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身死道殒后》 劫后重生 《圣君身死道殒后》 首发晋江文学城/作者:马户子君 天山玄台,传闻中最接近上界的地方。 此刻,天穹笼罩着一片青光,积云盘踞如巨大的漩涡。 漩涡正下方的玄台之上,立着一道靛蓝色的身影。 玄台之外方圆几百米内,远远近近站满了修真者,放眼望去出窍以上竟占了□□成,还来了两三名大乘。 当下修真界正值千百年来的鼎盛时期,灵气充裕,大乘遍地,甚至有两位圣君已无限接近于飞升境。 庭雪圣君江荇之便是其中之一。 今日,三界内最顶尖的修真者几乎齐聚于此只有一个原因——庭雪圣君即将渡劫,突破飞升境。 至于另一位接近飞升的墟剑圣君…… 众人环顾一周:似乎并未到场。 可惜了,还以为能在庭雪圣君渡劫前看到两人的对决。毕竟有传闻说,庭雪圣君此次飞升的机缘本该属于墟剑圣君。 想到这里,数十道目光又纷纷投向玄台中央的那道背对众人而立的身影。 靛蓝长袍,银边束腰。长发不羁地高束在身后,随着后者转头的动作露出一截好看的下颚线。 这便是庭雪圣君江荇之。 在他跟前还站了一名青年,腰间的玄天剑彰显着后者的身份——玄天剑宗少宗主,蔺何。 远处围观的修士们见状低声议论: “庭雪圣君似乎在同蔺少主叮嘱什么……” “会不会是功法秘籍?两人是多年好友,圣君打算在飞升之前将功法托付出去。” “或者是拜托玄天剑宗替他护法,怕被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墟剑圣君搅局。”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 无视玄台外的暗潮涌动,江荇之正将几叠纸契交到蔺何手中,细细叮嘱, “这是我在互济会给自己买的飞升意外险,若我渡劫失败会有一大笔丧葬费……” 蔺何接过纸契的手一抖,不敢置信,“你居然还有心思买这种东西!”短暂的冲击后他很快又回过神,“不会失败的,你别说不吉利的话。” 江荇之摆摆手止住他激动的情绪,“两头总得占一头。若我占不了这一头,到时候那笔丧葬费就拜托你去领一下。” 蔺何眼眶一热,“荇之,没想到你对我这么……” “然后交给墟剑。” “……”蔺何停顿,“什么?” 江荇之高深一笑,“你不懂。”是爱情。 若他能顺利飞升,此事暂且作罢。若他身死道殒,留下一笔巨资给墟剑,届时后者必能明白他的心意! 多么浪漫的表白。 “你被夺舍了!?”蔺何惊呼完,对上前者淡定的目光,几次深呼吸后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低声道,“传言该不会是真的?” “什么传言。” “说你抢了墟剑的飞升机缘,该不会是真的……所以你觉得有愧于他?” 江荇之微微一窒。蔺何却越说越觉得有理,“不过你觉得墟剑会高兴吗——对手抢了自己的机缘飞升失败,最后给自己留下一笔丰厚的丧葬费。” 听上去像是在下某种蛊。 江荇之,“……” 他跳过有争议的话题,转而回了前一个,“传言罢了。”算是否认了抢夺机缘一说。 蔺何一脸将信将疑。 江荇之立马谴责,“你在质疑我的人品!” “我信,我信……”蔺何赶紧找机会转移话题,四下环视一圈后佯作惊讶,“咦?墟剑圣君今天没来。” 江荇之没有戳破他拙劣的演技,接话道,“我们关系不好,他没来很正常。” 蔺何松了口气,“也是,不过来了不少观摩者。” 三界九州,八大宗门,人、妖、魔修都来了。大乘境冲击飞升境,无论成败与否,多多少少都能让人有所参悟。 江荇之若有所思,“是啊。” 蔺何心生警惕,“你在想什么?” 江荇之,“如果向每个人收取三百灵石观摩费……” 蔺何声调陡然拔高,“你还有空想这个!”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隐隐传来几道闷雷,像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江荇之抬头看了眼天象,估摸着时辰将至,不再废话,手一挥将人推出了玄台之外,“记得帮我收一下,一米五以下可以半价。” “……” 只是一瞬,蔺何就被推出百米。 玄天剑宗宗主抬手接住自家儿子拎到身后,看着后者微微失神的双眸,又把目光落在玄台中央衣袂翩跹的人影上。 四周灵力疯涌,渡劫要开始了。 他凝重地传音问道,“庭雪圣君都同你传授了些什么?” 蔺何半晌没有回神,“……生财有道?” 剑宗宗主,“什么?” · 漩涡中央,滚滚雷声愈发沉闷。 青色的天幕很快被黑云覆盖,天色暗了下来,只剩云层后那片银白的电光映得半边天穹忽明忽暗。 江荇之转头看了眼外侧乌泱泱的人群,依旧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那人。只有一个白点在人群中忙碌地穿梭,俨然是开始收取观摩费的蔺小宗主。 他心底稍有安慰,随即不再多等,抬手拔出腰间的长剑。 “唰——”一声利剑出鞘,剑端直指上空,透亮的剑身映出半面好看的眉眼。八荒灵力疯涌而来,灌入靛蓝色的外衫猎猎作响。 众修士全都屏息以待。 四野无声。 少顷,一道银蟒“咵啦!”骤然划破昏暗的天穹,直落向玄台上单薄的人影。 这场浩然天劫终于降临。 …… 雷劫一落便是整整九日。 黑云密布的天幕上看不见日月交替,江荇之被雷劫包裹着,数不清过了多少时日。 眼前是大片灼目的白光,咸湿的汗水顺着额头落下,浸入抖动的睫毛间模糊了视线。耳边雷声轰隆作响,像是从未停止过。 浑身的经脉和骨骼早已在九重天雷下尽数折断,从最初的剧痛到麻木,再从麻木到清醒,意识像是在惊涛骇浪间沉浮。 江荇之感觉自己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唯有当初寻得的那道机缘在他心脉处运转,调动全身灵力为支离破碎的经脉搭桥作梁。 轰隆……又是一道天雷落下。 本命剑剑身摇摇欲坠,上方赫然是第九道灼痕。 外侧的人群不禁开始骚动:“最后一道天雷了!” “只要捱过这一道,庭雪圣君便是三界之内飞升成仙的第一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耳畔的雷声似乎渐渐减小,有天光自头顶的黑云深处透出来,预示着这场雷劫即将结束。 隐隐已能听见不少人欢喝着准备庆祝的声音。 突地,江荇之心头猛然一跳!一丝不知缘由的违和感划过心头,未等他细细探究,便听一声轻响自心口传来。 咔嚓…原本维系着灵力运转的那道机缘骤然消散。 一瞬间,仿佛世界静止。 猝然失去灵力维系的经脉开始自四肢向着心脉处寸寸折断。 渡劫失败。若不出意料,他片刻之后便会魂飞魄散。 轰然的雷声中,灼目的电光似乎暗了几分。江荇之费力地睁开眼,被汗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远处一片乌泱泱的人群,隐约能瞥见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墟剑? 江荇之眨了眨眼睫,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识海却如抽丝般消散在了滚滚雷鸣之间。 扑通,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头栽了下去。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恍惚自贯耳的雷声中听见人群的欢喝戛然而止。 以及一声盖过惊雷的,声嘶力竭的,“江荇之——!” · 黑暗,昏沉。 不知经历了多久的混沌与沉浮,一丝光亮忽然投入了识海。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片稀稀落落的草地。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从鼻尖传来,耳中能听见清风拂叶的窸窣声和远处细小的虫鸣。 江荇之动了动手指,睫毛眨了一下。 什么情况?魂魄尚存,四肢健在。 他翻身坐起,蓦地打了个寒颤。明明头顶是午后暖阳,他却浑身凉如一块寒玉。 江荇之探了探自己的手腕,神识顺着经脉没入体内,他很快找到了自己如此凉快的原因——魂魄在轰天雷劫下受到了缺损,导致他目前极度畏寒。 但好在一身修为依旧保持在大乘巅峰,和渡劫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他挥手化出一面水镜,镜中是自己本尊的容貌,只是相较之先前更为苍白了一点。 江荇之摸着自己的脸,“真是人善可欺,我见犹怜。” 一番厚颜无耻的感慨结束,他散去水镜陷入沉思——渡劫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从天雷落下,到他经脉寸断。 先前寻得的机缘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叫他一瞬魂飞魄散。 想到这里江荇之思绪微顿,临死前瞥见的那道身影忽而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好像是墟剑? 不对,应该是他的幻觉,墟剑那日压根就没来。 还有,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喊得都破音了,也不知是谁。莫非是他的哪位忠实粉丝? 思索无果,江荇之收敛了思绪,又将注意力拉回临死前异象突生的那一刻。 他指尖捻了捻,“果然有问题……” 那道机缘是他是和墟剑一起寻到的,但不知为何,当时他心头就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一念之间,他便已先墟剑一步拿下了机缘。接下来就是他率先渡劫,随后魂飞魄散…… 现在想想多亏了他的第六感,不然身死道殒的就是墟剑。 “假货害人。”江荇之想到那道机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还是个厉害的“假货”,能让天下第一大乘猝然陨落。 ——虽说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又活过来了。 江荇之抱起胳膊仰头望天,蓝蓝的天,绿绿的地,天地之间是空气。一切都正常得让人有些不真实。 不过,能活着就是最好的。 当务之急是弄清所处之地,以及怎么回去。 江荇之站起身来环顾四方,目前看来,他正处于一座山的山头,放眼望去百里之内荒无人烟,远处隐隐能见着一座城池。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直奔人烟处,只沿着前方的小道往山下走去,心思缜密,“城市套路深,先留在山村。” 靛蓝的外衫袖摆随着他的动作悠悠晃晃,从袖口看进去像是两个无底洞。若蔺何在此听见这话,必定骂一句“好不要脸”,普天之下套路最深的明明就是江荇之。 一路走过,脚下的泥土有些干涸,青草稀稀落落地生长着。两旁的林木疏密不一,背阴的枝叶看着有些枯黄。 在江荇之的印象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营养不良的树木。 他们所处的修真界是几百年来灵力最为充裕的时期,哪怕是一根杂草都生得油光锃亮,常被一些无良商家栽到玉盆里拿去冒充兰花。 “这里的灵气也太稀薄了点。”江荇之低声自语。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 半山腰上岔路旁的杂草丛中隐隐露出一块石碑,他抬手一挥,遮挡在前的草叶便自动分开,露出石碑上的文字来—— 「磐石山 道停碑 瑄真三百六十八年」 江荇之一愣:见鬼的瑄真三百六十八年。瑄真不是一千多年前的纪年年号? 浩瀚的神识一瞬向着远处的城池延伸而去,穿过城门铺展至街头巷口。 不过片刻,他将神识收了回来。 现在竟真是瑄真五百四十二年,他竟然回到了一千年前! 在原地伫立半晌,江荇之缓缓回神。第一反应,他的观摩费还在蔺何那里。 第二反应,他恐怕是回不去了。 …… 江荇之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来调整心态,随即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起身走向道外望台,朝着辽广的远处巡视了一圈。 天地孑然,这个世界里没有熟人,也没有墟剑。 不过俗话说的好,老天为你关上一扇门,必定为你打开一扇窗。 虽说他的初恋就这么随着他的身死道殒无疾而终,但也代表唯一能压制他的人不在身边。 造作的本性被人克制了太久,一夕之间放飞自我的江荇之忽然有点小激动:凭借着他大乘巅峰的实力,难道还不能横行乡里? 心动不如行动,他一跃而起,冲出山林便要闯荡自己的新天地。靛蓝色的外衫被林风带起哗啦作响,如一只自由的小鸟张开了双翼。 墟剑不在的第一天! 浪起来! 江荇之小算盘打得哗哗响,然而刚冲出山腰,四周气流便蓦地凝滞。一道混天震地的威压突然自八荒而来,如一座巍峨的山头凌空压下—— 嘭,一声闷响。 这一出来得猝不及防,等江荇之反应过来时,他身前正紧贴着干燥的土地,双手被一只大掌反锢在了腰后,以他大乘巅峰的修为竟丝毫动弹不了。 江荇之心底一惊,“谁……” 一道灼热的身躯从背后覆了上来,截断了他剩下的话。 后者微凉的发丝从他颊边滑落,低沉的声线几乎是贴在他的耳畔,带起一阵异样的酥麻,“去哪儿?” 江荇之后腰直接抖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眼:我去,一千年前哪来的这种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每章评论区随机发88个小红包! 求营养液浇灌,明天掉落双更~ *新开的预收求收藏:一篇欢脱沙雕文↓ 《我当了天尊的替身马甲》by马户子君 无极剑宗出了个天才,年纪轻轻功力就超过了掌门,被称为玄尘天尊。 武林上下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恨不能一睹那天尊的英姿。 沈知遇的小宗门穷得揭不开锅,还欠了无极剑宗一屁股债。眼看债主实力日益壮大,他被掌门一杆子支下山去赚钱。 临行前,掌门叮嘱:“看到无极剑宗的人记得跑,实在跑不过就叫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知遇:“……好。” * 沈知遇一出山便顺手救了个人。 围观群众纷纷叫好,一片热闹中,邻桌的壮汉凑过来笑嘻嘻道:“小兄弟叫什么名?” 沈知遇心说救人时没见你出声,管我叫什么名。他冷笑:“玄尘天狗。” “……” 全场寂静如鸡。 壮汉随行的同伴一道看过来,露出后方戴着斗笠的清贵男人。 * 壮汉一行人欣赏他过人的胆识,请他做玄尘天尊的替身马甲,充当诱饵。 沈知遇看着桌上的五百两银子,爽利地点个头。 冒充武林第一人的体验并不差,更何况还有银子拿,沈知遇每天都很敬业: “我乃玄尘,专治瘟神!” “拳打脚踢,武林第一!” 在他不懈的努力下,“玄尘天尊”威名远扬,竟有一统武林之势头…… 同行者对他甚是喜爱,双方相处无比融洽。 除了那个戴斗笠的男人,看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再次相逢 肩头蹭上了地面,一双有力的大腿支在他两侧,将他禁锢在身下。 江荇之懵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扭头用肩头撞向来者。砰!肢体的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冲出去的灵力却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他心头一凛:对方修为不比他低,也是大乘巅峰! 灵力冲撞间四周飞沙走石,林木折断。 两人胳膊抵着胳膊,肩膀抵着胸。江荇之抬起的膝盖在踢到对方的前一瞬又被死死压下,夹在那紧实的大腿内侧,“嗯!” 一番缠斗,江荇之仰躺在地上,男人锢着他的手没有松开,顺着江荇之拉拽的力度一倒就将人圈在了身前。 江荇之被压得喘了口气,“你……” 话音未落,上方的人突然俯下.身,一个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噗通。 钳住他的手似乎在抖。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耳畔,沉稳的心跳透过紧实的胸膛传递到他胸口。颈侧似乎被什么若即若离地擦过,带起轻微的战栗。 江荇之眉心一跳,“……阁下。” 四野一片安静,只有山风拂过草叶沙沙的声音。 半晌,男人低低“嗯”了一声,又执着地问,“你要去哪儿?” “去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江荇之话落,上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他趁机动了动,手腕正好蹭过男人的掌心。 那双手宽大粗糙,体温高出他许多,肌肤相触的一瞬,两人都被对方的温度惊了惊。 扣着他的手一下收紧,“怎么这么冷?” 江荇之半边脸还贴着地,“阁下也不看看自己做了多么冰冷的事。” “……” 那双大掌松开,男人撑起身来。 距离拉开,江荇之终于看清了面前这“变态”的容貌——眉峰凌厉,目若玉沉,黢黑的额发有几缕划过眉骨,是一副相当俊美而有压迫力的面容。 深色的劲装将后者的身形包裹得很好,肩宽腰窄,线条分明。 饶是江荇之几百年间阅人无数,也被男人的好相貌惊艳了一番。 只可惜是个变态。 那变态眉心压下,又拉过他的手腕裹在掌心细细摩挲,垂下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的神色,像是过于在意他偏凉的体温。 “怎么回事?” 江荇之看他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刚刚才“偷袭”了他的人,反倒像个慈悲的郎中在悬壶济世。 他有片刻无言,抽回自己的手,“先不管怎么回事……阁下这是几个意思?” 手心骤然落空,男人指尖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一下。他看着江荇之,一双薄唇动了动,开口嗓音低哑,“是我认错了人。” 江荇之眯眼,“是吗?” 男人定定看着他,“嗯。” 见对方咬定这个说法,江荇之也别无他解,姑且接受了这个理由。他指着自己的脸问,“和你认识的人很像?” 两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地上。 钟酩垂眼看去——江荇之的脸离得很近,面色冷白如玉。俊秀的眉眼舒展开,眼底像是湖底一汪沉璧。 微微挑起的眼角带了点狡黠的意味,一如过往几百年间二人无数次交手时那样。 这一切曾经随着轰然的天雷骤然消散,但现在终于回来了。 “很像。”他缓缓开口,漆黑的瞳底辨不清神色。 江荇之被看得心底发毛,讪笑一声,“该不会是你仇家?” 这眼神像是要吃人。 “……”钟酩忽而一笑。这样锐利的面容上展露出一抹笑容,竟有种摄人心魂的美。他看着江荇之,“是啊,血海深仇。” 江荇之的笑就慢慢凝固了,“能感受到。” 刚才那股毁天灭地似的威压,若非有他大乘巅峰的修为,换做旁人早被碾成一团肉饼。也不知是谁招惹上这么一个狠人,真是……未来可期。 还好不是自己。 他起身拍拍外袍上沾染的泥土,“既然阁下认错了,那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咱们就此别过山高海阔。” 他说着沿山路往下走,走出几步却见男人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 江荇之回头,“我只是长得像你仇家,阁下。”所以不要跟着他。 “顺路。” “……” 江荇之拍拍他的肩,退开一步让出前面的路,“你先请,我走别的路。”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便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飞逝而去。 荒芜的道旁只余下一道身影。 钟酩看向前者消失的方向,嘴角挑了一下,但很快又压平。 他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残留了一手沁凉。 · 江荇之一路朝着城池的方向飞去,下方是大片郊野。 正飞到半途,他忽然察觉出一丝异响,直行向前的身影偏折了一下便落入下方矮林间。 不出几息,五六道气息朝着这方飞速而来。 为首一人受了重伤,后面还紧跟着四五人。几人修为都在筑基中后期,追赶间很快出现在江荇之视野中。 透过林叶的缝隙,只见一名身着灰色短褐的男子捂着腹部死命往前逃跑,血迹沾染了大片衣料,男子呼吸沉重,显出些狼狈,眼底却有强烈的求生欲望。 追在后面的人高喝: “诛严,违反了门规死路一条!” “你还是死心吧,逃到这荒郊野岭,除非是神仙才能救得了你!” 追杀间几人距离逐渐拉近,名叫诛严的男子面上渐渐浮出绝望。 正在这时,山野间忽地风起。“砰!”追来的身影纷纷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被挡在外面不得接近半分。 追杀的几人心头一骇,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四周,“谁!” 江荇之悠远的声音像是来自山林,“山神地界,禁止高声喧哗,追逐狂打。” 几人,“……” 领头者被这草率的说辞激怒,“山神?我看是谁在装神弄鬼才对!” 他说着朝声音来源处掷出一枚暗镖,叱——破空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碰撞,铛!玄铁所制的暗镖被打落在地,一片树叶穿透其中。 在场之人心头皆是一震。 他们看向转瞬没入山林的那道灰色身影,对视几眼,“先撤,回去禀报门主。” 追兵很快离开,诛严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林间乱窜了一阵,眼前突然落下一道人影。 他吓了一跳,“谁!” 江荇之挥手化去他下意识的攻击,“山神。” 诛严停下来,呼呼喘着粗气,他惊魂未定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长发高束垂在身后,靛蓝色的长衫薄如云絮。 清隽的五官是令人过目不忘的俊美,只是面色相较常人更显苍白,很难想象是这个人方才出手救了自己。 他不敢轻信,“果真是大人出手相救?” 江荇之悠远的声音又响了一遍,“山——神——” “……”诛严赶紧垂首抱拳,“多谢大人!” 江荇之点点头,“你受伤了,走。” 诛严抬头,“走?” 话音一落,便被一只纤白的手“哗啦”拎起后领飞速穿林而去。 诛严腾在半空中瞪大眼:……我去! 等停下来时,两人到了一处洞穴前。江荇之提着人往里一放,动作轻巧得像提溜了一只小山鸡。 他把满脸写着“怀疑人生”的诛严安置好,又拍拍手道,“你先将伤处理处理。调整好状态之后我有话问你。” 初来乍到,他正愁找不到一个靠谱的人了解当下的情况,刚好就遇到个看着不像坏人的倒霉蛋在被人追杀。 ——救命之恩,死里逃生,这种状况下说出的话应该还算真诚。 诛严捂着伤口有些不安,“大人想问什么?” 江荇之说,“久未出山,随便了解了解。” 诛严这才松了口气,低头处理起身上的伤口来。正下手,他却露出几分尴尬:逃亡了太久,凝结的血块早已将衣料和伤口黏在了一起。 他道,“可能需要水。” 江荇之相当好说话,“我去帮你取一些。” 他脚步一转还没出山洞,又被诛严叫住。后者似乎有些为难,“大人,万一刚刚那些人再追来……” 江荇之宽慰道,“你放心,我早已在这四周布下结界,任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说这话时正背对山洞口,修长的身形逆着亮光,落在诛严眼中竟如高山巍峨,莫名令人安心。诛严感激,“待在下处理好伤口,定对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荇之温和一笑,“好,这是我们美好的约定。” . 四周是一片荒野,想寻处水源并不简单。 好在江荇之脚程极快,浩瀚的神识如水倾泻,不出片刻便在几里外的地方寻到一条河流。他用灵力简单将树干剜空做成个容器,取了一瓢清水便反身往回飞。 呼呼的风声刮过耳畔,江荇之趁着这档子时间整理思路:一会儿先问问当下的平均修为,现存于世有几大门派;再打听一下世俗人情,以及近来有无大事发生。 如果能从中得到一丝有关自己重生的消息,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江荇之给自己画好蓝图,灵力一提,回去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靛蓝色的身影转瞬回到方才的荒野,直奔那山洞而去。在穿过结界时,他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微妙,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落到了洞口。 视线投向洞中情形,江荇之微微一滞。 飞不进一只苍蝇的山洞内,俨然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刚辞别的男人坐在诛严对面,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俊美的五官映着从洞口照进去的光,更显得如刀削般立体。 诛严绷着身子正襟危坐,在看到江荇之的身影时,眼中骤然迸发出两道求助的光芒,“大人…我们美好的约定!” 江荇之,“……”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钟酩站起身,“你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相当自然,就好像两人约好了一样。 江荇之都忍不住夸赞,“阁下真是宾至如归。” 钟酩牵唇一笑,“就等你回来尽地主之谊。” 他说完看前者揉了揉心口,“怎么了,身体不适?” 江荇之挥挥手,“心病。” 山洞中似落下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江荇之跳过这一茬,将水瓢递给诛严,转头问,“所以,阁下怎么会在这儿?” 钟酩,“看到有结界,顺道逛逛。” 诛严倒水的手一抖:真是好会顺道! … 三人待在同一个空间,虽说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气氛并不僵硬。 诛严在忙着处理着伤口,江荇之坐在旁边悠悠等待,钟酩抱着胳膊坐在江荇之对面,转头看着洞穴外,漆黑的眼底映着光,目若寒星。 江荇之正打量着对面的男人,身旁便传来“嘶”的一声抽气。 他循声看去,只见诛严扭着身子要去处理背后的伤口。健硕的背部全是各种利器的划伤,高难度的姿势生动演绎了怎样让伤口从无到有、小伤化大。 “来吧,药给我。”江荇之好人做到底。 “多谢大人。” 伸出去的手白净修长,手腕纤瘦。诛严露出小麦色的后背,背上伤口青红交横,两者搭在一起,莫名有种视觉冲击。 很碍眼。钟酩指尖下意识攥起,他倏地起身一把握住了江荇之的手腕,站在后者跟前垂眼而来,“你手太凉。” 江荇之懵了一下,“……所以?” 手掌一触即分,但粗糙灼热的感觉残留在了他腕间。 “不适合给伤患上药。” 江荇之搓搓自己的手腕,搓掉那残留的触感,“或许你听说过冷敷?” 钟酩呵了一声,“能冷到止血,你是天生灵丹?” “……” 他说着越过江荇之走到诛严身后,弯腰一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提溜起诛严的后领。 随即在后者生无可恋的神色中,用和江荇之如出一辙的姿势将人提到了一边,搁得离江荇之老远。 作者有话要说:  钟酩:一边儿去。 双更,两章评论区都有红包!~ 感谢在2021-11-19 01:05:51~2021-11-20 14: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星拾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沈洛啊、丢丢香芋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僵尸boss 4个;哆啦朵拉、容楚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辰王山而 2个;兰则、月铭雅、阿肆、祈目、快去背书啊!、静室浴桶、僵尸boss、丞来了、栖久、大陶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甘qvq 41瓶;小修 33瓶;心心 30瓶;想梦见的人是你 25瓶;aiiki、七楼 20瓶;听宋.、黎谂 15瓶;星拾 14瓶;轻纱渺渺、与时光共眠 11瓶;墨香家的小柠檬 6瓶;南屿、暮雪、无语凝咽七七、江浸月、neiya、可忆 5瓶;42603711 3瓶;上弦月 2瓶;木可、兔叽喵喵、薄荷精、北朔、今天看书了吗、你头发乱了噢、糖饼、屉玉、要他命、小菊花、在下剑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赖上他了 诛严好歹是个大男人,一天之内被人用同一种姿势提来提去了两次,这会儿正抱着膝盖自我厌弃。 身后蓦地落下一道冷声,“别绷着。” 诛严一颤,赶紧配合。 隔了段距离,江荇之撑着下巴看过去。 男人背对着他,肩宽腰窄,黑衣紧束着身形,动作间能看见微微耸动的肩胛骨。大概是此人天生带了股危险感,上个药居然像是在解剖。 江荇之都怕诛严折在这儿。 没多久伤口便处理完,他赶紧瞟了一眼,竟有些意外——诛严背后的伤口清理得很细致,包扎也相当娴熟,像是常常处理外伤的样子。 诛严诚恳地道谢,“多谢这位阁下。” 钟酩没回他,只用瓢里剩下的水随意净了手,又走到江荇之对面坐下。 江荇之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难不成还真是悬壶济世? 钟酩抬眼看来,两人视线对上,“有话说?” 江荇之对他感官转好,主动开口道,“还没问阁下怎么称呼。” 对面静默了几息,郊野的细风穿过山洞外的柏木林,“沙沙”灌入洞中。隔了会儿,低沉的嗓音开口道,“柏慕。” 既然决定用新的身份留在这人身边,那就用一个全新的名字。 “柏木?”江荇之瞥了眼外头的绿植,深刻怀疑对方是不是随口一起。 “‘慕’是倾慕的慕。”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响起,江荇之听得耳膜一痒,心说这要是个小姑娘坐在对面听到,恐怕都要心头荡漾。 他就朝对面的男人看了一眼,这一眼正撞入男人深邃的眼底。 江荇之怔了一下,然后说,“是吗。” 刚穿好衣服准备在两人身边落座的诛严,“……” 他一条腿迈出半空,忽然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江荇之回过神,很快注意到旁边有个要走不走的人。他看向诛严那只悬在空中摇摆不定的脚,“在做复健?” 诛严赶紧坐过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人想听什么消息,在下定毫无保留。” 江荇之点点头,“现三界之内,各个境界修士几何?” 诛严答,“炼气、筑基修士还算常见,往上就是金丹大能百余人,元婴尊者五十余人……” 江荇之皱眉,似是不解,“元婴期为什么要叫尊者?” 诛严瞬间大惊失色:此番话语,何其狂妄! 还没来得及同人解释,又听一旁的钟酩淡淡,“不懂。” 诛严:………… 江荇之没注意到前者失魂落魄的神色,跳过几个境界直接问道,“合体以上有几人?” “应该没有。”诛严回过神。但在看到对面两人时,又不确定地补充道,“据世人所知晓。” 连合体期都没有?江荇之在心底琢磨了几番。不过诛严的后半句又提醒了他更多潜藏的可能,他瞥了眼对面的男人:比如这个人。 一千年前的大乘巅峰……着实变态。 正瞥着,对方又看了过来。目光相接,江荇之缓缓移开:见鬼了一道余光都能被发现,不看了。 将当下三界的情况大概问了个遍后,他心里有了个底,转而打听,“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诛严想了想道,“还真有一件——说是抚城有瑞兽现世,就在叩月宗副宗主的主峰上,为此叩月宗邀请了各宗门世家前去赴宴,一同沾沾祥瑞。” “瑞兽?” “听说是人面蛇身,全身赤红。” 江荇之心头一动:人面蛇身,全身赤红……听着像是传说中的烛龙。 烛龙主阴阳四时,是掌管时间的神兽。他重生到一千年前,难不成和烛龙现世有关?若是找到烛龙,是不是有机会再回到他原来的世界? 看来这次叩月宗邀宴,他得找个机会混进去打探一番。 “多谢。”想知道的消息问得差不多了,江荇之起身准备离开。随着他起身,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插话的钟酩也站了起来。 江荇之体察地看了他一眼,“顺路是吗?” 钟酩唇角一挑,“江兄懂我。” 江荇之被他这称呼搞得心头突突,正要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我刚才有说我的名字?” “……”钟酩默了一瞬,随即点头,“当然。” 江荇之细细回想,“是吗?我说了吗?” “不然我如何得知。”钟酩说着瞥向一旁的诛严,神色幽幽,“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诛严被这一眼看得背后发凉,刚刚上药的地方好像都在漏风,“……是。” 江荇之点点头,心说应该是刚才输入的信息量太大,自己记岔了。他不再纠结,转头递给诛严一块传讯石,“我先走了,你留在此处好生修养,有事传讯石联系。” 诛严连声谢过,又惴惴不安,“若是追杀在下的人又返回来……” 江荇之,“你放心,我早已在这四周布下结界,任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诛严,“……” 熟悉的说辞几乎一字不差,就连投在江荇之身上的光都依旧是那么耀眼。 诛严飞快地瞥了钟酩一眼,默默垂下眼帘。 “无碍。”这次开口的却是钟酩,他率先朝洞穴外走去,“除了我,没人能进来。” 诛严不明白,“这是为何?” “你不是说当世没有合体以上的人。”江荇之跟在钟酩后面一道踏出洞口,靛蓝色的长衫迎风飞舞,高束的长发扬起。 随即身形一晃,洞口只余两道流光,“这是大乘境的结界。” “……!” . 洵阳城内。 街头人来人往,摊贩叫卖混杂着百姓的交谈。 江荇之没管那句话给诛严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他悠闲地走在街头,跟随人潮向前行进着。 钟酩依旧走在他身侧,不但十分“顺路”,还先发制人地问,“打算去哪儿?” “出门在外,总得有钱财傍身。” 钟酩看了眼他腰间的储物袋,明白了他的意思,“嗯。” 两人说话间,后方的人群挤了一下。江荇之心念一动,侧身避开从一旁横过来的扁担头。 咚、他后背撞在了钟酩身前,与此同时一只手抬起来扶在了他的肩头。那只手很热,温度隔着两层衣料透了过来,贴着他偏凉的身体,竟十分熨帖。 钟酩低头看他,“当心。” 热气拂过耳尖,江荇之很快站直身子,“我没事。” 钟酩扶在他肩上的手将人往自己身侧带近了点,这才放下来。 “抱歉抱歉!”路过的挑夫见状连连道歉。 这边的动静引来四周行人侧目,在对上江荇之和钟酩二人相貌时,众人不由一愣:在他们这样的边陲小城里,何时见过这般出众的姿容? 况且还是结伴出现,恐怕是哪位世家公子或是修道者。 挑夫也怔住了,没想到差点冲撞了“贵人”。 江荇之看他站在跟前没动,正好随口打听,“城中最大的典当铺在哪儿?” “就在城西巷口,商家的典当铺。” “知晓了,多谢。” 江荇之告别挑夫,转而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 两道修长的身影眨眼消失在人潮之中。 ... 洵阳城规模不大,城中这家最大的典当铺却是设施齐全。 江荇之站在城西巷口,看了眼牌匾上的“商”字。 正待跨入门中,他忽然停下转向一旁的人,“阁下,这总不至于还顺路吧。” 钟酩默然,垂眸把人看着。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实力又深不可测,恐怕换个人能有他一路同行都觉天降大运、求之不得。 江荇之忖了忖:除了脸皮厚、动机不明,的确也挑不出对方什么缺点了。 他只能晓之以理,“我有事要办,你长得容易让人心生戒备,跟着我多有不便。” 江荇之说得一脸真诚,钟酩却听得眼皮子一跳:很难想象这人是打算做什么,才需要让对方卸下防备。 “你去吧。”钟酩说完靠在门口站定。 江荇之看对方一副要在这儿等自己出来的模样,俨然已经放弃了“顺路”的借口,跟得正大光明。 他摸不准男人的意图——实际上他两人也不过刚认识,除了对方的名字别的一概不知。 只隐隐觉出对方的修为恐怕不在自己之下,没想到一千年前竟然就有了大乘巅峰之人。 江荇之想到这里忽然有感而发,他怜爱地看向身旁的男人,琥珀色的眼底盈着柔和的眸光,“这些年,你过得一定很辛苦。” 在灵气如此贫瘠的三界之内,修炼到这种境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钟酩皱眉,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悲天悯人。 好在江荇之的怜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一时兴起一般。他又同对方叮嘱了两句“不要跟来”就转头进了当铺。 绕过正前方巨大的屏风,当铺内的情景映入眼帘。 四周是狭小的窗口,堂内光线昏暗。这会儿没有别的客人,几名伙计在四下做着杂活,身着长衫的掌柜站在高高的柜台后翻账本。 江荇之扫了一眼,是筑基修士。 听见动静,掌柜抬眼看过来,视线掠过江荇之的衣着,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精光。 “这位客官要当点什么?” 江荇之走到柜台前,从腰间储物袋中摸出一套玉制的九连环,“换点灵石。” 九枚玉环大小不一,已分别拆解开来。黑亮的玉环正中间有一道乳白色细纹,质地莹润透亮,一看便价格不菲。 掌柜呼吸立马急促了几分,正要接过那枚玉石仔细观摩,持玉的手指一收,玉石又被江荇之攥回掌中。 “不急。”他同掌柜笑了笑,眉眼间一派纯良与温和,“我有个小小的提议。” 掌柜念念不舍地收回目光,“有何提议?” 江荇之拿起其中最小的一枚,“我先将这枚玉环抵在这里,换几枚灵石。在我来当下一枚玉环之前,你可以将它当做钱币抵给任何人。” 掌柜诧异,“你要拆开来当?” 江荇之目露惆怅,“花钱太快了,要学会开源节流。” 掌柜哽了一下:敢情还把他这儿当成了调节支流的水阀? 江荇之见他没有异议,继续说道,“从最小的这枚开始当,等当第二枚玉环时,再用上一枚玉环抵消的钱补上差价当给我。怎么样,这个提议是不是不错?” 柜台前陷入短暂的沉凝。 掌柜在脑海中飞速算计着:玉环还是同一枚玉环,只要他抵给别人的价格越高,他当得下一枚玉环要补的差价就越少。 虽然不知对方为何说出这种提议,但这的确是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更何况……掌柜看向江荇之,双眼微眯:眼前之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孤身一人又无修为傍身,一看便是个世家公子。恐怕是离家出走花光了钱,这才来典当铺换些盘缠。 好肥美的一只羊。 他想着笑道,“客官您觉得好那便好。”说完立马叫一旁的伙计拿来纸笔,赶紧立下字据。 江荇之博爱一笑,“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笔墨纸研很快摆上柜台,白纸黑字往上一写,两人间协议就此立下。 江荇之将剩下几枚玉环装回储物袋,又把当来十几枚灵石揣进袖口,转头出了门,“我下次再来。” 掌柜视线落在他腰间的储物袋上,“客官,下次是多久?” 江荇之悠悠往外走,翩跹的身影绕出屏风渐渐融入外界的明光。 “当然是钱用完的时候。” “……” · 从当铺走出来,又回到熙熙攘攘的街道巷口。 江荇之刚出门,靠在门外的男人就直起身来走到他跟前,“事情办好了?” “哐哐”袖口的灵石一阵摇晃,一切尽在不言中。江荇之抬步走入来往的人潮,钟酩问,“接下来去哪儿?” 他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还真赖上自己了,“我说阁下你……”正说着,他神色忽而一动,感受到从身后鬼鬼祟祟晃过的三道人影。 江荇之话头一转,“……你愿不愿意去河边走走。” 钟酩瞥过他面上细微的变化,弯唇缓声,“乐意至极。” 洵阳城内有一条用于运输的河道,靠近北面城墙,是城中人迹最为稀少之处。 河边的街道安静空荡,江荇之慢吞吞地走着,步子拖在干燥的地面“沙沙”作响。 钟酩走在他身边,高大的身形在脚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后背宽阔,如一头蛰伏的凶兽。 两人往前走了一阵,身后的三道脚步依旧不近不远地跟着。 江荇之看了眼越发远离城中心的街道,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一只手落在了对方紧实的腰侧。 偏凉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钟酩脚步一刹,心跳有片刻悬停。紧接着腰上传来不轻不重的一掐—— “嗯!”一声闷哼,浑身紧绷的气势一瞬卸下。 他转头看向始作俑者,江荇之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阁下,你看着像是随时能和空气打一架。” 绷这么紧,谁敢靠近。 “……” 钟酩薄唇一抿看向前方,被掐过的腰侧不痛,却隐隐有些发热。 这个动作称不上亲近,却是他两人间头一次这么随意。而荒唐的是,这都得益于他现在是个“陌生人”,而不是墟剑圣君。 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所以绝不能让江荇之知道…… 两人带着浑身破绽在河岸溜达,走了没多久,果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快速逼近——啪嗒、啪嗒。 “站住!”凌空一声厉喝。 眨眼间,江荇之二人已被三名筑基修士团团围住。 三人皆以斗笠遮面,身上释放出筑基后期的威压。为首的壮汉目光落在江荇之腰间的储物袋上,“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壮汉话落,却见对方神色兴奋。 江荇之沉浸在被打劫的新奇体验之中,“打劫的?劫财还是劫色,或者两个都要?” 钟酩神色骤然冷下来。 打劫的三人似乎没料到这种走向,茫然地对视几眼后,为首的壮汉突然受辱般怒道,“少废话!当然是劫财,你——” 他话头一顿,目光在江荇之那张清雅隽和的脸上留连几番,转而哼笑,“啧,这张脸……你若是自荐枕席,爷几个……” 话没说完,一股森冷的寒意突然凭空而出,只在一瞬便席卷了整个街道,就连江荇之都忍不住后颈一寒,觉出其中的杀意。 “嗬、嗬呃!”壮汉陡然抓着脖子呻唤起来,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掐住了脖颈。 其余二人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便“扑通”一声齐齐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周遭寂静无声,河道像是停止了流动,夏末的岸边草叶结了层细霜。 江荇之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这才发现男人面沉如墨,漆黑的眼底有了明显的怒意。 他愣了愣,“你……” 钟酩看着面前这人细致的眉眼,一团气堵在心口,他咬着牙,“胡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劫色?好嗨哦! 钟酩:呵呵,找死。 今天送上九千字更新!依旧是撒红包~ 同住一间 在江荇之的印象里,男人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哪怕误认为自己是他的仇家,也没见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江荇之揣测着对方的神色,“我是有哪句话冒犯了阁下?” 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说的“劫财劫色”指他两人各摊一半…… 钟酩压下眼底翻腾的情绪,将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喉头,最后只哑声道,“江荇之,以后别再说这种话。” ……多严肃啊,都连名带姓地叫他了。江荇之点头,“行啊。” 钟酩撤回眼神。 脚边还倒着三名筑基修士,任谁来看一眼都知道是凶案现场,但两人谁也没急着走。 钟酩拿脚踹了下壮汉的胳膊,粗壮的胳膊翻开,露出腰间缠着的一块铜牌来。锐利的灵力轻而易举将缠绕的布料震碎,铜牌上赫然一个“商”字。 “典当铺的人。” 江荇之走过来,见对方不再深入这个话题,便也很有眼力见儿地顺着话头说,“应该是那个掌柜的主意。” “怎么处理?”钟酩问。 江荇之看他目光似乎在往河里瞥,眉心一跳阻止了前者危险的想法,“留着吧,还有用。” 钟酩看了他一眼,“有用?” 江荇之微微抬头,眼底盈着前方映照而来的日光,配上他嘴角明悦的笑意,让人觉得未来充满无限希冀。 他笑笑,“劳心费力的中间商。” 玉制九连环是成套的,前期将单件的价格炒得越高,最后一手卖出时赚得就越多。 “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今天工作越努力,以后我就越富裕。” 钟酩,“……” 再看向脚下三人时,钟酩眼底的冷凝已转而化为怜悯,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排排韭菜在太阳底下蓬勃生长。 他转移话题,“现在去哪儿?” 江荇之抬步跨过地上三人往城中心的闹市走去,“找间客栈。” 自古客栈迎来送往,乃小道消息流窜之地,说不定能听到更多有关“叩月宗烛龙现世”的消息。 他说完看向钟酩,“阁下呢?” 钟酩同他勾唇一笑,“自然是顺路。” “……”呵呵,他就知道。 城中,云绸客栈。 正值晚膳时刻,客栈内人声杂沸,各类宾客打尖儿住店来往进出。 江荇之穿过大堂走到柜台前,“可还有房间?” 他衣着华贵,靛蓝的外衫轻薄如云,束身的腰带银光湛湛,站在大堂内乌泱泱的一片人群中,亮度都比别人高出几分。 小二一看立马热情相迎,“有的,客官!三楼还有几间上房,您若是需要,给您开间位置最好的。” “那就开间上房。”江荇之掏出钱。 “一间还是……”小二眼神向他身后飘忽。 江荇之顿了顿,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男人——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看后者没有表态,江荇之也一时拿不准这人是打算一起住进来,还是自掏腰包再开一间。 总不至于脸皮厚到让他再开一间上房。 他迟疑,“你……” 钟酩读懂了江荇之未尽的意味,“上房空间大。” 言下之意,装得下两个人。 江荇之一时语塞:这脸皮,倒厚不厚的。 他转头同小二说,“一间。”看小二还想劝说些什么,他迅速补充,“省钱。” 小二脸色发青,又往他那身华贵的衣着上多看了两眼。 · 三楼拐角的房间内,雕花木床外垂着鹅黄的绸缎,案头摆放着镂空赤铜香炉,巨大的屏风上绘有一幅山河图,背后放置了宽敞的红木浴桶。 江荇之关上房门环视一圈,的确是上房的标准。 钟酩抬手,一道指风掀开了雕窗,偏折的斜阳投进屋内,明显是个背光的房间。他开口,“‘开间位置最好的’?” 江荇之兀自给他两人倒了杯热茶,“至少空间大,装得下。” 钟酩,“……” 一杯热茶递到他跟前,江荇之善良地跳过这个话题,“喝吗?” 他是随口一问,毕竟像柏慕这样一身矜贵的人,未必愿喝这小客栈里的茶。 但对方下一刻就接了过来,“好。” 交递时指尖相触,江荇之的手指被茶水煨热,碰到了钟酩。 终于不再是冰凉的。钟酩动作顿了顿,抬手抿了口茶问,“你的体温,为什么这么低?” 他在对方开口前补充,“别说是冰肌玉骨。” “……”套路被预判,江荇之嘬了口热茶压压惊,“冰雪聪明。” 上方滑落一声冷笑,“呵。” 正值晚膳高峰,楼下人声嘈杂。隔了层楼板都能隐隐听见一楼大堂内宾客高谈阔论、逗乐笑骂之声。 江荇之起身往楼下走,“又到了一天最快乐的时刻之一。” 钟酩跟在他身后,“之一?” “毕竟一日有三餐。” “……” 大堂内几乎坐满了客人,江荇之挑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旁边坐着几个人,其中正好有一名炼气期修士。 既然要打听叩月宗的事,自然是问修真者比较好。 二人坐下,跑堂的小厮拿了菜单过来。江荇之埋头一顿猛点,直到钟酩出声提醒,“可以了,太多了。” 江荇之说,“吃得下。” 钟酩看了眼桌面,“放不下。” 江荇之,“……” 万万没想到,贫穷限制不了他,但一张朴实的桌子可以。 桌子是几人拼的,对面的人闻言看过来。他们都是三四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中规中矩的短褐。那名炼气期修士率先笑了笑,将菜碟挪开了些,“不碍事。” 江荇之谢过,“几位兄台不介意的话,菜上来了一块儿吃。” 对面几人哈哈一笑,爽快地同他聊了起来,一来二去,他们很快聊得熟络。江荇之得知几人都是在一名门望族底下做事,炼气期的修士名叫“町五”,是一名护院。 因为今晚临时要求他们全体值夜,所以几人商量着值夜前出来吃好一点。 说话间,点的菜已经端上了桌。江荇之夹了一筷子牛肉豆干问,“为何临时要求值夜?” 町五重重叹了口气,“唉,族中有三名筑基修士被袭击了,都在四处抓那行凶者呢!” “……” 江荇之和钟酩同时放下筷子。 町五,“怎么了?” 江荇之很快恢复如常,细细地咬着豆干,“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种事?” 钟酩抬手抿了口温茶。 “可不是嘛!”町五苦恼道,“那三人至今未醒,也不知是何人动的手。家主对此事相当重视,说一定要找到下手的人,可我们现在还没有头绪。” “诶。”旁边一人拿胳膊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对此事不要多提。町五反应过来,立马收声。 江荇之心思一动,“几位是商家的朋友吧?” 町五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眼,迟疑地点点头。 江荇之说,“想必叩月宗设宴也邀请了商家。” 话落,几人脸上浮出惊讶之色,明晃晃地写着“你怎么知道”。 江荇之暗道自己猜对了,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过去,“叩月宗设宴之日近在眼前,这时候受邀前往的族中却有修士遭遇了伏击,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町五几人皱起眉陷入沉思。 钟酩垂着眼一声不响,默默地听江荇之把“打劫”掰成“伏击”,往叩月宗邀宴上面生拉硬扯。 见对面几人没回应,江荇之循循善诱,“若是外界有人想趁机跟着商家混进叩月宗,岂不是天赐良机?” 町五“啪”地拍了下桌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江荇之放轻了声音,抬眼一笑,“况且……你们如何得知,救回去的三名修士就是他们本人呢?” 他说这话时,桌上的烛火正好摇曳了一下,琥珀色的眼底光影交错。钟酩偶然瞥见都莫名头皮一麻,更别说坐在正对面的町五几人,一瞬间细思极恐,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町五结巴了一下,“不是本人,那那那会是谁呢?” 江荇之,“仇家,叩月宗的仇家。” 钟酩,“……” 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若非动手的是他本人,他都快信了。 町五神色怔然,已经深深地被这个推理说服。 江荇之适时地把桌上菜碟朝对面几人推了推,善解人意道,“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叩月宗的消息同我详细说说,我帮你们分析一下。” · 一顿饭吃下来,有关叩月宗的消息基本打听得七七八八。 町五几人感念江荇之的倾力相助,还打算替人把饭钱结了,随后被江荇之婉拒,“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相逢是缘,能帮则帮……” 钟酩听着他挖空心思地堆砌词藻,想来是打算等真相大白的那日,能让町五几人多几段聊以□□的说辞。 彻底掏空自己的词汇量后,江荇之这才停止了输出,与对面几人挥手道别后准备回屋。 大堂的喧哗被落在身后,上行的楼道半掩着光还算清净。 江荇之满意喟叹,“今晚也算收获颇丰。” 钟酩看了眼前者搭在肚子上的手,“嗯,毕竟菜上了整整一桌。” 江荇之略羞涩地垂了垂头,“……” 正朝楼上走着,他搭在肚子上的手忽然被男人捉住。钟酩侧身站在楼道上,捏着他的手腕皱眉,“吃这么多怎么还没热和?” 江荇之心说魂魄受损造成的体寒,哪是吃顿饭就能吃热和的,“天生这样。” 握着他的手松开,钟酩似叹了一声转头往楼下走,“你先上去。” “阁下。”江荇之叫了一声,便看前者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他转回头,独自回到屋中。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桌案上,烛台的灯芯被指风擦过,豆灯映亮了昏暗的屋室。 外面天色已晚,月上梢头,江荇之合上那半开的雕窗,屋中只余暖橘色的光亮,看着竟生出几分温馨。 方才吃饭时身上沾染了些油烟味,他索性将外衫褪了,抬手搭在床脚的置衣架头,只余一层雪色的中衣薄薄地贴在身上,修长的后颈没入领口,衣料下透出流畅的线条。 在橘色的烛火下,如暖玉流光。 江荇之刚挂好外衫,心头一动,回过头正对上门口的男人—— 五官冷俊的男人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一身黑衣劲装几乎和背后昏暗的走廊融为一体。眼底如幽深的潭底沉着一股吸力,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也不知何时出现的。 江荇之被看得一怔。 昏黄的光线中,心跳都莫名快了一拍。他回过神来抚了抚心口,“……阁下是来暗杀我的吧。” 进个屋都没个声儿。 钟酩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反手带上房门,“习惯了。” 他走到江荇之跟前,将手里的东西“噗通”丢到后者怀中,“抱着。” 手心一热,江荇之低头看了眼,居然是个汤婆子。暖意瞬间自掌心窜过四肢百骸,他朝前者多看了几眼,“特意给我暖手的?” “不然是给你观赏的?” 江荇之欣然,“多谢柏兄。” 钟酩觑了他一眼,前一刻还叫“阁下”,这会儿就称“柏兄”了。 但江荇之显然切换得十分流畅,抱着汤婆子蜷上了床榻,把自己团进柔软的被窝,眼睛都舒服得眯了眯。 正蜷着,就听钟酩开口,“你对叩月宗感兴趣。” 江荇之懒懒地应了一声,“听说有瑞兽现世,想去开拓一下眼界。” 据他所知,那瑞兽疑似“烛龙”,不知道和自己重生有没有关联。 不过他一开始只是奔着“烛龙”而去,刚刚听了町五所说的消息,才觉出那叩月宗也不简单。 消息杂七杂八,顺下来不过几点:叩月宗近几年来似有内斗,加上三界内新秀崛起,宗门隐有式微之势;此次瑞兽现世或许是叩月宗兴盛的转机,而宴会就设在两日之后。 钟酩问,“你打算怎么混进去?” 江荇之眯起的眼缝一下睁开了,他不赞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什么叫‘混进去’,我做人向来光明磊落。” 刚听完他忽悠人的钟酩没有说话,修长的指尖轻轻在桌案上搭了搭。 江荇之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拉好被衾半靠在床头,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册话本,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等明天就有消息了。” 钟酩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雪白的里衣衬得人面容如玉,暖色的烛光在床帐上投下好看的轮廓。 烛火“噼啪”,屋内静谧无声。 江荇之看了会儿话本,忽然意识到过于安静,就抬头往钟酩那儿看了一眼,却见对方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 “阁下。”江荇之叫了一声,见对方回过神,他问,“你在想什么?” 钟酩淡淡别开目光,“触景生情。” 江荇之恍然,“喔,你的血海深仇。” 他说着瞥了眼钟酩的手,确认有没有攥成拳头,“那你每每想起,会不会恨得双目赤红,浑身发抖,拳头都攥紧了,咬碎一口银牙?” “……” 钟酩看了他半晌,忽而垂眼一笑,起身走过去停在榻前,“会。” 他的视线随着烛光细细描摹着江荇之的眉眼,“还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钟酩:深爱.jpg 江荇之:怜爱.jpg 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章。88红包,撒~ 感谢在2021-11-20 14:20:18~2021-11-21 15: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星拾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莳姒 3个;日落山成海 2个;温白、山甜甜、咪啪~、沈洛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莳雨 40瓶;漠色飞烟 35瓶;碗尘 30瓶;清风 29瓶;心心 14瓶;君炎辰 13瓶;海上明月 11瓶;娇娇、小菊花、旺仔的罐装、会游泳的山药、叶无理、栖久、苏原久、lucida 10瓶;沐沐 9瓶;上弦月、该用户想不出酷炫昵称、茗邬、卷儿 5瓶;一川烟草、水水水水 3瓶;你头发乱了噢、墨香家的小柠檬、思北曦、屉玉、独倚高楼 2瓶;白川adr、啟、清唐世、清行、猪豆、糖饼、wlilila.、薄荷精、元宝.、the8、乔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九州首富 钟酩眼底酝着很深的情绪,刻骨铭心一般,对视间,全都投落在了江荇之眼里。 江荇之眼睫一眨,他本来是开个玩笑,但看对方的神色,好像被戳到了心窝。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嘶,这是多大仇多大怨? 他想了想,目光真诚地安慰道,“过去总会过去,明天还会到来。” “……” 一碗干瘪的深夜鸡汤浇下去,屋中烛光都黯淡了几分,像是被硬生生浇灭了大半的火。 钟酩默了一瞬,“还看话本吗?” 江荇之说,“不看了,明日要早起。” 钟酩就将烛火倏地熄了,屋中只剩一点幽微的月光落在地面上,如水沁凉。江荇之抬眼,昏暗的光线里再看不清前者的神色。 他往被窝里一缩,“阁下也找个地儿躺躺?” “……”头顶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对方尾音上挑,“找个地儿?” 江荇之在被窝里摸了摸整间屋子里这张唯一的床。模糊的夜色里,榻前的身影俯向他,身侧床榻一陷,双臂撑下来。 “找哪个地儿,你说说。” 长发落在他枕畔,静谧间呼吸交融,江荇之在脑中飞速思考: 房钱是自己给的,总不能让自己挪窝。床就一张,也不能叫人上来一起躺——他喜欢的人就是男人,他再和另一个男人躺一块儿睡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荇之目光漂移,试探地建议,“你看屏风后面那个浴桶,它够不够大?” “……” 床榻弹回去,上方的人直起身走回桌边坐下,“你睡吧。” 察觉出江荇之还想补充什么,钟酩青筋一跳开口道,“你现在睡,我姑且当你在说梦话。” 蜷在被窝里的人动了动,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 翌日清晨,蒙蒙亮的天光从雕窗缝隙里透了进来,桌案上烛火早已燃尽。 怀里的汤婆子凉了,江荇之起身放到榻上。 钟酩还坐在桌边阖目凝神,宛如一尊冰雕。江荇之披上外衫正要出门,桌边打坐的男人便睁开眼,“去哪儿?” 江荇之说,“钓鱼。”商家昏死过去的那三名修士也该醒了。 钟酩起身,“走吧。” 推门的动作止住,江荇之转头看他。后者动作流畅,态度自然,江荇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梦话,和人达成了同行的共识。 “阁下不必牵扯进来。” 钟酩却已俯身从他背后伸了只手将门推开,“我也对叩月宗有兴趣。”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上近在咫尺的耳廓,江荇之耳尖一痒。正待转头,余光里就晃过一道身影,他抬眼直直对上门开后站在走廊里的店小二。 小二呆愣的视线落在两人“卿卿我我”的姿势上:开个门而已,有必要? 片刻,他才缓缓闭上自己张开的嘴,鞠了一躬匆匆离开。现在的风气啊……啧啧。 那道复杂的背影几步消失在走廊尽头,江荇之一口气噎住,“他肯定在揣测什么。” 钟酩笑了一声,竟有几分愉悦,“至少不会再觉得我们抠门。” 江荇之,“……”这倒也是。 · 云绸客栈外,街道冷冷清清。 除开早起的行人就是开店摆摊的商贩。 洵阳城的街道纵横交错,隔三条街道就能看见身着短褐的家丁四处巡视,腰间全都别着一枚“商”字铜牌。 江荇之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没出半条街,果然见有几人不近不远地跟着,还有人不知跑去哪儿通风报信了。 趁着援兵还没来,他走到一家早点铺前买了块蒸糕。 热腾腾的蒸糕香甜软糯,江荇之捧在手里咬了几口,吃得面色红润,堪比天际冉冉升起的那片霞光。 暗中监视的几名家丁“咕咚”咽了咽口水。 钟酩瞥了眼江荇之,在给人添堵这方面,这人一向在行。 “黏嘴上了。”他看着后者嘴角的一点残渣,伸手过去。 舌尖迅速一扫,江荇之精准无误地将残渣回收,缩着脖子警惕地避开他,“别,两个大男人别搞这么酸的一套。” “……” 一块蒸糕刚下肚,清冷的街道上就凭空落下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 “二位,伤了我商家的人还这么闲适,恐怕不合适吧?” 江荇之抬眼,看向“哗啦——”围在他二人四周的七名修士。其中五名筑基、两名金丹,每人手持长剑,道道剑锋与他那纤瘦的脖颈齐平。 周遭的行人商贩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队伍里竟有两名金丹尊者,顿觉不得了! 一时间众人瞬作群鸟散。 钟酩垂在身侧的手刚要抬起,就被另一只手按住。他顿了顿,顺着那力道放下手。 江荇之问,“几位有事?” 方才开口的金丹修士胡璘将剑端一抖,寒光铡铡,“我族中之人今早已经指认,奉劝二位还是老老实实随我们回去见家主!” “去见?”江荇之品着措辞。 为首两名金丹对视一眼,随即不再浪费时间。胡璘沉眉,“上!” 施令一下,七人同时围攻而来。对方虽然只有两人,但他们丝毫没有大意,一出手就是绝杀。 轰隆!平整的街道因着这阵灵力波动寸寸碎裂,石块都飞蹦起来。然而还未近身,七人便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唔啊!”身体不可控制地齐齐倒飞而出。 打过去的攻击也全都消失不见,如沉泥铁牛。 站在街道中央的两道身影一动未动,只有衣角被气流卷起,翩然轻擦。 胡璘站定后还喘粗气,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定了定神,又扬手扔出一条缚神索——玄阶中品的法器,非出窍以上不可逃脱。 咻!缚神索如一条金蛇凌空飞蹿而来,江荇之轻轻抬手。 在一众修士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条能捆住出窍大能的法器转眼化为齑粉。 街道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出、出窍以上的大人物,怎么会在洵阳城? 清晨的风吹过灰白的路面,卷走了簌簌齑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了几丝蒸糕的香甜。 隐隐外放的威压之下,筑基的几名修士双腿抖得厉害,胡璘勉强稳下心神,一张嘴开开合合,半晌却发不出声音。 僵持的氛围中,江荇之笑了笑,衬着他那张吃得红扑扑的脸,看着相当亲和,“是‘去见’,还是‘有请’?” · 商家名下的典当行遍布九州,能称得上是九州首富。九州之内皆有分支,而本家则位于距离洵阳城千里之外的瞿州。 瞿州不同于洵阳城,宽阔的护城河围绕着高耸的城墙静静流淌,城中塔楼林立,市井繁华。城池中心的街道更是地价千金,而商家宏大的宅院就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井之间。 江荇之和钟酩随一行人抵达瞿州时已是晌午,随行大多为筑基期的修士,脚程还是太慢。 这会儿胡璘几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已完全转变。 刚入了城,便有一架奢华的马车停在城门口,拉车的骏马油光水滑,风一吹车厢内还飘出阵阵香风。 胡璘同江荇之介绍,“这是家主为二位大人准备的,先前是在下会错意才动了手,多有得罪。” 自古商人最会审时度势,对方态度的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江荇之看胡璘背锅背得自觉,没有拒绝这白来的示好,“有劳。” 他说着抬步要上马车,一旁小厮上前便准备搭把手。还未近身,眼前黑影一晃,就看随行而来的黑衣男人站在了前者身旁。 钟酩挡在小厮跟前,拎着江荇之的胳膊一提,宽厚的手掌裹着胳膊肘,相当利索地挟人进了马车。 江荇之:……? 帘子一放,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走”。 乌黑油亮的宝马嘚嘚迈开马蹄,车轱辘碾过青石街道。 江荇之坐在马车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得亏我是个大男人,若换作哪位姑娘被阁下这样提溜,恐怕得伤筋动骨。” 钟酩靠在车厢内,“不会。” 江荇之想了想,“也对,对待小姑娘肯定得温柔一些。” 钟酩皱起眉,正打算解释些什么,就听江荇之说,“不过阁下对叩月宗的事比我还急,莫非仇家就在那里?” 话头顿住,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瞥向他,“或许吧。”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饶是心大如江荇之都哽了一下:既然是血海深仇,要不还是稍微上点心? 不过念及交情有限,江荇之没再深入这个话题。马车平稳地朝前行进着,他趁着这个时间同留在洵阳郊外的诛严传了个讯息。 大意是自己已离开洵阳城,叫对方有急事提前传讯,不然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空间有限的马车里只有江荇之和钟酩两个人,他传讯时没有避开后者,待挂断传讯才听对面传来淡淡一声,“你很中意他?” 江荇之收好传讯石,“毕竟是重……出江湖后认识的第二个人,就当是帮人帮到底。” 钟酩揣着胳膊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江荇之打量他几眼,忽而笑道,“柏兄,你这样就像是在争宠。” 他说完就准备好等着对面的嗤笑嘲讽,连怎么接哏都想好了,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一句反驳。 江荇之,“……” 他紧盯着对面的男人:为什么这么沉默,倒是说点什么! 马车里安静了几息,倏地落下一声轻笑,微妙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江荇之抬眼就见钟酩正勾着嘴角看向自己,“尴尬吗。” “………” 江荇之深吸一口气,拳头硬了。 · 没过多久,马车在轻晃间停下,抵达了商家宅院。 城中本已足够繁华,进了商府才知何为奢靡。 雕梁画栋,丹楹刻桷。江荇之沿着长廊一路往前走,身侧跟随的两行侍女皆身着薄纱云锦,如飘飘仙云。 江荇之指着他俩泯然众人的衣着问钟酩,“你看,我们像不像护卫?” 钟酩瞥过他冷白的脸,“你不像,你像随从。” 江荇之,“……” 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一声朗笑,声音清泠悦耳,让人徒生好感,“二位贵客说笑了,府中不过一些世俗财物,比不得二位见过的天材地宝。更何况贵客临门,才是真正令鄙府蓬荜生辉。” 江荇之循声望去,只见一华服男子站在厅门前,从头到脚一身贵气。相貌生得端正,修为已至元婴后期。 看来是那五十几个“尊者”之一。 随行的侍女和领路的胡璘齐齐见礼,“家主!” 商陆行点点头,又上前几步亲自将江荇之和钟酩迎进堂内,“在下商陆行,不知二位前辈如何称呼?” 来自千年的这声“前辈”差点没把江荇之汗毛叫得立起来,他赶紧说,“姓江,商家主随意称呼。” 商陆行顺杆子一爬,亲切道,“江兄。” 钟酩往他两人身上瞥了一眼。商陆行又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钟酩,“姓柏。” 他没说“随意”,商陆行就称,“柏前辈。” 江荇之跟话,“柏前辈。” 钟酩,“……” 钟酩说,“随意称呼。” 三人一道落了座,府中侍女上了壶千金难求的玉龙银针。 袅袅白烟中,商陆行深深叹了口气,表达歉意,“我已查明缘由,是我族中之人见财起意,实在多有冒犯。” 他言辞真诚,神色懊恼,像是真的受人蒙蔽。 江荇之捧着热茶嘬了一口,“嗯。” 商陆行继续道,“我愿为江兄、柏兄作出补偿。若是钱财宝物,商氏自是不缺。若是有别的需要,商某也当竭力相助。” 江荇之没应声,开口的是钟酩,“别的需要,比如?” 他相貌生得冷俊,不像江荇之那样看着好说话,抬眼而来时带了股锐气,直白的问话把商陆行想好的铺垫都生生削掉了一截。 商陆行哽了一下,干脆开门见山,“比如叩月邀宴,不知二位有无兴趣一同前往?” 江荇之闻言,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瓷杯边缘,在心底暗自惊叹对方过于聪慧的头脑。 想必商陆行已经从町五几人那里听过了那副相当忽悠人的说辞,一下便觉出自己的目的来。此番看似致歉,实则交好,只是不知对方是从何时生出的结交之意——是从胡璘传回消息开始,抑或是更早? 不然只是为了三名族人便大肆搜寻“凶手”,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在江荇之沉思不语的片刻,商陆行十拿九稳的笑容隐隐有了一丝动摇。 他稳住心神静静等待着,直到江荇之果断点头,“勉强有兴趣。” 商陆行完美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真是好痛快的勉强!他微微吸口气,“江兄有兴趣就好……对了,商某从下人那里查了查账,意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他说着从袖间掏出张纸契来,江荇之睫毛一颤:好像是他的韭菜苗。 掌柜看不出的名堂,摆在商陆行这样精明的脑子面前肯定是被察觉得一清二楚。 下一刻,果然听商陆行说,“不过无伤大雅,我那行中掌柜,江兄用得顺手就好。” 倘若换个人,割人韭菜被当面戳破定然心生内疚、羞愧难当。但江荇之脸皮极厚,他点头应下,“那感情好。” 完美的笑容又动摇了一下。 三人相对静默的气氛里,“啪嗒”一声轻响打破了沉凝,却是钟酩放下了杯盏。 “两日后的叩月宗邀宴,商家主打算以什么名义带我们去?” 话题回到正轨,商陆行轻咳一声道,“若是柏兄和江兄不嫌弃,我商家愿奉二位为座上宾,以挂名长老的名义一同前去。” 钟酩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一旦扯上紧密关系,就代表上了同一条船,商家从一开始打的说不定就是这个主意。 但想要同人一道赴宴,一届外人的身份又说不过去…… “怕是不妥。”江荇之开口,“这次已承了商家主莫大的恩情,怎么好意思再当个挂名长老,日日在这繁华的宅邸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空占着凌驾众人的名分颐指气使、白吃白喝?” 钟酩,“……” 商陆行,“……” 他描述得过于具体,就像在听见“挂名长老”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全部规划。 饶是有意拉拢的商陆行听完,都为自己的决定迟疑了片刻,“那……江兄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自有打算。”江荇之的视线缓缓扫过堂中桌案上摆放的那盏晶蓝琉璃灯。 注意到对方那非同寻常的目光,在商界沉浮多年的商陆行心头突然一颤,没由来地生出一丝警惕之心。 他试探,“敢问是何打算?” “放心,稳稳的。”江荇之眼底流转着志在必得的光,“保证宴会当日能让商家风光无两,艳压群芳!”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准备开始我的表演! 钟酩:……总觉得在劫难逃。 商陆行:害怕。 送上九千字双更,依旧是小红包88 叩月邀宴 一盏茶的时间后,江荇之和钟酩走出大堂,随府中小厮前往别苑暂住。 江荇之手中还抱了盏晶蓝琉璃灯,穿过花团叶影的长廊时,靛蓝的外袍翩然如风,同怀里的琉璃灯相得益彰。 钟酩被晃得闭了闭眼,江荇之转头,“柏兄不喜欢我的主意?” 钟酩不欲多谈,“你喜欢就好。” 江荇之欣然,“柏兄真是个好说话的人。” 回答他的是一声随风消散的“呵”。 两道身影在交谈间穿过回廊消失在拐角,只余午后大片的阳光穿过林叶缝隙在地面轻轻摇曳。 堂屋内,商陆行捧着热茶望向两人离开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一旁的小厮祝元迟疑道,“家主,那二位修为高深莫测,也不知是哪位隐世的大能……我们真能结交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商陆行放下茶盏,双手揣回袖间,“无论修为几何,只要对方有所求,我们就有结交的筹码。” “阿元,这就是商。” 他说着,眼前又浮现出方才所见的种种细节——一人所求尚不知在何处,而另一人的视线从头到尾都落在身旁。 …… 宴会就在一日后。 一大清早,商家的飞行法器兰玉舟气势磅礴地停在了商府正门口。叩月宗把开宴定在了午时,说是正午阳气足,祥瑞翻倍。 江荇之打着哈欠登上兰玉舟时,还不忘和钟酩吐槽,“这副说辞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听着像是平添彩头。” 钟酩看他琥珀色的眼底都蒙了层水汽,差点拐去另一条路,及时伸手将人拉回身侧,“入乡随俗。” 两人距离一下靠近,握在胳膊上的手宽大牢靠,江荇之一只手还抱着琉璃灯,只能任对方拖着自己往舱内走。 商陆行安顿好随行的族人,转头看见两人“相携”过来,笑意翩翩道,“江兄没休息好?” 江荇之点头,“昨夜没睡够。” 钟酩瞥他,“只是昨夜?”难道不是天天睡不醒。 江荇之,“……” 怪了,这人怎么知道。 喔……商陆行轻轻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咳了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圆场,“倒不如修炼,早上还能神清气爽。” 江荇之摇头,“修了也没用。” 他已经是大乘期巅峰,想要飞升缺的是机缘——上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是假货。 钟酩心头蓦地一沉。 江荇之敏锐地觉出前者有情绪波动,似是心绪不佳。他揣测,“你也没用?” “……”钟酩压了压起伏的情绪。 商陆行很有眼力见地岔开话题,“兰玉舟上有单独的房间,江兄一会儿可以稍作休息。” 江荇之点点头,“那感情好,毕竟一会儿还要调整状态准备表演。” 话落,钟酩和商陆行同时一默。接着,像是回避这个话题一般,两人连催带哄地把江荇之劝回屋里睡觉了。 · 待江荇之回笼觉醒,兰玉舟正好进入抚城地界。 他走到舱外一看,只见四周云海缥缈,兰玉舟正行过城池上空,直驶向前方巍峨的山头。隐隐能看见几驾车舆从四方腾云而来,还有不知哪个宗门的弟子白衣驾鹤。 “马上就到叩月宗了。”商陆行从一旁走来,“江兄休息得如何?” 江荇之摸了摸琉璃灯,“挺好,能登大雅之堂了。” 商陆行,“……” 商陆行笑得勉强,“是么。” 几句话间,兰玉舟便靠近了那几座山头,舟身缓缓降落,停在了叩月宗外。 江荇之收敛了神色,目光穿过肃穆的山门直直投向山峦深处——今日便能知晓,那瑞兽究竟是不是烛龙。 叩月宗山门外,门中弟子正一一接待来客。 每个宗门都由门主或是族长带领着,在待客亭前做好登记再由门内弟子引入门中。各门各族服饰不尽相同,有白衣有青衫,还有一片艳红,花团锦簇般汇集在了叩月宗。 商陆行同江荇之道,“那边是四大仙宗,想必江兄都能认得,商某就不多介绍了。” 江荇之淡定一瞥,“嗯。”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他今日意不在结交宗门,便也没细问。随着前方几大宗族进了山门,终于轮到商家递上帖子。 登记的弟子挨个问了身份姓名,到了江荇之和钟酩跟前,弟子迟疑,“这两位似乎看着眼生,不知如何称呼?” 江荇之捧着晶蓝琉璃灯,一副傲然不语的模样。钟酩负手站在他身后,看上去也没打算回答。 商陆行在两道充满暗示的余光下,硬着头皮深吸了一口气,“这位大人是寄魂在神灯里的上古遗灵。” 弟子登记的手一抖,仿佛没听清,“……什么?” 江荇之配合地调转灵力,整个人闪烁了一下。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更有底气,商陆行向来温雅的声音在此刻掷地有声,洪如晚钟,“贵宗瑞兽现世之日,我商家中祖传的神灯也大放异彩,幻化出一抹上古遗灵。思及二者或许在隔空呼应,今日特意带了神灯来赴宴。” 江荇之继续运转灵力,浑身上下顿时流光溢彩,映得整片山门都亮了。 弟子吞了吞口水,敬畏道,“商家主,并非弟子不信,只是您这神灯……”未免太新。 如果他没看错,灯罩还用的是当下最流行的镂花雕饰。 商陆行皱眉,“你不信?” “弟子……” “罢了。”双方僵持中,江荇之悠悠开口,声音带了股旷远的混响,“小儿无知。” 他说完双目一阖,身体竟慢慢变得透明,随后在众人愕然惊骇的目光中化作一缕轻飘飘的“幽魂”,缓缓钻进了那盏晶蓝琉璃灯。 琉璃灯凌空晃悠了几息,接着往下一坠——“扑通”,平稳地落入一双宽大的手掌中。 钟酩面无表情地捧着琉璃灯,眼底古井无波。 整个山门前寂静无声。 登记的弟子惶然无措:还、还真是遗灵!不然这么大个活人,怎么可能化作一缕魂魄? 他赶紧合掌弯腰朝着“神灯”拜了拜,又毕恭毕敬地看向端着“神灯”的钟酩,“那这位大人又是?” 商陆行看了眼钟酩黑沉沉的脸色,这回没敢接话。 掌心的神灯催促般地闪了闪。钟酩默然好几息,薄唇翕动了两下,最后吐出两个字,“灯座。” 弟子,“……” 众人,“……” 商陆行,“……”如果这都不是爱。 石破天惊的这一手彻底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叩月宗弟子赶忙将商家一行人迎进门中。 还有弟子正飞速去往内门,想必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整个叩月宗都会知道商家带来一个能和“瑞兽”交相呼应的“神灯”。 … 正值夏秋交界,去往宴客堂的路上阳光明媚,花叶繁盛。 江荇之寄魂在琉璃灯里,被钟酩捧在掌心享受着托运。他一面大放异彩,一面同后者传音,“看,光明磊落地进来了。” 钟酩睨了他一眼,“我只看出了光明。” 江荇之战略性跳过他的暗指,继续筹谋,“和那瑞兽近距离接触的理由也有了,就等开宴去一探虚实……嘶!好痒,别摸。” 带了薄茧的指腹正习惯性地摩挲着手中的琉璃灯,钟酩动作一顿,低眼看着手中的那缕魂,“有感觉?” “当然。”江荇之谴责,“以柏兄的修为难道不清楚?” 修为达到分神以上就能化实为虚附身在物件上,知觉五感也会跟着附上去。今日赴宴者中无一人至分神,是以没人能看穿他的把戏——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钟酩忽而一笑,指腹又在灯身上细细擦过,“是吗,我没试过。” 江荇之被擦得魂都在抖,他往那手指上一撞发出抗议,“有,相当有!” 指腹被魂态撞了两下,不轻不重,凉凉的反而很舒服。钟酩心头一痒,就是这人太宽纵,才让他想要更加得寸进尺…… 念头一闪而过,他最终还是撤开手。 江荇之浑身舒坦,很快注意到那只带了薄茧的罪魁祸手,“柏兄也是剑修?” 钟酩心头蓦地一跳,“也?” 江荇之,“……” 见鬼,他竟下意识想起了墟剑。 墟剑手上也留有剑茧,他曾经在一次和人过招时被捏住了后颈皮,当时还以为要被扼住命脉,结果墟剑只是按着他的脖颈,指腹轻轻擦过了他的颈侧。 一簇电流自相贴的地方直蹿向四肢百骸,他跟被定了魂一样在原地傻站着。 ……那时墟剑和他还说了句什么来着? 江荇之正恍恍惚惚地陷入回忆,灯身忽然被“铛铛”敲了敲,钟酩问,“也什么?” “没什么。”江荇之赶紧收回思绪,感觉整缕魂都有点发热,他在琉璃灯里打了个转,转移话题,“到了。” 话音落下,宽敞的宴客堂便映入眼帘。 堂中布置得喜庆红火,四角摆放着大朵牡丹花,桌席用的是金丝楠木,宾客大多已经落座,叩月宗的主事在前方接待张罗。 几名红衣在众宾客间游走穿梭,江荇之感叹,“没想到连伙计都得穿红的。” 他说这话没用传音,旁边商陆行听见滞了一瞬,随后轻声,“江兄,那是合欢宗的。” 江荇之恍然,原来是在搭讪。 “神灯现世”的消息还没有大范围传开,商家落座时只有小部分人转过来,目光或探究或艳羡。 很快,叩月宗二长老和两名护法匆匆赶了过来,朝着商陆行施了一礼,“商家主,听闻您带来了一盏神灯。” 二长老说着,视线瞥向那盏光芒逼人的琉璃灯。 商陆行依照江荇之的嘱咐纠正道,“是神灯大人。” 叩月宗二长老卡了一下,像是略觉荒唐却又有所忌惮,“是,神灯……大人。” 江荇之放出一道光芒作为回应。 二长老说完又看向一直手托“神灯”的钟酩,有了前车之鉴,他这回称呼一次到位,“这又是哪位大人?” 钟酩薄唇紧抿,商陆行见状暗中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心一横微笑着开口,“这位是,灯座大人。” 二长老,“……” 二长老作揖,“灯…灯座大人。” 掌心的琉璃灯光芒飞速闪烁,像有一团魂在灯里一圈圈打着转。熟知此人尿性的钟酩不用猜都能想见江荇之此刻笑得有多欢实。 指腹一擦,光芒终于戛然停下。 这头的动静引起了在场各宗各门来客的注意,尤其是那忽蓝忽紫忽红忽绿的彩光,饱和度极高,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那是什么?” “听说是商家带来的神灯,里面有一缕上古遗灵的魂魄。” “神灯、遗灵……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好像从一本化外孤本中看过类似的记载,是有这种宝物。” 四周传来的议论声落入耳中,商陆行适时地起身,又将先前的说辞同众人复述了一番。随着言辞推进,投向那盏琉璃灯的目光越发热切,众人恨不能立马见识一番传说中的“上古遗灵”! 这会儿距离叩月宗正式开宴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天衍宗宗主直接起身,“商家主,可否请神灯大人现身,叫我等开开眼界?” 不等商陆行开口,叩月宗二长老便抬手回绝,“诸位,一会儿还要参见瑞兽……” “这不刚好?”天衍宗宗主劝说,“神灯开光,祥瑞翻三倍。” 二长老,“……” 最后的理由也被堵在了平添的彩头上,场中呼声越发高亢。江荇之估摸着气氛足够火热了,灯身一闪,众人皆静。 众目睽睽之下,一缕缥缈的魂魄就这么缓缓地钻了出来,在半空中凝聚成形,青年俊秀如玉的面容逐渐清晰,琥珀色的眼底流转神韵。 为了达到视觉冲击,他只化出了上半身,下半身还呈魂魄状留在了琉璃灯里。 身后,钟酩抬灯的手颤了一颤。 江荇之漂浮在半空中朝众人微微一笑,凉嗖嗖的体温配上那半截身体,看着果真相当的灵。 他用混响开口,“囚困万年,吾终得以重见天日。今日特许尔等向吾提问——不限内容,不限形式,表述清晰,至少要在十五字。” …… 叩月宗主事堂。 除去二长老以外的几名主事者都齐聚于此,副宗主月伏真人正指挥弟子筹备着接下来的流程。 宗主潼俞真人揣着袖子冷眼旁观,面上隐有嘲弄之色,“本尊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个什么名堂来。” 月伏真人得意,“自然是要让叩月宗转衰为盛,一改在宗主手中的颓势。” 潼俞真人嗤笑,“可别出了差错,本尊丢不起这张老脸。” 两人针锋相对间,身侧几名护法长老站得泾渭分明,一目了然的各自为营。 主事堂内风云诡谲,直到前山弟子匆匆来报,说宴客堂内已经快开了锅,几人才相视一眼收敛了心思,一同赶往前山一探究竟。 到时,堂中俨然一片欢乐的海洋。 五光十色的琉璃灯上方漂浮着半截丰神俊朗的人像,场中无论是长老宗主,还是仙子女修全都聚集在了琉璃灯前方。 互动问答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清风阁阁主,“神灯啊神灯,有没有快速提升修为的方法?” 江荇之,“有。少做梦,多修行。” 皓生门门主,“神灯啊神灯,您能不能帮我实现三个愿望?” 江荇之,“一个都不能,但我能给你浇灌心灵鸡汤,让你离梦想更近。” “……” 红绸牡丹衬得众人面色欢喜、场面热闹非凡。 副宗主月伏真人盯着那半截幽魂,脚下一崴差点没站稳,“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bling bling~ 钟酩: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化外孤本参见阿拉丁神灯~ 今天也有小红包感谢在2021-11-21 15:16:54~2021-11-22 21: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星拾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铭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秃王王、咕咕、丢丢香芋、爱庚如澈、快去背书啊!、心心、沈洛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 60瓶;萌呀吖伢 58瓶;迟早绿了牧娘娘、宿醉冠军 50瓶;心心 40瓶;小和尚的猫 33瓶;洛阳花败 30瓶;spopubfrnge、千万要学习千万要学习 20瓶;猛虎下山 18瓶;探戈 15瓶;每次都在取名字、月光溶液、仙君、糖饼、上弦月 5瓶;23896221 3瓶;独倚高楼、屉玉、你再说一遍、水水水水 2瓶;是张红薯呀、无神论者、迪奥.张、小菊花、finish、男人生子算什么耽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配合默契 宴客堂中被映得五光十色。 月伏真人胸口起伏了两下,几步分开人群走过来停在江荇之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当头一声悠悠古音,“不要插队,去后面排着。” 月伏,“……” 江荇之挥手,“去。” 月伏转头,“商家主,您这是何意!” 商陆行上一刻还在为商家备受瞩目而欢欣,这一刻就直面叩月宗副宗主的质问。他颇有些尴尬,“商某无意冒犯,实在是神灯大人受到感召主动现身。” “神灯?”月伏打量着江荇之,心头疑团丛生,却又不得不敬畏三分,“如何证明这真的是上古遗灵,而非用来夺人耳目的伎……” 噗通!话音未落,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威压自头顶骤然落下。在场众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修为已至元婴的月伏真人脸色大变,膝弯一折直直朝下跪倒—— 袖风拂过,在那膝头离地一尺远时,月伏又被堪堪扶起。 江荇之悠悠,“这便是来自上古的力量。” “……”跨境界的绝对压制,只有感受过的人才明白有多恐怖。月伏被扶起后还隐约觉得两股战战,僵硬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江荇之见状宽慰,“尔乃万年以来感受上古神力的第一人。” “上古神力”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月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两腿一颤,被压制的后劲涌了上来。偏偏四周还朝他投来无数道艳羡的目光,仿佛在说:真是个幸运儿。 月伏稳了稳心神,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信了。” 江荇之宽容地挥了挥袖,袖角自身前划开个半圆弧,差点扫到月伏的鼻尖。 钟酩善良地捧着他往后拉了拉。 商陆行眼看这么下去恐有结仇的危险,赶紧出声提醒,“午时将至,是不是该开宴了?” 一语惊醒在场众人。 月伏也拉回了注意力,他转身走上主座,又侧头看了眼从刚才起全程袖手旁观的潼俞真人,压下心头的情绪,“宗主。” 潼俞真人这才抬步一道走来,同来宾笑着招呼道,“失礼了。” 江荇之若有所思地望向二人的背影,待仪式前那段冗长的致辞开始,他又化为虚魂回到琉璃灯中。 刚在里面打了个转,就听头顶一道传音,“在想什么?” 江荇之抬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襟口上方凸起的喉结和硬朗的下颌线。他说,“叩月宗的宗主和副宗主都怪怪的。” 钟酩低头看了眼全场最怪的人。 江荇之继续道,“听说叩月宗内部不合。” 钟酩蹙了蹙眉,到目前为止除了叩月宗的人以外,外界还没有任何人见过那传说中的“瑞兽”。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三界内有头有脸的宗门聚在一起…… 钟酩问,“你觉得他们到底是何目的?” 江荇之凝重,“请众人来替他们票选新宗主?” 钟酩,“……” 大掌捧着琉璃灯左右晃了晃,江荇之被颠得七晕八素,“柏兄,你做什么?” 钟酩轻声,“听见水声没有。”你脑子里的。 江荇之,“……” ·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默契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各自留有几分体面。 开场的致辞终于结束,月伏真人率先起身。正午的阳光直直落在四周火红的绸缎上,山风吹过如红芙尽燃。 他视线穿过堂门落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从宽大的袖袍间摸出一只摇铃来,“叮铃”清脆悦耳的铃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响起。 四座皆静。 月伏声线低沉,“吉时已至,瑞兽现世。” 话音落下,远山之间一片红雾弥漫开来,山风劲拂,林叶窸窣。座间起了一小阵骚动,有性子急躁的修士按捺不住起身,“可是瑞兽要出现了?” 叮铃,叮铃……铃音继续在堂中轻响,宛如一种召唤。 江荇之从灯嘴儿里冒出个脑袋,企图看得更清晰,“柏兄,端高点儿。” 钟酩低眼看着自己手里的一灯一头,上百年来被种种艰险磨砺出的心智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这颗脑袋脱手甩出。 他眉心都在跳,“江荇之。” 江荇之催促,“快点快点。” “……”停顿几息,钟酩认命地把江荇之的脑袋举过头顶,“够不够?” 那颗缀在灯嘴儿上的脑袋点了点,“特别够。” 一旁仙霞宗的荷瑶仙子转头瞥见这惊悚的一幕,吓得险些失手打翻了案上的酒盅。 幸而席间的惊呼很快拉回了她的注意力,片刻之间,弥漫在山林的红雾之中便是金光乍现,隐隐显出一道蛇类的身形来。 “是瑞兽!” “莫非是上古神兽‘烛龙’?” 江荇之又探出来一截,那双清润的眼微微眯起。 谷中的“瑞兽”腾云驾雾,在山峦之间翻腾着,火红的蛇身上赫然是一张苍老如人的面孔。巨大的灵力波动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山林,近处的林木尽数腰折,就连宴客堂中也能感受到狂风阵阵。 主座之上,月伏真人一手持铃,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不同于席间的躁动,江荇之目光直直落在红雾中翻腾的“烛龙”身上,片刻似低声自语,“不够。” 钟酩抬头看了他一眼。 身旁的商陆行也听见这句话,惊诧地觑向那颗足以傲视全场的头,“已经不能再高了,江兄。” 江荇之摇头,“不是指这个。” 商陆行一时拿不准,“那是……” 话音未落,却看钟酩抬手一抛,把江荇之整个连灯带头地朝着“烛龙”的方向扔了出去!商陆行大惊失色——柏兄终究是忍不了江兄,把人给丢出去了! 他劝言,“柏……” 钟酩开口,“威力不够。” 商陆行愣住,“什么?” 钟酩却没再回他,漆黑的眼底映着直朝红雾飞身而去的江荇之,指尖还残留着灯身微凉的温度。 众人正惊叹观赏着烛龙腾云,冷不丁看一灯一头自上空划过,直冲山谷中那烛龙而去,顿时愕然起身:“怎么回事!” “那好像是神灯大人?” 哗啦……一阵铃响,月伏差点失手将摇铃落在脚下。他怔怔地看着琉璃灯破空而去,几息就逼近了“瑞兽烛龙”。 月伏面色骤然煞白,噔噔几步下了主座冲到商陆行跟前,“商家主这是做什么!瑞兽现世何其严肃,怎可随意破坏仪式?” 商陆行讪讪一笑,心想我还不是吓了一跳。他求助般地看向身侧的始作俑者,月伏的目光也跟了过去,落到钟酩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上。 钟酩在众人注视下空着一双手,面不改色,“上古血统产生共鸣了。” “……” 山谷上空,劲风擦过两侧。 红雾中的“烛龙”在眼前极速拉近,放大清晰。庞大的灵力裹挟着某种邪性的阵法,恐怕元婴期修士贸然靠近也会被气流割伤。 的确是相当骇人的一团能量,难怪能在第一时间唬住众人——但还是不够。上古神兽所蕴含的能量乃天地洪荒之力,足以移山填海,哪会只像这般刮阵不痛不痒的大风? 一道剑意划破了屏障,江荇之这会儿已重回真身,冲入了红雾之中。 掌心化气为刃,凝成一道雪亮的刀锋。 他敢断言,此等邪物不是烛龙。 自己的地盘里陡然闯入一名“外来者”,人面蛇身兽巨大的身躯翻滚不歇,相当不客气地张开了獠牙,刺耳的怒吼响彻山谷,蛇身一卷俯冲而下—— 琥珀色的瞳孔沉静地映着那獠牙红信,四周灵力被蛇身内诡异的阵法牵引。 江荇之手起剑落。 嚓!血雾喷溅。 大乘剑意久违出鞘,一斩,庭雪如新。 … 前山宴客堂内。 钟酩注视着那片血雾中傲然孑立的背影,眼底的剑光映着天光,亮如星芒。 他在这边独自岁月静好,周围却炸开了锅。 这一惊变来得猝不及防,众人在最初的怔然后缓缓回神:“怎、怎么回事……” “神灯将瑞兽腰斩了?” “唉,本是同根生——不对,同根生出的神物怎么实力差距这么多?” 终于有人意识到问题,几十上百道目光“刷”地看向设宴者。 哐啷,摇铃坠在地面。月伏真人面无血色,一张唇直打抖。身后的几名长老护法噤若寒蝉,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 潼俞真人眼底变幻莫测,思绪百转不过瞬息之间,他很快做出了决断。 他猛然出声呵斥,面色沉痛,“月伏!你说你主峰上有瑞兽现世,是天意叫你重振叩月宗,为此我甘愿让出宗主之位——可你、可你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做出如此欺上瞒下,蒙蔽世人之事?” 底下一片哗然,月伏真人瞪大眼,“好你个潼俞,此事你明明——唔!” 话没说完,便叫潼俞真人一掌劈在天灵盖,昏死过去被人带走。潼俞真人歉然向众人道歉,痛诉自家管教不严、愧对各宗尊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云云。 至于那句半道截断的“明明”,明明什么?明明知情,或是明明参与其中……全都终止于月伏真人被带下去的身影。 一场荒唐的闹剧收尾。 江荇之从远处飞身归来,踏入宴客堂中。 靛蓝色的衣衫带起徐徐细风,高束的长发和素净的面容上没沾染一丝尘埃血腥。虚化的气刃早已消散,只余怀里一盏雕饰精美的琉璃灯。 众人的目光三分憧憬,五分敬畏,七分虔诚——满分十分,还有五分附加分。 “神灯大人,那究竟是何物?” “它已经死了吗,确定死透了吧?” “我刚刚吹了它扇的风,现在怎么感觉有点偏头痛?” 江荇之,“……” 江荇之耐心作答,“邪物,死透了,都是心理作用。” “竟是邪物!”四下又是嘈杂地乱作一团。 潼俞真人只好焦头烂额地安顿好各个宗门的来客,又是赔礼又是重置酒席。 江荇之看了眼闹哄哄的宴客堂,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头出了堂门。门前弟子上前一步,“神灯大人……”随即被一只手止住,“不必跟上。” 远离了身后的喧闹,江荇之沿着小路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 放眼望去,山峦在层云间蜿蜒起伏,血雾消散后的山谷恢复了宁静祥和。 他望着渺远的云海出了会儿神。说不失落是假的,原以为有烛龙现世,能寻得一丝重回千年之后的契机,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宗门搬出的荒唐闹剧。 迈出的脚步回到了原点,下一步到底该往哪里走…… 江荇之头疼地望天。 正想着,身后便传来长靴踩过草叶的脚步声。他回头,只见钟酩正朝自己走来,“柏兄。” “有没有伤着?” “混了几道阵法和某种操纵类邪术的魔灵罢了。”江荇之说,“分神以下恐难对付,在大乘境前还是差得远。” 钟酩点点头,他料也是。 江荇之说着惊叹,“不过你居然懂我的意思。” 他当时只是自言自语说了句“不够”,对方便立马知晓他指的是什么,还一手将他送上了天。 钟酩看着江荇之的侧颜,干净明俊的半张脸衬着一片群山薄云,钟灵俊秀。半晌他轻声道,“自然是知晓的。” 打了几百年,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江荇之。 江荇之闻言转头看向前者。 相视几息,他恍然拍手,“差点忘了,你也是大乘!”自己能觉出的端倪,想必对方也清楚。 钟酩,“……” 钟酩揉了揉眉心,做了几个深呼吸。 江荇之关怀,“柏兄,身体不适?” 钟酩咬牙,“心病。” 他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这是江荇之,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脑子里水多”,这才压下心头的情绪。 怕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心梗,钟酩转而开口,“你应该是冲着烛龙而来,你寻那烛龙是为何?” 想到两人这些天也算同舟共济,江荇之这次没有隐瞒,“柏兄应该知晓,烛龙掌管四时。” 钟酩目光落在他半张侧脸上,“所以?” 江荇之笑了笑,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他视线越过群山看向不知名的远处,“我有想要回去的地方,有想要见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钟酩:我要炸了 今天也有红包~ 感谢在2021-11-22 15:25:43~2021-11-23 21:1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星拾、排名不分先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排名不分先后、丢丢香芋、大陶陶、爱庚如澈、快去背书啊!、沈洛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姜漓 51瓶;太阳 40瓶;阿喻呀呀呀、猛虎下山 20瓶;不吃菠菜味薯片 17瓶;一把桃花扇、栖久、喵喵喵、心心 10瓶;仙君、西舟沙棘茶 5瓶;渔呀渔~、水风空落眼前花 3瓶;水水水水、东栏篱歌、墨香家的小柠檬 2瓶;迪奥.张、白川adr、清唐世、屉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宗名归雪 山风穿林,一缕鬓发柔顺地拂在江荇之面颊。他眼底蕴着眸光,是钟酩从没见过的温软。 心头先是一悸,随后涌上股说不出的滋味。 钟酩呼吸滞缓,一颗心高高悬起,像是在等待判决。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印。 “……想见的人?” 江荇之从思绪里回过神,却见后者一双唇抿成了直线,“怎么了?” 开口的嗓音低哑,“想见的人是谁?” 只要不是在墟剑本人面前,江荇之谈到这个话题向来不知何为羞涩。他眼底映着高山云海,笑意如沐春风,“当然是,爱情。” 话落,四周的空气骤然一凝。 钟酩视线落在脚下,散乱的草叶映入眼中。一直以来存在于心底的那些隐秘的憧憬都被这一句话打破,散成碎片随着汹涌的念想起伏着。 酸涩,又嫉妒。 还有些快要克制不住的占有冲撞在胸口。 江荇之看钟酩没应声,又凑过去拿倒拐肘捅了捅,“柏兄可有心上人?” 两息静默。 伸过去的手突然被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掌宽而热,将他的手完全包裹起来按在胸口。隐约能感受到下方胸腔里心脏的跳动。 钟酩攥着他的手抬眼而来,喉头一动,“我有。” 这话放得又轻又碎,几乎快要被风吹散。 江荇之有一瞬被那双眼底浓稠而复杂的情绪惊了惊,居然忘记抽回手。 片刻,他回过神,“咕咚”咽了咽口水:听这调调,柏兄的心上人该不会羽化了…… 江荇之又瞥了眼攥着他的那只手,像是在向自己汲取力量。他迟疑了一下,接着伸出另一只手覆上钟酩的手背。 沉重地拍了两拍,啪、啪。安息吧。 钟酩,“……” 钟酩动了动唇,“你在想什么?” 江荇之缓缓摇头,“此时无声胜有声。” 交握的手终于松开,钟酩按下某些蔓延疯长的思绪,深吸一口气,“回去吧。” … 回到宴客堂时,场面已经安顿下来。 那“邪物”的出处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被叩月宗完整地公之于众,态度相当端正,认错十分及时,据说是从月伏真人口中得来。 江荇之和钟酩在商陆行身旁落了座,江荇之听着潼俞真人还在主座上痛陈是非,轻声点评,“好一个据说。” 商陆行无奈笑道,“总得推个靶子出来,况且月伏真人也不冤。” 江荇之点点头。就算不是始作俑者,也至少是个主谋。 正想着,他忽然收到商陆行的传音,“江兄,柏兄怎么了?” 江荇之觑了眼身侧一言不发的钟酩,暗叹了一下商人敏锐的天性。他说,“可能是被戳到了伤心事。” 商陆行,“嗯?” 江荇之摇摇头,此等哀事不可言说。 尤其如柏慕这般深沉的人,想必只愿独自在心底埋藏这段逝去的旧情。 也不知他是否曾在冰冷的深夜细数着满天星辰,猜想心上人化作了哪颗星? 江荇之怜爱,“唉……” 商陆行:??? 钟酩额角青筋一跳。 刚按下去的某些想法又窜了个头。 一场宴席虽没了彩头,但好歹有佳肴琼酿相陪,再加上一盏精彩程度不亚于“烛龙”的“神灯”,众宾客想着也算不枉此行,便给足面子没有先行辞别。 只是上座落得冷冷清清,商家的席位前却是觥筹交错,颇有种反客为主的意味。 ——当真是艳压群芳,风光无两。 直至夕阳西下,宴席将散,众人依旧凑在江荇之跟前,纷纷邀其上门一坐。江荇之看了眼乌泱泱的人群,“排好次序,择日再聚。” 清风阁阁主请教,“敢问神灯大人,排序有何标准?” 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中,江荇之不假思索,“从伙食好的先开始。” “……” 众人凝固一瞬,很快又摩拳擦掌,燃起了熊熊斗志。 一场宾客尽欢的宴席结束,各宗各派终于在日沉西山前离开了叩月宗,踏上回程的路。 · 日暮霞光铺落在整个山头,庞大奢华的兰玉舟就停在山门外。 商陆行同江荇之一道往山门的方向走,“商某今日承了江兄的人情。” 江荇之,“各取所需。”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商陆行,“若不嫌弃,江兄、柏兄可在商府暂住,别苑正好空出很久了。” 拉拢之举来得比其他宗门要高明,江荇之正想着要如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袖间的传讯石忽然响起。 他停下脚步,“抱歉,失陪一下。” 说着转向另一处空地接通传讯。 待人离开,商陆行看向一旁的钟酩,“柏兄不同江兄一道?” 钟酩淡淡,“没这么熟。” 商陆行有些惊讶,早上不还“夜夜睡不够”,这会儿怎么就没那么熟了?况且他看二人相处,还以为是一路同行、相识已久。 他笑了笑,“看来是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 钟酩看向瑰红的落日没有回话,漫天的金红将他瞳孔晕染出一片模糊的光色。 他未必是对方想见的那个“故人”。 很快江荇之便折返回来,行色匆匆,“商家主,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无碍,江兄且去。”商陆行赶紧道。 江荇之点点头转身离开,身后如影随形般跟了一个人上来,他回头看见钟酩,“你也要去?” 钟酩嗯了一声,“那小子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值得细品。 事态紧急,江荇之来不及纠结他微妙的用词,抓起钟酩的胳膊一道飞身而去——两人的身形瞬间窜出几里开外,呼呼的风声中,他三言两句同人说明。 “那日追杀诛严的人回来了,将他的弟弟挟作人质。” 钟酩皱眉,“如此赶尽杀绝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江荇之道,“等救了人再问问。” “好。”钟酩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前者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手背白得有些透明,都能看见皮肤底下纤细的血管。 连同手心透凉的体温,都让他难以遏制地想起那场轰天雷劫下的魄散魂飞。 感受到那道目光,江荇之这发觉自己还拽着对方的胳膊。他赶紧松开,“特殊情况,别多想。”你我皆有心头好。 钟酩,“……” 下一刻,松开的手被牢牢反握。江荇之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钟酩拽着他一个提速,“你太慢了。” 江荇之被他带着全速朝洵阳城郊赶去,大片的落日余晖洒在两人的身影上。他余光瞟向身旁的钟酩,心底宽慰——没想到这人冰冷的外表下,竟如此热心。 … 洵阳城郊外。 除却上次那几人,这回还多了一名金丹修士。他手中正掐着一名少年的脖颈。后者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相貌同诛严有五分相似,正是诛严的弟弟诛绪。 隔了道结界,诛严面带怒恨,两相对峙间谁也没轻易做出下一步动作。 江荇之和钟酩到时,诛绪已经呼吸不畅,面色发青。 钟酩远远地瞥了一眼,正要动手就被江荇之拉住,“别急。” 离对峙地点不远处就是山林,江荇之拉着人隐匿进了林间。他把钟酩拉到自己身后,两人贴近,“待我先念个开场白。” 高束的长发拂在面前,钟酩几乎低头就能触到江荇之的发顶。 他屏住呼吸,“什么开场白?” 话音刚落便听江荇之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声音再次响彻山野间,“山神地界——” 钟酩眉心一跳。前方的诛严眼睛一亮,心头涌上阵阵激动,先前被阻拦在外的几名筑基修士听见这熟悉的开场白,差点呛住。 其中一人抢先道,“我等这次可没有高声喧哗,追逐狂打!阁下又要用什么理由进行干涉?” 金丹修士不明所以,“那是谁?” 江荇之浑厚,“都说了是山神。”他说完意识到这语气太个性化,又稳了稳重新开口,“今日恰逢献祭之日,尔等带来的祭品吾很满意,姑且收了,回吧!” 金丹修士气急,“什么祭品,这是——” 话音未落,腕间突地一阵刺痛!他“呃啊”大叫了一声松开手,被他挟持的诛绪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附,瞬间落入了结界里。 噗通,诛严赶紧将人接住。 一堆攻击立马“噼里啪啦”地落在结界上,空气中都擦出了火星,结界内却安然太.平。 江荇之处理完前面的事,转向身后的钟酩,“我……”话音骤止。额发拂过嘴唇,温热的气息落下来,他下意识往后一仰。 砰,后背抵在了树干上。 将沉的日光穿过枝叶,树影摇晃。 对视之间,两人都愣了愣。 最后还是钟酩先回过神,低眼问道,“你是忘了身后还有个大活人?” 江荇之定了定神直起身,抬手抵着钟酩的胸口把人推开,“是高估了我们的间距。” 说话间,外面围攻的人见攻击无效,不知商量了几句什么又撤身离去。看这样子不像是善罢甘休,但短时间应该不会折返。 钟酩在江荇之面前退后一步站定,眉峰微挑,“山神?” 江荇之,“总得有个身份。” “你觉得可信度有多高?” “和神灯不相上下吧。” 钟酩说不出话:也对,有神灯横空出世,三界之内再多个山神的传说又算什么。 很快,诛严带着诛绪轻车熟路地找了过来。 诛绪不过才引气入体,被金丹扼住脖颈挟持了一路,这会儿还没把气喘匀。 他抬眼先看见一身霜寒的黑衣男人,背脊不由发颤。视线一转又看见了黑衣男人对面的青年——生得贵气清雅,比前者看上去亲切,但苍白的面色给人一种柔弱感。 那方才出手相救的应当是黑衣男人? 怔然间,诛绪后背被拍了拍,诛严道,“还不同两位大人道谢?” 诛绪赶紧拜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江荇之应了一声,又叫诛严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坐下。诛严欣然道,“正巧,这两日闲来无事,在下把山中收拾了一块地方出来!” 他说着在前方带路,诛绪迷茫地跟上去,视线在江荇之和钟酩之间转了一圈,随后传音, “阿兄,刚才的山神是……” 诛严,“蓝色衣衫的大人。” 诛绪深吸了一口气。诛严回想起人生第一次被人拎着在林间狂飞的经历,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弟弟的肩。 怀疑人生是吗?我懂。 · 诛严说收拾了一块地方,江荇之以为就是锄了个草、搭了个棚子。 结果跟着人一路朝山上走出一截,才发现脚下的小道渐渐铺上了平整的踏脚石。半山腰的望台被清理得不见一根杂草,还围了一圈篱笆、搭了间小木屋。 诛严将他们领到屋子前,羞赧挠头,“可能有些简陋。” 江荇之,“……” 居然是个手艺人! 他拍拍对方的肩,由衷赞叹,“已经不需要更奢侈了。” 四人在院中的石桌前落座。江荇之正要坐下,钟酩忽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披风,折叠两下搁在江荇之的石凳上,“坐吧。” 三人都默了一下。 诛绪初来乍到,用眼神向他兄长询问:什么情况? 诛严目不斜视:咱不懂,咱也不敢问。 江荇之神色复杂,“柏兄,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钟酩长臂一伸把他拉来坐下,“你体寒。” 江荇之神色动容。钟酩叮嘱,“不要冻着石凳。” 江荇之,“……” 一阵山风拂过,落日后的山间凉意森森。 诛严手一颤,生怕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赶紧开口打岔,“大人有事要说?” 话题回到正轨,江荇之问,“这两次追杀你的究竟是何人?” 石桌前的空气沉凝了几分,半晌,诛严呼出一口气,“在下和舍弟承蒙大人相救,若还要隐瞒实在说不过去。实际上……在下是七绝楼的人。” 他说完停顿了下来,等待江荇之二人或惊愕或厌恶的反应。 隔了几息,江荇之不明所以地提醒,“继续?” 诛严,“……” 诛严拔高音量,“大人,在下是七绝楼的人!” 钟酩揉了揉眉心,实在不忍诛严酝酿的一腔情绪付诸东流,他抓住重点问道,“何为七绝楼?” 诛严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位竟然没听过三界内恶名昭著的“七绝楼”!难不成真是隐居于化外的大佬?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道来。 七绝楼是三界之内有名的地下组织,不讲立场,只认灵石。不但做情报生意,也培养了一批杀手,对外没有什么原则,对内只有一条:绝对服从指派的任务。 无论是恶霸一方的城主,或是乐善好施的富商;修为高深的大能,或是手不能提的妇孺,只要上了“追杀榜”概不留情。 七绝楼虽招人憎恨,但每次任务都完成得干净利落,加上七绝楼楼主还是出窍后期的绝顶大能,是以七杀楼留存至今。 诛严在说出“出窍后期的绝顶大能”这句话时,本该由心底生出一股颤栗,但对上江荇之的脸,他莫名有些羞耻。 仿佛又回到了对方疑惑“元婴为什么要叫尊者”的那一刻。 他飞快结语,“有关七绝楼的消息就是这么多了。” “嗯。”江荇之垂眼沉吟,一只手搭在石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先前追杀你的人说你违反了门规,你违反了什么?” 诛严面色一凝,“我……大人,我非良善之辈。七杀楼的人拿钱买命,别无选择。”他顿了顿,“但稚子无辜。” 他被派去执行灭门任务,但在最后一刻放过了一个三岁孩童。 纸包不住火,违反门规只有死路一条。 江荇之点点头,还不算泯灭良知。正想着,忽然听钟酩开口,“只是为了一个违反门规的人,就要废这么大周章千里追杀?” “大概是,在下手里掌握了太多机密情报。” 情报……江荇之心念一动,看前者的眼神瞬间像在看个活宝。 他十指在身前交叉,视线扫过面前两兄弟的脸,“我欲成立宗门,你二人若愿意加入,可得我庇护。” 诛严猛然看来,目露惊讶,“大人此话当真?不说求得庇护,我兄弟二人承蒙相救,甘愿供大人驱使!” 江荇之点头,“自然当真。” 诛严激动,“我二人愿追随大人!” 他说完见弟弟还像个呆瓜一样张大嘴看着江荇之,又拍了拍他,“还愣着干嘛?” 呆瓜回神,“我二人愿追随大人!” 江荇之,“……” 诛严这弟弟,是小鹦鹉变的么。 他两人这边刚宣誓完,便听身侧落下另一道声音,“我也愿追随大人。” 这声音不紧不慢,低沉入耳,三人同时看向出声的钟酩。江荇之心累,“你不要乱入。” 钟酩目光沉淡,“我没有乱入,我在正儿八经地入。” 江荇之看了他几眼,试图确认对方是不是在说笑,“柏兄不像是愿受门规束缚的人。” 钟酩说,“我要寻仇,自然也需要情报。” 江荇之思索片刻深觉有理,他起身震声道,“很好!从今日起,我宗门正式成立。大家因仇怨相聚一堂,名字就叫‘复仇者联盟’,如何?” 三人,“……” 钟酩轻声,“别胡说。” 关于门派的名字经过一番拉扯,最终确定了一个相对正常的,称做“归雪门”。 江荇之满怀希望,“归雪,多好的寓意。” 他总有一天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门派就此成立,诛严和诛绪已经手脚利索地去修屋搭院。夜幕之下,谁也想不到这座荒芜的磐石山就要改头换面,成为日后名噪一时的“归雪门”。 望台上只剩江荇之和钟酩两个人。习习凉风下,钟酩开口,“你就这么想回去?” 江荇之不假思索,“当然想。” 微凉的夜色中,两人都没再说话。钟酩蓦地又想起白天的对话。江荇之喜欢的人,费尽千辛万苦都要回去见的人…… 沉积于他心头的那团阴云翻滚了一下,在对上江荇之的侧脸时,又如日出云散。 江荇之过去喜欢过谁,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大不了在回去之前抢占这个人全部的视线——他都已手撕天道,剑斩混灵,好不容易让人重新回到自己跟前。 来日方长,为何不能再厚颜无耻一点? 钟酩想着俯身从石凳上捞起那件披风,抬手抖在了江荇之身上。带了细绒的披风连同他的胳膊一道将人裹在其中,拥了满怀。 他看向转头而来的江荇之,难得放柔了声线,“披上。” 江荇之微微睁大眼,“柏慕。” 钟酩,“嗯。” 江荇之,“这不是刚才给我垫屁股的披风?” 钟酩,“……” 厚实的披风“刷”地一下收紧了领口,把人半张脸都严严实实捂了进去。钟酩面无表情地把江荇之那张嘴封印在披风底下,“盖在脸上区别不大。” · 诛严两兄弟效率极高,翌日天将明,便在山头大致修建出了一方小院。 昨夜裹了披风之后钟酩便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只有江荇之随着诛绪上去参观。 一路上的草叶都被打理干净,大致砌成了台阶。山头视野最开阔处坐落着一间庭院,木屋干净结实,院中还置了打坐台和石桌。 江荇之拍拍诛绪的肩,“辛苦了。” 诛绪一身少年人的朝气,干劲十足,“门主满意就好!” 江荇之相当满意,寻思等什么时候出去转一圈,重新置办些家具。视线一挪,他忽然看见离自己院落隔壁还紧挨着一个院落。 “那是什么,买一送一?” “是柏慕大人的院落。” “他的院落怎么会在那里?”江荇之说,“一山不容二虎,门主、副门主至少应分住山头两侧。” 诛绪恭恭敬敬答道,“柏慕大人昨夜找来,说他不做副门主,他要做护法。护法的院子,就该修在门主旁边。” 江荇之想不通,“只做个护法,为什么?” 诛绪不禁想起昨夜男人找来时的神色,他小心试探道,“门主,柏慕大人和您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他和柏慕之间?江荇之细思,虽然不愿承认,但应当是柏慕修为更深。 就在这座山上,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清晰,被镇压身下的记忆恍若昨日。 江荇之诚坦道,“没错,他压过我。” 诛绪一瞬瞳孔地震,这么直白? 他结结巴巴,“那那那您……” “放心,我不会心有不满。”江荇之拍拍他的肩,带着一抹微笑看向天边。朝阳初升,一切都是那么积极向上。 “来日方长,以后谁压谁还不一定!” 诛绪,“……!” 作者有话要说:  诛绪:记笔记,记笔记。 很久之后,笔记落到了钟酩手里。 钟酩:呵…看来是我太放纵了。 双更二合一,撒红包~ 感谢在2021-11-23 21:15:49~2021-11-24 21: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秃王王 2个;爱庚如澈、沈洛啊、静室浴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糖番茄、苏和 20瓶;病态系少女 18瓶;finish 17瓶;迟早绿了牧娘娘 15瓶;旺仔加冰、charon、快去背书啊! 10瓶;孟家姑娘、hibiscus 5瓶;月光溶液 2瓶;黑花szd、小菊花、糖饼、清唐世、汐未黎、西舟沙棘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极寒之体 诛绪带着新的世界观走了,收拾院子去了。 刚走没多久,离开了大半夜的钟酩从山下走过来,“那小子怎么了?一脸不可描述的样子。” 江荇之发现这人不管称谁都叫“那小子”,似乎就没记住过别人的名字。他说,“没什么,我说你修为比我高。” 他说到这儿顺便就问了,“以你的修为,怎么就当个护法?” 钟酩瞥了眼紧靠在一起的两个院落,“门派人太少,职位多元化。” 江荇之怀疑,“……你确定不是职位垄断?” 以对方的修为顶在护法这个职位上,估计以后没人敢共担任护法一职。 钟酩就笑了一下,“有我给你做护法,难道还不够?” 江荇之诚恳地点头,“够,相当够。都快溢出来了。” “……” 两人没说几句话,郊外布下的结界忽然被触动。 钟酩拧眉看向山外,“七绝楼?” 江荇之摇头,“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来。”他说着抬手一挥,结界打开。 几簇跳动的小火苗悬浮在空中,排着队从结界外飘进来,环绕在江荇之身侧。 这是他神识化出的拟态,专用于和各宗门联络。 “第一批邀请帖送到了。” 七簇火苗绕着江荇之转了几圈,又在他跟前一字排开,请帖的内容一一浮现在眼前。 江荇之期待地搓手手,“让我看看先临幸哪个幸运儿?” 钟酩看着这颇似选妃的一幕,眼角一抽。 请帖一条条看过,江荇之一时失语:内容大同小异,几乎都是“鄙宗已特邀九州第一大厨,明日恭候神灯大人”云云;更有甚者还要加一句“九州第一大厨在本宗,其他都是假的”。 好歹都是大宗门,同行竞争竟毫无风度。 千篇一律的请帖里,突然有一张吸引了江荇之的注意力,他“咦?”了一声将那簇火苗调得近了些。 只见帖子言简意赅,与众不同: 【清风阁有要事请神灯大人帮忙,价格好说。】 江荇之挥手散了其他神识,只留下这一抹,“就它了。” 钟酩挑眉,“因为它清纯不做作?” “不,凭最后一句它就赢了。” 啪!一个响指,火苗“呼啦”消散,江荇之的答复瞬间便反馈给了清风阁阁主。 千里之外,九州北。 延绵的山岭壁立千仞,怪石奇绝。在这样险峻的地势之上,飞檐阁楼鳞次栉比。 云丝缭绕下的亭台如悠然仙境,却是无数人难以踏入一步之地。 ——此处正是六大上宗之一的清风阁。 此时,清风阁的议事堂中坐着六名修者。雕花窗影投落在正中的圆桌上,堂内无人出声,都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半晌,阁主迟御风紧锁的眉心倏地展开,抬头看向门口。 嗤,一簇火苗自山峦云雾间穿过了山门,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般进入了清风阁最高权限的议事堂中。 “来了!”围坐的众长老精神一振。 火苗在圆桌上空停下,偏动了几番化作袅袅青烟。 迟御风松了口气,面上浮出几分欣喜,“对面应下了,说明日就来。记住——那样东西一定要准备好。” “是!阁主。” 一众长老纷纷离开,只剩三长老还留在堂中未走。 待桌前只剩他二人,三长老走近几步,“阁主,神灯法力无穷。光靠那样东西恐怕难以收服……” “本尊自有把握。”迟御风看向窗外,雕花窗棂在他眼底落下几分阴影,“哪怕不能完全收服,至少也能让神灯为我们清风阁所用。只要是上古血统,定然无法摆脱血统天生带来的臣服。” 他哼笑一声,志在必得,“毕竟上古凤凰血,乃上古最为神圣的血统。” · 江荇之尚不知晓自己的“上古血统”受到了觊觎。 赴宴就在明日,正好今天得空,他打算将门中的物件置办一番。 离山之前,江荇之叫了声靠坐在院子里的钟酩,“柏兄要一块儿去吗?” 向来如影随形的男人这次一反常态,“不去。” 看他不再缠人,江荇之竟然有点不习惯。他狐疑地扫了钟酩几眼,“真的不来?” 钟酩侧眼看过来,唇角挑了挑,“你若非让我陪着……” 江荇之利落转身,“我走了。” 说完化作一道流光飞逝而去,眨眼消失在冉冉升起的朝阳间。 确认前者已经离开,原本慵懒靠坐在一旁的钟酩缓缓起身。 一刹,雪亮的剑光映在院栏。 … 江荇之出了郊野,先去了趟洵阳城当铺。 时隔几日,掌柜再见到他时脸色就像见了鬼。江荇之和善地笑笑,本着人道主义安抚他栽下的韭菜苗,“玉环当出去了吗?” “当了当了……客官来当第二枚?” 哐当。比上次那枚稍大一号的玉环搁在了柜台上,掌柜算了算差价,转头叫店里的伙计取来灵石。 江荇之掂着钱袋,满意地揣进袖口。 掌柜觑着他的神色,心虚地叮嘱,“客官把钱收好,最近治安不好,记得财不外露。” 江荇之泰然收下了这句掩耳盗铃般的关怀,“这世道就是缺少掌柜这样的良民。” 掌柜虚弱地扯出一抹笑。 寒暄结束。临出门前,江荇之又转头补上一句,“加油工作。” 他本就生得盈盈清举,回眸一笑间昏暗的室内仿佛都被映得敞亮,真如谪仙下凡。 掌柜看得愣了愣。直到那抹卓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他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心口。 态度这么好,还叫自己工作加油。 ……应该是没察觉出上次打劫一事和自己有关? · 给韭菜浇完水,江荇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瞿州。 他初来乍到对这边还不太熟悉,干脆找了商陆行帮忙置办物件。 后者效率极高,江荇之刚到商府大门口,就看见一套套的八仙桌、红木床在往庭中运。 商陆行已经闻声迎出来,锦织华服带起一阵风,“江兄,来看看,还缺什么?” 江荇之一口气提起来,“就缺使用者了。” 商陆行绽放出一抹妥帖的微笑。 定好物件,江荇之婉拒了对方要帮忙搬运的好意,储物袋敞开,一股脑全收了进去。一众家丁看得叹为观止,连商陆行都赞不绝口,“江兄的法器真能装。” 这容量,至少也在地阶以上。 江荇之腼腆笑笑,“随我。” “……” 处理好要紧事,两人回到堂中坐下喝茶闲聊。 商陆行问,“怎么不见柏兄同行?” 江荇之吹吹飘在水面的茶叶,“人总要学会自己长大。” “……”商陆行尽量夸赞,“江兄真是快人快语。” 好在他是天生的社交好手,很快把话题带向了别处。江荇之也正好打算多了解一下几大宗门的具体情况——毕竟以后还要同行竞争。 提到别的宗门,商陆行放松的姿态中明显透出一丝紧张。 他坐正身子,“各方想必都怀了拉拢江兄的心思。若江兄不愿劳心费力地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不如尽早定下一个值得信赖的家族。” 字里行间都像是在为江荇之做考虑。 江荇之捧着热茶,袅袅白烟下笑得相当柔和,“商家主真是个体己人。” 商陆行被他笑得心头没底,“商某……” “我明白商家主的意思,我会考虑。” 热烟散去,露出江荇之那张脸,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商陆行松了口气,笑意满满地起身,“差不多到晚膳时间了,正好厨房备了好酒好菜,请的都是瞿州有名的大厨,若江兄不嫌弃……” 江荇之跳过那些虚假的客套,衣摆一掀飞快起身,“那还说什么?” 商陆行喉头动了动,将打好的腹稿尽数咽回肚中。 天色渐暗,商家宴厅里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商陆行转头叫贴身小厮祝元呈上一只锦盒,盒盖掀开的一瞬便隐隐有光晕透出来。 “这是何物?”江荇之放下碗筷看过去。 只见锦盒内盛着两枚玉佩,色如皎月,形如弯弓。中间各衔了颗一红一蓝的聚灵珠,一看便是三界难觅的珍品。 商陆行道,“昨日承了江兄、柏兄的人情,让商家大放异彩、名声远扬,小小心意还望江兄不嫌弃。” 玉是好玉,珠也是灵珠。 江荇之端详了一阵,“怎么看着像是一对?恐怕不太合适。” “怎么会。”商陆行滴水不漏,“此物名为‘月衔珠’,出自三界第一巧匠樊离大师之手,一珠极寒、一珠极热。商某也是分别从他人那里求得,想到给二位兄台做谢礼,要分量相当又拿得出手……也只有这两枚玉比较合适。” 他言语诚恳、逻辑缜密,江荇之压根挑不出毛病。 若收个礼物还要挑三拣四就实属厚颜无耻。江荇之谢过一声便收下,“商家主有心。” 两枚月衔珠静静躺在锦盒中,在四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他好奇底拿起一枚蓝色的珠玉,神识扫过,“这就是极寒……嘶!” “江兄?” 月衔珠“噗通”落回锦盒内,商陆行猛然起身。 江荇之指尖微颤,刺骨的寒意顺着他探入聚灵珠的神识肆意入侵。 聚灵,即聚天地之灵,又是极寒之物。放在以前对他构成不了丝毫影响,但他低估了所谓的魂魄缺损。 天然至寒之气裹着他体内残损的魂体,江荇之有一瞬自神识深处打了个寒噤。 “江兄,可是这月衔珠有何——” “无事。”江荇之再抬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他将月衔珠收好,尽量不泄露一丝端倪,起身同商陆行辞别。 “今日多谢商家主帮忙,这份礼物我这就带回去给柏兄。” · 单薄的身影划过城池上空,低眼是万家灯火,背负的是皓月星辰。 离开商家,江荇之浑身寒凉的气息终于忍不住有一丝泄露。 随着他回程的身影,夏末的天气里竟落下了一路细雪。 “呼…呼……”江荇之垂眼做了几个调息。 来自魂魄的寒意和外界的寒冻天差地别,他此刻的感觉就像是把脑髓贴在冰窟里冻,冷得发疼。 好在他修为深厚,除了折磨以外没受到实质性伤害,但也需要尽快找个地方疏解出来。 几乎想也没想,江荇之一路直奔归雪门。 “刷拉——”身影穿林而过,落在当日的山洞中。 … 这会儿已至亥时,洞中一片漆黑。 江荇之仰头靠坐在洞穴岩壁上,浅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呵出一阵阵寒气,细密的睫毛打着颤。 衣襟松开了点,露在外面的小片皮肤白得透明,竟结了一层细霜。 呼……洞中凭空燃起一簇青红交加的三途真火。不同于灵力外置的聚灵珠,三途真火一直被他养在丹田,用来疏导也不会造成反噬。 这是当初他和墟剑在一个太玄秘境里寻到的,两人还为了这簇火打了一架——虽然自己只是单纯想和墟剑交手。 最后他赢了,这簇火也归了他。 没想到现在能派上一点用场。 幽幽火光映亮了半边洞穴,江荇之仰着头眉心难受地蹙起,脖颈拉出一道修长的弧线,锁骨处阴影摇晃。 冰凉的身体因为痛苦而渗出了汗水,连外衫都被浸湿,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头顶发带在磨蹭时松开,发丝全散落在肩头,蜿蜒分割着那片靛蓝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四周寂静无声。 澎湃的灵力在体内运转,一点点驱散浸入骨髓的寒意。经脉像是被尖刀刮蹭,意识沉浮间,江荇之唇畔泄出一丝呻唤,“嗯……” 他这体质,以后恐怕碰不得半点极寒之物。 恍惚中,安静的山洞外好像传来了声响。 柏木林枝干晃动,婆娑的叶影下有人踏月而来。江荇之心头一紧,攥在衣摆的手指松开,分神凝出一道气刃来。 他现在自顾不暇,若是此刻有人要趁虚而入…… 扑通,洞穴口传来落地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江荇之!”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嘤嘤~我好柔弱。(警觉磨刀.jpg 钟酩:……把刀放下,乖。 还有一更,两章都有红包~ 替他疏解 熟悉的声线透出几分焦急,洞中的三途真火摇曳了一下,江荇之拉紧的弦松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绷起。 他说不清现在的情况是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来的不是七绝楼的人;不幸的是,来的是他唯一对付不了的人。 手边的气刃仍未散去,冰冷的身体却被一只手拉起来。对方像是没看到他提起的戒备一般,让他的下巴靠上了自己的胸口。 江荇之自朦朦胧胧隙开的眼缝间看见男人宽厚的肩背,下巴枕着的胸膛是温热的,剧烈起伏着,“柏慕……” “是我。” 一团炽热的灵力很快包裹了他。 对方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挑开了他的后领,又将汗湿的黑发拨开,覆手盖在他后颈的皮肤上——熨帖的灵力从贴合的地方灌入他体内。 冷热相冲,江荇之抖了一下,又听头顶传来一声,“放松,不要抵抗。” 他先是迟疑一瞬,随即卸下了防备,任对方的灵力闯入自己体内,“嗯。” 干脆就赌一把,他的新晋护法不会伤他。 … 钟酩搂着冰块一样的人,眉心拧得很紧,丝毫不敢分神。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一截瓷白的后颈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毫无防备。但此刻他心中绮念全无。 钟酩曲起两条长腿固住江荇之的身体,脸颊紧贴着对方的额头,像是安抚。随即一手抬起,牵引着旁边浮动的三途真火。 ——这是还是他两人当初一起寻到的。 他小心地将火舌渡入体内,再从自己身体里过滤到江荇之的经脉中。 三途真火已经认主,强行渡入的一瞬产生了剧烈抵抗,钟酩被烫得闷哼了一声,“嗯。” 他忍了忍:这是最保险的方案,避免江荇之体内的两股力量失控扭缠。 好在真火对钟酩的神魂有过一面之缘,没有激起强烈反噬,疏导渐渐步入正轨。 不知过了多久,江荇之体内的寒气渐渐消散。 两人的汗水落在地面,浸出了一片湿痕。 三途真火从他二人体内脱出,又回到了江荇之的丹田。 钟酩呼出一口浊气,垂眸看了眼靠在自己身前的江荇之,又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一点。 人暂时是没事了,但是…… 他心头沉重:竟然是神魂有损,难怪这么畏寒。 他当初明明让一切回到了渡劫前,为什么江荇之的神魂会有缺损?难不成是那道寄存于后者心脉处的机缘出了什么问题? 钟酩的胳膊忍不住收紧。 若真是机缘有误,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把机缘让给这个人。 怀里的人若有所感地动了动。钟酩视线扫过,只见江荇之垂下的睫毛全湿透了,额发也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伸手将对方汗湿的额发抹开,叫了一声,“江荇之。” 额前拂过一阵清凉的风,江荇之睁开眼就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平心而论,这张脸很有蛊惑人心的资本。 江荇之混沌的脑子没回过神,第一时间竟然看得愣了愣,随即注意到他整个人被对方搂入怀中的姿势。 他腰还枕在钟酩臂弯里,双腿和对方的紧靠在一起。湿发缠在脖颈间,落入敞开的衣襟。 这姿态,这气氛…… 江荇之心头一跳。 他赶紧拢了衣襟,从钟酩怀里起身,“柏兄,多谢你。” 钟酩怀中落空,顿了顿也跟着站起来,“感觉如何?” 江荇之自查了一圈,点头道,“浴火重生。” 钟酩视线扫过他浑身汗湿的衣裳,“没见过凤凰,至少也该知道落汤鸡是什么样。” “……” 思及对方刚才算是救了自己,江荇之大度地当没听到,“今天是我承了你的情,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开口!” 钟酩低眼笑了一笑,“我有。” “什么?” “日后再说。”他说着朝山洞外走去。 江荇之跟在后面,脚步忽而顿住,疑惑地问,“你能引动我的三途真火?” 他肚子里的小火苗就这么不认生? 钟酩神色未动,“天赋异禀。” 他说完眉心压下,“对了,你神魂是如何缺损的?” 话题回归重点,江荇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方才疗伤时里里外外早已被人摸透,他索性不再隐瞒,“之前突破时出了差错,大概是被雷劈残的。” 钟酩抿了抿唇,“你确定是天雷劈的?” “那不然还能为什么?”江荇之下意识问了一句,忽然怔住。 惯性思维下他一直认为自己魂魄受损是因为九天雷劫留下的后遗症,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比如那道诡异的机缘。 他还记得那道机缘诞生于每一千年开启一次的箜玄秘境。 一千年开启一次。 ……等等,现在恰是一千年前,不正逢箜玄秘境开启的年份? 江荇之开口,“你可曾听人提到过箜玄秘境?” 钟酩心底一沉,果然是和机缘有关。 他说,“不曾。” 江荇之寻思,“没听过就算了。明天要去清风阁,正好对面有事相求,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要开启箜玄秘境,需要满足不少条件。 当初就是九大宗门齐心协力才得以完成,若近来有秘境现世的征兆,不可能几大宗门内都毫无声息。 · 疗伤时出了一身汗,江荇之回屋先换了身衣衫。 里衣褪下,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光洁的背上交织出明光与阴影的轮廓。 “噗通”一声,一只锦盒落在榻前。江荇之拾起来,俨然是这次意外的导.火索——那两枚月衔珠。 刚才情况混乱,忘记交给柏慕了。 新换的衣衫倏地抖开,很快敛去了那抹比月光还皎洁的颜色。 屋门推开,江荇之拿着锦盒正要拐去旁边院落,走在小道上的脚步蓦地停下,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只见大片的月光映亮了眼前的路,原本坑坑洼洼的山道都如同被利剑削平。 浩瀚的神识立马延展而出,覆盖了整座磐石山。 江荇之这才发现:从山前的郊野到山脚山头,全被打理得平平整整,原先上山的路面只是大致铺了石块,现在全被削成了均匀、等宽的石阶。 还真有了一个宗门的雏形。 在他查探间,感受到灵力波动的诛严、诛绪从另一头赶过来,“门主!” 江荇之问,“山里的石阶是怎么回事?” 诛严回道,“是柏慕大人削的。” 诛绪补充,“对对,用剑削的。” 江荇之惊了,还能这样? 他就说今天柏慕怎么没有跟着他出门,原来是在为宗门的崛起而铺路。 他脑中不由浮现出那日擦过他魂体的指间剑茧,心道柏慕果然是名剑修。只是不知比起号称天下第一剑圣的墟剑谁会更胜一筹。 江荇之惋惜,“可惜了,没看见柏兄用剑的样子。” 诛严回忆起白天的情形,眼底不禁流露出钦佩之色,“在下从未见过如此纯厚凌厉的剑意,还有柏慕大人的那把本命剑也是相当……” “诛严。”清冷的院落空地前,蓦地落下一道声音。 诛严话头赶紧一收。江荇之转头,正看见从隔壁院落里走出来的钟酩。 玄色的衣衫将人完美地隐匿在黑暗之中,一如既往出现得悄无声息。钟酩瞥向一旁的诛严,淡淡道,“你先前做情报任务时,也这般话多?” 诛严自觉失言,赶紧抱拳请罪。 钟酩撤回视线,走到江荇之跟前站定,“你涅槃完了不好好歇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啪!江荇之拍手恍然,“搬家具。” “……” · 从商家搬运回来的物件当夜就摆在了山头。 江荇之支棱着两只纤白的胳膊接连从储物袋里拔出五、六张八仙桌,随即整座山头都安静了。 他搬完自怜轻叹,“真是折煞了我这副娇弱之躯。” 众人,“……” 诛严后颈皮一紧,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拎在了手中。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随即毕恭毕敬地搬起了那张红木床,“门主,这个要摆在您的寝宫里?” 江荇之看了眼方方正正的小木屋,“诛严,说话不要太虚浮,看小绪就踏踏实实的。” 诛严看向自己的弟弟。 诛绪正搬起一架屏风,带着一脸质朴,“门主!这个是摆在主殿的哪个方向?” “……”江荇之挥挥手,“随你随你。” 看那头已经开始井然有序地搬运家具,江荇之从怀里掏出锦盒对钟酩道,“来分赃。商家主送的谢礼,你我各一份,我带回来了。” “这是什么?”钟酩看过去。 盒盖打开,一蓝一红的“月衔珠”正躺在锦帕上。 江荇之避开那枚极寒的月衔珠,朝钟酩示意,“就是那一枚,我体质特殊碰不得。柏兄火气旺,戴着刚好中和。” 钟酩眼神幽冷,就是这一枚害得人…… 正想着,又听江荇之琢磨,“你说我戴红色那枚,会不会对我这残破的身子有好处?” 钟酩先是被他那句“残破的身子”激得眉梢一跳,接着注意到这两枚玉石相配的款式。 一抹神识附上去查探了一番,他一本正经道,“戴着吧,至少不会出事。” 他说完将蓝色的玉佩拿过来,挂在腰间系好。 江荇之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大病初愈般惨白惨白的脸,“也好,红色衬得我气色好。” 钟酩看他把玉佩收进怀里,“你不挂上?” 江荇之摸摸怀间,“今天有人提醒过我,财不外露。” “……” 荧蓝的月衔珠在玄色腰带间随风轻晃。 江荇之轻轻找补,“不过你没有这种忧虑,你看着就惹不起。” 回答他的是一声“呵”。 江荇之仗着脸皮厚,假装没听到。 虽然商陆行说这玉佩不是一对,但他总觉得两人一起挂在腰间有些微妙。他和柏慕各自都有心上人,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 … 目前宗门规模不大,搬回来的物件很快安置好。 比起那些大宗门,这会儿的归雪门看上去还像个野鸡窝。恐怕没人能够想到这窝里竟然待了两个当世唯二的大乘者。 诛严二人搬完就回去休息了,江荇之正打算回屋,钟酩忽然叫住他,“商陆行今天又提了挂名长老的事?” 话题来得太陡,江荇之“嗯?”了一声道,“没有明说,但有暗示。” 钟酩一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忽而低低一笑。 ……果然是为了拉拢自己。 但就连商陆行都看出自己的心思,面前这人却丝毫不知。 江荇之被他这凭空一笑搞得背后发毛,“你在笑什么?” 钟酩越过他往前走,“得此厚礼,心生欢喜。” 玄色的背影几息间便要没入夜色,江荇之总觉得他笑得很有深意,又开口叫住他,“柏兄,你去哪儿?” 钟酩停下来,转头朝他勾了勾嘴角,“回侧殿,寝宫。” “……” 江荇之今天被折腾够了,回屋倒头就睡了一觉。 商家置办的红木床睡着相当舒服,但他这夜竟久违地多梦。 一会儿梦到九天雷劫,一会儿梦到那对月衔珠,一会儿又梦到诛严说柏慕那本命剑怎么怎么的…… 梦境的最后居然出现了墟剑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印刻了几百年的那张面容转过来,凛如隆冬。 一道清冷的剑光划过,纷繁的梦境都消散在雪白的亮光中。 江荇之刷地睁开眼,心跳都是快的。 娘亲啊……他都死了这么几天了,墟剑不至于还对他怨念这么大吧?梦里都要来砍他。 他躺在床上摸着心口缓了会儿神,又翻身坐起。 接着随手扯了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推开屋门走出去。 余光里有什么一晃而过——隔壁院落里练剑的那道身影以枝为剑,玄衣挟风,腰间的月衔珠在蒙蒙的天色中光芒流转。 大概是听到动静,那剑势戛然收束。 江荇之转头看去,正瞥见最后那半招剑势。 他一下怔住,刚才恍惚看得不清楚……总觉得有些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dna动了。 八千双更,撒红包~ 感谢在2021-11-24 21:00:00~2021-11-25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星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秃王王 2个;温白、惹丹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惹丹青 60瓶;飛べ 15瓶;晨宝贝的女超人、19481804 10瓶;(●‘o’●) 6瓶;木隽、6、快去背书啊! 5瓶;孟家姑娘 4瓶;祭司 3瓶;白川adr、阿云绒、你头发乱了噢、小菊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将计就计 “柏慕。”江荇之叫了一声几步走过去。 玄色的背影转过来,一缕额发搭在他眉骨处,斜眼而来还带着未散的锐利,“有事?” 江荇之走近了,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前者手中的木枝,“你的剑法是从哪里习得的?” “自创的,怎么了?” “……没什么。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江荇之啪啪鼓掌,“舞得好,不如再舞一次。” 他和墟剑打了几百年,对方的一招一式早已烂熟于胸,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刚刚柏慕收尾的一剑未免和墟剑太像…… 钟酩看了他几息,随即开口,“好。” 以枝比剑,徐引萧风。随意折下的树枝如游龙引首,牵动着天地灵力汇聚在这座荒芜的山头。 剑招入则平,出则锋,浑然融入了那道翩翩身影之中。 江荇之立在一旁,流畅的剑势映入他眼底:和墟剑的有些类似,但不一样。 他心头有些失落,刚才有一瞬间也不知道是在隐隐期待什么。 想来也是,天下奇招,大多融会贯通,也难免偶有共同之处。柏慕的剑法说不定还是墟剑的前身。 江荇之想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对方的眼神逐渐变了: ……要真是这样,柏慕不就是墟剑的祖宗? 钟酩舞罢收了剑意,转头看向江荇之,结果正对上一道诡异的视线。 看他还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剑法上,钟酩挽了个剑花,故意道,“对我这么感兴趣?” 江荇之立马收回目光,“……没有哦。” 他只是对墟剑的疑似祖宗好奇。 … 今天是去清风阁的日子,对面派来的车舆已经到了山前。 江荇之再度抱出琉璃灯,叫上钟酩一道出山。还没到车舆前,他又叮嘱,“对了,好歹是有神格的人,记得对外自称本座。” 钟酩皱了皱眉,总觉得是“灯座”的“座”…… “他们来了。”一句话拉回他的注意力。 结界前方,正四方形的车舆周围挂着幔帐,随着风起,金铃阵阵清响。四名金丹修士立在四方,见到江荇之和钟酩出来,一同施礼,“恭迎神灯大人、灯座大人!” 崇敬的目光齐齐投来,落在了江荇之怀里的琉璃灯上。 江荇之挥手,“免礼!” 两人坐上车舆,在灵力的牵引下朝远方飞去。平整的车舆四面透风,江荇之和钟酩并肩坐着,肩挨在了一块儿。 昨晚的记忆一瞬回笼,他稍微挪了挪,“怎么不多派一架车舆?” 钟酩目视前方,“毕竟我们是配套的,没有拆开运的道理。” “……” 两人的手就靠在一块儿,钟酩腕间一动拉过江荇之的手,用神识扫了一圈,“看上去没事了。” 江荇之尽量放平心态:医者父母心,柏慕也只是出于慈父心理。 浩瀚的神识涌入脉络,他感觉对方的神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摸不清真实的形态。除非遇到自己这样修为的人,让对方使出全力应对才能卸下伪装。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江荇之收回手,“寒气散了就没事。” · 没多久就到了清风阁。 车舆穿云越岭,陡峭的山壁下是深不可见的崖底。幽幽谷风灌上来,吹得幔帐翩翻,金铃悦耳。 车舆在一处最为雄伟的山峦前停下,嶙峋的怪石触动了阵法,几番交替露出了清风阁山门——该说不愧为六大上宗之一,光这阵法就复杂高深,比那叩月宗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清风阁阁主迟御风已经站在了山门前,率门中众人前来迎接。 江荇之和钟酩下了车,迟御风几步迎上,“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请随我等一道前往望渊亭落座!” “有劳阁主。” 打了个照面,江荇之这才把对方和叩月宗上见过的人对上号——这不就是问自己有没有快速提升修为的方法那人? 清风阁地势特殊,门中亭台楼阁高低错落。 望渊亭正是修建在一处险峻的陡崖之上,亭中可容纳十余人。檐开八角,梁檩交纵,正对着层峦云峰,下方是幽深的山谷,亭身半面悬空。 江荇之落座后观赏起这难得的景色,抚掌夸赞,“此山亭风光独绝,抛尸都寻不到白骨。” 话落,亭中安静了一瞬。 他本是随口一说,说完看坐在对面的迟御风面色略有些僵硬,不像是不悦,倒像是……心虚。 心虚?有趣。 江荇之开口,“阁主说有事相求,现在可以说了。” 迟御风很快恢复如常,拱手道,“实不相瞒,清风阁有件镇门之宝,相传是开山祖师爷留下来的上古神物,一直不得辨其真伪。正好神灯大人拥有上古血统,特地请大人帮忙辨认几分。” 话落,江荇之和钟酩同时沉默了。 ……哦豁。 江荇之飞快调整好状态,淡定地抬手,“呈上来,让本尊看看。” 对方转头吩咐下去,身侧两名陪同的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四名护法应了一声走出望渊亭。 识海里响起一道传音:“他们有问题,要当心。” 余光里是钟酩那张不动声色的侧脸,江荇之回道:“我知道,看他们的眼神,狗狗祟祟。” 不一会儿,四名护法呈着一只箱箧返回亭中。 古朴的箱箧以千年梧桐木制成,繁复的法术封印其上,隐隐能感觉到一股深远的力量。 一众护法退出亭外,两名长老抬手张开结界。迟御风伸手覆盖在箱箧上,嘴唇翕动不知念了什么咒法,封印缓缓解开,盖子“咔哒”一松。 江荇之起了兴趣,坐直身子探出头:看样子还真有点名堂。 箱子打开,里面盛放着一只玉瓶,神奇的是瓶身竟然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有一滴殷红血珠,其中流转着丝丝金色的细纹。 与此同时,江荇之感受到在这清风阁的某处似有阵法触动。他佯作不知,“这是何物?” 对面的迟御风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大人感应不出?” 他打量得太急切,就好像江荇之应该有什么反应似的。 江荇之眉心一蹙,随即撑在桌面,“唔!” 钟酩,“……” 迟御风眼神一亮,出口的语气却极为关切,“神灯大人怎么了?” 他说着伸了只手过来就要将人扶起,刚伸至半途,另一只手就挡在了他面前。 钟酩侧身扶住神色千变万化似喜似悲的江荇之,猜想大概是迟御风没有道出这究竟是何物,因此后者还没找准自己表演的定位。 他正扶着,又听迟御风微妙,“灯座大人没什么感应吗?” 江荇之,“……” 他按住钟酩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一掐。 钟酩蹙眉闷哼,“嗯。” 看两人似神色痛苦,无法动弹,迟御风隐隐松了口气。 他坐回位置上悠悠开口,“这是上古凤凰血。” 凤凰血统可与龙族血脉并称万灵之王,虽说凤凰对鸟兽一类压制力更强,但神灯既然成了灵,作为万灵之一也该臣服于龙凤之血。 江荇之懂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撑着桌沿兀自“挣扎”了一会儿,察觉到远处的阵法愈发活跃,适时地在迟御风“关切”的眼神中攥紧衣襟,“唔啊”一声歪头倒在了钟酩身侧。 肩头一沉,钟酩还没来得及低头,那份重量又瞬间消失,一缕半透明的幽魂飘进了琉璃灯中。 迟御风和两名长老的视线“刷”地转移到钟酩身上。 仿佛带着一种殷切的期盼,无声的催促。 钟酩喉头攒动了一下,像是做着思想斗争。 手中琉璃灯一热,他顿了顿发出一声毫无波澜的,“啊。” 又一缕幽魂跟着钻入了琉璃灯中。 众人:…… 等等,为什么灯座也钻进了神灯? 不过这个问题并未被他们过度纠结,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装有凤凰血的箱箧“啪”地合上,迟御风将箱箧抱在怀里。 两名长老上前抬起那盏孤零零的琉璃灯,亭外结界打开,一行人准备有素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赶去。 · 琉璃灯内,江荇之的魂魄打着转,围在钟酩身边万分惊奇,“这是不是你第一次附身?” 钟酩待在一旁不欲多言,“毕竟我没这么无聊。” 江荇之就加快了绕圈的速度,钟酩那缕魂都被气流吹得飘了起来。江荇之转着圈圈说,“你看,多么新奇的体验~” 沉沉的声线响起,带了点警告,“江荇之。” 一行人很快到了一座石殿前,那抹造作的幽魂终于消停。 殿门缓缓打开,护法留在了殿外。 江荇之安安逸逸地窝在灯里被两位长老搬运着。随着迟御风走进大殿,殿门在身后关闭,殿内的场景落入眼底。 大殿中央是一处六角台,方台之上是正圆形的水池。复杂的阵法布在池底,已然启动。 除了刚刚跟在迟御风身边的两名长老,殿中还候着四名,看这架势早有准备。 “走。”江荇之叫了钟酩一声,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琉璃灯,附身到殿侧一盏双花灯左灯台上。 钟酩紧随其后,附身在了右灯台。 视角变换,殿中情形一瞬清晰起来。 只见在迟御风的指挥下,一众长老小心翼翼地把那盏琉璃灯放入了池水中央,六人分站六角,抬手结印念动咒法。 迟御风站在正面,估计是怕镇压不住“江荇之”这抹厉害的上古遗灵,还保险起见地打开了盛着凤凰血的玉瓶。 一股神圣的威压顿时覆盖了整座大殿。 立在池中的琉璃灯安静如鸡,真如臣服在了上古血脉前一般。 江荇之窝在侧上方的灯台上,看着下面一群人神色肃穆地念着咒,为商陆行家那盏时下最流行的琉璃灯洗灵、伐髓…… 江荇之,“他们做得好认真。” 钟酩,“嗯哼。” 江荇之,“还用上了百年血灵芝!” 钟酩,“……嗯哼。” 六名长老作法的过程中,迟御风在往水池里不停添加着用以“洗灵”的天材地宝。 打开的箱箧被他搁在一旁的桌台上,殿中的作法不能轻易打断、殿外又有护法看守,迟御风专注在“神灯”上没多加设防。 江荇之瞥着那滴凤凰血,饶有兴趣,“你说那是真的吗?” 下一刻,瓶中的凤凰血便悄然消失,出现在钟酩跟前,“管它是不是,反正不是坏东西。” 他说完神识一动,将那滴凤凰血倏地弹入了江荇之怀里的红色聚灵珠里,“收着吧。” 江荇之,“……” 钟酩勾勾唇角,“不是所有犯罪都能零成本。” 江荇之摸着聚灵珠,“这世道也缺你这样的良民。” 清风阁对他们图谋不轨,所谓洗灵无异于夺舍,柏慕要找回利息无可厚非。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把如此珍贵的凤凰血给了自己,都没带一丝犹豫。 “你怎么不自己留着?” 钟酩,“给你的娇弱之躯挡挡灾病。” 江荇之,“……” 他从头顶取了滴蜡油,调和调和弄得红中带金,又附上一抹自己的威压,弹回玉瓶中,“做戏做全套。” 钟酩眉峰一挑,“用蜡油?” 江荇之有理有据,“都是来自上古的力量,区别不大。” 两人移花接木间,下面的仪式已经结束。 六名长老退下六角台,将圆池让出来。池水从原来的澄清变为了青黑色,水面漂浮着一层污浊。 钟酩开口,“这番洗灵伐髓,清风阁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 江荇之疑惑,“他们收获什么了?” 钟酩挑唇,“一盏重新抛光的琉璃灯。” 江荇之,“……” 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发觉这人说话天生带了股讽刺。 下方,迟御风已走到了石台之上。他抬手拿起那盏光可鉴人的琉璃灯,面色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从今往后,神灯之力就可供他任意驱使! 大长老带头请示,“恭请阁主为我等展现神灯之力。” 迟御风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随即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下将琉璃灯高高举起。 “出来吧,神灯!” 作者有话要说:  迟御风:神灯在手,天下我有! 江荇之:有趣。 钟酩:有趣。 感谢在2021-11-25 20:57:44~2021-11-26 20:5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祭司、爱庚如澈、沈洛啊、温白、静室浴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河圆滚滚、55330484 20瓶;旧年 15瓶;每次都在取名字、叫夏天天不叫夏天、栖久 10瓶;向量y、游渔 5瓶;上弦月 4瓶;与安、小菊花、前世是只超爱吃鱼的猫、溯洄露霜 2瓶;清唐世、独倚高楼、糖饼、夜梓yzzz、白川ad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出大戏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 除了迟御风空旷的回音,殿中寂静无声。 众人瞩目下,被前者高高举过头顶的琉璃灯安安静静。 难道洗灵失败了? 大长老小心提议,“阁主,是不是许愿的姿势不对?” 姿势?什么姿势?迟御风正疑惑,圆池上方突然浮现出江荇之的虚影。 面色如玉,眉目含光,垂眼而来带了股神圣的威压。迟御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上方传来一声悠远的,“跪。” 噗通!他双膝一软下意识跪在地上。 殿中一静,众长老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阁主顺从地换成了跪姿,“……” 迟御风跪下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不对,神灯已经被洗灵了,怎么受支配的还是自己? 侧上方,钟酩看向迟御风的眼神明晃晃写着“蠢”。 见后者还在那边不知死活地发号施令,而江荇之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他忍住了动手的欲望,干脆待在灯台上不去掺和——免得江荇之不够尽兴。 巨大的虚影矗立在众人跟前,隐隐透出一股无上压迫。 迟御风在一众长老的注视下,如跪针毡。他正要很有骨气地站起来,又听上方传来渺远的声音,“姿势不对,无法唤醒神力。” “……”迟御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跪在江荇之跟前,高高举起神灯,重新呼喝,“神灯,快快展现你的力量!” 江荇之点头,“善。” 话落一手猛地挥出,浑厚的灵力席卷而来,封闭的大殿内突然间狂风大作! 不知从何生出的疾风卷起众人长袍,两侧灯台上照明的烛火一瞬熄灭。 迟御风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他起身举着琉璃灯哈哈大笑起来。一众长老连声道喜,“恭贺阁主收服神灯!” “哈哈哈哈哈!”响彻大殿的笑声中,疾风愈发锐利,甚至在殿柱上划出几道裂痕。几座灯台和摆件“叮铃哐啷”全被刮翻,在晦暗的光线里砸得地面一片狼藉。 二长老赶紧开口,“阁主,是不是差不多了?” 迟御风点点头,举起琉璃灯道,“收。” 话音落下,劲风却未停止。江荇之的虚影一挥手,强劲的冲力将二长老瞬间掀得双脚离地,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噗通! 迟御风笑容瞬间收敛,“怎么回事?” 他将琉璃灯对向江荇之的虚影,又命令了一声,“收!” 江荇之理都不理,又一挥手,带起三长老朝着迟御风便砸了过去。砰!两人撞在一起,迟御风一个趔趄,三长老被他挥挡的灵力打晕在地。 二长老惊恐失声,“神、神灯失控了……” 迟御风心底终于生出了惧意,“怎会如此?” 他赶紧重新跪下,双手捧起琉璃灯正对着江荇之摇晃,“收,收收收!” …… 四周的碰撞声混杂着惊惶的人声,殿中一片兵荒马乱。在此起彼伏的骚乱中,江荇之浮在圆池上挥动着双手,疾风阵阵刮得欢:呼啦~ 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 场面陷入失控,不知是谁大声提醒,“阁主,用凤凰血!” 迟御风一瞬惊醒,丢下琉璃灯,转头抓起玉瓶几步冲到江荇之跟前,“本尊命令你停下!” 圆溜溜的瓶口直对着他——那滴蜡油附着自己的神识,格外亲切。 江荇之便停下来,不刮风了。 迟御风眼看凤凰血奏效,松了口气。 几名长老也纷纷缓过劲来,直起身整理着衣袍,其中一人抬手点亮了灯火,照亮了殿中的一片狼藉。 迟御风捏着玉瓶冷笑一声,“哼,失控又如何?在本尊的凤凰血面前,还不是只能臣服。” “阁主威武!” “依本尊看来,就是欠调——” 话音未落,突然看那玉瓶脱手而出,迎着他光滑圆溜的脑门儿就是一闷棒:乓! “………” “阁主!没事吧!” 迟御风猝不及防被敲得眼冒金星,不知凤凰血又是出了什么破毛病。盛怒之下一时急火攻心,竟是喉头一甜,两眼发黑“扑通”昏死了过去。 殿中立马陷入了惊慌。 胆子最小的二长老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嘴里叨叨着,“撞撞撞邪了…肯定是阵法出错了,上古之物果然不是我等能够驾驭的……” 大长老也是惊怕,“快走快走,先把阁主和三长老搬出去!” 失控的神灯被留在殿中。大长老搬起迟御风,剩下几人抬着三长老跟上,匆匆逃离了混乱的大殿。 … 待几人离开,搞完事的江荇之重新化回人形走下池台。他摇摇头,“所以说何必呢,不作死就不会死。” 钟酩落在他身侧,“下手还是轻了。” “留着还有用。” 熟悉的话语重出江湖,上次听到还是在洵阳城的河边。现在想想,韭菜都割了一波了。 钟酩尽量不去预想清风阁的未来。 江荇之于一片狼藉中抱起那盏琉璃灯,细细品鉴,“不愧是用百年血灵芝洗过的,跟上了层釉似的。” 钟酩,“的确,气色比你还好。” 江荇之,“……” 江荇之真诚发问,“柏兄,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气人?” 钟酩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他低头看着江荇之,“有,我以前经常惹一个人生气。” 他难得带了点笑意,眸光眷柔。这样的神色,放在如他这般冷峻高傲的人身上,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让人怦然心动。 江荇之看得呼吸一屏,接着舒出一口气:看来,柏兄又在缅怀他的心上人…… · 清风阁资源优渥,昏倒的又是阁主,医师灵药双管齐下,后者很快醒过来。 迟御风一醒,起身就要回大殿,旁人劝都劝不住。 ——他就是不甘心,花了这么大功夫要夺取神灯之力,怎么能前功尽弃! 一行人陪同着迟御风一道前往大殿,刚踏入殿门,就看江荇之已化为实体。 后者面容恬淡,眼底清明,抱着琉璃灯立在一片废墟中,端得是纤尘不染、龙章凤姿。 立在他身后的玄衣男人抬眼而来,凭空一股压迫力。 迟御风喉头又开始泛甜。 江荇之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几人,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茫然,“这是发生了什么?” 迟御风现在看到前者本能地生出种后怕,他心头梗得厉害,“神灯大人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 江荇之柔弱地按着太阳穴,脚下一偏堪堪被旁边的钟酩扶住,“记不清了……阿座,本尊的头好痛。” 钟酩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迟御风看着他这副扶风弱柳之姿,脑门上的青头包疼得一跳一跳。他咬着后槽牙,“那大人还记得什么?” 江荇之继续表演,“本尊隐约记得,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大概是吸纳了凤凰血,他说这话时容光焕发,怀里还抱着盏光可鉴人的琉璃灯,整个人看上去神彩照人。衬着对面衣衫不整、形容狼狈的清风阁众人,一时竟不知刚才做了噩梦的是谁。 迟御风嘴唇发白,不知是气的还是受了刺激,背脊都在微微发抖。 “大人做梦的时候几乎将这石殿夷为平地,就连凤凰血也受了影响,毫无缘由地胡乱攻击。” 江荇之似陷入回忆,片刻突然面露痛苦,状似失控地猛一挥手,呼啦! 一阵疾风猝不及防刮出去,迟御风首当其冲,被掀得倒飞而出,砰!一声摔在地上,差点滚出殿门口。 门口的护法赶紧将自家阁主扶起来。 众长老见状,心头同时一骇:迟御风可是当世仅存的二十余名出窍期强者之一,竟被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挥手击飞了! 可见上古遗灵之力,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迟御风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刚爬起来,就听前方落下一道质问,“本尊还没问,迟阁主做了什么?为何本尊会失控。” 咯噔!迟御风心中一惊,差点忘了自己才是动乱源头。 他态度立马调转,“迟某是看大人接触凤凰血后陷入了沉睡,赶紧让门中之人为大人在此疗伤。” 一字一句言辞恳切,神色逼真。 他在心底飞快地打着腹稿,要如何去圆这个谎——最好再卖个惨,说是上古血脉相冲差点毁了镇门之宝,从而进行道德绑架…… “难怪如此。”江荇之泰然,“毕竟那滴上古凤凰血是假的。” 迟御风猛然抬头,“这不可能!” “迟阁主不也是怀疑其真伪,才请本尊来做鉴定?” 江荇之说完真诚地摸着自己心口,“上古血统,童叟无欺。” 钟酩瞥了眼,他隐约记得那是江荇之存放月衔珠的地方…… 身旁几名长老目光交错,渐渐由震惊转为怀疑:说不定真是凤凰血有问题?毕竟没看神灯受到什么压制,反而差点走火入魔。 更何况凤凰血还用玉瓶敲晕了阁主,那青头包现在还鼓在脑门儿上。 迟御风闻言差点骂声脏话:放屁的有假,那不过是他的托词!关键面前这几个脑子不清醒的看着还像是信了这鬼话。 一股血气冲上他脑门,迟御风随手抓起一柄烛台,火光映亮了他狰狞的神色,“凤凰血不熔于火、不融于水,一滴可穿金凿石,见血封喉。你们可看好了!” 江荇之,“……” 钟酩,“……” 哇哦。 江荇之礼貌,“请。” 众目睽睽下,迟御风冷哼一声从玉瓶中托出那滴“凤凰血”,往烛火上一烧,“我清风阁堂堂镇门之宝,岂能……” 呼!“凤凰血”一瞬被火包围,烧得呲呲作响。 江荇之看那滴蜡油“啪嗒”就要掉下来,神识一动将它消解。 火光渐熄,烛台上方空无一物。 众长老傻了:假的! 众护法也傻了:假的! 迟御风神魂俱震,目眦尽裂,“本座的凤凰血呢!” 江荇之淡定,“可能是身份被揭穿,畏罪潜逃了。” 迟御风,“……” 扑通!他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 江荇之很有耐心,就坐在望渊亭里和钟酩喝茶看风景。一直等到日头西斜,昏倒的迟阁主终于二次醒来。 迟御风是被人搀进望渊亭的。 重返旧地,还是同样的景致、同样的人,各人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这波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有口难言,以至于坐下时人都是虚的。 但是他虚弱,对面的人更苍白。 江荇之坐在对面一咳三喘,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波及中恢复过来,活脱脱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 不等迟御风开口,他就先一步安抚,“迟阁主放心,本尊不会传出去,说清风阁存着一滴假的凤凰血;更不会说那滴假的凤凰血失控,差点弄坏了大家的神灯。” 他用词极为考究,不但层层递进,还要加一句“大家的”。只言片语间仿佛就为清风阁树敌万千。 迟御风眼睛狠狠一闭,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那真是…多谢大人。” 怕再说下去对方就要生出心魔,江荇之适可而止,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本尊方才浑浑噩噩,在噩梦中好像听到一个声音提起‘箜玄秘境’,诸位可曾听说过?” 自古秘境皆藏着法宝机缘,迟御风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过来。 他和身侧几名长老护法相视几眼,“不曾听过。” 江荇之又问,“那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幽湖’的地方?” 当初的箜玄秘境正是在幽湖中央开启,那幽湖最外一圈尽是鸿毛不浮的弱水,秘境的入口就在湖心上空。 迟御风没力气说话,就示意大长老开口,“没听过‘幽湖’,但有一个‘幽魄湖’。听闻无数修士有去无回,全化作了湖底幽魂,因此得名。” 江荇之若有所思,又问了个方位,果然和一千年后的“幽湖”在同一个方向。 这场邀约至此已经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必要,迟御风也不欲再看到江荇之那副嘴脸,双方就此作别。 临行前,江荇之转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迟御风,伸手拍拍对方的肩。 “迟阁主,别忘了本尊送你的六字箴言。” 六字箴言? 幔帐飞舞的车舆载着二人转瞬越过叠岭崇山,在清越的铃音中,迟御风缓缓回忆了起来—— 多修行,少做梦。 · 离开了清风阁,正值黄昏日落。 江荇之坐在车舆上眺望诗和远方,清风吹起他高束的长发,有几缕拂在了钟酩面上,酥酥痒痒。 他没注意到,钟酩也没躲。 江荇之还在脑中过滤今天得到的信息:清风阁作为六大上宗之一,若是没有得到箜玄秘境的消息,估计其他宗门也不会有。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所以还是有必要将其他几大宗门都走访一遍。 “在想秘境的事?”身侧落下一道声音。 江荇之转过头,那缕轻飘飘的发丝也随之移开,“你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秘境的?” 他那堆胡话,也就忽悠忽悠清风阁的人。 钟酩习以为常,“不问了,免得你还劳神去编。” 江荇之垂眸一笑,“柏兄懂我。” 他刚认识柏慕时,只觉此人甚难相处,现在看来却是难得的相合。 回答他的是一声不置可否的“嗯哼”。 江荇之也不介意,话归正题,“开启秘境需要的条件不少,仅凭我一人之力无法达成。后面几天去别宗赴宴,正好可以放出点风声试试。” 钟酩蹙眉,“你要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是去清风阁做噩梦梦到的,每一个字听上去都令人费解。 “这还需要什么解释,理由不是现成的?” 车舆正朝着西面飞驶,夕阳在江荇之的脸上落下一片金辉,看上去竟无比神圣。 他笑容恬淡,“就说是本灯来传播神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奉天承运,本灯诏曰! 钟酩:神灯和灯座的剧本怎么还没结束…… 评论区随机撒红包~ 感谢在2021-11-26 21:04:29~2021-11-27 21:0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沈洛啊、脑花卑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e、秃秃王王、假寐与天空、丢丢香芋、屉玉、阿喻呀呀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惹丹青 50瓶;訸餻 13瓶;假寐与天空 10瓶;水风空落眼前花、慕婳呀~、45699580 5瓶;孟家姑娘 4瓶;我不是故意(??﹏??) 3瓶;糖饼、与安 2瓶;西舟沙棘茶、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距离太近 江荇之行动力极强。 从清风阁回去之后,各大宗门里就相继出现了他的身影。 开启秘境乃三界大事,众人惊喜万分的同时不忘问一句,“神灯大人怎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江荇之脸不红气不喘,“本尊乃上古遗灵,活了千千万万年,区区千年一现的小秘境,本尊有何不知?” 他口气狂傲,态度又相当自然,让那些稍微生出了一丝质疑的人都忍不住为自己的浅薄无知而感到惭愧。 成功将消息散播出去之后,江荇之顺势调动起各方积极性,号召大家众志成城、分头搜寻天材地宝。 顺带还要强调一句,开启秘境最关键的一步是上古血脉,避免各宗联合起来过河拆桥。 有行事严谨者问,“敢问大人,秘境开启的时间是多久?” 江荇之沉默了一下,随即合掌望天,虔诚闭眼,“等第二道神谕。” “……” 不过忽悠归忽悠,他也不能真的坐等天降神谕。 将收集天材地宝的任务分摊出去之后,江荇之便准备亲自动身去幽魄湖查探情况,推算秘境何时开启。 · 归雪门,主殿。 新修的主殿内,正在进行第一次宗门议事。 江荇之这次一去不知要多少天,他临走前先将门中安顿清楚, “我有事要出一趟远门,不一定能随时赶回来。结界通行令记得带在身上,尽量减少外出,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诛严哭笑不得,点头称是。 钟酩听得头疼,“是不是还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要跟着陌生人回家?” 江荇之指指点点,“你俩不要不耐烦,看看小绪记得多认真。” 两道视线转过去,正看见埋头奋笔疾书的诛绪。诛绪从小本本里抬起头,目光崇敬,“门主说的都是箴言,要随时记录下来自勉!” 江荇之欣慰,“孺子可教,难怪看你第一眼就觉得有慧根。” 他说着往诛绪的小本子上瞥了一眼,目光一扫似乎瞟见一句“谁压谁还不一定”。 ……等等,记这个做什么? “对了门主。”诛严开口打断他的凝视。 江荇之暂时不去追究这孩子到底在记录些什么,转头问,“什么事?” “门中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多数亭台院舍都已搭建好,山中杂草尽除,山门处也挂上了‘归雪门’,是不是可以准备招人了?” “不急。”江荇之靠坐在红木圈椅上,老神在在,“时机尚未成熟,等时候到了,搞一波大的。” 诛严心头一跳,“什么?” ……什么时机?什么大的?? 一旁的诛绪又在刷刷奋笔疾书。 安排好门中琐事,江荇之回屋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踏出院落才发现院前的梨花树下立了道身影,像是在等他。 “柏兄,有什么事?” “什么事?”钟酩说,“自然是等你一起出发。” “你也要去?”江荇之问,“又不是宗门赴宴,我们不需要捆绑了。” 钟酩冷笑了一声,“不需要我了,用完就丢。” 江荇之心累,这人怎么歪曲自己的意思,“你不是还要寻仇?” “我的人生又不是只有寻仇一件事,秘境的消息,我也感兴趣。” “也是。”江荇之点头,“你若愿意,那便一起去。” 对方那张冷脸这才浮出满意的笑容,“自然愿意。” … 幽魄湖位于九州以南一个偏僻的山谷中。 江荇之记得一千年后的那处山谷名为“无还谷”,山谷的上空不知有何玄机,空间扭错交叠,飞不进中心的幽魄湖,想要入谷只能从下方谷地通行。 而下方山谷地势幽深、雾气缭绕,山林茂密、古木遮天蔽日,即使是修士也容易在其中走失。 两人到了山谷前,只见林叶不及千年之后茂密,但依旧是山石耸立、地形怪绝。 江荇之率先踏出一步,叮嘱身后的钟酩,“你跟好我,别走丢了。” “怕我走丢?” “当然,不然捞你还要花很多时间。” 江荇之说完凭着记忆朝山谷中心幽魄湖的方向寻去。 钟酩弯弯嘴角,紧随其后。 初入山谷,眼前尚可辨物,越接近深处山雾越是浓稠,眼前几乎全白,只能靠着神识辨认方向和地势。 好在江荇之先前走过好几次,一千年间地势也没多大变化。没过多久,眼前浓雾渐渐散开,视线清晰起来。 两人穿过了外侧的雾障,抵达了位于山谷中央。 江荇之将人带进来后傲然一拍,“我厉不厉害?” 钟酩说,“真厉害,第一次来就找得这么快。” 那句“第一次”还微微加了重音。 江荇之轻轻放下这副做作的姿态,“……也没有,男人的直觉罢了。” 钟酩笑了一声不再深究。 往前绕过一段谷底的小路就是幽魄湖,两人正朝着湖那头靠近,忽然隐隐听得几道声音。 两男一女,听声音都很年轻: “师兄,我们真要下去?” “毕竟是考核,不能不完成。师妹,你要是怕,大师兄先下去试个水。” “对,你在岸边等着,我和大师兄一道去。” ……试水,试什么水?弱水?? 江荇之瞳孔地震,脚下一快朝着声源处掠去。 疾驰的身影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幽静的湖泊躺着四周山峦怀抱下,湖面倒映着天光与环山,谷中一丝细风都没有,偌大一片湖泊死水不惊。 近处的湖边站了两男一女,三人都身着统一的蓝白外衫,应该都是一个宗门的师兄妹。 少女离得稍远,而两名青年正要跃入湖中。 身形刚刚腾空,一双手便拽住了他们的后领——下一刻,两人“噗通”跌回了地面,“谁……!”他们抬眼望去,幽静的山谷中,临湖伫立的靛蓝色身影霁月光风。 江荇之问,“知道跳下去和下饺子有什么区别吗?” 三人还处在状况外,大脑空白,“什么区别?” 江荇之笑容和煦,“饺子下水还能浮起来,人跳进弱水连个尸体都浮不上来。” “……” 隔了半晌,稍长的青年终于回过神,“这、这是传说中的弱水!” “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里跳?”与方才不同的声音沉沉响起,玉花宗三名弟子这才发现江荇之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钟酩一身玄衣睥睨而来,带了股天生的压迫力。 三人心头一紧,又看蓝衣青年拍了拍对方,转而同他们道,“所以是谁叫你们来这里的?” · 少倾,五人在湖岸边席地而坐。 三人慢慢道来:他们是玉花宗的师兄妹,凭澜是大师兄,林阔是二师兄,裴音是小师妹。玉花宗的弟子每突破一段就要完成师门布置的考核,这次的考核就是要从湖底取一株含苞的“花”回去。 “含苞的花?”江荇之问,“这项考核是谁给你们布置的?” 凭澜说,“是我们的师叔,舆图也是他给的。我们先前差点走不出雾障,在里面困了五天,还好师妹带我们走出来了。” 江荇之看向一旁的少女。 斐音骄傲地扬了扬头,发带上的小铃铛叮叮直响,“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说辞熟悉到仿佛尚有余温,江荇之坚决拥护,“当然得信。” 钟酩瞥他,“……” 斐音嘻嘻笑,“这位道友真是好说话。” 很快她又敛去笑意,“不过按你所说,这湖外侧一圈全是弱水,师叔叫我们来考核不是等于让我们送死么?” 对面两名师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江荇之也凝重,“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不单纯。” 众人,“……” 点评一句后,他暂且将成年人世界的复杂性搁置一旁。 进入幽魄湖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玉花宗的那位“师叔”却说湖底有朵含苞的“花”,还将此作为几名筑基弟子的考核项目。 到底是为了戕害同门瞎编的,还是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江荇之转头看向平静的湖面:是虚是实,待会儿一探便知。 他在心底琢磨完转回头,结果正看见对面的大师兄凭澜和小师妹斐音叽叽咕咕地聊着天,俨然已经从刚才的郁结中抽脱出来。 凭澜安抚了两句什么,斐音又傲娇地哼了一声,拿胳膊往他身上轻轻一撞。 两人目光交接又“咯咯咯”地笑着。 坐在对面的江荇之:……哦呵,这情侣间的小把戏。 他看了眼坐在那旁的林阔,伸手招了招,“你坐过来点。”挤在那边太亮了。 林阔没想到他会忽然招呼自己,“啊?” 伸出的手纤瘦苍白,容易给人一种脆弱的错觉。但只要见过他出手的人,都知道他的动作有多利落。 就像刚才在湖边,一手抓一个。 江荇之看他还傻坐着,就拍拍身边,“这里还空着。” 林阔面上一热,腼腆地应了一声挪过去。 钟酩冷眼斜过去,随即起身拉着江荇之的胳膊和自己换了个位置,“你坐过去。” 江荇之被捞起来,“为什么?” “这边视野好,看看湖。” 对面的斐音视线在两人间来回了一转:……哦呵,这情侣间的小把戏。 几人又聊了几句,要了解的事问得差不多了,江荇之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干正事。 拉伸的姿势将他衣衫绷直,显出下方流畅修长的身形,高束的长发在身后晃了两下,发梢正扫在后腰凹陷处。 林阔在一旁看得出了神,视线里人影一晃,就看玄衣男人站在了江荇之身后,宽阔的后背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钟酩微低着头,“准备好了?” 江荇之放下胳膊,看向前方这片看似静谧美好的湖泊,“嗯,去湖心。” 他说完又从钟酩身前探了个头出去叮嘱玉花宗三人,“你们不要随意走动。” 凭澜点头,“我们现在知晓了。幽魄湖最外一圈是弱水,有去无回。” 江荇之欣慰,“对。” 说完他叫上钟酩就往湖边走去。 身后三人:??? 斐音一下站起来,“喂!你们疯啦,别是要殉情——” 话音未落就看两道身影齐齐飞身而出,如轻燕幻影倏地掠过湖面,瞬息之间便越过了传说中鸿毛不浮的弱水。 “……” 岸边良久没有人发出声音。 说好的有去无回呢? 幽魄湖湖面上,江荇之稳住分神的形态,呼出一口气来,“这小姑娘真是……”一惊一乍,张口就来。 说什么“殉情”,惊得他差点摔进弱水里。 钟酩神色淡淡,“童言无忌。”殉不好,不吉利。 江荇之连连点头:就是,小孩子乱点什么鸳鸯谱。 两人很快抵达了湖心。湖心的水便是正常的湖水,他们落在湖面上,自落脚中心向四周泛出一圈涟漪。 江荇之环视一圈,他记得山谷中有一条龙脉。八方不动,四时来合,加之星辰演变,应该可推算出秘境开启的时间。 不过当初做推演的人是三界之中最会测算的桓玑君,他只知道个结果,没亲自算过。 江荇之看了眼脚下的幽魄湖。表面一层清澈澄净,越到深处却越发幽深,像一只深渊巨口大张着,等待前来探寻的人自觉入腹。 “我先下去,你在这里等我,看看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他同钟酩说完,一个低身就扎入湖中。 “喂,江荇之!” 湖水渗着刺骨的寒意,自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这种寒不是浮于皮肤表面的寒,而是浸入骨髓的森冷。 ——湖底沉寂的皆为亡魂。 江荇之顺着下方的暗流一路潜没,远离湖面的深处一片昏暗,他刚靠近湖底,脚踝便被某种水草类的活物裹住。 他依稀听桓玑君提起过:此物名为“肆藻”,平日就在湖底沉睡,遇到人来便会苏醒,且繁衍极快。 衣衫在水中散如碗莲,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小腿。肆藻缠绕的脚踝被勒出一圈淡淡的红痕,可见力道之大。 肆藻缠紧过后便狠狠收束,猛地将人拉向湖底!湖心深处还盘踞着无数茂如絮网的肆藻群,感受到上方来人,纷纷摇晃着顶端“哗”地探去。 整个安静的湖底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就连上方的水面都起了波澜。 枝枝蔓蔓的肆藻从四方涌来,有几条挑破了衣摆和袖口,又被江荇之的灵力干脆地切断触端。那些断开的肆藻动了动,果真很快又从断口重新生长了出来。 江荇之一面削掉探向自己的肆藻,一面在湖底用神识搜寻。 不多时,他突然在交织如巢的肆藻包裹中寻到了一株花苞状植株。 心跳蓦地快了几分,竟然真的有? 那株花似乎还在沉睡,窝在肆藻织成的温床里,花瓣合拢翕张像是在一呼一吸。江荇之缓缓下沉,上百条肆藻围拢在他四周,靠近湖底温度更加阴冷。 正往中心接近,他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身侧最近的几团肆藻被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利落地切断,视线蓦地开阔起来,江荇之回头就看见破水而来的钟酩。 “柏慕?不是让你在上面等我。” 钟酩眉心拧得很深,视线扫过江荇之被挑破的袖口和露出的脚踝。醒目的红痕刺激着他的双眼,灵力骤然一荡——那些试图再次围上后者的几团肆藻瞬间化为齑粉。 他一把将人拉紧,掌心接触到的是对方过低的体温,“该回去了,湖底太寒。” 江荇之回头看了眼湖心,“不急,我去看看那株花。” 他说着挣开钟酩的手继续下潜。 “江荇之!”钟酩被这人气得心头恼火。 面前的人背对着他,毫不设防。他长臂一伸,勾着对方的腰身便带入怀中——咚、后背抵在胸口,江荇之整个人被钟酩从身后搂住。 “柏慕!” 圈在他腰身上的胳膊紧实有力,胸膛硬得像堵推不动的墙,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揽着他转身往湖面浮去。 他睁大了眼,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寒凉的湖水中,两人紧靠着,他转头时差点蹭到对方的脸颊。钟酩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迎着上方投来的光,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湖面,细碎的水纹荡漾在后者深色的眼底,渐生波光。 这样的距离太近,早就超出了他们现在的关系。 不是同伴,更不是护法对门主,哪有这样强势的护法?简直就是以下犯上。 江荇之去掰他的胳膊,“我不去湖心了,你你放开吧。” 他慌慌忙忙的,还相当不从容地说了两个“你”。 玄黑靛蓝的衣衫在水中交叠,就连发丝也有几缕缠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顺着水波滑进了江荇之的肩窝,挠得他酥酥痒痒。 钟酩闻言转过头来看他,那张雕刻般的面容浸了水,竟有种水墨晕染的惊艳。 他薄唇轻启,“呵,我不信你的鬼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就是看我人善可欺,开除!开除! 钟酩:晚了,我是正儿八经进来的。 评论区随机撒红包~ 感谢在2021-11-27 21:00:12~2021-11-28 20: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星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陶陶、你妻好凶、脑花卑微、沈洛啊、咕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字这么长除了我还能 46瓶;咕咕、套套 40瓶;52797874、慕酒川 16瓶;星拾、恶劣的中二病 10瓶;水风空落眼前花 3瓶;患者食埃、风等你来 2瓶;清唐世、糖饼、木亓、小菊花、夜梓yzzz、汐未黎、白川ad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神经大条 哗啦,湖面冲开几道水花。 江荇之被钟酩揽着腰身浮上来,又一路带回了岸边。 直到双脚踏上实地,钟酩这才放开他。两人浑身湿透,水珠落在在地面浸出深色的水痕。 “怎么了,该不会是溺水了?” 斐音几人围上来。他们看江荇之没入湖底好半晌没动静,又是被捞上来的,吓了一跳。 江荇之别开头轻咳一声,“没有……” 斐音松了口气,“那就好,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钟酩站在一边,被水打湿的脸透着冷艳。他用灵力把湿衣裳烘干,转头叫上江荇之,“先把身上弄干。” 江荇之说,“还不至于受凉。” “不是这个问题……”钟酩压下口气,隐隐头痛。 面前的人浑身还湿着,黑色的长发紧贴在肩背,和底下的靛蓝色交织在一起。肩平腰窄,线条流畅,是无论男女都会喜欢的类型。 玉花宗三人还围着他在叽叽喳喳,尤其那个叫“林阔”的小青年,看了他几眼就涨红了脸别开视线。 钟酩忍着头痛把江荇之从几人间拉出来,不露痕迹地挡在他跟前,“湿冷的你舒服?” “主要是显得水润有光泽。” “……” 上方投来的视线如有实质,江荇之低头甩出一道灵力把身上烘干。 斐音拉着他大师兄一只胳膊,脸上荡漾着“哎呀我懂~” 他衣服是干了,但先前被肆藻划到的衣襟还开了道口,半隐不露。钟酩看了眼,又从储物袋里抽出披风哗啦就抖在了他身上,把人拢得严严实实,“先披着。” 江荇之一边披一边问,“这是之前给我垫……” “江荇之。” “我是想说怪亲切的。” “呵呵。” 重新整理好衣衫,江荇之找了地儿坐下。 眼前的幽魄湖又恢复了宁静,没人能想象刚才在水下发生了什么。 他早就好奇为什么箜玄秘境会在这种地方开启,还需要这么多天材地宝作为“祭品”,现在看来说不定和那株花有关。 天地有灵,万物孕育于吞吸吐纳间。花开之日,或许就是秘境开启之时。 “你在琢磨些什么?”钟酩在他身边坐下。 江荇之莫名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种“不要轻举妄动”的警惕来,“我打算留下来多观察几天。” “我替你下去,你在上面等着。” “你又不懂这个。” “……” 身上披着马甲就是有这种不便。钟酩折中道,“那我和你一道下去。” 江荇之正要开口,刚才在湖底的记忆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紧箍着他的触感好像还残留在身上,叫他微凉的皮肤都泛了热。 他清清嗓子,“不用,我自己去。” 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 钟酩看着他,视线仿佛能将人洞穿,“我刚才搂着你,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他就这么直白地把“搂着你”说出来,饶是脸皮厚如江荇之也被哽了一下,心头的那点不自然都被哽得冲淡。 江荇之揉了揉心口,诚心发问,“你是不是神经大条?” 世上好像是有这种人,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别无二致。尤其如柏慕这般屹立于三界顶端的人,说不定看谁都像是在看地里的萝卜白菜。 江荇之越想越有道理—— 指不定刚刚把他从湖底捞出来时,还觉得是抱了一团狂飞乱舞的海藻。 钟酩眉峰一挑,熟悉的冷笑又挂上了嘴角,“……神经大条?” 江荇之一顿点头。钟酩看他还裹在自己的披风里,露出一张勘破真相的脸,没忍住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呵,也不知道是谁神经大条。” “什么?” 钟酩跳过这个让他头疼的问题,“所以,你是不是不高兴。” “怎么会?”江荇之说。 钟酩瞅了眼他挪开的那截距离。江荇之又欲盖弥彰地挪了点回去,“我又不是不识好歹。” 他先前只是猝然惊慌,从没遇到过这种阵仗。毕竟他实力太强,一直习惯了被众人推到最前面,这还第一次有人这样强势地将他从危险前面拉开。 旁边投来轻轻一瞥,“是吗?” “当然是。”江荇之摸着心口,“我用良心起誓。” 钟酩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用不存在的东西发誓。 · 事情说开,江荇之对待钟酩的态度又恢复如常。 既然决定了要继续留下来观察几日,他第二天依旧准备下湖。 钟酩跟在他身后,“这次不准乱来,否则……” 否则什么,不言而喻。江荇之向人保证,“我知道。” 看他二人站在湖边,斐音从另一头起身,“你们又要下去啦!” 江荇之同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林阔犹豫一二开口道,“要当心。” “放心,稳稳的。” 斐音意味深长地看向林阔,传音道,“二师兄,你别是对江仙君有什么……” 林阔生性腼腆,脸上一下涨红,“别胡说,这是单纯的憧憬!” 这两人明显在偷偷传音,钟酩视线扫过去,也不知斐音说了什么,就看那名叫“林阔”的年轻人看了江荇之几眼,脸都红了。 呵。钟酩冷冷地睨了一眼。 见江荇之还在和那三名玉花宗弟子说话,他出声,“要不要办完欢送仪式再下去?” 江荇之收回话头,腼腆道,“那怎么好意思?” 言罢运转灵力跟上钟酩,心说这人还怪心急。 第二次潜入湖心,比昨日要轻车熟路很多。 两人很快靠近了湖底的肆藻群,大片肆藻疯狂涌动着朝他们包裹而来。钟酩拉着江荇之的手腕把人往背后一塞,比霜刀还要凌厉的气流便切断了袭来的触端。 江荇之提醒,“小心别伤到根。” 拉着他的手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江荇之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我是说它们的。” “不用特意补充。” 触端节节斩落,两人靠得离湖底的花苞越来越近。江荇之看着前方那道宽阔的后背,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场景来—— 他很少有被别人挡在身后的时候,偶尔的那几次都是墟剑。去秘境的时候、取真火的时候、寻机缘的时候,明明上一刻两人还打得不可开交,下一刻墟剑就走在了他前面。 不过按照他二人的关系,后者应当是出于竞争心理,不愿落于自己之后。 “在想什么?”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 江荇之立马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没有,就是想到了一个人。” 周围飞舞的肆藻轰然化作齑粉! 握着他的手一下收紧,落下的声线好像比湖水还冷,“这会儿还有心思想别人?” “……”江荇之说,“不想了,专注,专心。” 钟酩这才转了回去,只是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并没有放松,透着浓浓的不爽。 江荇之自知理亏地收敛了心思。也是,任谁在前面冲锋陷阵、身后的人还在心猿意马,都会心有不满。 越是靠近湖心,肆藻活动越是频繁,水温果然也更为浸骨。 钟酩停下来松开手,“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近处看看情况。” 江荇之迟疑,“你知道要看些什么?” “要看什么你同我说,我都能记得住。” 看他还想再争取,一只手就抬起来按住了他的后颈。在周围不断扭动着被削断重生的肆藻包围下,两人身侧像是穿过万千纷乱留下的一隅安稳地。 “你若再像上次那样,劳心费力给你驱寒的还是我。” “……” 山洞的那夜历历在目,江荇之作罢,“那你当心。” 按在他颈后的手这才撤走。看着男人没入湖底的背影,江荇之下意识摸了摸刚刚被按住的地方—— 倒也不必用同样的姿势唤醒他的记忆。 大乘巅峰的势力的确强横,钟酩没花多大力气就接近了那株花苞。 江荇之在后面隔了段距离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钟酩头也不回,“冷,冷得瑟瑟发抖。” 江荇之脖子一缩:柏慕口中居然能蹦出“瑟瑟发抖”这个词。 ……真有这么冷?还好没过去。 湖底暗流汹涌,说不准有潜藏的危机,两人没多耽搁很快切入正题。 江荇之原本还担心他们沟通不顺,但出乎意料对方配合得很好,好像理所当然地知道自己需要推算什么。 没多久钟酩查探结束返身游了回来,“该回去了。”他说完探了把江荇之手上的温度,“又这么凉。” 江荇之看他比自己还在意,“习惯就好。” 钟酩眉心就皱了皱,“之后再想想办法。” 江荇之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想办法习惯吗? · 不多时二人浮出湖面回到岸边。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斐音几人没有大惊小怪,还接受良好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上来啦~” 她尾音带了个小波浪,像只在山谷里雀跃翱翔的小百灵。凭澜就带笑地看了自家小师妹一眼,两人又开始对视……气氛粉红粉红。 江荇之,“……” 热恋中的人都这样? 他走到一旁坐下,又对着那团粉红泡泡长吁短叹了会儿,瞧见林阔在旁边单独待着,就叫人过来,“你是不是待得很无聊?” 林阔几步小跑到江荇之跟前坐下,“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靠坐在江荇之另一边的钟酩目光移了过去。林阔顿时感觉身侧刮起了一阵凉飕飕的风,他疑惑地望了一圈四周山谷,搓了搓胳膊。 江荇之没注意到面前的暗流涌动,他问,“那你还和你师兄妹一道下山考核?” 林阔沮丧,“也不是我想,是师门安排的。” 江荇之就暗自琢磨:看来以后自己的“归雪门”里要允许自由组合,才能充分关怀每位弟子的身心健康。 顺着对方的话头 ,江荇之又问了几句有关玉花宗的情况。 未涉及机密,林阔都老实地一一作答: 说玉花宗立宗已久,门中分为术派与武派。他三人便是师承掌门师尊的术派,师叔则是武派掌教。 玉花宗曾经也是上宗之一,后来渐渐式微,现在算是倒大不小的一个宗门。 林阔讲得有条不紊,江荇之也时不时搭两句,整个过程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除了在旁边一直不消停的某个男人。 江荇之也不知道平时高贵冷艳的人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儿来探他的手腕问“冷不冷”,一会儿又提溜着他的头发说“好像乱了”,整个人存在感直线上升。 在对方第四次伸过手来时,江荇之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柏慕。” “嗯,什么?” 钟酩靠在旁边,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似乎没觉得自己有哪点异常。 江荇之细致地打量了他好几眼,忽然抓过他的手。 “啪”一声,冷玉般的手握在那青筋交布的腕上,钟酩一下愣住,背后一僵。另一边林阔看着两人的姿势,一手攥在膝头没回过神。 钟酩屏住呼吸,任江荇之探过自己微微加快的脉搏,“怎么了。” “嘘。”片刻,江荇之严肃地收回手,小心地觑向对方的脸色,“你坦白告诉我,刚刚下湖里是不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 这精神亢奋得,跟多动症似的。 钟酩,“……” 林阔,“……” 钟酩深吸一口气抽回手,克制住上百年来的习惯没去拔自己的本命剑。他闭上双眼不欲再看到前者这副关怀的嘴脸,嘴皮子一动,“我要打坐了,别来闹我。” 江荇之,“喔。” … 钟酩不比江荇之,看上去就不好惹。是以在他打坐期间,林阔识时务地溜回了自家师门,和师兄妹一块儿安安静静地待着。 只有江荇之依旧浑身散漫地靠坐在离钟酩很近的位置,拿了册话本出来翻。 书页翻得“哗啦啦”直响,偶尔得趣还要发出几声飘然忘我的笑声,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山谷里,不绝于耳。 看得玉花宗三人心惊胆战,生怕打坐的男人睁眼朝他发火。 但钟酩没有发火,甚至周围的低气压还缓缓回升了。 直到夜幕即将降临,他终于睁开眼睛。 恰逢头顶的圆日被延绵的环山所吞没,那双漆黑的眼正对着晨昏交界的山巅,一抹灼目的金光在他睁眼的一瞬迸发而出——映着远山幽湖,竟令日月失辉。 不远处旁观的玉花宗三人同时定在了原处。神魂都仿佛被这一眼所震慑,脑海里有片刻是空白的。 视线中蓝色的身影一晃,遮挡了那抹金光。 江荇之起身挡住了钟酩眼底泄露的那丝真元之力,以免背后三名小辈承受不住。 钟酩重新一阖眼,眼底恢复如常。 江荇之提醒,“公共场合。” 钟酩目光越过他看了眼还傻站着的三人,“不会留下后遗症。” “但会留下心理阴影。” “……”钟酩说,“我下次注意。” 玉花宗三人在江荇之的遮挡下缓过劲来,斐音还处于被一道目光威慑的震撼之中,拉着凭澜就跑过去。 小铃铛一路叮叮当当晃过来,江荇之回头,“没事吧?” 钟酩的视线跟过来,斐音立马审时度势一顿猛夸,“没有事!柏仙君太厉害了,江仙君你说是不是?” 江荇之虽然不太懂她夸个人怎么还叫上自己,但还是配合地拍手夸赞,“真厉害,一眼定终身。”名副其实的。 那道冷锐的视线转而柔和了许多。 斐音:嘻嘻~她就知道。 顺利地得到留在这里的许可后,斐音没忘了找过来的目的,她拉了拉大师兄示意他来开口。 凭澜便行了一礼开口询问,“请问二位打算在此处待多久?” 钟酩看向江荇之,显然是后者做主。江荇之就说,“大概五六日,你们急着要出去?” “五六日不急。”凭澜解释说,“我们是怕会待上十天半个月,心里没底。” 江荇之问,“联系师门了吗?” 凭澜摇头,“掌门师尊在闭关,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师叔在掌事。现在传讯回去,恐怕是自投罗网。” 江荇之,“等过几天我带你们出去,你们联系一下师门。” “为何?”凭澜几人相视一眼,“我们打算等师尊出关再回去。” “在外游荡也未必安全。”江荇之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底光晕流转,宛如笼着一层佛光,“带上我,保平安。” 对面:??? 钟酩传音,“你又想做什么?” 江荇之遗憾,“还没想好怎么做。” 钟酩,“……”意思就是已经提上了日程,至于方案,有待精雕细琢。 玉花宗几人没在这里停留太久,斐音拽上两位师兄及时开溜。 临走前她晃到一抹湛蓝,脚步一停看向钟酩腰间那枚月衔珠,“咦?柏仙君这玉佩真好看,也是蓝色的。” 她说了个“也”,还有抹蓝在哪里不言而喻。 钟酩难得开了金口,“嗯哼。” 凭澜和林阔也一道看向他腰间那枚玉佩,但很快又被斐音推走,“我们回去修炼。” 三人的背影吵吵闹闹回了另一头,江荇之和钟酩这方安静下来。 江荇之感叹了一句,“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说完却没听钟酩应声。他转头看见后者正垂眼看向那枚月衔珠,“柏慕?” 钟酩收回目光,又扫向他怀间,“你那枚呢?” 江荇之摸着心口,“在我的良心上躺着,怎么了?” 钟酩垂眼,“拿出来戴上吧。” 江荇之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提议,“为什么?说好的财不外露。” 钟酩说,“就是要露来看看。” 他仗着脸皮厚不解释。江荇之便盯着那张毫无破绽的俊脸细细揣度,又将几名玉花宗弟子离开前的神色回味了一遍。 半晌,他有些惊讶,“你不会是……” 钟酩对上他微微睁大的眼,心跳陡然快了几拍。 他想,若被江荇之察觉出了心意也好,便借此叫人重新对待他两人的关系。 几息对视后,江荇之一手撑在地面倾身上前。 两人距离拉近,头顶升起的一轮月下,钟酩低眼就能看见对方细长的睫毛,微启的唇。 视线定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红唇启张,江荇之神秘兮兮,“你不会是故意露财,想考验他们的心性?” 钟酩,“……” 江荇之,“是不是?” 钟酩一阵恼火,自暴自弃道,“是是,所以你赶紧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瞧把你聪明的。 钟酩:不及你,你打小就聪明。 评论区随机撒红包~ 感谢在2021-11-28 21:00:41~2021-11-29 21: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舟 渡、一只咒咩咩一个山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咕 40瓶;黎谂 20瓶;林殊景 14瓶;一只咒咩咩一个山河、每次都在取名字 10瓶;上弦月 3瓶;患者食埃、搬不动、水风空落眼前花 2瓶;清唐世、小菊花、是张红薯呀、白川adr、薄荷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浑身是戏 江荇之戴上了那枚红色的月衔珠。 为了避嫌他特意挂在了脖子上,衬着那身蓝底的衣衫相当显眼,还很暴发户。 第二天一早玉花宗三人就瞧见了。 斐音眼睛一下亮了,“咦?江仙君,你也有块一样的玉佩!” 她说着脑袋都支过去了,又被凭澜拉回来。凭澜同江荇之抱歉地笑笑,“失礼了。” 林阔也看了过来,视线在两人腰间堪称一对的玉佩上来回了两圈,有些小失落地收回目光。 江荇之严谨地强调,“颜色不一样。” 钟酩就站在他身后,蓝色的聚灵珠在阳光底下光晕流转,煞是亮眼。斐音瞥了两眼:嗯嗯,颜色不一样,自古红蓝那什么……懂的都懂。 她又问,“江仙君怎么今天才戴上?” 江荇就看了眼钟酩:快解释吧,你撺掇的。 钟酩给他看回去,笑了一下。 江荇之:??? 笑而不语是什么意思? 斐音就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耍尽了情侣间的小把戏。 钟酩不吱声,江荇之只能胡诌,“我掐指一算,前两天戴玉,必有大凶。” 场中同时一静,三道目光情不自禁地聚集到钟酩身上。 钟酩盯着江荇之虔诚的脸看了两息,随即捞起他的胳膊往湖边走,“该下水了。” 江荇之,“这么急?” “洗洗你的脑子。” “……” 背对着三人走到湖边,江荇之暂时跳过刚刚那茬,对钟酩道,“据我观察,民风淳朴。” 这几位少年少女眼中毫无贪婪之色。特别是斐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后者好像恨不得把这两枚玉锁在他俩身上。 钟酩说,“日久见人心。” 言下之意,再多戴几日。江荇之说,“也行。” … 经过前几次下湖,他们现在已轻车熟路。尤其是前方开道的钟酩,行动流畅,身手利落,完全不给江荇之留下一点发挥的空间。 江荇之跟个挂坠似的缀在他后面,开始不明白自己下水的意义,“柏慕,我下湖是干嘛来了?” 钟酩探查着花苞,头也不回,“保平安,庇护大凶的我。” 江荇之,“……” 从湖底回到岸边,江荇之心底一片虚无。他忖了忖,拍拍正在烘衣服的钟酩,“湖底交给你一个人就够了,我这几天去干点别的事。” 钟酩整理衣衫的动作顿住,抬眼看来,“你要走,去哪儿?” 江荇之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危险,像是怕自己丢下他独自跑路。他真诚地解释,“去几大宗门回访一下,问问进展。” 钟酩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江荇之想了想,“你是不是怕我跑了,把你们几个困死在这山谷里?” 隔了片刻,那张抿紧的唇张开,“是啊,特别怕。” 他曾经无数次梦到自己和江荇之肩并肩地走在旷野,九天雷劫落下,他转头再也找不见身旁的人。 江荇之就向他保证,“若我丢下你们跑了,大不了你把这片山谷夷为平地,届时把我抓回去,怎么处置随你。” 他说完就看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似乎在设想那样的场景。 也不知想到了哪个阶段,末了竟微微勾起嘴角,目光深深地看来,“好。” “……”江荇之尾椎莫名一颤,总觉得自己不小心打开了某种开关。他不作深想,转头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这边交给你。” 钟酩应下,“你去吧。” · 江荇之像阵风似的走了。 本就空荡的湖边少了一个人,玉花宗三人立马就发现了。 钟酩一个人抱着胳膊靠坐在那头,除了固定时辰下湖一趟,其余时间都如一块磐石岿然不动。 斐音暗搓搓地瞅了一两天,看江荇之还没回来。而钟酩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她没忍住大着胆子凑过去,“柏仙君。” 那双锐利的眼掀开。 斐音小心翼翼,“江仙君怎么不见了?” 钟酩,“他有事。” 斐音试图让气温回暖,“小别胜新婚。” “……”钟酩终于转过头看她,“你觉得我们是哪种关系?” 斐音两只大拇指碰了一下,朝他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你不是处处护着江仙君嘛,一目了然呀。” 钟酩目光转向前方,眼底沉敛着湖光,“很明显?” 斐音,“嘿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又不是瞎。” 钟酩哼笑了一声,江荇之不就是瞎。 不但看不出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惦记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心上人”。 西山的那个什么君、药谷的哪个神医、剑宗的少宗主……一个二个都很可疑。特别是那个少宗主,在江荇之渡劫前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要不是念及和剑宗宗主有几分交情,他早就,呵呵。 斐音看对面的男人没说话,周身的气温却更加森冷,赶紧留下一句“百年好合”,一溜烟儿跑了回去。 钟酩又闭上眼睛,双手环在身前食指轻轻搭了搭。 低气压持续几天后,江荇之终于回来了。 他裹着一阵清风出现在湖边时,整个谷底的空气似乎都鲜活了。紧绷了好几天的玉花宗三人同时放松了神经,钟酩起身大步走过来停在江荇之跟前,“回来了。” 江荇之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吃得心满意足。他大手一招,昭告天下,“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玉花宗三人适时地闭口,只有钟酩立在他跟前,低声道,“想。” 嗓音沉眷,带了点缠绵,听得人耳膜一痒。 江荇之愣了一下:……什么情况,气氛和他想的不一样? 但很快钟酩又打断了他的深思,“事情办好了?” 提到这次的丰功伟绩,江荇之立马将刚刚的微妙感抛到一边,神神秘秘地提着腰带把钟酩拉去一边,“嘿嘿嘿,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正要上前打招呼的玉花宗三人,“……” 钟酩太阳穴跳了一下,“什么?” 江荇之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背对着外侧低头捣鼓着腰带。繁琐的腰带被他翻开一条边,露出下方一块铜牌,“看。” 修长的手指伸过去抬起铜牌,钟酩看着上方印刻的标志,“皓?” 江荇之,“皓生门挂名长老的身份牌。” 钟酩眉心一下蹙起,“你做了皓生门的挂名长老?” 按照江荇之的性格,不可能会和某一方捆绑成为利益共同体。不说他自己已经成立了一个宗门,就算是孤身一人,首选也该是相交更笃的商陆行才是。 “为什么?” “嘿嘿~” 江荇之手下一翻,又把腰带翻得更开。钟酩瞳孔微缩,向来淡定的眼神在此刻罕见地激起了波澜—— 巴掌宽的腰带底下居然整整齐齐地挂了一串铜牌! 熟悉的“商”字也混在里头,相当地泯然众生。 钟酩,“………” 江荇之,“我挑挑拣拣了一下,选了几个还不错的宗门当挂名长老。”他说着腼腆一笑,“毕竟是‘大家的’神灯。” 钟酩一张嘴开了又闭,万千句话堵在他的喉咙口。在对上面前这张如沐春风的脸时,最后只轻轻化作一句,“你哪是什么挂名长老,你是联名长老。” · 搞定了一串新身份,江荇之的重心又回到箜玄秘境。 湖底那朵花苞将开未放,比起最初他们看到时似乎要打开了一点点。 他按照四时八方推演了一番,合着那朵花吐纳绽开的频率,推出花开就在大概半个月后。不出意外,半个月后箜玄秘境就会打开。 ——前提是他推论正确。 想要得到佐证,恐怕还要去个地方。 第二天一早,江荇之叫上玉花宗三人,“可以联系师门了。” 斐音一跃而起,“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凭澜缓缓呼出一口气,拿起传讯石向师门传回一条讯息。没隔多久,那头就回过消息。 他切掉传讯后心情沉重,“师叔说派人来接我们。” 说“接”都客气了,倒不如直说“押送”。免得他几人出了山谷就躲起来,带回去方便二杀。 一只手落在凭澜肩头,他抬头正对上江荇之那张淡定的脸,“江仙君?” 江荇之袖裹清风,立如寒山,“放心,我说过了,带上我保平安。” 凭澜蹙起的眉心渐渐展开,“嗯,我信。” 隔了两步远的距离,钟酩环臂看着这毫不陌生的一幕。 如果条件允许,他多想引荐诛严和商陆行给这三人认识。想必他们之间能多出不少饭后的谈资。 · 重新打起精神后,一行人即刻上路。 从山谷出去便是那圈白色的雾障,玉花宗三人耗时五天误打误撞通过的山谷,在江荇之的带领下如过无物之境般顺畅。 江荇之一边悠悠走着,还一边从地上薅了点几朵花往储物袋里塞。 钟酩瞥见,“你又想做什么?”语气不乏警惕。 江荇之,“这种花遍布山谷,一经光照就会释放出白雾,栽在我们家门口正好,起码能抵百十个金丹。” 钟酩听得眼皮子一跳,提醒他,“你有想过其他人要怎么出门?” 江荇之顿了顿,“言之有理,回头得挖个暗道。” “……” 不出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走出山谷。 视线刚刚清晰,就对上山谷外一行玉花宗的人——可谓是风驰电掣,效率极高。 凭澜上前一步行礼,“有劳乾护法接弟子们回宗门。” “无事,毕竟受大长老所托。” 江荇之在一旁默默观察对面来人。 五人中两名金丹,三名筑基。皆腰间配刀,身材健硕,应当是林阔口中玉花宗“武派”所属。 乾护法细细审视三人,“你们完成考核了吗?” 斐音面露惭愧,“没有……我们不敢下湖。” 乾护法,“为何不敢?” 斐音按照江荇之的叮嘱道,“我们到时正遇见这两位道友要下湖,他们修为比我们几人高,却险些在湖边丧命。” 乾护法终于注意到旁边的人,“不知二位下湖是……?” 江荇之柔声,“是想去湖底寻一朵花。” “花?”乾护法面色一瞬阴晴不定,不知在考量什么。 江荇之一动不动任他打探,稳如一匹老狗。 片刻,乾护法换上了一副平和的表情重新开口,“多亏二位让我门中弟子化险为夷,请随我等回玉花宗,定有厚礼相谢!” 他都想好了各种威逼利诱的借口,总之绝不能放这两个身份可疑的人离开。正想着,就听江荇之矜持点头,“说好了,有厚礼相谢。” 乾护法,“……”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侧身道,“这是自然,二位,请吧。” 蓝白长衫衣摆一甩,衣衫猎猎。同来的四人分站两侧,乾护法取出一枚法器,注入灵力后飞速放大变为一只可容纳十余人的桃木舟。 凭澜三人走在前面,江荇之和钟酩紧跟其后,在乾护法警戒的目光下坐上桃木舟。 风起舟行,瞬息便驶出几里开外。 … 玉花宗位于九州以南,放眼望去尽是低岭茂林。 江荇之记得一千年后的九州南疆盛行巫蛊咒术,玉花宗掌门教下也是术派,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同源。 隐隐便能看到前方的山门,玉花宗规模庞大,但山门老旧,的确如林阔所说显出几分式微。 江荇之同凭澜三人传音,“待会儿你们不用多说,我自会表演。” 凭澜在乾护法看不见的地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手背被身侧的男人碰了一下,江荇之转头看见钟酩宛如雕刻的侧颜。一道传音在他识海中响起,“在和那小子说什么?” 江荇之惊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和他传音!” 这人莫不是会读心? 钟酩,“男人的直觉。” 江荇之,“……” 钟酩,“你不信?” 江荇之,“怎么会,必须得信。” 几句话间已至山门前,桃木舟降了下来。 一名身着蓝底黑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山门外,身后是一群玉花宗弟子。 掌门尚未出关,能有如此派头的,想必就是凭澜几人口中的“师叔”,玉花宗大长老。 万邢负手站在众人跟前,一双鹰隼般的眼微微眯起,看向转瞬落到眼前的几人。乾护法的传讯他已经收到了,那三个小兔崽子也是命硬,竟然没死…… 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万邢心头落下一丝阴戾的冷笑,现在更重要的是半路杀出的这两个陌生人,若敢碍了他的事,刚好一起除掉。 “大长老,人已带回来了。”乾护法下了桃木舟,抱拳复命。 万邢扫了眼凭澜三人,“嗯”了声看向江荇之和钟酩,“便是这两位道友救了我门中弟子?” 江荇之看他眼底的阴冷都还没散干净,面上就笑脸相迎,顿觉此人演技不行。 还得由他来给人上一课。 他适时地掩唇轻咳,“谈不上救人,顶多是不归路上的先行者。” 万邢,“……” 万邢掩去不自然的神色,目光在江荇之和钟酩两人间转了一圈,“听说道友是去湖底寻一朵花,不知是要用来做什么?” 江荇之正要开口,一只胳膊忽然自身侧环住了他。 紧接着便听耳畔落下一道低沉眷恋的声音,“为我这体弱多病的道侣治病。” “………” 江荇之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道……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江荇之:演、演岔了,柏兄! 钟酩:没岔,继续。 随机撒红包~ 感谢在2021-11-29 21:00:31~2021-11-30 20: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温白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庚如澈、温白、静室浴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驿站激吹 40瓶;西柚好好吃呀 30瓶;朕的脑洞很大 20瓶;黎谂、程小恋呀、一棵迎风伫立的呆毛 10瓶;喜欢你 2瓶;木亓、50171432、小咸鱼、糖饼、小菊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暧昧流露 蓝衣青年依偎在玄衣男人怀里,苍白的面色配上纤瘦的身材,平添脆弱。一蓝一红的玉佩相当显眼,仿佛在无言地证实着二者的关系。 万邢眯着眼打量着他两人,修为显示一个在金丹中期、一个在金丹后期。 哼,根本不足为惧。 他抬手做了个“请”,“既是体弱,也不好叫道友一直站着。请二位随我入门中落座,慢慢道来。” 动作间,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阳光底下直晃眼,看着比江荇之脖子上的月衔珠还暴发户,江荇之被晃得眼睛一闭。 钟酩又将人搂紧了点,一副相当怜惜的模样,“如此甚好。” 江荇之,“……” 玉花宗的人在前方领路,一行人穿过山门拾级而上。 道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脚下的石阶蜿蜒着通往内门。 江荇之被钟酩挟在胳肢窝里,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他暗自传音,“柏慕,‘道侣’是什么鬼?” 钟酩面色未动,“当然是演戏。” 江荇之,“就不能演别的……” 钟酩挑眉,“你还能想出更合适的说辞?” 江荇之,“……” 为道侣治病而冒险寻花,的确是最简单通顺的理由。 他暂且接受了这个设定,“但也不用把我箍这么紧。” 钟酩结实的胳膊圈着他,两人有半个头的身高差。他们一路跟着玉花宗众人往内门走,他几乎双脚离地,虚浮地悬在台阶上。 钟酩说,“为了凸显你的孱弱,削减对方的戒备心。” 江荇之想了想,有道理。 随即从善如流地放松下来,并且很快融入了这个戏码,“你一会儿再嘘寒问暖一下。” “……” 很快到了一座殿院前,红漆的大殿正上方悬着一块牌匾,刻着“尊武殿”三个大字。 凭澜三人停在殿门口,万邢睨了他们一眼,“你们先回去。” 凭澜朝江荇之那头瞟了眼,见后者正抬手轻咳,露出一截微微颤抖的手腕…… 连细节处都演绎得如此生动,看上去相当入戏,根本不需要他担忧。 “是,师叔。” 待凭澜他们离开,江荇之和钟酩随万邢进入殿中落座。 殿中相较殿外更加阴冷,江荇之刚一坐下,身上便被裹上一件带着细绒的披风。 钟酩边裹边嘘寒问暖,“当心别凉着你这副残破的身子。” 江荇之,“……” 万邢打量着二人,“这位道友对道侣真是疼爱有加。” 钟酩给人裹紧还系上了带子,“毕竟是心爱之人,见不得他受一点苦。” 丝丝缕缕的情话低沉入耳,听上去直白又真切。江荇之裹在披风里,心说若非他两人是在演戏、若非他早已心有所属,恐怕这会儿都要听得心猿意马。 他传音赞叹,“你演得好卖力。”明明之前演灯座的时候都没见这股积极劲儿,难道是不喜欢“不做人”的角色? 钟酩回他,“所以你也要好好配合。” 江荇之,“嗯!我尽力。” 两人正在这边暗度陈仓,万邢的声音便从主座上响起,“二位是从哪儿听说湖底有花的消息?” 江荇之迅速进入状态,“听江湖游医所说,阁下呢?” 万邢干笑了两声,“古籍记载罢了。” 江荇之恍然,“原来贵宗布置考核是根据古籍的内容来的。” 万邢哽了一下,“……”他思绪变换了几番,随即半真半假地叹息,“其实我查阅古籍也是为了替掌门师兄治病,刚好以此作为考核,叫他门下弟子去寻治病良方。” “原来如此。”江荇之笑了笑。 万邢又问,“道友得的是什么病?” “寒毒。”江荇之说着摸了摸心口的月衔珠,赤红的聚灵珠在披风下若隐若现,“一口气全靠灵珠吊着,所以要尽快根治。” “喔……这样。”万邢的目光在那枚月衔珠上流连了几番。 都说财不外露,这两个年轻人也是蠢,就这么把宝物大剌剌露出来显摆。到时候把灵珠一拿,都不用自己动手就能除掉一个。 下方座席上,江荇之感受到上方传来的那道贪婪的目光,配合地摆弄着珠玉,左三圈……右三圈……全方位无死角地向人展示。 他边弄边同钟酩传音,“还是你有远见。” 就是要露财,日久见人心。 钟酩已然放弃了这个话题,“嗯。” 一番试探在你来我往间结束,万邢见暂时问不出结果,便出声留人,“时间不早了,不如两位先在我门中歇下。若之后寻到了湖底那花,定同道友分享,就当做是谢礼。” 江荇之一瞬泪光涌动,“阁下真是个大善人。” 钟酩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花,轻声道,“你终于有救了。” “……”江荇之,“嗯!” 万邢不欲观赏这副“情意缠绵”的戏码,转头吩咐候在一旁的乾护法,“带二位客人去岚霭阁住下。” 乾护法,“是,大长老。” 江荇之又在钟酩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出了殿门。他同人传音,“我不像个大乘,我像个废人。” 钟酩看了眼他惬意的姿态,没去戳穿他浮于表面的唏嘘。 · 从尊武殿出去,门中道路四通八达。玉花宗成立得早,也曾一时辉煌,留存下来的院舍阁楼众多。 江荇之沿途记下位置排布,顺便和乾护法搭话,“护法大人。” 前方带路的乾护法侧了个头过来,“何事?” 江荇之还没开口,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掌一下收紧,识海传来男人带点不悦的声音,“你在管谁叫‘护法大人’。” 这语气酸溜溜的。江荇之沉浸在“道侣”的戏码里,下意识安抚,“都是用来麻痹他的。” 钟酩“嗯”了一声手上力道微松。 江荇之安抚完这头,继续回应那头,“这段时间有劳贵宗接待,偶尔想出来散个步。也不知门中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去不得?” 乾护法随手同他指了指,“前山除了封壑楼、藏书阁以外都可以走动,后山有我门中禁地,擅闯者死路一条。” 江荇之点头,“谢谢,知晓了。”封壑楼和藏书阁要去,后山禁地也要去。 钟酩似弯了一下唇角。 没多久便到了西边的岚霭阁。这里环境幽僻,林木丛生,双层的阁楼修建精致,在草木的掩映下倒真像是个养病良处。 江荇之合掌感激,“大长老有心了。” 乾护法点点头转身回去复命,留下几名护院守在阁外。 待人离开,江荇之抬步走入阁中。 门扇在背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浑身的戏份暂时卸下,江荇之忽而迟疑:等等……刚才柏慕是在吃什么味,自己干嘛还要安抚? 入戏太深,简直令人神智昏聩! 见对方依旧揽着自己,他提醒,“该出戏了。” 钟酩低头看了他几息,双手松开,两人重新回到先前的距离。江荇之走到屋中的圆木桌前坐下,抬手在两人身侧支开一道屏障。 他话归正题,“我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什么?” “刚才大长老在情急之下找了个借口,说要给掌门治病。但你还记得凭澜说过掌门是在闭关?” 钟酩坐到他旁边,“所以你怀疑……” “我先前就觉得大长老行事未免过于大胆。”江荇之靠着椅背,目光落在阁楼一侧镂花的雕窗上,“若是趁掌门闭关暗害他门下弟子,待人出关该如何交代?” 钟酩接话,“除非是不用交代。” 他说得轻描淡写,阁中却蓦然冷了几分。 背后深藏的含义令人不寒而栗,江荇之思量了一番,得出结论,“既然是为了让人有去无回,大长老的目的未必在湖底,但能确定他手上有关于幽魄湖的记载。” 钟酩问,“现在有打算了吗?” 江荇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承接自己几天前那句“还没想好怎么做”。他惊叹,“你记忆力真好。” 钟酩看向他,“你说的话我都记着。” 小阁楼内瞬间一静。 对视片刻,江荇之眼睫一眨怔然道,“你被诛绪传染了?” “……” · 又一次的无效对话让钟酩心头的无名火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阁楼的二楼是就寝的内室,屋中的桌案点了烛火,映得满室亮堂。 江荇之坐在床榻上翻话本,第五次瞄向桌案旁的钟酩。 他看后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漆黑的眼底跃动着寒芒,环臂坐在这座偏僻的小阁楼里,像极了玉花宗里最大的奸细。 江荇之轻轻打破沉默,“大长老见了恐怕都要承让。” 一道凉飕飕的目光斜到他身上。 他适时地终止了这个话题,放下话本看了眼窗外暗沉沉的天色。亥时已过,外面高大的林木隔着纸窗,影影幢幢。 阁楼外守着五六名筑基后期的护院,美其名曰“可供差遣”,实则为监视看守。 “一会儿留一抹神识在阁楼里,我们去前山那两个不能去的地方看看。” 安静了半天的钟酩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皮子看向阁楼以东,“暂时还不能出去。” “怎么……”江荇之话头一止,神识捕捉到一道身影正快速朝这边靠近,“是大长老。” 看来是对他们的身份依旧起疑,打算来亲自确认。 江荇之抬手,“我支个屏障?” “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钟酩说着从桌前起身,朝床榻这方走来,高大的身影被烛光勾勒出分明而匀称的轮廓。他走到榻前俯身而下,一手支在江荇之身侧,“先把他糊弄过去。” 距离忽地拉近,在明暗摇曳的床帏间显得暧昧。钟酩眼底寒星未散,又有热意隐没。 江荇之喉头一动,下意识向后撑起身子,“你想怎么做?” 钟酩似低笑了一声,“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也不是,还得看我能不能配合。” “放心。”钟酩倾身向前,“我不会真的碰到你。” 江荇之便任他欺身而来,“嗯。” 高大的身影俯在他上方,宽阔挺直的肩背载着烛光。钟酩反手放下身后的幔帐,轻轻曼曼的细纱垂落下来,半遮半掩着两人的身影。 结实的双臂从江荇之两侧撑下来,偏高的体温靠近他身前,帐内的温度似乎都陡然上升。 两人面对着面,近在咫尺,呼吸交缠。 阁楼外,大长老的身影越发接近,须臾便已到了院外。 箭在弦上,刻不容缓。 床帐内,江荇之盯着面前的男人,后者有种摄人的俊美,眉眼间像一把藏光的霜剑。他思绪飘忽了一瞬:是不是剑修都这样?墟剑也是这种气质…… 正想着,钟酩倏地抬眼看来。 眉目消融了料峭与清寒,眼底蕴藏着深刻的情感,像熔岩翻滚着,要叫他看个清楚。江荇之怔住,过于贴近的距离间,面前这张脸竟恍惚和他脑海中的那个人重合。 一道压低的嗓音唤他,“荇之。” 短短两个字自唇齿间辗转,情思浓重,就好像是……真的喜欢他。 江荇之心头猛地一跳,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砰! 作者有话要说:  【入v通知】:今晚零点入v,双更一万三。 掉落红包、全订抽奖。感谢支持,不见不散~ ——专栏预收,沙雕爽文——求收藏! 《命仙》by马户子君 高科技发达的现代,风水命格之说依旧在高楼小巷间盛行。 总有人在顺风顺水间变故突生,或是遭遇莫名的蹊跷灾祸。 叮!林宿打开手机:你有一笔新的订单。 他按掉手机揣起本子悠悠出了门,视线所及,生辰八字在每个人的头顶整齐排布着。 这三千世界中有一个职位,叫做命仙。 一眼辨善伪,一笔改命盘。 · 装神弄鬼躺赢保送名额的学生,调换人生进入豪门的少爷,窃取气运以求星途璀璨的明星…… 他们阴邪用尽,凭借旁门左道夺来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但没想过,命格归位不过命仙提笔一落。 林宿翻着命格簿:让我看看又是谁在造作。 *攻受双大佬,主角强强强!全程无虐,打脸爽文。 *甜宠he,沙雕文 感谢在2021-11-23 23:41:40~2021-11-25 17: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星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秃秃王王 4个;温白、惹丹青、静室浴桶、爱庚如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惹丹青 60瓶;冰糖番茄、苏和 20瓶;病态系少女 18瓶;finish 17瓶;飛べ 15瓶;旺仔加冰、charon、晨宝贝的女超人 10瓶;孟家姑娘 9瓶;(●‘o’●) 6瓶;快去背书啊!、木隽、hibiscus、6 5瓶;祭司 3瓶;小菊花、黑花szd、白川adr、阿云绒、汐未黎、你头发乱了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