会儿,少监郑登坎,内给事刘鹏便匆匆赶来了。 郑登坎和刘鹏年纪都比许魏安小着几岁,当年杖毙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人里也有他们,如今两人也都平步青云,一个正五品下阶,一个从五品下阶。 许魏安凝重的面色让两人意识到,内侍监这么晚叫他们来必有大事。 时间紧迫,许魏安只能长话短说,他用低低的语调、却又无比清晰地对他们说道:“德妃一来便提了当年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事情,但是她好像忘了,这里也有一座玄武门!” 他抬手遥指着太极宫的方向道,“那边那座玄武门走出过赵国公和许多的功臣,焉知在大明宫这座玄武门,就不能再走出几个国公来??” 郑登坎道,“许哥,我知道今晚非比寻常,傍晚丹凤门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富贵险中求,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便是。” 刘鹏道,“要人有人,要刀有刀。” 许魏安说,“你们马上给我集起五六十年轻力壮的人来,人不要多要精,不要嚷,不能明火执仗惊动了各城门上的守卫,不然明日可不好说。” 刘鹏道,“晓得!今晚还有两个寺人正是我的人,皇后出巡东都不成,有些执御刀的内侍可用。” 许魏安道,“我已得了武皇后密旨,你们自管大胆组织起来,人集齐了在石榴林悬一盏灯给我报信,你们只要看见潋滟亭中也有一盏灯挂上,便带人秘密赶到紫阑殿后潜伏,然后听我号令,杀他个措手不及!” 刘鹏道,“许大人你放心,我这便去做,他虽然是只虎,可落了单,又喝多了酒,殿内只剩个德妃弄不好也脱光睡了,我不信她匆忙中能爬的起来。” 郑登坎道,“但事过之后,我们明日如何对外讲?” 许魏安道,“那不是你我要想的事,再说丹凤门知情者并不多,许敬宗自不必管他,李元婴挎着弓箭都不如拿副弹弓叫人担心,而薛礼一直未获请辞,那也是因为有马王在,你明白了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2章 名头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感谢友甜草苗123的支持) “是,明白了!” “行动吧!” 夜色中,三条人影分头离开。 紫阑殿外一片安静,两个把门的小内侍倚着宫墙打瞌睡。 许魏安从玄武殿回来先去的潋滟亭,只有武皇后倚着亭栏独坐,身后站了两个侍女。 武皇后吩咐侍女到篷莱山下的走廊里等她。 侍女走后,武皇后低声问,“你的事办完了?” 许魏安往玄武殿方向看了看,已有一盏灯在石榴林映着一团黄晕。 他说,“娘娘,人可不能太多,搞个突然袭击出其不意,有五六十人我想足够用了,不过分声张为好。” 武皇后道,“本宫向陛下举荐你去西域,你果然没有白去。” 许魏安躬身,谄声道,“谢娘娘,我无用,只学到了擒王点穴。” 武皇后舒了口气,说道,“本宫胆小,你等本宫离开后再行事,切记杀贼先杀王,那只母老虎可不是主要的,你叫她伤几个人也是可以的。” 亥时三刻,武媚娘带着侍女,沿太液池的湖岸往长生殿方向走,但耳朵却一直听着紫阑殿的动静。 她不放心,在离着紫阑殿百步远站下了,扭回身望着那个方向。 今天是她最大胆的一次,只带两个柔弱的侍女便敢站在夜色四拢的太液池边,为了不让人注意到皇后的夜游,武媚娘还叫侍女吹熄了两盏灯笼。 大明宫入夜后仍有各处殿宇中守夜的灯光,以及各处亭廊中悬挂的灯笼,但它们都离武媚娘太远了,她的身边一片漆黑。 武媚娘又听到了猫叫。 …… 她远远地看到,许魏安挺身朝紫阑殿口的两个内侍走过去,朝已然关闭的殿门指了指,两个内侍慌忙跳上台阶,打开了还透着灯光的雕花朱门。 许魏安站在殿口挥了挥手,五六十名敏捷的内侍各执着利刃,从紫阑殿后面疾奔出来,开门的两个小内侍吓的一转身躲入殿中,许魏安的手下已踏上了殿阶。 武皇后心中说道,“对不住了,皇兄。” 过去,是他一次又一次地饶过了武媚娘和李治,保全了李治的名誉,最终又将皇位让给了李治。 马王讨灭苏伐归来,又是他不假思索的命令思晴,让思晴释放了羁押在玄武门的武媚娘。 登上皇位后,又是他亲自下旨,将武媚娘尴尬的身份抹平了。 但明日,照常升殿的还将是她,在含元殿初一的大朝上接受百官礼拜。栖凤阁中无栖凤,翔鸾台上无翔鸾①,只有胜利者才配坐在最高的地方。 武媚娘也想一退了之,但她清楚,到了那个时候最不愿、最不会饶过她的便是她身后的这些跟班,在拢络人心上她可做不到马王那种程度。 武媚娘按捺着去紫阑殿看一看的想法,太血腥了,这会让她一夜无眠。 她不但不会坐等许魏安报捷,反而还要紧闭长生殿的大门,即便许魏安要来报捷,她也“睡”下了。 紫阑殿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是许魏安为他自己的两件谎言铤而走险——他凭借着早年奋不顾身“搭救”落水皇子的往事,在内侍监博得了快人一步的先机,但思晴一来马上要拆穿他。马王携子入京,许魏安在焉耆的“平乱”,又让他面临着身败名裂的危机。 至于李治,武媚娘想,也许他一整夜都在黯然神伤,这件事也同他无关。 那么明早,当紫阑殿的消息传到李治耳中时,李治的愤怒和伤心欲绝、为此要将许魏安千刀万剐的所有表现,在满朝文武面前也根本不存在虚假了。 紫阑殿,许魏安领着人一涌而入。 殿内空荡荡,灯火通明。 在寝室的门口,站着一身黑绸胡服,手握双刀的思晴。她问,“你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许魏安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么晚了,德妃连衣服都没脱。 事不宜迟,许魏安冷笑一声,沉声问道,“陛下呢?怎么只有德妃娘娘一个人在呀?” 思晴道,“陛下睡着呢,你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许魏安放了心,“他是醉的起不来了吧?娘娘只要你闪在一边,皇后可没说要你的命,不然,”他吩咐殿门内站的两个小内侍,“把殿门给本监关上,一个都不许跑了,谁都不要嚷,我们闷声干大事!” 思晴道,“原来你就是许魏安,想见陛下,你们得过了我的双刀。” 许魏安,“娘娘你就是再厉害,也怕我们一拥齐上吧,你一个女人可别自讨苦吃。” 思晴冷笑一声,“别说本妃不是一个人,就算是一个人,也比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阉人强。” “你敢骂人!” 思晴道,“李雄李壮,把殿门看好了,一个也不许放走。” 许魏安惊看殿口,两个小内侍果然将门关了,听了思晴的话他们开门跑出去,从门外黑影里一人拿出一把黑漆漆的长刀来。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 自始至终,丹凤门上也没有其他人进宫,许魏安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李雄李壮根本不答他的问话,而是爱不释手地喜欢自己的刀,好像分开了很久。 李壮说,“大哥,想不到第一次是拿它到大明宫里来砍人。” 李雄说,“别说话,听四姨娘吩咐!” 内侍少监郑登坎冲许魏安道,“大哥,不能再说废话了,办事要紧!我们不喊他们也要叫,别再等马王酒醒了!” “老子早就叫你们吵醒了!” 众人一齐往思晴的身后看,寝室的门口站着马王,他一身黄袍,未戴翼善冠,在手里提着乌刀。 那些手执利刃的内侍们呼拉一下往后退去,将许魏安、郑登坎、刘鹏和另四五个人闪在了前边,两边分得清清楚楚。 马王道,“你们大部分都是听人吆喝做事,老子不算你们谋反,也不打算血溅紫阑殿,”他拿乌刀指着后边那些人,说,“你们放下刀,给老子从殿口滚出去,明日也无人追你们的后帐。” 一群内侍游疑着,各揣着主意,心眼活动些的悄悄再往边上退,弯腰将手中的刀放到地下。 李雄李壮已将殿门打开了一扇,人往旁边一闪。有五六个放了刀的内侍躬身、拿两只袖子遮着灯光和脸从门里跑出去了,李雄李壮果然没拦。 刘鹏急了,喊道,“谁也别走!许内侍监还在这里呢,别忘了平时是谁关照你们的,难道就不怕许监找你们后帐?” 他这么一喊,本来想放刀的也不放了,但这么冲上去更不敢,又往后退了退。谁不知道乌刀? 思晴冲人群里道,“李武你这孩子,等什么呢,还不把他给娘踢过来!” “是,娘!” 话音落了,站在刘鹏身后的一名拿着仪刀的小内侍飞起一脚,正踹在刘鹏的后腰上,“还不滚过去!” 刘鹏毫无防备,“噔噔噔”往前抢出好几步去,一下子到了思晴面前,也没功夫分辨是哪个踹了自己,挥刀向思晴砍来。 思晴拿左手刀一架,闪身躲开,右手刀在他肚子上来了一下,“阉人!” 刘鹏负痛冲到了马王身前,刚举起刀,老四李武已然从后边追上来,在刘鹏后背上“刷”的便是一刀,“叛贼!” 刘鹏厉声惨呼,在马王脚前委顿于地。 李武已然从刘鹏身边跑入寝室,拿着他的铁刀跑出来,拽出铁刀冲地上的刘鹏便砍,“我试试锋利!” 思晴喊道,“儿咂,莫砍,你父王刚说了不想在这里见血!” 马王道,“还不把前面这几个杂碎给老子捉了,省的他找你们后帐,余者,朕一概不追究了。” 大殿内一片叮当的抛刀之声,内侍们呼啦一下从后面拥到前边来,六七个摁一个,内侍监许魏安、少监郑登坎、还有几个寺人,眨眼间被他们自己带来的人牢牢地摁在地上,一动也动不得了。 马王道,“解他们的腰带子把人捆结实,明日待朕的爱妃与他们找一找王皇后和萧淑妃的后帐!你们都离开吧,回去各安本职,只当没有今晚这回事!” 内侍们立刻行动,用许魏安的腰带子,将往日里不敢抬眼看的许内侍监捆了个结实。 有内侍问,“陛下,是一时我们糊涂,要在这里替陛下看着他!” 有个站在郑登坎身后的小内侍也让人突然摁着捆了,他挣扎着喊道,“父王,四姨娘,我我还没来的及动手呢!”是老三李威。 李壮跑过去,将李威解开,李威系着裤子嘟哝,“父王,想不到你的名头这样大,发了一句话,他们连我也不认了”。 马王笑道,“那说明你这个小内侍伪装的好,名头是一刀刀砍出来的。”他挥挥手,对那些内侍道,“都归位吧,朕要与爱妃休息了。” 这些人丢下捆的棕子似的几个,抬头挺胸地出了大殿,殿内扔着一片刀。 李威跑到殿口对他们道,“石榴林里还捆着两个,一并放了。” 李壮道,“篷莱山东边的草丛里也捆着两个,去放了。”内侍们答应一声,跑入夜色里。 …… 七月初一的早上,盈隆宫先炸了锅。 长孙润去西州前,赵国公已搬到了盈隆宫二道石门内,与孟老汉住到了一起,高审行一大早邀请他到盈隆潭钓鱼,长儿娟给两人打开石室的门便走了。 高审行经过石室到底下钓了两次鱼了,每次他都目不斜视,直接进暗门、下石阶,坐到盈隆潭边去。 但今天赵国公是第一次进来,赵国公先到石像前毕恭毕敬作了个揖,又看了看刀架上的乌刀,最后忍不住好,提议看一眼石桌旁边用黑绒布蒙着的是什么东西。 高审行看着他表兄,“你是做亲娘舅的……当然有这个资格和便利了,其实老夫也早就想看看是个啥玩艺儿。” 两个老家伙订立了攻守同盟,移步过去,揭开了上边的黑绒布,原来是一面一人高的铜镜,也没什么稀,细看镜子的材质非金非铜也没有锈,光滑的镜面儿占了一半大小。 高审行用手指弹着镜身,再看了看刀架上的乌刀,嘀咕道,“蒙的这样严实,怎么都看不出能比乌刀贵重。” 镜子里面最初是一片混浊,但慢慢的,高审行看到里面有个不穿衣服的人影儿,不见头,不见脚只映着中间的胸腹半截儿。 “竟然是个看春宫画的东西,怪不得拿黑布蒙着。” 赵国公听到了,从镜子后边歪过头来看,高审行晃了晃胯,镜子里的影像也随着晃了晃胯,接着,镜子里他的半截儿人影又变得透明了,里面有什么东西像马挤槽似地拱动着显现出来。 高审行还在研究着,赵国公先叫起来,“我娘咧!它能照见你的肠子、肚子和心肝肺!” 高审行一下子跳开,让赵国公也特意照了照,赵国公的心肺也不是黑的。两人吓的毛骨悚然,连忙拿黑绒布将铜镜蒙住,直着眼睛对望。 赵国公说,“当年项羽就是因为要找这几件东西而不可得,气的火烧了阿房宫。老夫想不到秦皇三件宝,凝血珠、魔镜、传国玉玺,盈隆宫竟然得了两件。” 高审行道,“怪不得,大人们若不提,孩子们怎知他三姨娘怀了小弟,” 长孙无忌道,“那件传国玉玺对他来说也是手到擒来,只看他想不想要了,也不知他和思晴去了大明宫眼下如何了。” 高审行心大地说道,“他有乌刀在手,哪里会有事。” 赵国公一边说,“是啊,有乌刀”,一边和高审行扭头看石桌上的乌刀。 鳄鱼皮的刀鞘儿,外露的刀把上缠着鹿筋,两人目瞪口呆地走过去,赵国公将刀拿起来,摁动了消息,乌刀“铮”的一声弹出来两寸。 长孙无忌哭道,“娘咧,我明明见他挎着乌刀走的,怎么刀还在这里!” 两人捧着乌刀来到腾韵殿,见柳玉如,将乌刀给她看。 柳玉如道,“舅父,这是乌刀啊,给我看什么?” 赵国公说,“老夫还不知它是乌刀吗,但是他和思晴此刻人在大明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3章 钦定三公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感谢友Jkeydu的支持) 柳玉如不以为然,“舅父,我都知道!他走前已与我说过不带乌刀,他不想带谁又能强迫他带?他在石像前发过誓,不会拿乌刀对着兄弟李治。” “可是大明宫那是什么地方,那都是谁和谁呀,连娘舅也不认。” 众人都围过来劝道,“舅父,你放心吧,他还有思晴和雄壮威武呢,敢有事我们姓倒着写,你有这个精力还不如替我们参详呢。” 高审行问,“冲霄殿石室里那架铜镜是怎么回事?先告诉老夫。” 谢金莲说,“难道你和舅父都偷着照了?” 高审行,“都照了,有什么危害么?” 有两个女子脸红着道,“照着没事便是没事了,怎么问别人。” 赵国公问这宝贝是哪儿来的,柳玉如说,是那年在谢二嫂墓地旁边葬郭叔叔的时候,从地底下挖出来的。 赵国公说原来如此,当年项羽领着人在龙首原上翻地三尺的找它,哪里想到是埋在那么个荒僻的地方,这才问她们有什么事要参详。 谢金莲说,“辽州丝稠总号有飞信刚刚送到盈隆宫来,飞信里说了一件事,与辽州都督李弥有关的。” 几天前,辽州丝稠总号接待了一对母女,她们是辽州长史李志恩的夫人和女儿,母女俩是商号的常客,出手也很大方。 这些日子边境上形势紧张,总号李掌柜便提到了辽州都督李弥。谁知李志恩的夫人口风不紧,又以自己是总号的大金客,商号对她总会近过李弥,随口说,“他早晚出事,不信我把话放在这儿,也许过不去一个月。” 李弥的夫人是崔颖以前在黔州的侍女银霞,李掌柜当然不会和这对母女明说,但觉着她话中有话,仿佛对李弥很不利。 柳玉如说,“这件事我们正不知怎么处置,本想飞信给长安总号,由总号转达给峻,又怕他此时已在大明宫里,长安总号根本进不去,一来一往别再误了事。” 高审行说,“赶紧直接给辽州回信,叫总号私下去找银霞提个醒,眼下辽州动兵的机会很多,我怕这个李志恩没安好心,别再给他放了冷箭。” 赵国公说,“干脆告诉李弥,分路行军莫指望李志恩作后援,同路行军时,李弥更不能把后背留给李志恩,局面纷乱时更要留意,这是李士勣带出来的人,老夫知道他什么成色!” 众人马上行动起来,给辽州总号写飞信。 她们又要说的清楚,又得言简意赅,七嘴八舌地商量,倒叫赵国公不由得大发感慨:盈隆宫这些少夫人们对辽州,竟比对马王空手入长安的事还着急。 真是怪了,除了对长安放心之外,还有别的解释? 他提议,“干脆再加一句,只要一见不好,叫李弥先下手为强,就说这是盈隆宫马王爷说的。” 柳玉如说,“就按舅父这句,李志恩敢不着调,让李弥随时干死他!总之社稷为准,金莲你快加上这句,盖了戳儿立刻送辽州吧!” 高审行,“这是给陛下扣黑锅……” 女子们道,“我们大王连皇位都不在乎,还在乎黑锅!?” 武媚娘一宿都没睡着,李治从酒宴上被宫人扶走后也未到长生殿来,不知跑到哪里。后半夜时有个内侍谨慎小心地跑到殿外,好像生怕人看见,“小的褚来喜,有事回禀武娘娘。” 武媚娘没动,但心也踏实了,许魏安果然顶用。她示意殿内的侍寝宫人隔着门,什么也不问,便将褚来喜打发走了。 她稍有一丝的担心,因为跑过来的不是许魏安。 天一亮,武皇后照常起身,早膳后心不在焉地由宫人侍候着梳洗打扮。 她对朔日大朝的妆容要求很高,既要叫人眼前一亮,看到朝堂之上唯一一位女子的与众不同。又不能过份的妖娆,那就失了威严。胭粉不要厚,只要淡淡的一层就好。唇脂也不要深,那会叫男人们浮想,但也不要太淡白,好像害着崩漏的病似的。 头饰很重,都是赤金的,凤冠一加上去让她立刻感到了疲劳,等穿好了皇后正装,武媚娘又不确定了,就这样出去? 她吩咐一个宫人,“你去找一找陛下,看看他在哪里,起来了没有。” 宫人不敢有片刻的迟疑,也不敢问皇后要找哪个陛下,遂像模像样地跑出去磨蹭。 她看到从紫阑殿内出来一队内侍,领头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怀里抱着带鞘儿的长刀,皇帝头戴着翼善冠,居然连步辇都不乘,就大步挺身地往含元殿走,后边随驾的一队内侍一路小跑,才刚刚跟得上他。 领头的一名小内侍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升——朝——!” 嗓音清脆宏亮,老远可闻。 宫人想,嗯那,武皇后在长生殿注定能听到这句了,她这才磨蹭回来。 往常,武媚娘都是听到这句喊以后,再等一小会儿才现身,她喜欢等着李治先在含元殿的龙座上坐下,然后她才入座。 但今天,她急切地起来赶到殿外,皇帝的队伍已经看不到了,武皇后又迟疑了,万一上朝的不是李治而是另一个人,那她愣头愣脑地冒上去会是个什么场面,她还算皇后么。 正在游疑间,便看到李治魂不守舍地从紫宸殿溜哒过来。 武媚娘大惊失色,怕什么来什么,“陛下!你??” 李治看了看她,“怎么你还叫我陛下,昨晚之事你睡一觉便忘了?你还这副打扮做什么!还以为是皇后,皇后在盈隆宫没来!” 有个侍者匆匆从含元殿的方向跑过来,对着李治和武媚娘施礼,“皇上升朝了,他在等着陛下,请陛下立刻前去。” 皇上请陛下升朝。 李治道,“皇兄这是在叫我喽。” 侍者道,“正是,但陛下怎么还不更衣?” 李治摊了摊手,“你让我更什么衣?大明宫可为我准备了亲王的服饰?我总不敢还穿着衮冕上去!” 武媚娘道,“高祖说过,朝会衣裳宜尽用赤,你换一身红,也有说法。” 宫人们立刻去准备,李治就同武媚娘站在一起等。 他问前来传谕的侍者,“皇兄说没说过要我以何种身份前去?” 侍者道,“说的已经很明了,皇上说,‘去请你陛下来’。” 李治很满意他的机灵,问他,“你叫什么?往日也未见过你,都是许魏安在眼前晃,他去了哪里。” 侍者道,“陛下,小人褚来喜。许魏安从昨夜起便在紫阑殿。” 李治“哦”了一声,换好行头匆匆去了。 褚来喜还想跟着李治回含元殿去,又见武皇后在这里,不知该何去何从。武媚娘趁着身边没人,问他道,“许魏安昨晚便在紫阑殿没出来?” 褚来喜低低的声音回道,“回皇后娘娘,他已在紫阑殿捆了一宿了,不知眼下死没死。小人昨夜便来长生殿给娘娘报信,但娘娘那时已睡沉了。” 武媚娘一下子泄了气,皇帝请陛下,她早该想到是这个结果。 她不能再去含元殿了,那里没她的座位,她应该去紫阑殿,不能像做了亏心事似地躲着。 她匆匆返回长生殿,自己卸了凤冠、脱了皇后正装,又将刚刚打好的妆容都洗去了,然后由褚来喜领着,素面往紫阑殿而去。 …… 含元殿,文武群臣济济一堂。 李治一到,皇帝便示意他坐御案后的另一个座位,往常那是武媚娘坐的。 李治向皇兄谢了座,坐下时恨恨地想,这些人可真是,突然多了个皇帝也没有一个人表示吃惊。 很显然皇兄一直在等他,还没说到正事,但这么仓促的一小段功夫,皇兄就是与众臣解释两句时间也不够用啊,他也能听到个尾巴呀。 但那些人个个眼珠子贼亮,腰杆笔直,仿佛什么都知道了似的,薛礼自不必说,连七十岁的程知节都来了,难道皇兄从盈隆宫到长安的消息,昨晚一下子都传到了? 皇帝坐在那里朝下边拱了拱手,说道,“人到的很齐全,多谢你们给朕面子……许敬宗,是你传的消息?” 许敬宗出班,奏道,“回陛下,也不必微臣去说,昨晚丹凤门下也有不少纳凉的百姓,他们一见陛下的红马,立时传了满城。” 皇帝撇着嘴,一副很满意的样子,众人看到他好似不经意地往后靠了靠,一抬腿,将两只脚架到了御案上,左脚压着右脚,拿鞋底儿朝着群臣。 李雄、李壮抱着刀侍立在御案两边,李壮咳了一声,再咳了一声,李雄给李壮使眼色让他住声,皇帝浑然不觉,说道, “其实朕也很忙啊,淑妃怀了孩子,本来朕想抽功夫到盈隆潭给她捞些小鱼补补身子,哪知许魏安在焉耆假公济私,打着平叛之名滥杀完了又去黔州惹事,朕这才不得不来一趟,顺便处置一点遗留。” 少府有官员出来奏道,“陛下,要不要对焉耆给复?以示长安的优恤?” 皇帝道,“这个事……倒是应该,但那些枉死者,你即便给复十年,他也不能活了。大明宫让他去西域监军平乱,可他去焉耆给大明宫树敌!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使他忘记了君王的使命?” 他转向了李治,脚在御案上抖了两下,“兄弟你说,要给复几年合适?” 李治道,“皇兄,依臣弟看,三年即……即不算短了。” 皇帝拍板道,“就依兄弟之意,许敬宗你拟旨。” 少府官员又奏道,“陛下,许魏安在焉耆之事,宜由御史台详察。” 皇帝道,“不必了,朕的德妃正在紫阑殿审着呢。” 不一会儿,许敬宗将焉耆给复三年的诏拟好,殿中监将文稿拿上来。 皇帝伸手接过,看了看,又递予李治,李治看了看没有异议,皇帝这才对许敬宗说道,“不错,老家伙,你的文思还这么敏捷,还可以再干他几年。” 许敬宗嘻嘻笑着道,“多谢陛下夸奖。” 掌印太监将玉玺呈上来,见御案上架着皇帝的腿,便将玉玺放在他脚边,皇帝这才意识到了脚在案子上,连忙收了回来。 他探身拿了玉玺,“咚”地往上一盖,将它放回去后搓了搓手,还在袍子上擦了擦,这才俯看着底下众人,感慨道,“少了不少人啊!尉迟老将军不在了,音容宛在昨日!” 李治担心皇兄再当众提到褚遂良、赵国公,但皇帝没提,而是转向了程知节,吩咐道,“给卢国公看座。” 程知节谢座,说道,“陛下,微臣也老了,微臣曾同尉迟恭同卫翠微宫,一年前他还活蹦乱跳的,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了。” 皇帝道,“就是呀,英国公今年也有六十五了吧?” 李士勣这些日子眼皮子总是跳,刘方桂在黔州发了最后一封信之后音讯皆无,庭州也不见人,去信给澎水县的陶洪,陶洪也说未见到刘方桂。 薛礼平叛凯旋,李士勣竖着耳朵听盈隆宫的动静,盈隆宫一个多月平平静静的,他满以为马王不会复出了,薛礼闹着请辞,英国公一面找刘方桂,一面给辽州李志恩去密信,叫他动一动。 如果大唐东西两面都换上自己的人,他在长安也就踏实多了,这叫两翼齐飞,中间突破。 突闻炭火马出现在傍晚的大明宫宫墙之下,李士勣不愿意相信,直到见到了皇帝他才不得不信,心说李治这两口子何时变得这么乖了。 皇帝说到了焉耆,李士勣又是一惊,这里面也有新任西州都督李继的事。 他对李继一直持着有用则为我所用、干外甥总比别人好用,无用时视之如弃子也不心疼的原则。 此刻许魏安已经被人提出来了,李继离着让人揪出来也不会远,不过英国公并不担心尴尬。 仔细想想,当初是武皇后主动提出来启用李继的,连举荐李继的人都不是他这位干舅舅,李士勣还算心安。 谁知皇帝问到了他的年纪。 李士勣连忙出班,不等开言,皇帝便抢着道,“快给英国公看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4章 铸印封王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感谢友聊的高兴支持) 殿中监的侍者连忙搬座位给英国公,李士勣坐下后不等开口,皇帝又对李治感慨道,“老臣凋零,朕心很不安啊。” 李治不住地点头。 皇帝道,“应该给他们卸卸担子了!不能等老臣离去了,方知老臣的可贵,真到了那个时候,简直拿什么都无法弥补了啊!” 李治道,“皇兄你说的真是在理,臣弟也一直这样考虑。” 皇帝拍板道,“这样!英国公和卢国公从明日起可以不必参加朝会,这是个累人的事!请两位老臣在家怡养天年,俸禄均按原职不变。卢国公即刻起不再担左卫大将军衔,加个太子太傅、大司徒。英国公不再任兵部尚衔,仍任太子太师、大司空。” 要是李治提出叫程知节卸去卫将之职,老程一定会不满,但今日程知节却想开了,人都七十了,没啥再争的了。 老程暗道,长孙无忌失事后,三公之职只有个李士勣任着司空,陛下虽说拿了我的军职,却给了个司徒的正一品,又有个太子太傅,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资格上居然同英国公一下子扯平了,我老程一点不差他啥了。 他连忙谢过。 李士勣兵部的实职没有了,明明皇帝只是拿着老程打马虎眼,他也没什么办法,只有认了。总之司空和太子太师的荣誉还在,人家说的明白是尊重老臣,连座位都给了,颜面上也算不亏。 大唐有薛礼了,敢拿着三千人平西域,于万马丛中轻取贼首,就这个,李士勣放在年轻时候也敢……想一想……得把苦咽下去,还得谢皇帝体恤的恩。 李治暗道,皇兄三言两语、便将我和武媚娘智计百出、都难以摆平的事摆平了!别人先不提,只是这个英国公轻重不宜,倒是费过我们多少心思! 皇帝道,“我大唐之所以武力震慑周蕃,全在于尚武,朕的福王叔一边坐镇洪州牧民抗洪,一边刻苦学箭,心系着社稷,堪称我皇室宗族之楷模!” 李元婴竖着耳朵听,看到皇帝不知不觉的,又将两只脚架到御案上来。 皇帝皱着眉头道,“福王年富力强,洪州都督不但要做着,朕再给你加个担子,王叔再任个太尉吧,那么三公之职也就齐全了,另加个太子太保。” 李元婴可是全然没有想到,实的虚的居然全都有了,身份上一下子与程知节、李士勣拉平了。 而且他是王爵,又担着洪州的实职,简直比那两个老家伙更硬气。 李元婴不傻,皇帝将他提到三公的高位上来,便是让他来平衡程、李两个人的,但若妄猜皇帝是让他一家独大,李元婴根本不敢想。 皇帝知道李元婴的射技,却从未点破过,那么往后,拉磨上套的事他可得走稳了,他跟别人装傻可以,只有马王一个人他瞒不过。 李元婴还没等着说谢恩,皇帝转头问李治道,“兄弟,你看如何?” 李治鼓掌道,“真是再好不过。” 皇帝道,“那便按皇太弟的意思拟诏吧。” 什么事都成了皇太弟的意思! 李治想,这一日的皇太弟,居然比十年的皇帝生活更加惬意和爽利。 皇帝嗖地一下把脚从御案上抽回,吩咐道,“少府,立刻给朕铸三方金印,明日一早便要拿到金殿上来。” 少府官员问道,“陛下,不知要铸哪三方金印?” 皇帝大声道,“平辽郡王印、安东都护印、安北都护印,全部是紫缓。” 官员们听了大吃一惊,看来这是要封王了,单单由这个名字上看,此郡王可不是虚爵,马上要担负起辽东的一应军政大权了。 但皇室和宗室之中,够这个资格的会是谁呢?好像没有啊。 谁又有这个能力担得起辽东重任?李太尉总不会一脚踏着洪州,一脚踏着辽东吧? 御史台的人出班问道,“陛下,不知欲封何人为平辽郡王?” 皇帝不答,而是扭脸问皇太弟,“兄弟你说说看,谁最称这个郡王爵?” 李治想了一遍,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猛地看到他皇兄正在御案后边使小动作,左手往前推,右手在后边拿食、中二指做了个勾弦的动作。 李治想,皇室和宗室之中能“射箭”的,就是个尚未出徒的李元婴,但李元婴刚刚安排过了,必不是他。 又见皇兄比划完了,又竖了个“三”的数目,李治猛然醒悟,他说的是薛礼,薛礼三箭定天山,正是皇兄要比划的意思。 皇太弟朗声回道,“皇兄,左武卫大将军薛仁贵,以三千轻骑平定西域,广布我大唐军威,此人有勇有谋,一片赤诚!一箭取贼首,只身入碎叶,在西域宣扬了我大唐王者之气。此爵非薛将军莫数!” 皇帝听罢叹道,“兄弟之言,足见知人善任,正合为兄之意了!薛礼去西域,不逞蛮勇,不滥杀一人,勇中有仁,确有王者之风!” 薛礼出班欲辞,皇帝不让他说话,对他道,“兄长在朕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辅佐皇太弟从无懈怠,朕全都知道,你即是皇帝之兄,便称宗室之名,请不必推辞皇太弟的盛意!” 李治眶内湿润,低声道,“多谢皇兄!”这才是个做哥哥的样子啊,底下耍小动作,脸让兄弟去露。 薛礼连忙谢恩,以异姓封王,这也是独一份儿。 但上边兄弟两个说的言辞恳切,并无半点虚情假意,众臣属虽有那么点惊讶,一想也正是如此。你让别人带三千轻骑到西域比划比划看,也就知道这个平辽郡王的爵位,的确是薛仁贵拿命拼出来的。 薛礼执意带三千人平西,开始是凭着一腔的意气,也不惧将战事打到迁延不清,迁延不清正好催促马王出山,薛礼是有些小想法的。 但在决战的关键时刻,他能在一片意气之下抓住战机,不论是勇力、智谋还是气势、甚至就是凭着意气这一宗,也足可名留青史。 若无意气在,哪个人敢只身入碎叶? 相较着很多的人,少年时意气冲天,至老时城府多深,又总能找些言辞借口为自己遮掩,仿佛到最后啃屎作奸也有不得已的理由,人与人真是有天壤之别! 皇帝最后说道,许敬宗你再给朕拟诏: 辽州都督李弥,改任安北都护府大都护,治所暂定丰州。 原凉州都督长孙润,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治所龟兹。黔州刺史罗得刀任安西副都护,原潼关正将苏托儿,任西州都督。原潼关副将热伊汗古丽,任庭州刺史。 平辽郡王薛仁贵,兼任兵部尚,主职是安东都护府大都护,治所平壤,崖州刺史鲁小余改任安东副都护,兼辽州都督。” 众人在这段委任中听出了两点:第一,李继的西州都督没了。第二,安东都护府的治所,此时还在盖苏文的手里呢。 那么薛仁贵要有个办公的地方,须得动手去抢了,兵部尚是兼差。 皇帝道,“东、北、西,三大都护见诏之后,须各送长子至盈隆宫为质,之后方可走马上任。” 平辽王薛礼道,“陛下,犬子薛讷今年十岁了,还有个小名叫‘丁山’,明日微臣即送其入黔。” 皇帝默念了一句,薛丁山,便起身道,“今日罢朝,何时金印铸成,朕何时再来。”说罢携皇太弟李治的手,离座而去。 李治在路上道,“皇兄,有关舅父之案,我曾遣袁公瑜入黔重审,但袁公瑜回复我,提出并无出入。但长孙润既已复出,那么舅父之爵……你看……” 皇帝道,“你做成了朕与先皇两代未竟之事,还提这个往事做甚!再说,赵国公已归天了,将来若为他平反,那也是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皇兄,你是说……两代未竟?” 皇帝牵着李治的手慢慢溜哒,“是啊,兄弟你说说看,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好还是不好?他集大军百万征讨高丽好不好?但时机未至操之过急了,以致民怨汹汹被世家所乘。父皇不是不知道呀。从魏、晋以来,世家根深地固,柱国遍布朝堂,说什么轮流坐庄,他们等闲废立战乱四起,遍地兵锋苦的是百姓。父皇之英明处,便是同时看到了世家门阀与平民的力量,他利用世家并明察民心,力挽危涛还华夏以升平。但消阀大计事关长治,岂是一日可成?父皇能将他们拢到一起已殊为不易,不凭着人情又凭什么!而为兄出世,其作用只是消弥了先皇离世后重回动荡政局的可能,但说到真正的承担起消阀重任,以为兄的经历看,又怎么做得了!” 李治想,皇兄只到大明宫露了一面,别说政局稳不稳了,就连我的心里感觉亦是这十年来最安稳的。 那么,十年来我能在大明宫安坐胡闹,焉知不是因为有兄长身在盈隆宫的缘故?他道,“皇兄,难道你来了还要……走么?” “我不走等什么?将脚架到御案上理政么?” 李治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不顾二人正行走在去往紫阑殿的路上,侍者往往来来,抹泪说道,“皇兄,今日才是我无比畅意的一天,你一言能定之事,我却要累月至年反复掂量,再说,臣弟德不称位,在翠微宫,父皇便是……” 皇帝道,“你不要说了,翠微宫的事朕都知道,当时杀你之心都有,但我那样做必非父皇所愿,他病体缠身,仍旧不愿当众宣布废你,全在于李氏的脸面啊!而这才是位至九五者必有的狠辣和隐忍,难道你派人去大理寺狱中谋刺为兄就不是狠辣?” 李治尴尬道,“那更该皇兄来掌政呀,你的隐忍和威武都不弱过父皇。” 皇帝道,“我自幼缺少亲情,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呀,心狠则愧对了母后,不狠又被其掣肘,真是两难!我自小未受过储位熏陶,你看看我那笔字便知道了!我离开后,你可不要妄自菲薄,我朝第三代大帝,拓土开疆治世理民,这副担子也就放在你的肩上了。” 大庭广众之下,皇太弟李治已经泪飞如雨,他哽咽道,“皇兄,可臣弟一直以兄长为敌,刚刚知道兄长的心意可你又要走,我真是心有不甘啊!不然你留下来,臣弟甘愿做这个皇太弟,终死无怨!” 皇帝站下来,说道,“当年你为皇太子时,对二兄李泰并无苛刻,但程重珞是如何对他的?” 李治道,“但父皇临终对兄长寄望甚高,你一走了之,怎对得住父皇,难道真是因为郭孝恪。” 皇帝道,“郭叔叔的死只算一方面,它充其量让我进一步认清了门阀之害。为兄在盈隆宫,每日对着父皇石像练刀,早已想明白了,深感先皇用心良苦!你我离着父皇,相差还是太远!其实父皇的意思,仍是希望由我来做个过渡,最终再将皇位传给你,不然他当时便会宣布废掉你了!” 看李治有些不明白,皇帝又道,“父皇岂不知一个为帝者最该具有的素质?他先将储位给我,一来,弥补了他与母后对我幼年遗失、未承过父爱母爱的亏欠之心。二是他也知道,我承了他的帝位,一定能够以我的威慑力稳住他身后的局面,也必然不会加害于你。反之如果你继位,可能他担心我们可能兄弟相害。三则,他最懂我……在卫国公病榻前,我明明站在父皇身后,他不将立太子诏给我,却给了柳玉如,用意也有两重,我就不多说了。我只对你说说父皇在翠微宫临终情景……那日,我赶到翠微宫,父皇在弥留中只在等我,我对父皇说‘来翠微宫前,已令晋王代我决事,众臣齐夸晋王仁孝亘古未有,和父皇教导之功’,父皇这才将双目合住了。” 兄弟俩正好走到了紫宸殿,李治挣脱了皇帝的手,双手捂脸,蹲在殿前嚎啕大哭,如果是他先接了皇位,会怎么样呢? “兄长,可你也不必自销了族籍啊!” 皇帝道,“为兄若不销籍,则总有人在你我之间掂量取舍。销籍,则世人也就说不上我孝与不孝啦!我们的父皇啊,你以为他在翠微宫只是在闲养?那你就错了,兄弟你做的那些事既让他恨,又让他舍不得!可他已经没时间亲手处置下去了,我所做的,恰是他所想!真正的孝顺,重在个顺字,在于完成父辈未竟之业,尽量补全其事业和亲情上的两难之憾,我们兄弟各管一面,则你我两安了!” 李治道,“也好,只要兄长人在盈隆宫,我便有信心!” 皇帝道,“以后大唐四方安府如屏,你也就用不着我了,这次我离开大明宫,绝不会再返回来,你好自为之吧。除非有两个情形出现,我或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5章 宽猛相济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兄长,除非是哪两个情形?” “一是外敌入寇,盈隆宫必然举家赴国难。二嘛,兄弟若想换个皇后时,请一定告诉为兄,父亲母亲不在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以替你参详参详。” “若有内乱呢?” “执政要宽猛相济,过宽、过猛都能致乱,那么如有内乱,总有几分是你咎由自取,你自己去解决好了!有亡国之危你也莫想起我,顶多我举家避难也绝不替你伸手。” “兄长,还有没有最紧要的话要对我讲?明日赐印封王,事情一定有许多,我怕你会忘记了。” 皇帝思虑再三,这才说道,“这话我可是对你一个人说的——有薛礼在,你命无忧!” …… 兄弟二人说说停停,停停说说,紫阑殿已经到了。 李雄,李壮兄弟四个都在殿内,持着铁刀看住了内侍监许魏安、内侍少监郑登坎、内给事刘鹏,还有两个寺人,每个人脸上都有红掌印子。 皇帝一步跨入,问李武道,“你娘呢?” 老四李武飞快地吐了下舌头,仰仰下巴示意寝室内。 皇帝领着李治,走到寝室门边,人先不吱声,不进去,探头往门里看。 室中只有思晴和武媚娘两个人,但思晴坐着,武媚娘跪着,身上被条麻绳捆住了,思晴一手握着一把弯刀,正在教训武媚娘: “……她们虽然不再是王皇后、也不再是萧淑妃,她们只是两个庶人,但她们到底还是女人,却让几个不男不女的人杖笞至死,临终衣不蔽体,尊严全无,你以为那几个人妖打的就不是你么……他们调戏、品评的倒是她们的身体,难道就不是你的……一个平民家的女子又能是什么样的死法……她除了美貌,简直没有一点象样子的心机,一个面对着失败和死亡,都没有求饶和诅咒的高傲女子,真能用她装点你的胜利吗……你战败了她也就罢了,让她做个庶民也就罢了!而你如此草菅人命,使她们都不如墙边的两株藤萝!你去掖庭宫看一看,藤萝还在呢,但当初允许你入宫的那个女子,长安赛马时那个引领风骚的女子……却再也没了!你行事无比的无情,又何谈民间盛世?那你嘴上说的盛世,有几分出于本心……你忘了当年在玄武门是怎么跪在我的面前了!马王爷若象你一样,你们夫妇有几条命活到今天!” 武媚娘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都说马王家中老四最懂事,但能让武媚娘害怕的,单单就是这个最懂事的思晴。 思晴一边说,两只弯刀不停地在武媚娘的眼前、肩头上乱挥着,武媚娘吓得一次次闭眼,却不求饶。 思晴来了气,站起来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天命的皇后,那是我柳姐姐扔掉的!你信不信,这一时我砍死你,下一时李治便有数不清的待选之人。” 皇帝一步跳进来,说道,“诶,诶,爱妃,刀下留人!弟妹也不错!话又说回来,若此时仍是王皇后,你我又怎能放心离开兄弟?朕刚和兄弟说了,施政要宽猛相济,也许她是有些猛了,今后留意些便好了。” 他对李治道,“兄弟,还不快扶她起来,” 再对武媚娘道,“你看看!思晴做的就很不错,你看她都将你捆起来了,也没怎么凶猛。” 李治上前搀起武氏,她脚麻腿软,无力地倚在李治身上,还说不凶猛。 皇帝道,“思晴,弟妹终究是个皇后,可你却当着外殿几个谋乱奸人对她大声喝斥,你叫她尊严何存,那几个绑着的阉人看来一个也不能留了。” 思晴道,“他们便是杖杀晋王妃的几个人,本来我也没想饶过他们!” 皇帝道,“许魏安着实的可恨,去黔州重审舅父旧案时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将舅父欺到悬梁自尽。那朕想,我们不如还以其人之道,我们也找几个劈柴担水的粗使宫妇来,也扒光他们的衣服,将他们人人打至无形……爱妃你看如何。” 皇帝说着,伸乌刀插入武媚娘身上的麻绳中,往后嗖地一拉,绳索崩断。 武媚娘轻声道,“多谢皇兄数次不杀,德妃的教训媚娘已知错入心了。” 思晴道,“正合我意,但我可不会去看他们有形无形,总之替晋王妃和萧淑妃出了这口气,便是替天下女子出了气。” 皇帝喝道,“来人,去给朕找三十个有力量的宫妇来!别人不论,随她们怎么打,但务必将许魏安的脑袋给朕留个完整的,朕还要带他去焉耆!” 不一会儿,身大力不亏的三十个宫妇便找来了。 皇帝对她们道,“动手吧,就如你们平日劈木柴一样,把他们衣服都给老子扒干净了再打,他早年可侮辱过你们,” 许内侍监和他的难兄难弟们,被三十个宫妇拖入石榴林,很快,痛不欲生的惨呼接连传来。 “亲娘啊——求求你——啊——啊——娘,你就照我脑袋狠来一下,” “不成啊许监,你就给我做儿子也不成,”“啪!”“啪!”“啪!”,“王娘娘和萧娘娘都看着我呢,再说陛下有命不许打头。” “啪!”“啪!”“啪!” “娘咧……” “儿咂,你选棵石榴树吧,完事儿我可以把你埋下去益果。” “啪!”“啪!”“啪!”“啪!”“啪!”“啪!” “……” 第二日,少府按时将三方金印铸好了交差,薛礼独得了两方。 皇帝当着满朝文武,摘下了头上的翼善冠,郑重的、亲手将它给李治戴上,对他道,“这是父皇命制,仅此一件,朕将它正式交给你了!” 李治知道,兄长这回再离开大明宫,多半不会回来了,他不怕当众失态,哭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王对众臣道,“朕有些家事未了,只能再麻烦兄弟了,但又不能总叫他顶着皇太弟之名,今日便算扶正吧!” 在长安的所有大事都做完了,马王毫不拖延,说要走。 薛礼已将长子丁山送过来,而他将与夫人柳银环共去辽东。 马王要李雄,李壮,李威,李武与思晴带薛丁山、李弥的长子回盈隆宫,而他将和太尉李元婴去一趟西州。 等李弥接到圣诏、再将儿子送到长安还需些日子,思晴便住到永宁坊去等,李雄、李壮四人说还想在大明宫玩玩。 李元婴携带着安西都护的金印,此印自郭孝恪在龟兹殉国,便一直收回至大明宫,马王即然一去不回,李元婴便以太尉身份做个传诏钦差,档次也不算低了。 马王爷和太尉李元婴选择天黑之后离开大明宫,只是不想再搞一场依依的送别。李治和武媚娘要送,马王也不许他们送过丹凤门,双方就在丹凤门里分手。 丹凤门外,很多盏灯笼又点起来了。 马王和李元婴一出来,看到光宅坊、翊善坊和长乐坊的街边挤满了人,老人,女人,孩子,官员,县役杂站在一起,都盯着丹凤门。 马王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郑观音,她手里拖着个孩子,正指着马王对孩子说着什么,一抬眼正同马王四目相对。 马王不说话,冲她拱拱手,再环揖了一下,伸手将所佩的乌刀摘了下来。 他对守卫丹凤门的郎将道,“把它送给你的皇帝。” 郎将问道,“陛下,你能告诉卑将,四位少王是怎么进的大明宫吗?” 马王道,“我可从不把绝招儿示人,也不将所有鸡蛋放入一个篮子里。” 郎将道,“但陛下却摘了你最珍爱的乌刀。” 马王道,“你只当他们是爬墙进去的吧,毕竟大明宫的城墙也陡峭不过盈隆岭的悬崖绝壁。” 两匹马飞驰西去,李元婴在马上道,“你可说了假话了,孤可不信孩子们是爬城进去的,但我也猜不透。不过,你将他们留在大明宫里,真应了不将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话了,这个孤是坚信的。” 马王问,“王叔,怎讲呢?” 李元婴道,“虽然李治两口子不会在你出长安前派人追杀,但你还是与少王们分开出城,如此便彻底禁绝了这种可能。毕竟那四个小子的本事是个人都要想一想。以后等他四人出城时,你已在长安城外,如龙入海,那就更无人敢害他们四人了。” 马王不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乌刀也是假的,我就没带着乌刀来。” 李元婴惊道,“好大胆!” 又驰了一段路,李元婴才说,“但你当众将它解送李治,却是一片好意,城外人谁都不知乌刀是假的,只知那是利器,可堪镇国之用。” 马王又淡淡地说,“他有滚龙金刀难道不能镇国?‘乌刀’即便废在大明宫,也算物尽其用了。” 李元婴思之想之,居然思绪翻腾。 如果李治想要煞马王之威,那么只须拿滚龙金刀当众废了假乌刀即可。如果他不揭穿乌刀之假,外人谁又知道乌刀是假的呢? 他居然拿着一柄假乌刀跑到长安来,拿它在大明宫外敲打许敬宗,又在紫阑殿用它消弥了一场凶险的宫变。 福王叹道,“马王,真无敌也!只是不知李治拿到它时作何感想。” …… 李治接了郎将送来的乌刀,只是入手一掂,便问郎将,“这真是朕的王兄亲手交给你的?” 郎将道,“陛下,卑将可是明明白白地看着了,除了这个马王身上再无别的刀了,何况又当了城外那么多双眼睛。” 郎将回去后,李治低声对武媚娘道,“在太极宫孔庙,王兄曾让我拿过乌刀,我还拿它砍了翠微宫内侍,它绝不会这样轻。” 武氏道,“怎么会?你我可都亲眼见他用这刀割断了绑我的绳索,不然我们拿滚龙金刀试试。” 李治道,“可这是翼善冠以外马王兄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朕不舍的。” 武媚娘道,“那拿条麻绳子试试吧。” 很快,麻绳找来了,夫妇两个也学着马王的样子去割,麻绳却是丝毫也不能损,李治一急,便拿它轻轻砍了一下麻绳,谁知薄如蝉翼的刀刃儿立刻损了一缺,里面露出了紫色的竹心来。 李治看着涂了墨的竹刀,忍不住泪飞如雨,他像个孩子似地对武媚娘道,“刀坏了!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武媚娘则喃喃地自语,“马王爷,真是无敌呀。” …… 大明宫的篷莱山上,除了有座潋滟亭,山顶还有一处摘星阁。 李治伤心过罢,吩咐将滚龙金刀、乌刀一同陈列到摘星阁中,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许擅动。 如今跑前跑后张罗事儿的是褚来喜,他把两柄刀送入摘星阁,他知道两把刀的底细,心说以后真要用刀,只有滚龙金刀,皇帝和皇后将“乌刀”陈列进来也就是个念想,他从内府找了三条细金链,挂到了滚龙刀的刀柄上,有些厚此薄彼的意思。 理政之余,李治常常找雄壮威武四个少王说说话,还应他们的要求,将小太子李弘从东宫接过来,让兄弟几个在一起玩耍,夜间便叫他们一同宿在紫阑殿,增进兄弟感情。 转眼,一个月快过去了,李弥长子李相也抵京。 这天夜里,李雄李壮四人又同李弘耍了个够,把小李弘累得倒头便睡。四人听听更漏,殿外再也无人走动,一翻身爬起来。 他们从殿后坠窗而下,绕过了巡夜内侍,轻手轻脚来到太液池边。 李威低声道,“我们完全可以出丹凤门。” 李雄道,“偏就是不走丹凤门,让他们猜去!而且我们进来的路怎么能让它一直敞着呢?” 山石缝隙里藏着四只油布包,四人脱了衣服塞到油布包儿里裹严实了,各自将它绑到铁刀上,然后无声入水。 太液池的水来自于龙首原,从黄峰岭上蜿蜒下来的河流,穿过大明宫东城墙的外城、夹城注入城内,这里自然是宫城防御的重点。 四人在深不见底的盈隆潭久经锻炼,太液池真算是小巫了。 他们避开太液池心游廊上的灯光,很快游至夹城底下的入水口,水口完全浸没于水下,李威、李武在水中身子一闪便钻了进去,李壮潜入前将大哥的东西也接过去了。 李雄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潜入水口。 夹城的进水口只有两尺半宽阔,里面镶着六根鸽蛋粗细的铜条,铜条的上下两端没入水口的基石之内,正常情况下,人是无法由两根铜条间钻过去的。 李雄在铜栏底部一摸,进来时拴在上边的牛皮绞索还在,绞索用的木棒也拴在一端。 他也如他们一样,但却是脚先进去,人到了水道里,两尺阔的地方已经不能回身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26章 雄壮威武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他在水下憋着一口气,飞快地拿牛皮绞索拴住他们进来时绞弯的铜条上,将短木棒插入索扣、稳键地绞了有七八圈,铜条又被他拉直了。 李雄解了绳索,拿了木棒,脚前头后在狭窄的水道里手一扒石缝,身子像白条鱼一样逆流向前滑去。 夹城墙与主城墙之间宽有三十多尺,水道便设在夹城的道路之下,总长早就多过三十尺了。 水道内有城外流入的暗流,放在平常人,即使不在水中耗时去绞那些铜条,只让他在这样狭长的密闭水道里正着游,气息也根本支持不了一半的距离。 大明宫太液池的水源地,防卫绝不会这样松懈,只凭着两道铜栏应付差事。外宫墙上专门设了三班轮换岗哨,每班四个人守着城下的水道。 城头上挑出来两盏大灯,将入城的一丈多宽的河面照亮了数十步。 河边不远的地方,便是某卫值番的营垒,专门驻守着一百人,就是在这儿巡视、隔绝闲杂人接近河道的。 照如白昼的河面上空无一人,只在贴近城根地方的水面上露着一截苇管。 此时只有李壮守着外城的铜栏,他没于水下,借着苇管儿呼吸,主城墙底下的入水口也是同样的六根铜条。 李壮觉着水口内暗流一滞,连忙探手一把抓了李雄的脚,将他拉了过来,又把自己的苇管儿塞到大哥嘴里,而他接了牛皮绞索、木棒。 很快,两人也在离宫墙一里外的河面上浮出来,李威和李武正等在这里呢,李雄道,“兄弟们,我们先找地方睡一觉,天亮入长安城,去永宁坊与四姨娘会合!” …… 就在这天的凌晨,寅时末的光景。 也就是马王、太尉李元婴离开大明宫一月之后,从九嵕山的方向乌云滚滚翻涌而来,大明宫上空黑云压城,令值夜的内侍宫妇们以为时光倒流,本来渐渐白亮起来的天空又如入了深夜。 先是下了一场小雨,淋淋漓漓地在太液池上溅了满池的涟漪。 突然,一道炽目的白光由天而降,直击摘星阁!同时在蓬莱山上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霹雳。 长生殿睡觉的皇帝李治、皇后武媚娘同时被惊醒了,武媚娘道,“弘儿和孩子们还在紫阑殿!” 两人在内侍们的护拥下冒雨前往紫阑殿,但他们只见到了仍在懵懵懂懂中在床上坐着的小太子。 李治慌忙吩咐,“快去找!可不能有闪失。” 但是整座大明宫哪里还找的到四位少王!倒是内侍褚来喜领着人跑来回禀,他说摘星阁有天火下临,火球透窗而入,直入内室。 皇帝惊问,“乌刀可有恙??” 褚来喜道,“陛下,乌刀一点无事,但滚龙金刀毁了,只剩了刀鞘儿,连刀带穗子都熔成了金汁。” 李治道,“那你把刀鞘了扔了吧。” 最终,皇帝和皇后也没在大明宫内找到“雄壮威武”。 丹凤门守门朗将发誓说他可不敢无旨夜开宫门,李治当然信郎将的话,百般无奈下,他与武媚娘亲临永宁坊,才一入大门,两人便惊呆了。 四个少年都上了马,马上要和四王妃思晴起程去黔州了。 …… 葱岭之上,一队安西都护的精干卫队正在纵马飞驰。 大都护长孙润亲自陪着盈隆宫马王,洪州都督、太尉李元婴,刚刚从碎叶城逛了一趟回来,西域雄城依山傍势,万夫莫开,城外漫山遍野洒满了洁白的羊群。 安西都护府满足了李太尉的愿望,这是要各回本处的。 长孙润回龟兹,李元婴回洪州,马王回盈隆宫。 马王到西州时,做了没有几天西州都督的李继,早已经被长孙润、天山牧总牧监刘武关在了马棚里。 马王说的好,逮不住西州都督的人怎么有资格做安西都护? 李继曾为自己辩解,“我于焉耆的军事行动已经过许监军准允,他有御赐的滚龙金刀我敢不从?要算帐你们去找许监军,难道你就敢私设公堂处置本都督,我也是皇帝亲自任命的!” 有人将内侍监许魏安的脑袋往他面前一丢,李继一下子蔫了。 马王和颜悦色的对他道,“你在焉耆妄为啦,无视规矩。高审行不是你的同路人,但还是朝廷命官,他对你有了威胁,你便敢不顾西域战事、以公权催动西州骑兵公然拦截伤害他。焉耆城满城民众对你骂声如潮,连本王都后悔同你在辽东有过那么小的一段交集,更以早年举荐你来西州任职为耻,可你名利双收,是不是还沾沾自喜呢?今番本王亲手来处置你,下去找许魏安吧,你们两个也好辩个清楚。” 李继和许魏安的头颅送抵焉耆示众时,城民一拥而上,人人噬肉而啖,很快成了两颗骷髅。 路上,太尉李元婴问马王,“回了盈隆宫你有什么打算?” 马王说,“钓钓鱼,耍耍刀,放放马,再玩玩孩子。” 李元婴说,“再玩玩王妃。” 马王说,说正经的,本王打算将黔州五县的县令都他娘换了,我叫高审行的公子、长孙润的公子、薛礼的公子、李弥的公子、高白的公子各坐一县,都当个县令,有几个老家伙在,我看连县丞和师爷都省了!再叫郭待聘去管黔州。老子就不信,一帮毛孩子会差过那些四平八稳的科举官员! 带着弓箭的李元婴,不带乌刀的马王爷离开龟兹一路同行,李元婴大发感慨,“不知李治和武皇后会不会忘了你。” 马王遥望东方良久无话,好半天才道,“他们必然会忘了我的,都忘了我,我才不算白来。” 两人纵马飞驰而去…… 日影如梭,云卷云舒,所有动人心魄的事件最终都会被时光带走,慢慢淡忘于人们的脑海,干巴巴的史文也会被虫挖鼠嗑,人们流传着的故事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忽略了那些最主要的。 山谷中,被日光投下来的高山阴影,日复一日的短了又长,没个停歇,但每时每刻都是新的结束和新的开始。 葱岭之上,连绵不绝的雪山层层叠叠,在错影里颠倒着,看起来不但同样的清晰,甚至比实体还要真实和不可侵犯。 葱岭那边,便是无比壮丽的大唐。 (大结局了朋友们,另有后记一篇)。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拥有无数高层次读者的历史文章 最快更新大唐之绝版马官最新章节! 龙朔二年,五十四岁的上官仪拜相,麟德元年十二月,便因给李治起草废后诏得罪了武媚娘,被下狱处死。可能那时李治已经忘了他还有位皇兄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兄弟若想换个皇后时,请一定告诉为兄,父亲母亲不在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以替你参详参详。” 永淳二年三月,七十岁的薛仁贵去世,同年十二月李治驾崩于洛阳贞观殿。这一刻他可能想到了皇兄对他说过的另一句:“有薛礼在,你命无忧。” 薛礼死的时候马王爷仍健在。 据说在盈隆岭所处的山中有一地曰桃园,有溪直通盈隆潭,溪水两旁遍地野生甘菊、花瓣常坠入水中,因而,这条溪水的味道特别甘香,居住在溪水汇入盈隆潭入口两边的三十多户人家,世代皆长寿,高寿的一百二三十岁,中寿的也有一百多岁。 陶渊明独爱菊,常自酿菊花酒,秋天采菊入酿,来年的重阳节开坛,酒味浓郁,花香四溢。他爱菊成痴,因而才能写出“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所谓体会。 素善养生的大诗人白居易,平时重视午睡,并深有体会,在“食后”一诗中写道:“食罢一觉睡,起来两瓯醋,不作午时眠,日长安可度?” 柳宗元被贬为永州司马期间,写出了脍炙人口的寓言小品,黔之驴: “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至则无可用,放之山下。虎见之,庞然大物也,以为神。蔽林间窥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这篇小文被唐以后无数的状元、探花、榜眼、明经、进士以及高考学子等等高层次的人悉心读过,无不觉得写的栩栩如生。 有不止一人、不止一次的有过猜测——柳宗元因永贞革新失败被贬永州十年,怎么写出了地点在千里之外黔州的小品,读起来还有如身临其境。 如按着体会之说,这文总该有些来处和因由,但虎连驴尚且不放过,柳大诗人若敢躲在不远处观摩,那老虎吃他,则比吃驴子还要放心顺手了。 此文必非其亲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不妨就瞎猜一次,在十年的永州司马生涯里,作为同样的政治斗争的失败者,柳宗元去黔州、拜谒一下赵国公墓还是极有可能的。 或许他在澎水县的山里,便无意中发现了这篇由徐惠所作、赵国公所刻的小文,只是石刻已遭毁坏了一部分,他不知道来处,或知道来处也不能明说罢了。 只是我们瞎猜,柳宗元去黔州时,距马王爷最后一次回大明宫已有一百五十年了,盈隆宫还在吗? ——自2016年1月22日发布第1章“西州风雪”,到现在全部写完用了三年半,其实作者写这个并不慢,因为是业余来写,难免拖拖拉拉。也正因为是业余,这本才没有太监,感谢那些支持本的友们,排名不分先后。 请继续关注东风暗刻 作者 2019.7.14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