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啦小狗》 Chapter 1 - 正值下班高峰期,交通枢纽不得已采取限流,排队的人群熙熙攘攘,夏天特有的汗臭味过于刺鼻。邓谆把鸭舌帽往下压。 中年男人毫无预兆,突然挤进队伍里。插队是不违反法律的不文明行为。后面的乘客要么在当“低头族”看手机,要么则是用力咂嘴、横眉冷对,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贯彻忍耐的美德。 从公司回宿舍的路上,惹事生非不值得推崇,但内心还是不由得开始挣扎。距离闯祸只有一步之遥,他目不转睛望着那边。 突然有其他事物野蛮地侵略了注意。 邓谆看到在36摄氏度高温下穿绿色毛衣的女生。 她就站在插队者后一个,头发长到腰间,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蛇皮编织袋。邓谆分神不到半秒,情况就脱离控制。他亲眼目睹她向后退,分明没有任何人推她,她却凭空向后跌倒。 女生惊叫一声,在地上抱住膝盖,露出足球选手重伤的痛苦表情。前方插队的中年男人闻声也回头,未料竟被一双明亮的眼睛死死瞪住。女生的嗓音比山雀更洪亮,尖锐而笃定地喊道:“插队就算了!你凭什么推人啊?!” 猝不及防被扣上比预想大许多倍的帽子,男人也是满脸懵逼,骂骂咧咧就让对方不要血口喷人。他声音很响,女生的声音更响,而且更尖锐,尽情没皮没脸,摆明了不会让他占上风:“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有没有王法了!大庭广众下动手动脚!” 周围人早就心怀怨气,眼下自然纷纷上前帮腔。女生已经发起绝招,卖哭腔的同时保持咄咄逼人,简直可怕。站务员眼看就要赶到,那男人终于晓得要落荒而逃,临走咽不下这口气,回来还想推搡始作俑者一下。 女生灵敏地躲避,却没注意涌到身后的人潮。邓谆下意识伸出手,在她倒在自己臂弯的一瞬间四目相对。 毛衣的触感硬硬的,扎得皮肤有点痛。 那是她一开始给他留下的印象。 开始放入新一批乘客,女生迫不及待,一跃而起,什么都没说就离开。邓谆匪夷所思地犹豫,随即也安检,刷交通卡,进站。车门已经关闭,他索性放慢了脚步。 邓谆站在站台上,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the white stripes的《we're going to be friends》。 透过车窗,他看到握着扶手走神的女生,以及她那件醒目的绿色毛衣。 她正专注于地铁上的宣传动画片,和旁边被大人抱着的孩子一样,被里面的卡通角色逗得哈哈大笑。邓谆注视着那张笑脸,恍恍惚惚地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很久没像那样笑过。 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素昧平生的两个人,分别在车厢内外,大概率不会再见,下一秒就会忘记。 地铁开动了。 - 没赶上最近一趟地铁,被留在站台上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邓谆低下头切换音乐,旁边忽然有人搭话。他漫不经心地抬眼,一边取下airpods一边看过去。 刚才插队未遂的中年男人贴过来,充满烟草臭的口气与地铁站通风不良的臭味混杂。脸上的横肉微微颤动,他说:“小伙子,我看你刚才和那疯婆娘好像认识。她是学生吧?你知不知道她是哪个学校的?” 被误会了与陌生人的关系,邓谆却丝毫不介意,反而趁着人少,耐心地拉下口罩。 男人当即凑过来。余光扫过,倒是也腹诽了一句,这孩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长得倒挺像电视明星。 邓谆作势要回答,却又临场陷入沉默。原先满脸的冷漠被驱散,嘴角蓦地上扬,他骤然微笑,灿烂得虚伪,美观到恶毒。他带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说:“问你大爷,关你屁事。滚啊。” - 廖茗觉热得要命,在心里骂了早上告诉她城里到处有空调,肯定会很冷,所以要多穿几件的爷爷成百上千次。从汽车站到机场再到地铁,沿途艳阳高照,全程烈日当空。夏日炎炎,只有她一个人穿着一件显眼无比的绿色毛衣,旁边人光看着都出汗。 也不能怪爷爷。 每年他们祖孙俩离开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用提,还千里迢迢坐飞机到准一线的大城市。 廖茗觉出生在小庄山所在的小庄山镇,毕业于小庄山镇上唯一的山区学校小庄山初级中学,去县城读了三年寄宿制高中,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第一次出省,第一次上大学,第一次坐飞机,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廖茗觉自信满满,爷爷忧心忡忡。 爷爷年纪大了,本来也想陪她去,但又放心不下家里的鹅。到最后老人家临时联络了个熟人。 肖叔叔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差不多每年都会来小庄山拍照,虽然拍了这么久连蒲儿根和一年蓬都分不清。有一次他在山里滑倒,遇到赶着羊去避雨的爷爷。爷爷把他放到羊背上,救了他一命。 他的本职是互联网公司的股东兼财务管理,很会计算净利润,但不怎么擅长爬树。有一次他问廖茗觉哪里有好风景,当时才初三的廖茗觉带他去看树上的鸟窝。他却死活爬不上去,到最后,两个人坐在树下乘凉。肖叔叔给她看他家人的照片,他有一个漂亮的太太、一个聪明的儿子和一个可爱的女儿。 廖茗觉心不在焉:“哦哦,厉害啊。” “有机会请你和你爷爷到我家吃饭。”肖叔叔笑着说。 没想到,那个机会竟然真的来了。 廖茗觉刚出地铁站,就接到肖叔叔的电话。他开着宝马车来接她。肖叔叔家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她提前了一个月来,就准备住在肖叔叔家。 “怎么穿得这么厚?”刚上车,肖叔叔就笑着问,“生病了么?” 大概是脑子生病了吧。廖茗觉回答:“哈哈哈,忘了看天气预报。” 肖阿姨在家里张罗了满满一桌菜,有糖醋排骨,有白灼虾,比《家有儿女》里刘星家的伙食还好。一见到廖茗觉,肖阿姨就高兴得不得了,握着她的手问:“怎么穿毛衣呢?怕冷么?” 廖茗觉边回答边把带的土特产送过去:“哈哈哈,感冒才好。” 肖阿姨带她去看给她收拾的房间。窗帘是粉色的,床单和被子也都是新的。廖茗觉觉得不好意思,肖阿姨和肖叔叔却很高兴。他们是一对过于热情善良的夫妇,喜欢孩子,但生活不尽人意。早年间为了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忙于工作,结果疏忽了和孩子的沟通。长大后再想弥补就难了。 吃饭时,廖茗觉才知道肖叔叔的女儿在家。 肖娅卿还在读高中,烫了头发,涂带亮片的宝蓝色眼影,下装失踪,走到餐桌边一屁股坐下。廖茗觉正在主动帮肖阿姨拿碗筷,看到时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肖叔叔给廖茗觉和肖娅卿夹菜。廖茗觉道了谢,肖娅卿倒也不拒绝,只是在爸爸抽回筷子后立刻把菜拨出去。 “她昨天熬了通宵,好晚才睡呢,估计还不精神。”肖阿姨笑着打圆场,又对肖娅卿叮嘱道,“以后你作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这个姐姐,多向人家学习。” 肖娅卿是突然撂下筷子的。她抬起眼,看着智能手机屏幕问:“我哥呢?” “屿崇和朋友吃饭去了。”肖阿姨突然想起什么,冲着廖茗觉笑起来,“我们家儿子和小觉你是一个专业,以后能做同学呢。” 飞机餐没吃饱,廖茗觉正着急吃饭,也没多说什么,就只傻笑两下。 肖叔叔特地开了空调,但来的路上,廖茗觉还是出了不少汗。肖阿姨看她容易出汗,专门替她找了衣服,带着她去浴室,挨个电器教了怎么用。 以前廖茗觉也不是没用过莲蓬头,但在老家,更多的还是自己用桶装水,拎到厕所去,拿牙杯和毛巾舀水洗澡。她打开淋浴,试着调节了温度,用带来的小包装潘婷洗发露洗了头,又打肥皂擦了身体,冲过后才出去。 换衣服时没站稳,她不太会用防滑垫,差点摔一跤。没受伤,倒是手里的换洗衣服不小心掉了,被水打湿。本来她也想暂时穿着出去,但稍微打开一条门缝,想到卧室就在没几步的地方,索性套上吊带和睡裤,围着浴巾加快脚步。 她蹑手蹑脚去推门,忽然听到楼下一阵响声。廖茗觉只不过好奇地多留意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刚回头,霎时间,她在楼梯末端看到一个人。 肖屿崇在自己家遇到一个刚洗过澡的女生,眼睛很大,个子很高,水珠沿着发梢往下掉,落在消瘦的肩膀上。 廖茗觉感觉肖屿崇长得有点帅,但她没花痴到不穿衣服就去打招呼。退进房间就要关门,说时迟那时快,男生独具性别意味的干燥手臂撑住墙,猛地阻拦她去路。 她倒是不惊恐,单纯狐疑地看过去。他则板着脸,言行举止充斥着高冷。 肖屿崇说出了他们初次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小偷?” 作者有话要说:  偷!心!盗!贼! 食用指南:1大学文/2改过文案,特此致致歉。封面感谢id为卿不上凌烟阁的读者朋友汗眠老师 Chapter 2 他说:“小偷?” 她回答:“我不是小偷。” “那你是谁?” “你又是谁?”这个突如其来衣衫不整出现在别人家浴室门外的女生反倒振振有词。 肖屿崇略微感到讽刺,他竟然在自己家被人质问是谁,不可理喻,简直离谱。然而廖茗觉却大大方方和他对视,好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下一秒,她忽然用老实巴交的表情看向后面,顺势发出极具迷惑性的单音节:“啊。” 以为是谁过来,肖屿崇条件反射想一探究竟,刚回头,就感觉手臂被往外推了一下。 门猛地关上了。 反锁。 继续那副打扮和人在门口争论下去,不管解不解释得清,廖茗觉觉得肯定是自己吃亏。 她快速把衣服换好,草草扣了内衣,用毛巾尽量擦干头发,然后才火急火燎出去,噼里啪啦踩着楼梯下楼。然而已经晚了,肖屿崇正站在他妈妈身边,仰起头来看向她。很难说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介绍一下。”肖阿姨笑吟吟地拉住廖茗觉,“小觉,这是我儿子屿崇。屿崇,这是小觉。你爸爸之前去小庄山回来经常说的。她和你要上一个大学了,也是学植保。你们可以做好朋友啊。” 凭借以往的经验,廖茗觉从不觉得交朋友是什么难事。在她生活的镇上,大家都是邻里邻居,大人一块儿干活,小伙伴几个就约着一起上山打草,下河摸虾,出生就认识了,之后又上同一所学校,每个年级就两个班。忽略根本没几个交往对象这点,她就没遇到过什么人际交往上的问题。 然而,廖茗觉还没开始傻笑,就被肖屿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看着她,没有明确拒绝,但眼神完全谈不上友好:“朋友?” “啊哈哈,小觉你满十八岁了吗?几月份的……啊,几号……就比屿崇小一天,真有缘分。不做朋友,就做哥哥妹妹吧!” 肖屿崇显而易见对这石头里蹦出来的妹妹没兴趣,回头就说:“我约了同学。用下车。” “欸!”肖阿姨却惊呼起来,“你们去干什么呀?” “不是昨天就说了?一起去看游戏比赛。” “那你也可以带小觉去啊!” 肖阿姨不容分说,已经把廖茗觉推到肖屿崇身边。廖茗觉想退退不得,甚至开始考虑要么借口自己拉肚子想上厕所。然而肖屿崇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早习惯了他妈妈这种古道热肠,一言不发就回头。 廖茗觉本来也不是完全没余地,但仔细一想,本来自己也想出门,出去后分开走就好,索性不推辞肖阿姨好意。 高考刚结束,肖屿崇就考了驾照。他是高考失利才调剂到现在的专业,爸爸妈妈无所谓,但他自己内心打定主意,入学后一定要争取转系。开着车出来,就看到新住到他家的女生要往反方向。他一脚油门,停到她跟前时皱眉:“你跑哪去?” “啊,没事的,你去玩吧。我刚好自己转转。”她笑着说。 这样也好,倒是顺了他的意。但她这么善解人意,让他也不好意思做坏人:“你先坐上来吧。出小区有点绕。” 恭敬不如从命,廖茗觉高高兴兴坐上副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她没有挑位置,肖屿崇开的是辆没有后座的车。 “你去哪?我送你。”肖屿崇说,“开个导航给我。” 从后视镜看到廖茗觉一脸反应迟缓的样子,肖屿崇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手机地图导航。” “我知道,”廖茗觉有种被小看了的感觉,忙不迭解释,“只是我没下那个app。” “……”肖屿崇把自己手机拿过去,“你定位一下你要去哪吧。” 话音刚落,就有一辆柠檬黄的敞篷车横冲直撞而来,恰恰好停在旁边车道,打开车窗向肖屿崇打招呼。等会儿约好了一起见面的朋友说:“哦!肖屿崇,这是你女朋友?” 才瞥一眼,眼尖的又发现她手里握着肖屿崇的手机,一下炸开了锅:“哟嚯!真是?嫂子查岗呢?别担心!我们真是一帮兄弟,就去看星际比赛。” 肖屿崇本来是要反驳的,一听后面这滔滔不绝一大串,直截了当关了车窗。 廖茗觉感觉自己还是不说话为好,正犹豫着怎么解决,就听到同样尴尬的肖屿崇镇定自若转移话题:“你是小庄山人?” “啊,是呀,”廖茗觉也乐于换气氛,连忙说,“你好像没跟肖叔叔一起去过。” 结果没想到,肖屿崇一下又把天聊死了:“嗯,我不喜欢山里。” 其实,他没有让谁难堪的意思。肖屿崇认为爸爸或许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父亲。 等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时,稍微也觉察到了异样。安静的时间长过头了,他反省起自己措辞的不恰当,随口想要补充,却听到廖茗觉的回复。 她侧过头,露出柠檬片浸泡到碳酸饮料中一般的笑容。“好巧啊,”廖茗觉清清爽爽地回答他,“我也不喜欢城里。” 过红绿灯就该下车了,廖茗觉背好她那只精品店五块买来的斜挎包,肖屿崇没忘询问一句“你知道怎么回去吗”,她也相当笃定地点了头。 廖茗觉暗暗冷笑。 虽然成绩很好,但她可不是书呆子。 上能割猪草掏鸟蛋,下能烧蚂蝗生柴火,就连之前没用过的智能手机,也在等待高考出分的一个月里钻研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已经能轻车熟路给电商软件解绑银行卡。 不管怎么说,想要接受更好的教育出人头地,背井离乡也是不得已。她的确是头一次来这样的大城市,不怎么习惯,也没有特别喜欢,但凭自己的实力,适应并融入其中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廖茗觉的计划可不仅仅是适应。 尽管家里不算贫寒,学费还是付得起的,但也满十八岁了,心安理得找家里要钱不是不行,不过她还是想尝试一下—— 廖茗觉在网上填写了快餐店的应聘信息,预约好了下午过去面试。因为不想让肖叔叔一家知道,所以她没让肖屿崇送得太近。离定好的时间还早,在周围转转也好。 她随便找了一件便利店借用wifi。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饮料,一瓶就要二十多块钱,内心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不解,廖茗觉坐下,刚好就收到新的消息提醒。 是妈妈。 妈妈发来消息说:“宝宝,怎么样啊?已经到了吗?” 刚刚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廖茗觉高兴地发了自己拍的照片过去。里面有机场停机坪的照片,地铁站高峰期满满当当全是人的照片,还有肖阿姨给她收拾的房间的照片。廖茗觉说:“到了,都挺好的。妈妈你下班了吗?我等会儿可以跟你打电话吗?” 几条气泡接二连三发出去,但妈妈那边又不回复了。 妈妈要工作,这也没办法。环顾一周,廖茗觉忽然发现便利店环境还不错。功能有点像她老家的小卖部,但完全不是一个规格。老家的超市暗得像蜘蛛精的老巢,没有奥利奥只有“粤利粤”,冰箱里没几种冰淇淋,还总跟鱼和肉之类的生鲜食品直接冻在一起,以至于雪糕都臭臭的。而这里则大相径庭,灯光很亮,地板很干净,还有音乐。货架上的商品很多,食品有拆袋即食的零嘴,也有现做的主食。日用品一应俱全,靠近收银的地方甚至还有闪亮亮的外国杂志。 好时髦啊。 她暗自腹诽。 好有都市人的感觉。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乡巴佬,廖茗觉慢慢回过头。便利店的玻璃橱窗上贴了一张海报,在店内看不清楚。 外面热得要命,店里却很凉快。休息的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该走了。自动门打开,高温的盛夏如热浪般喷涌,迎面扑来,廖茗觉咽了口唾沫。 她完全没有撑阳伞的概念,也没有戴帽子,暴晒下走出去。 廖茗觉看到了便利店外贴的招聘兼职工的海报。 - 店长在这间便利店已经干了有两年。比起其他分店,这里来面试的人很多,却又总是缺人。原因无他,都是这特殊地理位置惹的祸。 看着眼前的应征者,店长来回比对简历,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刚高考完?” “嗯!是的!”廖茗觉太迫切了,以至于两眼闪闪发光却毫不自知。 “你不是本地人啊,来这里是上大学?” “是啊,录取通知书的照片我也有,要看吗?”廖茗觉已经侧过身去掏手机。 怎么说呢。 店长对这女生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土”。 土得掉渣。 皮肤被晒黑了,没有化妆,头发未经烫染,甚至连专业tony修剪过的痕迹都没有,穿着一件背带裤,脚下是没有品牌可言的运动鞋。 犹豫一阵,他还是问了:“你是来追星的吗?” 廖茗觉一时半会没听懂,但还是勉勉强强地回答:“我是来找兼职的。” “不是,”店长换了一个提问方式,“你知道j3是什么吗?” 这就是这间便利店的特殊所在。 就在距离不到500米的地方,以培养偶像闻名的“造星工厂”j3娱乐公司总部就在那里。连带着公司艺人的教室与练习场所一起,成为诸多记者及粉丝的朝圣之地。其中不乏有些失去分寸的狂热分子,为了接近偶像无所不用其极。 这家便利店说深受影响,倒没那么严重,但也不是完全没波及。 这是面试测题吗? 廖茗觉认真地琢磨起来。 “zhei三”?这种有点中外结合的名字,能是什么呢? “你说,”目睹女生流露困惑,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店长忍不住鼓励道,“没关系。你觉得是什么?” 廖茗觉回答:“卫生巾?” 店长在憋笑,下一秒,便利店的门就开了。 看到来人,店长右眼微跳。虽然这三四个人里大多都戴了帽子或口罩,但显然是已出道的偶像组合成员。大概是被叫来开会或为演唱会排练。店长只默默扫码,分心一看,坐在位置上的廖茗觉无动于衷。 她只觉得他们香水味很刺鼻。 男人也喷这么重香水的吗? 心里正纳闷,廖茗觉转过头,就看到一个男人在用衣服做掩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拿出相机来。她十分疑惑,试探性地将上半身往左侧挪。 偷拍男也转移镜头。 廖茗觉没注意到,背后那几名客人刚好去左边的冰柜挑咖啡。 她又向右侧移。 几名艺人正回到右边收银台去,偷拍男理所当然地转换拍摄角度。 廖茗觉确定了状况,无语透顶地冷笑一声——呵,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当机立断,毅然决然,起身出去,顺手抄起门边的旋转拖把。 私生大叔专注于捕捉猎物,做梦都想不到会有拖布从天而降。他摔了个屁股蹲,头顶毛巾拖布,就像戴了顶假发,瞠目结舌地抬起头。 “竟敢偷拍我……爷爷果然没说错,”廖茗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仿佛武侠片里仗剑走天涯的女侠,“城里到处都是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9 17:54:45~2021-08-08 23:0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paprika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乙为儿 2个;ll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哈哈呵呵卷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提起裙子旋转跳舞的熊 74瓶;fernweh 12瓶;morningcloud 10瓶;葵葵葵花籽 6瓶;rui啊 5瓶;拥有charon的pluto、hairtail 2瓶;37315114、我好喜欢太宰先生、野禽 (? ??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3 直到很久以后,谈起廖茗觉的面试,便利店老板都还总忍不住露出追忆哪吒闹海般的神情,意味深长地感慨:“真是猛女啊猛女。” 犹记当时她一棒子敲下去,别说是被打的私生大叔,连带着被拍的那几名艺人都大吃一惊,要不是经纪人及时出现拽着他们走,恐怕恨不得留下来跟廖茗觉合张影再走,实在分不清谁是明星谁是素人。 获得这份工作时,廖茗觉是人生第一次踏入便利店。 做便利店店员要完成什么工作? 搬运,上货,粘饰面,换小票纸,打扫卫生等等等等。 廖茗觉在试用期的前三天就成功展现出了超越大多数同龄人的动手能力——值得一提,此处的动手能力指的并不是大庭广众之下用店里的旋转拖把表演棍法。以前在老家帮舅妈的鞋店进过货,过年庙会也去摆过摊,廖茗觉不缺乏社会经验,只是在城市这一陌生地图里,偶尔会有那么一丁点脱线和缺乏常识。 关于三班倒,一开始,肖叔叔和肖阿姨也是有顾虑的。 但廖茗觉好歹是成年人了,加上便利店离家不远,正儿八经赚钱也不是坏事。 到最后,他们的回应只剩下望着自家儿子女儿摇头。 肖娅卿当即心情不好地大喊大叫起来,反对的主要依据是她又不缺钱。爸爸妈妈当然不是要她去兼职,只是希望女儿稍微听话一点。但这只让肖娅卿更加愤怒,毕竟比起其他,她更受够了指责她不努力学习的唠叨。 肖屿崇倒是麻木不仁。 爸爸妈妈说的什么,他没那么在乎。他只觉得廖茗觉去便利店有些大材小用。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的高考成绩,但和他一所学校,肯定不会太差。假如需要钱的话,去给中学生补习不好吗?不过转念一想,像她这种看到他家洗碗机都像发现新大陆的人,估计是没这个概念,也不可能有这个途径。 她第一次上夜班,恰好轮到店里的大扫除日。另一位一起值班的同事是一位家里有两套拆迁房,但还是闲不住出来找事干的老阿姨,平时对谁都没个好脸,就连看到老板都动不动数落几句才罢休。然而,才一起工作了一次,提到廖茗觉,老阿姨就满面春风,笑着夸这孩子能干。 做清洁、洗器具、清理熟食、补货、核对、拍照,大晚上的,分明是新手,廖茗觉愣是都完成下来了,甚至趁着蒸包点的时候边哼歌边拖了地——而且她哼的歌还是刘德华的《恭喜发财》。 廖茗觉也不觉得辛苦,就这么做着。 说服务用语时声音洪亮。 进货两批冷藏食品能一个人在几小时里全部搞定。 碰上一月一度的冰箱铲冰,一个人做得比男店员还快,无情铁手,着实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缺失温度感知系统。 被负责检查的同事说水槽脏,她就那么看了一眼,随即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伸手徒手去捏碎屑,好像根本没有“脏”的概念。连本来就只是挑不出毛病又想树立尊严所以才吹毛求疵的同事都震惊。 老板旁观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要么转正吧。不是我跟你画饼,你知道新人来半个月被巡查的总部点名夸两次是什么概念吗?搞不好能破最快晋升副店长的纪录。” 廖茗觉对自己的表现突出毫无自觉,也不觉得自己要有有自觉的必要,换下衣服说:“不行诶。” “?” 她嘴角向上扬了一下:“大学要开学了。” - 自从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起,廖茗觉就下定了决心,要青春洋溢,活出自我,创造轰轰烈烈精彩纷呈的大学生活。 为此,离开前,她特意找村口王师傅烫了个头,去了一趟美特斯邦威,下载了小红书app学化妆。只可惜现实很骨感。头发过几天就乱七八糟了,新买的衣服被朋友说土气,化妆也进展不顺利,要么脸涂太白,要么眉毛画得太黑。 报道这一天,她是和肖屿崇一家人一起去的。 肖叔叔和肖阿姨硬是拽着肖屿崇要在校门口拍照,肖屿崇还在上高中的妹妹肖娅卿比他反应更激烈,嫌拍照丢人现眼,就差在地上打滚了。到最后,还是肖叔叔、肖阿姨和肖屿崇三个人拍,廖茗觉拿着三个人的手机挨个拍过去,喜洋洋地指挥他们说“茄子”。 自家儿子终于考上大学,肖家人都很高兴。廖茗觉跟在后边,偷偷自己也用手机自拍了一张。但距离不太好把握,总是要么没拍到校门,要么就没露出她的脸。 等她收起手机,再追上去,就只听到肖阿姨他们说要回去了:“都在本地,要么晚上来接你们回去吃晚饭?” “别了吧。”肖屿崇不冷不热地婉拒,“等摸清了作息再说。” “也好,”肖阿姨的微笑微微落寞,“小觉呢?” 廖茗觉笑着回答:“我的话,做兼职那几天可能会回去住。到时候就提前发微信给阿姨好了。” 肖阿姨顿时眼睛一亮:“好啊!你千万别怕麻烦,我们都很乐意见你的。要接送也打电话,只要不限号,我就开车过来。” 家人离开了,廖茗觉还站在原地,肖屿崇已经毫不留恋地掉头就走。 她连忙追上去,主动搭话说:“你其实可以不办住宿的吧?反正就在本地。” “箱子那么大,你带了些什么?”他根本不想回答她。都在他家住了这么些日子,还能对他想离开家浑然不觉,真不知道该说是脑子笨还是迟钝。 “嘿嘿,土特产!”她仰起头,露出灿烂到刺眼的笑容,“送给同寝室同学的!” 肖屿崇勉为其难回忆了一下,当时她送给他父母的土特产是酸角、萝卜丁和鸡枞菌,瓶瓶罐罐,花花绿绿,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有点迟疑:“……你真要送这些给室友?” “嗯!”廖茗觉用力点头道,“刚认识嘛,以后还要一起过四年的。要搞好关系啊。你也送点什么吧,请客吃吃饭也行啊。” 望着她那丝毫没觉得不妥,甚至还主动想指教他的模样,末了,肖屿崇还是什么都没说。 恰好迎面看到几名站在新生指引处的学长学姐,对方正一边打量他们一边窃窃私语。肖屿崇索性主动走了上去。对方不是他们专业的,但还是给了基础的流程指向。廖茗觉高声道谢,肖屿崇掏出手机,拍摄起张贴上的地理位置示意图。突然间,有名学姐用玩笑的口吻问他:“你们是一对儿吗?” 廖茗觉完全没能往正确含义上想,巧妙理解成问她和肖屿崇是不是“一队”,自认为和肖屿崇也算一路人的她立刻作答,坦坦荡荡:“是呀!” “不是!”肖屿崇像被烟头沾到似的,急急忙忙撇清关系,又皱着眉瞪她。 “哦哦,我说也不是。”另一个学姐也笑了,在周围同级生戏谑的目光中说,“看你们俩就不像认识的。” 这样的话已经很收敛了。 肖屿崇和廖茗觉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从头到脚,肖屿崇的打扮绝对没有刻意炫耀,却统统透着精致。叫人闭着眼都能猜到,估计打出生就没离开过位于一线城市的老家,典型的城市boy。 而另一边,廖茗觉上半身穿着一件印有陌生非主流网红头像的卫衣,下半身则是一条中老年服装店里随处可见的绸面长裤,脚下还是那双运动鞋,整个人像马上就能去春晚参演赵本山的小品。 不仅如此,她也完全没听懂学姐话里有话,转头看向另一侧,突然间面带惊喜:“呀!” “喔!”男生抬起一只手,随即淡淡地笑着走过来。 廖茗觉也伸出手,扣住他的手摇了摇。两个人显而易见很熟悉。王良戊登场时几乎把几位高年级学姐都看呆了,今年新生男生的质量竟然这么高,一个不够,还来两个。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眼前这个举止投足都透着翠花气息的女生居然和他也认识。 肖屿崇戒备地看向他们,目光落在廖茗觉身上。廖茗觉则光明磊落地介绍:“我们是暑假的时候在网上认识的,今天才头一回见呢。” “你好,你也是植保的?”王良戊也向肖屿崇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像剔过刺的鲷鱼,透明而柔和,“我叫王良戊。” 三个人一起去宿舍,一路上,廖茗觉和王良戊滔滔不绝地聊着天,分开时也热情地告别。作为见证者,肖屿崇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廖茗觉进门时,宿舍另外七个人已经到了。 几个女生都是初次见面,拉了微信群,命名为“富婆高级养生会所”。大家都热情,廖茗觉只用傻笑就行,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廖茗觉也立刻把自己准备的土特产拿出来,是她自己在家做的酸角和萝卜丁,往常旅游季,有游客上山来,她就自己骑摩托车到公路旁边去,摆摊贩卖,换点钱补贴家用。爷爷房间的空调就是她这样攒钱买来的。 室友们都收下了,只有睡她对面铺的女生摇摇头说了“不用”。虽然气氛有过短暂的尴尬,但廖茗觉早做了不会被所有人接受的准备,所以并没觉得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是王良戊发来消息问她去不去领军训服。廖茗觉想问室友去不去,但她们聊暑假旅游聊得热火朝天,她也就没打扰。 廖茗觉和王良戊在排队的地方遇到肖屿崇。肖屿崇在和别的同学一起,见到他们时移开目光,略微侧身。但廖茗觉完全没察觉这一不想被搭话的小动作,大剌剌地走上前问:“你床铺好了吗?阿姨跟我说了,你还没住过校。需要帮忙就说喔。” 突如其来一通话,肖屿崇只觉得太阳穴狂跳,拽着她的手臂就往旁边走,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廖茗觉眨了眨眼,尚未理解他言下之意,王良戊已经插进来提醒:“早点去领军训服吧,不然等会儿就没能穿的尺码了。” 一听这话,廖茗觉什么都不关心了,直接挤进人群。除了吃穿住行拉撒,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破事。 取完军训服,她又和王良戊去食堂吃了饭。回去路上,廖茗觉一直看着手机。王良戊有些好奇,凑过来看了眼,有些困惑地提问:“你这都是什么笔记?” “是我记的寝室同学特征,我还认不清人,怕叫不出名字尴尬。”廖茗觉笑着说。 “好努力啊。” “嗯,”廖茗觉认真地回答,“我初中学校没几个人,高中又只知道读书。被录取的时候,连能分享一下心情的人都没有。所以,我想趁大学多交点朋友。” 她独自回了女生宿舍,上楼,回宿舍,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人。大概都出去吃饭了。 廖茗觉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具准备洗澡,拆了新浴巾的标签没地方扔,出去转了一圈,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垃圾箱。 她走过去,打开盖子,把标签丢了进去。 关上之前,廖茗觉闻到一股气味。 宿舍边沿没有灯,她沿着昏暗的光线往里看。那萝卜干的酱料是爷爷教给她,她又自己改了改做的。白天鼓起勇气送出去的礼物正躺在垃圾桶里,和垃圾待在一起。 廖茗觉抿着嘴,眉毛上扬,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是很受伤。 只是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持续掉线 是的,我故意的(不 Chapter 4 垃圾桶摆放在走廊尽头,不是那么显眼,廖茗觉费了好大的劲才伸手进去,把里面的萝卜干掏出来。 有两瓶,其中一瓶被拧开了,所以才散发出气味。另一瓶封了口还没开过,只是上面沾了另一瓶的辣油。她觉得有点可惜,所以拿回了宿舍。还没买洗洁精,所以先拿卫生纸擦掉油,然后用热水冲洗了一遍。 没过多久,到了晚上,室友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也都还是若无其事地言笑晏晏。廖茗觉套上妈妈的旧衣服,穿着内裤就上床。 刚好刷着牙的同学出来,带着笑容问她:“你没有睡衣吗?” 廖茗觉说:“嗯,没有穿那个习惯。” 临睡之前,大家黑灯瞎火地闲聊。 先讨论学校附近的商场和娱乐设施,有人今天已经出去踩过点了,大家也用美团之类的app在互联网上了解着。接下来的话题是军训,虽然都是学生,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有各种门路的,要么认识学长学姐,要么家长和教职工相识,总之早早打听到校方的各种安排,相当阔气地传到群里。最后,对于荷尔蒙正值分泌旺季、才刚摆脱“早恋”红线不久的的大学生们来说,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 恋爱。 “我们这一级好像有帅哥。” “在哪在哪?我们专业不都只有搞农业的光头强吗?” 廖茗觉对面铺的女同学冷不防开口:“光头强是林业。” “我看到了!真挺帅的。叫什么,‘肖屿崇’是吧?隔着两个人才要到微信,好拽啊,当面问还不给。” 廖茗觉躺在床上,暗暗想着,那小子还真是了不得,上大学第一天就这么受欢迎了。 不仅如此,还听到了其他人选。 “不是还有一个吗?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的。听说是放弃保送名额进来的。” “谁啊,没见到。” “你们有看到学长吗?学长里有高质量的吗?” “你不是有男朋友嘛!干嘛这么兴奋!” “欣赏帅哥人人有责。” 然后就听到之前把军训日程传到群里,名字叫赵嘉嘉的女生拖着懒散的语调说:“你们听说过那个传言吗?还有名人考到这里来的。” “反正也不可能是我们系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眼看着安静下来,廖茗觉想着应该没事了,于是头一次主动插入话题:“那个,你们谁扔掉了我送的酸角和萝卜丁吗?” 她其实没有要发脾气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而已,顺便解释一下自己没有逼别人收下的意思,或者了解一下是不是有什么文化的水土不服,大城市里的孩子真的都不吃这种东西。然而,她话音落下后,寝室里却陷入了比刚才还沉默的沉默。 起初廖茗觉也很困惑,为什么?是老师来了吗?她没有要怪谁的意思啊。 虽然没有宿管老师,但整个寝室仍然有着高度的熄灯自觉。 那一夜就是这样过去的。 第二天在闹哄哄的教室里,听廖茗觉说了整个事情经过后,王良戊很认真地笑了出来。他淡淡地笑着,将填写完的联络簿往后传,随即转动着水珠笔道:“你这可以说是踩了最大的雷啊。” “什么?”廖茗觉茫然地反问,“直截了当不藏着掖着解决问题不好吗?” “你以为是解理综题吗?茗觉,人和人之间的事不能这么简单粗暴。”王良戊有条不紊地说下去,“手工做的东西本身很有负担,虽然你肯定没有错,但别人收下后不想要也无可厚非。当然,直接扔了是不对,但你捡到后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感觉就是要找麻烦嘛。” 廖茗觉马上辩解:“我没有要找麻烦啊!” “你是想交朋友对吧?”他温温柔柔地确认。 她也笃定地承认:“嗯!” 王良戊忍不住笑出声,廖茗觉则难以理喻地回望向他。 就在这时,有人经过,在廖茗觉旁边的座位放下记事本,自己也坐下来。她回过头,就看到在宿舍睡她对面的室友。女生的名字叫胡姗,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表情,化妆风格却在一众刚从高中毕业的孩子中格外突出。她也是那一天唯一一个不留情面拒绝了土特产的人。 廖茗觉有点受宠若惊,毕竟自打前一天晚上的大无语事件发生,天亮后,宿舍同学就都巧妙地避开了与她正面交流:“胡姗?” “你微信是这个吗?”胡姗没回应她的问候,径自拿起手机,从宿舍群里翻出唯一一个头像是自家牵牛花的账号。 “啊,嗯。”廖茗觉懵懵懂懂。 胡姗面无表情,边添加好友边说:“她们刚才都在看这边呢。” “什么?” 胡姗扬了扬侧脸,示意坐在一块儿的女同学,才刚入学,大家难免以更容易熟悉起来的宿舍为阵地来拓展人际关系。室友们坐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很多,廖茗觉是其中一个。她明明是怪胎,却在第一节班会就跟各方面条件都显眼的男同学形影不离,一副情侣的派头。虽然王良戊和她只是朋友,但已经被从背后扣上“口味重”的标签。 廖茗觉忍不住皱眉,倒没有生气,只是充满了不解。 胡姗脸上头一次浮现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她说:“有些人就是这样。我昨天没有要你的土产,是因为吃的时候会联想到你的脸,总觉得有点不舒服。没有别的意思。” 廖茗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哦……哦!不要紧啦。” “但没想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胡姗微微笑着说。 王良戊不由得插了句嘴:“她不是不在意,是不会。” “那不也挺好嘛。” 她朝廖茗觉笑着,廖茗觉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却也不知不觉讪笑起来。就在这一刻,老师走进了教室。 班导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先点个名,大家顺便自我介绍一下吧。” 花名册上是按学号来的,学号是按录取成绩排的。这点就算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然后,老师就念出了第一个名字:“廖茗觉。” 说廖茗觉没有做任何准备是假的。 早在暑假,刚从网上认识王良戊时,她就咨询了不少大学的事。其中也被提到了这个环节,可能会有自我介绍。虽然王良戊只是不经意间随口一提,但廖茗觉却上了心,甚至在网上搜索了大学生自我介绍精选。 她了解过了,自己的姓名、年龄和家乡是基本,以前高中做过的班干部也可以说,还有兴趣爱好什么的,适当加入有趣的玩笑,是人气暴涨的诀窍。女生想要吸引异性的话,还可以准备卖弄一些个人特色,但廖茗觉暂时没有这个需求,所以可以不提。 廖茗觉觉得,小庄山这种地方,说出来也没人知道。她就是普通应届生,可还是有听说周围人年龄不一,大概是读书早晚或复读的缘故。高中时她做过卫生委员,没别的活要干,就是打扫卫生,很烦,再也不想干了,所以不提应该会更好。爱好的话…… “我还挺喜欢学习的,所以高考考的还可以。”说这话时,台下略微有戏谑的嘘声,何止是“可以”。但廖茗觉没觉察到,继而堂堂正正地说,“还有,我有很喜欢的男偶像,那个组合叫飞轮海,哈哈哈。” 近似炫耀的优等生自白。 有一定年头的台湾组合。 干巴巴的笑声。 廖茗觉的自我介绍就这么极其尴尬地在冷场中落下帷幕。 最难的是她还毫无自觉,坐回去时问旁边人怎么样,王良戊只笑眯眯的,胡姗竖起了大拇指,廖茗觉被娇惯得自我感觉良好。 之后,军训就开始了。 一进寝室,所有人就安静,一插嘴,也只会得到稀稀拉拉的答复。迟钝如廖茗觉,是直到军训进行了一半才发现不对劲的。 那一天她进宿舍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大家都在喝水,忽然间,还是上次问她穿不穿睡衣的女生说:“你都不涂防晒霜吗?” “涂啊。”廖茗觉举起她之前特意跟风买的安耐晒。不可否认,这的确是她人生第一次用防晒霜,过去想都没想过,总觉得晒一晒又怎么样,没那么娇气。 她又被问了:“怎么都没看你卸过?你涂防晒不卸吗?” 廖茗觉想了想,回答说:“我用了洗面奶。” “啊?那很伤皮肤吧。”她们忽然相视一笑,意味不明。 廖茗觉心想,她们应该是在提醒她防晒霜要卸妆吧。 她走出去洗了把脸,回来时站在门外,隐隐约约听到说话的声音。 赵嘉嘉的嗓子尤其尖:“我不是说她不好,你们不觉得她身上有点臭吗?那个土鳖是不是衣服洗不干净啊。” 夏日的走廊尤其燥热,廖茗觉站立着,她的第一反应是—— 谁? 廖茗觉的情商确实不太高,但这并不代表她是智障。她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她明明每天都换衣服的啊,也没有狐臭才对。应该不是说她,肯定不是说她。 她不会是被讨厌了吧? 廖茗觉百思不得其解,当问起胡姗时,果不其然得到了“你终于注意到了啊”的揶揄。 她只是想过个精彩一点的大学生活而已,这会不会精彩过头了?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廖茗觉认为还有挽留的余地,她应该跟她们谈谈。赵嘉嘉是寝室的中心,参加广播站所以不用参加军训,经常落单,也因此成为了第一个目标。 廖茗觉知道她每天不出早操也不去食堂。那一天跑完操,廖茗觉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刺去食堂,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她的计划是跟赵嘉嘉当面把话说开。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万万没想到,赵嘉嘉还睡着没醒。 要把她叫醒吗?怎么想怎么觉得会火上浇油。廖茗觉纠结好久,终究还是得放弃,白瞎了她牺牲一顿早餐。就在转背那一刻,衣角碰到赵嘉嘉下铺的桌面,一张有一定硬度的纸片掉在地上。 廖茗觉弯腰捡起。 拍立得照片里是男生笑着的面容,角度选得不怎么样,却挡不住五官出彩。她往下看,在白边看到写着的名字。邓卓恩。放回原位,她又继续看着那张脸。 好像在哪听过的名字。好像在哪看过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好像得日更了t t - 感谢在2021-08-10 23:32:20~2021-08-12 23:5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你别是个傻子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粹黑最好看~ 32瓶;快乐的影啊 10瓶;iris 4瓶;篖、yyyerr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5 - 提供了材料原件和复印件,签了不止一次字,他向教授函授致意,准备原路返回。女助教刚结束新生教材的交接,走进来时不经意侧目,留意到他还没拉上口罩的面孔,起初只觉得眼熟,意识到时才猛地转过头:“他!他是那个——”尽管一时半会叫不出名字,但还是能确认固定范畴。 年近花甲的老教授正戴上老花镜看电脑,随意开口催促他出去。他已经走到门边,临时又被叫住多问一句:“当初的同级生都大三了,你确定还要回来重修?” 男生戴着渔夫帽,身上穿的是款式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乍一看只是再不起眼不过的普通男大学生,唯一有待满足的前提是长相能再平凡一点。邓谆回答:“是。” 他走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 - 军训的休息时间,廖茗觉问王良戊:“我身上有气味吗?” 王良戊低下头,贴在她肩膀上闻了闻说:“没有吧。” 肖屿崇刚好与同学买水回来,经过时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放慢了脚步。直到身边人催促,才加快脚步离开。 廖茗觉又挪到胡姗身边,重复了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 胡姗的反应则不咸不淡,一语中的地问:“是不是赵嘉嘉她们说你什么了?” “你也听到了?” 冷色调的女生摇摇头:“可以想象得到。”胡姗是很细心的那类人,显然注意到了刚才当事人都忽略的角落:“假如她们知道那个叫‘肖屿崇’的跟你认识,恐怕会说得更难听。” 廖茗觉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肖屿崇和我认识?” 胡姗笑笑不说话。 军训结束前,高年级就来通知了学生会招新的事。廖茗觉围观了很久,主动去找班长报名。他们年级负责人是男生,当时说了一句想报名的找他。操场上训练时,她没找到机会,于是专程去了男生宿舍楼下。等了半天不见班长人影,反倒被肖屿崇抓住了。 男生真是谜一样的动物,军训还不够他们折腾的,自由活动时间竟然还要去打篮球。 其他人先走了,肖屿崇出来时看见她,还没说话,眉头先皱起来:“你来这干嘛?” “我想报名学生会。”廖茗觉也不遮不掩地说了,“班长不是在群里说来找他嘛。” 肖屿崇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所以你就来找他?他说的是微信上找他吧。” 廖茗觉像被雷劈了顿悟似的“啊”了一声,然后才恍然大悟。按她的惯性思维,要交流什么,除非打电话,否则当然都是当面说。原来是这样,竟然还有这样的。 肖屿崇实在是无语了。 “那你准备参加学生会吗?”廖茗觉又问,“我听王良戊说,这个对将来校招什么的也有好处。” “王良戊啊……”虽然都是同班同学,但肖屿崇也没和他说过几次话,“再说吧。” “这种事要早做打算!你不能头脑空空什么都不想就开启大学生活啊!”廖茗觉像吃错药一样,突如其来地激动起来。 肖屿崇抱怨:“你怎么把上大学说得跟参加选秀一样。” 廖茗觉走近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诚恳且迫切地说:“人生每个阶段都不能重来,我们都成年了,本来应该都是大人了,大学就相当于最后的学生生活。所以要更加好好珍惜啊!” 肖屿崇有点怕了她:“好好好,是是是。你开心就好。” 她一点都听不出这句子的含义,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嗯!我现在可开心了。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的课程,就像做梦一样。考上之前真的想都想不到,我居然有一天能到这种地方来。” 她这话反倒让他有些介怀。虽然想说没那么夸张吧,不就一个大学而已,但他并非没从爸爸那里听说过小庄山的一草一木,对于父亲自顾自的唠叨,肖屿崇向来很烦,避之不及。可是看到这一刻廖茗觉的笑容,他忽然有种回家看看爸爸拍的那些照片的冲动。 他也忍不住这么问了:“这个星期你回我家吗?” 廖茗觉果断地给出答复:“嗯,会操是周四吧,那天晚上我有兼职。” “才刚军训完你就去通宵打工?”这次轮到肖屿崇大跌眼镜。 “对啊。”廖茗觉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违背常识。 “班上同学应该会叫吃饭什么的吧,我还听他们说要一起去蹦迪。”他瞄了眼她本来就黑、眼下也看不出晒黑没有的脸,回忆了一下她从不化妆的生活习惯,终于挤出了一句公道话,“不过你应该也不会去。” 然而,廖茗觉的反应却出乎他预料:“蹦迪?哦!我想去诶。” “……” “听起来好好玩啊,我还只在小说里看过。”她好像纠结了一阵,终于还是艰难地做出决定,“不行,我答应了店长的。” 约好打篮球的朋友打电话来,肖屿崇草草看了眼,忽然想起前几天从同学那听说的一些话,不由得开口道:“你要是有什么事——”后半句是“可以找我帮忙”,但到了嘴边,又觉得太矫情,改口成“你没遇到什么麻烦就行”。 廖茗觉一怔。 她是想起来了的,关于和宿舍同学的纠纷。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比起她满怀期待、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来说。 廖茗觉露出果酱刨冰一般的笑脸。 “嗯,没什么麻烦。”她说,“我都能搞定的。” - 廖茗觉想更换打工的连锁店,无奈这间便利店在市内分店很多,却都不在学校所在的区域。唯二两家还暂时不缺人,以至于她不得不两头跑,开学后排的还都是夜班。 时隔多日,见到她时,一起值班的老阿姨忍不住从脖子到脚捏了廖茗觉一遭,啧啧感慨:“又瘦了,瘦太多了,在学校都不吃饭的吗?” 廖茗觉当即傻笑着据理力争:“吃了啊,早中晚三顿,平时还吃零食呢。” 便利店夜班的工作没变,照旧还是那几套,阿姨正在后门核对进货,廖茗觉擦了热狗炉和蒸包炉,弯着腰在水槽边洗关东煮锅。塑胶手套上破了个漏洞,手指变得油腻腻的。她盯着指腹,霎时间听到自动门的响声。 她高声说出了固定的问候语:“欢迎光临。” 然而没有人走进来。站在收银台后倾身,远远能看见玻璃门外停留的身影。 年轻女生像花朵旁边茂密的枝叶,将他簇拥在中间。邓谆发出低低的笑声,嗓音没有刻意压低,却好听得令人舒服。他说:“是吗?谢谢,我会的。” 他在替她们用签字笔写着什么。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在曼谷吗,难怪呢。你头发留长了。”那是一个背影,廖茗觉只能观望到他的后脑勺。这轻飘飘的口吻,这游刃有余的态度,倒是很像电视剧里那些受欢迎的花花公子。周遭女生沐浴着便利店门口廉价且昏暗的灯光,却仿佛得到救赎,目不转睛,用满眼璀璨的星河汇向他。 廖茗觉突然有点好奇。 她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趴到柜台上,很想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但男生猝不及防转过身。 廖茗觉猛地向后缩,还不小心撞到桌角,痛得咬紧牙关。然而,刚看到邓谆脸的一瞬间,小脚趾的疼痛也好,手上关东煮的气味也罢,任何感觉都抛到了脑后。 他不是特别有攻击性的长相。眼睫分明向下垂落,却与无害扯不上关系,纯粹显得慵懒散漫、不服管教。邓谆刚刚才和几名素不相识的女粉丝道别,踏入便利店时,嘴角仍然向上,笑起来的双眼微微泛亮,足以令人怀疑,是否随便面对路边的垃圾桶也能如此深情。 廖茗觉看得呆了,但没忘记重复那句工作用语:“欢迎光临——” 邓卓恩是邓谆的艺名,稍微口头读一读就能清楚缘由。他侧过头,终于从营业恢复到私下的状态。改变是一瞬间发生的,笑时的确足够治愈,迷人得无可救药,但一旦不笑,就是另一个极端。邓谆给人的印象莫过于纤细和冷漠。 他收敛笑容的那一刻,她只错觉自己好像看到晴天转阴,顿时从暖洋洋的三亚跌入冷冰冰的马里亚纳海沟。 一个人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反差。 邓谆拿了香烟和咖啡。廖茗觉根本没发现,自己全程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就算再见,记得对方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他走过来结账,语气刻薄,神情鄙夷,以差得不能再差的态度说出了他们相遇以来交谈的第一句话:“看什么看?” 作者有话要说:  绝世美a邓卓恩!挑衅老婆邓卓恩!(不 - 感谢在2021-08-12 23:56:41~2021-08-14 00:0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农业致富经、阿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鲤 34瓶;农业致富经 2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6 - 邓谆是小学三年级进的公司,不是街头被星探搭讪,也并非自己有这方面想法,而是妈妈带他去的。曾经他妈妈十分痴迷于小虎队,大学时更是频繁参加试演会和电视台举办的歌手比赛,只可惜最好的成绩也止步于三甲。曾经被环球唱片挖掘过,但却输给水准明明不如自己的日本籍女艺人。 妈妈是个美女,爸爸也仪表堂堂,生出来的孩子巧妙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从小,邓谆就被规定了睡姿,因为要防止后脑勺形状变奇怪;翘二郎腿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了,必须当心体态;发育期被压着吃营养品,生怕长不高。 都说小孩是在三岁左右第一次有个人意志,假如说此前都是大人说什么照办什么的布偶,那之后,人才迎来出生的第一个叛逆期。不过,邓谆好像没有。或许在一部分人眼里,男生想做偶像有点娘们儿唧唧。但人生目标这种事,偶尔就是无迹可循的契机。妈妈希望,小小年纪的他也没什么主见,先乖乖听从,结果不知不觉,就错过了反抗的时候。 七岁到八岁期间,他参加了不止一个公司的面试。街舞是他的主要项目,最擅长的是locking,唱歌的话备选曲目是the boomtown rats的《i don\'t like mondays》,没有伴奏也能唱,又还没变声,音色尤其好听。 他通过的公司很多,最后,邓谆的妈妈为儿子选择的,是专门培养唱跳艺人的j3。 一开始,邓谆只是把这当作补习班。反正别的同学周末也要学特长,去公司还不用付钱。更何况,可能有年纪小的缘故,大家都对他格外照顾。 第一次被公开是在初三,当时妈妈欣喜若狂,拿着视频在社交账号拼命转发。那兴奋的状态几乎吓到了邓谆,他也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妈妈那种判若两人的喜悦姿态。虽然j3以公司拿大头著称,当爱豆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还只能吃青春饭。但他还是这么想了。 那就做偶像吧。 做偶像也不错。 他是这么想的。 后来一次公司内考核,他唱的还是那首《i don\'t like mondays》。公司里的老师拿着笔敲打写字板,慢慢说了:“怎么这么丧啊。” 邓谆,或者说邓卓恩正朝摄像机熠熠生辉地微笑,最后一个词唱完,走出拍摄范围,那布置得美轮美奂的面部表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回答:“还好吧。” 在公司熬了这么久,培训在生活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大,小男生也经历了变声、抽条后参加高考,变成大人,不再是孩子。 就像这一刻,他在便利店问店员借打火机。 被说过以后,廖茗觉已经低下头去,但再反应过来,就发觉了比起那句没教养的问候更令人冲击的事。 他! 走! 了! 他拿着她借给他用一下的打火机直!接!走!了! 亏她刚才还觉得他长得眉清目秀人模狗样,结果竟然是她最讨厌的顾客类型。廖茗觉大为震惊,但需要整理的商品还很多,只能自认倒霉。当时是半夜两点。差不多四点时,阿姨在点烟,廖茗觉准备去座位上小睡一下,结果门又开了。 邓谆走进来,全程盯着手机,默不作声走到收银台。对他说“欢迎光临”的是阿姨,他抬头,笑了笑权当问候,转头扫视一周,终于在贴着海报的橱窗边看到女生趴倒的背影。 他走了过去。 打火机放到桌上时,廖茗觉睡眼惺忪地侧过头,随即蹙眉起身。邓谆转身就走。辨认清楚他是来还什么时,她下意识抱怨了一句:“喔,算你不是低素质。” 猝不及防听到自己被评价“低素质”,邓谆也不由得回过头:“你说我什么?” “啊,”廖茗觉没想到会被听见,急忙地用傻笑弥补,“不好意思,哈哈哈。因为半夜会有很多奇葩客人,我还以为你也是。” 邓谆逐渐意识到什么:“你不认识我吗?” 廖茗觉感觉莫名其妙。 发现便利店员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自己,邓谆头一次像这样无言以对。她真的不认识他? 但她的表情却在这一刻发生改变。 “啊,”她忽然觉得他眼熟,“你是赵嘉嘉的……” 她在室友书桌边看到的拍立得上,正是眼前的男生。 廖茗觉激动地说:“你是赵嘉嘉的老砍吧!” 短短一句话里出现了两个他想提问的地方,邓谆先问了其中一个:“‘老砍’?”这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吗?看她这过于朴素的样子,倒是画风一致。 “就是男朋友,”廖茗觉说,“我看到赵嘉嘉有收着你的相片!” “……”他回答,“不是。” 单凭一张照片就判定是情侣好像是过了,他们慢慢走出店门外。她收敛了些,试探着说:“啊,那就是认识?” “不认识。”他点了香烟,整张脸透着不近人情。 关系还真是复杂,城里套路深。她陷入匪夷所思的沉默。 邓谆看着她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善心解围:“她认识我,我不认识她吧。” “噢——” 也有这种情况。 但就凭赵嘉嘉那小心翼翼珍藏照片的派头,她应该很喜欢眼前这家伙。 廖茗觉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假如想打开赵嘉嘉的心房,和她喜欢的男生搞好关系会不会有帮助?何止是帮助,根本就是直通车吧! 她忽然像绿箭口香糖广告里一样脱口而出:“交个朋友吧!” “行。”他回答。 “什么?”他答应得太果断了,以至于她一下子接受不来。 邓谆还在为公司内部宣传拍摄待命,嘴唇边挂着装饰用的假唇环,笑容也像金属般,徒然留下冰冷的色泽。他拉开口罩,在夜色中朝廖茗觉毫无善意地微笑:“我说‘行’。” - 周末时分,廖茗觉在补觉时接到王良戊电话,说是他打工的店里缺人手。廖茗觉临时揣上健康证出门,紧急替补,临时上岗。 烤肉店直接让王良戊带她,两个人站在餐桌两侧烤肉,埋头苦干,直到客人买单才有空聊天。 “对不起,临时叫你帮忙。”王良戊穿短袖,戴着手套和防雾面屏,手拿烤肉夹说,“你今天也有打工吧。” “没事,是夜班。”廖茗觉也是同样的打扮,打了个呵欠回答,“勤工俭学的人要互相帮助。” 王良戊低头收拾餐盘,却发觉她正盯着远处上方看。他回过头,意外发觉她在看悬挂式的电视机。里面是关于山区惠民民生的官方播报,不过已经到了尾声,已经切回端庄严肃的男女主播,自然而然引入下一个新闻。 之后的报道是全国性会议,领导级别的人物在发表讲话。 廖茗觉又打了个呵欠。 就看到王良戊转过身,继续把油腻腻的餐具垒在一起。 “那得是要做多少年的官,才能坐到那位置啊。”廖茗觉感慨说。 “三十多年?”王良戊淡淡地笑着,把东西搬回后厨去,“快四十年吧。” 廖茗觉也拿了剩下的跟去,又换了抹布出来。她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你怎么知道?” “刚刚电视里那个人,”然后就看到他边用垃圾袋装走食物残渣边回复,“是我爸。” 结束打工已经是晚饭时间后,廖茗觉和王良戊骑共享单车回学校。 暂时学校还没有强制自习,胡姗习惯了做面面俱到的优等生,又嫌宿舍里那帮小女生叽叽喳喳太吵,索性拿着课本去找地方自习。但大部分教室又被高年级霸占,虽然她不在乎,但没有一席之地还是尴尬,所以转了好几个地方,终于还是上楼。 楼上走廊都一片静悄悄,看起来完全没有人。她挨个推门,大部分都锁上,只有某一扇门有动摇的痕迹。 推开后,胡姗看到的,是十分戏剧性的一幕。 暂时年级里唯二还算和她共同行动比较多的两位同学正在里面,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动一静。一个拿着手机以职业狗仔的姿势在喊:“头压低一点,低一点,对。”另一个穿着女仆装,边摆pose边叮嘱:“说了不要拍脸,脸不入镜。” 值得一提,拍照的是廖茗觉,穿女仆装的是王良戊。 胡姗问:“这是什么?cosplay?” 王良戊正用最爽朗的神情穿着最没面子的打扮,廖茗觉则风平浪静地专心给他拍照。她说:“哦,是良戊微博39万粉丝的福利照。” “福什么?”胡姗在懵逼,“福利?话说你们之前是不是说你们是网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已经是将近三个多月前的事。 廖茗觉买了新款智能手机,先给爷爷拿去玩了一个礼拜多的麻将和泡泡龙,再拿回来,当时爷爷随便从商店下载了一堆软件。其中就有微博。 廖茗觉注册了账号,还是默认的,选择入门爱好时有阅读。虽然她的阅读指的是看《读者》和《青年文摘》之类的,但系统还是自动推荐她关注了一大堆推文博账号。其中一个id叫“漂亮小呜呜”,粉丝数38万。 在胡姗诧异的眼神中,廖茗觉和王良戊就像年画里的男女福娃,喜洋洋、美滋滋地笑着。由王良戊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里面露出微博管理的个人界面:“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00:07:11~2021-08-15 15:4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141001 52瓶;来聊五毛钱天 12瓶;444草 5瓶;掉入一片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7 大学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胡姗头一次如此深刻地领略到这一点。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性格不同,长相不同,有着不一样的爱好和特长。 有的人是穿女仆装被追捧为“男菩萨”的网络博主,有的人是在教学楼顶楼晒梅干菜的好彩妹,有的人是距离娱乐圈只有一线之隔的前偶像,还有的人,简直比电视剧里的恶毒反派还坏—— 她被教导员使唤去教职工宿舍,途经停车场,偶然撞见以赵嘉嘉为首的同班同学。说不清为什么,胡姗就是下意识往离自己最近的那辆bmw后缩。 她们聚集在一起。 “你们寝室是不是有个奇葩?”其他宿舍的女生边抽烟边说。 “不止一个好吧,”另一个人回答,“还有那个胡姗,眼睛长在头顶。瘦得没胸没屁股。” “那也比不过那个乡巴佬,呵呵呵呵。” 赵嘉嘉喝着汽水,把香烟掐熄道:“别说了,无语死了。她真的乡死了,上次我们全寝去麦当劳,她连要去服务台点单都不知道……你们相信吗?二十一世纪还有这种人,老家连个华莱士都没有。” “笑死,她是贫困生吗?你要把柜子锁紧啊,小心她翻东西。” “我连护发素都不敢放桌上,我那支ysl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拿的。” “你不是在床底下找到了吗?” “是啰,但我气垫也不见了……” “肯定是她的!气垫这种东西,都用过了,除了她谁会偷啊!” 得,“臭”之后是“小偷”。 胡姗冷笑。 说实话,不隐瞒,高中时,学校里,胡姗也有看不惯的人。她当时年少无知,可以说是纯种小混混,手段也简单粗暴得多,找眼中钉麻烦罢了,后来也追悔莫及,还特意去道歉。 然而眼下,赵嘉嘉他们可过火得多。 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意义却与点燃食人族篝火相差无几:“但她成绩确实好,她们那个省分数线好高。” 赵嘉嘉按手机,嘴角挂着冷笑:“要不是我舅舅是农科院的,将来考公好调动,我死都不会学这个。” 有个同宿舍的女生忽然发笑,招招手示意她靠近,随即贴到耳边说了点什么。 只见赵嘉嘉当即爆笑起来,推搡她肩膀:“多损啊!” “反正他不是追你吗?明明你对象就在体院,还想挖墙脚。”女生挑眉,“他跟那个乡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赵嘉嘉没有异议。 她们到底出了什么馊主意不知道,但能确定,接下来,廖茗觉身上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就在这一刻,突然间,她们载笑载言往这边走来。 胡姗无处可躲,环顾一周,总不可能像007一样卧倒到车底。正打算咬咬牙硬着头皮出去,只见她身旁那辆车突然发动,向前驾驶。 它开进车道,和赵嘉嘉她们正面相遇。车窗降下,只见里面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肖屿崇若无其事地打招呼:“出校门?” 眼看同一级小有名气的帅哥主动问候,女生们也笑着回应。没人注意到胡姗这边,她抓住机会跑路。 假如是廖茗觉,百分之百会天然到令人扼腕地感慨“好巧啊,居然刚刚好碰到肖屿崇”。但胡姗可没这么天真。她不由得微笑。廖茗觉的人脉,的确比想象中还奇怪。 - 被评价人脉奇怪的女大学生正在便利店值班。 廖茗觉打了个喷嚏,正打算躲开空调风口的位置,就看到店长在休息室用座机打来电话。店长说:“小廖,帮忙送个订单。单子到电脑上了,你拿纸袋装了送过去。” 廖茗觉不是头一次处理外卖配送服务,但往常都只用她取好商品,包装后交给男同事就是。但今天没有别人,店长又年纪大了(其实就是想偷懒),她没有在工作上推辞的习惯。 一看,哦豁,好家伙。 三十盒雪糕,十五份麻辣烫a餐。也不知道这么吃会不会蹿稀。 其实她没见识过同事是怎么去送外卖,店长则刚好忘了,电动车正在后门充电。以至于廖茗觉到时只看到一辆来回收废纸箱的三轮车停在门口。 也不是不行。 她二话不说,蹬上去就走。收废纸的老头刚从仓库出来,以为有啥急事,因此追都没追,还乐呵呵晃悠着脖子上的毛巾说“同志辛苦了”。 廖茗觉也笑眯眯地吆喝“为人民服务”。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都是上坡路,她蹬着车,倒是不费劲,一边唱着凤凰传奇的《荷塘月色》,一边到了附近。看了眼电子地图,她按导航走,稀里糊涂就到了j3公司前门。 廖茗觉下了车,料想只停一下,马上交了东西就走。她走上台阶,只见一名戴眼镜的青年男子正在门口左顾右盼,她背着巨大的外卖包,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礼嵩正等着来参加第二轮面试的女练习生,毫无时间观念的小丫头片子竟敢迟到,害他快被上司骂死。一看到哼着“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的小女生迎头奔来,身高、发型和体型都匹配,他立刻抓住她,火急火燎地追问:“单子呢?带了吗?” 他问的是第一轮面试通过的通知函,廖茗觉直接误认为是买东西的小票,连连点头就要翻兜:“在这呢!” “快来!”因为安排冲突,礼嵩之前没跟一试。但眼前的女生个子高挑、黑发及腰,长相也是公司那群制作人喜欢的类型,想都没想,直接往里拉。 廖茗觉被拽着进门,心里纳闷,这群人得是饿成什么样了,这么着急? 她被带到了一个能透视内侧的房间外,里面是舞蹈室。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在走廊上排队,身高、体重、五官风格甚至头身比例,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背的这是什么?赶紧放了,伴奏带呢?邮箱里这个是吗?上次发的纸给我。”礼嵩只知道催。 有化着妆的女性从房间里探出身:“她来了吗?” “来了来了,”礼嵩握住廖茗觉肩膀,径自把她往里送,“快去。” 那一天的最后,作为一名无辜的娱乐打工人,礼嵩有想过,这场乌龙最大的源头究竟在哪。 他认为廖茗觉本人必须承担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谁让她从一开始就没否认过,谁叫她来得这么刚刚好,谁知道她怎么就长得这么合要求,个子高又瘦,头发长是素颜,模特也好,演员也罢,放哪个选秀门口都不会被认为是纯素人。 她被推进去,和其他准备充分、卯足劲想进j3练习的女孩子们站在一起。第一个流程是舞蹈的freestyle,第一个就是廖茗觉。 她很懵逼,很无助,很茫然,脱口来了句:“不赶紧吃的话那雪糕会融的。” 所有人面面相觑之际,她还补充道:“我要是不跳你们就不签收了吗?” 送她出去的时候,礼嵩尽量放慢了脚步,因为知道等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廖茗觉这个没心没肺的,居然还敢安慰他:“我们家周三有全场第二件半价,下次你来,我请你吃饭团。” 他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忘传达上司临时微信发来的叮嘱:“你走大运了姐姐,我们副总监亲自问你有没有兴趣下周来公司面试。” “哦哦!你们公司是出明星的吧?”廖茗觉之前已被店长科普过,有些小得意地捧住脸,“我长得有这么美吗?” 不是美,而是适合整得美。她虽然不怎么精致,但看起来很舒服,五官位置绝对称得上底子好。当然,这种话,礼嵩不可能大剌剌坦白。 但廖茗觉还是回答:“不过帮我谢谢啦,我不想当明星。” “……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礼嵩并不是为对方着想,单纯有点嘲笑的意思。这女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恐怕二十岁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向她索吻,她都会傻了吧唧反问“你是谁啊”。 她却笑了:“当明星又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上,礼嵩还有几句挖苦想说,但看到她笑容的一瞬间,突然都忘光了。她是真的这么觉得。女大学生脚步轻快地出去。 廖茗觉晴天霹雳,发现自己的三轮车不见了。这下怎么交差?万幸保安主动告知,他们嫌她车影响公司司荣,给推侧门去了。她已经拿到了访客证,没受阻拦就找了过去。廖茗觉正要跨坐上车,就见几名男生从地下通道出来。 其中一个穿着斯图西的灰色卫衣,袖子挽起,露出线条干脆且美观的手臂。说来微妙,他并没有那些superhero式膨胀的肌肉,纯粹的皮肤干燥、青筋有力,可还是给人以冲击性的暴力观感。 总觉得一拳就能打死她。廖茗觉想。 却也很适合牢固的拥抱。 邓谆在和其他练习生说话。他们小小年纪就清楚了同事的含义,鲜少起正面冲突,不过难免有私底下的芥蒂。恰如此刻,他又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调笑“合群点”:“别老回宿舍睡觉,你又不是不会玩dota。” “别吵。”他只一如既往地敷衍,就要踏上相反的方向。 同一时间,他们看到身穿便利店制服、站着发呆的女生。 廖茗觉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几个男生眯起眼来。有人在问同伴“是不是新来的”,也有人回答“不会吧,今天东区不是有面试吗”。 很难说为什么,或许是对方清一色外貌出众的缘故,可能也因终于想起自己工作时间在外逗留太久所以仓促,廖茗觉笨手笨脚就要走。她低着头,尽量避开去看他们。从耳朵到脸颊,感觉像烧起来了似的。 奇怪,真奇怪。 廖茗觉听到口哨声、笑声和嘘声。 她抬起头,看到邓谆来到自己跟前。 他正倾斜身体,为了和她对视而配合高度。比起上次他戴唇环、喷过发胶的造型,廖茗觉认为这样更好看。 练习生都是十几岁或二十出头的孩子,故意笑着闹着起哄:“打劫!打劫!打劫!” 邓谆侧过身,不留情面地剜了他们一眼。 再回头,廖茗觉重新看到他正脸。她想解释,自己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他今天有点好看:“我……” 话语中断,只因手腕被握住。他骤然把她往前拉,她也结结实实撞到他肩膀。邓谆把她圈进臂弯,回头没好气地教训同伴道:“别吓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5 15:44:08~2021-08-23 22:2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5711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纯粹黑最好看~、fernweh、咚咚锵 20瓶;不书 16瓶;阿桉 10瓶;我好喜欢太宰先生 4瓶;起名废、2omennn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8 会不会有点太近了? 廖茗觉短暂地失去了理智,陷入了自己的困惑中。就连那群男生吵吵嚷嚷的调笑都没听到,过了好一阵才悄悄踮起脚,试图越过邓谆肩膀去看他背后。 然而,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开。 廖茗觉踉跄了一下,撑着三轮车车沿。只见其他人都已不见,就只剩下他们俩。邓谆掏出手机,转头就去看什么,颇有几分翻脸不认人的意思。刚刚一瞬间吃错药的亲切态度立刻消失,变回之前喜怒莫测的架势。 她有点着急,连忙去扶三轮车车把手,追赶着出去:“哎,你等等我呀!” “你自己不会走?”他头也不抬,嘴上也很不留情,但撑着门一动不动,直到她通过才松手。 “你怎么从这里出来?爸爸妈妈在这上班?”廖茗觉竟然还没猜出他的具体身份,邓谆实在听着都无语,不知道这女生真傻还是装傻。 他回答:“在这打工。” 倒也不是撒谎,公司的确供吃供住,还会发一定的零花钱。 “啊?”结果廖茗觉又开始一惊一乍,动作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一圈,“你看着年纪也不大啊!还以为你是学生呢。” “我是学生啊,好不容易考上的。休学了而已。”他报了自己拿到录取通知书,却只读了半学期就办手续离校的大学名字。 她倒很惊喜:“那你是我的学长啊!” “是吗?”面对廖茗觉满到溢出来的热情,邓谆冷淡地随便应付。 “天哪!我们也太有缘分了吧!”廖茗觉一点都没觉察到,身边人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只顾着自己兴奋雀跃难以自已,“不觉得吗?正为了赵嘉嘉的事头疼,你就出现了,还愿意跟我做朋友!今天也是……” 邓谆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回头,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堵住她的嘴,主动提问:“上坡了,你一个人推得动?” “啊?哦!”她像乐高积木的小人,双手举过头顶,得意洋洋地宣布,“没问题!” “……”他看着她,很难判断她是在拒绝他的好意,还是单纯没听懂他的潜台词。 最后,邓谆还是什么也没说,径自替她接过车把手。 说实话,这场面稍微有点奇怪。她穿着衬衫款式的便利店制服,他像个帮社区老奶奶的热心好青年,两个人在有树荫的道路上往前走,零零散散地对话。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应该是要回收的废纸吧。” “你还干这个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廖茗觉想了想,突然问他:“你今天干嘛突然离我那么近啊?” 邓谆用反问的眼神看过去。 “就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啊,”她故意龇牙,像小狗面带凶相,随时要扑上来,“不会是觉得有我这种朋友很丢脸吧!” 他对此无动于衷,只瞥了一眼,就不紧不慢地作答:“……只是想测试一下。” “测试什么呀?” 他倏地看向她,神态散漫却没有敌意:“你很介意吗?” 她露出了一个狰狞而不失可爱、尴尬而不失优雅的笑容:“那倒不至于,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在老家的时候,大家去山上摘野果吃,你爬不上去,我拉你一把,我滑下来,你托我一下是常事。廖茗觉不是不习惯肢体接触那类人。 “到了续约的时候,想探探上司的口风。”他似笑非笑地目视前方,淡淡地陈述,“他们肯定会去打小报告,假如我还有工作的机会,上司就会来训我。要是没来,估计就没戏了。” 廖茗觉没听懂,一个劲追在他背后追问。邓谆却怎么都不再说。 她眼睛亮晶晶地问:“反正你就是利用了我一下,对吧?”“利用”这个词,感觉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听起来很酷。 他却回答:“你不是说和我做朋友?既然是朋友,帮点小忙也行吧。” “那当然!”廖茗觉一点也不在乎,一个冲刺上前,就用手臂夹住邓谆的脖子,像好哥们儿似的说,“咱俩谁跟谁!” 到便利店时刚好是晚餐的时间点,她急急忙忙进去帮忙,再回头,就发现他不见了。她也顾不上理睬他,马上帮忙收银和煮泡面。 今天值班到零点前就能走,晚餐和下班高峰期度过,任务总算稍微轻松一些。 什么时候还是考虑辞职吧。 毕竟还是离学校太远了。 要努力拿到国家奖学金,助学贷应该不用,下次不如跟着王良戊去多找几个打工,他好像很擅长这种事来着。真搞不懂,爸爸都是那种级别的人,竟然还这么勤俭,这就是清官的孩子吗…… 廖茗觉一个人值班,累得不行,支撑着去清理冰柜里的饮料。 门外传来响声,她抱着果汁起身打招呼:“欢迎光临——” 又是他。 “你刚刚跑哪去了?!”廖茗觉尖声质问。 “没人说过你很吵吗?”邓谆眉都没皱一下,用那种嘲讽到极致反而失去起伏的表情回复,“回去睡了一觉。” 他还没吃晚饭,实际上连午饭都没吃,对吃本身就没什么兴趣,进食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站在货架旁拿不定主意。邓谆索性迈开步子,悠哉悠哉来到她旁边,拿起顶端的饮料问:“这个好喝?” “呃……我没喝过,”廖茗觉两三下就把篮子里的商品补充好,蹲着仰起头,看着他说,“你不会没吃饭吧?” 邓谆没吭声。 廖茗觉当场一跃而起:“那怎么行呢?!” 她拽住他衣袖,马上把他带到零食区域,言之凿凿地劝说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这个时候才吃晚饭!你的胃会坏掉的!光喝饮料也不行,这几个我看着挺好吃的……” 看着她推荐的麻辣小龙虾味虾条、螺蛳粉味薯片和草莓蛋糕味干脆面,邓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表示了敬谢不敏,扭头要走。 “等等等等!”廖茗觉硬拉着他不让走,“我知道了!我弄给你吃!你别走!” 确认他终于停下脚步,她这才溜到柜台后面,先用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闪进休息室,没一会儿就拿着乐扣乐扣的便当盒出来。 廖茗觉边打开边说:“放心,饭盒是我昨天才买的,洗过了,自己都还没用呢。饭也是早晨蒸的,不是剩饭。” 忽然间,她又停顿了。 廖茗觉冷不防抬起头,目不转睛看着邓谆。他不明所以,她却想起在大学宿舍垃圾桶边遇见的情形,末了问:“你们是不是都挺在意这个的?” 他挑眉,倒是没说话。 她还是把饭盒盖上了,转头想去拿店里出售的速食乌冬面。廖茗觉想,至少这次,她学会先问一下对方的意见,也算进步了吧。 一瞬间,她被捉住了手臂。 邓谆看着她,在供人出入的隔板外轻描淡写地说:“你打算给我吃你的?” “嗯。”她也没否认,眼睁睁看着他抽回手。 “你自己不饿?” “呃,打工的时候反正吃得晚,”她霍地朝他微笑,古灵精怪地挤眼睛,“我都是自己带饭,会偷偷浇一点关东煮的汤,还有在老家做的菌菇酱。很好吃喔!” 邓谆望着她,随即也含糊不清地笑了。他说:“那一起吃吗?” 她根本挡不住开心:“你不嫌弃我的饭?” 他回复:“难吃的话会有点。” “不可能!”廖茗觉拍着胸脯承诺,“我的伙食可好了!” “那我给你把剩下的放上去?只要补满缺的就行了吧?”他走到她装满商品的购物篮旁。 “哦!谢谢!”她有点受宠若惊,毕竟没想到,他还会主动帮忙,“放那就好了,等会儿我会做完的。” “你一个人也挺累的吧。”他却没有停手,接着帮忙做下去。 廖茗觉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几秒钟愣住了。 回想起平日里接触的同龄男生,要么臭烘烘,要么闹腾腾,要么油腻腻,要么就是自以为了不起。相比之下,邓卓恩这个人—— 好温柔体贴啊。 真是个好人! 她由衷地感慨,这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比坏人多。 廖茗觉很快就加工好了半成品的晚饭,拿到座位上,两个人一起吃。 邓谆拆开一次性筷子,毫不客气取了很大分量的手工酱,和米饭一起送进嘴里,没什么表情地咀嚼。 廖茗觉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直到邓谆注意到,看回来。他骤然展露笑脸,仿佛灯光镀过钻石表面,刹那间熠熠生辉,漂亮到刺眼。不得不承认,眼前人是能用脸骗人的类型,他太擅长伪装。于他而言,扮演无辜者着实易如反掌。 邓谆问:“总看着我干嘛?”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却没想到她爽朗发笑。廖茗觉说:“天啊,你长得真帅,我刚一下子都看呆了!” 她的笑声清爽干燥,仿佛这样的感想发出后就淡忘,不值一提。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想到就说了。称赞别人不用畏畏缩缩。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滞留,强行移开时有过转瞬即逝的难堪。他生硬地换了话题:“你饭量很大。” “嗯?”她也直截了当地承认,“对啊,感觉很容易饿。不知道是不是还要长高——” 他们坐在一起,吃她做的饭。 肖屿崇开着车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邓卓恩到底没有出道,只在圈内人里小有名气,外加肖屿崇也不关心那些。他下了车,从那方向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以及廖茗觉笑得前仰后合的蠢样子。 他没进便利店,而是打了个电话过去。她手机放在收银台,起身绕过去接通。 廖茗觉走出店外。她和肖屿崇的关系不冷不热,不陌生,但也算不上亲近。非要说的话,主要仰仗的还是她单方面的自来熟,一旦要他主动,气氛就怪怪的。 “我有学校的事跟你说,”肖屿崇板着脸,“你该下班了吧?” “啊,是差不多了。”廖茗觉看了眼时间,“但值夜班的同事可能会迟到……” 肖屿崇面色不善,视线却直奔她身后:“他不是吗?” 回过头,只见邓谆单手拿着餐具,仿佛不经意似的问廖茗觉:“我拿去洗?” “没事,我来吧。”她伸出手,他垂下脸,两个人的距离很奇怪。 会不会有点太近了? 肖屿崇又想起白天在学校停车场撞破的情形。还不知道那群女生究竟在盘算什么。他虽然不爱管闲事,但她好歹住在他家,能提醒还是提醒一下。廖茗觉这种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得罪同学的傻子,无缘无故接近她,尤其是男的,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体先意识一步,他还没下决心,就已经攥住她手腕。肖屿崇把廖茗觉挪到自己身边:“还干什么?不是都说了下班?带走洗也一样。我们回家。” 廖茗觉穿着帆布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平移了几公分,眨了眨眼睛,摸不着头脑地瞪着他。 还没回过神,另一边的邓谆已经按住她手臂。他不确定来人和她什么关系,只觉得对方匆匆忙忙很可疑,打开电力满档的笑容,闪闪发亮地看向她:“今天的饭很好吃,谢谢你。” 廖茗觉真的搞不懂这两人发什么神经。 她像躲避小狗蹭上来一般甩开他们,看看他又看看他。“哈哈,回去就回去呗,你今天怎么了?”她想缓解气氛,于是笑了起来,随手挥出去,一下砸中了肖屿崇的肚子,“说话和我老妈一样!” 肖屿崇按着腹部弯腰。 “你也是,”廖茗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常年干活的手劲非比寻常,随即捶向邓谆肩膀,笑着说下去,“怎么搞得跟我老公似的!” 邓谆捂着肩膀倾身。 作者有话要说: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汉觉觉 - ·感谢在2021-08-23 22:22:10~2021-08-24 23: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桉、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ggg 36瓶;星梓寒521 15瓶;攒几篇文再看 14瓶;飞鸟 13瓶;为卿不上凌烟阁 10瓶;ユニークな花 5瓶;444草 3瓶;floian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9 回家路上,肖屿崇持续感到隐隐作痛,却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被一个女生打到内伤。廖茗觉坐在副驾驶座,一心一意摆弄着手机。真难想象,那样一张朴素的脸,那样纤细的四肢,下手可真够重的。 “你还在联系同事?”他随口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转过脸来时豁达地回复:“跟邓谆聊天呢。就是刚才那个人,我们今天才加的好友。” 说到这个,肖屿崇就顾不上痛了。其实他刚刚就想问,碍于对方在场,外加他和她似乎也没那么熟,所以才住口。眼下正是最适合旁敲侧击的时候,没必要放过。他问:“他是谁?” “哦!他是……”本来想实话实说,但仔细一想,事情的渊源似乎有些深。该从哪里说起好呢?廖茗觉主动认识邓谆,主要还是希望能通过他和赵嘉嘉她们搞好关系,这动机不够纯良,说出来也怪难为情的。于是,末了,她只这么说,“一个朋友。” “……上次那个王良戊,你也说是朋友?” 廖茗觉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对啊!” 好怪。 肖屿崇感觉被人强行喂了一只马蜂,胃里嗡嗡叫。 她一解释更怪了。 进家门,肖叔叔和肖阿姨正在看篮球赛转播,见他俩回来很高兴。尤其是肖阿姨,立刻嘘寒问暖,就要去给他们煮宵夜。肖屿崇的妹妹肖娅卿从沙发后露出脸,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还一起回来。” “我刚下班,要不是肖屿崇来接,我就只能走路了。”廖茗觉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高高兴兴地作答,“真的很谢谢他。” 肖娅卿微不可查地“切”了一声,轻轻地埋怨“又没跟你讲话”。廖茗觉倒也没往心里去,只要没指名道姓,她听不听一般都是靠缘分,眼下她的耳朵自然关闭了,所以不以为然。 反倒是肖屿崇有点尴尬,尽管表现是脸色铁青,脾气很差地说了句:“我跟她是同学,一起回来怎么了?” 他们俩上了楼。 提到学校,肖屿崇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干正事。他千里迢迢去找她,为的就是当面提醒一句,毕竟都上大学了,如今孩子也早熟,她们又一个宿舍,谁知道那几个女生会搞什么鬼。要说不良少女,通过妹妹,他可算了解了不少。打起架来扯头发的,拿指甲挖别人的,想想就不得了。 廖茗觉走进房间,打开灯,刚要关门,就被一股力气挡住了。 肖屿崇想在门口聊完就走,索性抱起手臂,靠在墙边问:“打扰几分钟,你是不是跟同班的相处不太好?” 其实他这个开场白就有点虚伪。肖屿崇自己也知道。 毕竟军训这么久,他们男生宿舍当然也有夜聊。女生那边的情况他不关心,却也被迫听了一耳朵。目前来看,总体来说,最受男生欢迎的,还就是赵嘉嘉那一挂。又会收拾自己,和异性来往又开放。而事关廖茗觉,多半关键词是“奇葩”、“乡下人”和“学霸”。 “学霸”肯定是褒义词。假如说“乡下人”是中性词,那么作为贬义词存在的“奇葩”则来自于学院新晋小美女赵嘉嘉的评价。 她被讨厌的事已经连男生都觉察到。 “是有点误会。”廖茗觉回答,“不过没事,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 肖屿崇被她这天真的口气搞得来火:“怎么解决?就你?你要怎么解决?” “哎呀,放心。反正没事的。”说实话,她有点想洗澡了,现在没空闲聊。 看她这不领情的态度,外加刚刚挨了打的恼火,他有些忍不住了,语气也加重:“你到底怎么搞的?” 已经被王良戊和胡姗打击嘲笑过,廖茗觉不怎么想再提:“都是我不好,不懂人家的规则而已。以后我会学的。明天要回学校,你也早点休息吧。拜拜。” 眼看她一言不合就要关门,还好他手疾眼快,直接抵住门。 “喂——”肖屿崇真的纳闷,这人怎么这样,他百思不得其解,“你打算怎么解决?她们打算整你你知道吗?” “整我?怎么整?”廖茗觉打着哈欠,一副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是你要注意,不是我要小心。” 又是一个哈欠:“哦,你也不知道。那我等着她们来吧。总得她们开整了,我才知道怎么应付。” 感觉自己被质疑情报不全,肖屿崇觉得她有点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能搞定?你别把篓子越捅越大就行了。哪有你这样的,刚开学就跟人闹成这样。你要是在学校出什么事,我爸妈会找我你知道吗?”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廖茗觉倍感狐疑,终于用一句话点燃索引:“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较真啊?” “没常识也要有个限度吧?我不是说了吗,我爸妈会找我的麻烦!” “真的假的?那我去跟叔叔阿姨说一声。”她侧身就要走,却被他猛然拦住去路。 “……你打工赚来的钱呢?”这是肖屿崇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啰嗦宛如八旬老太,“去请你的室友吃个海底捞!你知道海底捞吧?我真是佩服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里是吃完买单。” 结果她反倒生气了:“你在看不起我吗?我当然知道海底捞是什么!” 两个人的争吵声传到楼下,就连肖阿姨都来到楼梯下,担心地往上看:“这俩孩子没事吧?好久没听到屿崇这么大声吼人了。” 他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肖屿崇就没见过这么狗咬吕洞宾的人,廖茗觉也感觉他莫名其妙。他换了件衣服,准备去书房玩会儿游戏,不偏不倚,在走廊上撞到她抱着浴巾和睡衣去洗澡。两个人望着对方,都没有在“看谁先移开目光”的比赛上认输。 然而,即将擦肩而过,她却率先出声。 “肖屿崇,”廖茗觉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谢啦。” 肖屿崇满脸困惑,甚至以为这是什么挖苦讽刺的新方法。 她大大方方地解释道:“虽然刚才你好像要找我吵架一样,但其实是想提醒我吧。谢谢你。不过你真的很不会说话,明明是个好人,偏把自己弄得像个来找茬的。”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她却若无其事,错开身离去,该干嘛干嘛。肖屿崇迟疑片刻,缓过神时,已经下意识叫了她的名字:“廖茗觉。” 小麦色皮肤的女生回头,长发披肩。廖茗觉打着哈欠看过来,整个人不修边幅,除却不错的比例,放在现当代大部分人的审美里只能说是平凡。 她像某种明亮的东西。 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理直气壮,本性难移。 让人本能地想回避,又鬼使神差伸出手去触摸。 像是光。 - 大学开学,学习当然是重点。 大一以必修的高校公共课为主,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本专业的入门级科目。虽然几名老师带着研究生下田去了,又被洪水困在了当地,以至于课程顺延,但廖茗觉还是很激动。 每天都是想伸出手臂在天台大喊“我是大学生啦”的一天。 而在学习外,其他事也进入了新生们的视野。 “今天晚上学生会来我们院开宣讲会。”胡姗转着食堂的勺子,餐盘里的食物几乎动都没动。 廖茗觉毫不客气地捞过来吃,即便她已经吃了满满当当一份大盘鸡面:“那是什么东西?” “是大学学生会的第一轮面试。”王良戊耐心地解说给她听,“到时候会介绍每个部门的职能,有兴趣的话提前带照片去,填写表格,交到想去的部门,和那里的学长学姐聊聊天。然后回去等消息就好了。” “哇!”廖茗觉只在小说和电视里见过,她们初中连操行评分制度都没有,到了高中才头一次知道广播站,学校没有学生会,只有类似值日生的职务,“你们去吗?” 胡姗补了点唇彩,淡妆反而凸显出她冷冰冰的气质:“我顶多参加个社团吧,跳舞之类的。学生会好像很忙。” 王良戊也说:“嗯……我倒是更想打工。但你想参加的话,我也陪你去看看吧。” 廖茗觉一蹦三尺高:“太好啦!” 还没到晚上,她就迫不及待了。 胡姗本来想给她化个妆,但转念一想,要是廖茗觉因为长相被选上,估计之后只会引来麻烦,最后还是作罢。 王良戊提前来到女生宿舍楼下,廖茗觉冲刺下楼,兴高采烈地跟他核对该做的准备:“两寸照片,带了!笔和笔记本,带了!开学前才去商场买的新衣服,穿了!灵光的脑子,带了!” “都带了就好。”王良戊笑眯眯地附和道。 “最重要的是自信,”廖茗觉模仿短视频里的美有姬老师,动作浮夸地一转身,帅气地说道,“来!试试看!” 王良戊鼓掌:“不错不错。” 走之前,他的笑容岿然不动,却默默打量了一周。有些同级生途径门前,试探性地和他打招呼。他也简单地回应,扭头跟上廖茗觉。 没想到宣讲会人还不少,他们到时,多功能教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新生。 “我去拿下表格,你就在这里等吧。”王良戊说。 廖茗觉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发给妈妈。突然间,一道身影闯入镜头,她抬起头,看到没见过的男生。 “你好,你是新生?”他的笑很平易近人。 她懵懵懂懂地点头:“嗯,你也是吗?” “我大三了,”陆灿说,“我叫陆灿。” “哦哦,学长好。”自从开学来,她好像还是头一次跟高年级生一对一说话。 陆灿侧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廖茗觉毫不避让,也直勾勾地看回去。她的做法倒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陆灿支起下颌,手臂搁到桌上。他饶有兴趣地问:“学妹,你有男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是对标《五三》写的,所以角色不少 我会写一些上大学的神经病(不是 写前几章的时候我身体不太好,所以可能有一定影响。希望复更后这几章的内容能让大家觉得有意思~ - · 感谢在2021-08-24 23:14:25~2021-08-25 23: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疏雨梧桐、阿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0 陆灿浑身上下打扮很干净,笑容爽朗,接触时也能把握好距离感,是不会给人负担的那种异性。所以,他问“你有男朋友吗”的时候,廖茗觉稍微有些措手不及。 万幸不等她回答,他就双手并拢,笑着说了下去。“不好意思,有点突兀了吧。没别的意思,是这样的……”他不经意地靠过来,在她旁边指向正在收集表格的秘书处,略微压低声音道,“那边那个穿条纹的和我是同级,假如是长得漂亮的单身女生,可能会被缠着问微信号。我们都受不了他这样,所以到处提醒一下学妹。” “哦。”廖茗觉恍恍惚惚地点头,反应平平无奇,倒是看不出究竟有没有觉察自己被称赞了“长得漂亮”。 陆灿轻轻用手指敲打桌面,轻飘飘地提议道:“假如到时候真有什么麻烦,跟其他学长学姐说也可以。” 然而答复较之前也就只是多了一个“哦”而已:“哦哦!” 亏得他没觉得自己被怠慢,想问什么照常问:“你是在这里等朋友吗?” “是呀,”而廖茗觉也成功展现出友好的态度,“学长也是学生会的吗?” “嗯,我是学习部的。” “那是做什么?一起学习吗?”廖茗觉刚问出口就中止,说着“等一下”低头,掏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自己查。 陆灿笑着靠过去,低头看她屏幕上的内容。她忽然抬头,险些撞到他门牙。两个人都笑了。 “抱歉哈,我不知道的事有点多。老问别人也怪不好意思的。”廖茗觉笑着,身体无意识前后晃动起来,她随和地回答,“我现在知道了。” 陆灿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有兴趣到我们那边吗?” 廖茗觉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回答:“我打算去传媒部!” 他们之间又陷入沉默。 好在很快,另一个人的声音就从座位后响起。“廖茗觉。”他们回过头,就看到身材高挑的男生手拿空表格和水笔走来。王良戊的笑容乍一眼看还是挺和善的,“这位是——” “哦!王良戊!”廖茗觉立刻把座位压下来,让王良戊得以方便地坐下。 “我是学习部的,叫陆灿。”陆灿才开口,就看到远处有学姐招手。他起身,和他们匆匆道了个别,随即快步过去。 廖茗觉兴致勃勃地取下笔帽,认认真真地填写起来。王良戊则直起上半身观望,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帮忙拆开胶棒替她贴照片。 “你想去传媒部?”他拿起那张纸,并根据上面的笔迹发表评论,“我还以为你会去女生部。” “女生部?”廖茗觉从没听说过这种部门,甚至都想象不出会干嘛,拿起手机就要搜。 王良戊先一步做出回答:“我们学校的话,好像女生节会有一些活动。比如穿汉服、拍照之类的。” “汉服?”廖茗觉完全为这丰富的校园生活震慑,“还可以在学校穿汉服吗?” 王良戊被她吃惊的表情逗笑,慢慢地说:“那当然了,jk和lolita应该也会有吧……” “喔!”她忽然撞了一下他肩膀,故意挤眉弄眼地开玩笑,“那你岂不是很喜欢!” “……我那天是为了发粉丝福利好吗?现在有的女生就喜欢看那种。又不是因为喜欢才穿的。” “好啦好啦,那这个部门就只有女生吗?” “也有男生的。”表格另一面就是每个部门的介绍,王良戊边看边问,“为什么想去传媒部呢?” 廖茗觉很开心:“我看了网上说,传媒部的会参与很多学校活动。因为到处都要拍照、录像什么的。” “那不就是工具人嘛。” “但我中学都没有这样的东西,所以很想见识一下啊!”她坦然地笑起来。 望着廖茗觉,王良戊不由得想起他们过去聊过的故乡、家与过去。 他也微笑:“那就加油吧。” 聊得差不多了,廖茗觉又检查了一遍错别字,再让王良戊帮忙审核了一遍,两个人踏上了提交的旅程。 传媒部有两位学姐在坐镇,收下表格后请廖茗觉坐下。王良戊在背后揉了揉她肩膀,她也抬起脸朝他点点头,然后才郑重其事地看回去。 学姐很亲切,笑着寒暄“军训晒吗”、“宿舍条件怎么样”以及“有没有吃西食堂的豚骨拉面啊,特别好吃”,顺便扫了眼王良戊,羞答答地问她:“这是男朋友?感情好好呀。” 廖茗觉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回答:“不是男朋友,是好朋友。” 学姐觉得她有意思,继续打趣道:“那你进了我们部门的话,他会不会跟来啊?” “会吧!”廖茗觉两眼放光,龇着牙说,“可以让我入部的话,我天天拽着他来!” 学姐齐刷刷捧腹大笑。 之后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聊了聊之后,面试就结束了。 她和王良戊一起回去,一路上碰到不少同学,大家主要还是和王良戊打招呼。但刚面试完,廖茗觉心情很好,所以一点也不介意,反倒主动问候。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无冤无仇,顶多只是有些尴尬和偏见,见她落落大方,也都没再固执,笑着说“嗨”。 廖茗觉回宿舍洗了澡,刚爬上床,就看到赵嘉嘉旁边的朋友朝她笑,甜丝丝地问:“学生会的宣讲会人多吗?” “嗯。”她点了点头。 “你进了吗?” 廖茗觉实事求是:“还没出结果呢。” 她看到她们几个朝对方笑了一下。按理说,不管怎样,她这句话里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廖茗觉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但她讨厌这种气氛。 在宿舍,廖茗觉主要和胡姗来往。另外有三、四位室友,被搭话还是会回应,只是姿态略有些窘迫。赵嘉嘉和她的朋友则霸气外露得多,不过,廖茗觉也没再试着跟她们沟通。不是放弃了解决问题,而是——校园生活实在是太!丰!富!了! 真的上了大学,廖茗觉才发现,原来大学的活动竟然有这么多。学生会、社团,这两项就已经足够五花八门,就连班上也不纯粹是聚在一起读书,还要召开拉近关系的班会活动。 那一天班会,他们找了间空教室,摆放好班费买的零食和饮料,先连线了个ppt,然后大家分组围成几个圈,坐在一起玩狼人杀和“谁是间谍”。 这些游戏,廖茗觉听都没听说过。 刚宣布要玩,她就默默翻出手机开始搜索。胡姗冷不丁凑到她背后,阴恻恻地说:“你没看过综艺吗?电视上应该有吧。” 廖茗觉吓得猛缩,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结结巴巴回答:“呃……我平时其实都是放假才看。也只看看电视剧什么的。” “没事,”胡姗不假思索,直接把她拉到身边,“等会儿我教你。” 坐下时,她又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不过没玩‘真心话大冒险’还是挺良心。” “谁是间谍”比较简单,没两下廖茗觉就搞懂规则。她很快有些翘尾巴,认为大都市孩子们的乐趣也不过如此,主动提出挑战狼人杀。胡姗从鼻子里发出冷笑,大手一挥,带她去狼人杀局的座位坐下。 规则还过得去。 但是,角色扮演这种游戏方式实在称不上简单。 大家都是老游戏咖,玩了一圈,都看得出她好欺负,于是屡次三番先选她下手。不管廖茗觉是不是狼人,总之先坑了再说。胡姗保护欲强,恨不得像老鹰抓小鸡里的母鸡一样把廖茗觉护在身后,因此一旦小鸡吃瘪,她就挡不住地垮脸、咂嘴、跺脚。 廖茗觉也感觉不对劲。为了防止胡姗把桌子掀了,她找了个机会,起身说去休息会儿。 没想到她一走,胡姗反而斗志翻倍、热血沸腾,没了软肋,更要把刚刚欺负她们的同学全凌虐一遍。 廖茗觉找片空地,盘腿坐下,拿着易拉罐喝饮料,用手机拍了张教室里热热闹闹的照片,发给联系人。直到收到回复,她才发现自己发错人了。 却说邓谆和廖茗觉交换了联系方式,自那之后,就没怎么收到过联络。消息始终停留在当晚最后的“拜拜”、“再见”上。偶尔瞄到,他也想过,她倒沉得住气。毕竟只要是差不多年纪的女生,一旦要到他的账号,没过多久就会想方设法联系。 终于,这个晚上,她也不免俗,发来一张同龄人闹腾腾团建的相片。 廖茗觉说“对不起发错人了”的时候,邓谆只当是借口。男生女生都这样,为了发起话题,情愿假装犯错。再厉害一点的,估计会声称要发给另一位备选异性,好引起同性之间的竞争心。 他刚好在回宿舍的路上,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编辑信息:“本来要发给谁?” 说实在话,能让他愿意继续话题,本就已经很反常。 邓谆以为会得到“一个哥哥”、“一个学长”或“一个朋友,男的”的答案。 结果廖茗觉说:“老韩头!” 邓谆在地铁站里站定,忍不住回了个疑问号。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推的三轮车吗?就是老韩的!他在那一带收废纸箱。”廖茗觉津津有味地打字道,“之前他跟我说他孙子想辍学不参加高考,我想着发点大学的东西给他。大学多好啊,不来太可惜了。” 对面编辑良久,最后只发了一串省略号。邓谆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搞班会!大家一起玩游戏呢!” 就连邓谆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耐心:“好玩吗?” “嗯嗯,”廖茗觉盯着手机笑嘻嘻的,“可有意思了!我头一次玩了狼人杀!” 肖屿崇站在远处,抱着手臂冷冷地看过来,腹诽说真是傻,傻透顶了,怎么会有人看着手机笑成这样。他按捺不住,终于还是走近,刚来到她跟前,还没开口,就见她仰起头。廖茗觉眼睛笑得弯弯的,连连招手说:“哦!肖屿崇,你过来。快过来。” 肖屿崇感觉自己像个智障,半信半疑地坐到她左边。 她又用手肘推搡右边看书的王良戊。 “来拍个照!”廖茗觉举起手机比耶,王良戊和肖屿崇都入镜,“来,说茄子!” 事实上,虽然没什么人在意廖茗觉,但王良戊和肖屿崇可是班上大部分女生的关注点,外加在男生里人缘也好。他们刚凑拢,立刻就有人搭话:“你们拍照啊?” 更有行动力的已经挤进镜头:“我也来,我也来!” “等等我!” 随即一发不可收拾。 廖茗觉的观点是人多热闹,越多越好,所以来者不拒地答应。 另一旁的赵嘉嘉正和朋友涂指甲,看到这一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尤其中心还是廖茗觉,实在忍不住耻笑。 然而马上就被牵连—— “诶,赵嘉嘉你们不进来吧?那来帮忙照相。” 大家都看着,赵嘉嘉气不打一出来,无话可说,直接夺门而出,留下一教室人面面相觑。 那一天晚上,邓谆在回宿舍途中收到意味不明的照片。点开来,能看到廖茗觉在人群中间,头发乌黑茂密,穿着绿色的短上衣,用力比剪刀手,笑脸灿烂而明朗。 她发来的消息里,文字内容是:“要是你也能一起玩就好了。下次我教你狼人杀。” 长头发。 绿毛衣。 地铁。 她的笑。 列车飞驰,气压差异造成鼓膜短暂不适,公共屏幕里是宣传动画片。耳机里正在播放the white stripes,但却不再是《we\'re going to be friends》,而是《fell in love with a girl》。他确实已经很久没像那样笑过。 这座城市的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两个人相遇,再见,他记起她来。 邓谆坐过了站。 作者有话要说:  是预言啊纯情男子 感谢在2021-08-25 23:11:43~2021-08-26 22:5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农业致富经、来聊五毛钱天、阿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假装我是个壕 32瓶;山楂丸子、怎会如此 20瓶;做任何 6瓶;嘻嘻嘻嘻嘻嘻嘻嘿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1 - 大学英语的随堂测验结束后,胡姗拿着奶茶咬住吸管过来,就看到廖茗觉一脸掉了身份证的沮丧表情,整个人瘫倒在桌面上,还时不时发出欲哭无泪的呜咽声。 “怎么了?”胡姗疑问地伸出手,从她桌上掀起盖住的考卷,随意查看,紧接着停止喝奶茶,不由得发出呼声,“全对?这合理吗?虽然这考的就是高中内容,但这么多题……” 廖茗觉继续趴着哼哼唧唧,漫不经心回复:“我高考的英语成绩是满分。” “……”胡姗边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边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内容是廖茗觉的大名以及她老家所在的省,很快就出来了标题为“省内唯一一名高考英语满分的考生”,虽然没有廖茗觉本人的照片,但有她学校英语老师的采访,“那你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便秘。” 廖茗觉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高兴地回答:“我不便秘,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傻。” “怎么了?” 廖茗觉看了看周围,向胡姗招了招手。胡姗倾身,把耳朵贴过去,就听到廖茗觉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胡姗一连问了好几次“什么”,甚至都有些不耐烦。廖茗觉实在别无他法,然后才坦白:“……我竟然以为海底捞是做水疗的。” 说来情况还挺尴尬,她听到他们在聊天就冲过去,想搭个腔,看有没有可能拓宽交际圈,却因对关键词汇的理解误差导致整个对话如下。 “等下去海底捞吗?” “不会还要排吧?周末每次都人好多。” “刚好也要做指甲了——” 然后廖茗觉就用贞子式的登场出现在他们背后,阴森森地加入话题:“真的吗?海底捞那种店生意那么好吗?是穿泳衣去还是直接光着就能进啊?” 得知全经过,胡姗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廖茗觉像这样没常识已经不是一两天,她搅拌着奶茶料问:“今天给你点的乐乐茶好喝吗?和上次比怎么样?” “喝不出区别。”廖茗觉支撑着起身,和她一起换去下一节课的教室。 负责植物保护学科概论的老师是个总是故意板着脸的老头,和台湾一位会搞嘻哈的歌手王绍伟重名,他会不会说唱不知道,但对自己负责的学科很敬业。 下课以后,大家一哄而散。胡姗收拾得比较慢,廖茗觉在讲台边等她,顺手帮忙擦了黑板,结果被王老师看到。王绍伟推了一下老花眼镜,手翻花名册,突然厉声喝道:“你是廖茗觉是吧?” 廖茗觉回过头,做梦一样点了点头,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骂,正反省她干了些什么,就看到老师变脸堪比老川剧表演家。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他笑眯眯地冲她伸出手,“来!这个送给你当奖励!” 竟然是夸她! 而且还有奖品! 廖茗觉喜出望外,美滋滋地伸出手。王老师地笑容显得那样亲切:“你拿着。” 她感到一股奇妙的触感。 廖茗觉看到自己手上落下一只虫。 虫。 那是一只巨大的飞蛾,浅绿色的翅膀,末端长长的垂落。她目瞪口呆,短时间内甚至忘记做出反应,嘴巴也长大了,良久没能发出声音。 王绍伟则洋洋得意地摸着胡须:“今天提前去备课,就在露天楼梯间看见它的尸体。寿终正寝的长尾天蚕蛾,竟然能被我碰上,看来最近运气不错……” 大概延缓了十几秒,廖茗觉才猛地抽手,大叫一声往后退。胡姗也吓到了,但还是有些意外,小声嘀咕“你应该不怕虫吧”,马上得到“我是不怕但这太突然了”的回答。 看到她这幅样子,反倒是王绍伟受伤,他长得本来就有点像《快乐星球》里的老顽童爷爷,情绪激动时皱纹堆积,看起来更像了。老顽童愤怒谴责:“这种卷尾巴的多少见你知道吗?多漂亮啊!这体粉的颜色!这后翅斑纹的形状!” 廖茗觉哀鸣:“你这老头吓死我了!” “大逆不道的孽徒!”王绍伟捡起飞蛾,摔门扬长而去。 下一秒,王绍伟又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强健得完全不像个老人,从讲桌上取走自己落下的教材和笔记本,临走还指了指廖茗觉,传达出“我记住你了”的信息。 廖茗觉也朝他挥了挥拳头,意思是“不许给我挂科”。 回到宿舍,赵嘉嘉她们外出了,气氛缓和许多,廖茗觉甚至哼起歌。就在这时,隔壁宿舍的女生过来,手里拿着大包装的费列罗,第一个就朝廖茗觉走来:“我生日,没买蛋糕,但叫了比萨。等会过去吃呀。” 廖茗觉受宠若惊,缓过神来追出去,在走廊上说:“生日快乐。” 女生正分给别的朋友,扭头朝她一笑,特意抓着她的手走了几步路才开口:“之前赵嘉嘉说了些话,大家一下都信了,所以搞得气氛有点怪。但真的一起上课了就知道,你挺好的。尤其跟胡姗还有王良戊一起,简直就是‘火箭队’。”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笑了。 “火箭队?” “就是那个动画片里的呀,”女同学止不住笑,“武藏,小次郎……” “哦哦哦。”廖茗觉回想起火箭队里的女性,武藏梳着奇怪的发型,但却是火箭队三人组的领头者,跟她还是有许多共通之处—— 然而,女同学却满脸笑容地说了下去:“你太像喵喵了!” - 无法接受自己被说像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卡通角色,廖茗觉认真反省,觉得自己太闹腾了,一点都不矜持,完全没有女性知性的魅力。 她决定改。 首先要有仪式感。廖茗觉找胡姗,麻烦她给自己拾掇得精致一点。 胡姗抠着耳朵,很嫌弃地叫她坐下。 这一天去上课,廖茗觉梳了两个低的双马尾,发尾用胡姗的卷发夹烫过。刚好有王绍伟的课,他看到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长尾天蚕蛾!”差点没把廖茗觉气晕。 同是姓王的,也同是男的,不过年龄有一定差距,王良戊就好多了,笑着称赞:“很可爱。你还化了妆?” “嗯!”廖茗觉颇有一番“灰姑娘大改造”的自信,“胡姗帮我画的!” 而作为主执行人的胡姗功成名就,在一旁给自己补睫毛膏。 得到了好朋友的夸奖,廖茗觉很是骄傲,立刻跑去同班另一个称得上熟的人跟前嘚瑟。肖屿崇最近正为转专业的事心烦,竟然落魄到临时补作业,心里极度无奈也极度谴责自己,正低着头唰唰唰,就听到旁边同学跟来人打招呼。 他抬起头,先是廖茗觉那条都穿起球了的绿色毛衣,都已经开始咂嘴了,准备冷冰冰说“有何贵干”,再往上,就看到她眉眼分明、刷长睫毛又涂了唇彩的脸。 肖屿崇定格住了。 廖茗觉晃悠着催促道:“怎么样啊?问你呢!” 他仍然没表情,仅仅只是伸出手,拽了下她其中一侧的辫子。“蠢死了。”肖屿崇说。 廖茗觉也不生气,说了声“好吧”,然后就自讨没趣地回去座位,坐下的同一时间才抱怨:“本来还想借作业给他抄的呢。” “男人不值得。”刚涂过口红,胡姗对着镜子抿嘴唇。 王良戊轻轻笑起来:“肖屿崇同学迟早要栽跟头啊。” “栽跟头?”胡姗看过来,“什么跟头?” 课程进行中,有人从教室后门进来,径自走进连排的座椅,来到他们正后方。 陆灿笑着,手指轻轻扣住廖茗觉的座位靠背:“嗨。” 廖茗觉猝不及防回过头:“……陆学长!” “传媒部的终面,你已经参加了吧?”陆灿说,“假如有什么内部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放心,你成绩不是很好吗?像你这样的,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让过的。” 三名低年级生对视一眼,表情都意味深长。 胡姗作为代表人发言:“可惜就是不太正常。” 恰好下课铃响,陆灿邀廖茗觉到教室外面去,说要给她看看传媒部去年总结大会的录像,留下胡姗和王良戊坐在位置上。 看到前排座位的肖屿崇明显留意到这边,火箭队的小次郎终于补充完刚才的话:“就是栽这种跟头啊。” 陆灿和廖茗觉渐行渐远,走到教学楼间无人问津的空地。廖茗觉专心致志看着他手机里的视频,陆灿则一心一意注视她。似乎想问什么,廖茗觉回过头,陆灿忽然问:“你化妆了?” “嗯!”廖茗觉一怔,随即微笑,伸手去蹭涂过bb霜的脸,“看起来很奇怪吗?” 他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再擦:“不,挺好看的。” 这个姿势在正当异性交往中并不那么常见,暗流涌动,廖茗觉没什么反应,反倒陆灿蓦地窒息。他发出近似干呕的声音。 脖子被衣领勒住,陆灿被人从后面拽住,整个人向后仰。 他看到一张俯视着他的脸。邓谆没有任何表情,整张脸像刚脱模的雕塑,考究得接近艺术,肃穆到凶神恶煞。片刻间,陆灿无缘无故闪回到自己读过的一本漫画,内容大致是学校石膏像复活,提着刀杀人不眨眼。 伊藤润二的恐怖故事在主人公遇害之际戛然而止,而现实则中止在一个声音响起时。 “邓谆!”廖茗觉脸上绽放出笑容,“你来学校了!” 一切都停顿了一下。 陆灿感觉自己被扶着背站稳,他看到男生的微笑。邓谆笑着说:“嗯,来办手续。你们刚才在干嘛呢?” 用“甜蜜”来形容男性的笑容或许有些奇怪,但他确实就像类似的事物,比如涂满糖浆的藤网,又比如刷上蜂蜜的针砭。邓谆朝陆灿笑了笑,脸上除了友好和关切以外找不到其他情绪,简直令人以为刚刚那种状态是错觉。 “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拍拍肩来着,一不小心,”嘘寒问暖也好,内疚自责也罢,邓谆的反应丝毫找不出破绽,全部都是那样的自然,“你没事吧?” 应该是错觉。 陆灿想着,也笑起来:“嗯,没事。你是……” 几分钟前,被留在座位上的胡姗坐如针毡,本来是想抽空背记单词,结果根本专心不了,终于还是愤而起身,从后门追出去。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从前门走出来。肖屿崇环顾一周,终于在楼下空地看到他们,转头就走楼梯间。 当他们俩抵达现场时,就看到陆灿握住廖茗觉的手。胡姗一个“我”字才出来,肖屿崇已经忍不住说了声“操”。两名女方家属就要争先恐后上前,却看到第三者登场。 “啊。”肖屿崇和邓谆有过一面之缘,此时此刻认出他来。 眼看着廖茗觉眼睛里冒着星星跟自己不认识的人相谈甚欢,又想起之前在停车场偷听到的恶作剧密谋,胡姗心急如焚,回头拽住肖屿崇衣领,既有“万一有谁欺负采蘑菇的小姑娘怎么办”的不安,也有“作为朋友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恼怒。她质问:“他是谁?” 肖屿崇平时看着挺拽,其实本性还是个好孩子,猛然被坏女人逼问,脑袋一时也空了。他真不知道他叫啥,只隐隐约约记得初次见面时,廖茗觉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两拳。 他想起她当时说的话。 胡姗说:“他是廖茗觉的什么人?” 肖屿崇很没面子地支吾:“老……老公?” 作者有话要说:  把梗收回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出现本来不怎么想写男主角,但因为男主太有意思了,所以忍不住写的情况 - ·感谢在2021-08-26 22:50:59~2021-08-28 22: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桉、镜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掉入一片海 10瓶;十月 2瓶;姜姜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2 远处失焦的模糊背景是胡姗去勒肖屿崇脖子逼问“你说什么”,肖屿崇拧着胡姗的手臂回击“我真的不认识他”,以及王良戊姗姗来迟徐徐赶到伸出双手用“不要吵了大家一样烂”打圆场的画面。 近景的几个人浑然不觉,至少廖茗觉是这样。 头一次看到邓谆出现在校园,她感到十分新鲜。倒是陆灿多看几眼,忽然认出他来:“你是……邓卓恩吧?” “不不不,”廖茗觉先跳出来介绍,“他叫邓谆,是两个字。” 邓谆却默认了。 “我们之前一个班,才军训完你就休学了。不过我记得你好像比同届大部分人小一岁。”陆灿说,“这是打算复学了吗?” 邓谆笑起来:“是打算,要从大一读起了。” “现在还没来上课?” “还有一些别的事,学校今天批了假。到时候学校见啊。”邓谆笑着朝他颔首,“一起打球。” “哦!那太好了,我们就缺人呢。”陆灿惊喜地给出答复。 对话看似该告一段落,但三个人谁也没先挪开步子。 其实陆灿是在等邓谆走,毕竟他是后来的,但邓谆却只笑眯眯地望着他,看样子是不打算退出房间了。于是,陆灿自认没什么问题地说:“茗觉,那我们回教室吧。” 邓谆问:“你还在上课?” 廖茗觉回答:“对,刚上完,大家约了自习。” “……”邓谆思索了一阵,看着她化过妆的脸,视线多停留了几秒。他好像心血来潮,脸上浮现起清爽的笑容,“你打工是不是又轮到夜班了?要是没课就一起先过去?今天骑了刚改装完的车来,机会难得,要坐坐看吗?” 同一时间,充当背景板的胡姗和肖屿崇剑拔弩张,无论王良戊怎么劝说都没用。 “回去,还是不回去?”眼前两个人正揪着对方头发,只见王良戊面向他们,后脑勺倒是依旧风平浪静,从背后根本猜不到表情。 万年笑眯眯的人终于不耐烦,刚刚还一触即发一点就着的两人一扭头,瞬间都僵化,齐刷刷流着冷汗乖乖回教室。 刚落座,就看到廖茗觉急匆匆冲进来,火速收拾了一下包,向大家道歉说自习要缺席,随随即又急匆匆冲了出去。 等她折返,邓谆已经将座驾挪到教学楼前坪允许交通工具通行的范围内。廖茗觉毫不顾忌跑来时被风吹乱的刘海,只一个劲好奇他的车:“我还没见过改装的车呢!” “你还真是,”毫不掩饰嫌弃的表情和之前比简直是天差地别,邓谆扔头盔给她,“什么没见过的都八卦啊。” “有好奇心不是坏事,我爷爷说的。”廖茗觉露齿笑,“没想到你和陆学长也认识。” “谁?”他也在戴头盔,两个人像同时在完成手工课的小学生。 “陆灿啊!你以前的同学!刚刚你还说要跟他打球的!” 邓谆的长相其实谈不上亲切,但凡没有表情,便是一副冷漠到极点的样子。而眼下,他彻头彻尾就是那副嘴脸:“不认识,就算认识也不记得了。看他穿了篮球鞋所以乱说的。” 那是一辆暗黑系机车,短尾牌照架,半热熔轮胎,禁欲前脸和粗壮前腿。 虽然廖茗觉完全不懂行,却还是捧场地两眼放光:“帅诶!有点像那个什么,蝙蝠侠!” “没那么夸张。”邓谆已经戴好头盔,这才没让他那难得一见的得意洋洋不慎泄露。 外面真的和老家很不一样。 环住邓谆后腰的时候,廖茗觉认真地想。 东西是。 人也是。 抵达便利店附近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交替期间,邓谆问说:“你现在直接去店里?会不会有点早?不然还是先回家。” “没关系,就到店里吧。我正好学习。”廖茗觉倾斜头部,从他背后探出身,习惯□□谈时看对方的脸,但碍于头盔,所以根本看不到,“你计划去哪啊?” 邓谆握着把手,很享受坐在爱车上的感觉:“我要搬家,还有些东西。刚好看中了一套还挺喜欢、又离地铁站近的公寓。”正好从宿舍搬出去。 廖茗觉突然激动起来:“哦哦哦!东西多吗?你早说嘛!” 邓谆很困惑:“什么?” “我也去!你早说我就叫我朋友也一起来了,”她义正辞严,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每个人都必须知道的规章法则,“搬家这种麻烦事,就是要叫朋友帮忙啊!” “不,不用。” “那怎么行!” 廖茗觉毫无自知的是,当她迫切想别人答应什么,身体就会无意识做出相应情感的动作。比如这一刻,她正抱紧了他的腰。说实话,刚坐上来时这么做,邓谆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同乘交通工具的人都多少迫不得已,他又不是发情的猴子。但她这么卖力,身体贴住背的程度就有些过了。尤其他还知道,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他没能拗过她。 当时境况不允许他继续婆婆妈妈是一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 回到练习生宿舍,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刚好没有兼职和课程。曾经从这里离开的人很多,但邓谆,或者说邓卓恩又不一样。 毋庸置疑,他的练习时长久得太罕见了,j3创立前就进入了前身的其他公司,勤勤恳恳、努力工作直到今日。营业一套、私生活一套的个性不算讨喜,身为练习生却能拿到资源引来争议和嫉恨。事到如今,最关键的是,他的下场几乎昭告所有同事一个事实——努力是没有用的。 第一次得到出道机会是在14岁,本来也有其他公司在推行青少年组合,甚至获得了成功。但政策的风声来得突然,说是有违未成年人保护法,因而告吹。 第二次是18岁,已经成年,也做好了准备。结果策划离职,新任pd来自国外,资历深,成绩好,很有话语权,看了半天,觉得组合ace更适合给另一名成员,想把他塞去和别人同做舞担。他主动请辞。 大家都看着。 公司里的人都看着他一路走来。事关盈利,会随便谈感情。说得上话的有,闹过矛盾的也有。他们从不亲近他,只远远看着,就像旁观一件瓷器从练泥、制坯、削面、刻花到上釉,却走不到烧窑那一步。他们热衷于看他。 邓谆用膝盖也能想到,估计每个练习生的小团体都议论过他。 上楼的时候,他让廖茗觉在楼下等:“我们约定过了,不能让异性进去。这边只有练习生住,应该没什么人盯。” 廖茗觉点点头,但还是就自己纳闷的一点开口:“盯什么?” 邓谆这才想起,廖茗觉至今还搞不清他是干什么的。其实他没刻意隐瞒,处处是线索,但显然,才从老家搬来没多久,往常的生活认知终究限制她想象。又或者,她本身不是什么爱挖人隐私的人。 他舒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径自上楼。走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有那么短暂的半秒钟,他意识到自己大概只是不想一个人回宿舍。 宿舍门敞开,他们不走出来,只坐在床上看他。邓谆兀自穿越目光,该干嘛干嘛。正在收床铺,手机铃响,打开来,他看到社交账号的好友申请。偶尔也有这样的人,谈不上是他的私生,可能只是追星其他人的同时顺便扶贫养养墙头。 不知道是谁的粉丝的女性借好友申请发来信息:“你离开j3了?” 之前她还会同样的方式来问“吃了饭没有”、“看到你进公司了”、“不加个好友吗”之类的信息。说不清是怎么想的,或许也算是为练习生涯划清界限,邓谆动动手指,通过了申请。 他回复:“对。” 对面说:“之后去哪个公司?做做自媒体也不错啊。需要帮忙的话,其实我有认识的经纪人。熬了这么多年,你得越挫越勇,继续努力啊。反正你有那么好的条件垫底,没必要退。” 他站在收拾的旅行包旁,停顿片刻,发送给她这样的消息:“我不干这行了。” 只说明放弃,却不谈将来。这就是他告一段落的方式。邓谆把对方拉入黑名单,将打包好的东西拎出去。 一开始到底是为了什么踏上这条路的来着?妈妈已经收到了消息,气得当时就来公司对峙,但不知制作人说了什么,最后她又回去了。好不容易来一次,跟儿子一面都没见。 他走在昏暗狭窄的楼道里。 继续再这条路上追求梦想的孩子们都在背后目送他。 邓谆往前走,把邓卓恩这个名字留在这栋建筑。 - 廖茗觉在楼下等待,纠结到底要不要脱头盔比较好。戴上时有点费力,但现在一直顶着又很重。主要她不知道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门里有说话声,打开后却不是邓谆,而是之前送外卖时碰过面的其他男生。看到她,他们也是一愣。有人率先调笑:“你不会是邓卓恩傍的富婆吧?你很有钱?” “今天化了妆啊。” “邓卓恩真的不做练习生了吗?听说他家里条件很好,也是钱多任性吧。” “他考了大学啊!” “练习生”这个词在国内选秀综艺泛滥前并未普及,廖茗觉终于忍不住提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邓卓恩就是邓谆吗?” 这回反倒是他们愕然,难以置信反问:“你不知道‘邓卓恩’这个名字吗?” j3公司的官网有专门为未出道艺人设置的界面,有希望出道的练习生能得到公开的资格,个人资料和筛选过的表演视频都会经此发布。 廖茗觉等了好久,邓谆下来时,她还在走神。他敲了一下她头盔,继而嘲笑:“热不热啊?怎么不摘了。” 他们移动到邓谆现在租住的地方去。 坐电梯上楼,打开门进去,还没来得及收拾,灰尘气味沉闷,室内乱得不像样。邓谆把东西放下,松了一口气,先领她到阳台换换气,然后才去冰箱拿喝的:“你喝什么?” 廖茗觉没说话,他就随便拿了水,走过去时,看到她正吹风,手臂搭着围栏,用只有本人才觉得舒服的姿势倾身。他走过去,把矿泉水递给她。 楼层视野很好,又是黄昏。邓谆多么细心的人,转眼就猜到了状况,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嗯!”廖茗觉惊讶地回过头,一副敬佩他料事如神的模样,“原来你是明星吗?” 心像吸足了水的海绵,沉重得无以复加。邓谆低着头:“不是。” “练习生是干嘛的?” “就是唱歌跳舞的。” “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呀?”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们看着彼此,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吭声了。 然后邓谆说:“你应该也知道,我已经被开了。所以之后会回去上学。” “为什么——” 他用眼神示意她别再问,到此为止。晚霞是暖融融的卵黄色,以及渲染般的紫色,单薄而朦胧的一层,凝固在男生消瘦的面颊。邓谆说:“有很多理由。我八岁就开始做这个,因为家人希望。其实之前也有察觉了,可能最后等我的只有失败,所以发奋学习,认真念了大半年书。反正……” 他没能说完,就被捉住了手。 那是会让人想起流星的温度。燃烧着的星体坠落,深夜里看见时会揣测,大概很温暖,应该是有点烫的。一天到现在,廖茗觉的妆容已渐渐褪去,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微不可查的雀斑和更为明晰清澈的双眼。她握着他的手向上,引他抓到她垂落的发辫。 “拽的时候,我的脑袋会像不倒翁一样晃喔。”她看着他,神情出乎意料的郑重,“看起来会很搞笑。” 他跟不上她的思路:“啊?” 她垂下眼,近距离看时,每根睫毛都很分明。廖茗觉倏然向上看,与他的目光正面相撞。她的声音很沉稳,宛如钝器用力地凿下去,说:“没关系,别伤心。” “不,不。你误会了。”邓谆不适应这种氛围,忙不迭解释,“反正还有退路,能去上大学,家里也不缺钱,没必要跟人诉苦。” “真的?”说实在话,他这么说,廖茗觉也如释重负。她刚才为怎么安慰他苦思冥想了好久,也只想出个那么不像样的馊主意来。 他懒散地笑了:“真的啊,我是不会伤心的。” 她冲他傻笑。 廖茗觉去拆辫子,细碎的念叨被风吹乱:“今天摘那头盔,头发都乱了——” 风袭来时,长发如同漆黑的瀑布滚滚涌动,掠过那张寂静而坚决的面孔。她是忽然开口的:“没有人是不会伤心的。 “就算能吃饱饭,就算上了好的学校,就算赚到很多钱,就算生存得很好,人也会受伤。我在《读者》上看到一个叫‘巴克斯特效应’的说法,研究植物是否有情感。结果是伪科学,”她侧过脸,很难分辨拂动发丝的是夕阳还是晚风,总而言之,都很宁静,“就算身体上没有不舒服,人还是会寂寞、紧张、害怕……就是因为有情感吧。” 他看着她。 心脏干涸,却在被注入其他的什么东西。燃烧的,坠落的,沉重的,有力量的。 一天的末尾,斑驳的日光将他们涂抹得模糊不清。 终于,她朝他笑起来:“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愿意向我倾诉,我会一直和你感同身受。 “我想知道你的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8 22:18:20~2021-08-29 23:1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书就是看书 7瓶;45066623 6瓶;meaw、18649130、南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3 日暮西坠,晚风缥缈,他们站在露台上。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邓卓恩都没有像这样不紧不慢、无所事事地追究过什么。公司最看重的是盈利,偶像和练习生只是商品和未打包的产品,在无法赚到钱的情况下淘汰他也无可非议;同为练习生的同事都是竞争对手,没有刻意拉近过距离;妈妈的想法,大概没有人清楚。他的感受并不重要,至少没有那么重要。 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廖茗觉微微前倾,侧着头,露出微微上挑的双眼,“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一直愿意倾听朋友的烦恼,永远希望帮朋友解决的问题,这对她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因为是朋友。 邓谆沉默片刻,良久才抬起手,他忽然向她伸出手,以至于廖茗觉都一怔。然而他还没做什么,就听到客厅里手机铃响。 廖茗觉匆匆忙忙赶出去,接到电话后开始对话:“喂?是我。不是的,现在不是我的班。嗯嗯,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是吗?等一下哦。”她把手伸进包里,摸索了半天,还是邓谆递笔给她。 这一点上,或许廖茗觉的确做得不算尽善尽美,着急写字,所以忽略是别人的笔,直接用嘴咬开了笔帽。 等她结束通话期间,邓谆去收拾纸箱里的唱片。等他一回头,她就打完了,站到门口掏靴子,顺便道歉说:“对不起啊,我不小心咬了你的笔。下次送支新的给你。” 邓谆也走到门边:“要走?” “嗯,店里突然缺人。”她朝他笑了笑,“我就先冲刺过去啦。” 他却从她手掌中抽回那支笔,不以为意地说:“那路上小心。” 那一天,廖茗觉走后,邓谆独自一人叫了外卖,收拾了一阵,吃了东西,又把剩下的整理完。站在秩序井然的新家里,他的心情很好。 真的很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 - 今天的大学食堂依然像跳蚤市场般热闹非凡,胡姗买了一份不放辣和味精的麻辣烫,又名“白水涮青菜”,王良戊点了套餐,结果在拆附送的甜品酸奶时拧烂了盖子,导致泼在了对面的教职工家属身上。对方愤而离席,他拼命道歉,她则暗暗嘀咕了一句:“总算腾出位子来了。” 廖茗觉从校外赶来,手里抄着一根扫帚,乍一眼看还以为她是坐霍格沃茨常见交通工具赶来的,跌跌撞撞奔来后先被胡姗喂了一口火腿肠。胡姗问:“你刚干嘛去了?” 廖茗觉边咀嚼边说:“刚好路过传媒部活动室,被叫去扫了一下卫生。等下还要去还清扫工具。” “真会指挥人,”王良戊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她嘴里,“你在网上说的大喜事是什么?” 廖茗觉含含糊糊,咽下去才继续:“陆学长约我出去玩诶!” 肖屿崇把装皮蛋瘦肉粥的瓦罐往桌上一放:“什么?” “你谁啊你?”胡姗已经皱着眉头开始反问。 “一副跟我们很熟的派头啊——”王良戊眯着眼微笑。 “别自说自话就坐过来!”胡姗伸手去推他肩膀。 “那边跟你一起来的同学不要紧吗?”王良戊敲餐盘。 “就是要约我出去玩啊,”廖茗觉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cool”的手势,抵住下巴,模仿歪嘴赘婿的自满笑容,“最近同学们都有说,他可能是在追我呢……” 肖屿崇嗤笑一声,冰山似的嘲讽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自信的。” 廖茗觉根本没把他的嘲讽放在心上,听多了早就免疫了,反倒从胡姗那取了一只勺子,直接舀他买的粥喝。 “不太好啊。”胡姗有些迟疑,“之前觉得他是学长,就没太放在心上。但现在这样看,确实有点可疑。” “什么可疑啊?” 事已至此,胡姗也就没再隐瞒:“其实那天,我在停车场碰巧遇到了赵嘉嘉。她们好像说想整整你。虽然我觉得她们现在都把这事儿忘了,但小心点总没错。” 王良戊侧过头询问:“你的意思是,陆灿学长可能是为了讨好赵嘉嘉,所以才来亲近廖茗觉的吗?” 胡姗点头:“而且我找高年级打听过了,陆灿学长好像本来不是这么外向的性格……反正,就挺蹊跷的。” 肖屿崇面色迟疑,一声不吭地坐着走神。廖茗觉几乎快把他那锅粥喝见底:“但现在还不确定对吧?” “那倒是。” “没关系,”廖茗觉吃饱喝足,坐下身来,像手持魔仙权杖的魔仙女王一样坐正,再次模仿短视频中的美有姬老师,伸出一只手,浮夸而爽朗地咧嘴笑,“一有不对劲!我会立刻撤退的!” 另外三个人已经习惯了她动辄用力过猛地追赶都市潮流,王良戊边收餐盘边问:“不过你为什么非要去?不去不是更省事?” 然后,就看到廖茗觉堂而皇之做出回答:“因为我想谈恋爱啊。” 肖屿崇差点没把刚喝一口茶喷出来。 胡姗十指相交,运筹帷幄般追问:“为什么?” 廖茗觉兴致勃勃:“以前没有谈过,但暑假的时候,我看了王良戊微博里推过的一些书——《天价影后带球跑》、《被出轨后追妻火葬场了》……” 就在廖茗觉报这些书名的同时,胡姗和肖屿崇齐刷刷向王良戊投去激光般的视线,恨不得用眼睛让他灰飞烟灭。 “茗觉,这些书吧……”王良戊也打算弥补一下。 “放心放心,都是假的,我知道。把言情小说当现实,那得多天真啊!”廖茗觉笑着说,“我是喜欢那个啦。男女主角对彼此来说是唯一。不觉得很棒吗?” 看过上千本言情小说的王良戊渐渐思索。 不看言情小说的肖屿崇陷入沉默。 胡姗毅然开口,给予肯定:“我懂。” 从大山里来到大城市,廖茗觉处处展现出自己的不适应,她就像一张纯白的纸,突然掉进这大染缸里。三个人俨然把她当成重点保护对象。 等廖茗觉去还扫帚,王良戊才低头看着手机开口:“虽然纯情不是坏事,但她这样没关系吗?” 胡姗叹了一口气:“廖茗觉其实很聪明,心里一定有数的。” 到了约会当天,尽管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胡姗还是给廖茗觉挑了衣服,烫了头发。 这是廖茗觉第一次和男生出去玩。 以前在老家,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几乎都没什么性别观念。男孩女孩一起玩。进入高中,有同学偷偷摸摸恋爱,廖茗觉不是不好奇,只是总觉得离自己很远。 陆灿学长穿着潮牌的棒球外套和显高的裤子,还是之前那双球鞋,用发胶抓了头发,显然认真打扮过。 廖茗觉穿着绿色毛衣和格子百褶裙,刚见面就不吝啬赞美:“陆灿学长,今天你看起来好精神啊!而且很时髦!真不错!” 陆灿还没跟她打过那么多交道,面对她这想也不想就开夸的习惯,一时脸都红了:“谢谢。” 走在路上,迎面走来的人若有若无多少会扫他们一眼。陆灿知道,这都是因为廖茗觉。她身材很像模特,外加头发留那么长的也少见。廖茗觉本人却一无所知,只顾着看地铁站路线。 他们去茶餐厅吃的饭。 廖茗觉头一次吃爆浆漏奶华,陆灿用刀叉切开,炼奶和黄油就倾泻而出,香浓厚重。她眼睛发亮,他送了一块到她盘子里。廖茗觉尝了一口,又香又甜,外面有微微焦了的面包壳,里面是软的,蘸满了奶油。 “好吃!”廖茗觉惊喜地抬头,一侧腮帮子鼓起。 陆灿微笑着递出纸巾,擦了擦她嘴角:“好吃就好。” 吃饱喝足,两个人都变得更温暖了。陆灿一直在看手机,廖茗觉留意到,微微偏过头,发现他在看附近的ktv。 被发现了,陆灿有点不好意思,笑着问:“我们去唱歌吧?” 进ktv后,陆灿去上了个洗手间,廖茗觉已经点了《爱情买卖》、《寂寞放了火》、《爱情的骗子我问你》和斯琴高丽的《犯错》等大货车司机“夜再深也不困”金曲,而眼下她正热唱的是一首陈小春的经典老歌:“神啊!救救我吧!一把年纪了!一个爱人都没有——” 唱完后,廖茗觉又继续跑到点歌机旁。 “还想点什么歌呢?”陆灿走到她背后。 廖茗觉忽然顿了顿,像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一句。慕容晓晓的伴奏声太吵了,他没听清,她重新说了一遍:“其实他们要我别跟你来ktv来着。” 陆灿问:“为什么?” 好一会儿,廖茗觉都没吭声,她点了一首《姐就是女王》,回过头时微笑:“因为胡姗说了,有的男生觉得,女生答应单独相处的话,就是允许他动手动脚。” 她的答复太晚了。 陆灿已经倾身,将脸贴过来。廖茗觉倒是很镇定,刚刚吃的乳鸽有点塞牙,让她有点不舒服。面对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她条件反射将手甩了过去。 正如上文所说,廖茗觉有个很大的弱点。 那就是在下手没轻没重上颇具天赋。 陆灿被猛地推了出去,脚绊到玻璃茶几,整个人跌倒在地,头还磕到了墙。其实他没有晕过去。 事实上,平时的陆灿性格相当内敛,这次对学妹主动出击完全是豁出去了,期间还无数次经受内心的煎熬,每天睡前暗暗给廖茗觉道歉,甚至帮她在学生会入部上积极分享情报,假追求搞得跟真喜欢一样。结果今天一听她这一通爱情谴责主题金曲,他一下慌了神,咬咬牙按原计划攻略,没想到这位学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一巴掌把他掀飞了。 本来只想躺一会儿缓一下再起来,没想到,廖茗觉慌了神:“学长!学长?你还有气吗?” 确认了他还有呼吸,廖茗觉掏出手机,惊慌失措地打了电话,万幸不是给120:“喂?胡姗,咋办,出事了!……你现在过来吗?给我带包牙签,我塞牙了!” 陆灿很想立刻爬起来,揉着头说“其实我没事”,但万万没想到,电话挂断不到半分钟,包厢门就被推开了。三个地狱使者,哦不,是同大学的大一生走了进来。 敢情他们从一开始就蹲守着呢。 王良戊环顾一周,做的第一件事是一本正经走到点歌机边切了歌,一连切到最后一首,好像才勉为其难接受。 胡姗则皱着眉嘟囔:“订了一下午,我们还能唱三个小时。” 于是,在“收起你的那些小小花花肠”的歌声中,肖屿崇蹲下身去,把陆灿学长扶了起来。陆灿也借坡下驴,难为情地假装醒来,坐到了沙发上。他试着解释:“那个,胡学妹,都是大人了。男女交往,你们只是朋友,不至于……” “不要叫我学妹,你不配。”胡姗抱住手臂,将一只手向王良戊那侧伸,“介绍一下,茗觉她爸。” 王良戊很配合地微笑颔首:“很高兴认识你。” 转移方向,示意另一侧的肖屿崇:“茗觉她妈。” 肖屿崇露出女黑人问号的表情:“你又在瞎扯什么?” 胡姗对于其中一位角色扮演者的抗议置之不理,将手放到自己胸前,郑重声明:“茗觉的姑姑。” 三个人找茬似的把学长围住。 “家长都在这,给个说法吧。”最终,肖屿崇还是不得已妥协,“陆灿。” 作者有话要说:  亲戚三人组 这本bgm,其实王心凌的《爱你》和孙燕姿的《第一天》都很好。反正都是比较吵的歌hhh - ·感谢在2021-08-29 23:12:18~2021-08-31 22:3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南喃喃 36瓶;江上秋风 30瓶;fernweh、惜惜呐mio 20瓶;蚊帐 18瓶;13785086 15瓶;星梓寒521 12瓶;为卿不上凌烟阁、咚咚锵、玄洛 10瓶;做任何 6瓶;朝贺 5瓶;起名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4 - 大一时,陆灿被高中老师介绍了个兼职,是给一位复读生补习。初次见面,他对赵嘉嘉印象很差。但不得不说,她是他平时绝对接触不到的类型,假如在同一个班级,绝对会是最顶层和最底层。她化妆,穿高跟鞋,穿很多个耳洞,喷香水去高中,和篮球队的男生早恋;他则是成天闷头看漫画、跟女生说两句话就脸红的类型。 因为补习这种计划外的情况,他们产生了交流。陆灿喜欢上了她。 一开始他承认自己确实犯傻了。 陆灿就是很典型的男性。以往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女生,长相优越,性格开朗,竟然一反常态主动和他说话——尽管他们的交流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异□□流。但陆灿仍然产生了自己也有机会的错觉。 于是他告白了。 而且第二秒就被拒绝了。 要知道,越是经验少、不受异性欢迎的男性,在与异性相处时就越偏激。该说法仅是个人意见,不意味着一定正确。总而言之,陆灿产生了继“我也有希望”之后第二个愚蠢的念头,那就是“我可以持之以恒打动她的心”。 老天保佑,她考上了他的学校,虽然男朋友也换了一个。 但这一天,她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只要他能完成,她就愿意考虑一下他。 以上就是陆灿又臭又长、吉本芭娜娜风格的自我辩护。 期间胡姗唱了nicki minaj的金曲串烧,王良戊和肖屿崇在胡姗的强制要求下合唱了一首中国娃娃的《单眼皮女生》和she的《ringringring》。倒是廖茗觉坐在旁边,一边用肖屿崇带过来的i pad玩音游一边听完了全部。 在郑秀文《眉飞色舞》的动感前奏中,胡姗拿着麦克风发表观点:“但是你知道她不会选你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陆灿像古代即将午门斩首的死刑犯,坚持要有自尊地扬起头来,据理力争道,“她都联系我了!” “你怎么这么自信啊?”就连廖茗觉都忍不住从游戏中抬起头,皱着眉抱怨,“跟我老家隔壁家里卖鸡的老哥一样。” 王良戊正拿着手铃,拍着摇晃身体,笑眯眯地接话道:“男生都这样啊。你说是不是,孩子他妈?”到句尾还要推搡肖屿崇一下。 肖屿崇瞪了他一眼,继而态度丝毫谈不上友善地上前,走到陆灿身边问:“我没有冒犯任何一个女大学生的意思。但她有早上起床就给你发过消息吗?” 陆灿摇头。 “那中午吃饭的时候呢?” 陆灿又摇头。 “晚上睡觉呢?” 陆灿还是摇头。 “你清醒一点吧。”肖屿崇不顾学长学弟等级,直接揉了揉他的头,“凭那个人的个性,对谁有好感肯定会主动。她都不记得跟你说过这话了。像她那样日理万机,兴头过去,现在都懒得理廖茗觉了。” 陆灿剧烈地动摇了,却还在垂死挣扎:“那、那种的,不是养鱼吗?” “嗯,”王良戊看着手机说,“但你连鱼都不是。” 四个人唱也唱够了,最后还是拉了个微信群分摊费用。好在人多又是小包,相当的便宜。 走出包厢,廖茗觉正用手机app记账,突然像想起什么,临时说道:“这么说,我倒是很像对他有意思。” “谁?!”胡姗夸张地喊出声来。 只见廖茗觉的目光驶向肖屿崇,另外两人都吓得差点跳起来,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肖屿崇都诧异,皱着眉反驳“你脑子有问题吧”。 “不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廖茗觉解释,“是邓谆。” 胡姗又尖着嗓子大呼小叫起来:“那又是谁?” 肖屿崇沉默了。 王良戊却轻笑:“就是之前教学楼碰到那个吧。” “嗯嗯,肖屿崇不是说了吗,有意思的话就会一直发消息。”廖茗觉举着手机,有点为难地审视聊天界面,“我会不会让他误会啊……” 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看。 只见整个聊天记录里,廖茗觉的内容占了大片江山。早饭吃什么,中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点心吃什么,廖茗觉几乎都要拍照发过去,文字内容也都是:“今天和室友来吃甜品,这个刨冰好好吃!胡姗说是绵绵冰,但我觉得像泡泡糖。”“我在北食堂跟王良戊一起吃酸菜鱼!”“同学一起叫了麻辣小龙虾的外卖!” 胡姗郑重评价:“你怎么不用个滤镜?” 肖屿崇迫切质疑:“你跟男生也经常单独去吃东西?” 王良戊干脆表示:“确实发得挺勤。” “因为跟你们每天都会见面嘛!没什么好发的!”廖茗觉说,“所以就给他发了!” “没戏,他对你没意思。回复都是隔一段时间回一次。”胡姗伸出做了美甲的手指,敲着屏幕示意。而且邓谆回复的内容还是——“你一天就只知道吃?” 他们在回学校的地铁车次上分道扬镳,肖屿崇和胡姗回大学,廖茗觉和王良戊去奶茶店打工。 两个人喊口号喊哑了嗓子,新来的年轻女生还记不住配方,从头到尾都需要提醒,挨店长骂时还把责任推卸到另外一位女同事上,冠冕堂皇声称她教得不好。店长当然不想纵容这种风气,但也不能让无辜正式工一直受委屈,所以叫王良戊去带。 试用期女生估计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王良戊看起来总笑眯眯的,又是帅哥。然而,王良戊除刚开始就给个下马威,扔了一沓操作手册之外,根本不再管。老是犯错的人肯定也会歉疚。到最后,还是廖茗觉提醒煮抹布,提醒打包、点单、备料,还主动帮忙分担扛货加料、刷地板和擦台面的工作。 到最后,王良戊不得不重新捡起带新人的工作。 回去路上,两人都在店里做了杯奶茶。 刚来大城市时,廖茗觉所接受的第一个文化冲击就是奶茶。老家的奶茶都是小店出品,香精味比十年前的香飘飘还重。 王良戊忍不住问:“茗觉,你到底为什么对别人这么好啊?” “很好吗?”廖茗觉仰着头,活动站一天下来酸痛的肩颈,“因为没有必要对人坏啊。” 和廖茗觉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让人怀疑,世界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或者说,她只是单纯还没碰过什么壁、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 如愿以偿,廖茗觉进入了学生会的传媒部。 作为植保唯一一名进入传媒部的成员,破冰会,她是一个人去参加的。 原本就不是社交障碍的个性,外加入学这么久,廖茗觉对这种社交活动早已习惯。学姐专程把大家拉到群里,发送了地点和时间,并且特别提醒,可以带一个好朋友去。聚会地点是校外的四川火锅店。 一听她要去参加部门破冰会,胡姗顿时脸垮了半截。社团招新时,她目的明确,直奔舞蹈社而去,一舞作罢,成功入社。然而才聚餐一次,就光荣退社,创下了入社退社间隔时间最短记录。 原因也很简单。 当时社团在日料店聚餐,坐的座位是榻榻米。胡姗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其实也是为了方便走。但没想到,舞蹈社竟然背着新社员安排了一个惊喜。 那就是学长进来,突然把人托起,像球赛获胜时把功臣往天上抛的迷惑活动。 学长他们是突然破门而入的,而胡姗刚好坐在门口,身材苗条,长相尚可。 之后发生的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按胡姗的原话说,那天的她就是“一具已经死了很久、发臭了的木乃伊”。她一开始还挣扎,但害怕受伤,所以最后索性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安详地合上了嘴。 最后下来时,她很慈祥安宁地笑着,向在座的各位问候了一句“去你马币”。 有了前车之鉴,传媒部破冰会那一天,廖茗觉没有坐靠门的位置。 万幸他们也没搞什么惊喜派送。然而,很不巧,学习部就在隔壁,于是两个部门干脆合到一起。陆灿坐下时有些尴尬,一次都没有看过廖茗觉,却反倒显得生硬。几位学长学姐意味不明地交换眼神。 破冰、迎新之类的活动,玩游戏似乎是固定环节。好在廖茗觉已经学会了不少游戏,狼人杀、三国杀都不在话下了。不过他们这次玩的,是技术含量更低的“真心话大冒险”。 廖茗觉紧急搜索了一下,发现规则不复杂。以防万一,又发消息问了问胡姗,结果得到的只有一串省略号。胡姗说:“这游戏,能不玩最好别玩。” 游戏开始。 一位学长被大告白刁难得面红耳赤,自曝喜欢某女助教;一位女学妹去隔壁桌找男客人搭讪;一位男同学一口气灌了一整瓶啤酒。大家笑着闹着,气氛热烈而闹腾。 这游戏可真够没劲的。说她不开窍也行,廖茗觉对这类起哄毫无兴趣,咂巴着嘴,只想着等会儿可不可以去吃个烤冷面。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她翻出来,看到来自邓谆的消息。 他问她:“饿不饿?” 廖茗觉惊讶地打字:“你怎么知道我饿?” “你这几天没发吃饭的照片来。” “……”她想了想,还是直白地回复,“因为有朋友说,跟男的发太多消息不好。会让人觉得我对你有好感。” 她看到那边陷入输入中,却迟迟没发来新消息。 就在这一轮游戏中,抽中鬼牌的是陆灿:“我……我选大冒险吧。” 真是个老倒霉蛋。廖茗觉草草心想,随意往嘴里塞薯条。然而,下一秒,就看到众人视线朝自己投来。 不知道该说学姐是坏心眼还是热心肠,居然提出要陆灿亲左侧第一个异性的离谱要求。当然,这个异性就是廖茗觉。误会没澄清,所以才有这种灾难。都是陆灿的错。她不由得挑眉。 又是那一套起哄说辞:“亲一个!亲一个!” “别害羞嘛!” “陆灿!你是不是男人!” 廖茗觉迟疑地看向陆灿。陆灿也惶恐地看着她。两个人都尴尬到了极点。 震耳欲聋的“亲一个”中,杯子里的饮料泛起涟漪,就连为其他桌上菜的服务生都看过来。门口风铃响,有人在脱外套。 他在廖茗觉身边坐下。 骗子,被爱者,彩绘玻璃。最先看到邓谆的时候,很容易想起这些事物。他们无一不拥有同样的特征,那就是光鲜亮丽、吸引人眼球的外表。 “不用管我,继续啊。”邓谆的笑质地虚假,但出乎意料,不会令人不快,“我叫邓谆,今年大一。是跟廖茗觉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桉投雷 不出意外我下一章要入v了,估计要过0点发 weibo@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