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妻若慈》 正文 第1节 用户在发书前请在文件中加入::sb一一kben上官小小整理 哑妻若慈 作者:ji初七 缘起未央 楔子 静谧无声。 与其说这是佛堂,不如说这里更像一处雅致的别阁。 烟炉里燃着幽熏的檀香,青烟袅袅而起。红漆木的案台上摆着一盘果点串佛珠,和几束开的正艳的桃枝。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的女子看起来极为温雅,云鬓,浅笑,深眸,以及一袭白色的衣衫。 跪在堂前,她深深凝望画中人,许久,绽出极淡的微笑,俯身叩拜。 娘,明天,女儿就要出嫁了。 她只轻轻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泪眼。 她摩挲的泪眼让他心中微微疼着,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无声靠近,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表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但是娶那个女人,是家母的遗愿,我别无选择。” 闻言,她啜泣的声音渐渐缓下,敛下眼睑,一丝阴怒一晃而过,再抬起头依然是巧目眸兮的娇甜:“表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是妻,还是妾。” 他微讶,然后拥住她,低语道:“可是,我不要你这么委屈,给我一些时日。” 娘,你可知道,为了您的遗愿,儿要辜负这般美好的女人。 他拥的更紧,怀中的女人笑意更浓,眸中的晶亮却耀眼的让人心慌。 他的声名鹊起源于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因着他在阵前冷静自若的指挥和超群的军事才能使得一场原本必败无疑的战事反败为胜。 他在二十五岁这年,封侯拜将,成为赤焰国最年轻的将领。 青年才俊,雄姿英发,他的成就和清俊,让他成为许多怀春的女子心中一束难以磨灭的光亮。只是,早已过了适婚年龄的他,始终未娶。 四月初八。 正逢桃花盛开的时节,潋滟的花海让他想起彼时那个桃树下对他温甜微笑的女子。 他班师回朝,老远,他便看见一列盛大的迎亲队伍,左右的侍卫告诉他,京城首富司徒家的大少爷要娶方家的那个哑巴二小姐为妻了。 方家,哑巴,二小姐。 他心头蓦地被重拳狠狠的击中。 一阵惶然。他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停在城门口,士兵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将军这般慌乱的模样。 洞房花嫁 出嫁前,她只带走了枝头上的一簇开的正艳的桃枝。 那是她娘生前亲手在院落里埋下的一株花树,不过几年,就开得灼灼其华。 于是,在方家,她最留恋的,是那一树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事家。 能攀上司徒家的这门亲事,是因为那位性情有些古怪的司徒夫人,只见过她一次便代司徒家的少爷下了聘。 世人都说,司徒家如今的财业都是司徒夫人一手经营下来的,很难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如此精明的头脑和眼力。只是,她古怪的性情却也是闻名远播。 据说,司徒夫人曾是她娘的发小,姐妹情谊极深,可是,她却从未听她娘提起过。 那日的佛堂里,司徒夫人驻在她娘的画像前许久,不发一言,可是那种无声的哭泣,她却能听得见。 那之后不久就传来司徒夫人卧病不起的消息,不过两月,便去世了。 她要出嫁了。嫁给一个从未蒙面过的,甚至要比自己小上三岁的人,她知道,自己不会幸福,她是个哑巴,也没有什么姿色,而那个司徒宇自小和他表妹青梅竹马,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娶她的吧。 司徒宇。对这个可能自己要陪伴一生的人,她并没有任何的期待。 很久以前,她爱过一个人,很爱,那份感情也掩的很好。只是,她还是受伤了。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是真心喜欢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温婉美丽的姐姐差那么多,明明知道那么多,那么多。还是情不自禁的陷了进去,然后再满身是伤的爬出来。 红绸,锣鼓,双喜 掩上红盖头,攥紧手中的梅枝,盈盈的踏进喜轿之内。 他看见了她,隔着拥挤的人群,看着喜娘把她扶进轿内,微风荡漾,吹起半帘喜帕,于是现出她平静的容颜。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等他。 信里,他明明写的清清楚楚。等我,三年为期,定不负卿相思意。若慈,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永远在一起。 是三年太久,还是她的情谊太浅。那么这些年,他的执着,他的思念,他要为她打出一片天下的决心,又算什么。 喧天的锣鼓映着他的失魂落魄,人群的熙攘似是再嘲笑他的愚蠢。 桃花纷飞,有些爱情,开在枝头,未及盛开,已然落下。 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明显的厌恶。 很快,那抹烦怨变成无言的冰冷。 “虽然我们已经成亲,但是这非我本意,让我娶你,是家母的遗愿。” 新房内红烛幽幽,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原来,他娶她,是为尽孝。 有些残酷,但至少,他是个知孝的人。 “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直视着她,说的理所应当。 她轻扯嘴角,敛下裙裾,起身盈盈的走到桌案前,拾起未干的毛笔,在纸上写下:有名无实,无妨。 他微怔,然后带着些许不屑和疑惑的望向她,“你确定” 她轻轻点头,表情温和,甚至还有一丝安然的笑意。 稍缓,她似是想起什么,于是抬手,继续写下去:只求互重,不相干涉。 望着那清秀的字迹,他蹙眉抬眼斜视她的淡漠,哼笑一声,“求之不得,一言为定。” 她依然只是那副静默无声的样子,极淡,极淡的微笑。 半晌。他拂袖,踱回床畔,解衣宽带,可是却又似是想起什么,莫名奇妙的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把脱了一半的衣衫重新穿回,冷着脸离开了。 他关门的声音很大,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 司徒宇。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这个“夫婿”像个孩子。自我为中心,性格恶劣,这点和许多富家公子如出一辙。不过,却也懂得尽孝和专情。 还有,他看起来是非常的讨厌她。 起风了。 有一点受伤,但是却不疼。 洞房花烛夜,她一个人,也许以后也只是她一个人。 她的爱情,已经落下。 新识小姑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天色微朦。 她刚刚合了眼睛,却又在那个梦里醒来。 潋滟花海,那个人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了很远。 他对她微笑,对她深情不语。 已经三年了吗。 自他走后,她反反复复做着的那个虚妄的美梦。 起身下床,披上那件精美却不欠身的嫁衣,踩上绣鞋,踱到桌案前,吹熄了那支燃了一夜的红烛。 她嫁人了。 没有不甘,也没有不舍,嫁予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爱上自己人,然后把一些过往和难言的痛楚深深的藏在心底。只是本来她就是个残破的人,谁会甘心娶个比自己还要年长些的哑巴,又有谁会真的兑现对她的承诺。 司徒宇和他,都是一样的吧。 于是在得知她要嫁给司徒家的大少爷之时,她便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贪求,不舍慕,心如止水,就像,就像娘一样,即使爹身边的姨娘那么多,她的娘作为正式也从来不曾屑顾,她知道其实娘并非世人所说的那种虚伪大度,只是娘把自己的心收的很好,置于一个安全的地方,从来都不在爹身上,如此便不会觉得疼了。 这些,她起初是不懂的,可是,在遇见了那个人之后,她便真的明白了。 这颗心只是你自己的,碎了,疼了,哭了,为你怜惜的,也只是你自己而已,所以无论如何,这颗心是一定要收好的。 “咚咚咚” 一阵略带试探的敲门声乍然响起,她一怔,然后走到门前,轻启门扉。 来者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一身翠荷色的衣裳,睁着晶亮的双眼好奇的望着她,少女启口,甜甜地问她:“你是哥哥新娶的嫂嫂吗” 她微讶,然后蓦地发现这个女孩眉宇之间和司徒宇有几番相像,这女孩应该就是司徒家的二小姐了吧,她微微颔首,随后露出微笑。 女孩也笑了,可是又很快眯起眼睛,略带犹豫的说:“你他们说,你是个是个哑巴是吗” 她低首,这么直接的询问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少女像是以为自己唐突冒犯了她一般,急急的想要解释,却显得不知从何说起。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拾起女孩的手,牵她进门,一路领她来到桌前,轻轻研墨,随后执笔轻蘸一下,在纸上写下:不碍事,我的确是个哑巴。 她始终都是微笑着的,从懂事时起,她就开始明白对她而言,微笑,可以化解许多尴尬,也可以掩去很多伤害。 少女稍稍释然,随即开口说道:“嫂嫂,我叫司徒晴。” 嫂嫂。 因着司徒晴的这一声轻唤,她心头蓦地升起一阵暖意,这是她嫁到司徒家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情意,非常简单却又自然真挚,她不由得对这个未来的小姑轻扬起一番喜爱。 惊见伊人 半月之余。 当他再踏进司徒府的那一刻,不禁皱起眉头。 依然是奢丽的亭台楼阁,却被打理的多了几分整洁素华,或许,是春天的缘故,庭院中枝蔓纠结的生物也漾出青嫩的鲜绿,景坛里姹紫嫣红的灼热花朵开得荼靡芬然,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好像,多了几分生气,这种情状自他记事起在司徒家是从未有过的。 司徒家原本是,这样的宅院便是从祖上代代相传,只是传至他父亲司徒仁这一代,家道中落,静雅的文人生活越来越难以维计,于是司徒仁便着手开始做简单的生意,也陆陆续续的赚来一些可观的钱两,只是,真正让司徒家发达龙跃,成为京城第一首富的人,是他的娘江观月。 这座老宅庭院也随着司徒家财富的不断累积而不断的休整扩筑,越来越豪丽奢华,也越来越空荡清寂。只是这样宅邸里,人丁却极为稀少,加之仆人也不过三十有余,这多半也是和江观月的脾性有关,清淡孤傲,精明锐利。 而他是江观月最佳的杰作,司徒家最耀眼尊贵的人。 从小他便随母经商学艺,未及弱冠之年,就已然接手了司徒家的各个商行和绸缎庄的生意,世人皆传,司徒家的大少爷将会是个难得商家巨擎,这,或许一点都不假。 只是,江观月一死,司徒家所有的生意和担待就全部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匆忙的成亲之后,第二天,他便去往江南处理一桩紧要的丝绸生意。 这一去,便是大半月。 至于,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哑巴妻子,他是已然从未放之于心,于是将回门,族礼等事宜交由管家处理,从账上拨银,钱财上,可以给她足够的颜面。 有名无实,无妨。 这六个字,是他与她的协定,所以名可以给她,只是,可以给她多久,他尚未决定,不过,不会是很久。 他心念的,只有自家的表妹宛心,这一生,能有足够的美丽和资格成为他心中妻子的人,也只有他的表妹司徒宛心。 这是他八岁时便所弩定的。 蓦地想起,自己和司徒宛心也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见了。 “哥你回来啦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银铃般的清脆呼唤由远及近,他嘴角染上笑意,一听便知是他那烂漫暖心的小妹。 这样肃穆严奢的司徒家,唯一灵性纯然的便是他的妹妹司徒晴,府中上下,最疼惜的也莫过于她。 而他,对司徒晴的宠怜更甚,对三岁时便丧父的司徒晴而言,司徒宇是兄,更如父,最亲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兄长。 他信步走下石阶,张臂迎上雀跃奔来的小妹,“都十三了,还这么横冲直撞的。”口吻佯怒,嘴边却是一直挂着深浓的笑意。 “哥”司徒晴嘟气樱唇,甜甜的唤了一声。 司徒宇摇头扬眉,略带溺宠说道:“我专门从江南带了些糕点回来,一会儿让丫鬟送到你房里去。”这是他的习惯,知道自家妹子从小便爱吃糕点,于是每次出门他都会到各地发掘一下特色的点心带回来。 “好。”又是一声娇甜的应声,他却有些困惑的眯起黑眸,笑问:“今儿这是怎么了,以往不都是我刚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去尝了吗” “哥,你不要把人家想的那么贪吃,好不好。”略带嗔怨的反驳一句,可是却着实没什么分量,好嘛,好嘛,吃过嫂嫂做的桃酥,其它再美味的糕点,她也失了兴趣。 对了,嫂嫂刚刚有差人来说做了桃酥在芬逝园里等她呢,她正想迎完归家的兄长就马上赶过去的。 哥哥嫂嫂也有好段时间没见了,虽然哥哥对嫂嫂好像不怎么挂牵,但是嫂嫂真的是个好美的人啊,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只要稍稍接触,就能发现她的一颗心,整个人,都是美的。 这样的女人怕是上天都妒,才会让她不会说话吧。 若论皮相,嫂嫂可能要略逊于宛心表姐一筹,但是那种沁到骨子里的美却不是表姐能及的,真搞不懂,哥哥是怎么想的。 算了,那就带哥哥一起过去好了,制造一点小机会。 “哥,你跟我来嘛。”司徒晴仰头,扯着他的衣角,娇滴可人,忽闪着大眼看着他,这丫头,准是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轻叹一声,“好,哥跟你走。” 落英缤纷,满园桃色。 烂漫轻绕的桃树下,一名白衣女子悠然而立,抬首微扬,精致安宁的侧脸,些许的花瓣轻逝,落在她的肩迹c发梢,很淡,仿佛一汪清池染上轻灵粉白,暖风微醺,醉人无声。 仿佛不属尘世。 他微怔,一时不由得,有些痴了。 她是谁。 司徒晴蓦地挣开他的手,一路欢快地跑过去,“嫂嫂,嫂嫂,你看谁回来了” 嫂嫂 何时晴儿 他眉头稍蹙,是,她 那个哑巴 听见熟悉的轻唤,她微笑转身,款步相迎,执起司徒晴的手,朝凉亭走去,那里有她刚做好的桃酥。 司徒晴轻拽她的袖角,她停下脚步,“嫂嫂,你看谁来了,”顺着司徒晴手指的方向,她看见了伫立在院门附近的男子。 四目相接,她的眼神先是露出些许困惑讶异,然后又无声的静默下来。 那人,好像是与她成亲大半月,却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一面的夫君:司徒宇。 恍然,想起昨日晴儿是告诉过她,司徒宇今天就能赶回府。 见她不动声色,司徒晴手半推半带的牵着她的手,向司徒宇走去。 望见她正走向他,他心底蓦地有些慌乱,视线却不自主的追随着她的脚步。 方才的那一幕的确让她看起来很美,这种气质的女子,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初见时,她的样子,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的自己从心底厌恶这场婚姻和她,幽暗的红烛中,他不曾看清楚她。 至于他面前,她颔首示意,淡然温静,既然见面了,礼数还是该有的。 他僵扯嘴角,有瞬时的惶然,随即又莫名地摆高了姿态,正了正神色。她嫁给他,终是为了方家的富贵荣华吧,能攀上司徒家这份高枝,对他恭敬理所应当。 风起,气氛有些尴尬。 “哥,你来嘛,”司徒晴推搡他,娇甜的唤他,他无奈的摇首,眼底现出宠溺。 于是司徒晴又一手拉过他。 他与她相视一眼,无声敛起的悸然。 司徒晴忽闪着明眸,牵着俩人向凉亭走去,她就说吧,嫂嫂那么美 “哥,你来尝尝嘛,这是嫂嫂亲手做的哦,我昨天有告诉嫂嫂你今天要回来,她就专门做了桃酥呢。”司徒晴献宝似的将桃酥放到他面前,一脸的“真诚无辜”,闻言,他抬首愕然望向她,发现她脸上的错愕讶然不亚于他,并且现出一抹红霞。 晴儿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他倒是看出,不过半月,他这小妹与他的“新婚妻子”处的极好。 他勾唇,敛回视线,从碟中拿起一块精致的桃酥,略带迟疑的咬下些许,甜酥香脆,入口即化,难得的佳品美味,微嚼,不可思议,这点心里居然有一股桃花的香味。 一时怔然,不禁抬眼,“你,做的” 她轻轻点头。 “哥,是不是特别好吃,我吃过那么多点心,只有嫂嫂做的这道桃酥最合我心意呢” “所以,这是专门做给你的吧。” “呃哥”谎言被拆穿,司徒晴低溜着大眼,嘟嘴抿唇,不甘心的拿起一块桃酥就往嘴里塞。 那副样子却让他和她微微扬起嘴角。 她从袖间拿出白帕,轻轻拭去司徒晴唇边的渣屑,再拿出杯子斟上一杯清茶,放在司徒晴面前,神情温柔,疼惜。 以往,这都是他做的。 他望着她们,心底涌出些许微妙的情愫。 春风凝阵,一切都很安静。 明灯晚宴 明月初生,楼台水榭没有被渐浓的夜色掩去,偌大的司徒府院罩在通明的灯火阑珊中。 司徒府似是不喜黑夜,每每傍晚将至便开始点灯,几乎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燃至天明。据说这是过世的司徒夫人定下的规矩。她望着门梁上挂着的一盏明灯,渐渐失神,她娘生前也总会每晚都在门前挂一盏灯,每当娘点灯时,她总是能从她娘脸上看见一种悲伤的表情,她还记得娘说,有了灯,怕黑的人就不会孤单。 “嫂嫂,你怎么在这,哥回来了。”甜脆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她已知道是谁,微笑转身,司徒晴上前牵过她的手,“嫂嫂,哥已经在饭厅等我们了呢。” 闻言,她微微颔首,眉头稍蹙,不曾想到自己耽误了时间,于是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快了些。 今晚晚饭准备的晚些,晌午时司徒宇曾差人说他今天要回来的迟点,但是晚饭仍在府中用。 她嫁到司徒家已经将近两个月,即使除去司徒宇曾在外谈生意的大半月,她成为那个人妻子也已一月有余。她的婚姻生活并没如像她最初预想的那般清寂,虽然多半是因为有了个贴心的小姑,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一部分缘由,是来自于她的丈夫,并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节 有对她太过冷漠。 那个人正在某种程度上尽着做相公的职份,晚归和早出的因由都会差人来说,即便有应酬也会尽量在家用饭,起初她以为那是晴儿的意为,后来才知道是司徒宇专门吩咐下人的。 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交谈,他也很少对她说话,偶尔只剩俩人时,她能感觉他身上透出莫名的烦躁,气氛着实尴尬,于是她尽量少地出现在他面前,但晴儿却总能变着法的使他们相见,渐渐地,虽然还是僵硬,但见面时彼此倒也能够多以笑适之。 他将主卧让给她,自己搬去书房,也许外人眼里,这是他对她的嫌弃,可是她却觉得这种做法能够使她安心,让她知晓自己位置,谨守着承诺。 只求互重,不相干涉。 那是她跟他的约定,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一点,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不了解他,也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夫君,或许在世俗眼中是女人的天,身心都该是他的,可是在她心底她只能把他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只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她的心是自己的,再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小厮在前挑灯,司徒晴牵着她的手,至于饭厅,她抬首望向厅中人,四目相接,她抿唇颔首,那人却转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想必她的迟到惹得他不悦,她低首,随司徒晴坐到饭桌前。 “哥,嫂子今天专门吩咐下人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呢,你尝尝。”司徒晴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司徒宇碗里,司徒宇眉头微皱,没有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像是求证,她轻扯嘴角,袖角被自家小姑紧紧拽着,片刻,她终是点了点头。 下午吃茶点时,晴儿曾对她说,“嫂嫂,哥最近生意好忙的,你也知道娘过世后,司徒家就靠哥撑着了,我们晚上让厨房做点哥喜欢的菜色好不好,对了,哥很爱吃松鼠桂鱼呢。”那时,她只是一边轻抚着晴儿的额头,一边回首对身边的丫鬟点头示意,丫鬟也灵巧的很,“奴婢知道了。” 他嘴角浮起的痕迹很浅,却不自觉的又夹起一大块鱼肉。 最近他越发忙碌,自江观月过世的半年内,他全面接手司徒家的生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需要经营和打理的远比他先前所经手的更复杂纠深,既要稳固司徒家的产业,又要在原有基业上不断的尝试和扩大。偌大的责任落在他身上,让他更易暴躁,却又不得不竭力克制,他不能让外人觊觎司徒家的一切,更不能让各商家认为他毕竟年少轻狂,无法沉住底气。 今天他和茶庄的张老板生意谈得并不顺利,他一身疲惫,但还是尽早赶了回来和她们用晚餐,等了半晌,却不见人来,于是不免愠怒,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承认。 或许他的喜好,甚至让下人做这道菜的提议都是他那鬼灵精怪的小妹所说,但是他相信这道菜的确会是她吩咐的。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 司徒府中多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以交融,甚至,因为她的存在,弥补着某种他难以辨明的完整。 她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一贯的清淡态度,温润如水,流淌地无声无息,而她更像是在刻意的让他能够忽视她的存在,很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再加上她是天生的哑巴,他们之间不可能有言语上的沟通。所以,忽视她,原本该是一件极为轻易的事情。 而他更是发现,本质上,是这个名为他妻子的女人在对他视而不见。 她明明对府中的任何人,不论是晴儿,管家,或是小厮c丫鬟,她都是亲和的,一派温婉静好的样子。只对他,多了一份无形的距离。不是敬畏,更不是歆慕,她的确就如那八字约定:只求互重,不相干涉。 他以为自己想要这样的存在,但是却不能允许和忍受被忽视的事实,从小到大他就是司徒府的天之骄子,而他的能干和俊朗的外表也足以吸引世人的目光,他身边的人,也对他从来都是仰视的卑恭,但是,那个最应该对他俯首贴耳的人,却只是淡然相待,眉宇间始终都是淡淡的疏离。 她越是如此,越惹得他不安。归家那日,落英缤纷的芬逝园,一身白衣站在簌落桃枝下的方若慈,宛若仙子般的空灵,让他站在原地,无法移动步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那天后,他就好像被一种隐形的张力牵引着,一步一步,想要靠近。 他习惯在府中用餐,告知她自己的去向,让她掌握他的行踪,即使与她单独相处,因为无法沟通而使得自己莫名焦躁,他也会不自觉的让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却又让她以为是晴儿所为而暗自恼然。 但他亦是一直弩定的认为,他娶方若慈,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从未想过让这个女人在他的府中,他的身边停留多久,因为,那绝对不会太久。 浓眉纠起,不由自主的抬首望向她,四目相顾,她微笑颔首,他一怔,再一次的别过视线,一抹几乎无法辨识的暗红却无声爬上耳根,波荡的心绪又静默涌来,半晌,他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到她碗中,在她和晴儿略显惊异的注视中,用带着克制的声调对她说,“你太瘦了。” 她又是微微一笑,起身,为他斟满酒杯。 他没有再抬头,只是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先前的烦躁和心底的阴郁,在她淡然一笑中,仿佛,变得浅淡了许多。 静夜星光 她批着单衣站在盈盈的月色之下,目光流连在夜空中薄疏的星辰上面。 好像过了许久,她终是眼眶渐湿,泪水滴落的毫无声息。 遗忘和思念,孰轻孰重,孰易孰难 她无法知晓答案,只是觉得疼。回忆和梦境,像是一条浸入骨髓的虫,在你以为自己早已麻痹的时候,它总会在你的心上咬下一口,让你整个人跟着一起隐隐作痛。 她一直是孤单的。 在方家,她一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使她努力不去想,不去看,也能受感到一种自上而下的漠视。 曾经,他的出现,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的世界。那个男人,象风一样拂面潇洒,俊逸自信的神情总是让人歆慕和迷惑。 他让她相信自己是美丽的女子,他也从不忽视她的存在,他的接近让她心跳不止却又那样自然,后来,他甚至会帮她一起打理桃树 从第一眼起,她便将他刻进脑海。 起初的她小心翼翼,芳心暗许,她从不奢望他的停驻,只在他每个回首的瞬间,对他报以羞涩温和的笑容。他也对她笑,看着她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些许迷离。 后来,她知道她那从小被全家奉为掌上明珠的姐姐心里住着的人,和她一样。她亦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只为她停留。 她懂得自己的存在,明白自己的缺陷,于是想要抽身离开,他却在她下定决心的瞬间,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她屏住了呼吸,睁大眼睛望向他,在斑驳的树影遮挡下,他俯身,克制而又试探地在她颊边偷去一个吻。 她知道自己应该松开他的手,甚至应该因为他轻浮的行为而气恼,但是,抬首间,她看见他的眼睛里,有坚定,还有深情 目眩神迷。 她微微低下头,胸若擂鼓。 他缓缓地把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若慈,我对你真心真意。” 心颤抖,泪潸然。 那夜,星光灿烂。 她以为,终于有人陪伴。 时过境迁,连星光都不再。 她的心和目光流连在过往的星辰里,对自己眼角渗出的泪水和身后的脚步声,却毫无知觉。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 司徒宇满是讶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只是那个“睡“字尚未出口,就因看见她仓皇转身时脸上的泪水而戛然止住。 她在哭 司徒宇一时语顿,脑海里闪不出任何字眼,只能牢牢地盯住她。 她又是一惊,迅速低下头,抬手慌乱的拭去颊边的泪水,然后冲他微微频身,想要侧身离去。 “你”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腕子,她愕然的抬起头,一时忘了挣扎,而他更像是越来越不知道能说什么,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不由自主的加重,直到她因为疼痛而蹙起眉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马上松开她。 她的眉心聚拢,默然低首,转身离去。 司徒宇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浑身的肌肉依旧在紧绷着,方才攥着她手腕的左手,紧握成拳。 她哭了。 良久,这三个字终于在他脑海里成形,然后越印越深。 可是,她为什么哭 为什么一个人半夜三更,偷偷的哭 仿佛,这样只要没有看见,就可以当作不曾流泪,没有发生过 而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的泪水,感到这样的无措,和心悸 初难逃脱 翌日。薄醺午后。 晚亭中,清风起。 桃花落尽的芬逝园依然漫天粉灵,她把从方家带来的那簇桃枝埋在一棵树下,知道它再也不会开花结果。 这里像是她在司徒家寻到的一处避难所。 至于满园的芬芳和粉白之中,所有的庸扰和伤憾都随着簌簌落下的花瓣而消散,只剩下无意吹起的风,微微叹息。 她不曾想过,昨夜,会被他撞见。 原本只是自己不想再沉浸于梦中的虚幻而挣扎着醒过来,但是,那么清冷孤独的夜晚,望着夜空中疏落的星辰,她就又轻易的想起,甚至连自己哭了,都没有发觉 而被他发现的那一刻,她只想逃,被他攥紧手腕的那一刻,她却想起了那个人,曾经也是这样拉住她,像是毫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因为怕她离开而不由自主的握紧她。 你不能每一次都从我身边逃开。 那个人坚定无奈的耳语,依然余音未绝。 但是她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他。 这样上前的一个动作,也许不过是男人惯性而已。 早上,得知司徒宇不会与她和晴儿一起用餐时,她在心底舒了一口气,想必他也觉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所以也选择视而不见。 敛睫,蹙眉。 该隐瞒的事,总是在心底依然清晰可见,该疏离的人,又总是会产生不该有的交集。一切都像是上苍不怀好意的捉弄,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风轻扬,卷起满地花语,无声无息。 她望着,从来,都是无语。 她果然在这。 站在亭中,留给他一个空灵的白色背影。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芬逝园,但是如果回到家后找不到她,她就一定在这儿。 刚过晌午,他就从商行回来,这也是近两个月来,他回家最早的一次。 他以为只要不见就不会去想,所以天刚刚亮他就已经出门,脸上一夜未眠的痕迹让一直伺候他的小厮讶异的盯了他半晌,直到他不耐的瞪视的过去,小厮才灰溜溜的低下头。 整整一上午,不,还有昨晚整整一夜,在他脑海里出没的只有方若慈和她的眼泪。 她为什么哭 是谁让她哭 她为什么从他身边逃开 陷在几乎令人抓狂的猜测和疑问里,他终是跟心底偏执妥协,匆匆从商行赶了回来,想要找她问个清楚。 可是此刻,望着她的背影,他却止步,心脏的跳动缓起。 他到底在做什么 她到底与他何干 她流泪了,又如何 他不该对她有丝毫的关心,更不应该让她搅乱自己的思绪 只求互重,互不牵涉 他眉头一紧,猛然抬首,欲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却看到了已经转身面向他的她。 四目相接,彼此都明显的一惊。 片刻,她抿着唇,低下头,迟疑地向他走来。 他应该离开的,而且刚刚他明明不就是准备要走的么为什么此刻,他如同脚下生铅了一般,站在原地,无法移动步伐,只能牢牢的盯住她,甚至,因为她向他走来而感到浑身的血液渐然沸腾。 她每一步都走的缓慢而迟疑,但是出口又被他挡在身后,让她无法逃脱。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只觉得心绪愈加混乱,不知如何是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就当作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要在他面前礼貌的打个招呼就可以了,然后再像昨晚那样从他身边逃走 时间随着她缓慢的步子而变得凝重,仿佛过了许久,她走到他面前抬起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淡笑容,冲他微微点头频身。 对,就是这样,可以走了 但是,这一次,他依旧上前拉住了,她竭力平静的抬起头,却看见他一脸的恼怒,冲她低吼:“你为什么总是从我身边逃开” 她怔然,忘记了挣扎。 半晌,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我我是说”,他急急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蓦地,他的视线落到自己手中攥住的皓腕上,一圈碍眼的泛紫的淤青,浓眉聚拢,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他没有松开她,只是手下移,然后握住了她微凉的十指,拉着她往出口走去。 她没有挣扎,任他拉着向前走,视线渐渐朦胧。 卫,是不是我永远都不能逃出你的影子 他的手握的不是很紧,松松地,像是怕会弄疼她,又像是怕她会挣脱,他虽然一直背对着她,但是手心里的汗水泄露了他的紧张,她一路任他牵着,来到他自成亲以后搬去的书房。 “你先坐在这儿,等我一下。”他松开她,指着桌前的圆凳对她说,然后转身向内室走去。 她微微叹息,依着他的意思坐在凳子上,他再过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药瓶,在她身边坐下,两个都不由地的低下了头。 他深吸一口气,蓦地,伸出手握住她腕子,她本能的想要收回,却不期然的撞上他迎来的视线,一脸恼怒,却又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疼么”片刻,他望着她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出声问她。 眉心微拢,她摇摇头。其实,他比她更先发现这腕上的淤青。 他取开药瓶,倒出些许药酒,搓了一下,然后握住她细白的腕子,上下轻轻地揉捏,道“这个药酒很好用,以前小时习武有什么跌打损伤,我都是用这个,擦擦就好了。” 习武 她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她一直以为像司徒宇这样的富家公子不会专门去练武,毕竟那是相当吃苦的。 “我七岁的时候曾经被绑架过,家里费了很些周折才把我救出来,自那以后,我就开始学武了,一是为强身健体,二是为了保护自己。”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他开口解释。 她点了点头,若是一般七岁的孩子遇见这种事情,一定会更加胆小慎微吧,可是七岁的司徒宇却选择了学武,学着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这着实是件相当难得的事情。 她对他一笑,他一愣,有些尴尬的撇过视线,半晌,“那没什么,”他说,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又像是对她赞许眼神的回答。 似乎,她的一颦一笑,他都能读懂。 温润的阳光随着清风撒进室内,吹起她耳边的发丝,静雅温柔,他望着她,渐渐失神 那种相似的眼神,她曾见过,忽地,心一悸,她抽回不知何时被他攥住的手指,然后起身,想要离开。 他似乎猛然惊醒,随着她站起身来,想要伸手上前拽住他,却又突然收回手,只是挡在她面前,脸上再一次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阻止她的离开 可是,她又永远都不可能问的出口,她是哑巴,永远都沉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乎你”他忽然低吼出声,他双手制住她的肩膀,目光笔直地落尽她的眼睛里,“看到你对我笑,我心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无法控制,看到你哭,我就一晚上都无法入眠,看到你手腕的伤,我就觉得自己真该死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几乎咆哮的声音,震颤着她的耳和心,她惊愕地抬首,不住地,摇头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他无法整理思绪,无法明识自己的心情,“但是,我就是没办法”越想忽视掉的却越深刻 他垂下头,双手从她的臂间滑落,“所以,请你不要逃走”,最后这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很低甚至,像是在乞求她 她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天之骄子的司徒宇,已是这京城首富的一家之主,即使年轻,也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他自信骄傲,甚至有些许霸道,几乎可以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她不懂他这般的不安卑微的请求她是为了什么,不是说好了互不牵涉么,她明明只是一个可有可无啊 她终是转身离开,眼角却染上晶亮的泪水。 人群惊鸿 “嫂嫂,一会吃过午饭,咱们去街上逛逛好不好,我好久没出门了。只要你陪着我,我跟哥说,他就一定会放心让我出去的。”司徒晴扯着她的袖角,“嫂嫂,好不好,好不好嘛” 方若慈一怔,迟疑半晌,却又在看到司徒晴一脸期待的表情下,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司徒晴的乖巧和甜嘴总是让她无法拒绝,即使心底迟疑,也还是应了司徒晴。她自幼就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又加上天生是个哑巴,未出阁时便很少出门,嫁到司徒家后,更是几乎没踏出过司徒府半步。 外面的繁华她岂会不知,心存向往,却不愿过多接触,无法与人正常交流,置身人群中,心底也是恐慌。能像晴儿这样真好,可以满心憧憬,烂漫天真的相迎,她略带宠溺的轻抚黏在她身上的小丫头,和煦温情。 “嫂嫂,我去告诉哥喽,争取过个时辰就出门。”小丫头欢快的转身离开。 她坐到妆台前,拿起一支眉笔,想要稍事修整,却望着镜中的自己,停下动作,思绪悄然波澜。 那日之后,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那人看她的眼神却不再闪躲,直接而凛冽,带着某种异样的光芒,像是想要把她看穿一般,让她无法用简单的微笑去掩饰一切。 她从来没把司徒宇当作自己的夫君,而且那个人对她亦是如此。 他说,请你不要逃走。 她一直都无处可逃,因为一个人太过孤单,所以曾经每一次有人靠近,她就轻易的信任和给予,让她以为遇见对的人,直到被辜负,才发现自己有多可悲,现在,她只是越来越胆怯而已,她不想再受伤,心是自己的就不会为了别人而疼,司徒宇多半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洞房花烛夜里他就已经对她说的清楚,这门亲事不过是权宜之计 但是,她也明白,在司徒家一天,她便是一天的司徒夫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3节 ,是晴儿的嫂嫂,也是那个人名义上的妻,她有自己该有的职分,该尽的礼数。 她放下眉笔,拿起一片朱丹,轻抿一下,唇迹染上红润,清丽红妆映在镜中,黛眉间隐隐愁绪,荡漾心魂,只是因为她的无声,让她始终都未曾看见自己的美。 “要出门”眉头微褶,司徒宇放下账本,望向等他应允一脸撒娇的自家小妹,这个丫头从小就像只关不住的鸟,自懂事起就老想着出去溜达前几天刚央着他去了一趟庙会,在家没消停几天又要出去玩,哪有这样的千金小姐。 “嗯嫂嫂也想去呢,我陪嫂嫂就去街上逛逛,好不好嘛。”她早就发现了,现在哥看嫂嫂的眼神都像要黏在人家身上一样,以她看来啊,哥哥八成是着迷了,所以嫂嫂都说要去了,哥哥怎么可能会不答应让她们出去。 “她也要去”方若慈嫁到司徒家后,几乎没出过门,他也一直没有在意,那个女人从来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好似世外的喧哗和繁华都与她无关。眸色暗自沉下,他看不出,猜不透。 “哥”在叫了三声无人响应之后,司徒晴拽了拽他的衣袖,在他耳边扬高声音唤他,“在想什么呢” 司徒宇蓦地抬首,对她说,“出门可以”,他一顿,“正好丝绸庄新上了一些上好的绸缎,你带她带你嫂嫂去选些中意的做件新衣。” “带嫂嫂去,我知道了,我会说是哥专门要给嫂嫂添新衣哦”小丫头意味深长的瞥着自己的大哥,迎来司徒宇的一记恼然的瞪视,“那你就不要去了。” “我知道了啦,我错了嘛,我就跟嫂嫂说,哥哥要给我们俩添新衣服,不会那么刻意的。”话锋立马一转。 “还有,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京都最热闹繁华的秀水街。 司徒晴一路兴趣盎然,被街上应接不暇的事物引得跃跃欲试,这个也想看,那个也要买,像是脱笼的鸟儿,雀跃的想飞。方若慈虽然也觉新奇,但是她们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厮双喜,于是她对司徒晴的看顾之心便更重些,她让双喜随在司徒晴身边,自己在后面跟着,这样突兀的置身雍扰人群之中,心底的惊慌无声涌动,她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却不能被发现。 逛到花市时,许是正逢花开时节,馥郁芬芳的气息扑面而来,到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一路小心翼翼的她,也被眼前花团锦簇的景致吸引,驻足在一盆开得正艳的兰花前,稍稍低下头,闻见一片芬芳,沁人心脾。 方若慈望着花枝仔细端详起来,卖者见她似乎有意,开口道,“这位娘子眼光真好,这盆蕙兰可是上等的极品兰花,别看这花市这么大,这么好的蕙兰可就仅我一家。” 她微微颔首,不知为何,对眼前这盆粉白清丽的兰花她的确觉得喜欢,想要回身找小厮来帮忙谈价钱,四下环顾,却发现双喜和司徒晴已不知去向,她心下一紧,着了慌,正要向前寻找,抬眼之际,却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了伫立在她正前方的那个人,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男子 有一瞬间,她以为那依然只是一场幻象,如同每个哭着醒来的梦境,除了眼泪,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直到,那人唤着她的名字笔直的朝她走来,她才蓦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却在恍惚之中撞掉了方才自己看中的那盆蕙兰,瓦砾应地,泥土和花摊成一片,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心想逃,忽地被卖者上前抓住衣袖,大声嚷嚷起来,“怎么撞掉了我的花还想逃么你得赔我的花” 四周涌来围观的人,她一脸惊恐的望着身边指指点点的人,挣扎着想抽回衣袖。 “你别做这幅样子,赔我的”那个“花”字尚未出口,卖者拽住她衣袖的手被另一只手蓦地别到背后,“哎呦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人满面的阴冷,从怀里掏出两定银子,扔到卖者身上,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他一把拉住她,拨开围观的人群,她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气,想喊,却叫不出声音,除了因为太多情愫纠结而无法抑制的流泪,她什么都做不了,看着他的背影,想上前抱紧,又想永远逃开 到了一处相对僻静巷口,他蓦地转过身来,眉头蹙紧,牢牢锁住她的目光透着无言的复杂情绪,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伸出手,轻轻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 他从来没见她哭过,以前,曾经,他每一次转过身来,就能看见她的笑容,羞怯的,温情的,甜美的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事物,是他心底最深的牵念,也是他发誓要用尽一生来守护的美丽。 但是,这一次,他转身,没有看见她的笑容,却看到她的泪水。 “为什么”他哑声开口,一遍遍为她拭去颊边的晶亮的液体。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没有等我。 为什么嫁给别人。 为什么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么,为什么 她忽地挥开他的手,难以呼吸。 被她挥开的手在半空中紧握成拳,“为什么没有等我,为什么嫁给别人”他低吼出声,被压抑了太久的心痛瞬间爆发。 她睁大泪眼,不住地摇头,不敢相信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他怎么为什么这样来指责她 当年,明明是他不辞而别,明明是他背弃了承诺。 她甚至发现了他给姐姐的留书,认出了他的笔迹。 他舍她而去,他爱上别人,怎么还能够这样来指责她,质问她为何嫁人 她冷下眉眼,止下泪水,面无表情的望向他。 心口撕裂的痛楚袭满全身,他像是被打了一掌,无法相信她对他如此的眼神,冰冷,陌路 “嫂嫂嫂嫂”夹杂着焦急的呼喊声在不远处响起,她回头,看见司徒晴和小厮向这里跑来。 “嫂嫂嫂嫂”司徒晴跑到她怀里,“嫂嫂,你怎么跑这来了我刚才和双喜找了你半天。他是谁”司徒晴望着身边气度不凡的高大男子,又看了看方若慈,察觉到气氛的异样。 方若慈低下头,牵着司徒晴的手便往前走,司徒晴虽然有疑问,但看见嫂嫂的表情后就不再做声跟着走,但又止不住的回头望去。 那个男子,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夜荼靡 春意正浓,傍晚却没由来的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在烛影灯火下显得无声紧蹙,打湿了回忆和如今,风吹过,也染上寒意,让人跟着发颤。她终是掩上窗户,也试着掩去在心底风声鹤唳的悲伤。 幽幽红烛,偌大的卧房之中,她第一次觉得凄冷和空荡。 三年啊。 整整三年。 每每想要忘记,却又总是被思念趁虚而入,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辞而别,你到底爱谁,之前的一切都是欺骗吗疑问c困惑c痛苦,太多情愫纠结在一起,是光阴的洗礼下,变成心底的一道疤,烙入骨髓,她也曾设想过,如果再遇见,也许就能云淡风轻,不再觉得疼,不再心酸的难以呼吸。 红颜易逝,刹那芳华。 那样突兀的相见后,纵使心痛依然,却明白,他和她已不再是过往的那对男女,无论如何,她都已是别人的妻 她从他眼睛里看见似曾相识的意欲,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楚和戾气。她明明想恨他的,为什么却觉得心疼。 他的质问让她无法呼吸,她不敢相信他怎么可以如此地责备她,为什么没有等他,为什么嫁人 因为你从来没有让我等你,因为你从来都没说过会回来娶我,因为你不爱我 三年间,无数的等待和期许早已落空,她心已死,嫁给谁,又有何区别。 情爱如是枉然,方休。 夜已深。即使知道又是一个不眠夜,还是觉得心累的难以支撑。 她刚脱下外衣,想要吹熄蜡烛时,耳边响起缓重不一的敲门声。略带迟疑,拿出帕子擦了擦脸,披上外衣去开门。 是你。 站在门外的司徒宇,手里端着笔墨纸砚,在她犹疑讶异之时,已经向桌边走去。 她吸了一口气,关了门。 “过来坐。”他抽出桌前的凳子,望向她。 眉心聚拢,但她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莫名地从他身上觉察到一种特别紧绷的气息。 “我今天晚上去得月楼谈了笔生意,所以没有回来吃饭。”她点了点头,这是他想说的晚饭前他已经差小厮回来说过了的。 “这笔墨纸砚是拿给你的。”他一顿,“我想跟你谈谈谈,你写在纸上就好。” 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谈的 淡下眉眼,拿笔蘸了墨,却没有看他一眼。 “我听晴儿说了,你差点和他们走丢。”他一回来,就把已经入睡的小妹叫醒,询问下午他们的情况,他曾特意嘱咐小妹留心她喜欢什么,满心以为会得到什么消息,也以为她看见丝绸庄里的上等雪纺会喜欢,小妹却告诉他,他们连去都没有去丝绸庄,只逛完花市她就执意回府,期间还差点走散,她好像很不安他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就无法忍耐的来找她了。 走丢。 人群之中,异样的侧目,除了惊恐,再无其他。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连个孩子都不如。 片刻,她抬手写下一个“是”字。 “以后,你不要出门了。”他脱口而出,语气不容置辩。若是没有人在身边,她一定会相当不便,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小姐,还总之,她会不安全。 她心一紧,没由来的发涩,抿着唇,睫毛染上泪水,宣纸上有了氤氲的痕迹,从什么开始,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一阵静默。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毕竟是我司徒宇的夫人,这样在外抛头露面的不合适,你你别哭了,我”他在语无伦次中努力的寻找思路,不知所措的望着她,她的泪水却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多。 “你要是想出去,以后我陪你出去,我只是担心你走丢了害怕,我”他越加慌乱,像是失了主张。 担心她会害怕 她泪眼摩挲看着他,摇着头,困惑而心悸,片刻,她在纸上写下:娶我,权宜之计。 六个字,让他哑口无言,瞪视住她,气息凌乱。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满脸的泪痕,这一天的遭遇让她心瘁无力,没有办法再跟他纠缠下去。 只求互重,互不牵涉。 她又重新写下那个信约,然后收笔,起身。 忽地,他一把抓起那张纸,撕成粉碎,她一脸惊悸望向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一双黑眸深邃无底,凛冽无声。他倾身,将她狠狠地箍进怀里,她僵直身子无法反应,他便低下头,吻住了她。 清新甜润入口,他体内像是被突然点起一把火,罔顾她的挣扎反抗,只想探的更深,拥的更紧,“我要毁约”,唇齿之间,在呼吸和吻的缝隙里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他横抱起她,朝床榻走去。 他在她耳畔喘着粗气,一字一顿的对她说,“我后悔了,我要你。” 芙蓉帐,榻。 意乱情迷的男人将头埋进她颈间,轻吮着白嫩的耳垂,手指挑开她胸前的罩衣,蓦地,他闻见一阵若有似无的撩人香气,不若腻人的胭脂粉气,这样的清新淡雅,好似一朵兀自盛开的花,引人入醉,\”你好香,\”他喃道,唇舌在她身上流连,整个人像是跌进花丛,沉沦其中,任翻涌的欲火在体内燃烧。 自破身之后,他就不曾再有过女人,在上,他有洁癖,鲜少有女子能入他的眼,但此刻他就像着了魔般,黑瞳灼灼着迷地凝视着身下的佳人,以略显拙劣的吻和触摸一寸寸膜拜,汲取芳泽。 她的颊边染上嫣红,水眸半闭,软软的任他摆布,早已失了哭泣和挣扎的气力,身体被陌生的探访,微微战栗,心底的空洞却在无限扩大,如同一只即将被卷进漩涡的舟,无法交付的心魂,难以靠岸。 瞬间,一道几被撕裂的痛楚传来,她睁大眼睛,下意识的咬住男人的肩头,男人全身的肌肉绷紧,滚烫的视线落进她的眼底,\”对不起\”,用尽最后一丝克制,男人低首吻住红唇,深嵌交合,每一下都撞击着某个无法回头的点 疼痛并没有缓下,却不似初时那么难以忍受,她紧紧抓着锦被,迷蒙的感受着这一切 不能恨,因为今夜太过凄冷,而他的侵袭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她的空虚,幻灭了她的孤寂。 无法爱,她心底的惊恐还在,清晰的感知到痛楚,旧伤未愈,又被撒了一把盐。 可不可以,让爱恨情仇,皆成空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一夜之间,花开荼靡。 鸡鸣。 晨光。 好像是天亮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梦里梦外,都被蒙上一层纱,凌乱无着,百转千回,始终看不清梦里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暖实的胸膛,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温热体温,甚至能感觉到落在她额头上的鼻息 很久以前,她就习惯浅眠,这一次她却倦极,无法让自己醒来,抑或,不敢醒过来。 凝视着怀中的娇颜,他嘴边浮起一丝模糊的笑意。 她并非心甘情愿,只是无力抵抗,她在他怀里睡得不安稳,整夜频着眉,像是做了噩梦,又像是不曾睡去。 “但是,你是我的人了。”他在她耳边施咒般的沉声道,黑亮的眸深邃无底。 生意场上最讲求一个“信”字,商家无信不立,司徒家在他手里蒸蒸日上,除了精明的手腕,他最紧奉的便是这个“信”字。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毁约。 他本该为昨晚自己的一时冲动使强而心疚,可是现在他不但没有后悔,反而觉得满足,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美好,她的人,她的心,他都要得到他不愿深究这种强烈的占有是怎么产生的,唯一确定就是他不后悔,不后悔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动情 “方若慈,我愿娶你为妻。”如同宣誓般的再次吻上红唇,低首间,又闻见那阵若有似无的芬芳,“你果然是朵花”。 她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自嫁到司徒家后,她从未起的这么晚过,身子像被碾过,每一寸骨肉关节都酸疼难耐。 锦被滑落,一股凉意袭上胸前的肌肤,她这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抿唇一思,一抹红艳爬上耳根,眉心蹙拢,心神顿时慌乱。 自从洞房花烛夜之后,她就不曾想过,司徒宇会更没想过,要真的成为他的人 昨夜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划过,心中五味交杂,揪扯混乱。 她草草的穿妥单衣,强忍着浑身的不适下了床,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夫人,奴婢是香菱。” 香菱是她的陪嫁丫鬟,一直跟着打理她的起居。 她略迟疑开了门。 “夫人,您要沐浴吗,早上少爷吩咐过您起床后,为您准备澡水。” 她脸一红,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热水,毛巾,香夷,花瓣便准备妥当。 香菱上前帮她脱衣,看见她身上的点点星红的吻痕,不由一愣,稍顿。她低首,颊边微烫,立马阖上衣襟,示意让香菱先出去。香菱一笑,躬身道:“是,奴婢给夫人去拿换洗的衣裳。“暗自忖道,怪不得少爷吩咐他们不要叫夫人起床,还要准备澡水,原来小姐,您终于是堂堂正正的司徒夫人了。 水气薄氲,花香几许。 她用力的擦拭,却洗不掉他留下的痕迹,不论是留在身上的,还是在心上的,都仿佛已经成了烙印一般。 我要毁约。 我后悔了,我要你。 强悍凛冽的气语,灼热的眼神,那一刻,她看见属于司徒宇的霸气执着,刹那的迷惑后,她无力的决定承受。 能有何法,他要,她就得给。 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认命,成为棋子也好,忘记前尘也罢,除了一颗心能握在手里,什么都不是她的。 心底的波澜又渐渐归于沉寂。 花开荼靡,落尽芬芳。 同床共枕 镜中的女子有静好的容颜。 淡然黛眉,精巧的口鼻,肤色皙白。 若论皮相,倒也并非绝色佳人,只是一双似是会语的眸和身上温婉的气质相得益彰,引人迷离。 夜阑人静。 丫鬟将她挽起的长发散至腰迹,拿出泛着檀香的木梳小心翼翼的梳理,黑缎般的发在烛火下泛着光,镜中人锁着眉,映出淡淡愁绪,心神飘渺,对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并无察觉。 丫鬟望见来者,刚要躬身请安,“少” 一脸俊邪的男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丫鬟下去,接过木梳,掬握一把青丝,轻轻地为尚不知晓的女子梳发。 片刻。 杏眼圆睁,脸上的惊乱一览无余,女子还是发现了他,想要起身,却被他按回,“别动。” 恍然一悸,女子稍稍踟蹰,依言坐回,镜中与男人四目相接,又迅速低了头,显得局促不安。 男人顾自继续为她梳发,嘴边噙上笑意。 他俯身贴近她,气息灼烫,在她耳边道:“还不习惯我出现在这里” 她摇摇头,躲避着男人越来越近的气息。 蓦地,男人捏住她的下巴,吻了她。 探入她口中的舌贪婪的攫取甜蜜,她终是闭上眼睛,不再反抗,也无法回应,任男人乱了呼吸,将她抱到床上,褪去彼此的衣 激情方休,男人仰躺着,像是头餍足的兽,微眯着眼,一只手依然在细滑嫩白的背上游走,翻过身,香馥的女体入怀,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你身子的香味让我上瘾。” 怀中人闻言一阵,敛下眉睫。 男人凝着她酡红的脸颊,情思攒动,又心猿意马起来,不规矩的手由后至前,抚上酥胸,在她讶然之际,欺身压近,燃起又一轮火热缠绵。 更深,露重,夜浓。 她一直睡的不实。 自从,枕边多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的睡态并不好,将她死死的箍在怀中,鼻鼾声在她耳边环绕,偶尔还有一两句梦呓。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那样古老的誓言,她曾弩定的信奉,以为这世间最亲密的憧憬便是和另一个人同床共枕,携手百年。 如今,她却对这句话充满疑惑和忧虑。 若是异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4节 ,同床共枕眠,就能逃过遗憾挣扎么,除了被动的承受,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自那日之后,司徒宇便让下人把带走东西从书房搬回了主卧,而他自己也重新睡到这张床上。算来,已经将近两个礼拜,但她依然没有适应。 他以丈夫的姿态进驻她的生活,即使情非得已,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世界被这个男人填满了,不是一点一滴的融入,而是忽地泛滥涌进,陡然失去制衡,打破了她以为会永续下去的平静。 表面上,似乎与以前无异,除了下人对她越发恭敬,晴儿越发欣喜,以及,他的越发体贴 虽然依旧有些生疏笨拙,但是,他对她的确是好的。 帮她梳发,为她画眉,送她昂贵的首饰珠宝,甚至空闲下来,便拉着她\”聊天\”,一个人对着她自说自话,她一贯的静默微笑,偶尔也会对他所说的事情感兴趣 可是,他对她的好,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豢养的一只雀,仿佛现在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如果有一天他要收回,她便一无所有。 抑或,只是她不想去了解,她的丈夫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成母遗愿而娶她,成亲当晚便告知她自己已经心有所属,而她,在潜意识里,也并不相信这场婚姻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何转变,对她,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有了牵念, 是不是男人的情爱,都是薄浅。可以拂袖离去,不带丝毫牵绊,也能陡然出现,以为可以回到从前。 人群中那次突兀的相遇时常在她脑海里浮现,却不像真的。 波澜平地起,割舍不断的,是对他的牵挂,还是情三年前的一切,还记忆犹新,转念之间,却已物是人非。卫,从来都不是她的,只是她曾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是他的 司徒宇的情意来的太过轻易,是真是假,都让她无法给予信任,却也在心里产生难以名状的情愫。他的眼神c抚触c侵占,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即使视而不见,也能感觉的到,甚至在一点点的接纳他对自己的占有 她对自己有鄙夷,惊慌失措,却无能为力。 枕边人睡得香甜,俊朗的眉目之间有些许的稚气,她长他三岁,算来,他也只有十九岁,身上却总是透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成熟。 虽然是京中首富,天之骄子,但他的父母却都已早早过世,身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妹,他独自继承担负起偌大家业,所要面对的,也定非常人所想。 轻微的叹息。 她伸手,将他落到腰间的被子盖好,眸中染上一丝怜惜。 身体和心,是连在一起的,还是可以分开的。 梦里的那一个他,身边的另一个他是真的情吗。 心,只要不想给,就能守住吗 陷在其中,千回百转,不懂争取,无法抵抗,终究也不过是一个人把哀歌唱到薄冷暮色。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冷落的笑。 祭日归家 日光熹微,初晨已过。 贵气的双驾马车驶在笔直的云阳道上,掀染风尘,引人注目,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这是城中首富司徒家的马车。 掀开帘布,一个张相甜美的女孩探出脑袋,忽闪着晶亮的双眸,欢欣雀跃。 “晴儿,把帘子放下来,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一声略带严厉的男声在女孩耳边响起,女孩撅了撅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帘布,回身坐到另一名女子身边,“嫂嫂,你看,哥好讨厌,人家看看景都不行。” 女子微微一笑,安抚似的摸了摸女孩的头。 男人无奈的瞪了自家小妹一眼,视线又落回女子身上。 她穿了一身纯白的衣裙,黑亮的发髻上只别了一支玉簪,妆容极淡,让整个人显得越发清雅空灵,眉心间丝丝伤逝,眸光轻烁,不知在想什么。 昨晚他在商行忙到很晚,回府时将近三更天。 他以为她已睡下,却发现卧房的烛火依然未灭。推开门,便看见她坐在桌前,虽然没有发觉他的出现,但却像是在等他。 她在等他。 思及此,他胸中莫名一暖,走近她,将她拥揽入怀。 她轻颤,却没有挣扎。 半晌之后,他松开她,察觉到她些许的异样,像是有些局促不安。 “怎么了”他低声问她。 她稍带迟疑,将桌上的一张纸递给他。 他接过,低念出声:明日是家母祭日,能否允我回家。 心中陡然沉下,原来,等他是为此事。 他当下冷了眉目,有些不悦的抬首,却看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水亮的眼睛里尽是无言的恳求。 思遄片刻,他还是允了她,“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一趟,但是早去早回。” 闻言,她像是舒了一口气,对他灿然一笑。 那样的笑容,让他一震,心跟着咯噔一下。 平日里,她的脸上也总是带着淡然的笑意,友善却也疏离,如同她的一张面具,掩盖了她所有真实的情绪。 但是,这个笑,不一样。 没有遮掩,毫无芥蒂,是从心底溢出的笑容。 “我陪你回去。”他不知怎的,破口而出。 她微鄂,讶然的看着他。 “回门的时候,我没能陪你,而且明天是岳母的祭日,于情于礼,我都应该去一趟。”别过她的目光,俊朗的面颊,竟微微的红了。 她又对他一笑,眸眶中泛起些许湿意。 凝视着她眼中的泪光,他知道她在感动。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蜜语甜言她几乎都不为所动,似是无欲无求,此刻却因他一个小小的应允感怀不已,激动的情绪几乎溢于言表。 他抚着她的脸颊,轻声对她说:“若慈,我已视你为妻。” 所以,你可不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交给我。 黑瞳微暗,他在心中静静问她。 方府。 他们下了马车,因为来的匆促,没有事先告知,所以并无人来迎。 庭院深深。 方家大院,虽无司徒府那般气势空浑,但处处打理的细致洁净,花树修剪得当,院落整洁,山石明秀。 司徒兄妹随她入门,司徒晴牵着她的手,新奇的打量府中的一切:“原来嫂嫂的娘家是这个样子。” 片刻,迎面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哟这不是若慈吗这位是” 她颔首,俯了俯身,望向司徒宇。 未待司徒宇开口,妇人一脸惊喜的道:“哎呦瞧我这记性,这位可不就是司徒贤婿吗我就说眼熟,你来迎亲那天,我可是瞧了您半天呢,真是一表人才,若慈嫁给您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眼看女人有滔滔不绝之势,司徒宇有些不耐打断她,“不知阁下是哪位” “我是若慈的五娘,若慈这孩子可真是从小就是我的心头肉啊,虽然这丫头是个哑巴,但是长的标致” “能否先让我们拜见岳父大人。”司徒宇冷下脸来,语气里甚至透着一丝厌烦和不悦。 这妇人的讨好和媚态让他升厌,而她那句“这丫头是个哑巴”更让他有些火气。既是心头肉,又怎么可能如此不顾她的感受。 “是是是,我这就去找老爷,你们先去喝口茶水,若慈啊,好生伺候你家相公。”妇人倒也算识相,立马转身去找人。 “嫂嫂,你有五个娘吗”虽然是嫂嫂的“娘”,却像只苍蝇一样嗡嗡的没完没了。 她略带尴尬的摇了摇头。 “那更多吗” 她点了点头。 “六个” 摇头。 “七个” 还是摇头。 “八个” 她抿唇,点了点头。司徒晴睁大眼睛讶然望着她。 她爹方宏恪总共娶进门八个女人。她娘是正式,但进门前,方宏恪便已有了一门妾室,生下了大哥方若阳和姐姐若惜。后来虽又娶了其他六个姨娘,但都没再有子嗣。生下若阳和若惜的二娘很早便已过世,她娘去世后,爹爹身边还剩下其他六位姨娘。 五娘出身风尘,身上带着鸨姐的习气,是姨娘里最爱争风吃醋的一个。 她望着司徒宇跟晴儿,为家人的冒失而歉然。 “你不用觉得抱歉。”他开口道。你一定听过不少冷言冷语,所以都不会觉得委屈了 引他们入了厅堂,丫鬟过来伺候,准备了茶水。 不过一会儿,方才离开的五娘便带来了方老爷和另一名年轻男子。 方宏恪虽然已两鬓斑白,但也不乏气宇,迈进客厅后,坐到主位上。另一名男子瞥了方若慈一眼,点了点头,对司徒宇说,“我是若慈的大哥方若阳。” 司徒宇和方若慈行了礼,方老爷喝着茶水,“行了,去坐吧。”淡淡的口吻,却透着些许的威严,放下杯子,道“想必你们回来是为了若慈娘的祭日。” 一汪清潭澈然见底,岸边拂柳垂地,鹅卵石铺道。 这条寂静的陌道通往方府祠堂,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 才方宏恪已料知他们的来意,寒暄几句后,就让他们先过来祭拜,然后在府中留饭。 他没拒绝,并未如她所以为的那般会早早回回去,在爹爹和兄长面前,他也表现的恭敬有礼。 不论如何,她都感激他陪她走这一趟。她一人回门时家人的冷言热讽,孤身无依的苦楚,虽不至于无法忍受,但还是伤人。 绕过花坛,她寻见了那棵桃树。 花期将末,枝上只剩下零星半点的花瓣。她在他和司徒晴不解的目光下上前折下一簇桃枝,放入篮中,转首对他们淡然一笑,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一栋雅致的阁楼便现入他们眼底。 推门而入,袅绕的熏香在空中飘散,是她熟悉的味道。 桌案c纸窗c牌位c以及墙上的画都有被打理过的痕迹,但屋内的陈设依旧维持原貌,丝毫未变。 心情有些许的舒缓,她曾担心,出嫁后,这里会被人遗忘,无人清扫,更怕,这里会面目全非于是便恳求爹爹时常记得让人打理这座祠堂,当时爹爹并没有应她,静默无言。现在看来,爹爹果然还是记下了。 她不知道爹是否爱娘,自小到大,爹身边总是有众多姨娘相伴,很少出现在娘身边。而娘对此,也似是并不介怀,每日除了亲自照料她的生活,便是在这祠堂念佛禅拜。 从篮中拿出准备好用来祭拜的果品和刚刚折下的那一枚桃枝,放到牌位前后,点了香,走到垫子前,盈身跪下,叩拜。 抬首,她深凝着画中人,瞳光轻烁。 娘,若慈回来看您了,女儿过的很好,一切平安 她的万语千言,从来都只能寂静无声,但是,她知道娘亲必定都懂。 司徒宇望着她虔诚注视的模样,稍稍失神。 想必画中女子就是若慈生母了,画中人与若慈眉宇间有着相似的神韵,都眉目淡然,神色温雅,说不出的清冷动人。忽地忆起他母江观月曾已儿时故友的身份来祭拜过,之后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临终前,紧紧抓着他的手,“宇儿,娶了她的女儿,你一定要娶她的女儿,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的心愿。” 他娘江观月这一生叱咤商场,一手把司徒家从一个几乎破败的经营成京城首富,经商时精准狠辣,为人更是冷漠寡情,即便是对自己的子女也向来冷淡。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母亲以几近哀求的姿态对他,却只是为了一个儿时的故友。他虽不甘不愿,但终还是应允了。 然后,江观月便永远的阖上了眼睛,嘴边甚至噙上一丝模糊的笑意 他让司徒晴随她一起跪拜,心中却着实有些五味交杂。 半晌。 起身之后,司徒晴又有些不安分,问方若慈,“嫂嫂,你的住处也在这里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内室。 “那我可以去看一眼吧,嫂嫂”娇甜的声音在略显空寂的祠堂内格外清晰。 司徒宇也定定看着她,像是也生了兴趣。 片刻,她微微颔首,示意他们随她一起进去。 走进屋内,司徒宇细细观量,她的卧房与寻常女儿家的并无太多差别,甚至要更简洁一些,除了向阳处放置的几盆花显得尤为醒目。 花枝已经有些枯瘪,盆内的泥土干涩,一看便知许久都未被浇灌过。她抚着一片泛黄的叶子,神色染上落寞。 这四盆花都是她一手照顾栽植的,盆栽花虽不好养护,但她一直悉心打理它们,每逢花期,这些花都开得灼然,芬芳四溢。 无语宁日里,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些花儿,一盆君子兰,一盆金盏菊,一盆虞美人,以及一盆月季,她出嫁时明明还开得正艳,怎么 它们活不多久了 “怎么了”司徒宇见她望着花良久失神,走到她身边问她。 她摇了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枯萎的枝叶。 “这花是你种的”他也随她的视线落到盆中花上。 她点头,难掩神伤。 原来如此,这花枝叶枯落,根部也无生意,怕是不可能存活了。 他敛下眉目,不再询问,心底却留下痕迹。 “呀这些都是嫂嫂的么好漂亮啊” 他转身,只见司徒晴手里拿着一只漆红木盒,像是惊羡不已的翻弄着盒内的东西。 凑近一瞧,发现盒中是一些香囊c荷包,以及一些帕子,每一个上都绣着各色的花叶,栩栩如生,看得出绣活做的极为精细。 “嫂嫂,这些荷包做的好精致,是嫂嫂绣的么” 她赧然一笑,点点头,指了指木盒,又指了指司徒晴。 “嫂嫂是要把这盒绣品都给我吗”司徒晴一脸欣喜的问道。 她又点点头。 “真的哦,说给我了,不可以反悔的。”虽然这么说,但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合上盒子。 “等一下。”司徒宇拿起盒中的一个金镶丝的深色荷包,罔顾司徒晴的斜睨,对她说,“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荷包上面绣的是一簇桃花,粉润里白,又不失贵气,煞是好看。 她的眼神几不可见的一凛,随即又无声缓逝,对他微微一笑,允了他。 司徒晴立马合上木盒,像是害怕被抢走一般,抱在怀里。 “你这丫头。”司徒宇捏捏妹子的小脸,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在祠堂内又呆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便有丫鬟来说饭菜已准备妥当,催他们前去用餐。 恋恋不舍的掩上门扉,最后深望一眼画中人,不知下次再来又是何时。 “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看你娘都可以。”他似是看穿她的心思,温声许诺。 她心颤,绽颜。 至于饭厅,他们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方父,连她的长兄方若阳也没有出现,只有三娘和五娘一直伴在一旁,喋喋不休的问东问西。 她见司徒宇沉着脸,有些坐不住,怕是很少被人这般晾在一旁过。她心中也有焦急,觉得父兄的行为也欠妥当,毕竟司徒宇是第一次陪她回娘家,更何况是司徒家的少爷,于情于理都不能怠慢。 她起身去找了纸笔,将写好的字条交给下人,想让他们去找父兄过来。下人一看字条,低声对她说:“小姐,方才家里来了贵客,这会儿老爷跟大少爷都在客厅。” 她眉心稍蹙,写道:“谁” “就是大少爷的以前挚友,现在的骠骑将军卫廷。” 闻言,她呼吸一窒,脸色惨白,右手紧握住笔,嵌入掌心。 横生百态 卫廷。 这铮然的两个字,如同闷雷在她头顶响起,震彻了她好不容易才缓下的平静,心底霎时波澜横起,脚下却莫名一软,几欲站立不稳。 忽地,她被一只手稳住就身子,然后揽进怀里,略带慌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了” 她抬眼,看见司徒宇染上焦乱的黑眸,一瞬的迷离,随即又摇了摇头。 司徒宇见她脸色虚白,便厉声喝问眼前的下人刚才发生何事,下人也有些着慌,连忙将字条递给他。 字条上除了差人催促方父外,便只有一个“谁”字。 他眉目一惑,不明所以,刚想开口询问下人,她便像是极力打起了精神,握住他的手,对他一笑,再一次的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无碍。 当下。门廊外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和谈话声传来。 “卫将军请。” “伯父不必多礼。” 闻声,她凛然一悸,下意识地攥紧了司徒宇的手。 司徒宇浓眉蹙起,愈发察觉到她的异样,却见她抬眼怔怔的望向来者。 来人里除了他先前见过的方父,方家少爷,还多了一靓丽娉婷的少女,以及一名俊逸的青袍男子。 男子的目光笔直的落在她与司徒宇交握双手上,表情有瞬时的凝重,但随即又云淡风轻的对她微微颔首。 方父走上前,对男子说:“卫将军,这位是若慈的夫婿司徒。” 男子冲他抱拳,“司徒公子,幸会。” 卫将军 难道是那个卫将军 司徒宇神色稍异,抱拳问道:“莫非阁下便是骠骑将军卫廷” 男子稍顿,点头道:“正是在下。” 司徒宇自小习武,对兵法也略知一二,前些年赤焰国与明国战事连连,他也曾萌生报国杀敌,金戈铁马的梦想,但那时江观月已让他在商界初露头角,而他也深知自己终将得背负司徒家业,传承母亲一手经营的事业,于是渐渐的便弃了那个念头,但对国家战事却依然甚是关注。 司徒宇从小便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至今他从心底产生敬佩之意的也只有两人,一是他的母亲江观月,非凡高明的经商手段;另一位便是这位初识真身的骠骑将军:卫廷。 嘉潼关一战,是一场以少胜多的转折性战役,自此以后,赤炎军队节节高奏凯歌,不但收复了失地,更是扩大了疆域,而这场战役便是眼前这位骠骑将军卫廷所指挥的。 司徒宇瞳光豁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将军的事迹司徒早有知晓,嘉潼关一役,举国上下无不称快,世人都说骠骑将军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闻言,卫廷只是淡淡一笑,“司徒公子过奖了。” “卫将军与方家素有往来,方才光临寒舍,老夫于是邀将军一起来与大家吃顿团圆饭。”方父看着司徒宇,算是对刚刚迟到的解释。 “如此甚好。”司徒宇躬身一礼。 “卫兄,上座吧。”一旁的方若阳提醒道。 “这不是折煞我么,伯父您上座。” 寒暄半晌,终是入了座。卫廷并未坐上位,而是顾自与来时的娉婷女子坐在一起,方家父子见状知其不言而喻,也就不加阻止了,唯有他身边的女子像是羞红了脸,小声道:“卫大哥,这样怕是不好。” 卫廷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5节 唇一笑,望向女子的眼神添了几许温柔,却刺痛了另一个人的心。 开席之后,方若阳便起身敬酒,众人一饮而尽。 方若慈的脸越发苍白,心绪翻涌,胸口闷疼,迟迟没有动筷,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杯中的香品,只觉苦涩难耐。 司徒宇夹了她喜爱吃的清蒸虾,拨了皮后,放到她碗中,“是不是不舒服,多少吃一点,从早上你就没吃东西。”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倒起了碗中拨好的虾,放入口中,食之无味。 “伯父,”卫廷在此时站起来,举起酒杯,“卫廷这次来,除了想拜访伯父外,还有一事,”他转首看了看身边的女子,继续道,“我想向您提亲,请您将若惜嫁给我。” 闻言,众人望向他身边的方若惜,她先也是一讶,然后红了脸,起身出了饭厅。 “三年前,卫廷只是个无名小卒,给不起若惜什么,如今我已有信心给若惜锦衣玉食,这一生也会尽心力照顾她,望伯父成全。” “呵呵,女大不中留啊,我早知若惜这些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无话可说,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方父饮了卫廷敬的酒,也应下这门婚事。 她的手在桌底紧紧揪攥着衣裙,爬满全身的痛楚如同一只嗜血的虫在啃噬着她。 “咋们方家的女儿可真是好福气,若慈嫁给了司徒公子,成了这京中首富的少奶奶,如今若惜又许给了卫将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五娘谄声道,其他几位姨娘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司徒宇与卫廷大加赞许,心底无不是为能够攀上高枝而欢心。 席间一时热络开来,司徒晴自卫廷踏进屋起,便一直盯着他,表情却是困惑,总觉着在哪儿见过此人。蓦地,她神思一亮,眼中闪过黠光,对,就是那人嘛,在集市上嫂嫂遇见的那个人 于是,她凑到方若慈身边,“嫂嫂,他不就是那天我们”话未说完,方若慈便握住她的手,一脸惨白的对她摇了摇头。 司徒晴一怔,望了望方若慈,又看了看那位卫大将军,淡下脸色,不再追问,一弯清秀的黛眉却鲜少的蹙起。 司徒宇将她与司徒晴之间的这番情状收尽眼底,本欲依礼敬酒,却迟迟没有端起酒杯,心中深感异样,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她过力揪紧而起了褶皱裙摆上。 他附上她那只手,感觉到她明显一颤,难掩慌悸的抬眼看他,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然后对她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抹笑,竟让她产生莫名的寒意。 花开花落 灰蓝色天际下,一只燕形纸鸢在风中摇曳攀升,越飞越高,渐渐成为空中一点,放风筝的少女笑声宛若银铃,感染了院内的下人,以及亭中的她。 “嫂嫂,你看我的风筝飞的多高”少女冲她呼唤,视线却依然定格在空中的那一点上。 她昂起头,微眯着眼睛,望着那只和天空逐渐融为一体的纸鸢。 那是否也是种自由,虽然那条关于命运的线索掌握在别人手中。 敛首垂眸,风吹过,无声无息。 春意将末。 夏天却倒也迟迟未来。 这样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好像一切都是好的。 他的婚期是下月十五,彼时,也许栀子花都开了。 前日的酒席上,他向她和司徒宇敬了酒,说他带军回朝那天正好赶上他们的婚礼,却没来及喝一杯喜酒。 他没有看她,自始至终,一饮而尽,依然是她记忆里那个坦荡骄傲的卫。 但是,她知道,自此以后,与他,在心底却是陌路了。 她没有掉一滴泪,不是苦苦忍耐,而是真的觉得麻木。 只有全身都疼才会觉得心疼,但是疼过劲了,就只剩下麻木了。 曾经有过的誓约,他们谁都没有坚持过,走到今日,也是应该。 如果会说话,那一刻,她真想叫他一声姐夫。 那个人,是她真心爱慕过的唯一一个男子。 说不恨他,是假的。毕竟她曾经把他放在太重的位置上,重的让她以为今生今世也就非他不可了 初见时的那簇桃花,因他而缀了阳光。 那份无声的悸动,她早已刻骨且铭心。 可是现在,彼此走向不同的命运轨迹之后,她才真正的清醒过来,有些缘份终是要错开的,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也没有谁是真的放不下。 谁辜负谁,谁忘了谁, 也就不重要了。 她想,姐姐染上花嫁的时候,她的祝福也必是心诚的。 花开花落,终有时。 她再抬首时,司徒晴手中的风筝断了线,小丫头又气又急,却也只能看着风筝越飞越远,然后落到难以再去寻找的地方。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云泥之别,错误的交接以后,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留不住地,便终是要飞走。 这样想着,心情舒缓下来,些许伤逝,留在别处罢。 不一会儿,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少奶奶,少爷刚回来了,这会儿正找您和小姐呢。” 她颔首,起身敛下裙裾,知道那人便是马上要来了。 果然,正前方,司徒宇已经迎面而来。 那人一身玄衣,穿着究整,薄唇朗目,眉宇间却透着霸气。 他朝走来,她在亭中望他。 他的出现也许不再突兀,却莫名地让她越来越慌。 那日临走时,爹爹对她说,司徒宇是难得的才俊翘楚,对她也是有心的,让她切记安心度日,做好司徒家的少夫人,不要给方家丢脸。 她心性敏感,自然明白方父的话中意,她爹并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但在他心底都觉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配不上司徒宇,从一开始就是高攀。 夫君。 他在母亲的画像前,与她一起叩拜的时候,她的确有那样的错觉,觉得他是她的夫君。 有时,他孩子气,霸道任性,想要的就势必要去得到。 有时,他又显得内敛深沉,如传闻的那般总是运筹帷幄。 有时,他也会款款深情,给的温柔虽然有些笨拙,却是体贴的 可是更多的时候,在她面前,他像个孤独的孩子,因为要独自支撑太多,而穿了伪装,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高处并不胜寒。 这样的一个人,她本无意知晓,却因他固执的接近,而短了距离。 她不知道司徒宇对她抱持的是何种心情,一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抱持着何种心情。 但,他的确是她第一个男人。 除了心,她什么都是他的。 这两夜,他总是格外癫狂,虽不致弄疼她,但却像要把她嵌入自己体内一般悍然,一次又一次,在极致的欢情里,让她几乎无力承受。 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他暖着她,灼灼黑瞳下,也充满了占有欲。 他说:你是我的。 可是,你是我的么 你爱我吗 我,又爱你吗 她出着神,没注意到他已来到身边。 “每当看见你这样,我总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频着眉,失神的望着远处,像是装着满腹心事,无法展颜。起初,他会气恼,后来,他却想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他。 她一惊,不是为眼前的他,而是因他的话。 “你不能说话,所以我只能猜你的心事。”他无意伤她,只是突然想要彼此的诚恳。 心下一震颤栗,她低了头。 “那天从你娘家回来后,你这样的表情就越来越多。”他心中似是隐约知道缘由,却又不想知道。 她抿着唇,揪紧手中的丝帕。 “你紧张或者难受的时候,总是会把手里的东西攥的紧紧的。”他握住她的手,摊开她的掌心,里面有指甲深嵌的痕迹,“疼吗”他轻声问,然后低下头吻上那嵌痕,感触到她掌心里的温度和轻颤。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耽溺儿女私情,却越来越想对她好,对她温柔 她伸出另一只手,困惑地抚上他的脸。 好像是又起风了。 她和他心里都有疼惜。 轻微地,几不可寻地触动 蓦地,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他们同时回神,她收回手,他却没有。 一边的司徒晴看了看一脸恼意的兄长,又看了看面颊浅红的嫂嫂,也许她多想了 荷包玉佩 落落晨光照进屋内,天明的越来越早,即使是清晨,也能感觉到周身弥漫的些微暑气。 这日子如水般流过,一样不留痕迹,前些时日还说今年的春天太长,转眼间,便已将近盛夏。 她伺他穿衣,为他系妥腰带,拿起外衫给他穿套好,然后拿丝担将他衣上的几不可见褶子允平,一丝一毫都来的悉心认真,虽然这些工序她都已渐渐熟练并深知了他的习惯,但依然仔细如初。 这人对穿衣极为讲究,以往下人不论多仔细,都会被他挑出毛病斥责一番,她见下人有些可怜,便提议自己来伺他穿衣,如此每天也方便一些。 司徒宇倒也乐得如此,见了她在纸上写下的此事,先是有些讶异,随即便笑着答应了她,。 但起初,彼此都是有些尴尬的。他僵硬别扭,她更是从未做过这些,不甚灵活,不是腰带系的太紧太松,就是选的衫子搭的不齐每当这时,他的眉峰总是蹙紧的,却又从来不发一言,极力克制。 于是慢慢地,她如寻常人家的妻子一般,对自家丈夫的腰身,穿衣的喜好日益明了,每日伺着穿衣也做的越发好了,这种莫名的自觉,有时让她心慌,有时却会让她安心 而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耐性得到了多大的提升。 将锦盒内的配饰取出为他戴上,一只和田玉配,金丝钱袋,以及一只新的荷包。 先前的那只荷包,自从向她讨来后,他像是几乎没怎么离身过。 司徒宇对她说,“这是你心甘情愿给我的第一件东西。”也是唯一的一件。 她听了那话,凝视着他略带倔强的眉目,心就那么跟着紧了一下。 那只荷包对她而言,有过深意,却是,为另一个男人绣的。 她曾给那男人绣过一只一模一样的,那人也这样不离身的带了很久,于是她就绣了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给那人,那人就不辞而别那只荷包便放在盒中,放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已经快要遗忘 被司徒宇发现后,他要,她就给了他,她想,那不过是个过去的物件,给谁都一样,无异,也再无意,更以为他也不过是一时有趣而已。 许久以来,她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得到或者失去,因为总是被看不见,所以她的心情c孤独,也就显得丝毫都不重要。 一面想要紧闭心门,把心守住,一面却又想逃离这种孤单无助,只要感受到别人给的温度,就会不由自主的将心门打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感情如斯,她从来都无法辨识。 只是,只是觉得,不想亏欠 “新的”司徒宇望着腰间的荷包问她,荷包上精致的纹路,绣着的是一簇金黄的菊花,配上深蓝的绸亮底色,高贵却又不显张扬。 她带了笑容,点点头。 “你专门绣给我的。”他喃言,略带恍惚的欣喜,把荷包从腰间取下,仔细端详,更是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就像她一般的花香,“香的,好像你的味道。”他注视着眼前的人儿,眸光灼灼,毫不掩饰眼底露骨的情愫。 她抿唇,些许的嫣红染上粉颊,她从他手中拿回荷包,又重新为他戴好。然后,在她再抬起头时,他却俯下身来,吻了她。 空气中,弥漫着未名的清馨。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无关,却比每个激情深处的亲吻更真。 她闭上双眼,将这一刻记在了心间。 半晌,他让她偎在自己怀里,一起站在窗前。 窗外池塘中的荷花开得正美,蛙声一片,露水在荷叶上停驻,剔透晶莹。 “还有三天就是你姐姐的婚期,昨日岳父差人来说让你回家,我也应下了。”他望着荷塘景色,却忽地想起此事。 赤炎国女子出嫁时,需要兄弟姐妹相伴送嫁,而家有已出阁姐妹的,更是要提前三天回家相陪。 弹指间,距卫廷和方若惜的婚期便只剩三日。 她,又岂会不知。 自打知道他们的婚期,她在心里就在一日一日的算着,等着 有时盼着那天快些来,仿佛只要那天来了,前尘过往就能被一刀斩断,再也不留点滴痕迹,有时却又想着,那天,永远都别来 “你好像和自家的兄姊并不是太亲近。”他语气并非试探的询问,而是像在陈述一件早已既定的事实。她自嫁到司徒家后,从未有家人来看顾过,那次他们一起回去,即使是他都能感觉到方家人对她的一份无形疏离,甚至是忽视,她虽是正出,地位却远不及庶出的方若阳c方若慈兄妹。 他侧首,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没关系,你已是我司徒家的人,我和晴儿才是你最亲近的人。”他握住她的手,一顿,“还有,以后还有我们的孩子。” 她的脸微微的发烫,心有些暖。 “明天你再回去,今晚我要在家设宴请一位挚友。” 她微讶,看向他。 “他叫陆少卿,是一位游侠,我们曾一起拜在青城派下学武三年,他虚长我四岁,是我的师兄。”他很少向人提起陆少卿,可是那人却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起拜师学艺时,他们都尚只是的毛头少年,却结下了难得的兄弟情谊,陆少卿是个孤儿,学成后,誓要寻遍山水,便四处游历,而他归家后便随母经商,以便日后继承司徒家业,于是几年下来,他与陆少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日,陆少卿游忽然特来京城看他,交谈中得知他已成家娶亲,调笑说司徒宇小气的很,连杯喜酒都没让他尝到,说什么都得把这杯喜酒给他补了。 谈笑中,他就邀陆少卿今晚再过府一叙,他必是少不了他的这杯喜酒。 “晚上让下人都准备几个拿手的下酒好菜,再把酒窖内的最好的桂花酿和女儿红拿出来。”他温声嘱咐她,脸上却有一种莫名的神采。 她点头,知道想必此人定是他的至交好友,一定要尽心款待。 傍晚将至,天边现出火烧云,水红色的天际下,灰色的飞鸟一掠而过。 司徒晴与她迎门而立,一张甜美的脸上尽是无言的期待和欣喜。 晚宴已早早准备妥当,几乎都没有让她操持,自得知要设宴款待的是那个“陆大哥”之后,司徒晴一直指挥着下人,里里外外的收拾和准备,别看这丫头好玩,若要认真起来却极是那么回事,从晚宴的菜色,到厅内的摆设,样样都打理规整的井井有条,她想晴儿以后若是嫁人了,必定是旺夫命。 她看得出,晴儿和司徒宇一样,都极为重视那位陆公子,甚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更是难得的从小丫头脸上看见羞涩的娇晕。 晴儿十四,虽然年纪尚小,却是女儿家的花季,芳心暗起的时节。 这些征兆让她也对来客生了好奇,也为了以示尊重,就随司徒晴在门前等着。 马蹄声渐近,小丫头不耐的托着锦裙刚想上前去探,便见司徒宇与随身小厮以及另一名的男子牵着马由远及近。 “陆大哥”司徒晴唤着,快步走了过去。 “哟晴儿这丫头,都成大姑娘了”男子笑道。 此人相貌虽不若司徒宇那般英俊,但气质斐然,一双黑眸如同鹰般锐利,举手投足间透着洒逸,以及贵气,与游侠的形象倒是有些出入。 想必,这就是那位陆公子了。 司徒宇拉她下了石阶,来到陆少卿面前,“师兄,这是我妻子若慈,若慈,他就是我师兄陆少卿。” 她面带笑容,颔首致意。 陆少卿稍怔,随即抱拳点头,“弟妹果然是位佳人。”虽然有些突兀,但陆少卿的口吻谦真,态度有礼,反而显得亲和。 她微微一笑,稍稍低下头。 “这是定然。”一旁的司徒宇略显的得意挑眉。 “陆大哥,咋们快进去吧,我和嫂嫂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再不吃菜就凉了。”司徒晴挽着陆少卿的手臂,拉着他向府中走去。 “走吧。”司徒宇也牵过她。 席间,司徒宇与陆少卿把酒言欢,谈的甚是开心,一旁的司徒晴则是一脸笑逐颜开的甜美表情,体贴的为陆少卿布菜,总是想在兄长和陆少卿之间搭上话。她看得出来,丈夫和小姑都无比开怀。 她坐在一旁,听他们谈江湖,谈河山,谈各地的风土人情听着那些别样的神奇,觉得相当奇幻,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快意人生。 酒席过半,陆少卿向她和司徒宇敬了酒,“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这顿饭吃了很久,司徒宇和陆少卿更是喝了不少,最后都有些不胜酒力。 是夜,陆少卿在司徒府住下。 月色撩人,星辰稀薄。 枕边人已呼呼大睡,偶尔口中还冒出一两句,“师兄,再喝” 但她知道,他睡得并不舒服,喝了酒,身上有些灼烫,又加上夏夜无风,浑身有些粘腻。 轻叹一声,披了单衣,想要去找盆水和毛巾为他擦擦身,却不曾想在廊间撞见了陆少卿。 彼此都有些讶异,片刻,陆少卿开口:“弟妹,还没休息”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 “我刚才睡了一会儿,做了个梦吓醒了,就出来逛逛。”陆少卿似是有些调笑的说道,锐利的黑眸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恍惚。 她只浅浅一笑。 “师弟虽有些年轻气盛,但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他忽地开口道。 也许吧。她的脸上淡淡温溢,并未觉唐突。 “以后弟妹要多担待他。” 她抿唇,点了点头。 “我先回房了。” 她频身。 陆少卿背对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蓦地转过身来,“弟妹,你的容貌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夜太静,她听的清晰,讶然。 陆少卿朗声一笑,扬长离去。 翌日,陆少卿清晨时分,便离开了司徒府,除了留书告别,还留下一只玉佩。 司徒晴在房内哭了一上午,小丫头的心思越来越明显,甚至叫嚷着要去寻陆少卿,一起闯荡江湖。 司徒宇读完信,不免有些遗憾,“师兄真是个如风一般的人”,然后将玉佩交到她手中,“师兄说这是给我们结婚的礼物,让你收着。” 她抚着玉佩,眉心微拢,又松开。 晌午时,她乘着马车,回了娘家,怎敢忘,那门亲事 如今过往 方府上下弥漫着浓烈的洋洋喜气,守门的麒麟绑上鲜红的绸带,门廊上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6节 金的喜字挺拔秀丽,桌案上未燃的红烛跃跃欲试每一个细节都昭示着喜事将近,不若她成亲时在形式上硬撑起的门面,满园都是真切的热闹喜庆。 方若惜虚长她一岁,自小便生的妩媚灵韵,姿容艳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方宏恪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这些年来,上方家来提亲的青年才俊不知多少,却都被方若惜一一回绝,即使过了嫁娶的最好年纪仍待字闺中,也依然是京城里芳名远播的女子。 她与方若惜的关系谈不上好坏与否,和方家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并无太大差别,些许的疏离和漠视,很少与她亲近。 只是或许因是岁数相近的姐妹,偶尔难免会被拿来比较一番,方若惜知书达理,在府中深得人心,而她,与方若惜相比,她的种种都差上许多,虽不是天壤之别,却如同凤与雀,一眼便知二者的差距,因而方若惜在她面前便更添了一份理所应当优越感。从小,姐姐有的,她并不羡妒,却无法不心生自卑,太过清晰的知晓她们之间的距离。 所以,当她们爱上同一个的人时候,她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退出,可是,那个人却拉了住她 只要你一直看着我,我的眼里便会永远只有你一人。 那是,他许她的承诺。 她信了他。 一直,一直看着他 以为可以看到地久天长,以为可以看见他说的永远 如今看来,却像是上天的一场不怀好意的玩笑。 她看到他的离去,看到这一场他和别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婚礼。 她没有资格指责他。 山盟犹在,只不过是他们都背弃了它。 她已为人妻,生活安稳知足,学着珍惜与丈夫之间的一切。 他是满身荣光的骠骑将军,将与佳人共结连理,携手白头。 他们彼此都不再亏欠,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他们只是欠了曾经许下的誓言,一个归处,一个归处而已 她进了院子,举头,便看见那对璧人迎面而来。 艳阳下,他们的光芒几乎晃了她的眼睛。 誓言么 早就无关紧要。 再也无关紧要。 她一次又一次的对自己说。 脸上挂上惯有的温淡笑容,她也朝他们走过去,一步一步,不闪不避,心怀祝愿方若惜难得亲热的上前拉住她,“若慈,你来了。” 那人也对她点了点头,脸上有笑,眼睛里却没有。 她微笑颔首,平静的眉目无波无折。 入了客室,她从包裹中拿出已备好礼物和礼卡。 方若惜接过礼盒,打开盒子,一颗又一颗饱满浑圆的珍珠映入眼帘,让人目眩神迷。珍珠本就贵重,而这些珍珠一看便是极品,一颗颗细腻凝重,玉润星圆,瑰丽多彩。 “南海珍珠,果然是京城首富的司徒家,出手真阔绰。”卫廷开口,拿起一颗珍珠随意捏玩。 “若慈,这好美的珍珠,真是让你和妹婿破费了。”方若惜小心翼翼的收了丝绒盒,这样的极品珍珠,任是哪个女人都不由得惊叹不已。 她唇边的笑意稍稍地深了一些,又浅了一些。她知道那人替她备了这么贵重的珠宝,并非对这她的家人有多重视,也不是想攀附卫廷,他只是因为她,因为她而彰显富绰,他比她更明白财富可以让人有多么高贵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礼卡上娟秀的祝言,是她的笔迹。 卫廷盯着那些字,忽地开口,“我的俸禄也许给不了你多少金银珠宝,但是我会把最好的都留给你。” 闻言,方若惜的脸上现出一抹嫣红,水眸霎时晶亮,美艳更甚,“富贵如浮云,我不慕那些,只要”微抿唇,羞涩可人,“只要能与你厮守一生,就足够了。” 郎情妾意。 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笑容有些难以维持,她却只能低下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不一会儿,方若惜的贴身丫鬟来禀说,裁缝已经把改好的嫁衣拿来了,示问方若惜要不要去试。 方若惜新嫁娘的期许表情漫溢,转首望向卫廷和她,“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坐着。” 方若惜刚离开,厅内的丫鬟便被五姨娘差着去忙别的事。 偌大的客室,忽然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对坐相望,她有些瞠然,随即,低下头。 望着她躲避自己的目光,他冷笑一声,心中百般滋味,却没有一种是甜的,“看来你过得真好。” 闻言,她眉心一拢,又松开,平静的抬起头。 过的真好。 你又何尝不是。 “你”他眉宇间生了波折,右手成拳,“方若慈”,他几乎从齿缝中吐出的这三个字,起身背对着她,不愿看见她那带了一丝决绝的目光,不愿承认自己如此轻易的就被她撕开伪装他蓦地转身拉起她,她一惊,抵着他的胸膛连忙想要推开他。 她眼底的惊乱让他升出一丝报复的快感,她越挣扎,他箍的越紧,彼此的距离只逾一掌。 她看到从未见过的卫,从眼神到气息,都满是侵略,她看到他的伤害,咬唇,几乎用尽这辈子所有的力量,想要推开眼前这个男人,推拒之间,她的手无意勾着了他紫袍衣襟内,那个贴着心口的暗袋,一个被他的体温暖着的物件,在她挣扎时,掉到了地上。 然后,她和他,都怔在原地。 片刻,他松开她,俯下身,去拾。 恍然,她的心口像是被打了一拳,那么沉,那么重。 她认得,那是她亲手做的荷包,上面是她一针一线绣上的桃花。 看起来,已经很旧了,很旧了 他一直,都带着 她心悸,困惑地望向他,泪光烁起。 “我真希望可以跟你一样忘记以前的一切。”他屏着气,想要将荷包收回胸口,却又放到桌上,“还给你,以后你我无亏无欠。” 语毕,他拂袖要走,她下意识的拉住他。 “你们” 闻声,他和她错愕的侧首。 方若惜与兄长站在门外,望着那男女授受不亲的一幕,心沉了下去。 各怀心事 她收回手,却把自己至于一个更加尴尬的位置,仓皇望向卫廷,他一脸漠然的表情瞬间刺痛了她 没错,是她逾矩了,无可厚非。 方若惜不发一言,原本红艳的脸颊霎时苍白。 “若慈,你出去。”方若阳锐凛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让她无所遁形。 她咬唇,身子有瞬间的颤抖,然后背对他,启步离开。 没走两步,“等一下。” 她一僵。 “别忘了你的东西。”那人的语气是冰的,将荷包递到她眼前。 她接过荷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他粲然一笑,眼睛里泪光清晰可见。 他一怔,别过视线。 她在兄长面前俯了俯身,头也不会的踏出客室。 突然,心安下来。 不恨了,也不怨了。 他一直收着它,不论他有没有负她,不论他的态度有多么伤人都不再重要,不再重要。 他没忘记过她。 这就已足够,足够抵她的痛苦和痴恋,那么多年。 孰对孰错,都已不再重要。 从此以后,她会真心的祝福和感念。 卫,愿你平安遂愿,愿你与姐姐恩爱白头,地久天长。 从此以后,她只是司徒宇的妻子,她要爱他的夫君,贫贱富贵,不离不弃。 她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与他诀别。 从此以后,今生缘尽,尘归尘,土归土 她将手中的荷包扔进池塘,看着它一点点进水,沉没 “卫廷,你最好把刚才的一幕讲清楚。”方若阳望着眼前的至交好友,神色不由一凛。 卫廷一去三年,再回来时,已是玉满京城的骠骑将军。当年两人结交时,卫廷谈吐之间器宇不凡,他便看出此人绝非池中物,他日必将成为人上人。三年前,若惜便对卫廷芳心暗许,他也有意撮合,时常邀卫廷来家中做客,但是时日一久,却发现若慈似乎也对卫廷动了心,甚至关系更加亲密。 这样的发现着实让他恼怒不已,若惜的他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加之他们的母亲死得早,因而从小若惜便深得他疼惜。他不允许妹妹心爱之人被别人抢走,更何况那人是方若慈,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他的母亲刘氏本是方父的原配,但是当年方父却为了娶方若慈的母亲而硬让刘氏成为侧室,不念丝毫夫妻恩情,娶了方若慈的娘。那时刘氏正怀着若惜,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生下方若惜后,身体越来越差,没过两年,便过世了。 他的童年曾一度是怀着对“方夫人”和父亲的憎恨而渡过的,只是,不曾料到,自己会陷入和父亲一样的蛊惑里 既恨,又难以克制 卫廷与方若慈走的越来越近,在他面前也不避对方若慈的怜慕,对若惜,却百般排挤。 他不愿亲生妹妹如再母亲一般,更一心决定断了方若慈与卫廷的揪扯,后来,卫廷的出走从戎,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契机,而数月前司徒宇的提亲,锦上添花的封上了那最后一点缺口。 荣归故里的卫廷终是如他所愿,向若惜提了亲,可是如今的卫廷比三年前那个坦荡潇洒的青年多了太多,他越发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他每每在方若慈归家时造访,他在方若慈面前向若惜提亲,方才又带着羞辱意味的在他们眼前将一只旧荷包还给方若慈这一切是否都只是巧合 还是,他对方若慈始终不曾忘情 “我只是把该还的还给她,她即将是我的妻妹,再无其他。”他的目光沉淀,语序平直,不带丝毫情绪,转首望向方若惜,“若惜,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这份情意,我不会辜负。” 方若惜点了点头,终是不发一言。 他望着窗外的池塘,握紧了拳头,转过身道,“我两天之后来迎娶若惜。府内尚有公务,先告辞了。” 望着那人远去的挺拔背影,她的不舍和迷恋一如从前。 三年为期,她等到自己想要的结局和想得到的人。 但 她不怕他的心里还有别的影子,却怕那影子阴魂不散 “哥,卫大哥心里” “只会有你。” “是么” “放心,哥会替你处理一切。” 方若阳脸色一沉,模糊笑意浮上唇角,暗下决心。 也许知道比不知道,才是更加万无一失的选择。 爱恨成空 傍晚时暴雨来得急促,薄亮的日光被暗沉的天色遮掩,雨水伴着狂风大作,砸落在屋檐上,熄缓了近日来旺盛的暑气,却夹了一丝生硬的冰冷。 树上茂绿的叶子被雨水透的晶亮,即使被吹得颠乱四落,也掩不住昂意生机。 雨水与泥土交融,空气中散着略带腥鲜的味息。 她以一种湿润的心情伫立门畔,凝着看得见却握不住的雨势,眼睛出奇的干涩。 良久。 直到被一阵凉风吹出寒意。 轻微的战栗。 她稍退一步,伸手去掩门,却被另一只手挡了回来。 讶然抬首。 大哥 他的鬓发上沾了些许水珠,黑亮的泛出光,却如同他的眸,深不见底。 方若阳脸上没有表情,一如从小到大她所看见的一样。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兄长对待她的态度。 她对方若阳的心情,难以名状。 他是方家对她最冷的一个人。她对他甚至比对父亲还感畏惧,但是幼时的记忆里,娘亲尚在的时候,偶尔,方若阳会出现在佛堂里跟娘请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她敛首颦眉,侧身让方若阳进屋,心下已有几分明了,他的来意。 他在案台边点了香,秉香对着墙上的画中人俯首躬身,幽深的瞳现出些许的恍惚,却又立刻恢复了一脸沉寂。 “卫廷并没有负你。”他的声音徐缓低沉,将手中的香插到拜炉中,然后转身望向她。 雨势渐盛,雨声响亮。 她呼吸一窒,睁大双眼,入耳的并不是雨声。 “他走时曾留下一封信给你,让你等他三年。”方若阳不避她震愕楚然的瞪视,继续道,“但是我换了信封,将信给了若惜。” 忽地,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劈天的雷鸣响起,震颤着她的心脏。 三年为期,定不负卿相思意。 那封信,是给她的 为什么没有等我,为什么嫁给别人 人群中的惊鸿相遇,他站在她面前质问她,质问她的负情c欺骗。 我真希望可以跟你一样忘记以前的一切 她没忘记过,他,也没有 还给你,以后你我无亏无欠 如果是真的,那到底能不能还得清,能不能 她紧紧揪攥着丝帕,走到方若阳面前,不住的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你配不上卫廷,更及不过若惜。”方若阳的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如同面对她时,那张从未有过表情的脸。 闻言,她惶然的倒退两步,抚着心口,目光睁瞠,浑身颤抖着,似乎他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把她彻底击碎。 “你可以恨我,但不要再去破坏他们好不容才搭起来的姻缘。” 那,我的呢 我的呢 泪水在眼底肆虐开来,她咬着唇,永远都哭不出声音。 方若阳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妹妹”哭,自小到大,她的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论听到多少冷言冷语,都始终是一张带着笑的脸。 心下一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你已是别人的妻子,他也将是别人的夫君,你好自为之。”方若阳扔下最后一句话,踏出屋门。 雨声渐渐小了下来,来得及,去得快。碎落的雨滴淅淅沥沥的打在她同样碎的不堪的心上,一寸相思一寸灰。 爱恨成空。 她宁愿当他负了她,宁愿以为他不爱她,宁愿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也好过现在,被窒息般的疼痛撕的粉碎。 物是人非,事事休。 整整一夜,她抱着双膝,靠在门边,任冷风夹着碎雨渐渐浸透了单薄的衣裙,心中一片冷寂。 婚礼如期而至。 吉日。 艳阳天。 卫廷的迎亲队伍较司徒宇迎娶她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未着红袍,而是一身戎装,骑着高头白马,身后随了大队的兵士和迎亲的礼士,雄姿英发,飒飒而来。 云阳道人山人海,方家再次嫁女,又一次轰动京城。 小女儿嫁给了京城首富,大女儿又要嫁给骠骑将军。这等的荣耀富贵,在外人看来,无不眼红欣羡,嫉慕不已。 她站在几个姨娘身后,被掩盖在角落,她的脸上涂了胭脂,温淡的笑容依旧,眉目间却多了一丝憔悴。那夜,一场冷风夜雨后,她便一直发着低烧,浑噩萎靡,今日,她强打精神,撑着气力,来送嫁。 她望着处处发灿的红,有些晃眼,她莫名的一阵晕眩,下意识的扶住门梁,深吸一口气,再重新打起精神。 “新娘上轿”宾礼响亮的一喊,喜娘扶着新娘子上了轿,鞭炮声霎时此起彼伏。 喧天的锣鼓声伴着灼热的日头,像是点燃了一场大火,熊熊火焰,灼的她无所遁形。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的鞭炮声c锣鼓声终于缓了下来,脚下一软,忽然难以支撑,瘫倒之际,却被拥进一个胸膛,她撑起沉重的眼皮,恍惚中看见一双焦慌的黑眸,她认得这双眼睛,认得 她这样想着,莫名的安心,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喂药守候 她再醒来时,已是黄昏虚影落满室,一时间,她意识混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守在她床边的人,是司徒宇。他紧紧攥着她的手,眸中的不安尚未退去,却比她昏迷前看到要缓去许多,见她睁开双眼,他稍稍舒了口气,随即略显急迫的唤她的名字,“若慈,若慈”。 她无力的对他扯了扯嘴角,轻轻地回握住他的手。 那样轻触般的一握,让他心头的重石陡然滑落,胸腔却被砸的生疼。 眼前的她脸色虚白,气若游离,原本清瘦的身子,更是越发的不堪一折。 不过两日不见而已,她就沾染了风寒,低烧不退,甚至昏迷了好几个时辰。 是意外,还是与这场婚礼有关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她轻易的回到方家。 上一次,她郁郁寡欢多日,这一会,她更是染了寒疾,而方家竟无一人察觉知晓,如此的怠慢他的妻子。这是他所不能允许和忍受的。 她从他眼底看见懊恼和疼惜,朦胧的睡意还在,心上却莫名一暖,只觉得,还有人会在意她,甚至珍视她。 神下微微清明,她打量四周,发现这里不是她在娘家的住处,而是司徒府,他与她的卧房里,即使已是夕阳西下,房内依旧明亮,不若祠堂的清冷。 他带她回家了。这样的念头,让她产生如释重负的错觉,恍惚而游离。 没有真相,没有婚礼,没有痛 除了静谧,什么都没有。 “药刚刚煎好了,大夫说这药你醒来便得喝上一副。”他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声音低低的,像是怕会吵着她,“先吃药吧。” 她敛了下眼睑,然后在他的扶撑下支起身子,半靠在枕边。他把床边的药拿过来,一臂把她揽在怀里,一手拿着药碗,吹去浮氲,渡到她唇边,“可能有些苦,你忍忍。” 药刚入口,她便眉头一紧,难以下咽的吐了出来。 见状,司徒宇虽略带不悦道“就那么苦吗”,但连忙就着衣襟拭去了她嘴边的药汁。 她更觉疲累,不愿再喝,把药推到一边,对他摇了摇头。 见她使性似的拒绝喝药,他脸色一沉,片刻,他仰头将碗中的药喝了大半,然后在她讶然之际俯身吻住她,将药一滴不漏的喂到她口中。 她挣脱不得,只能全然承受苦药和他略带霸道的温柔。 司徒宇离开她的唇,表情也有些扭曲,不甘愿的承认,“这药真苦”。 可是 你这又是何苦。 望着他紧拢的眉目,她那条离心最近的神经跟着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初次有这样的复杂的绪觉,虽然身上疲惫,口中苦涩,心里却没有孤独。 司徒宇起身去桌边倒了杯水,又来到床边,“喝点水,解解苦味。” 她没有马上接过水杯,注视他的目光染上迷离和困惑,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先想到的是她的苦,而不是自己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节 “怎么了”他问她,剑眉稍蹙,她的丝毫异样都让他难掩焦措。 她将水杯推到他面前。 他一怔,却又马上会意,但他没有喝水,而是重新坐到她身边,嘴边浮起一丝邪黠的笑意,“那我再来喂你好了”。 她愕然,随即脸一红,睨他一眼,接过水杯,喝了下去。 温甜的茶水入口,冲淡了在嘴里的苦味,也稍稍缓释了萦绕在心头的苦涩。 茶水她只喝了一半,便又递给他,这一回他没迟疑,将杯中水一饮而去。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生了如阳般醺暖的笑容,看的她迷幻不已,到底,情爱之间,她能信多少,在一个男子身上耗尽的痴守,能从另一个人身上寻吗还是,缘分交错,天意弄人,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好累。 真累。 她柔顺的任他搂入怀中,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入睡,给她一个安全稳实的臂膀,让她第一次感到别人为她的守候,越加软弱和安心的依偎在这种接近虚幻的宁静中。 她的眼睛湿润起来,却又被浓重的困意席卷,昏昏欲睡时,她模糊的听见他说,“我想与你同甘共苦。” 望着在他怀里睡去的她,他虔诚的低首,轻吻她光洁的额,却没发现,从她眼角渗出的一滴清泪 室内,光影横斜,寂然无声。 温情如许 炎炎夏日,枝头蝉鸣聒噪,扰人午后清眠,男人在朦乏的睡意中苏醒,嘴里不由嘟囔一句,“真吵” 他感到怀里有轻微的振颤,于是侧首看向枕边人,四目相接,发觉她因他猝然的声音而惊醒,清润的眸中带着朦胧的茫然。 他安抚似的吻下她的眉心,轻声道,“对不起。”吵到你了。 她神色回宁,匀蹙呼吸,抿唇一笑。 许是天气燥热的缘故,她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红润,不若这大半月来常现的苍白,明眸晶亮,闪动的长睫如同翩舞的蝶,悠然起落。 黑眸一暗,气血却在升腾,他隐忍克制着在体内蛰伏已久的,不住的提醒自己,她身子尚未调养好,他还不能 她抬眸望向他,蓦地,一悸。 屋外,蝉鸣依旧。 她颊边的红艳更深了一些。 她已不是未经情事的姑娘身,不会读不懂他灼灼黑瞳下燃起的意欲是什么。 良久,他只是盯凝着她,纵使眼底的深沉,也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 她垂敛眼睫,视线只敢停留在他浮动的喉结上,周身被热烫的气息围着,她怯着稍稍仰首,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落至眼角。 她看出他的克制,也明白他的顾念为何。 情思微动,她迟疑地抬起纤白的手,轻轻地为他拭去颊边的汗水。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陡然落下。 他蓦地攥住她柔软的手指,俯下身在她耳畔嘎声低喃,“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他虽然这样问着,不规矩的指掌却已探入她的衣内,一步一步撩起深浓的缠绵。 她咬着唇,眉心拢紧又松缓,显得格外柔弱无辜。 “我是被你蛊惑的。”他为自己找借口,难耐的更深地侵入交合,他和汗水与她的交融,如同相嵌的身心,忽地分不清彼此 欢情肆意,当他终于餍足时,她几乎只剩呼吸的气力。 他下床找来干布清理彼此身上的痕迹,望着她倦极的模样不由心生疚意,明明反复告诫自己应该节制,却又 “我们已经十多天所以,我”他的歉意和解释,无疑让两人都愈加尴尬。 她闭目佯睡,装作没有听见,半晌,她身边的床褥微微塌陷,她知道他又躺了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 不一会儿,她便听见熟悉的鼾声响起。 经了方才的折腾,她全身都像是快要散架一般,可这会儿她却无法安然入睡。 睡着的司徒宇,英俊的脸上会现出平时无法得见的青涩,如同孩子一样简单纯粹。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她卧病在床的大半月间,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着她,照顾她,喂她吃药,哄她开心,一如既往的,笨拙而体贴。 她并非体质纤弱的人,但一得病常常总得拖个十天半月才能痊愈,这一回,大夫说她虽只是染上风寒,但加上气血郁结,未得及时诊治,若不好生调理,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 大夫的一番“危言耸听”,让司徒宇更加小心翼翼,让下人准备了大量珍贵的补品来“肥”她,放下手中大半生意陪她,偶尔出去,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匆匆赶回卧房来看她有无异样 渐渐地,她身子有了起色,他眉宇间的阴霾也随之融化。 点点滴滴,他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也一点点领受,并为此深深感动,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她愿意给他。 回到司徒府,她再一次断了与外界的牵连,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方家如何,卫廷又如何 可是,她能料想,他们过得都是好的。 在她心底沉淀下来的,除了那段永远都不能再提的情殇,还有太多隐忍的痛楚。 她的兄长方若阳是聪明的,只是,她终于明白他从来没拿她当过妹妹,所以,可以对她那么残忍。 他知晓她的软弱,了解她对卫廷曾有多么用情至深,甚至更明白卫廷对她的 所以他选择把真相告诉她,因为他知道,除了将一切深埋心底,咽下苦楚,她别无选择。 她已是别人的妻子,丈夫待她真心,予她全然的信任。 而卫,要娶的人,是她的姐姐,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亲人。 她谁都不能伤害,除了自己 蓦地,身边人似是惯性的侧身,将她搂入怀中,夏日燥热,彼此身上都有一层薄湿的汗,他却显得浑然未觉。 她无力挣脱,也就任他环着,轻轻的将头贴近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终是渐渐睡去。 夏夜思融 最后一丝昼痕褪去,寂寂夏夜,清风微拂,塘中蛙声一片,不绝于耳,一弯新月高悬夜空,皎然升辉,却被灯火阑珊的司徒府掩去不少光华。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她虽然瘦了一些,但身体已恢复了分,气色也渐如从前,吃过晚饭,晴儿拉她在亭中纳凉,下人们备了上好的茉莉花茶,茶香四溢,她深一口浅一口的啜着杯中香茗,微笑着听小丫头讲些新鲜的趣事,心神却隐了些许留心天色时辰。 那人还没回家。 他在她病时搁置了许多生意,只为了陪她养病,但司徒家乃是京中首富,各种商业脉络几乎遍及赤炎国各地,上上下下都需仔细打理,守在她病床前的这些时日,他放下了多少她虽不能估计,却也想到那必定会堆积如山,而他连着好几日的越发忙碌,更是证实了她心中所虑。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每晚等他回府。 今夜,不知又到何时。 “嫂嫂,嫂嫂”司徒晴见她失神,于是唤了她两声。 她敛回心神,对司徒晴歉然一笑。 “嫂嫂,你身子刚好,若是这会儿困了,就去歇着吧。”司徒晴体贴的道。 她握住司徒晴的手,摇了摇头,还想在这再呆会儿。 司徒晴也就不再劝她,觉得这夏夜凉风,着实清爽,嫂嫂也该多透透气才好。须臾,司徒晴想起一事,略带迟疑的启口问她,“嫂嫂,你会手语吗” 她一愕,半晌,点了点头。 曾经家中的一个老花农的妻子也是个哑巴,花农懂手语,教过她一段时间。但方家上下,愿意懂她手语的人却寥寥无几,除了过世的娘亲,也就一两个丫鬟能略懂一些,但都没有随她陪嫁方家。而她自小到大,也习惯了大多时候用点头和摇头来表达的自己的情绪,或者把需要和想法写下来,尽量少给旁人平添麻烦,更怕惹人生厌,让别人更加注意她是个哑巴。 嫁入方家以后,她亦是继续着这种生活模式,只是除了偶尔,面对晴儿和司徒宇,心中会莫名升了一丝歉意。 与重视自己的人交谈,相互关心和回应, 那对她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徒晴见她点头,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嫂嫂,前天府里应招下人,有一个看得懂手语,我就让管家留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差遣那个小厮好了,对了,我还让他教了我几个手势呢。”随后司徒晴一边冲她比了几个“吃饭”c“谢谢”之类的手势,一边求证似的问她,“嫂嫂,是不是这样” 她不由眼眶微热,深深地点了点头。 “嫂嫂,”司徒晴望着她一脸的感动,心中也是一暖。自方若慈嫁到司徒家之后,她们姑嫂关系一直极好,她几乎整日粘着这个嫂嫂,把自个的小心事都说给嫂嫂听,而嫂嫂也格外宠她,照料她的起居,关心她的安康,予她如姊如母的善待,这样的温情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从小,虽然锦衣玉食,但她母亲江观月性子冷淡,又加上常年在外经商,对她很少管束,也很少疼惜,爹爹又死的早,兄长虽疼她,可也整日在外打理生意。家里的下人也个个谨言慎行,古板的很,没人陪她玩,陪她笑 但,有了嫂嫂以后,便不一样了,嫂嫂,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美丽的女子。 “嫂嫂,我想学手语,我这么冰雪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小丫头用脆甜的声音对她说道,似是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狡黠而天真。 她会心一笑,冲司徒晴竖起了拇指。 “晴儿,你又再吹嘘什么”带了笑意的熟悉男声在不远处传来,她侧身转首,果然看见他回来了。 司徒宇走进凉亭,在她身边的石凳坐下,“我回来了,”他对她说,眉宇间难掩疲态,却也透着温柔。 她轻扬唇角,然后为他倒上一杯茶水。 “晴儿你刚才再吹擂什么呢”司徒宇调侃道。 “我哪有”小丫头不服气。 “是啊,哪有姑娘家自夸什么冰雪聪明,一学就会的。”他与小妹“斗嘴”,一天的奔波忙碌下来,唯有此刻与家人一起的时光,才觉稍稍轻松了下来。 司徒晴嘟起嘴,“哼那我非把手语都学会让你看看不可。” 他一愣,非因小妹的“豪言”,而是,那“手语”二字。 片刻,他望向方若慈,无声的在桌下捉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是得学,我也该学。” 他也想懂她更多。 她心中了然。 兄嫂愈加恩爱,司徒晴这么机灵的丫头又怎会看不出,睛眸一动,开口道,“对了,嫂嫂,下月初三就是哥哥的生日了,咱们得好好准备一番。” 她稍怔,并不知晓司徒宇的生辰。 下月初三今已月底,也就五六日而已,她心中有了思量,颔首。 倒是司徒宇一脸无谓,“一个生日而已,有什么好过的。” “呵,难道你就不期待嫂嫂会送你什么吗”司徒晴扬眉,一箭双雕。 她送的礼物 司徒勾唇,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生了兴味,不再多言。 闻言,她抿唇低思,眸光轻烁。 凝风阵阵,彩云追月,蛙声依旧。 生日备宴 八月初三。 盛暑,烈日炎炎。 京中首富司徒宇的二十生辰。 对男子而言,这个生辰并不一般,二十岁,是男子需束发加冠的初始。 司徒府内一如往常。 大门外,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却被奉了主子“逐客令”的管家一一挡去遣回。 晌午一过,司徒宇便从商行回到府中,晨间走时曾答应她今日早些归家。 他对生日之事,并无多少在意,即便需要一些所谓的礼仪,他也觉不过是以后带只头冠而已,甚至让管家闭门谢客,厌极了应酬缛节。 但他的妻子,对他的二十生日显得格外上心,让他自己也莫名有了些许期待。 他习常的先回卧房去找她,推门而入,唤她的名字,却无人应。 “夫人呢”他询问下人。 “夫人在厨房。” 他讶然道:“烟熏火燎的,天这么热,她去那儿做什么” “夫人在亲自为少爷准备生日宴。” “亲自准备” “是,夫人连下人帮忙都不许。” 闻言,他的表情有些瞠怔,又渐渐转为了然,愉悦的笑意从眉宇间引燃至嘴角。 小厮望着从向来冷酷高傲的少爷脸上所露出的前所未有罕见傻笑,先是揉了揉双眼,随即又低低的“扑哧”一笑。 司徒宇神色一正,瞪视小厮一眼,“引我去厨房。” 灶间薄热的火息与酷暑的灼热混杂,厨房虽不小,却像是一只蒸笼,被满蒸的热气所笼罩,他一进厨房,身上的汗水立刻胶粘起来。 稍稍低首,他看见她俯身往炉里添了柴,然后掀盖,翻炒了一下锅中菜食。 她的额边渗出豆大的汗珠,一张清秀的脸颊透着深艳的红润,嘴边却噙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满足笑意。 注视着那样的她,他瞬间有些带呆讶。 他记得,芬逝园里望见她时的一眼心悸。一身白衣的她站在落英缤纷的花树下,宛若不染尘世的空灵仙子,那种静雅的美,美的不像真的。 而眼前的她,发丝微湿,馥汗淋漓,衣衫上也染了些许油烟,但她却浑然未觉,带着浅浅的自得其乐,轻松释然,真实的存在于他的世界里,与如同寻常人家的一般妇人无异。 可是,为何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却比那时更美呢 片刻,她看到了他,先是微讶,随即对他绽颜一笑。 他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经年以后,他依旧时常想起她的这个笑容。 她也许永远不知,他是真正完完整整的爱上她,是从这一刻起。 平凡家常,天然温情。 时光荏苒,岁月里,那个笑容,幻成了他心底最深的一道痕迹,留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处。 她备了满满一桌他喜欢的饭菜。 松鼠桂鱼c香酥童子鸡c荷叶饭c贡丸海参汤甚至还有他平常爱吃的几道凉菜。 一道道色泽鲜美,细致精良,让人食欲大开。 他虽从小吃过不少山珍海味,但此刻却觉得都及不上这些菜的千分之一,起筷朵颐。 “嫂嫂,好厉害呀这些菜做的好地道,可口极了。”一旁的司徒晴嘴里塞了满满的食物,还不忘对她夸赞一番。 “这是我从未尝过的美味。”司徒宇也毫不吝啬的道,望着她的黑眸,深情不已。 她会心一笑,内心温热,悉心的为小姑和丈夫布菜,体味着此间暖然的温情。 虽然只有他们三人,但这场生日宴,对他而言,却真的意义非凡这是他妻子,亲自为他准备的一切。 这样想着,他情难自禁的握住她为他盛汤的手,却见她眉心拢起,手指一颤,想要收回。 他不允,微惑的打开她的掌心,发现她葱白的指根上多了几道红色的口子,“你这” 司徒宇放下碗筷,拧眉。 她敛指抽回,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他又怜又恼,刚想让下人去找药箱,一个小厮便匆匆来到饭厅,躬身道,“少爷,来了贵客。” 司徒宇一脸不悦,“什么贵客我不是吩咐今日不见客吗” “可” “可什么可,不见去把药箱拿来” “是” 小厮还没走出门去,一位黄衫女子便踏门而来,启口道:“表哥” 歌起寒风 琵琶曲韵缠绵,甜润的歌声里掺了一丝层叠的愁伤,悠扬婉转,宛若天籁,可更动人的,却是抚琴的歌者 那是一名着了一身浅黄色纱衣的美艳女子,气质出众,细长的眉间有一颗朱红色的美人痣,颊边一抹浅润的胭脂红妖娆妩媚,轻启樱唇吟出绕梁声韵,琵琶半抱,纤白的指拨弹着漾人心波的旋律,而她波光流转的柔弱目光却始终定格在一人身上。 她不信,那人真的已将她遗忘。 “曾记否,两小无猜情深种,竹马青梅誓相守,誓相守。” 一曲毕。 厅内,一片静寂。 黄衣女子望向那人,眸中泪光越发清晰,起身道,“表哥,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与表嫂白头偕老。” “表妹”那人喃言,视线的余光却清扫着身边妻子低落的眉眼。 “我来只是想为表哥唱支曲,恭祝表哥的二十生辰。”女子梨花带雨的一笑,“曲唱完了,我该走了。”随即抱着琵琶便要走,“表妹”那人唤住她,她在门前脚步一停,回眸一望,咬唇含泪,楚楚可怜,便又踏出门去。 那人起身欲追,却又迟疑的停下,侧首望向妻子,妻子颔首,秀致的脸上,笑容温淡,恢复了平时淡然。 他眉头蹙紧,终是不发一言,追了出去。 两小无猜情深种。 竹马青梅誓相守。 这么优美用心的词句,引人浮想,暗含深意。 她唱给他听的,不只是生日祝言,还有难隐的醒示凄怨。 曾记否 他的表妹,想必就是新婚那夜,他所说的意中人。 这姑娘,真美。 姿容明艳,春波荡漾,宛若一朵吐沁的娇艳牡丹,比她的姐姐方若惜,甚至还更添几分娉婷。 自踏进这厅内起,便引去了所有目光。 半晌,司徒宇震鄂一时,良久才向她介绍,“若慈,这是我表妹宛心。” “表妹,她是”她听出他声音里的迟疑和局促,不知为何,她习以为常的清淡笑容,却好似无法维持一般,脸上现不出任何表情。 “我知道,她是表嫂。”倒是他表妹对她灿然一笑,更衬得的可爱无双。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揪攥手中的丝帕,黯然敛首。 “表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只是想送你一件礼物,礼到了,我就走。” “宛心”他唤他表妹的名,她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不舍,心莫名一紧。 “表哥,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我谱了支新曲子,想唱给你还有表嫂听。”娇甜的音色带了些许低弱的恳求,让人无法拒绝。 他看着她,似是征求她的意愿,表情复杂,想必心底更是矛盾纠结。 她恢复了如常神色,对江宛心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歌声在厅内荡漾,是绝美曲韵声线,如泣如诉,优美动听的让她心都跟着疼,如同被扎了一根刺,而这根刺不偏不差,正好刺到她最敏感脆弱的一处。 她是个哑巴。 不论她偷偷的试过多少次,声带里发出的始终都只是难听至极的嘶哑。 谁也无法明白她对声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节 的渴望是多么深切,有多么绝望 是无意吐露也好,是巧心设计也罢,那一句“你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都做到了让她无地自容,而这悠然而起的歌声,只不过是又添了一把柴而已。 歌声回转,她一直都不敢看他的神情,她怕,看到他脸上难掩的沉溺和疚负。 望着司徒宇追门而去,她心中寂然,脑中越加清晰的意识到:她是他和江宛心之间陡然横生的枝节,可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又怎会因她而断,更何况,他的表妹是那样一个美丽可人儿。 那人的心,到底在谁身上,也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司徒晴在一旁望着良久失神的她,轻声唤道:“嫂嫂” 她敛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荣,看着司徒晴,用手语比出:我没事。 “嫂嫂,表姐就是那样的人,惺惺作态”司徒晴一脸忧忿,从刚才江宛心一进门肚子里就窝了火气,却又碍于兄长和嫂嫂,不忍让他们难堪,方才真是不该让哥哥追出去,这会儿看着嫂嫂,虽然脸上有笑,眸中却难掩神伤 嫂嫂辛辛苦苦的置办了这一桌好菜为哥庆生,哥却丢下嫂嫂,去追表姐司徒晴越想越替她委屈,一张小脸气的鼓鼓的,仰首道:“嫂嫂,我去把哥哥给你追回来”说完,便跑出门去。 她眉心拢起,怕小丫头生事,急急的想要将司徒晴追回来,便跟了出去。 她终在府门前拦住了司徒晴,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却也看见了那一双在胡同尽头相拥的身影。 刹那,她呼吸一窒,僵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司徒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由恼怒更盛,刚欲前去理论,却被她一把拉住,“嫂嫂,你别拦着” 那个“我”字未及出口,司徒晴便因看见她眼底的泪水而哑口。 她摇头,眸中的坚决和惶恐纠措,让人无法忽视。 司徒晴从未见过她如此表情,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只能任她拉回门内。 府门,被她轻轻掩上,转过身来,她望向司徒晴,以为自己的脸上是无谓的笑意。 可 “嫂嫂,你哭了” 她一凛。 迟疑的伸出手,摸到脸上泪水,甚至还残留着温度。 为什么 她为什么哭了 “嫂嫂,你别难过,哥只是只是一时迷惑,他心里心里c心里还是你”平时甜巧的嘴这时也失了灵气,司徒晴只能拿出帕子慌张的替她拭泪。 一时迷惑。 怎会呢,他与表妹自幼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选择了她,也许才真的是不小心迷了路,一时唐突。 她掩去泪,深吸一口气,笑着对司徒晴摇了摇头。 她不难过,真的不难过 只是,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而已。 枝上蝉鸣声声,斑驳的树影在发烫的土地上。 明明,是炎炎夏日,暑盛难耐。 她牵过司徒晴的手,比划着回厅继续用餐。 为何此刻,她心里却像是吹了寒风,一颗心,突然,就凉了下来。 进退维谷 一灯如豆,簇亮的火苗燃的静彻无声,此情此景,恍若相识,她没由来的忆起洞房花烛那夜,一人侧卧床畔,望着的那一秉与她相伴燃至天明的红烛。 不同的,只是那时她心中满怀孤寂,此刻却添了些许凄凉。 她从妆台的暗屉中拿出一只精巧的锦盒,轻轻打开,一顶紫金白玉冠静静的卧在深红的丹绒上面,泛起一层氲敛的光华,雕工细致,精妙无双。这顶头冠是她设计之后,细心画了图样,专门请京城最好的师傅连夜赶制的。 男子的二十冠礼,她原本想以此作为送他的礼物,也以为可以让它做一个开始。 与他的,开始 静夜起神伤,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有些闷疼。 她抚着冠上嵌着的玉石,深深吐气。 还是,别送了 “吱呀”一声,她听见房门被推开的熟悉声音,下意识的阖上锦盖,放回暗屉中。 “你手里拿着什么”低沉男音伴着脚步声向她靠近。 她蹙眉,手下微乱,暗屉却像是也与她作对一般,难以推入位。 蓦地,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虽不致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挣脱。 司徒宇在她恼然的注视下,拿起锦盒,没有丝毫迟疑的打开了盒子。 半晌僵怔,他缓缓涩然启口,“给我的”。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黯然的静默敛首,脸上不带丝毫神色,也让人无法读出她的情绪。 他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她也不再看他,他们之间许久都不曾这么僵持。 方才晴儿的质问还在耳边飘着,对于他们下午撞见的那一幕,他无从辩解,当宛心哭着扑进他怀里时,他没有推开,只能任她在怀中呜咽啜泣,心中五味交杂,连安慰都不知从何开始 他无法否认,他心里有一处还留着宛心的位置。 爱上方若慈,打乱了他成亲时的计划,如今,他决不可能休妻再娶,可他予宛心的承诺,在心底出没时,也让他进退维谷,纠结反复。 前些日子,江宛心曾托人送信给他,字里行间尽是凄切相思,问他是否已将自己忘了,并且想见他一面。 他深感疚负,也觉不安,但因商事繁忙,方若慈又染了寒疾,他一心系在妻子的病身上,不但没有见她,更是连信都未曾回复。久之,他便将此事全然至于脑后。 他与宛心两小无猜,宛心对他倾心深重,他也以为这一生只有表妹这一个至爱女子。 可是,在与方若慈成亲的这数月期间,他却情难自禁的爱上了她 他与宛心是十几年,与她却只有短短数月。 但,他却不认为这是一时新鲜或者冲动。 他是个自恃心性高傲的人,也一直以为他的妻子会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倾城女子。 他并非贪图她的美色,世间美艳女子他见过许多,更不乏高贵典雅,气质脱俗之人,何况宛心便是一名能歌善舞的绝色佳人,若论姿容,她的确逊上一筹,而且,还是个哑巴 可是,她给他的震悸,却是以往对任何女子都没有过的。 她从不靠近他,却让他想靠的更近,最初,他也想过只要足够接近,他也许就会对她厌倦,但是,却发现,越接近,他便越贪婪,莫说是对她厌倦,他有时甚至会恐惧,若是有一天她对他生厌,他该如何是好。 她的名中有一个“慈”字,如同她天性里的悲悯与宽容,跟她在一起,就算她永远都不能说话,只要凝视着她柔和的笑意,他就觉如沐春风,悸动不已。 不论在外,他司徒宇可以有多么骄傲精明,但唯有在她面前,他无法做到有丝毫的遮掩,只想让她看见最真实和最好的自己。 能对他有这样的影响的人,只有她一个。 他不想,也不能丢了她。 “可不可以为我戴上。”他拿出头冠,声音和眼睛里,都满是恳切。 她咬唇,良久,才迟疑的伸出双手。 须臾。 镜中的他,已戴上了这顶紫金白玉冠,越发的丰神俊朗,英挺逼人。 只是,他与她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不论我娶不娶宛心,你都是我的妻子。”他握住了她的手,终是开了口。 可是,你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妻子。 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像她爹,总共娶了七位姨娘,而他,只不过是想娶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无可厚非。 她冷然一笑,抽回手。 见她脸上罕有的冷漠,他莫名的有些着慌,急急的道,“我不会马上娶她”。 但你迟早会娶她 我可以体谅你的为难,明白你的歉疚,也知道无法责怪 只是,心里,忽然有些疼而已。 他的表情纠结无措,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无法隐瞒的不安,她轻轻地笑了,嘴角却多了一丝苦涩。 现在,把想給你的心收回来,也许,应该,还不算太迟 红烛幽幽,夏夜无风。 娘,卫,他 她爱的人,是不是,都会离开 心门以外 日子匆凉而过,转眼便逾半月。 “夫人,小的给您找来盆栀子花。” 闻声,她放下浇灌用的水瓢,从花房走了出来,至于花前,仔细端详。 这盆栀子是白蟾的品种,正值花期,馥郁芬芳,枝叶茂绿,花瓣硕嫩,煞是鲜艳。 她展颜一笑,用手语对小厮周和比划着谢意。 见状,周和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憨实的脸上有薄薄的红潮,只道“夫人喜欢就好,小的应该做的。” 周和是前些时日司徒晴所说的新来的懂手语的下人,一直被差到她身边伺候着,憨厚老实。 她让周和把栀子搬到花房里后,便将他遣下,一人继续打理着花草。 这半月光阴,她的生活平静如常,司徒宇没有再提娶亲之事,江宛心也没有再出现,她依旧是司徒家唯一的少奶奶。 也许,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又重新开始养花。 日光渐盛,夏日暑气与花房内的湿热融在一起,不一会儿,她身上便沾了一层薄汗,而这些花也浇灌的差不多了。 她也知道自己又该走了。 她惜花如故,也并非介意这交融的炎热,只是明白自己已不能再是那个曾整日在祠堂以花为伴的方若慈。 蓦地,一只粉蝶从窗外翩翩而入,落在一盆草石竺上。 每种生命都有自己的灵性,以前,她养花,是因为想要陪伴,现在,她种花,只是因为想要再去习惯静默和孤单 也许那人心里毕竟还是有她的,所以放缓了步调。 虽然他没有再提,但是心下已经有了那样的念头,只是用他的方式等她慢慢接受。 江宛心并没有直接登门,可是江父却来过,他们谈了什么,即使她没听见,也能猜到。 他没有冷待她,还是很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她说想养花,他便二话不说的为她置办了花房。 可是,偶尔,他回府时,身上却多了一丝脂粉香,那是茉莉的味道。他并不喜好花楼,以往应酬回来,也不过是添些酒气。 她知道,他们还是相见的,可却只能当作不知。 但晴儿比她固执,让他解释,他恼然不已。 她淡然一笑,不去责难,他欲盖弥彰的说辞,却让她心里生了寒意。 她真的不要内疚和谎言,纵使真实比谎言更伤人。 蝴蝶飞走了,只停留须臾。 一年之中,花只盛一季,不论开得如何灼热,却也只能引得蝴蝶流连片刻。 若有来生,就做一棵深山松柏吧,至少四季茂绿,满是盎然,不会因为生命中一只又一只不能只为你停留的蜂蝶而付出期许。 她终是起身走出花房,闭门时,她的目光恋恋难舍,却又难以回去。 她让丫鬟备了澡水,沐浴洗身。 水温微烫,浮着花瓣香片,消散着她身上的薄汗和疲惫。 她闭目养神,莫名醺然欲睡,神经松疏,毫无防备,以至对他的出现,浑然未觉。 但当他的十指落在她滑腻的肩头时,她只稍稍震颤,便再无动弹。 “以前,你总是很怕我如此。”满脸羞怯,为难不已。 他目光灼灼,嘴边有一丝模糊的笑意。 虽然很害怕,她却从来没有抗拒过他。 她以为自己只是选择了承受,直到发现他霸道里的温柔,她才明白,在隐忍的慌乱和不安下,她不只是承受,那么简单而已。 你不应该靠近我。 而我,更不应该顺从你。 因为,原来,心是自己的,又太容易被弄丢。 “我对你不会变,”他俯身,让他认真的眼神落进她黯然的视线里,“没有人会带走我对你的真。” 她稍怔,随即唇线微扬,清淡温和的神色。 他却蹙紧眉头,黑眸一暗,蓦地将她从桶中抱起,一路激狂的吻着她至床榻。 他的蛮横里带着焦躁,并未进行足够的前戏就进入了她,她吃痛,咬住他的肩头。 他一震,进犯的愈发狠促,她咬的更深,口中嗜到甜腥。 “咬吧,觉得疼你就咬吧。”激情深处,他嘎声喃言,心里一阵空荡。 那日之后,她在心底对他又设下了屏障。 虽然,她神色如常,几乎毫无异样,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好不容易才对他打开心门,又静静地关上。 她天性敏感,自我保护意识薄弱,却害怕受伤,而他无疑,是伤害了她。 他对宛心满怀疚负,毕竟是他负情于宛心,他自知亏欠,应予补偿,却不后悔。 可是她不一样,伤害她,却会让他更疼。 他再也未提娶宛心一事,设法在宛心面前拖延,他对她更加呵护备至,对她千依百顺,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淡漠,脸上又恢复了初时那种清淡至极的笑容,那是她的伪装,她的刺,是你被她挡在门外的表示。 只是,明明,明明他已离她那么近 怎么,又远了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低吼出声,身下动作越发急猛,将彼此推至顶峰,释放灼热。 方歇。 他伏在她身上,脖颈间温热的液体告诉他,那是她的泪。 “对不起。”他搂紧她。 但,在她心里,她的伤口,已经没有人可以分享 月光倾城 秋凉如水,但夏意未尽,夕阳的余晖里,还有尚未完全褪去的薄暑弥散,最后一抹日光黯然落进花房之中,平添寂寞。 花期将末,有些花草已有零落之色,不论多么悉心呵护,都止不住萎逝的情态;有些却固执的很,像是要释放尽最后的烂漫一般,开得越发灼艳妖娆 只是,殊途同归。 “你又在这里。” 男人在门口出现,高大笔直的身影遮住了那最后一抹余晖,花房顿时暗敛昼光,她却依旧在静静地浇花。 微微的叹息声在此间回荡,他走进花房内,来到她身边,握住她浇花的手,“我来。” 说罢,他便在她讶然迟疑间拿过水瓢,顾自的舀上一大瓢水,就要往一盆紫薇花里灌,她连忙撇开他的手,一脸惊措的瞪视住他,仿佛在质问他:哪有这么浇花的 司徒宇落然一笑,将手中的水瓢扔回桶内,似是自嘲般的说道,“你对这花,比对我在乎多了。” 她在花房呆的时间越来越多,而跟他相守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是他在这里陪她,她的神态和心思,也都是全然扑在这些花草中,几乎视他为无物,让他不只一次的后悔,为她布置了这间花房。 他的耐心渐渐转为厌烦,再至此刻的无可奈何。 于是,他开始去别处寻找慰藉,但却发现宛心的娇美与歌声已无法如过往一般让他心神荡漾。 他想念她的笑容和无语。尤其,是想去遗忘她的时候 光影熄灭,像是在无止尽的静默中猝然迎来了黑夜。 昏暗中,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我希望你的眼里只看得见我。”他拥抱住她,突然而又顺理成章,紧紧的将她箍在了怀中。 她没有挣脱,亦没有回应。 “我给你什么,你都不要。”他浅浅的低喃,像是带着孩子气的埋怨。 他身上茉莉粉气,有增无减,每每闻见,都让她一阵心酸。 但终是她缓缓地,伸出双手,回抱住他,给他想要的安慰。 他闻着她身上散出的清甜香味,发现自己爱她的芬芳,她给的柔软慰藉,让自己变得莽撞贪婪。 良久,他们在黑暗的花房中静静相拥,好几次她想松开,却都被他固执的环住,直到下人来催促用饭,他才恋恋不舍放开怀抱,牵着她的手去饭厅。 彼时,空中已挂了圆月,洒下一地银华。 她的目光追随他的身影,迷离凄惘。 他们想要的,彼此都给不了。 他想要她视线里唯一的他。 可是,如果,她也想要那样的唯一呢。 他能给吗,能么 不能。 从江宛心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不可能。 她不是他的初爱,他也不是她的初见。 与他的结合,许是天意弄人,让她辜负了卫,也让他伤了宛心。 不同的,是她只能掩埋过往,无法再去触碰那段情殇,而他,却可以挽回,想要弥补。 她不想再要三个人的悲哀,极力的克制疏远,却又总轻易地会因他的委屈而委屈,因他的欺离而心寒。 男人,到底是多情,还是寡情。 秋夜薄凉,月光清冷。 她望着空中明月,停了脚步。 他顿住,顺着她茫然的目光望向夜空,恍然道,“真亮,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 她点点头。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所以,能与厮守之人看见同一轮明月,多么难得。 他遣下小厮,长长回廊,只剩下他和她伫立久久,望着皎然明月。 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俩。 她想。 也许许久以后,她也无法忘记这曾经拥有的天长地久。 她浮扬唇角,黑夜中泪光闪烁。 他们,对她,至少曾经真心过,只是不能永远而已 措然相逢 月如银盘高悬夜空,光华如涟,尽洒倾城,只是,此时却极不过人间的灯火阑珊。 赤炎国的灯节在中秋前夜而来,岳阳河畔点长明灯来告祭亡灵,大街小巷挂满花灯,引得青年男女期守邂逅。 司徒晴一脸兴奋的拉着她的手在人潮中穿梭,周和随在他们身后,虽也觉这满街的花灯眩目不已,但目光去牢牢看顾和追随着小姐和夫人。 人潮攒动,灯火通明。 忆及上次出门的经历,她依然心有余悸,却莫名的没有恐慌,晴儿的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还不时的回头确定她的存在。 晴儿的天性里充满对外界的好奇和向往,在家中被困久了,自然会千方百计的设法出来溜达。这灯节,晴儿盼了许久,却不论怎么央求,司徒宇都不允许。 她知道上次出门时的劣迹,让司徒宇连带着也禁了晴儿的足,她心有歉疚,所以今晚晴儿趁司徒宇应酬央她出去赏灯时,她虽犹豫再三,还是应了下来。 小丫头也多了分心思,将她看的“紧紧”的,生怕再有闪失。 “嫂嫂,我们先去看灯展,再去放长明,好不好”司徒晴顾自的安排着,她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却没有点头,似是迟疑举足不前。 “我不贪玩的,我们早去早回,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好”司徒晴睁着晶亮的双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9节 等她的允诺。 片刻,她颔首,温柔的将司徒晴细微碎发别回耳边。 “嫂嫂真好”甜美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只要这一个嫂嫂就够了,她也只认她这一个嫂嫂,小手攥紧,牵着她向前方的灯展走去。 灯展上,各式精美纷杂的纸灯让人目不暇接,流连踟蹰。 徐风起,吹动了一排幽亮的走马灯,摇曳轻转,忽地成为灯展上最美好的事项。 “嫂嫂,你看那走马灯好漂亮”司徒晴指着灯对她说,一脸欣悦。 闻言,她措首回望,却陡然一怔,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人俊逸的身影,先走马灯一步,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身边娇妻相挽,隔她远远,却在灯火阑珊下,与她不期然的四目相接。 他们脸上有相同的怔忡表情,却又只是片刻,她便本能的别过了视线。 “若慈”唤她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 她轻轻吐气,想要恢复平静。 “那不是”司徒晴犹疑的望着那对朝他们走来的夫妻,她记得,那个男子那是嫂嫂的姐夫,还是 “若慈,我和相公来逛灯展,没曾想在这能遇见你,”方若惜煞是亲热的握住她的手。 相公。 她心颤,冲方若惜微微一笑,对卫廷躬身示礼。 “都是一家人了,何必来这些客套。”他的笑容谦和有礼,神色泰然,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情如许。 是啊,都是一家人了。 她又是浅浅一笑,嘴边却嚼出涩然。 “我和相公成亲后,一直都没见到你,你怎么也不来将军府瞧瞧,我想你想的紧的。”方若惜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有幸福的晕光,对她的说话的声音,也透着满足的娇甜。 “嫂嫂前些日子生了场重病,调养了大半月才好,现在夜里凉了还咳呢。”司徒晴似是替她在解释,又似是替她在忿怨。 她眉心稍拢,对司徒晴摇摇头。 卫廷眸下一暗,却不做声。 “你这傻丫头,怎么不告诉我,哪怕是向家里知会一声” “你们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嫂嫂就是在方家晕倒的。”但嫂嫂病时,却没有一个所谓的“娘家”人来看她。 方若慈脸色一沉,望向司徒晴,再一次示意她别再多言。 “何时”卫廷凛然出声,脸上没有表情,却莫名有些骇人。 “就是你们成亲”司徒晴小声嘀咕,却见她神色异常,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有歉然的攥了攥她的手,不再说什么。 片刻僵凝。 她笑容平和的上前握住方若惜的手,恍若无事。 方若惜也似是想将一切掩去,继续亲昵的道,“以后咋们姐妹要多常来常往。” 她微笑颔首,表示赞同,心中却翻涌的难言的揪扯,心底的一道尚未愈合的疤陡然剖现在最不愿让他知道的人面前,无疑是被划上了一刀。 她不敢再看他的脸,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对了,怎么不见妹夫陪你”方若惜转移话题。 “家兄今天有重要的商事,嫂嫂不愿耽误,于是家兄特地让我陪嫂嫂出来逛逛。”司徒晴答道,思量着怎么才能让嫂嫂在这一对“恩爱夫妻”面前不致尴尬,她莫名觉得嫂嫂的姐姐从一开始就在嫂嫂的面前故意彰显自己与夫君多么恩爱,虽然话中亲近,神态却带了一丝轻蔑,所以她刚刚才一直在跟她“顶嘴”。 “如此说来,我倒是耽误了相公好些时间,本来相公今晚要与别的将军议事的。”方若惜一直挽着卫廷的手臂,带着小女人的娇羞。 司徒晴轻瞥她一眼,别过视线,别望的须臾,目光却陡然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蓦地。 “嫂嫂,我想去放长明灯。”司徒晴有些局促的唤她,并似是急切的拉着她就要走。 她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方若惜见状,对她道,“那你们去吧,我和相公再去别处转转。” 她点头,想用一个敛然的笑容当作告别,却又再一次让笑容僵在了脸上。 “嫂嫂,快走啦”司徒晴慌了神,再一次的催促她,她却如同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都无法动弹。 “晴儿若慈”司徒宇震鄂的瞪视着不远处的妹妹和妻子,声音扬起又沉下,身边伊人讶异的望向他,“表哥,怎么了” 交错情殇 将方才司徒晴的一席话与此刻身伴佳人的司徒宇摆在一起,不只是谎言,连她自以为在卫面前能谨守的唯一一点自尊,也都瞬间不攻自破,灰飞湮灭。 她只是不想受伤而已,为何却伤的更重。 所有人都注视着面无血色的她。 司徒宇握紧拳掌,无言以对,他不敢看得她的表情,却又忍不住的将视线牢牢固定在她脸上,她像是将自己放空了,似是想哭,又似是想笑。 司徒晴泪眼汪汪,轻声唤着她“嫂嫂”。 “表嫂,你别误会,我跟表哥只是只是”江宛心声音急切慌张,听来却像是娇嗔的呢喃,泪光浮动,让人可怜。 方若慈蓦地轻笑出声,只是那笑里却有掩不住的悲哀和苦涩,仿佛比哭泣更令人心酸。 “若慈,我啊”司徒宇终是开口,却被迎面袭来一拳,措然到地,他凛然回首,定眸一看,居然是卫廷。 刚才他的心神凌乱,并未注意身边的人是谁,心中错顿,望向方若慈,愈加纠结,被打这一拳莫名挑起了他的火气,他忿然回击,两人便在这闹市之中打了起来。 女人的哭喊声,路人的叫嘶声,拳脚争斗声,以及摊贩的东西被踢碎砸烂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可是,她却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消失,一如,她从小到大被人忽视的存在和心情。 他和他的出现,曾让她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个透明的人,有人的眼睛里看得见她,心里也会有她 但,原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象而已。 没有人,没有 武将出身的卫廷明显占了上风,以同样狠冽的掌力化去了司徒宇的拳势,但交打之中,卫廷外襟的暗袋却被撕扯开来,从中掉出一个物件,卫廷凛然一悸,便弯身去捡,司徒宇得势,当下便是一掌,却又在看见卫廷所捡之物时,陡然停了下来,卫廷侧身一击,将他甩出数米,他狼狈的倒在一片未点的灯笼中,顿然一咳,鲜血漾出嘴角。 “哥” “表哥” 司徒晴与江宛心双双扑了过去,江宛心惶恐的拿帕子擦着他不断外溢的血,司徒晴却一把将她推开,流着泪鼓着气道,“都是你你凭什么要勾引我哥” 江宛心眸光里的晦亮一闪而过,随即泪水潸然,扑进司徒宇怀里,“晴儿,我对表哥是真心真意的,我俩两情相悦” 司徒宇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眼睛睁瞠着,仿佛陷入巨大的震鄂之中。 方若惜在一旁拦住面色铁青的卫廷,她的丈夫现在浑身紧绷,像是一头斗兽,身上透着凛冽的残忍,手中依旧紧紧攥着什么。虽然不论她怎么努力,在她面前,他对她都带着淡漠疏离,但他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从未如此凶悍过她比谁都明白他此举为何,却又只能抑回满心的酸楚,挡在他面前。 一场争斗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歇,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小厮周和却在此时意识到些许不对:夫人呢 “小姐,夫人不见了” 闻声,司徒晴慌乱的四下张望,焦声喊道,“嫂嫂嫂嫂” 司徒宇蓦地捂着胸口站起身来,撇开身边过来相搀的人,颠慌的想要去寻她,脸上的惶恐纠错一览无余,“若慈若慈” 而卫廷,则已甩开方若惜,飞身而去。 她并没有走的太远,他找她时,她一身白衣站在汴穹河畔,仰首望着在夜空中冉升的长明灯,他在河对岸凝视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莫名的驻足停望。 他们总是这样的相隔,时间的,空间的,有若千里。 她并未如传闻中那般嫁得如意郎君,那人对她三心二意,甚至还欺瞒她,她凄然的笑,却说明了她对那人有情。 可是,对他呢,是不是,都忘了 他手中的荷包被他攥紧又松开,这个她曾送他的信物,被她不带丝毫留恋扔进池塘。 但他,却又费劲心机捞回,并一如那血雨腥风的三年的每日每夜,将荷包护在了心口 他打了她的夫君,看见血腥,他甚至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但就是无法克制。 他不想看见她委屈,不想看见她被人伤了,却只敢躲在角落自己舔着伤口,更不想看见她心里装了别人 他过了桥,走到她身边。 见他,她本能要逃,却被他一把拦住。 她挣扎,泪水瞬间决堤。 “你到底何苦他根本不是真心对你”卫廷冲她低吼出声,黑眸里尽是痛心忿恨。 她捂住耳朵,不想听。 你呢,你也在伤害我,不是么 他胸中郁结痛绝,手掌狠狠地抓起她紧附住耳的一只手,将荷包硬塞到她手中,大声咆哮,“我却连你弃之如彼的荷包都舍不得” 人来人往,纷纷侧目。 她怔然的盯住手中的荷包,震悸不已,片刻,她抬眼望向他,不住的摇头,泪水无知无觉的淌着。 “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他忽地失了底气,缓缓地,僵硬地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拭泪,“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想忘了你,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他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痛极的闭上双眼,连呼吸都如撕扯着脏器,除了疼,还是疼。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擦着她不停落下的泪水。 良久。 “嫂嫂”身后传来她熟悉的呼唤,终是稍稍的唤回了她涣散的心神。 她与他转身,他的手依然留在她的脸上。 司徒宇在司徒晴的搀扶下站在不远处,瞬间明白了一切,忽地丹田一股郁气上冲,腥热的鲜血破口而出。 夜深难静 夜深,人未静。 司徒府上下因主人的受伤而浸在一种难名的焦虑与不安之中。 下人们看见少爷被周和半架着的踏进府门,小姐在一旁哭声不止,而想要上前搀扶少爷的夫人,却被少爷一把推开,表情里带着明显的怨怒与排拒。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少爷对夫人的百般疼爱,司徒府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少爷生性骄傲,对夫人却从来都是软言细语,温情脉脉,就连对曾经青梅竹马的表妹,也不及对夫人的十分之一,更别说对夫人怒颜相向了。 但下人谁都不敢多言,只望着少爷被搀回卧房,从头至尾没有再看夫人一眼,而夫人滞在原地,以往惯常的笑容再也没有 不一会儿,下人们便被吩咐着去请大夫和准备药箱,忙前碌后中,每个人都注意到,夫人一直站在卧房外,始终没有踏进卧房一步 “嫂嫂,哥刚睡着了,大夫说,哥只是有些郁结攻心,没有大碍,调养个四五日便能痊愈。天色不早了,嫂嫂今晚,你就去我房里睡吧。”司徒晴望着脸色依旧苍白的她,心中不免涩然。 兄长与嫂嫂,到底何以至此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似是有些空洞。 “走吧,嫂嫂,哥哥他不想”司徒晴鼻子莫名一酸,上前拉起她的手。 她还是摇头。 她不能,也不想走 司徒晴开始哭,泪水里掺杂着愧疚与酸涩,她怪自己,若不是她执意的要与方若慈一起去看花,就不会遇见方若慈的姐姐和那个将军,更不会撞见陪在表姐身边的哥哥 半晌,司徒晴拗她不过,替她,也替兄长委屈,却终是只能泪水潸然走开。 她站在门外,从银澈的月盘望至初生的旭日,思绪从凌乱无着到微茫苍凉,就像是一场从梦境一直延续到现实的闹剧,无法收场。 她看见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毫不犹豫的奔向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嫉和悲伤,仿佛他的骄傲和真情悉数被她踩在了脚下 她看见卫再一次捡起她不小心扔下的荷包,伫立原地,望着她跟他离开,留下一人孤寞的身影滞留在人来人往的汴穹河畔 她已分不清,自己到底辜负了谁,又到底被谁辜负,却清晰感知到,他和他,都让她心疼。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想找到一个,真正看得见她的人而已。 那人对她真情不假,她就愿意把什么都给他。 可是,当她发现他们身边那一道道自己永远都无法企及的绮丽明媚时,她总觉得,他们都会离开她,她爱的人,都会离开,因为她没有资本要求,也没有勇气挽留。 于是,她疏离,她逃避,她不争取 于是,他们就真的渐行渐远了。 于是,她想,只是因为一时的迷惑,弄错的他,才会停留,她不是他的目的地。 她一面为他们负心而痛彻心扉,一面又为自己的摇摆和胆怯而迟疑。 他们伤了她,她也伤了他们。 拂晓,沁冷的秋风扬起她单薄的白色群衫和漆黑的发,她唇色微紫,冷的发抖,但她却像是浑然无知,神色微茫。 他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几乎失魂的她。 “我问你,他是不是你未过门前的情人,还是,现在依旧是。”他说要问她,平铺直叙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疑问,是尽然的肯定和嘲讽。他幽深的黑眸,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那道以往望着她时泛起灼热光芒,却像是已经消逝殆尽。 她咬着唇,抬眼注视着他,胸口被堵了一道满是荆棘的墙,扎的她生疼。 “你送他的那个荷包,上面绣着桃花。”看清楚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震悸,远比所受的那一掌来的痛然彻骨。陪她回家祭母时,他曾觉出异样,却终是选择无觉以对,他以为,她是他的妻子,这就够了,她已经是他的了,事到如此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 他将腰间的荷包扯下,“你为我缝的这个,是因为不愿让我成为他的替代品,还是因为心怀愧疚。”他紧紧捏着荷包,像是想要就这样将它捏碎一般。 她因他眼底的凛冽和痛楚摇首退步,却被他上前逼得更紧,他钳住她的肩头,力道狠重,难以克制的咆哮出声:“你生病是因为他娶了你姐姐在你心底自始至终都未曾对他忘怀,是不是” 她疚然心涩,窒息般的痛楚爬满全身,却只能闭上眼睛,不敢去迎他的目光。 “那我呢”司徒宇冲她低吼着,“那我又算什么” 得了她的荷包,他珍视的从未离身过。 她卧病在床,他衣不懈怠的守候。 为了让她宽心,他百般疼爱容忍。 甚至,他陪宛心去逛灯节,都是因为他动了不再二娶的心思,想要以此试探安抚宛心,并将他对她的心意和盘托出。 只是,他的骄傲,他的真情 在她面前,原来是如此的一文不名。 转身,卫廷就能为她擦泪,他们情深无语的凝视对方。 汴穹河畔那一幕,让他俨然成了一个彻底丑角。 怪不得,她可以轻易的对他冷漠疏离。 怪不得,她能够如此 因为,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初晨的第一束阳光打落在他们身上,唤来了青天白日,却换不来那夜月光下,曾属于他们的地久天长。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落进他本就痛彻不已的心底。 晨光盛,人却皆茫。 中秋冷夜 中秋月圆,人未圆。 即使是她再怎么用心备好的佳肴美酒,在那个人心里,也一定已经是他不再屑顾的残羹冷炙。 所以,任她再怎么等,他也不会回来了。 “嫂嫂,我们别等了,哥他应该是有应酬。”司徒晴试探着开口,语态里是一丝不忍。 她抿唇,缓缓一笑,点了点头,微扬的唇线浮起的却是涩然的痕迹。 味同嚼蜡。 一口一口,都食而无味。 满桌都是他平时爱吃的饭菜,而她心里也满是关于他的揪扯无着。 明明有伤在身,他还是执意出门了,她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她。 她在廊后,望着他一步步走出府门,不能阻止,只觉心酸,就像他真正想要走出的,不只是这个有她存在的司徒府,更是有关她的世界。 见过他的温柔,他的倔强,他的欺骗,还有,他的温情也终是见到了他的冷酷。 只是,事到如今,她已无法不去在乎。 对他心情,到底是从何时变得这么复杂纠结。 是他撞见她一个人偷偷的哭的时候 是被他占去了身子的那夜 还是他一直守在她病床前的那些光阴 抑或,只是在某一个,她被感撼了心神却没有察觉的瞬间 与他,若说无缘,为何阴差阳错,他娶了她,夫妻一场,共枕同床。 若说有缘,为何此时,她却觉得彼此快要走到穷途,她像是他无意经过的花丛,因为那香气他从未闻过,便有了停留,但他要所至的彼岸,不是她。 而她,明明也许早就看得清楚,但 如果他不是一开始就是以她丈夫的身份出现 如果他不是一改初衷执意的靠近 如果不是她内心的软弱和对幸福的渴慕 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 夫妻。 今夜中秋,月亮圆的出奇。 她的丈夫却不在。 以往就算司徒宇有应酬,也会提前差人告知,仿佛那也是他对她的一份责任,他总是怕她会等他,可是,渐渐,她却习惯了等 为他准备生日宴时,她真的已经是下定决心,与他相伴,把心给他。 可这短短的一月间,她在被伤害与被感动的边缘走的那么艰辛,昨夜,只是个崩塌的临界点,一幕幕,让她痛的更加彻底疚然。 不论是和他,还是与卫,都回不去了。 谁,都是谁的在劫难逃 饭毕。 “嫂嫂,我让下人备好月饼和茶水,我们一会儿去凉亭赏月可好哥哥,想必也快回来了。”司徒晴见她满桌佳肴未动几筷,落然失神,心中着实心疼,对兄长更是有些气恼。原以为,趁着这中秋佳节,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顿饭,怎么也能缓和一下,这可好,哥不仅受了伤还执意出门,都这会儿了,还不回府,让嫂嫂满心准备的宴席和期待又全然落空。 这番行径,任谁都得心寒大半。嫂嫂又性子敏感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0节 良,心里得多难受。 司徒晴不着痕迹的叹息一声,招呼丫鬟去准备差点,得着这空又为方若慈盛了碗汤,“嫂嫂,再喝点汤吧,鲜的很。” 她并无推拒,接过汤碗,却一直只是用汤匙轻舀着,没有入口。 方才遣去准备茶点的丫鬟又回到饭厅,司徒晴开口道,“你这丫头还真是麻利,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丫鬟嗫嚅道,“奴婢还未备妥,只是刚才有人来话说少爷不回府了。” 闻言,她与司徒晴不由抬眸,微微一愕,司徒晴问道,“什么谁来说的话我哥去哪了” “呃” “别吞吞吐吐的” “是,是表小姐差人来说的,说是少爷喝多了,今夜要在江家歇着。” “咣当”一声。 她手中的汤匙掉在地上,柄和勺,摔成两半。 夜凉如水,漆黑的屋内照进一束暗银的光华,却现得愈加冰冷寂凉。 她不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而是抱着双膝,蹲坐在床角,没有流泪,只是莫名有些害怕。 许久以前,她娘刚过世的时候,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也曾这样缩在床角,睁眼望到天亮。 后来,她终于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枕着月光清辉无声入眠,也习惯了,月光再亮,终将冰凉。 但,不论再怎么习惯,那依然是她心中的旧疾病,总是在她以为已经痊愈的时候,剧烈的复发。 门畔“吱呀”一声,像是被猝然推开,望去,却无人影。 她的心跟着漏跳一格,十指紧紧揪住被面,闭上了眼睛。 半晌。 她感觉到有什么夹着风在靠近,她不敢睁开眼睛,直到,她闻见一股醺然的酒气。 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床边,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缩在那里干什么”黑暗中,他的语态和眼睛里依然透着冰冷和戾气。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如此的感到委屈,和感动过。 不去想他去了哪,也不去想他又为什么回来了, 仿佛这一刻,她什么都忘了。 泪水决堤的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她忽地难以克制地扑到了他怀里,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孩子一样,紧紧地搂住水面上陡然出现的一块浮木。 他似是也因她的这一动作而愕然,感受到怀中剧烈的震颤和哭泣,他不知她的恐惧到底为何,只攥紧了拳掌,任自己胸腔中多少的嫉恨和怨怒,却无法在此时推开她。 他喝了许多酒,以为可以借酒消愁,一醉方休,宛心对他百般暗示,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借着月圆醉酒,放任沉沦,脑海里却反复出没着她身影,任是宛心再怎么妩媚撩人,也无法撩起他的兴趣。 他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身边睡着宛心。 他莫名难以忍受,只想回府,于是深更半夜,他吹着凉风,醒着酒气,回到了司徒府。 他鬼使神差的回到卧房,却不曾想看见她一人缩在床角,心下一阵紧缩,他恨自己被她蛊惑太深。 可是,他无法原谅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冰冷的声音,“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妻子这么会投怀送抱,但你以为我还吃你这一套” 这是,在羞辱她么 她心一颤,缓缓地松开了手。 可下一秒,他却又将她扯进怀里,狂肆霸道的吻住了她。 各自心伤 他们都不知道一切怎么平息的。 身体的纠缠,还有心底的嘶喊陡然汹涌席卷而来,她在他的吻和占有里辗转颠簸,他用一只巨大的笼,将彼此围困起来。 你是我的。 只是我的。 激情深处,他在她耳边反复低喊着这两句话,八个字。 她想回应他,口中发不出声音,心亦然。 不敢抱紧他,因为巨怕着沉沦后的荒凉和无助,心中隐约浮现的是那样悲伤的感触:他们会彼此伤害。 他的骄傲不允许她心里有另外一个人的痕迹,而她的执念却无法让她的心将那个位置腾空。 她以为他能懂,卫在她心里,也许就像江宛心之于他一样的存在,初爱,太容易深得铭心刻骨。 可她却发现,他与她都是自私,容不下对方眼中有丝毫的异样,而身为女子的她,于是,就更显得罪不可恕。 但这一切,也说明了,他们对彼此是真的动了情。 睁眼天明。 他与她都无法睡去,各自枕着心伤,静待天亮。 同床异梦。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照进屋内时,她颤抖着,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他如过电般甩开。 她心中一阵纠疼,不是为他的闪躲,而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伸出手去寻他的。 他起身,背对着她开始穿衣。 “宛心已经是我的人,下月选个吉日,我要娶她过门。”他穿妥衣衫,转过身来,以为会看见她忿恨痛楚的表情,却看见她眼底的波澜不惊,除了有些苍白的脸色。 她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他想伤她的成分占了大半,但此话既出,她知道,他一定会那么做。 司徒宇,我们的缘分,看来,终是太急,太浅。 “我不会把她当妾,以后她在司徒府与你不会有多少差别。”他冷硬的声音在微暗的斗室之内回荡,她的神色却越发平静。 他脸色有说不出的阴郁,终是转身拂袖离开,关门的使力极大,却泄露了他的愤怒。 像是回到了洞房花烛那夜,他们的初见,她的夫君也是这般的嫌怨和无情。 没有如雷轰顶的震鄂,也没有难以忍受的凄怨,她也惊异于自己此刻的平静,情爱也许不是说收就能止,可是他让她失去了坚守的理由。 不过,是回到了原地。 她不知道他的感情,是不是终归浅薄,但突然明了,至少,是幼稚的。 也许,他不明白他方才的一席话,会将他们推向何种位置,可是她却再明晰不过。 男子三妻四妾本事常事,可是,对女人而言,若真给了真心,便就是被摔碎了。 她身上的斑点青紫,是昨夜纠缠留下的痕迹,嘲讽着她的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的天真。 也好,如此,我们便互不亏欠了。 数日匆匆而过。 司徒宇已开始让管家与下人着手准备婚事,下人间窃窃私语,这得宠的哑巴少奶奶终还是抵不过貌若天仙的江家表妹,虽说这新人旧人谁也说不清楚,可少奶奶毕竟嫁到司徒家还不到一年,这少爷就要新娶,与前些时日疼人疼到骨子里的模样大相径庭,着实让人不解。而少奶奶虽然不能说话,但温和亲近,待下人不薄,当家主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因而下人都不由为她添几分心酸。 但是,他们眼中少奶奶却像是并无异样,依旧整日在花房侍弄花草,除了少爷又搬回书房,有应酬晚归时,也不见少奶奶等门。 这日子,仿佛是又回到以前,明明是夫妻,却如同陌路。 不过,下人虽惋惜费解,但也都只敢私底下谈谈,面上依旧谨守本分,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准备主子的婚事。 可是,司徒晴得知此事时,在司徒宇面前大闹一番,指责自家兄长的负心薄幸,为嫂子抱不平。但她此举不但没有挽回什么,反而使司徒宇和方若慈的关系越加弩张,司徒宇的愤怒一触即发,他咆哮出口的,不只是娶定了江宛心,还有当初娶了方若慈,才真的是负心薄幸。 司徒晴气恼异常,连着几日都不与兄长说上一句话。方若慈心疼,却无法安慰,只能用手语无声的告诉她,无碍,她已不在乎。 若不是她,她们兄妹怎会至此。 她在不在意,都是伤害。 “嫂嫂,你无需内疚,我不骗嫂嫂,我的确心疼嫂嫂,但是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哥会后悔的,他对表姐若是真爱,怎会拖至今日,他现在不过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而已,哥哥其实在情字上蠢的可以,我怕等到他再回头那日,嫂嫂,就真的不要他了。”司徒晴终是哽咽,牢牢攥住她的手,“嫂嫂,我和哥哥虽从小绫罗绸缎,衣食无忧,但很孤独,尤其是哥哥,他跟娘很像,傲慢孤僻,可嫂嫂是真的走进哥哥心坎里了,哥哥真心喜爱你的,我不想看见哥哥因为一时偏执,而伤了嫂嫂,更伤了自己。” 她用帕子擦拭着司徒晴脸上的泪水,她也笑中带泪,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想给她安慰,但她的伤,却和她一样,静默无言。 人淡如菊 名义上虽为纳妾,但首富司徒宇二娶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依旧传腾的沸沸扬扬,当初他娶方家的哑巴二小姐为妻,世人皆怪,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但不论哪种,都对方家攀上这门亲事颇有微词,更无人相信,这司徒大少爷是真的甘心情愿娶了一个哑巴。 如今,未及一年,司徒宇又大张旗鼓的再娶新人,足见他对那个哑妻的漠视,也证实了世人心中所想。 他以这种方式,让她,也让方家蒙羞。 外界种种,纵使她整日呆在那一方花室里,都能有所闻。 一次,她的陪嫁丫鬟香菱不小心在她面前漏了嘴,将从以往一起做事的下人那儿听来的方家反映吐露与她。 她知道香菱更多的是为她不平,但她心有感念的,却是来自家人的冷言弃语。 她想象得出娘家亲戚因此会对她是由怎样的冷漠而转为厌弃,其实她又何尝想生身在方家,那些所谓的亲人,是何种的冷落,她的体会太深。 这份心酸,她料想,整日在外的他不会不知。 但是,如果一个人执意的想伤害你,他便真的会不管不顾。 人言可畏,她不愿把自己所受的辱没都归咎与他,可是却无法不痛。 他们似乎都是在尽量不看见对方,他搬回书房,早出晚归,她竟日呆在花房,以花草为伴。 这般的疏离,又因他即将新娶一事,变得胶着。 偶尔,若是逼不得已的相见了,他也是冷漠,但她能感觉到他依旧凛冽的怒戾,她装作看不见,首度学着对一个人漠然。 晴儿说的没错,其实她与他,都是倔强。可是,现在已不是彼此退让就能海阔天空的境界。 因为,她已退到无路可退,而他,却依然穷追不舍。 她不想伤害他,视而不见,已是她最大的容忍。 关于日后的一切,她没有丝毫的预想,只是不自觉的算着日子。她知道,那不是又多一个“司徒夫人”那么简单,多的是三个人的悲哀。 他会对宛心恩爱如许,对她冷漠如初。 也许,她不去预想,只是因为早已预知了这样的结局。 爹从来都不会去祠堂看她和娘,爹的身边总是有别的姨娘相伴。娘见着爹,也只是极为温淡的笑容,恍若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曾问娘,爹娶了那么多姨娘,她会不会难过。 娘只说,把心收好,就不会觉得疼。 然后又是清浅一笑,但那笑容里,却有说不出的苦涩。 把心收好。 后来,她才明白,要做到这四个字,有多么难。 如果爱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都没有动心过,不论是对卫,还是对他 再给她一个壳吧,这一次,躲进去,她真的不会再出来。 已是菊花潋滟时,花房内,不再姹紫嫣红,唯有黄菊,向荣又轻敛。 而她绣在那只荷包上的菊,却在菊花开得最盛的时节,悄然枯萎,没入尘埃。 人淡如菊。 如果,菊花其实本不淡然,此喻是否太过虚晃。 光影横斜,落落散进室内。 她注视着眼前的黄菊,却不知,一门之隔,有人静静地望着她。 有些人和物,不是想丢,就会舍得。 比如她,比如这个绣着一簇金菊的荷包。 这些时日,他大行其事的准备着新娶,宛心的嫁衣挑了又挑,改了又改,那一抹红艳却莫名地让他觉得晃眼。 印象之中,好像她的衣裳都是浅色,尤其是那一身纯白,将她衬得温雅而空灵。 他记不起她为他穿上嫁衣时的模样,因为那时,他对她不屑一顾。 他们明明,是两个永远都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人。 他的愤怒和冷落,甚至他报复式的所作所为,她看在眼里,却显得无动于衷。 他比谁都明白,大张旗鼓的新娶宛心,只是为了伤害。 他要让她明白,她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若是他要收回,她便一无所有,她的心里除了他以外,不能有任何人。 但他明明是想占有禁锢她,选择的方式却导致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逼得他几欲发狂。 晴儿的指责他并非一句都听不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几乎每时每刻都为自己伤害她的行为而后悔着,即使怨恨有个人比他更早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因她的疏离而心痛,但是,深爱着一个人,怎会舍得她受丝毫的委屈,她表面无动于衷,不代表心底不会受伤。她的敏感和脆弱,他岂会不知。 那个月圆之夜,她缩在床角,让他知道,她有多么惧怕一个人和黑夜。 他搬去书房,每晚却总会在卧室门前驻足,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唯一想确定的,是她有没有害怕。 她神色许是如常,但越发清瘦的脸庞却骗不了人,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得有了点肉,这段时间却瘦的一丝不剩。 她整日呆在花房,他不只一次想砸了这个地方,却又每每,只是在门外,偷望她寂寞的身影。 他就是因为后悔了,才会变本加厉,她越冷静漠然,他便越想以此来引起她的注意,和疼痛。 他喜爱宛心,因为对方是青梅竹马,他知道宛心的姿容才色与他相配才是理所应当。 对她,却总是忐忑,她对他好,他就神清怡然,尽心满足;她稍稍的冷漠迟疑,却会让他不安慌激,满腔焦躁无处宣泄她让他觉得自己的喜怒哀乐被她主宰着,所以他慌乱又心切,而当他发现,她对他的心情不但及不过他对她的,甚至,她还为别的男子伤神留恋时,他愤怒至及,却更恐慌 哥,你真的不怕嫂嫂对你彻底死心么 手中的荷包被他攥紧又松开,那簇金黄的菊花映在他幽深的瞳眸中。 婚礼前夕 好像每个婚礼都如出一辙。 金灿的双喜和满园红艳,昭示喜庆吉祥,好合成双。 明日即是吉日。 每个人都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太过正式,却都又掩饰不了忙碌。 她从未在任何一个婚礼上感觉到过真心的幸福,即便是她自己的。 桃花潋滟,她嫁给一个素未蒙面过的男人,心中没有丝毫的期许和波澜。那时,她预想着自己不被喜爱,孤单无着的婚姻,以为今生今世,也就会平淡度日,静默终了。 只是不曾想,她给过他新鲜,他给过她期待。 但,造物在怎弄人,也终是归将如初,他们在对峙中彼此伤害,然后心生倦累,只是他还可以深爱别人,而她却不愿再碰情字。 可是,她也见过别人的幸福,比如姐姐,比如明天的新娘。 至少,她们嫁的是自己深爱的人,认定的那个人。 不若她,总是在被动的承受。 对女人而言,嫁给一个男子,到底是幸福的源头,还是悲伤的初始。 即使曾经彼此誓言举案齐眉,一生相伴,但最后不违信守,相濡以沫的又能有几人。 别的女子与她丈夫的婚期越近,她反而越来越真的平缓下来,初知他终要新娶时,她不论如何掩藏,心底确有悲怨,但在这些日子的纠结反复中,她心中的伤感却倒真是麻木无觉了。 因为如此,才不致伤的体无完肤。 心碎了一次又一次,虽然拼不回原貌,但终归是学会了小心翼翼的将它呵护起来。 她折回花房,去寻那里的一片宁静,未至门口,便撞见了周和,把她拦下,“夫人,小的找了您有一会儿了”。 她抬眸,有手语比划着问他何事。 周和像是一脸慎紧的四下望了望,确无他人,才继续开口道,“有人想见您。” 她稍讶,只见周和小心翼翼的从胸口取出一物,交到她手中。 这只绣着桃花的荷包出现再一次让她错愕怔忡,心中莫名百感。 半晌怔然,她只盯着荷包出神。 “夫人,其实小的曾在卫家做过事,卫将军曾与我有恩,夫人去见将军这事我将守口如瓶,断不会张扬出去。”周和以为她对自己不信任,低声解释。 她摇了摇头,用手语道,“我不是不信任你。” “那又为何将军已在等您,将军说只想见您一面。” 她抿唇,心中忐忑不平。 那夜她随司徒宇的离去,无疑是对卫的伤害。 她伤了司徒宇的骄傲与情意,她对卫又何尝不是,他明明想克制,可是一次又一次,他放不下她,却放下自尊,对说她说不曾忘怀。 事到如今,她对司徒宇可以漠然以对,对卫却不知如何是好,更何况,名义上他是她的姐夫,这样的相见,于理不合。 可是 “夫人,您就别犹豫了,小姐上街了,少爷晚上才回来,小的都打点好了,您这次的行踪府中的人不会起疑的。”周和再一次催促她,见她为难的样子,心下更是着急。 十指嵌入指掌,她的心情岂止是犹豫不决那么简单。 “夫人”周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惊愕,连忙俯身去扶他。 周和却是倔强的很,“夫人若不答应,小的便不起来。” 她咬下嘴唇,终是心一横,点了点头。 蹄声铮铮,尘土飞扬。 她不知马车会驶向何处,只紧紧揪攥着手中荷包,放在猝跳不安的心口。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当马车停下,帘布被掀开的那一刻,她望着他,任前尘往事翻涌而来,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良久。 “夫人,您下车吧,将军等您很久了。”周和见两人久无反映,只是互相望着,莫名为这两人而感心酸。卫将军与他有恩,夫人又待他不薄,他知道自己此举也许是把这两人推向某种不明难容的境地,可是眼下,他却并无后悔。 她下车时,卫伸手想扶她,她迟疑,却终是将手放到了他手中,但一下马车,她又立刻松开了手。 他眉心一拢,却是选择了无觉。 “将军,夫人,小的去别处转转,一个时辰后过来。” “那你去吧。”卫廷应道,视线却始终都停留在她身上。 她点点头,心中不安。 秋意已浓,风过无声,却添了一丝凛冽的冷意。 “冷么”他问她,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1节 音里带着温柔,听的她心疼,她摇摇头,不敢看他,目光落在别处。 她这才注意到,这里似是城郊的一块花田。 虽已至秋,大半花树早现零落之姿,枝叶泛黄,但不远处却又一方正值花期的菊花和月桂,风起,香气徐来,引人羡慕。 他将披风取下覆在她肩上,她微微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坚持。 “春天的时候,这里更美。”他顺着她的目光落向那方花圃,“我知你定会喜欢这里。” 很久以前,他就想带她来这里。 那时,她是方家的二小姐,他却只是一个世人唾弃不已的私生子,他想娶她,却怕辱没了她,尤其,当他发现,她在方家人眼中如同无形一般存在时,越发坚定了要为她,为了他们的未来去闯一番天下的决心。 可是三年后,当他带着为她打下的所有回来时,她却嫁给了别人。 他功成名就,却失去了成功理由,失去了她。 他恨着她,却又更恨自己,如果当年他们就成了亲,他拥有了她,只要他们在一起,管他世俗冷眼,还是贫下低贱,他知道,他们都会幸福,因为有彼此。 但是如今 “司徒宇要纳妾”这段时间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不断,即使他整日在朝堂之中,也有所闻。那日见他们一起离去,他虽心中悲恨,但他亦看出司徒宇对她也是动了情,男人之间的意识和直觉有时来得更加狠准,司徒宇望着她时的灼热目光,与他来的何其相似让他忿恨着,心底却满是悲凉。 她转过身来,对他静静一笑。 “你就容他这般对你”卫扬高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凛怒,任是她脸上的笑容清浅淡然,他心口的痛堵,依旧让他难以克制。 她仰眸凝望他,发现这三年戎伍生涯在他的眉目间留下的凛冽戾气,心下一紧,莫名伤怀。 三年前的他,眉宇间总是带着风清神朗的怡然,潇洒俊逸中透着不凡,他温情脉脉,坦荡洒脱。 如今的他,在战场中沾染了杀伐戾气,在朝堂中虽为骠骑将军,但为站稳脚跟,想必亦是走得艰难锐利。 男子成就一番事业,实属不易,她为他感动欣慰,但是,心底却更想念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卫。 拥有总是伴着失去,成功总要付出代价。 否则,为何再逢的每一次,她都不曾看到他的快乐。 所幸,她在他眼中,依然看的见情。 她知道他痛悸的大半原因,来自她的亏负,可是,她已给不了他弥补,就连过好自己的生活都不能够,甚至让他为她担心忧愤。 他的质问刺疼了她,她却不愿在他面前有丝毫的难过,因为她知道,他会比她更疼。 她俯身蹲下,拾起树枝,在泥土地上写下四字:信我无碍 “是不是因为那晚”司徒宇吐血的一幕在他心中闪过,他知自己若是身处与司徒宇一样的位置,亦是一定会忿恨难平,但她没有错,错的是他无法对她忘情,她不应受到错待。 她摇摇头,攥了攥手中的树枝,继续写:他与那女子青梅竹马 她想告诉他,司徒宇没错,错的终究是她,她伤了他们两人的自尊。 “那他当初又为何娶你”他眉头蹙拢,握紧了拳。 她惨然一笑,攥紧树枝,久久,写下:迫不得已。 这四字事实,深烙在她心底,此刻却像她为司徒宇开脱而找到的借口。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错愕怔然的盯着脚下的泥土,胸腔又被一击。 她点了点头,但那时她自觉心死,嫁予谁,无别。 “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他”他咆哮了,为什么你宁愿嫁给一个心里有别的女子的男人,都不愿意等我 一阵秋风,落叶四起,被吹散的残念,萧瑟的漂浮在他们曾经的那段情中,却是再也回不去。 对不起。 她一字一画,写的那么用力,指节微微泛了白,她深吸着气,抑回的不只是眼泪,还有永远都无法对他言明的伤口。 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除了一个人背起他们两个人的遗憾。 她扔下树枝,站起身来,再一次面对他,横下心肠。 “对不起,抱歉又有何用从第一次看见你站在他身边那刻起,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他了,你是心甘情愿的做司徒家的少奶奶,对不对是不是”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仿若千斤压顶,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他知道她对母亲的敬孝,所以他在方母祭日出现在方家,为的是见她一面,却不曾想她身边夫君相伴,对她百般温柔,温情无语。 他一怒之下,向若惜求亲,向他们夫妇敬酒,言语里带着伤害 他看到她神色异样,惨白的脸色让他心疼,可是,他还是娶了若惜。 后来,他得知,他娶亲那天,她望着迎亲队伍的远去,昏倒在门前 他也伤害她,一步步把她推向另一个男人怀里,让她对他越来越心死 “若慈,你心里对我可还有爱,哪怕哪怕只有丝毫的不舍”他炯炯的眸光里染上悲戚,眼神和语气里,尽是恳切和乞求。 她别过视线,不愿让他看到眼底的泪水潸然。 她不敢点头,也无法摇头。 哪种答案,她都给不起。 山穷水尽。 他们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他难道不明白,她已是别人的妻子,而他是别人的夫君。 她转身欲走,他蓦地拉住她的手,嘎声道,“如果我说我愿意放弃一切,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措然望向他,咬下唇,良久,她摇头,泪水却已模糊了视线。 他的心瞬间被碎成粉末,她不愿意跟他走,却还是会为他流泪 他终是松开她的手,心中一片颓唐。 “夫人”不远处,周和的声音传来,她再一次俯下身,拾起树枝,写下三个字:忘了我。 不论多难,多苦,都请你忘了我。 他瞪视着那三个字,从齿缝中吐出一句话,“那你忘得了我吗” 她没有回应,转过身,走过一片湿泞的草地,奔向马车。 一步一步,她不曾回头,却知道,他一定还是以那样孤独的身影望着她的离去。 对不起,我忘不了。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忘记。 回首已是百年身,卫,这番亏欠,若有来世,我定还你。 心舟起落 “夫人,到府了。”周和隔着布帘道。 去时和归来,都恍若一场梦途,颠簸在她起伏不平的心情中,她用帕子拭了拭颊边的泪,微微深呼吸。 她掀开布帘,周和见她略显红肿的眼眶,心中不由歉疚,“夫人,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 她扯了扯嘴角,对周和摇了摇头,这番伤痛,早已在她心中,无怪他人。 借着搀扶下了车,刚入府门,一句厉声喝问便已入耳:“你去哪了” 她心中一怵,抬眼望去,却见司徒宇铁青着脸色站在门处。 她踯躅原地,定定地望着他的一脸寒沉,心中越下纠结。 或许,那的确不合礼数,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此行是个错误,她不能让卫对她再有牵念,那个男子对她一直不曾相忘,她感激凝噎,过往深情记在心底,如今却是再也不能回应,即使他愿意,她也不能抛下一切随他而去,那代价,她受不起,更不愿让他来担。 与他,终是错过了,但她依然感恩,生平第一次动情,是因这样一个男子。 他让她知晓了情爱的甜蜜和苦涩,领受到温情和等候,这一切,每每想起,也觉已然足够。 而眼前的人,却是她的丈夫。 纵使他的所为让她寒心至此,纵使彼此冷峙僵持,可亦无法泯去他们已为夫妻的事实。 他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人,不论他是用霸道的占有,还是温柔的相守,他都让她身心一度沦陷在他予的所有之中,以为可以再一次拥有地久天长,对他有了满怀的期待 但一切又都如南柯一梦,梦美馨甜,醒的却那么仓促,她握不住他,拿捏不住幸福的尺度,对他越来越来失望,容忍他漏洞百出的谎言,却不能原谅和接受。 他心生异念,无法忘却旧人,虽然那女子与他的相配,连她都不由称羡,但却终是难掩寒心,对他又闭了心门,而他亦是发现她的心里有一块不属于他的位置,骨性里的骄傲和偏执尘上,决然新娶,将她一伤再伤。 忆及他的妒念和伤害,她眉心攒拢,默然敛首,不再望他越发深暗的眸色。 走时,她并未设想能万无一失,只是祈着这一趟能够了结,此刻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借由脸上的淡然来掩饰心底的慌乱。 周和躬身上前,对司徒宇道,“少爷,少奶奶只是突然想去散散步,出去来回还不到一个时辰。” 司徒宇斜瞥周和一眼,走到她跟前,凛声问道,“是么” 她稍稍抬眸,点了点头,却不看他。 “看c着c我”他一字一顿,冷冽的视线笔直的落进她的眼底。 当他是傻子么 任是如何,她都不可能会有那种“突然想去散步”的念头,她对外界充满了惶恐和顾念,更是习惯了一人呆在狭小的孤闭空间里,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因由,她根本不可能想要出门。 可更让他恼然和焦惶的,却是自己的心情 当他回府知晓她外出且不知去向的那一刻,顿时慌乱了心神,莫名的惶然让他惊惧不已,他失了主张,驱下人四处去寻,自己坐立难安,脑海里蹦现的念想是若她不见了,他该怎么办若她离他而去,他又该如何是好 种种忧测和疑慌在如同一个雪球在他心里越滚越大,越来越重,几乎快要将他压的难以呼吸,仿若那就是她在他心中的重量一般,沉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 他终是再也难以按耐,欲出门亲自寻她,却随即看见她步入府门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气恼和忿然的情绪却陡然升腾,对她刻意的欺瞒更觉骇怒不已。 她缓缓抬首,与他对望,他的眼神和语气向她昭示了他的丝毫不信,可是她却渐然平静了下来。 她不过是出门一趟而已,他何以恼怒至此,纵使他真知她去见卫,她也不悔,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反而,是去狠心斩断了过往的一段情。 他的气火更盛,让周围的下人都能清晰的感知到,周和壮了胆子,跪在司徒宇面前道,“少爷,夫人只是心中难过,小的见夫人心伤,故此才提议让夫人出去走走,透口气都是奴才的错,请少爷不要责难夫人。” 他神色一凛,脸色越发难看,片刻,低吼道,“她有何难过的我看你这下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明日”周和只说两字,心下也是忐忑,越发疚悔起来,他知少爷的性子,那日撞见夫人与将军已是气的吐血,今时若知夫人去见了将军他自己安危他可以不顾,大不了就是丢了在司徒家的这份差事,可是夫人不同,若是少爷知道了真相,夫人以后的日子周和的脸上大汗淋漓,跪埋在地,只想哪怕用尽极其,也要保夫人不受牵连。 半晌,司徒宇却像是生吞了一物,卡在喉间,不得言语,只端望着她一脸淡然中隐现的愁绪,心中一番紧窒,火气却消解了大半。对于周和的说辞,他其实依旧将信将疑,但莫名的却想要相信,她是真的因明日而难过 明天,是他将娶宛心的日子。 她的伤,是因他,她并非对如他想的那般漠然。 “他说的,可是真的”他的语气依然生硬,却没有了冷冽。 她的眸似闭微启,像是带了深隐的痛错,断然视线,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鲜少露出的真实表情让他心中一悸,思绪攒动,情疚皆起,让他鬼使神差般的又靠近她,使彼此的距离只余一掌。 那熟悉的渴望气息的靠近,她知那意味着什么 她僵怔住,段不曾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心下一慌,连忙推开他,他恼然,却又见她红了的脸颊,四下仆人低着头,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他蓦地一把攥住她的手,罔顾她的挣扎和下人的惊视,一路牵着她穿过门廊,绕过花园,朝卧室走去。 她的哀乐让他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此刻,他却一点都不想顾念 他牵着她的手,像是一生都不愿放开。 她不明他的种种反映为何来的这么突兀,心却是紧紧的纠结在了一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海之中的孤舟,又能承受几次这种狂澜,这种一个浪就能将船打翻的波涛汹涌。 惶然吐情 房门即掩,静谧幽室霎时充满了暧昧胶着的气氛。 她的冷然难以维持,只能步步退后,躲避着他毫不遮掩的渴望和炽热的眸光。 这些时日彼此刻意的疏离和对峙,像是在此时陡然崩塌,任是她竭力抑忍,也掩不去双方早已熟悉的感官知觉。 他先是耐着性子步步紧逼,下一瞬却蓦地将她拉扯入怀 如同一个在沙洲渴了太久的旅人,他攫住她的唇,灵舌探入她的口中,汲取甜蜜馨润。 她睁大双眼,双拳捶打着他的背脊,气恼异常,却始终挣脱不过。他的眉目和气息都带着不容忽视的霸道蛮横,他从来就是如此,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论她是否愿意,也不顾她是否心伤 刹那心凉,她沉然敛气,心一横,咬了下去。 “啊”司徒宇措然推开,恼怒异常的抬起头,吼道,“你做何咬我”,却见她眼眶湿红的瞪视着他,似是受着极大的委屈。 他一怔,胸中的怒气和躁动的欲火莫名缓释大半。 在她面前,他总是想看见她真实的情绪,可是每每自己逼得她现出的真实表情,却又总会让他无措而疚然。 不是多么会心的笑容,也不是喜极而泣的欢欣,从来,都是悲伤的眼泪 从她清淡的眉眼滑落,然后重重的砸落在他心中最软的一处。 她流泪,是因为他真的给了她难以忍受的委屈。 她的善良,让他无法怀疑这一的事实。 她不能说话,被她凝视,一双清眸流转,却总会有胜似万语千言的感触和默契,自小至今,从未有过如此的一个人这般轻易的就能抚慰他,只消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心悸不已。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能维持孤高桀骜,精明锐利的姿态,唯独在她面前,他总一再破相,霸道任性,偏执倔强,体内的霸性和温柔,都因她而暴露在外,佯装不得。 可是 “你真的就这么难以忍受我吗”他失了底气,嘴角有血的痕迹,她目光一凛,垂下眼眸。 她想上前把那一抿碍眼的猩红拭去,却又不敢c不能她不怕低头,却怕,他给的伤。 “如果我说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出门,不是因为你去哪,而是害怕你离开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咎由自取。”他剖白了心,难抑落寞,却又像是孤注一掷。 闻言,她仰眸而视他的带着内疚的温热瞳光,心中有些恼,又有些疼。 恼的,是自己为何轻易的又因他的只言片语而感动,疼的,却是他如孩童般疚悔的神情。 他们是彼此的软肋。 仿若相生相克,却又因彼此天性里对孤独的惧怕而纠缠在一起,他见她的委屈而心疼,她见他的倔强亦是如此。 一个人能让你心中疼惜至此,到底为何,又怎会不明 他的矛盾,是明明害怕失去,却又用伤害她的方式将她一再推离。 她的悲哀,却是她从未想过离开他 纵使心中有了再也不去为他动情的意念,苦苦的忍受着一番孤冷,却也没有想过离他而去。 她可以狠心的斩去与卫的牵连,即使无关世俗伦理,她也知过往难回。 对他, 她紧抿着唇,凝望着他,莫名心酸。 “你爱我吗”他呼吸一窒,俊朗的脸庞因着这一问而现出暗红,却是定眸深望她,等她的点头,或者摇头 她知道自己应该摇头,她也以为自己是摇了头 她点了头。 虽然轻的几乎像是没有痕迹,但他还是看见了。 愉悦的慌乱先理智一步让他将她横抱起来,在偌大的卧室内四处乱窜,他朗声的笑,入了她的耳,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捶打他的动作。 她比自己想的软弱,还是诚实 可是,如果说,我爱你,也恨你呢 久久,他才将她从怀中放下,再一次地俯身想要亲吻她,她却用手挡回了他。 他的热情却未被挡去,顾自的啄吻她的耳际,直到,他真的看见她满脸的不悦和冷然 作茧自缚 “当初娶你时,我是逼不得已。”他突兀的开口,让她不由倒退一步,脸色泛白。 他却坚持地抬起她的头,让她看见他眼睛里再无遮掩的认真和深情,“可是,现在的我,已对你爱的无法自拔。” 他总是霸道的说她是他的,却从来没有说过爱她 她因他炽热的眼神和蜜语似的告白而脸红心跳,心情起落的唐突,可是,她却不敢全然予信,心中如何都夹着酸楚苦涩。 “我第一次仔细瞧你,是我们成亲大半月后我归家的时候,我被晴儿拉去芬逝园,见你一身白衣站在开得正艳的桃花树下,样子却比桃花更美,宛若仙子。”在那之前,他也见过不少绝色佳人,环肥燕瘦,风姿绰约宜人的不再少数,但每每回想,他却只觉那时的她才真具如仙子般出尘的气韵,静好天成,悠然神雅,让他只能久久痴望,呐呐无言。 他的赞美莫名让他忆起十七岁那年,初见卫时,听到的那句:姑娘的美丽堪比这桃花。 那岁月里初时的怦然心动,依旧历历在目,无法泯灭,但她以为再次听见这种赞美,她也许只会觉似曾相识而已,却不曾想,换了时间地点,换了初时的那人,她还是不由得动了心。 她眉下一颦,颊边有了红晕,低首敛睫,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心绪复杂。 “也许,那一刻,我就对你动了心,我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你,得到你,渐然忘了我们当初互不牵涉的约定,也忘了宛心我也疑惑过,以为自己只是被一时蛊惑,觉得新鲜特别而已,”司徒宇一顿,小心翼翼的敛首望她,见她神色并无太大异样,才继续道,“可是,我总想着着你,心里记挂着,脑子里充斥着,越了解你,越莫名觉得舍不得,想给你最好的所有。” 他试探着去牵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但神情仿若陷在某种思索中,对他的举动并无知觉。 但他知道,他说的每一句,每一字,她都听进了心中。 “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2节 为我准备生日宴,我看你在厨灶边忙碌,身上染了油烟,脸颊上的妆容也不再精致,满头大汗的煮粥做菜,表情却像是满足极了。”他嘴边漾起明显的弧度,凝视着她乌黑光亮的发,剑眉朗目间,沉然迷恋。 她似是有些恼,想要抽回被他不知何时握住的手,却被他越攥越牢,片刻,只听他柔声道,“但是那个样子的你,却是让我情难自禁,我望着你,平凡家常,却觉着你是这世上,我最爱之人。” 最爱之人 这四字在她心头滚过一阵暖伤,不论他是由衷,还是作假她都那么想相信:他的话,他的情,发自肺腑,没有丝毫的虚假。 司徒宇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她却伸出捂住他的嘴,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肯放低姿态,温柔如许,对她诉说这番情意,她不怀疑他的真诚,甚至因此而感动至深,可这就能泯去伤害,就可解脱他们如今进退维谷的处境吗 她缓缓放下手,转身背对他,走到桌案边,执笔写下:你我之间,总是意难平。 他盯着纸上的字句,顿悟即慌恼,破口道,“只要你答应我忘了那人,我可以不娶宛心” 她一怔,笔措然滑落纸上,豆大的墨迹浸透了泛黄的宣纸,留下无法抹去的一点。 “答应我只要你点头,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动纳娶的念头。”他目光灼灼,任性而坚定。 即使成为全城的笑柄,即使辜负青梅竹马的宛心 可是,他威逼似的恳求,却并有让她再如他所愿的那般点头允诺。 她闭上眼睛,终是摇了摇头。 他的心从天边陡然跌至平地,摔了粉碎,攫住她的双肩,低吼道,“你不想忘了他,你心里还有他,是不是”。 她心下又是一沉。 你可不可以别再这么任性偏执 这不是她愿不愿意的事,太多遗恨疚然不是说忘便能忘的干净,她愿与他共度余生,不离不弃,却不能泯去对卫亏负事实,这种遗憾和愧疚会伴她多久,她真的不知 而他新娶一事,全城皆知,迫在眉睫,纵使他决然取消了,心里就真的放的下江宛心吗 她亦是忘不了,灯节那夜,她所看见的一幕幕。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又怎会因她而断 他宁愿撒谎欺骗她,都要陪那个女子花前月下,相约灯节,这番大肆周章的新娶,也不见得全然只是为了惹她生妒。 她不愿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却更害怕往事重现,他还是会欺骗她,伤害她 百般顾虑,千般痛悸,万般无奈, 到底,能何去何从 “我再问一次,到底答不答应我”他神冷气粗,视线炽热却又决绝。 她流下泪,咬唇,摇头 一日之内,两次痛彻心扉的抉择。 他们到底为何要逼她 她不能抛下一切跟卫走,也无法答应司徒宇忘记过往遗恨疚悔。 他们都说要给她所有,她却不能要这种所有 因为,结局都会破碎不堪。 情恨揪扯,他们都不是孑然身。 司徒宇深抑一口气,松开她的双臂,目光里的温度降至冰点,转过身,迎着落日夕阳,走出卧房。 残阳如血,照在她惨白的脸上。 她与他,到底谁是作茧自缚 翌日。 司徒宇的纳娶一事,如期而至,婚礼上,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这场轰轰烈烈的迎亲礼仪,在京城轰动异常,堪比前些时日骠骑将军迎娶方家大小姐的时壮观。 风光无限下,谁还记得,他曾真正明媒正娶的那个哑巴。 一片红色的海洋中,只有司徒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她侧首微微一笑,淡然的似是无知无觉 不过,又是一场婚礼。 她在心中,呐呐的说着。 婚礼喜宴 宾客尽欢,这场婚宴着实让人觉得欢天喜地,除了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晴,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的退出了酒宴。 宾客表面上称赞方大少奶奶的贤惠淑良,夸羡司徒宇的福气,不但能娶得如此良妻,又纳得貌美如花的二夫人。私底下却议论着,方若慈嫁入司徒家还未至一年,这司徒少爷便又再娶新人,足见这明媒正娶的哑妻在司徒府的地位如何。 至于司徒宇,从头至尾泰然迎客,从容应对,一一敬酒答谢,俊朗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婚宴上的方若慈,尽己所能的落落大方。 作为原配的她也穿了一身喜红,衬得肌肤越发白润凝脂,她随在司徒宇身边,随之一桌桌敬酒,只是司徒宇纵知她在身边,却恍若视之无形,不曾对她望顾一眼。 心中百般滋味,她已尝遍,如是,无知无觉的饮下一杯杯以茶代酒。 敬完了酒,她终是在众人喧哗热闹中,退出喜宴。 秋风簌簌,吹过一阵寒意,她站在花园亭中,望着微茫月色,心生飘渺。 仿若一个丑角。 任是再怎伪装淡然,都难逃这种明了确然的定位。 他执握着新娘的手踏进大厅,四周的高朋庆贺,鞭炮鸣喜 明明最是无地难容的她,却要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微笑着应承这一切。 内心的恐惧和酸楚翻涌而来,他却站在不远一处,冷眼旁观。 他们总是如此,幸福和回忆被伤害一点点消磨殆尽,然后相看两厌,未来的日子,会是怎样,她微微思触,都如钻心刺骨,痛彻难耐。 如果没有昨日,也许,她还能渐然冷情,作茧缚心,可是,他说过的那样一番话却是深涌至她猝不及防的心口,堵得她难以呼吸。 耳边恍若一再清晰地回荡他着的告白和逼迫,一句最爱之人,一句答应我如同火烫的铁烙,印在了她心上 只是,余热尚未褪去,她便又觉一盆至冷的凉水倾盆而泄,浇透了她的整个人,整颗心。 新月如勾,月上柳梢头,她的目光不自觉的落至梅园的新房那一片诱惑的灯火阑珊。 喜宴已将至尾声,不过多久,他就会出现在那里 她紧紧揪攥住手中素帕,脑海里浮现的种种郎情妾意,缱绻温柔,像是一个掌鸣,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 她脚下一软,后退一步,她几乎跌到在地,不曾想,却被一双手撑扶起来。 “你没事吧”夹着一丝熟识的陌声响起,她措然回首 是他 面色微凛,发觉彼此身势过近,她连忙退上一步,对他微微扯下嘴角,点了点头。 此人先一怔,须臾,敛神叹息,“弟妹,别来无恙。” 她颔首致意,有些许的讶然。 陆少卿。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此人却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除却他是司徒宇的至交好友,晴儿的心上之人,还有 她说不出的神秘。 陆少卿一身玄衣立于她身前,透着凛然俊逸之气,表情却是带着她不明的复杂,眉头蹙拢,眸中透着关切,却又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不知为何,此时,她只感尴尬难堪。 他的再次出现,让她忆起数月前,他的初访。 她以女主人的身份与司徒宇一起招待他,接受他对他们婚姻的祝福 而此刻,再见他,却是因她丈夫的另一桩婚事。 风袭凝阵,寂落无言下,仿若悲凉。 她敛首低眉,频身欲退。 陆少卿见她要走,蓦地上前拉住她,“芸儿” 她一愣,侧首望向他,眼底的茫然惊措一览无余,摇着头,想要挣脱出臂。 他察觉到自己的唐突,立刻松开手,慌道,“弟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好像看见了她 方若慈眉心一拢,又松缓开来,蓦地想起他说过她的容貌与他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想必,就是他刚才破口而出的“芸儿”。 她善意的摇了摇头,嘴角浮出轻弱的笑意,却还是一心想着离开,于是再一次的转身欲走。 “弟妹”陆少卿又叫住她,却没有再上前,神色也愈加复杂了起来。 她稍顿脚步,并未回头,良久,她才听见他的下言,静彻的只有四字:“莫要心伤。” 她缓作颔首,迎着越发促冷的秋风启步离去。 亭中人久望她远去的身影,终是面露痛悸的闭了双目,“我知道,你不是她。” 夜色浓重,段段情殇却在皎洁的月光下,渐然清明。 缘起缘灭,终是不能随青烟而逝,到头来背上终生悔憾的罪名,永世难得翻身。 “师弟,别走我后路。”陆少卿喃言,半晌,转身离开了凉亭。 夜阑人静。 卧室内除却一秉红烛,只有无尽的寂冷与她相伴。 她卸了妆容,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泪光轻烁,手中梳发的动作未停。 这一生,这样孤冷的夜,到底,还有多长 梅园。 醺然深醉的他卧倒在床,身边新娘似是羞涩至极的为他宽衣解带,他的视线的浮游,蓦地一把抓住为他解衫的小手。 新娘羞红了脸,美艳动人。 他目光深沉起来,忽地欺身将新娘压下,狂肆的吻上红唇,撕扯着彼此的衣衫,新娘欲据还迎,更深的撩起他的欲火。 “若慈,若慈”他嘎声喃言,吻的越发汹涌。 新娘闻声,心下顿凉,弱声道,“表哥,你” 他一僵,蓦地,睁开了双眼。 非她不可 浑浊的黑眸越下清明,当他定睛看清身下人的那一刻,胸中陡然涌起的空凉宛如巨蟒,将他身心的火热一并吞噬。 红烛缭绕,幽香浮动的暧昧气流,似是随着什么戛然而止,停在半空,仿若维谷。 新娘楚楚无辜的水眸怯怯凝望着他,红唇微启,柔弱的唤他,“表哥”。 闻声,他心中一阵紧窒,却不是因着这柔情委屈的呼唤。 但是,他却不愿相信。 蓦地,他再次欺身压下,肆意的亲吻抚触身下人,渐然粗喘的低吼,“我不信,我不信” 她软弱的任他摆布,眼角渗泪,眸中却闪过一丝凛冽的晃亮。 他的动作几近蛮横,身上的汗水却由热转冷,越想斥忘,越想抛却,此刻却体味的越深,任是他如何想投入,“不是她”的念头却泛滥的汹涌,让他无所适从。 他胸中一痛,终是再难与心底的幻影意念作对,蓦地支起身,背对江宛心,“表妹,你先睡吧。” 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他起身要走,江宛心上前拉住他的衣角,泪眼摩挲,泫然欲泣道,“表哥,你要去哪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侧身回望她一眼,俯下身,在她脸上蜻蜓点水般的安抚一吻,落然道,“我只是出去散散酒气。” “可”江宛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再也不带丝毫流连的朝房门走去,百般委屈酸楚翻涌而来,心中不甘气怒至极,却又只能竭力抑制,所有的忿恨都留给了那个司徒宇喃言而出的名字方若慈 我与你誓不甘休。 一道阴沉的眸光映在她如花般的绝色容貌上,显得愈发决绝。 他想逼自己不信,她却是决然不信 深夜秋风泛着越发浓重的寒意,吹散醺然酒气,却吹不去胸中阴霾。 右手成拳,剑眉蹙紧,黑眸中尽现痛悸之色,酒醒以后,他却更想再将自己灌醉。 须臾。 仿若不由自主,又如鬼使神差,他步伐急促,不带片刻停滞的走出梅园,过了长廊,绕过内堂,然后,来到熟悉的卧房门前。 屋内灯火俱灭,他却想起那夜她缩在床角的恐惧。 心下一凛,他知自己应该离她越远越好,脚下却如生根,一动都动弹不得,他不由地推门而入,霎时惊起了尚未入眠的她。 久久对望,一室黑暗,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看得见彼此发亮的眼睛。 她下床,赤着脚,首度,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她缓缓的迎步而来,每一步都走的迟疑且克制。 她本该为他突兀的出现而愕然惊措,但此时心下却莫名激动,白日的痛伤酸楚依旧,可她心中却涌起那样彻烈一个的认知:今夜,她要把他留下来,她不想他成为别人的,一丝一毫,都不愿。 一束月光无声打来,落在她轻薄的衣衫和披散的黑发上,宛若暗夜精灵。 望着她靠近,他胸若擂鼓,难以克制的心跳起来,莫名口干舌燥,焦黄不已,嘴中却说不出一个字。 终于,她走到他面前,脸上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魅惑笑容,妩媚中透着羞涩,无辜中带着挑逗。 她抬起纤白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摩挲着他的眉,鼻,最后落至薄唇,感触到他越发凌乱急促的气息。 她的手指带着一丝沁凉,却引他全身发烫,他忽地攥住她的手,目光如炬,炽热且难耐。 深吸一口气,她贴近他,抬起脚尖,微微仰起头,生平第一次,主动去吻一个人。 但,这轻轻地一吻,恍如已耗尽她所有的勇气,她刚欲退却,却被他蓦地一把圈揽入怀。 他抬起她精巧的下巴,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俯首间,芬芳四溢,又是那一阵清馨的花香。 理智在情惑面前早已不堪一击,他不愿去想为何只有她才能撩起他的悸动欲情,脑海里只想抱紧她,占有她她前所未有过的主动回应,更是让他胸臆激荡,恍若着魔。 他嘴里低念着她的名字,如同咒语一般,将彼此蛊惑。 当他再也难耐的挺身进入她时,他们都叹息,感叹此刻的属于。 嵌合的越深,越能体味对对方的迫切,他在她体内起伏,沉沦于她的紧致和温润,她抱紧他,手指嵌入他的背脊,相拥的姿势,像是再也不愿将彼此放开。 他蛮横的让她只看得见他一个人,不论是眼睛里,还是心里 婉转承欢,抛却矜持,无暇在乎他会让她变成怎样一个女人,她眸光湿润的凝望他眼底的情和痛,用无声的口形对他说了那三个字。 她知道他看不清,听不见,这样的表白,只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可是,他却蓦然加重力道,越加狂肆的进犯着她毫无抵御的身心。 也许,他能听见。 她模糊想着,在与他攀至顶点的一刻,承接他释放的所有。 气息交融,他们在倦极的沉默中相拥而眠。 天亮以后,太阳升起后,他们会如何她不敢去想,只能借由着此番缠绵,给自己一个安心的借口。 这世间,到底能有几对结发夫妻,能做到恩爱两不疑,何况,他们又曾只是彼此心中横生的枝节,天荒地老,无人敢去奢求。 可,至于此境,却已无法回头。 表里难一 新人临门后的第一天,司徒府上下依旧张灯结彩。 日光渐盛,照进空阔亮堂的大厅之内。 “姐姐,请喝茶。”二夫人江宛心亲手泡好茶茗,躬身端到方若慈面前,一脸恭敬可人,仿若无害。 她眉目浅浅,微微颔首,倾身接过茶水,稍辍一口,动作却有几分迟缓。 抬首间,江宛心的芙蓉面上笑容灿烂,如是绝色倾城的女人,让她不由敛然低首,却又错于此时的位置无着,她只能对她淡然一笑,以示安和。 “以后,宛心定会尽心侍奉相公和姐姐。”江宛心又是一频身,毕恭毕敬,丝毫看不出对洞房花烛夜,新郎别去的怨尤。 她心下恍惚,自觉亏疚,昨夜,该是江宛心与他的洞房之夜,可她却将他留在了自己的房中 今晨初时,她与他伴着鸡鸣而醒。 她被他紧锁在怀里,她的双臂圈拥住他的腰身,肢体纠缠,彼此的衣衫早已不知何去,都未着存缕,迷蒙的相顾片刻,忆及昨夜的癫狂肆情,她心有忐忑尴尬,眉眼久久不曾抬望,当她终于稍稍鼓了勇气抬头相望时,却看见了他的一脸恼然。 不知从何而来郁闷委屈,让她推开了他 却见他脸上的阴恼越烈,神色沉暗,他又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声音低沉,指责的意味凛冽,“你后悔了” 她眉心蹙拢,却是对他确然摇头,他一怔,面色稍缓,却又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瞪视住她。 她眸下定明,伸出一指,指向他的胸膛。 后悔的,是你。 司徒宇怔忡片刻,随即会意,神色蓦地一沉,“我恼的就是我不后悔。”纵使想要克制冰冷,他的语气里却终是难掩激凛。 只是,语落,对望久久,她与他皆不由低首,眉头紧皱。 除了,交叠的双手,并没有松开。 “你们以后好好相处便是。”司徒宇似是顾自的喝着茶,视线的余光却在她与江宛心之间游移,宛心玲珑慧致,对她恭敬有加,这让他心中有了些许的踏实,可他昨晚的作为毕竟是对宛心的伤害,宛心纵使再怎善解人意,也该是会伤怀难过一番,既是娶了宛心,他知道,自己该尽到丈夫应有的责任,可眼下,他心予念想的却只有方若慈一人。 她神色看似淡然,却又隐约透着不安,那令他心有余悸,惶惶难平。 江宛心颔首称是,对她,是一番亲昵的姿态,对他,也似是毫无半分埋怨,又将他们的杯中水一一满上,宛然一个婉媚的可人儿,任谁都说不出半个差字。 阳光洒落,满室尽亮,只是人心,却不能被一眼看的通透,表里难一,此时面相的明净之心,不知掩藏了多少阴鸷恨意 月凉如水,空气中缭绕着寒意。 梅园中的几品梅花,却在此时,稍稍的渗出沁意。 一绝色美人立于梅园角落,眺望西南方的那一簇昏然灯火,心下冷凉愈深,眸色阴沉。 她看见那人终是没有踏进梅园,而是如昨夜般绕去了那个女人的卧房。 他变了。 她不知他如何被那个哑巴蛊惑的如此之深,却已然认清,他对那个哑巴,比对她来得上心入情。 那个女人姿容平淡,毫无才色,甚至是个哑巴,全然不及她一毫 她心中的不甘酸妒如同燎原星火渐渐熊燃,越烧越炽,恨不能将原处卧厢付之一炬。 表哥,你是我的,司徒家的少夫人,也迟早是我 她对自己说的字字明晰决切,嘴角浮起一丝鸷沉阴郁的笑意,片刻,拂袖离去。 秋意深浓,冬寒缓至。 清晨起床,变成一件愈发艰难的事情。 光线朦胧,薄晕的微明萦绕开来,帐暖情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3节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一只手被她枕着,另一只手环搂着她的腰,交叠的体温有相互依偎的痕迹。 他先她睁开眼睛,半睡半醒的晨意,渐渐因怀中人而清明。 长睫翩然,随着淡定的呼吸而轻微起伏,睡容静好。 她肤白细腻,宛若莹白的珍珠,总是让人难以释手,黑发顺滑,亮泽柔软,他俯首贴近,又闻见那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 她在他越发灼热的鼻息中缓缓醒转过来,眸光迷蒙,无辜可爱。 “醒了。”他轻道,语气里带着宠溺,像是怕惊扰了她。 她面色泛红,敛下眉眼。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邪魅的笑,不规矩的手轻探入她的衫内,她一怔,随即羞恼不已的制住他的动作,脸色越发红艳,杏眼圆瞠。 “好好好,我不乱来。”司徒宇用指轻刮她的鼻尖,却是有些不甘心的没有将手撤出来,将她拥拦入怀,“那你允我抱会。” 闻言,她轻弱一叹,却不再挣扎,知这是他的边线,若不依,他定是会强意索欢,而昨夜彼此已然太过荒唐 她咬下唇,闭目敛神,不允自己再有丝毫绮思。 他神下温柔,将她搂的更紧。 锦被之外,是泛寒的气流,她被他暖热的胸膛熨帖着,却只感到一番煨烫的暖意。 她睁开双目,不由得轻轻回抱住他,心下却陡然升起一丝感伤,寂寥凄凄。 如果,永远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只是,两个人相拥的宁静。 这是第五个清晨。 他新娶别人,却每日在她屋内醒来的第五个清晨。 每夜,她等他的出现,却又想着,他不该来,她不能再留他。 可是,只要他的影子在薄脆的纸窗上映现,她便迫不及待的去开了门。 片刻的相顾无言,随之而来的却是莫名难耐的渴求,他拥抱她,她回应他 仿佛,只能借由身体的纠缠来确定彼此的存在,缠绵后心中难掩疚凉,却怎样都不想松开怀抱。 他们都知道,这么做,是对另一个人的伤害。 每每,江宛心以一脸无害,甚至毫无介意的笑容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总能更深的揪起他们心中难抑的愧疚。 她望着他的脸色,她知道,那里面终是有牵挂。 他私下命人为江宛心送去不少上好的首饰绸缎,可是,物质的荣华是否就真能弥补心伤和痛楚呢 江宛心对她恭敬有加,凡是以她为尊,可是,就真的对她不怨不恨么 而她,到底又能把他留在身边多久 她仰眸凝望他,他俯首,亲吻她的额头,目光添了些许复杂隐忧,半晌,只道,“是我的错,与你无关。” 他的语气,听似淡定,却又夹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疚意,她敛下眉头,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回握住她,不再说什么。 娘,若慈做不到把心守好。 任是害怕伤害,却不愿放下他给的温暖和安抚。 他们总是后知后觉,因为固执倔强而对峙,却又因孤独情动而相守,仿佛,只有对方才能给对方真实的温暖 心中幽叹,晨光已盛,她不舍却终是从他怀中撤身,片刻,他也跟着起身坐起。 太多时候,贪恋,却不能就此停留。 穿衣洗漱后,他与她相携入了饭厅,下人已将早点备好,桌上满满齐齐的放着碗筷和早点,刚坐定,司徒晴便踏进屋来,见他两人一起,困顿的乏意大去,欢欢喜喜的坐在位上,拿起糕饼就吃。 方若慈却上前按住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嘟着嘴,软声道,“嫂嫂” “没关系,让她吃吧。”司徒宇在一旁道,却是对她点了点头,他知道,她是为了等宛心,觉得若然开始,不合礼数,她就是如此,别人敬她一尺,她便会加倍相待,在这种小细节上也不会疏忽。 她颔首敛眉。 司徒晴嘴角微扬,继续吃着糕饼,她就是知表姐没来,才要吃。 司徒宇笑笑,随即自己也端起粥来,这次,她却是一脸认真的再次摇了摇头。 他不置可否的一叹,又放下了碗。 只是,过了半晌,饭已凉些许,江宛心才来到饭厅。 “表姐,你怎么这才来,哥哥嫂嫂都等着你,饭都凉了。”江宛心一入门,司徒晴便扬声出口,带着些许质问的意思。 江宛心一脸措然,面色有些苍白,“我”。 却见江宛心只说了一字,便若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宛心”司徒宇一鄂,立刻伸手扶起昏到在地的江宛心。 她鄂然,心下惊悸,隐发不安。 无声站立 “二夫人只是受了寒,体虚阴盛,加之近日寒潮愈凛,身子经不住,才致昏厥,老夫这就开副驱寒煨体的方子,按时服用,好生调养,也就无碍了。”语落,一把白须虬髯的老医收了把脉的指触,伏案写了药方,递交于司徒宇手中,又继续道,“二夫人虽身无大碍,但胸中郁气颇重,那只怕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闻言,司徒宇眉头一蹙,微微颔首,然后躬身示谢,命下人随大夫去抓药。 不一会儿,屋内人已渐去,方才的混乱忙碌跟着寂然停息下来,但床榻之上的江宛心却尚未醒转。 隔着漆木圆桌,他与她对望一眼,彼此的脸上带了相似的复杂神色,眉目间的隐忧疚然也再无法遮掩。 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说者只如实相禀,却是字字若刺,且不偏不倚的扎在听者心上敏感一处,引发暗痛,涩然难抑。 蓦地,一直在江宛心身边伺着的丫鬟,走到他们面前,跪倒在地,哽咽着对他们说,“少爷,夫人,请你们可怜可怜我家小姐不,可怜可怜二夫人吧” 他与她皆是一阵怔忡,片刻,司徒宇凛声道,“你什么意思” 丫鬟一阵抽噎,嗫嚅道,“二夫人是因为夜里在门外等少爷,才会受寒的。” “什么”他讶然扬声,眉宇间的纠结却是越发深蹙。 “二夫人夜夜都等到三更天,怎么劝都不听,她说说只要能看少爷一眼,也就足够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没有在梅园出现过。 她在心里,无声地接了下句。 江宛心,没有等到过他。 因为,他去了她房里,每夜都和她在一起。 她望向他,他却像无法去触碰她的目光一般,别过了视线。 她看着他低下头,走到床前,凝视着江宛心苍白的睡颜,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轻缓又沉重,听来,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背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往日挺拔的身姿,此刻却像是耸落下来,犹发落寞。 她的面色越发苍白起来,心中泛着难抑的揪疼酸楚,却不知到底是为谁,但她想靠近他,伤害是他们两个人造成的,她愿意,也想要和他一起面对。 只是,她尚未近一步,却听见他背身说了一句,“你们都先出去吧,我在这守着。” 丫鬟起身,望了她一眼,如是低首离去。 阳光落落照进屋内,缓淡了晨寒,却驱不走心下忽然泛冒的寒意。 她敛下眉眼,终是默默地走出房门,最后一眼望去时,他已坐到了床畔,似是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即便带了病色却依然美丽妩媚的睡容 她,为他们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屋内种种,却是再不愿知晓,不想看见。 他不是她一个人的 当她亲耳听见丫鬟开口所说的关于江宛心的一字一句时,她才真的意识到:他还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无论如何,江宛心,也已是他的妻妾,身心都念予在自家夫君身上,一番期盼和苦等。 那样等一个人的滋味,有多么孤单和绝望,她懂的比谁都深。 卫离开的那三年,纵使深信着他的负心辜负,可她心里却依旧深深牵挂,抱着几乎毫不存在的希望度日如年的等他回来 而江宛心对司徒宇的等待, 她无意伤害,却身不由己。 自私一词,何其容易,又何其难。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在前,却因她的出现而覆灭,事到如今,他与她,皆是罪过。 可是,仅见他对江宛心面露心怜的之色,她便觉如此酸涩,男子三妻四妾,明明只是常事,可为何,这般让人难以忍受。 “表哥,别离开我。” 忽地,屋内传来一声略带凄迫的呼喊,让她定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你睡吧,我不走。”那人的声音,随之而来。 “表哥,是不是你的心里再也没有宛心的立锥之地了。”哭泣的声音传来,带了楚然的哽咽。 片刻,她听见他说,“没有,我没忘了你。” 她一凛,心像是被什么一把抓住,然后越攥越紧。 “我从没奢望能与姐姐平起平座,只求只求表哥能偶尔来看我一眼,也就知足了。” 她知道自己该走,可是,脚下却想生根,铅一般的沉重,让她无法动弹,只能僵直了身子,任不安的虫爬嗜全身。 “宛心你先休息吧,我会常来看你。”那人的声音低低的,却听得出不是敷衍。 “表哥,宛心从小最大的祈愿就是能做你的妻子,与你白头到老,为司徒家开枝散叶,可是,为何表哥连碰都不愿碰我” 屋内,久久静默之后,是一句“别哭,是表哥不对。”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却依旧能听见那人话里的温柔。 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心被攥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疼,纵使脚下铅般重,也终是阻不了她离开的步伐。 不管他会再说什么,她都再也不想听下去。 江宛心倚靠在他身上,无辜的表情似是柔弱,又带着无邪,如泣如诉的对他说着心中的点点委屈。 他不能不为所动,于是尽量安抚她,温声轻语,给她想要的安慰,脑海中,却恍惚出没着,另一个人的无声和静默。 她受了委屈时,却好像从来都不示弱,不会向他乞求抚慰,可一双倔强的眼睛里却会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宛心的泪水和委屈,让他心疚,可是她的泪水和委屈,却会让他心疼。 除了她,他的确不想碰任何女人,即便,是宛心。 甚至,子嗣,他也只愿,是她所出。 因为,感受过身心相依,灵肉共舞的缠绵激情之后,他知道,再也不会有其他任何女子能给他如此深刻的快慰和欲暖。 那种彼此属于的感知,深深萦绕着他,让他流连索取,难以释怀,而他更是明白,如果他真要了宛心,她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他不愿再去伤她,被她冷视和漠然,对他而言,太过无法忍受。 即使,他知道她心里也许还有别人, 黑眸凛然,眉下不由一紧。 他起身,轻轻将江宛心扶躺下来,“大夫说,你要好生调养,你先休息吧,以后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他终是有了推脱之辞,纵使有些残忍。 江宛心却是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楚楚可怜乞声道,“表哥,你别走。” 他目泛犹豫,却还是顿了脚步,“好,我看着你睡。” 半晌,他望着江宛心缓然闭目入睡,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却带了一丝模糊的笑意,像是有了些许的心安。 可,他皱紧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缓,视线别走,落到屋内一簇阳光照进的地方,那处她方才曾无声站立的地方 一日之久 日出日落,当终于迎来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才发觉,这一天过得如此之久。 将近整整一昼的光景,他都留在梅园。 她备好了午膳,等了许久,却是他命下人来告之:将饭食拿去二夫人房中。 晚餐时,亦是如此。 他留在江宛心身边,未曾离步。 皆是应该的。 她想,她明白。 只是,记忆里不知怎么,就涌来了自己那段生病染寒的日子,他也是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她的病症让她在低烧和盗汗中反复,伴着炎热的暑气,醒来睡去,混沌无着,梦里梦外,迷蒙一片。 可是,每每醒转,定睛望去,总能看见他在身边,他蹙紧的浓眉会现出稍缓的痕迹,但脸上的关切和不安却是依旧一览无余。 他温声细语地问她有没有好些,却又掩不住言语里的焦急,端茶伺药,全然没了脾气。 她觉得药苦,他就备了酸甜的梅子和蜂蜜茶,笨拙又悉心的像哄稚童一般,劝她喝药,满脸讨好,那时的他,一点都不像司徒宇。 第一次喂她吃药时,是他亲自将药汁渡到她口中,纵使他也尝到药中苦涩,可是她却听见他说:我想与你同甘共苦。 而现在的他,会不会也以同样的方式喂那个女子吃药,会不会也说着相同的甜言蜜语。 毕竟,江宛心亦是他的妻。 她不敢再想,可那种漫天的不安思绪,却又能轻易的把她吞噬。 她觉得害怕,明明也不过一日,但跟他之间的某种支撑却仿佛在一寸寸地被抽丝断线,然后在可预见的以后里支离破碎的再也拼不回去。 一次又一次,他的任性和伤害,让她心伤不已,可她还是心不由己的想要原谅,但这次,却好像不同。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想伤害她,但他为难。 夕阳的余晖在无声中褪去,黑夜缓至,当她再敛回心神的时候,屋内早已一片黢黑。 她起身,点了蜡烛,门畔却在这时,传来了声响。 心一颤,莫名地,她知是他。 纸窗上,他的影子跃然。 她走到门前,没有为他开门,而是背过身,抵住了门。 “若慈,是我。”他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突然让她想念他英俊的脸庞,但她却只是闭上眼睛没有转过身。 “给我开门,我知道你难受,你听我解释,好吗。”他的声音略带急迫,又夹杂着几不可识的隐约疲倦。 “我和宛心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想给她一些安慰我是为了我们”见她久不开门,他心中添了气恼,更多的却是焦迫和不安。 良久。 房中,却依旧没有动静,她依旧抵着门,没有丝毫要为她开门的迹象。 “你别这么偏执行吗即便我真与宛心如何,那又怎样她也是入了司徒家的门了”他知道她是铁了心的不为他开门,他恼然不已,甚至口不择言,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却又抹不开面子将话收回,只能在门前站着僵持,半晌之后,却终是拂袖离去。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她背抵着门窗,一点点滑落下来。 她不能怎样,即便他与江宛心如何,她都不能怎样。 如他所言,他的宛心表妹也已是司徒家的人。 她难过心酸,却不是在与他斗气。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他也是江宛心的丈夫。 如果有一天,江宛心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时的他,会不会恨她,怨她的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为了我们。 如果有一天,我们不会再是我们了呢 她喉中一哽,和心一样,像被什么硬生生卡主,堵得生疼。 她缓缓地站起来,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开了门,走出卧房。 夜空中,星光灿烂,明睿璀璨,只是,一眼望去,不见月亮。 四周弥漫着越发湿冷的寒气,让她瑟缩着抱住了双臂,秋意早已所剩无几了,冬天越来越近。 丫鬟说,江宛心夜夜都在梅园中等他。 是否,感觉到的也是这般的寒冷。 那,今夜,她会觉得温暖吧。 “你就这么想让我去找别的女人吗”方才远去的声音,却在这时在她耳边响起,惊落了她忍抑了许久的泪水。 她转身,然后,看到他。 他总是这样的出现,总是在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 “我就知道你会哭”他恶狠狠地说,却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动作笨拙却轻柔至极,宛若擦拭着某种还不习惯拥有的珍宝。 “有时候你真让我生恨”他还在抱怨,似是狠拧,又心疼无奈。 她扯着嘴角,苦涩的笑了。 对我而言,你何尝,不也是如此。 想恨,却恨不起来。 他拧着眉,黑瞳里尚有恼怒,却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随即发觉她身上的衣衫单薄,体温冰冷,破口道,“天这么凉,你怎么穿得那么少,你多大的人了,三岁稚童都懂得天冷添衣”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埋怨和心跳,不知为何,身心的寒意消陨,轻逝。 他将她箍的更紧,不再说什么,她柔顺下来的样子让他一天的压抑,莫名地无声释放出来。 星光依旧,但一弯新月悄悄地悬在了云端。 “我对不起宛心,但我更不想对不起你。”他说,语吻落然却带着坚定。 她在他怀里稍稍仰起头。 “你相信我,若慈。”他看着她,目光炯炯而深沉,恍若再无虚假。 她微微阖上双眼,轻轻地,轻轻地,点了头。 梅园。 西厢之内,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了丫鬟如意脸上。 “小小姐,我都照您的吩咐做了呀”如意捂着脸,一脸惊措和委屈,怯怯地望着眼前越来越冷鸷阴沉的小姐。 她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以往小姐更多的只是爱慕虚荣,如今,却心机重重,扯谎装病,与大夫人争宠。 “如果你戏演得足够好,表哥怎么还是没留下”又是一个巴掌扇下,江宛心精致的眉目因横怒的表情而扭曲着,她百般设法缠了司徒宇一天,却不曾想晚上他还是要回到方若慈身边,让她费心装病做戏的结果付之一炬。 表哥,别让我也恨你。 如意看着她狠怒的神色,心中又是一怵。 狐裘相赠 阴郁的小雨淅沥地下了几天后,终于有了晴缓的迹象,但入冬的脚步却是越发的近了。 室内通明,却泛着清凛的寒意。 红木圆桌上,堆满了各种颜色和材质的布料,齐备的针线,做绣活能用到的东西,一应俱全。 “嫂嫂,我想绣团莲花的式样,你说可好”司徒晴忽闪着明媚的双眸望向她,神情认真,却又带了一丝羞涩。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着问小丫头,绣了荷包想赠何人 小丫头脸上一红,娇嗔道,“嫂嫂你知道的啦。” 嘴角轻扬,她伸出手,轻轻地把小丫头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晴儿,也是大姑娘了呢。 莲之高洁,出淤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4节 而不染,浑然天成,与那人的洒脱俊逸的气宇,倒真的是有些相得益彰。 女儿家的心事,她从上次晴儿为陆少卿备宴时已看出了七八分,前些天陆少卿因司徒宇新娶来喝喜酒,然后在晴儿的软磨硬泡下待至今日。小丫头原本因这门亲事气闷了许久,但是陆少卿的到来,却让她的内心是无比欣喜的。 鉴于上次陆少卿夜半而别,这回晴儿可是将他看得紧,日日都要央着陆少卿相随在京城到处游玩,可是,她总觉着那样一个人,习惯了自由自在,纵情江湖,如今滞留在司徒府中这么些日子,许是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但司徒宇与晴儿只因此而高兴,巴不得陆少卿呆得越久越好,见他们喜悦,她也是舒心,但她却不曾过多关切那个人,除了因为陆少卿与晴儿整日在外游玩,呆在府中的时间不多,彼此能撞见的机会有限以外,那夜之后,她心中对此人产生一份不明的尴尬和迟疑,也使得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避免与陆少卿接触。 更何况,司徒宇新娶后的种种,总轻易地就能让她担忧心瘁,对其他的许多人和事,无暇敛顾。二夫人的病情渐渐地有了好转,而司徒宇与其相守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但他每夜还是会回到她身边,可是,他的眉目间的疲态却是越发深浓,难掩沉重 她敛回心神,望着晴儿仔细挑画图样的表情,秀美稍稍地舒缓开来。 偶尔得空,晴儿拉着她聊天,也几乎全是关于陆少卿的内容,口中所念,心中所想,都是她的“陆大哥”。 情窦初开。 此时的晴儿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只有美好。 只是,那个人也有相同的心意么。 她想告诉晴儿,两个人只有心心相印,才会有真正的月下姻缘,如果把情用错了对象,就会一不小心遍体鳞伤。 但,她却终是带着温煦的微笑望着这个贴心聪明的女孩为倾慕之人缝制心意,那一针一线,都是细密的青涩初恋,让人不舍提醒。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皆是惊扰了她与晴儿的心神。 晴儿一颦眉,被针扎了下指,随即带了些恼然的望向门畔。 她站起身去开门,见到来者,一怔。 江宛心手捧着一包裹,明眸染笑的站在她面前,似是恭谦的一频身,启口唤她,“姐姐”。 她颔首,淡淡一笑,然后示意请她入门。 江宛心进了房,见司徒晴也是在此,秀眉不着痕迹的一蹙,却是满脸笑意的盈身过去,“原来晴儿也在这。” 司徒晴只是瞥了江宛心一眼,喊了一声“表姐”,就又顾自的拿起针活,做起绣工来,爱答不理的漠然态度清晰可闻。 江宛心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着情状便止住了口,转首望向方若慈道,“姐姐,这天冷了,我给你拿来了一件狐裘披肩,你看喜不喜欢”江宛心随即打开手中的包袱,将一方通体雪白的毛皮狐裘递到她面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她先是一鄂,便又扯了扯嘴角,摇摇头,推拒的动作轻缓却坚持。 “宛心这段日子生病,多亏姐姐和相公的照料才得痊愈,宛心初嫁司徒家,能得如此相待,一直感铭在心。听闻姐姐也是害凉,特是想为姐姐做些什么,姐姐不收此物,莫不是嫌弃宛心”江宛心说着说着,便看出眼底泛了湿意,梨花带雨的样子,如是美丽,但又让她觉着说不出的别扭。 “表姐,嫂嫂不缺这东西,哥哥不知送了嫂嫂多少呢。”一旁的司徒晴放下手中的针线,似是有意无意的说道。 闻言,江宛心怯怯地低首抿唇,“是么”,宛若有些委屈。 她眉心微拢,对司徒晴摇了摇头,然后微微笑着接过了江宛心手中的狐裘披肩,点头接受示谢。 江宛心旋即绽颜一笑,明眸善睐,娇媚无双,恍如无邪。 所以,他才会越来越舍不得吧 她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有,心里却是五味交杂着,江宛心入门后,对她确实恭敬礼和,交谈中也带着亲昵,仿若毫无芥蒂。 可是,她却无法那么坦然的面对这个如花似玉的绝色女子,许是心胸狭窄,抑或小心翼翼,她也厌倦自己的敏感,却无法忽视那份不安,女人之间只要牵扯到同一个男子,总是百转千回,心事流离。 司徒晴小脸一耷,一面厌恶江宛心的作态,一面又知自己再说什么都是让嫂嫂为难,于是只能闷哼一声,继续拿起针线比照图像绣荷包,不再理会。 江宛心却倒也是看似无碍,自知理趣,对她道,“既是姐姐和晴儿还有绣活,我这就不叨扰了,天凉了,姐姐以后要多注重身子。”说罢,对她便又是一频身,兀自告退。 她微笑颔首,将江宛心送至门口。 江宛心驻足,巧笑软声道,“姐姐留步吧。” 她扯下嘴角,不再相送,望着江宛心娉婷远去的身影,眸色却是不由黯然。 半晌,司徒晴见她回到房内,放下手中绣活,嘟着小嘴道,“又不知她安了什么心。” 闻言,方若慈转身望着司徒晴摇了摇头。 “嫂嫂,晴儿不会莫名其妙的讨厌一个人,可是表姐从小就让我觉得不舒服,看似靓丽温婉,却是虚伪极了,就会在哥面前装着一副她大家闺秀的样子,着实令人反感。”司徒晴向来是如此,爱憎分明,喜形于色,虽然有时任性些,但却是机灵可爱,难得的真性情。而她对江宛心的反感,已是从小即成,溢于言表。 她知信晴儿的话,但也明白晴儿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孩子天性敏感纯真,即使可信,却也带了不容置辩的孩子气。 她微微叹息,除了日久见人心,一切都是不能作数的。 桌上那件雪白的狐裘,柔软细致,一眼就能看出是极为珍稀贵气,这番相赠,她该铭感,还是不安 “但是嫂嫂,你也放宽心,哥的心在你这里。”司徒晴看出她眉目间的游移隐忧,出声安慰。 她抿唇,扯了扯嘴角,然后拿起晴儿刚起了针的绣样,指点晴儿如何绣出合适的纹路。 小丫头看的仔细,用心学着。 她们姑嫂的情意,遂是在如许的时光中愈渐弥深。 她想,有晴儿这样一个小姑,有时亦是足够,只是,他的心,真的能留住么 日暮黄昏时,司徒宇回府,稍事休息,便又去了梅园。 过府后,先去探望江宛心,已是这段时日来他渐有的习惯,但在他心里,那却是一个难言的权衡之策。 “相公”江宛心起身相迎,脸上堆满了灿然的笑容,盈盈上前。 “今天身子如何”司徒宇启口询问,见她精神奕奕,面色红润,倒也觉安心。 “已是无碍了。”江宛心柔声道,身子轻轻地贴敷上他。 他眉头一蹙,随即不着痕迹的退身一步,却是柔声道,“你才病愈,再好生调养调养。” “是,宛心明白了。”江宛心脸上带了尴尬和失落,低眉敛首。 他心中也是有些疚然,他也不知为何连简单的与她身体接触都觉不适,见江宛心脸上有了些许委屈,他安抚的轻握住江宛心的手,“天凉了,你平常也记得多添件衣服,前两天命人送你的狐裘,你多披着,御寒添暖。” 闻言,江宛心似是面露难色,抿唇低思,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心中却是大喜,不用她说,他就已牵出了话由。 “那件狐裘如何” “我将狐裘赠给了姐姐,相公不是说,姐姐也是体寒怕冷么,我就自作主张”江宛心声音低低地,如同做了什么错事一般,煞是惹人怜。 司徒宇扬起嘴角,“你能有这番心思对若慈,我自是高兴,你没做错什么。” “表哥这么说,宛心就放心了,只是,只是”江宛心嗫嚅着,却像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司徒宇脸色稍沉,“只是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晴儿说相公已送了许多给姐姐,宛心在想是不是我做的有点多余,姐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江宛心稍稍抬首望他的表情,见他的神色越发沉了下来,果然, 于是,她继续道,“姐姐她” “若慈便是如此,喜欢素淡,以往我送过不少华丽金贵的东西给她,她也是一笑而过,”司徒宇一顿,神情稍缓,他的若慈是个心性清淡的女子,不慕荣华,“但见你能送她礼物,必定也是高兴的,你别妄自揣测。”他话中的意味明显是在护着方若慈,甚至有对她的警示。 她原本借此欲在司徒宇面前,既讨得一个善良贴心,又能旁敲侧击的暗示方若慈对她冷待漠然,气量妒小,却不曾想司徒宇却是在一心袒护方若慈,她尚未说得两句,司徒宇便硬生生将她下边的话堵了回去,想来司徒宇方才的脸色愈沉,并不是因方若慈 思及此,江宛心又换上巧笑,诚声道,“相公说的是,是宛心多心了,姐姐确是个善解人意,温婉大方的佳人。” 司徒宇默默一笑,对江宛心道,“你能如此看待若慈,将裘衣相赠,也让我很是宽慰,你们姐妹关系融洽,是我的福气”。但他话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有一丝敷衍之意。 若慈善解人意,心如明镜,别人予她一分好,她便会予人七分,待人接物,处事为善,宛心能将狐裘赠她,她必定也是会存了感念之心的。宛心的善意和好心,他也定会领受,却不愿任何一人顾自对她有丝毫的臆断。 只不过,这番“妻妾融洽”的局面,总是莫名的让他隐感不安,自己整日在两个女人身边周旋,也是越觉疲惫,尤其,是面对方若慈时,纵使从她的举止行为中都无丝毫的埋怨,可眉目间那一抹隐现的伤落,却总能轻易地被他捕捉,情疚皆起,心下一阵紧缩。 而面对宛心,虽多半只是虚与委蛇,心存亏欠,却并不觉心累,但这也让他越发意识到,对宛心的那段情终是已逝无痕,心已离她越来越远。 天色渐深,他心中期待着黑夜。 江宛心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星星两两的听着,有一搭无一搭的相应几句。让他回府后便来梅园,是若慈的提议,他也应允做到了,这番做法是算是对宛心的些许补偿,可他心中却是明白,自己回来,最想见的人到底是谁, 不一会儿,丫鬟便来告知晚膳已备妥。 他立马来了精神,迫不及待的便要去用餐。江宛心在一旁喝着,说也觉着饿了,如是两人一起去至饭厅。 见着方若慈,司徒宇眸中陡然现出异样神采和炽亮,方若慈也是温柔的瞧着他,旋即似是有些羞赧的敛首低眉。 二人间这番无声的眼神交汇,恍若透着种种千丝万缕的情韵,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江宛心,却是气闷异常,酸涩难抑。 眸中无声无息的一番沉暗,她恨着司徒宇的负情,自嫁入司徒家之后,司徒宇对她表面荣恩关怀,但心中却是为了方若慈和对她的那一点歉疚,才会如此。可她更恨方若慈,她相信如果这个女人不曾出现,鸠占鹊巢,她又怎会落至如此的地步。 看来一点一滴的去瓦解方若慈在表哥心目中的地位,不但拖沓危险,更易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想真正让方若慈难以翻身,她要找的,得是死穴 夜深人静,幽谧的卧房中,缭绕着缱绻的气晕。 她被他单手揽在怀中,静静地靠着他的胸膛。 夜晚时,他们可以属于对方,有时激情缠绵,有时却只是如此简单缱绻相依,他在她耳边说些话,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但被她轻轻握住的手,却传来静默的温情。 “那件狐裘,你不用觉得不安,我以你的名义让下人又去拿了一些上好的绸缎给宛心。”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她感触到他温热的鼻息,闻言,却是眉心微拢,心中一沉。 她知道,他是在为她着想,只是,却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江宛心此举,多半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吧。 她知自己的这种想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却又无法不去那么想,上午狐裘刚送,下午他一回来便知道了 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她幽幽一叹,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须臾,是一片泛冷的静寂。 “对了,师兄邀我们出去游玩,说是郊外有一处奇异的深山枫叶,还红的正美。”他适时的转换语题,宛心的确是他们之间不能避之不谈c不想的“禁忌”,但他也不想过多的停留在那件狐裘上,毁了这样一个相依相守的夜晚。 “我应了他,后天我们一起随他去,可好”他攥了攥她的手,半晌,她轻轻回握住他,他知道这是她应允的表示。 他又将她搂的更紧些,思绪婉转 他也并非全是为了应约和心血来潮。 在内心深处,他渴望全然的占有她,甚至将她禁锢在他的世界里,也一心护着她,不愿让她接触外界种种,为她提供一处几乎接近封闭的安心之所。但,他又不想把她当成一只丝雀,只是豢养,不能飞翔,连偶尔带她出去放风的时候也没有,他也渴望着能够与她携手踏遍山水,阅历景致奇葩,将世间风景一一看透,直到白头 “只要有我在,去哪你都不用怕。”他出声保证,她听着他胸腔中有力而温暖的心跳声,不由自主地,信了他。 深山枫林 枫红如火,橙光潋滟,一眼望去,宛若一片烂漫的红色海洋,空如明净,蓝澈高远,海天相接处,掩映在重重波澜之中,令人歆慕神往。 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她在心中幽幽感叹,世间原来真有如此美丽的地方。 她生命中所遇到过的美景有限,很多时候,都只能浑然不知的擦肩而过。 自小养在深闺,种种缘由使她极少出门,鲜少能有机会出来游玩,更是从来没见过这般宛若仙境的深山枫林。 蓦地忆起,前些日子,她曾到过的郊外花田。那也是她为数不多所见过的迷人景致,她想,云蒸霞蔚时,那里定是一片潋滟花海,馨香四溢。只是,每每思及,内心却免不了一番伤怀 马车行至半山腰,便无法再继续前驶,于是,一行人下了车徒步向山顶跋涉。 司徒晴走在最前,一脸的新奇和欢悦,身边的每棵树,每株草,甚至每片枫叶,都让她兴奋极。而回首望去,就能看见她爱慕的陆大哥,她的兄长,还有她的嫂嫂,这三个世上她最至亲至爱的人。 陆少卿一袭月牙白衣,衬得气质凛然,他随在司徒晴身后,静静地看顾,只是偶尔却会不自主的回头相望。 “冷么”一声带着宠溺轻问在耳边响起,她侧首,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深山之中,的确有些寒气弥漫,可并不凛冽,加之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暖融,心境也是怡然,带着游山玩水的兴致,只觉胸臆轻快,暖然舒心。 可是,司徒宇倒像是未能全然宽心,将她身上的披肩又系紧了一下,然后才攥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 “眼看已经要入冬了,这深山里却还有如此枫红似火的景致,着实令人惊叹。师兄是怎么发现此处的”司徒宇扬声笑问。 “两年前的初冬,我恰逢游历至此。”陆少卿放慢步履,遂与他们比肩而行,视线的余光停落在她闻言了然的神情上,心下却是一番紧缩。 “原来如此,”司徒宇一顿,温柔地望她一眼,续言,“我真该感谢师兄,此行是我们夫妇第一次出门游山,便见得如此好景。” 陆少卿若叹若笑,“师弟说笑了,其实能与相守之人携游,尽览山水,才是人生之幸。”一个人行走,有时遇见的风景再美,却发现身边无人可享,行走的尽头,亦只是孤独。 她因陆少卿有意无意的视线而敛首,却对他的话,隐了几分感触。 “师兄说的是。”司徒宇轻道,更紧的握住她的手。 她抬眸望他,四目相接,身边人眼底的温情和深情,让她心中一阵温热,脸上也跟着有些发烫。 陆少卿眸色微沉,眉宇稍蹙,却又随即释缓,启口道,“这山顶还有一方庙宇,我已打点好了,今晚我们可以借宿一夜。” 漫山枫叶,火红璀璨,山中却幽远而宁静。 身边,有人牵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这一刻,仿若身处幻境,忘却了世俗纠缠,唯有此刻的执子之手,成了真切。 她回握住他的手,多想永远都不放开。 只是,天长地久有时尽吧。 山路崎岖,边走边赏,待至山顶时,已近黄昏。 深山古庙。 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内里却仍是一派庄重肃穆,令人不由心生虔诚。 司徒兄妹与陆少卿到禅房前去打点,而她却略带坚持的随庙中僧人先去拜佛。 庙堂幽静,清风穿梭其中,她顿住脚步,然后进得堂内,燃香之后,持秉而跪,望着观音佛像,闭目久久,俯身叩拜。 她起身后,双掌合拢,对一旁的白须方丈恭敬颔首礼拜。 “阿弥陀佛,佛渡有缘人,今又得见,施主有礼了。”方丈言道,语意里却是曾见过她。 她摇首,尴尬地笑了笑,面露迷惑,在记忆里仔细寻索,却丝毫找不出关于这位方丈老者的记忆。 “方丈,别来无恙。”身后声起,她并未转身。 “阿弥陀佛,陆施主,有礼了。” 陆少卿进堂,进香拜佛后,转身望她一眼,沉声道,“方丈错认了,这位施主并不是当年人。” 闻言,她一悸。她与那个人,真的,如此想象么 方丈默默端详于她,片刻,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对她道,“施主莫怪,是老衲眼神昏花了。” 她淡淡一笑,颔首静默,望向陆少卿时,不由一怔。 他对她微微笑着,眼神中却染上些许凄惶和悲伤,仿若那夜,他突兀的上前拉住她时的伤措目光 深山静夜。 枕边的男人已入深眠,她听着他微起的鼾声和夜晚山中鸟兽的鸣啼,内心沉落,一天下来,也是疲倦,却难以入眠。 她认床,就像是某种隐疾,每换一张床,她总要适应很久,才能安心适眠。 蓦地,耳边缓缓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笛声,侧耳聆听久久,却莫名只觉伤感。 如泣如诉,悠远悲戚,仿若一个人的哭声。 睡意越发消失殆尽,心下隐了无觉的空落。 她轻轻地为身边人盖回半落的被子,望着他略带稚气的睡颜,微微浮起了嘴角,须臾,她起身下床,披了绒衣,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走出禅房。 笛声起落婉转,徐然起伏,引人心魂。 她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脚步轻缓而迟疑。 山中月色清冷皎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5节 ,遍洒倾城,月影横斜,照人孤寂。 绕过落落的几座禅房,她并未走多远,便寻到了笛声的源头,抬眸望去,只见一白衣人立于檐梁之上,迎着高空明月,秉笛吹奏,被拉的很长的影子,却是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原来,是他 她眉心微拢,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午时佛堂,他注视自己时的迷离和恍惚,又带着些许失态和难以隐藏痛错 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在他的生命里,许是一个深重的位置吧。 谁的过往能没有故事,谁的心中能没有伤憾,更何况是陆少卿,这样一个潇洒到几乎神秘的男子。 笛音悠扬却是苍凉呜咽,人在高处,却是不胜寒寂 她心中轻叹,转身欲离去。 “弟妹,请留步。” 隔远而来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番夜里特别清晰。 她一怔,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瞬间,在她怔忡之际,陆少卿已飞身而落,来到她面前。 她低了头,一时有些局促。 “陆某并非有意扰人清眠。”陆少卿相望与她。 她稍稍抬眸,摇了摇头。 他落落一笑,却不无黯然的继续道,“在弟妹面前,陆某总是一再的唐突了。” 她抿唇敛首,僵僵地扯了嘴角。 “两年前,我也曾与一个人来过这里。”他眉目间平添了一丝飘忽,恍若蓦然沉陷在回忆之中。 所以,方丈才错认于她。果真,如此之象么 “那人是我至亲至爱的女子”。 闻言,她一悸,仰首望向他,却见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 陆少卿侧身,凝望空中明月,眼神中透着落寞伤怀,“她叫芸儿,与弟妹的样貌极为肖似。”第一次见到她,他几乎就以为,芸儿还活着,可是神宇之间,她们是不一样的气韵。 她不由退却一步,秀眉紧蹙。 “陆某并无恶意。”陆少卿转过身,眸中是不容忽视地诚挚恳切。 她微微颔首,她知道,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也许,是我太思念她”以至于,因一张相似的脸庞而恍惚着,心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份莫名的牵挂。 她目露惑色,他为何这么说,他与那个名叫芸儿的女子,天涯相隔,还是 “她已不在了。”他的手在背后紧握成拳,脸上的痛悸令人不忍。 阴阳相隔么 “是我负了她”他眉目间的阴霾无声扩散,这五个字,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他心底深埋的思念和悔恨,忽地决堤而至,望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的眼眶竟是微微的泛红了。 她不知心中交叠着何种情绪,的确因他的情殇生了丝丝怜悯,却也知身为女子,最怕的便是辜负,不论是身不由己的背叛,还是另有隐情的隐瞒 片刻,陆少卿深抑一口气,“弟妹,天色已晚,你回房吧,师弟若是醒了,见你不在,定会着慌。” 她点头频身,犹望他一眼,又缓缓低下,转身而去。 她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渐渐消失,她终究不是她 他转过身,望向拐角处的一抹黑影,“师弟,出来吧。” 果然,只见司徒宇由暗及明,步步逼近,神色复杂而阴沉,黑瞳冷光寒射,陆少卿涩然笑了笑,这个一直视他为亲兄弟的青年,纵使心性骄傲,对他却都是亲热诚恳,从来都没有以如此的表情面对过他 师弟对那女子的情意 “要和为兄过过招么”陆少卿笑问,眸光却是凛冽起来。 司徒宇气息一措,拳已无声攥紧,“我竟不知师兄还有那样一位故人。”方才他醒来,却不见方若慈,于是起身出门寻找,却不曾想,听到刚刚师兄的一席话。 陆少卿眉心浮起皱结,但并无言应。 “但是,若慈是我的妻子。”是他心爱之人,他不允许有人对她有丝毫的觊觎,纵使是他敬爱的师兄也不例外。 却见陆少卿似是自嘲一笑,正了正神色道,“我知她是你的妻子,更明白她也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师弟无需庸人自扰。” “师兄,司徒真正的朋友并不多,但你是我最敬重的人。”久久,司徒宇只说了这一句,却隐着些许警示的意味,他相信师兄的为人,但男人有时比女人来得还要敏感,师兄面对若慈时,视线里的异样他并非无觉,但也未曾深想,方才听到的种种,却是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也让他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的愤懑和不安。 “你我师兄弟之间,以往毫无嫌隙,以后,也不会有。”目光交汇中,有火光,也有真切。片刻,陆少卿一顿,右掌搭落在司徒宇肩头,“我只有一言:女子的心,晶莹也脆弱,伤不得,师弟,切记惜取眼前人。” 司徒宇的剑眉纠蹙,却终是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他们便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她并不知昨夜其后种种,静望着路边红枫,莫名平添一分感伤。 她身边的丈夫, 不远处的男子, 还有她心底深藏的那抹孤影 一个情字,百转千回。 情若无依 平地波澜 冬天,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不觉间,立冬已过,再几天,就是小雪了。 树上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了,即便是午后暖阳,风中也夹杂着丝丝寒凛。 枫山一行后,已过三日。 “夫人,少爷为您和小姐添置的冬衣已经送来了。” 闻声,她抬首望去,却见是周和。 她先是稍讶,随即起身走了过去。 周和现在已不是她身边的贴身侍仆,上次他因带她出门而险些被司徒宇辞工,最后虽在她与晴儿的坚持下被留了下来,却被遣到柴房去做些最粗累的重活。 为此,她心中不无歉疚,也曾一直盘算着再过些时日,便再把他调回身边来,但之后不久,司徒宇再娶新人,她因种种窘境围困,心神愈疲,将周和的事不由自主的置于了脑后,周和也是很少出现在她面前,想必也是为那日之事而愧疚 她从周和接过衣物,淡淡一笑后,用手语比划着问他:近来可好 周和似是尴尬的点了点头,憨厚的脸上有些许迟疑,恍若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会尽快帮你换工的。她继续比划着,心中有了几分了然。 “不,夫人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现在的工活很好,是”周和见她会错意,连忙开口解释,却话到嘴边又钝止住。 她眉心微拢,心下却是一悸,缓然敛首。 片刻,周和再欲开口时,她却背转过身去。 蓦地,门外一声带着哽咽的“嫂嫂”传来,让两人皆是一惊。 她转身,却见晴儿哭着扑到她怀中,她一怔,目染忧讶,心中陡然升起一番惑怜,轻抚着司徒晴,不知这个丫头竟为何如此伤心。 司徒晴泪眼汪汪的在她怀中抬起头来,抽噎道,“嫂嫂陆大哥他他又要走” 原来,是为陆少卿。 她轻轻一叹,用帕子为司徒晴擦拭着泪水,侧首示意周和先行退下。 周和却是脚步生钝,迟疑了片刻,才出了房门。 “我把荷包送他他都不要。”司徒晴咬着唇,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她摇了摇头,眼底尽是怜惜。 晴儿的这番少女情怀,终还是被伤了,其实晴儿的心意,陆少卿想必不会不知,但一来许是因晴儿年幼,他把晴儿当作妹子来看待,二来那人心底已是有了刻骨铭心之人 “陆大哥说,他只把我当作妹妹,他心中心中已经有至爱的女子了”司徒晴放声而泣,她轻轻拍抚着晴儿,着实心疼,果真是那样,陆少卿 殊不知,晴儿虽小,却和司徒宇一样,早熟而敏感,对自己的认定的人和事也有倔强的固执。这番剖白,所受的伤害,定是不轻。 “嫂嫂晴儿不甘心晴儿想让陆大哥留下来,”司徒晴稍稍抬了头,虽难抑哽咽,口吻里却多了一丝坚定,“晴儿会长大的,只要陆大哥和晴儿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陆大哥总有一天会被晴儿感动。” 闻言,她眉头一颦,对司徒晴摇了摇头,用手语道,“你还小不懂,感情一事只能讲求两厢情愿。” 她知道这有些残忍,可是,若真依着晴儿如此,日后,会伤的更深。 司徒晴却是小嘴一撅,任性道,“连嫂嫂都不帮我不信我”语毕,小丫头忽地退身,跑出门去。 见状,她急慌的追了出门去,只是刚出门,便见不远处陆少卿已是走了过来,司徒晴推开陆少卿,抹着泪径自跑走,陆少卿似是想追,却又在她后,顿在原地,她快走几步,想要去寻晴儿,却被陆少卿叫住,“弟妹别追了,让她一个静静。” 她停步了脚步,心中却依旧百感交集,抬眸望向陆少卿,他脸上虽亦有担忧,却又是只能无奈的苦笑,“我一直把晴儿当作自家小妹,却忘了她也个是大姑娘了,我不曾想过她的心思,这下子这丫头定是得恨我许久了。” 她微微摇首,面露无着。情爱两字,太多时候,只讲求天时地利,错了的时序和地点,便是连个开始也没有,晴儿年幼任性,纵使情意不假,但太过天真,无法知懂。 “弟妹,我要走了。” 闻言,她一顿,该走的从来就不会为谁停留,司徒宇曾对她说过,陆少卿是如风一般的男子 静静地,她对他颔首一笑,是温润柔和的笑容,清亮的眼睛里暗含珍重。 “谢谢你。”陆少卿温声吐出这三个字,黑眸划过一丝恍惚的不舍。 谢谢你,让我又看见她 须臾,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陆某欲将此笛赠与弟妹,请弟妹务必收下。” 她目露困惑,不明已然,但却见他一脸的郑重,僵扯嘴角,缓慢迟疑地伸手接过竹笛,想必这就是那夜他所吹的笛子。 她对他清浅一笑,莞尔颔首。 他心口莫名地揪紧,当年他从芸儿手中接过此笛时,是不是看见的也是如斯笑容,“可不可以让我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她一愣,见他一脸的措然和恍惚,随即了然会意。 他并不是想说给方若慈听,他是想说给那个曾经亏负过的女子听纵使,物是人非。 于是,她笑着释然,点了点头。 “对不起,”他声音蓦地有些粗哑,仿若如鲠在喉,而他最后那句“芸儿”,虽然低噶至极,但她却清晰的听见了。 她抿唇,思绪流转着,蓦然意识到,那个和她有着相似女子的原谅对眼前这个满目痛楚的男人有多么重要,她稍稍抬头,仰眸望向他,脸上再一次露出了善意而温柔笑容。 然后,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泪水 他闭上眼睛,一行滚烫的泪水,轻轻滑落。 拐角处,一个情窦初开的甜美女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脸上的震悸一览无余,眼泪却是依然在淌着 日落之时,陆少卿便离开了司徒府。 司徒晴躲在房内整整一天都不曾出来,也不让任何人踏进房门一步,一天下来不吃不喝,好劝歹说也不开门,虽不像上次陆少卿不告而别时,在屋里放声大哭,但却听得见屋内各种器皿被砸碎的声音,司徒宇为之气急,命下人将门锁砸坏,硬是闯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仿若遭劫一般,能砸的东西,被摔了个遍。 司徒晴蹲坐床角,脸上犹挂泪痕。 司徒宇既气又恼,喝声质问,“你给我起来,看看你把这屋里弄成什么样子” 司徒晴恍若未闻,依旧坐在原地。 方若慈心悸,转首对司徒宇摇了摇头,司徒宇“哼”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他知道比起他来,晴儿更听她的话。 方若慈从丫鬟手中拿过食盒,走到司徒晴面前俯身蹲下,打开食盒,端出一盘司徒晴平日最爱吃的桃酥,司徒晴却是别过脸去,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倔强,她扯扯嘴角,并未放弃,拿出一片桃酥放到司徒晴嘴边,满脸讨好。 可是。 司徒晴蓦地起身将她手中的盘子甩手打落地上,桃酥散了一地,盘子应地而碎,而她也因此蹲伏不稳,一把撑地,却一不小心按住了碎了的碗片,瞬间嵌入掌心,鲜血即刻渗淌而出。 司徒宇见状惊措,大步跨至方若慈面前,拾起她的手心,见那模糊的血肉一刻,心便像是被锐器割了一刀,骇怒异常,冲司徒晴咆哮道:“你该死才把你嫂嫂伤成这样” 方若慈嘴唇虚白的拽着司徒宇的袖角,纵使手中伤口疼痛不已,却还是连连摇头,她知道,晴儿不是有心的。 司徒晴僵怔原地,脸色煞白,紧咬着唇,半晌,却是带着微微的颤音固执的道,“是她自己非要过来的” “啪” 片刻,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司徒晴的脸上。 司徒宇怒不可遏的望着司徒晴道,“你再给我说一遍”方若慈错愕心悸,却连忙起身双手牢牢抓住司徒宇的手臂,对司徒晴不住的摇头,目光中尽是痛悸纠结。 “是她自己非要过来的,谁要她装好心了”司徒晴却恼羞成怒,口不择言。 “你”司徒宇切齿,再一次扬手,却又硬生生悬在了半空。 即在这时,下人都唯诺着,不禁胆寒,而在一旁等了许久的江宛心,却蓦地上前,将司徒晴紧紧搂在了怀中,似是错痛的转首对司徒宇道,“晴儿不是故意的,相公要打就打我吧” 方若慈也挡道司徒宇面前,顾不得伤口,双手越攥越紧,鲜红的血甚至印湿了他的白色衣袖,格外触目惊心。 司徒宇终是愤然甩手,随即一把捉住她伤了的左手,见她脸上的痛色越来越明显,心中一凛,对下人大喊到,“快去把药箱找来” 下人一哄而散,四处去寻药箱。 司徒宇目露狠冽的望了司徒晴一眼,即使不发一言,也让人能清晰的感触到他的愤怒。 她掌心里的伤口被层层棉纱包覆,药效所带来的痧疼却在隐隐作祟,但她的脸上除了些许的苍白之外,依旧是毫无介怀的淡然。 她伸出另一只手,静静地抚上他的脸。 他蹙紧的眉头始终都没有松缓,目光由她的伤口移至她的脸上,“疼么”,他再一次开口问她,无法安心。 方才大夫为她包扎时,那一道深嵌的伤口,仿佛也跟着在他心口划上了一刀,持续的疼着。 她笑容温柔,轻轻地摇了摇头。 “晴儿这丫头”司徒宇神色凛了起来,一股无名怒火油然。 晴儿虽然些任性,但平日里也是极为懂事的丫头,对方若慈这个嫂嫂更是喜欢的不得了,而适才种种,却是南辕北辙,截然不同,俨然蛮横无理,对她更是带着莫名地抵触。 她目染隐忧,亦是不知为何晴儿会如此,虽也是疑虑,知晴儿定不是有意,但无法否认,心里确实有一丝心酸。 他的叹息声沉重而清晰,她抬首看见他眉目间的纠结和疲倦,如是握住他了半握的左手,又是淡淡一笑,摇摇了头。 他回握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任是波澜横生,但他给的温柔疼惜,却是不假,晴儿多半也只是因为心伤,那个丫头是个懂事纯善的孩子 她的丈夫和小姑,已是如今这世上对她最重要的人 屋内静寂无声,他们相互依偎,看着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天黑的,越来越早了。 翌日,当她把新做的冬衣亲自拿去给司徒晴时,司徒晴的冷淡多少有了缓和,望着她的眼神也添了些许疚然,却是依旧不言不语。 你来试试新衣裳。她比划着,对司徒晴道,脸上挂着清浅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司徒晴却是不动,抿着唇站在一旁。 片刻,她将衣服展开,然后想要拿到司徒晴面前比量是否合身,司徒晴本能的别首侧身,却又因看到她手上包扎的棉纱而不由地低下头来。 她一顿,心中却是有了一丝暖意,须臾,司徒晴稍稍抬眸望她,因她温柔如许的笑容而越发内疚,“嫂嫂”,司徒晴终是喃言启口。 那秉竹笛,是陆大哥的随身之物,绝不会轻易送人的。而陆大哥走前对嫂嫂所说种种,更是极不寻常,她躲在角落,尽收眼底,莫名觉着被欺骗了,她那么喜欢嫂嫂,把自己的心意都说给嫂嫂听,却不曾想 昨天她的一番所为,却是太过荒唐即便,陆大哥所说的那个女子,是嫂嫂她也不应该如此的 嫂嫂这样的人儿,从来都不会故意去伤害人。 “对不起。”司徒晴微微哽咽,说不出的难过。 闻言,她心怜的看着司徒晴,轻轻摇头。 “嫂嫂,你为何不告诉晴儿,陆大哥对你对你有意。”一行泪珠滑落,一张小脸显得委屈极了。 她先是一愕,随即了然意识到,晴儿昨天定是看见了陆少卿赠笛一幕,心下无着,连连摇首,用手语比划道:事实并非如此,陆公子绝非此意。 司徒晴目露困惑,却是依旧止不住的抽噎,“那陆大哥为何赠你他随身的竹笛,还”还像是哭了 她眉心蹙拢,始终都摇着头,心中一番挣扎之后,终是比划道:陆公子的一位重要的故人与嫂嫂的样貌相像。 司徒晴从来便是聪慧敏感,会意之后,缓道,“所以,陆大哥只是因为嫂嫂的样貌与故人相似而如此” 她微微颔首,便又听见,“那陆大哥的那位故人是谁” 她抿唇低思,告诉晴儿与她相似的是那人的爱人,依着晴儿这么早熟的性子,怕是又会多想 可是。 “是陆大哥心爱的女子么” 闻言,她一悸,想要否认,却又不想欺骗。 见状,司徒晴静静敛首,哽咽却是渐渐停了下来。 良久。 她才在听见幽幽的一句,“嫂嫂,是晴儿太天真了。” 只是容貌相似,陆大哥就能如此,足见,那女子在陆大哥心中的地位多重 她拿出帕子,为晴儿拭泪,眸中尽是无声的关切和怜惜。 “可是,嫂嫂这是我第一次想把心交出去”没有办法,轻易地就能收回来。 她将小丫头搂到怀中,又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第一次把心交出去 然后,摔了粉碎。 她知道,那有多疼 久久,当司徒晴抬眸望着她温柔的容颜时,忽地那么羡慕,又那么怨恨 入冬初雪 腊月将至,入冬后下起了第一场雪,不大不小,在天际盈盈的幻起一场雪舞。 她记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6节 娘说过,她出生那日,下了一场大雪。 倚栏而望,伸出手,一枚雪花落在手心,然后,融化了。 娘亲手做的寿面,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而记得她生辰的人,除了娘,也许也只有那一个人。 十八年华时,那人仓促之下得知了她的生日。一场舞剑相赠,将不知从何而来的寿面端到她面前,因她眼底的泪水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许诺她,来年时会为她备好一切,给她一个最完整的生日。 十九岁的生日时,在他走后的第七天。 雪下的那么大,她一直站在雪地里等他,仿佛只要她愿意等,他总会出现的 可是,他没有。 那一天起,她被他丢下了 她又是一个人。 后来,每当下雪,她就不由想起,那一晚站在冰天雪地里的等待。 即便,在她以为自己都忘了的时候。 如同,现在。 “想什么呢”一声温柔低问在耳边响起,她未及转身,便被拥至一个暖实的胸膛,“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回房。” 她稍稍推搡,廊间下人来往,被看见了总归是有些尴尬的。 “怕什么。”他略带埋怨,却是未曾退却,顾自的拦腰搂着她。 她轻轻叹息,知这人的任性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也就依了他,不再挣扎。 “这雪,好像要停了。”他呢喃着,享受着此刻的两两相依。 她攥住他的手,他回握她,摸到那一道渐愈的伤疤,心口却好像在莫名地隐隐作痛。 她侧首凝视他,他对她微笑,却让她心底滋生出那样无着的伤感。 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么 “相公,姐姐。”那一声呼唤传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自觉的松开了对方。 转身望去,江宛心翩然而至,“晚饭已经备妥了。” 司徒宇点了点头,对她道,“那我们去吧。” 她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司徒宇眉头一皱,“为何” 她轻抿下唇,她只是突然特别想一个人呆一会,如是,再一次摇了摇头。 “姐姐,莫不是不饿”江宛心问道,恍若有了一丝忧心。 她颔首。 “相公,那我们等姐姐饿了再吃可好”江宛心提议,一派善解。 “也好。”司徒宇应道。 她又是摇头,她知道自己的坚持有些唐突,可是却又真的是毫无食欲,也难得想要一番安宁。 “那就把饭菜给姐姐留一份,等姐姐饿了再吃。”江宛心望向司徒宇。 今日他一回府便来她这儿了,江宛心想必是久不见人,才来寻的,可是,他看着她静默的笑容,她从未如此过 “相公,天冷,饭菜也凉的快” “知道了”听着宛心的催促,他不知何来的有些火气,却见她依旧淡淡一笑,微微颔首,他知道,这也是她的意思。 片刻,人渐去,她望着那双郎才女貌的背影,有些许的失神。 他想陪在她身边,她明白。 可是,他也还得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他想要的平衡,是对她恩爱,和对江宛心的弥补。 可是,太难,太难 雪,果然越来越小了,地上却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氲。 此生,能与谁初见,又能与谁到老,抑或,终是免不去一身孤单 “夫人,夫人。”两声轻唤之后,她才发现身边有人来了。 转过身,眉头稍蹙。 “夫人,小的有话要对您讲。”周和抬起头,一脸的恳切。 她心中一措。 “夫人,求您再去见卫将军一面”话一出,周和抱拳低首,这句话从这有些粗犷的汉子口中吐出来时,竟是清晰可闻的沉痛。 她心中蓦地一沉,但她的回答,是不假思索的摇头。 不论何故,她若去见他,也只是徒增伤害,除了对卫的,还有对司徒宇的 “将军要出征了。”周和心中亦是百感,上次涉险相见,就算安排的尚且妥当,都差点连累了夫人,如今更是难上加难,他犹豫多日未向夫人开口,但每每念及将军的恳切相求,而所约之期更是已迫在眉睫, 她咬下唇,依旧摇首,心下却一阵恍惚,他,又要走了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次,都像是无法告别的诀别。 雪停了,夜色将至,寒气逼人。 心和泛冷的身子一起,微微颤抖。 周和稍稍抬首,语重心长道,“夫人,战场征伐,刀光剑影,纵使将军神武,也是九死一生,这一走也不知何时再回,他心中记挂您,走前只想再见您一面。” 字字如针,扎在她开始滴血的心口上,不是说好,让他忘了她 “小的知道这会让夫人为难,于礼更是不合,上次还差点让您跟少爷生了误会可是,您就再见将军一面吧,将军说这是最后一次。” 唇被咬的鲜红,交叠的十指越攥越紧,嵌入指节。 “其实上次一别之后,将军一直都向小的打听您的消息,但小的已不再您身边伺候,也只能零星的讲些您的近况,怕您在司徒家受委屈,却又从来不让小的告诉您小的从来都没见过将军这样牵挂一个人。” 卫,你何苦 “夫人,后天腊月初一”周和将卫廷约定的日期告知与她,却见她脸色霎时惨白,“夫人,您还好吗” 腊月初一。 为何是腊月初一 难道 他没忘 以后,你每个生辰,我都会陪着你。 那一句以为早已遗忘的承诺,在她脑海中幽幽飘至,回来荡去,让她浑然无觉眼里已是满眶的湿意,心中的纠结和煎熬,化成一声叹息,一滴晶莹的泪珠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终于,她咬破了唇,轻轻地点了头。 夜色愈加深沉,没有星光和月亮的夜空下,一抹灰色的影子在角落里越来越暗。 那一天的光阴,她并不知自己是如何渡过的,仿若陷在恍惚忐忑之中,又或者只是如常的每一日,安然无余。 太阳升起,又落下,时光轮转,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期待,却隐隐泛着莫名的酸楚。 卫的影子埋在她心底的最深处,每每会在不经意的某个月光如潋的瞬间,静默呈现,让她想起三年的想念和如今的咫尺天涯,仿若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永远萦绕隐没心间,却又真的如同前尘回忆,过眼云烟,再也难回 可是,明明看的这么透彻,他未完的牵挂和难忘,却还是会使她心疼,心疼他的记得和痴念,担忧他又要投身的那一场征戎 而上次一事,也依然令她满心余悸,她知道,其实司徒宇对那事心中始终有半分猜忌,可是,他还是想相信她,所以才也没有追问下去。 卫是过去,而他却是她的现在和将来。 她舍不得伤害他,也舍不得欺骗隐瞒他 他的偏执里带着孩子气的任性,他的霸道里也夹着倔强的温柔,他对她的感情猛烈狂肆却又温情如许,她是个哑巴,但很多时候,只消一个眼神交汇,他们就能明了对方心中所想,那种默契于心,相互守候,即便是卫,也未曾给过她如此揪心的感知 而江宛心过门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维持的艰难,一面彼此心存歉疚,一面她又难掩酸涩这番恶果,是他们一起酿成的,可是,他却比她承受的多,他站在她和江宛心中间,秤的两端,孰轻孰重,他心中虽倾向她,但却不能显明,而她纵使知晓,也依旧隐感不安,害怕惶然着,那迟早会有的一天 波澜平地起。 夜阑人静,身边的他已入深眠,她轻轻地握住圈围在她腰间的手。 这是最后一次,我要让卫把所有的牵念都放下。 请你,别松开你的手。 她在心底对他说,心悸的闭上了双眸。 男人睁开了眼睛,却听不见她说的一字一句,黑暗中的瞳眸只是射着幽深的冷芒。 翌日。 阴霾的天边,微薄的阳光穿不过墨灰的云层,虽无雨雪,冬风却是凛冽之极,马车颠簸,些许寒尘渗入车内,一片冰冷。 今日正好是江父寿宴,司徒宇陪江宛心回府贺寿,而这之前,她却并未听他提起过,入冬后,晴儿便染了风寒,又加上前段时间陆少卿一是,这几天病情越发厉害了起来,连床都不愿下了。 他们的出门,顺利的让人始料未及 因为寒冷而渗红的脸颊掩去了她的苍白,却遮不住眉目间越发纠蹙的隐忧,冻得红紫的手指,攥扣交握,甚至有一丝的颤抖。 她身上所披的冬衣厚着,煨暖了体温,却化不去内心的寒潮 离目的地越近,她心神越慌,潜伏的不安越清晰鲜明,她害怕此行又会成为一个让人遍体鳞伤的错误,而等待她的,究竟是何去何从。 相知相负 前日的薄雪在这片花圃里还未化净,光秃零落的枝叶被细细的雪粒压着,在寒风中无助而倔强的摇摆,仿若不甘,如今这落雪的寒冬已是不属于自己的花期。 他望着眼前的一片荒芜,静静地迎风而立。 除了他,也许没有人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而他,也以此为注,再一次赌她的不舍和出现。 他明明知道,这无疑是让她为难,甚至是在涉险,上次一事,他从周和那里得知后,他便一再的告诫自己,宁可一生都承受这相思之苦,也不再使她有丝毫的牵绊。可是,隐在心底深处的却是想要抛却一切,用尽其极,把她夺过来,让她不再胆战心惊,不再伤心委屈 他一直记怨她的辜负,因看见她和丈夫的恩爱而痛苦折磨;他希望她能幸福,却又害怕她因幸福而将他彻底遗忘 他苦苦隐忍克制着在胸臆间盘亘已久的爱恨激荡,即便拥有了功成名就的一切,内心深处却总是像缺了一块,无人能填。 边关战事再起,他主动请缨,一面是因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本色,更何况,如今的他纵使一战成名,但终究是历练尚浅,根基不稳。另一面,却是只为了离开京城这个充满是非和过往的地方,心中的空洞,让他越留恋越想远离 马蹄声由远而近,他侧首望去,心下一悸,随之快步而去。 又是一阵寒风过,他身后的百花残终是倔强的抖落了最后一颗雪粒。 她眉目间的忧伤,一瞬间,便刺伤了他。 下了马车,她裹着厚着的冬衣站在他身边。 “我又让你为难了。”他落落开口,恍若暗哑。 她轻咬唇,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是她决定来的。 “你过得好么”千言万语,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微微仰眸看他,颔首点头。 他无着的扯了扯嘴角,她过得真的好么纵使听说司徒宇纳妾之后并没有冷待她,但是又能好到哪里去,既然司徒宇能在她过门未及一年便又新娶,而像她这种不懂心机和争宠的女人,真的能不受委屈么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她十八岁那年,他曾诺下会陪她渡过每个生辰,可是,来年他便参军而去,她十九岁那天,是不是等了他很久他恨她的相负,但是,他又何尝不是没有兑现自己对她的承诺 她敛首低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酸楚,却又夹着些许慰藉,他果然,没有忘记。 须臾,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帕包,轻轻的打开,一枚黄灿夺目的金钗即入眼帘。 “这是我亲手打的。”他轻声道。这枚精致的金钗,是他花了数日亲手为她打的,从融金,到段形,都是他一手而成。 他知道嫁入司徒家,金银首饰她定是不缺,可是,却不会有如此的独一无二之物。 她伸出手,略带迟疑拾起金钗,再抬首时,满目的感动竟是一览无余。 “你可喜欢”他凝望着她,将她眼角处的那滴清亮的晶莹看在眼底。 她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夹着一丝苦涩。 他从她手中拿过金钗,她仰起清眸,看着他微微俯身,将钗小心翼翼的插在她黑亮的发髻上。 “你好美。”他目光灼灼,真切的声音如同那年初见般时的温柔和煦,不掩歆慕。 她敛睫颦眉,不敢看倒影在他漆黑瞳眸中的自己,那样的眼神,勾扯着过往回忆,一点一滴,深入心田,却是一番涩然,抽紧的心口,隐隐泛着疼 他本该是恨她的,她没有等他回来便另嫁他人,她还一再的伤他,以那样决绝的姿势 他应该恨她,然后让自己过的更好,与爱他的人白首到老,来报复她的辜负 可是,他没有。 他记得她的生辰,他亲手打了金钗相赠,他心中对她的牵念从来没有断过 这样一个男子,真的让她心疼,可是,除了伤害,她却什么都再也给不了他。 “我不会再让你为难,这是最后一次。”他宣誓般的音语在她耳边荡起,只有他知道,这句话说的有多苦。 三年戎伍生涯,战场之中,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他也许早就在一次次杀戮中惨死,他每走一步,都是踩着遍野横尸,那时,心底对她的思念和承诺,是能收容他的唯一一个有温暖的地方 久而久之,想念和牵挂,如同深入骨髓的血滴,成了他活下去的必须。 而如今,她已不是他的了,甚至他连思念和相见的资格都已经没了 “若慈,我是不是从来都没对你说过再见。”当初,他选择留书,而非见面道别,最大的缘由,是他知道自己面对她,他连口都开不了,他永远都不会舍得,不会舍得离她而去,说那一句:再见。 她没有点头,泪水落得无知无觉。 “别哭。”他声音蓦地有些低哑,终是难以克制的伸出手抚去她脸上泪珠,然后,他轻声说,“若慈,再见。” 她不知那是不是她幻觉,他的声音里竟有一丝的颤抖。 她闭目,深抑呼吸,又凝噎而出,她握住为她拭泪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两个字:珍重。 “嗯,珍重。”他的笑容明朗,只是那双炯然的黑眸中渗出难以克制的清亮。 她笑中带泪,缓然颔首,轻轻转身,一步一步,再一次,离他而去 马车疾驶,她掀开锦帘,遥望那人迎风而立的孤单背影,她将头上金钗悄悄取下,牢牢地攥在手心,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将这只钗插在发髻,但,她会将它永永远远的收在心底。 相知难,相负易。宁相思,毋相依。 就当此生此世,我们相知相负,纵使相思,再难相依。 半个时辰。 司徒府门前。 马车猝然而停,让她一个踉跄撞到了额头。 蓦地,锦帘被横然掀起。 “怎么,见老情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愕然僵怔,望着眼前人阴冷的脸色,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阴霾的天际下,又开始飘雪。 身陷雪殇 他周身萦绕着冷冽的气息,剑眉蹙结,一双泛着寒透冷光的瞳仁折射出清晰的骇怒,仿若守株待兔已久,恨不能将她撕吞入腹。 “少爷”愕愣一时的周和蓦地跪到司徒宇面前,边磕头边慌道,“少爷,是小的强带夫人去的夫人只是被逼无奈” “哼”司徒宇冷笑一声,“好一个被逼无奈来人,把周和的嘴给我堵上”他切齿道,目光却始终死死地怒瞪与她。 几个守在一旁的壮丁一哄而上,将周和按在地上,嘴里用一块破布塞住。 她杏眼圆睁,难以置信的望向他,心中顿挫,欲下车制止,却被司徒宇拦住,挡在身前,他捏攥着她的双腕,力道之深,像是要把她捏碎,“把周和关到柴房,没我的允许不准放出来” 语落,壮丁便把周和扭捆着带了下去,周和红了眼,死命挣扎却不得挣脱,嘴里不知在嚷喊着什么。 她黛眉深纠,不知如何是好,又抵不过他狠狞的气力,越挣扎便被他攥的越紧。 蓦地,司徒宇一把将她从马车中扯出,她脚下虚落,跌到在地。 一丝不舍在他眼底一晃而过,随即又是冷鸷的瞪视,有丫鬟过来要扶她,却被司徒宇挥开,“你们给我滚” 丫鬟一颤,收回了手,怯生生地退了回去。 片刻,她在一片接近麻木的痛感中,踉跄的站了起来,却又被他拉着快步踏进府中,及至西厢卧房。 他把房门反锁,随即回身忽地将她扔到床上,她吃痛的咬唇,紧紧揪攥着身下锦被,惶然不已的对他连连摇头。 他一言不发,浑身因妒恨而绷紧着,一步步逼近床沿,那双以往看着她时满眼温情的黑眸,此刻,只剩狰狞。 她仿佛被硬生生的扼住了呼吸,恐惧c不安c愧疚,以及那番难言的委屈在心中翻搅纠结,随着他的步步紧逼,她已缩至墙角,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的 他如兽般扑到她身上,将她牢牢压制身下,罔顾她的挣扎和惶恐,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狠狠的撕扯下来, 没有丝毫的温柔,没有任何的亲抚, 他解下长裤,连衫都未脱,便一个挺身贯穿了她。 她痛苦的惊喘,睁瞠双目,带了绝望的措望着他,全身因为如此的进袭而颤抖了起来,她的紧致和干涩,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的蛮横和折磨 “你就那么舍不得那个男人”他低吼着,身下进犯的动作越发狠烈。 她紧咬着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摇头。 “我c不c会c再c相c信c你”他一字一顿,从齿缝中咬出这七个字。 屋外,雪,一直在下着。 她望着这个她爱的男人,这个正在伤害她的男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夜袭无声,月光清冷锃亮,将鹅毛般的雪片照得愈发清晰浩渺。 这入冬后的第二场雪,越下越大了。 房内,烛火未亮。 冰冷的空气中还交叠着些许男女纠缠后所留下的气味,碎落的衣衫凌乱一地。 他已经离开,径自将她留在一片黑暗之中。 床榻至上,锦被泛凉。 她躺在原处,几乎不剩知觉,双眼眨也不眨,望着漆黑的一片中没有丝毫存在的东西。 如何结束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7节 ,她已忘了。 只记得,他怒恨的眼神里再没有了丝毫的怜惜。 他以狠狞激狂的姿态一次次进犯,在她身上和心底留下肆虐的痕迹。 那番痛楚从开始的剧烈,逐渐变得平淡,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不去感觉, 他说,我不会再相信你。 脑海里出出进进,只剩这一句话在游荡着,回响着 蓦地,似是一阵疾风将门狠狠推开了,刹那,雪花和着寒风迎进屋内,让她隐约的看见了稀薄的月光。 她缓缓的撑起了身子,忍着腿间的疼,下了床,赤着双足,走到门前。 她迟缓而颤抖的伸出了右手,片刻,沁凉的雪花落在她掌心里,然后像誓言一般,握都握不住,就要融化了。 我想与你同甘共苦。 可是,现在,我们连信任都不可能有了。 我希望你的眼里只看的见我。 此刻的你,是不是恨不得永远的都不要再看见我。 我望着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我最爱之人。 以后的你,会不会把我当作这世上最恨的人。 明明该哭的,为何此时,她却想笑呢 这一次,他不会再相信她 他也不要她了,是么 而她,却可悲可笑的,连解释,都不知道如何开始 是作茧自缚,还是报应循环 卫。 她。 还有他。 她别了卫,将卫的心伤至最深。 他发现了,却不一定是误会了,是她瞒着他顾自的要去做个结束,不论何又,她都欺骗了他,也辜负了他 所以,他的愤怒和伤害,她不恨 只是,她却害怕着,他的恨。 与他之间,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下去,而此刻,却如同快望到了尽头,寸步难行 好冷,真的好冷 对她而言,这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夜。 那冷,在身体里蔓延着,一点一滴的夺取了她的体温,但她却不想躲,因为这寒冷渐渐夺去了她的知觉,带走了心中的痛,所以她还是站着。 “嫂嫂”忽地,一声呼唤夹着满院风雪传来,她却恍若未闻,依旧静静地望着纷飞大雪。 司徒晴跑了过来,见她只穿着像是被撕扯过的单衣赤着脚站在门前,泪水瞬间溢了出来,“嫂嫂,”司徒晴抑着哽咽,“咱们进屋好不好,你会冻坏的。” 司徒晴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捂了起来,靠近后,才发觉她浑身的冷气,像是已经不知站了多久。 嫂嫂,你这是何苦 司徒晴乍闻下午所发生的事,便急迫的想要制止,却被司徒宇让下人拦在了房中。 嫂嫂,去见了那个将军 她心中虽也有半分恼然,但她也相信,嫂嫂定是有苦衷的 但是,这对她那骄傲的兄长而言,却是无法容忍的事。 她并不知道嫂嫂与那个将军过往种种,却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并不平凡。可是,她相信嫂嫂的为人和善良,也将嫂嫂与哥哥之间的情意看的明明白白,为什么,他们夫妻俩却总要被这种横生的枝节所牵绊,先是表姐,如今又 “嫂嫂,回房吧。”司徒晴嘎咽着恳求。 她微微敛首,望着眼前哭花的小脸,僵硬的扯了扯唇角。 片刻,她在司徒晴的扶撑下回到屋内,掩了房门,但,她的心,却依然留在那一片风雪之中。 冬日梅园 三日之后。 “嫂嫂,我已经把周和偷偷放走了,你宽心吧。”司徒晴握着她的手,蹙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终是稍稍有了些许精神,她望着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小姑,眸中染上深浓的感激和淡淡的凄楚。 司徒晴却是微微一笑,黑色的瞳仁恍若晶亮,却掩着无声的隐忧。 周和将嫂嫂与卫将军的种种前缘和因由告诉了她,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若然有这样一个痴情的男子,任是哪个女子都会为他心疼吧,可是,嫂嫂已是哥哥的妻子,这番瞒着兄长与卫将军相见一事却是甚不妥当。何况,哥哥是那般骄傲固执的人,对嫂嫂的用情至深亦是不逊于卫将军,以哥哥的脾性,哪能容得下如此一事,更糟糕的是,这事还偏偏就被兄长识破发现了 周和是个倔强的汉子,自认是自己一手造成了如此局面,连累了夫人,起初是怎样都不愿离开,只道不论如何,也要与夫人磕头赔罪。但是,却被司徒晴硬生拦了下来,“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嫂嫂,你就别再淌这条浑水,也别再踏进司徒府一步。” 忆及周和闻言时的愧悔表情,司徒晴不由摇首轻叹,却又因手指被突然握紧的力道而迅速回神,只见方若慈眉心蹙拢,似是一脸心忧的不明若然地望着她。 片刻,司徒晴允神,随即用甜软的声音道,“嫂嫂,你别担心,晴儿聪明的很呢,什么事情到我手中能不利落” 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会不知晴儿的机灵善变,周和的事,晴儿既是应了下来,处理的也必会妥和,可是,她心里仍是被深重的累疚所缠缚着,却不知为了谁 “嫂嫂,今天天气好的很,阳光可足呢,咱们去院子里转转吧。”司徒晴巧声提议,一把拉着她便要出房。 出了西厢,下了长廊,她随在司徒晴身后,空明如镜,日光遍洒大地。 司徒晴选了一处阳光舒润的地方,命下人取来两张长椅,拉她坐下,道,“嫂嫂,咱们在这晒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却是有着其它季节难以比拟的暖融薄旭,连着三天的晴朗也让那日的大雪消融殆尽,只消浓绿冬青上覆着的细碎雪花还轻弱的昭示着那场大雪的痕迹,如果人心底的风雪和阴霾,在日光温暖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也能消逝,那该多好她敛着眉,不觉就如此想着,心中幻过一声轻而深的叹息。 那夜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她身染寒气,在混沌恍惚的状态中卧榻三日,晴儿只告诉她,他一直在商行中打理生意,未曾回府棉袖之下的手指交叠纠错着,片刻,她终是难抑忧思,略带迟疑地比划着问司徒晴,“他还没有回府吗” 见状,司徒晴却是一时怔住,眉目间的慌措虽只一瞬,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稍许,司徒晴忙道,“这几天,商行和绸缎庄的生意都忙得紧,哥哥已经差人回来禀过了,嫂嫂不必担心。” 她脸上难掩黯然的失望情绪让司徒晴不禁低了头,不再言语。 其实前日司徒宇便已回府,每天依旧如往的在商行和家中来回,只是任她怎么恳求苦劝,司徒宇都不为所动,对嫂嫂更是不闻不问,这两夜也都是在表姐那歇着她知道在嫂嫂面前左隐右瞒,也撑不了多久,可见着嫂嫂如此苍白虚弱的样子,又让她怎么忍心 方若慈静静地侧卧在长椅上,心中早已分不清是何种滋味,晴儿的话里隐着欲言又止,却没有回答她的所问,她不怪他的不闻不问,也想相信他只是很忙只是,别不回来 她知道,他那样骄傲的心性,已认定她百口难辨,相负与他,那夜的离去,他更说过再也不会予信于她,那一字一句,宛若刀尖扎在她心口之上,即便是在睡去的梦中,依然听得见他的嘶吼 梦里梦外,他的愤怒伤害和卫的孤独背影,在她脑海中反复重叠尽现,她想说对不起,可自己却连呼吸都撕扯心肺,疼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一步一步走的那么小心,却还是背了一身不堪的情债,如果是让她倾尽自己所有的真心去偿还,她可以纵使,被伤的遍体鳞伤,她也不后悔,可是如今,她给了身子,给了心,却还是罪孽深重 而在迷离恍惚中,她才敢偷偷奢想,欠她的呢,那些对她许下的承诺和幸福,谁能偿还给她 明亮的阳光横照着落下,她被晒得有些晕眩,不一会儿,又浸陷在那番恍惚困倦之中。 她只悄然睡了一会,便因一阵似有若无笑谈声而醒转。 身上虽披着薄毯,身旁的丫鬟和晴儿却不知何处。 她缓然起身,脚下莫名沉重万千,却循着那若隐若无的声音,迟疑而又带着急切的走了过去。 声音越来越清明的地方,有馥郁的花香袭来。 定睛望去,是梅园的梅花开了,一朵一朵盎然绽放的花苞,肆意出整个庭院都能闻到烂漫香气。 梅园深处,一对璧人相依而偎,赏着眼前一片粉灵的腊梅。 她透过园墙的空隙,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却又将一切清晰的看在了眼底。 她看着他折下一枝梅,轻轻地插到身边娇美女子的发髻上,她听不见他俯身在江宛心耳边说了什么,只看得到江宛心似是羞赧一笑,埋头偎进了他怀里,他亲昵地揽着怀中人,然后,拾起红唇,俯首深吻 他的目光里盛满了无语温柔和宠溺,那样的含情脉脉,看不出有丝毫的遮掩和伪饰 她多想告诉自己,只是一场幻象而已,瞬间寒彻的心,却不允许。 晴儿的欲言又止和迟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并非没有回来, 一道裂缝从细微的丝渐渐延至疮痍沟壑,无声地开始矗立在他们之间。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却哭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匀蹙了呼吸,然后,如来时一般,再默默转身离开。 一道锐利的光,无着的隐落在她稀朗的背影上。 冬日暖阳依旧温润如许,梅园里,花香四溢 平行陌道 满桌食肴快要凉了。 下人终于过来匆匆而秉,“夫人,少爷说将饭菜拿去二夫人那里,他要在二夫人房中用饭。” “哥怎么又再那里吃你没说我们已经等了半天了吗”等在桌前半晌的司徒晴一听,不由微愠。 “这小的也不知道。”小厮双喜把头低的越来越深,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你刚才去请人还能不知为何”司徒晴扬声道,哥哥如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不来吃饭,也提前知会一声啊,派人去请了,又才说端到表姐那里去吃,他这让嫂嫂心里该多难受 双喜嗫嚅半晌,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方才他进房时,见少爷不遮不掩的抱着二夫人,这对着小姐和夫人,他怎能说出口,无疑便是火上浇油。 “哼我偏要去看看哥哥到底在干什么”说着,司徒晴已站了起来,作势便要去找人。 她眉下一颦,制回司徒晴的动作,对双喜微微颔首,示意他先下去。 “嫂嫂”司徒晴半恼半伤的喊她一声,却见她一脸温和中透着坚持,只能又气鼓鼓的坐回原处。 她敛眉,起身开始张点饭菜,让下人拿去二夫人房中。 晴儿在替她不平,她又岂会不知。可是,她却宁愿他呆在江宛心屋内用饭,至少她不用看到他温声细语的为另一个女人布菜添饭的含情脉脉,也不用看到他们目光交汇时的无声温情 是做戏也好,真心也罢 一顿餐食下来,对她而言,都是难以下咽的心酸。 一月的光阴,在凛冽的冬寒中静默碾过,再有一月,便要置办年货,筹备新年了。 她嫁到司徒家,也有大半年,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又很慢 他的爱情,初于冷漠,也止于冷视。 他不愿看到她,如今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他视线里的那一层冰霜,将她那颗曾被他焐热过的心一寸一寸的冻结成冰,然后再无知无觉的碎裂开来 碎了的,只是她的心而已,他依然可以不留痕迹的去爱别人。 他身边美眷相依,两人间的温情蜜意在偌大的司徒府里滋长纵横,既是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却依然能感知到。 到底,是谁比较负心情薄,从一开始,就爱的不纯粹 终究,还是与他的情意太浅吧,即便现在顶着夫妻之名,也是貌远神离的悲哀,这段情来的匆促,走的忐忑,最后去如残云,剩下的只是她固缩在一旁的心伤,而他,依旧是骄傲风华的司徒宇 早知今日,她还会不会对这样一个偏执矛盾的男人动情 那些温柔和相守,为何历历在目,却又像是从来都没发生过,只有满目疮痍的伤口清晰可见,提醒她,别再回顾,别再去想 饭食终毕,一顿晚饭只吃了几口,却没由来的涩然欲呕,了了啜了几口茶水,便放下碗筷,这细微的情状,并无人知,她更是无丝毫在意。 冬夜寂冷,路过梅园时,一阵寒风吹过,引得梅香四溢,一次又一次,她难以克制的顿住了脚步,任寒风刺骨,心头越缩越紧,明明疼得难以呼吸,她却还在等它麻木。 院落灯火通明,屋内想必也是暖意温散。 一曲清亮婉转的歌声飘来,悠扬的音色荡人心魂。 歌声伴着琴音,交错缠绵,宛若纸窗中跃然而起的剪影,倒映在她的漾起清波眸底。 泪水只在眼眶中打了个转,却是没有流下一滴。 她默默地站了很久,动听的歌子一曲完了又是一支,是她这样一个哑巴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天籁之音。 炭盆中的炉火烧的暖旺,眼前佳人盈舞衣袖,翩然轻摆,歌舞缭绕,是男人渴望的声色享受。 他半卧床榻,目光似是追逐着伊人的颦笑身韵,邪魅勾挑。 歌毕曲终,江宛心莞尔一笑,悠然的几转圈路,落至他的怀中,他勾唇一笑,俊朗的脸上多一丝魅惑,引得怀中人颊边生艳,却是毫无羞敛的送上红唇。 他并无拒绝,俯身相吻,半阖的眸线却有些许始终流连在屋外那抹在寒风中的若现人影上。 本该无比快意的心魂,此刻却像是被一把利刃陡然刺了一刀,因为措手不及,而更疼,可因此而来的措手不及,却已不是第一次,但一次比一次更疼 他猝然闭目,愈发激烈加深唇齿的力道,他的吻变得慌乱而无着,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固执在求证什么 身下快要化作一团水的女人,流光的睛眸妖冶妩媚,迷离望着他,软软地唤他“相公”,闻声,他却是猛然浑身一凛,片刻的僵怔后,他仿若着魔一般起身冲到门前,一把将门打开,寒风也跟着渗进胸臆,他四目慌乱的寻找,当终于发现那抹凄清的影子时,胸若擂鼓的起伏,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其它,蓦地,一双无骨的手攀附住他,将一件及膝长袍覆到他身上,却是略带娇怨道,”你怎么了“ 剑眉纠蹙着,却终是又一个转身。 忽然开启的门,又忽然被关上。 衣衫凌乱的他,措然无着搜寻的视线, 他是不是看见了她,是不是在找她,都已不再重要。 他身边衣衫同样散乱的女子把无语的温柔给了他后,他依旧是决绝的转身闭门。 恍然间,只觉得那个人,好像从来都没属于过她。 那一夜之后,就像他雪夜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西厢,她也再也没有在梅园门前驻足停留过。 两条本该平行的陌道,错误的交接之后,再无声的归于平行。 极近年关的时候,司徒府上下传来了喜讯,过门才数月的二少奶奶,已有了身孕。 情终难留 万家灯火在越发急促的新年步履下,彰显着洋洋喜气,又是一年将末,寒冬的气息却并没有丝毫的褪去。 今年深冬的雪,已经下了好几场,总是上一场鹅毛大雪尚未化尽,下一场便又来的铺天盖地。 暮色已尽,夜袭无声,暗淡的天色下,堆在墙角的残雪却因为泛白而清晰。 空气中渐渐升腾起氤氲的水汽,一抹单薄的影子站在一片阴暗里,静静地等一场雪的来临。 时间拖动,如冰封流水,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天,就下雪了。 “嫂嫂,该用晚饭了。”不知何时,自家小姑来到她身边,出声叮咛,清亮的瞳眸里染了些许担忧和黯然。 她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没有从渐落的雪色中移开,似是有些迟疑,却终是回首对司徒晴浅浅一笑,随身而去。 一旁的司徒晴,不时的抬头望她,见她侧首,却又是无语微笑。 只觉得,嫂嫂的神情越来越淡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里,瞧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纵使在知晓表姐有了身孕的时候,也只是那么淡淡一笑,无怨无尤,和哥哥的关系,也降至冰点,俩人虽不再刻意回避,但那番相处的气氛却让人觉得像是陌路,任她怎么帮衬,也是无法相顾 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她,却是心酸着,这么下去,不外乎就是一条陌路啊 雪下并不大,还掺杂些许雨水,落在地面,瞬间的洁白,然后便被打湿融化。 府中灯火通明,曲扭的回廊,再也不见那双曾相依望月身影。 及至饭厅,却见司徒宇和江宛心已等在了那里。 “你们不吃便说一声,别让人在这干等。”溢于言表的冷漠和不悦,叠在司徒宇冷峻的眉目和声音里,闻言,司徒晴蓦地升了火气,“那这段时间你又何尝在我们等的时候说过一声” 司徒宇凛目而视,剑眉蹙起,斥道:“你还来理了” 司徒晴张口欲辩,却被方若慈迎身拦下,望着嫂嫂脸上所现的为难,虽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只能被用力握住了手,撅着小嘴,愤愤的坐下,目光却是与司徒宇相瞪的。 饭点本就没误,不过是他们来的早了些,况且,嫂嫂等他的,又何止一次, 可真正让她气恼心寒的却是如今兄长的态度,他以往只是倨傲一些,现在却像越来越不通人情,人也越发偏执起来。即使做不到将心比心,至少也得有点体谅。 “都是我不好,自从有了身子,胃口就大了许多,这会子不知怎么就饿了,所以和相公就来的早了些,姐姐莫怪。”一旁的江宛心,软语启口,恍若疚怜的望向她。 她微浮唇角,轻轻摇首,淡敛的静默眉目。 “哪是你饿了,明明是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嬉言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柔,纵使她没有抬头,也能想象到他的眉宇是如何的舒缓下来还是有些被扎的刺痛,却也不若最初感知时,那么痛彻心骨,也许,再给她一些时日,就能真的恍若未闻 “相公”江宛心似是羞赧嗔怨,颊边是莹润的红晕,神彩里终是有难掩的飞扬。 她只是顾自将碗中毫无知味的白饭送到口中,没有味道的饭菜,对她而言反而比较好下咽,不若江宛心的食欲大开,她一天吃比一天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8节 。 席过大半,她只偶尔夹了几次一道酸甜的咸菜,其它时候几乎在吃白饭,可碗中饭也不过吃了一半,些许时候,晴儿夹了块鸡肉放到她碗中,她稍尝了一口,便也没去再动 她越来越瘦了。 以前虽也清瘦,但身上还是有些韵致,可现在却是皮骨紧缚,消瘦孱弱,那场大病后,他曾好不容易给她养出的那点肉,早已不剩丝毫,每顿饭吃的更是少的可怜,若长久以往 思及此,胸腔中还是阵蹙着闷疼,他没有虐待她,做那副模样到底给谁看,敛下余光,手中所握的筷子却是又紧了几分。 此时,江宛心将夹了菜放到他碗中,“相公,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 他敛去暗沉,温然如沐,“你多顾念自己才是,为夫再给你盛一碗烫,可好” 语落,司徒宇便拿了匙碗去盛,却被江宛心拦回,“我已饱了,而且这汤也不怎么合我的胃口。” “哦”司徒宇挑眉,却是继续软言道,“这不是你喜欢的莲子羹么” “这莲子羹的确做的也算可口,但却不及姐姐做的鲜美,上次吃过一次,我到现在还是记怀呢。”江宛心语带服叹,一双美目仿若歆往不已。 她轻轻放下碗筷,淡然摇首,却见司徒宇冷眸而视,低沉了音域,“那你以后每天就专门为宛心做莲子羹。” “凭什么”司徒晴眉目一横,刚刚的气火还没消,便又升了一截,难以置信道,“她喜欢是她的事,嫂嫂又不是下人,凭什么还要天天专门为她做饭” “晴儿说的没错,宛心怎能让姐姐天天为我烹食,我只是觉得姐姐的手艺甚好,偶尔能尝到也是满足了。”江宛心 的脸上现出一丝惹怜的黯然,心中却是又定了几分主意和欣兴。 司徒宇脸色凛然,“就凭宛心身怀六甲,就凭宛心是我的妻子”。 “那嫂嫂也是你的妻子,她瘦了那么多,你就看不见吗”怎么还舍得这么伤她呢 “我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不知珍惜。”冷硬的字句落下,砸到她的心上,还是碎了一地。 这一问一答,都像是莫名,可他和她都知何意,那是情意不再的宣誓,他在说,她不配为他的妻, 司徒宇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到她身上,似是在等她的反映。 片刻,她点了点头,嘴边噙着清淡的笑容,只是这笑,有多苦涩,却无人能知。 那无声的恍惚和悸痛在他的暗黑瞳中一晃而过,却也终只是一晃而过 目光交汇时的纠缠,只消一瞬,便成了冰冷。 爱恨痴缠,是在融化逝去,还是覆没在心底刻骨的位置,纵使不甘承认,她和他依然不知道答案是哪一个。 若慈,我已视你为妻。 若慈,我想与你同甘共苦。 可是,誓言,说过了,就过了,也如曾经,不再回来。 自打那日之后,每个午后茶点时,她都会去厨房熬一盅莲子羹,然后送到江宛心房中。 江宛心表面上对她依旧是一派的低眉尊重,始终都没有因司徒宇的宠爱而在她面前有丝毫的怠慢,此番行德让下人们都不由称赞二夫人的谦顺和美丽,府中的事宜也都渐渐习惯报给了二夫人裁定,即便对少奶奶心存歉疚,但与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人交流,毕竟轻松的多,更何况比起大少奶奶的淡然温和,二夫人在处事上更有手段和方法,加之二夫人是个美若天仙般的人,纵使有点小脾气也不见怪,而且现在又有了司徒家的香火,少爷又重视的紧,在司徒家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嘴上不说,但哪个心中没个攀附的意思,又有谁不会觉得司徒府真正的少奶奶怕是要换人了。 毒莲子羹上 除夕。 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浓厚的春节气息,亲人团圆,恋人相依,友人聚首,又是一年别过。 司徒府中下人本就不多,此番年节更是允了大半仆役归家过年,因而偌大庭院在年三十这天,却是清寂不少。 灶间生火,调试好后,将已配好的米果莲子一一放到砂锅中,小火熬顿。她的动作熟稔且小心,这段时间每日的莲子羹她都是如此细致的烹煮,从无差池怠慢。 炉间起身,她莫名觉得些许倦累,只不过忙活了一会子,额间便出了薄汗,身子也有些酸软,心中却并无太多顾念,拿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便又帮着厨娘去做别的,她知道人手不够,可毕竟是年夜饭,该是顿悉心准备的盛宴。 厨娘见她插手帮忙,连忙开口劝道,“夫人,您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就行了。”虽然厨房人手不够,但也不能劳烦少奶奶啊。 她微笑摇首,手中的活并没有停下。 劝拒了一番后,在她的坚持下,厨娘终是退步了,这少奶奶的厨艺的确是尚佳的,上次少爷的生日宴,在一旁看着少奶奶烹饪,连她这个做了二十多年的厨娘都不禁赞赏,一个少奶奶竟能做出这么色泽味美的佳肴,而那番做菜时的用心和细致更是让人感慨深刻,就连如今每日为二夫人煮的莲子羹,都没有丝毫的怠慢。 下人间都传扬着二夫人如何的得宠和谦顺,做事的手段如何得巧,少奶奶虽温和,但要论司徒家的正主,还是二夫人匹配的上可是,依她这个老婆子看来,就凭少奶奶洗手羹汤的这番真心,就足够二夫人难及得了,有这样一个当家主母,才是难得。 可惜啊,这么一个温婉善良的人儿偏巧是个哑巴,少爷新鲜了一段时间,便又娶了二夫人,听说现在连少奶奶西厢的院门都没再踏过如今二夫人又有了身孕,这少奶奶以后的日子 唉厨娘剁陷的手劲又加了几分,抬头望了一眼正在摘洗青菜的少奶奶,心下竟是有点酸楚。 炉上的莲子羹文火熬煮了许久,掀盖,一阵淡淡的迷香扑来,她尝了成色后,放了几块冰糖,又煮了将近半盏茶,才觉恰和味甘,拿起布巾把砂锅从炉灶取下,然后倾侧着将羹粥倒进了瓷盅。 厨房的菜料也备的基本齐妥,只等晚上直接下锅烹煮便可,她端了莲子羹,对厨娘颔首致意后,准备给江宛心送去,谁知刚出了房门,脚下却忽地虚软,她定住脚步,眉结稍蹙,微微阖目缓神,厨娘慌忙跑过来,扶撑住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这么苍白要不要老身去给您请个大夫。” 她浅蹙呼吸,半晌才舒缓过来,却是对厨娘摇了摇头,直身而立,扯下嘴角,意她无碍。这种情况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过,偶尔早上起床时,也会伴些头晕和虚软,缓一缓也就过去了。 “这莲子羹让老身给二夫人送过去,您回房里歇着吧。”厨娘望着她虚白的脸庞,还是着慌。 她却是依旧无谓笑着摇了摇头,有的时候,不被珍惜和遗忘久了,也就习惯了不去顾念,一个人躺着歇着,思绪千疮百孔,反而更累。 只稍须臾,她便在厨娘的一声叹息中端着瓷盅继续往梅园的方向走去,厨娘在她身后盯了许久,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才落落地折回厨房,心中却是生怜,这少奶奶,真就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跟弱柳扶风似的,越来越瘦了。 本该又是一声叹息,可那口气却硬是被突然传入耳朵的冷厉声音给抑了回去,一句“她刚才怎么了”,让厨娘忽地抬起头,只见少爷不知何时杵在了门前,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写满了阴沉。 “少少奶奶刚才不知何故一时有些晕眩。”厨娘被慎出一股寒意,有些磕巴的说着。虽说这少爷差不多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但自小便是骄傲冷漠,又早熟精明,跟以前的老夫人几乎是如出一辙,谁见到都得敬畏三分,这下冷沉着脸,更是有些骇人。 “晕眩”声调又扬了几分,浓眉又蹙了几许,心,紧了一下。 “是,虽缓了一会,但少奶奶怕是身体还有些不适。”厨娘低扫司徒宇一眼,瞧这样子,少奶奶在少爷心里些许还是有些重量的,于是不由想要再添把柴,“少奶奶最近是消瘦不少,这身子骨也是熬不住啊,还日日跑来厨房为二夫人煮莲子羹” “够了”两字呵斥,仿佛是在牙缝中挤出了出来,随即,便是愤然的拂袖离去。 厨娘惊了的心跳许久才平复下来,摇了摇头,自语道,少爷怕是连自己心都摸不清楚 分割线 梅园的梅花依旧开得盎然,芬芳灼华,路过时,惹人不由低望,她是惜花之人,亲自端送莲子羹给江宛心,有大部分的因由,便是这园中冬日里最清冽娆漫的花枝。 淡淡观望,稍稍停留,梅园明明应是她的伤心地,却因为这几株梅树,而使她心生安宁,觉得美好。 送完羹汤,她片刻驻足,伸手轻轻折下一束梅枝,鼻间是无语的馨香,笑意在颊边轻漾。她将梅枝收到袖中,静静离去。 那个人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一切收到眼底。 烂漫花枝下,白衣空灵的她。 仿若,那次在心中的惊见重现,可是,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走出他的视线,渐渐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恍惚的走到她折下那簇花枝的梅树前,望着梅花出了神。 “相公,相公”也不知身边的人唤了多久,才将他唤了回来。 他一怔,随即旋身,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俊惑沉敛。 “相公想什么那么出神宛心唤了你好久。”江宛心颦眉,娇滴惹怜。 “没没什么,回房吧,你有了身子,外面冷。”司徒宇僵僵地扯了扯唇角,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 亲们多投投票,留留言吧 存稿用完了,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每天一更的。 谢谢亲们的喜欢和支持,真的很感激跟我一直流浪的读者,也很高兴能结识到新的读者和朋友,写这个文好像是一波三折的感觉,但是因为看到有人一直在支持和喜欢,是我想写下去的最大动力。初七留 毒莲子羹中 踏进房门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圆桌上还泛着热气的莲子羹,纨蓝的瓷盅静静的立在那里,却又陡然勾扯起来,方才她端着它,脚下虚软,几乎不稳的一幕。 他没想到隔着庭廊,会看见如此情景,措然的惊愕中,几乎下意识的便奔了过去,却又在极近的廊柱边,硬生生的顿住了脚步,掌握成拳,越攥越紧 没有人知道,他多害怕那一刻的自己残酷的伪装突然破烂不堪,全然的系在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身上,让他只想冲过去,再也不放手 可是,他还是用尽一切将激荡的胸臆克制住。 她背叛了他,他无法原谅被这样一个女人践踏自己的真情和骄傲,这是他所经受过的最大的耻辱,他不能原谅他曾以为,她不会去的,他没有戳破,因为他以为自己可以相信她爱司徒宇,他以为她知道他最恨的是什么 但她去了 那天的自己,发了狂似的想要把她撕毁。 他发誓要用百倍的伤害,来让她偿还对他的辜负。 然后,他做到了 他成功的背弃了她。 做到了让她心伤至此,却不能有丝毫的怨尤,也做到了让她心灰意冷,视他为陌路 于是,他愈发变本加厉,一盅莲子羹,都能成为他伤人的利器。 那你以后每天就专门为宛心做莲子羹。 她答应他苛刻无理的要求,可是眸里却写满了苦笑和决然。 只是,伤害她,为什么自始至终都没有让他感觉到过一丝快意,反而是自己越来越疼, 少奶奶最近是消瘦不少,这身子骨也是熬不住啊,还日日跑来厨房为二夫人煮莲子。 身子撑不住就别做,对他明说,他也不会让她硬撑着这次挺过去了,那下次 她到底是太傻,还是倔强,抑或是为了陷他不义,让他心疚 那她也做到了 胸中霎时堵了一口闷气,心每跳一下,都跟着隐隐作痛。 分割线 一旁的江宛心见他又是蹙眉失神,目光却凝落在桌上的那一盅莲子羹上,美眸一沉,心下有了思遄,方若慈刚走,他就来了,却在院中流连而不入门,神魂涣散的盯着一棵梅树,前几次,她也曾瞧见方若慈在那片梅前踟蹰,似是极为喜欢的模样,而那莲子羹,也是方若慈烹煮送来的 目色中的晦暗又是一闪而过,却是恍若毫无芥蒂的带了困惑的柔声开口,“相公可是也要尝尝姐姐送来了莲子羹” 闻言,司徒宇浑身一僵,“不是”他脱口而出,却带了一丝仓皇,随即便往内卧走去,脸色更显沉冷。 江宛心跟着他,小心的伺候他解下外衫,“姐姐手艺甚好,但是不知是不是宛心嘴挑了,这几天姐姐做的这莲子羹,越乏鲜美了。” 他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拿开了江宛心为他解扣的手。 见状,江宛心以为话正中下怀,于是便继续道,“宛心不敢对姐姐有什么微词,也想着小心侍候,但整日劳烦姐姐为宛心煮羹,怕姐姐还是会有些”江宛心微抿唇,似是欲言又止。 “有些什么”司徒宇解扣的动作一停,背对着江宛心,眉目凛然,口吻亦是透着不悦。 “怕是有些介怀,所以这羹”她知道,她在赌 “她没怠慢过你。”司徒宇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望着江宛心,像是在等她还会有什么说词。 一句话,就让她知道自己赌输了 有的时候,心里藏着另一个人,根本就不用太多证明,只稍一句维护,就能说明一切。 江宛心却是换上了巧笑的眸目,盈盈近身,“这宛心怎会不知呢,自打宛心过了门,姐姐对我一直是疼爱有加的,相公也别再因那事气恼姐姐了,虽说” “行了,别再提她”这一声促喝,却是她要的结果,江宛心敛首咬唇,仿若生了委屈,无辜惹怜。 司徒宇的神色稍缓,却也只是淡淡一句,“你好好顾念自己和孩子便是。” 语毕,司徒宇坐到床畔,欲换上软适的布鞋,心中却是在交叠着各种痛感。 江宛心以为他要歇息一会,便轻轻坐到他身边,脸上染了红艳,却只低首弱声道,“相公可是要睡回午觉,让宛心伺候可好”说罢,就将身子稍稍靠了过去。 却见司徒宇微微侧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依靠,只道,“我只是想换鞋,一会便要开膳了。” 此时的江宛心虽羞恼不已,却还是鼓了勇气伸手附上他的胸膛,我见尤怜的喃声道,“可是相公,已经好久没碰宛心了。” 司徒宇剑眉一蹙,旋即起身,“你有了身孕,好好调养身子,以后再说。” “是。”江宛心低下头,一番楚然恼意却翻涌而来,秀眉纠蹙,半晌,抬首望向桌上的莲子羹,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冷笑 毒莲子羹下 她的心被硬生生扎进了一根刺,一寸一寸,快要及底,可他,却装作视而不见 大年初三。 司徒家业下的商行和绸缎庄就在严苛的少主人命意下恢复了正常的商事,作为司徒家的第二代主人,司徒宇虽年纪轻轻,经商的手段和眼力却是精明锐利,与曾经的司徒老夫人相比,昭显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姿态,可这脾性也是随江观月一般,越发乖戾冷漠到不近人情,京中的多半商行都初五才开始营业,谁家过年不是盼着能多两日聚首团圆,而这司徒少爷家中也是娇妻美妾,却不想着多温存两日,年气正浓时,便召令又开门营业。 他对任何一个节日的意义都没有多少概念,即便是新年亦是如此,也没有哪一个节日曾给过他多深的纪念和印象,除了 手中的朱笔陡地停在账簿的一处,深沉的眸色忽明忽暗。 炽热的炉间灶火旁,那个家常温煦的笑容。 及冠生辰,满桌佳肴席宴齐备,只为他一人。 那一天,似乎,也跟着有了不同。 一滴豆大的赤点落在齐整的簿目上,握笔的力道又多了一分,随即伏案落笔,他克制着渐涌的胸臆,继续心神不耐的查阅批改账目。 司徒家的生意在他手中蒸蒸日上,精明的手腕眼力的确是原因之一,但兢兢业业却是他深知真正能让基业稳固扩张的根本。 下人间的关于初三加工的传怨他略有些闻,但全然不去理会,既是在司徒家做事,便就应听他调派,银两待遇他未少人寸厘,年节也不过就两日而已,总之,他没错。 但,今年正月初三匆忙营业,却非他本意。 过年歇业,他呆在府中三日,因一种无孔不入的不安忧虑而难以忍受。 每每不期然的看见她苍白清瘦,食难下咽的模样,胸中便是一阵恼然焦迫,可自己说出的话却是冷酷漠然,而她的恍若未闻,更让他郁气难平,烦闷不已,明明是相互躲避着,他还是觉得司徒府上下全是她的影子,看什么都是碍眼。 思及此,莫名又是一恼,甩下朱笔,账本也是看不下去了。 旋即起身,走出屋外,吐出胸臆间一口闷气,却又望着精剩的日光,蹙起了眉头,午时已过,将至未时,中饭也是吃过了,晨时无意间听到晴儿吩咐厨房,午饭做些她爱吃的菜样,那她,有没有多吃一些 一番揪扯在心中肆虐,眉目也跟着纠结。 蓦地。 “少爷少爷”带了急迫的慌声促唤响起,叫醒了他不该有的思绪流扯,浓眉蹙的愈发深重,厌然抬首,见是家中仆役,冷喝道,“大呼小叫什么” 双喜喘着粗气,像是一路连奔带跑的赶了过来,见到司徒宇忙龟身颤道,“少爷,二夫人二夫人出事了。” “什么”司徒宇挑眉扬声,一脸沉寒中透着讶鄂。 “二夫人,怕是怕是小产了。”双喜嗫嚅道。 “小产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会小产”司徒宇一怔,些许慌措,心下却是说不清何种滋味。 “二夫人饭后吃了吃了少奶奶做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19节 莲子羹,就腹痛不止”双喜将头埋的越来越深,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因为莲子羹”,司徒宇忽地怒目而瞠,神色霎时有些狰狞。 “是少奶奶她”双喜不敢在说下去,欲要低眉抬目的看司徒宇的反映,却被一把钳住了脖颈,只听司徒宇冽声道,“你这狗奴才,少在这里搬弄是非”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驳斥出口,无法忍受别人如此冤祸与她,她尚佛慈悲,是连蚂蚁都不愿踩死一只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下药害人的事情,更何况这些日子宛心用了莲子羹都无碍,为何偏偏是今天吃了落胎 “小小的不敢是大夫说”双喜惊恐万分,浑身都快要抽搐起来,“莲子羹里有有打胎药。” “一派胡言”司徒宇低咆,蓦地将双喜甩扔到地上,骇然瞪视,全身崩了起来,旋即转身而去。 分割线 在大夫的诊识的结果里,莲子羹中确有稀量的红花,常是民间妇人打胎所用之药,孕妇若偶食些微并无大碍,但日日都以微量服用,却是会胎息逐渐不稳,终致滑胎。 而这莲子羹日日都由她亲手烹煮端送,过程中从未假手他人,下药的机会,只有她有。 身为正式进门虽比二夫人久,但未能怀孕生子,如今丈夫冷待与她专宠妾室,难免心怀嫉怨,若此番二夫人一举得男,她的地位便是再也难保,下药的动机,她亦有 恍若昭然若揭,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同一个人少奶奶方若慈。 少奶奶天天为二夫人烹煮莲子羹,并非宽良,而是处心积虑,下药打去二夫人腹中胎儿。 梅园厢房中的江宛心哭成了泪人,伏在他胸间,一双泪眼朦胧,望着站在一旁的方若慈,满腹委屈,泫然欲泣,“姐姐,何以如此狠心啊宛心专侍相公,冷待了姐姐,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宛心的错,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呀” 闻言,司徒晴杏眼圆瞠,破口便道,“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有谁亲眼看到是嫂嫂下的药就凭这些子虚乌有的臆断便瞎来指摘,你又安得什么心” 话未落,却听得司徒宇呵斥一声,“晴儿住口” “哥你也信这一派胡言吗”司徒晴气愤难抑,又添怒焰,扬高了声音。 司徒宇眉宇深蹙,表情肃厉,“此事我自会查明,你别再这里吵嚷,给我少说一句”随即,他抬首望向方若慈,“如果你没做,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但若药是你下的,我也不会姑息” 他别去了视线,看着她似是有些无法置信的眸色,心下一凛。 他相信她不会有如此歹心,即便是在她背叛了自己以后,他也从未怀疑过她的慈弱和善良,可是,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宛心落了胎,正是伤心至极,更认定此事是她所为,若他一心包庇,众口难平 她的脸色从初时的震鄂虚白,渐渐平复下来,最后,唇角竟是浮出一抹楚然的笑,像是说不出的苦涩,却又隐隐含着一丝嘲讽。 “嫂嫂,咱们走身正不怕影斜”司徒晴瞪睨江宛心一眼,拉着方若慈便要向门外走去。 她任司徒晴扯着往外走,却在门前突然顿住了脚步,遥望他一眼,清亮的水眸里,写满的只有失望和心冷 明明,他的态度没错,只是半信半疑,没有像很多人一样就这么认定她是凶手 可为何,她心头却像是被针尖碾过后,再笔直的刺了进去 再难相忍上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受,可当他转身的那一瞬,她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忍受这一切的理由。 正月,冬寒尚迫,春暖未临,莲子羹一事已逾三日,司徒府笼罩在一团阴云密布之中。 “你说这少奶奶平日里一副大度温善的模样,真看不来会做出这种下毒害人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做的如何宽厚,还不是个妒,二夫人比她年轻貌美又是得宠,若生下儿子,她在司徒家还有什么可立足的。” 莲池内冰雪初融,错落暗的莲枝横斜,低矮的院落石桥旁边,两个身着粉衣丫鬟窃窃私语着,并没发现池边厢房的窗子半掩微阖,这番谈说的内容尽数被房中人无意听见。 “是啊,你说她又是个”声音暗了下来,听不见了,但不用想她也知道下边两字是什么。 “可怜的是二夫人,到现在身子还弱的下不了床呢,那伤心欲绝的样子让人都想跟着掬把泪。” 片刻,若隐的声音又现了出来,她眉一颦,起身想要关窗。 “所幸少爷整日哄着守着,这以后要怀上,想必也不是难事。” 闭窗的动作应声止住,纤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窗框,闲言碎语随着一阵脚步散去,她松开了手,掌心里已隔出两道红痕。 事发之后,府中下人虽在她面前依旧毕恭毕敬,但低眉之后,私底下却是另一番冷嘲热讽,传扬臆测着她是如何下药,如何处心积虑她是哑巴,不是聋子,不是瞎子,说不出,却听得见,看得着。 司徒宇允诺会查个水落石出,可是整整三日,杳无音讯,也许,他只是忙着安抚爱妾,视她如蛇蝎 她不知道陷害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但意欲何为却是一目了然:陷她于不仁不义,让她在司徒家失尽所有。这一切来的荒唐而难以抵挡,面对江宛心的指控,她除了摇头,什么都不能为自己做,她没下过药,但烹煮端送的确都是她一人而为,唯一有机会的人可又全然不合情理,任她也不会相信而她的动机在别人眼中却是合情合理。 以前在方家,她听到的是冷言冷语,虽苦涩,却尚能下咽,可如今,司徒府的流言蜚语却如针芒,咽下去,便被割破喉,扎进心。 “嫂嫂。”门扉轻叩,她转首,见是晴儿,忽地,莫名有些心酸,她微微扯下嘴角,迎过晴儿。 “嫂嫂,这是厨娘刚做的栗子糕,你快来尝尝。”晴儿将碟盘放到桌上,拉着她在坐下。 “上次见嫂嫂爱吃,我就吩咐厨房又做了些。”晴儿拿出一只糕给她,又为她倒了杯清茶,忽闪的睛眸里,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喜爱和信赖。 晴儿是司徒府里唯一一个自始至终对她毫无怀疑的人,对她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改变,她因此而慰藉感激,让她觉着嫁到司徒家,即便走到如此田地,还是收获到人生中这样一份难得的情意。 可是,出此之外呢,她还在奢求什么,还在流连什么 清甜的栗子糕入口即化,软而不腻,哽在喉中,却莫名生得一丝苦涩,她望着晴儿会心一笑,眸光却又黯淡下来。 见状,司徒晴握住她的手,诚声道,“嫂嫂,无论如何,晴儿都相信嫂嫂。”深吸一口气,“哥哥,他心中也定是相信着你的。” 闻言,她淡淡一笑,敛睫,心微微一紧,最后一句话晴儿的音色有渐渐的低氲,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再难相忍下 她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忍受,可当他转身的那一瞬,却发现她早已失去了忍受这一切的理由。 屋内,无声静默下来。 栗子糕只吃了一块,便再也吃不下去,啜着香茗,晴儿却又拿了一块给她,半带埋怨半是娇嗔,“嫂嫂再多吃些吧,你看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愈少的食量和身体的消瘦,非她意愿,可这些日子总是食而无味,纵使是这自己曾极为喜爱的栗子糕也不例外,她对晴儿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含了一丝无奈的浅笑。 司徒晴却是不死心,软言求着,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瞧着她,她终是难以敌过,接过了第二块栗子糕。 “对嘛,这才是晴儿的好嫂嫂。”小丫头腆着甜美的小脸,偎贴到她身上,她伸手轻轻拨开晴儿额前微乱的刘海,心中的温暖里带了幽幽的叹息。 何时开始,变成晴儿在顾全予念着她了,甚至是用这种方式贴心的照料 “嫂嫂,快吃啊。”小丫头催促着,明眸善睐。 “啪” 房门却在这时被重力一把推开。 姑嫂相视一怔,便皆定眼望去,却是一个虽显富态但风韵尚存的中年妇人站在门畔,脸上像是涂了厚重的脂粉,唇色艳红,姿态肖似她出身风尘的五娘,一双精利的眼里渗着明显的挑衅和愤怒。 “舅母”司徒晴愕然开口起身,黛眉颦蹙。 舅母 她嫁入司徒家之后,并未听闻司徒兄妹还有舅亲,除了,曾经来过司徒府的江宛心之父是江观月的远亲,那这妇人想必是 她也跟着站起来,却见妇人下颚微抬,趾高气昂的走到她面前,劈口问道,“您可就是大少奶奶” 她眉一皱,想眼前妇人虽来者不善,但毕竟是长者,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好,老婆子我一事不明,可得像您这大少奶奶讨教讨教,宛心倒是碍着您什么眼,能让您下如此毒手”妇人扬高口吻,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果然,是江宛心的娘亲。 她深抑口气,别过视线,面对这种质问,莫说她不能开口,便是她会说话也不愿与之置喙。 “舅母你来着胡说八道些什么”司徒晴难以置信的瞪视着夫人,口气里愠怒横生。 江宛心一家本是她娘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远亲,却因见司徒家渐渐富有得势后攀附过来,若不是江宛心,司徒家原是也不会打理的,却见着兄长从小与江宛心仿若竹马青梅的关系,江观月虽冷漠,但也不予置评,任其亲近了。可对司徒晴而言,却是极其厌恶这一家人,虚荣舌簧,表里不一,所以当她娘逼着兄长迎娶嫂嫂的时候,她虽也是不解讶然,但心里却是有些赞同的,尤其是当和嫂嫂相处下来之后,她比谁都替兄长感激和庆幸,却不曾想到头来表姐还是过了门,如今更是 江家以前倒也算是唯诺,可自从江宛心正式过门后,便又是另一番姿态,现在居然敢闹到府上撒泼打诨了,简直不可理喻,顾不得长幼尊卑,司徒晴便置了火气。 被这么一吼,江母倒也被硬生抑了分横气,这司徒晴虽年纪不大,却是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宇唯一的妹子,宠的紧,可此番江母觉着自个是占了理的,便依旧不依不饶道,“我胡说八道这府里上下谁不知是这少奶奶下药害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还有我那个未能出世的外孙啊”说罢,江母竟然哽着嗓子哭了起来,似是伤心欲绝的抽噎,“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别在这里撒泼,我们司徒家人不吃你这套”司徒晴既觉莫名奇妙,又是怒火渐盛,便是又想再说骂两句,却被她攥住了手,抬眸相望,见她比划道:毕竟是长辈,留分颜面,让她走便是。 江母的行为虽然偏激颐使,但作为一个一心袒护子女的母亲,认定了谁是凶手,能说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 她嘴角凝出一丝苦笑,见江母哭花了妆容,连那泪水都是白浊的,交杂愈浓的脂粉味让胃部都是一阵翻涌。 “我嫂嫂好脾气不跟你置喙,你赶快走,别在这里胡搅蛮缠”司徒晴知再跟江母吵下去,也是无果,依嫂嫂的性子只能干受气,还不如赶快撵走。 江母却见方若慈退让,更是又变本加厉了起来,只横然道,“若大少奶奶不给我个说法,我便是就不走了” “你简直莫名其妙”司徒晴切齿,“那件事根本就与嫂嫂毫无相关,凭什么给你说法” “哼谋害妾室失子伤身,这司徒家的少奶奶便是如此当的吗”江母睨着她苍白的脸色,越觉不公,和宛心相比,这个哑巴哪有丝毫及得过的,少奶奶的位置明明就该是她女儿的。 “娘您别再这自取羞辱了”不知何时而来的江宛心在门前一声泣诉,被丫鬟搀着,似是娇弱之极。 “我的儿啊”江母一声嘶唤,忙迎去将江宛心半搂入怀。 “姐姐,家母是替宛心叫冤,无意冒犯,若说了什么不该的话,请姐姐体谅家母的一片心情。”“好听”的话里字字带刺,江宛心的美眸中烁着泪,望向她时却是一道明显的冷光。 她一怔,手中的素帕被无声揪紧,只消这一眼,她心中便莫名升了一丝弩定。 “女儿啊,你怎能如此被欺啊,娘心疼啊”江母的哭声不止,江宛心泫然欲泣,“娘,是宛心命苦,怪不了别人,是那孩子与我无缘。” 语落,母女俩竟是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这几乎荒谬的一幕,让她无法再看,别过脸去,无语。 司徒晴勃然,破口道,“你们别再这里装可怜装的没完没了嫂嫂永远都是我们司徒家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容不得你们这两个虚荣做作的母女来诋毁” “晴儿,你这话未免太辱人了\”江宛心哭成泪人,抽声哽咽。 蓦地。 “都给我住口”一句急声厉喝袭来,司徒宇脸色铁青的踏进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女婿啊,你可得为我们宛心做主啊”江母一把涕泪,落至司徒宇眼里,只是厌恶。 这几日,江宛心的啼哭和娇怨让他疲惫和烦怨不堪,江宛心言之凿凿,确认她便是凶手,而暗查佐记,种种迹象却依旧直指与她,今晨他终是难忍江宛心的眼泪,愠怒而去,便至商行,谁知刚回府便是这么一场闹剧。 江家的人真是越发放肆,居然敢到他司徒家来寻事,可房畔听得晴儿的辱骂也是无理,江宛心跟江母又抱在一起哭得如此 他望向她,只看到她脸上的平静和漠然,心中竟是一阵紧缩。 “哥是舅母和表姐来寻衅羞辱嫂嫂,现在居然倒打一耙,简直荒谬”司徒晴气怒异常。 司徒宇侧首冷目而对江母,“舅母,我司徒府还容不得外人来胡闹。” “这”江母闻言,心下一怵,嗫嚅着不敢在说话。 “相公,孩子没了,宛心不敢怨恨姐姐,娘虽唐突,却是为宛心不平,千错万错,只是宛心一个人的错。”江宛心似是抑忍着极大的委屈,泪流满面。 司徒宇眉头蹙的愈紧,语吻中透着凛冽,“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公道,便自有公断。” “孩子都没了还要这个公道又有什么意义”却看江宛心忽地脚下一软,仿佛虚弱的几欲跌落,司徒宇撑扶住他,见状虽心中甚烦,却也只能稍缓口吻,“你既是身未痊愈,便好生歇着,来人,扶二夫人回房。” 丫鬟忙上前相扶,他又看了一眼江母,冷道,“舅母也请回吧。”江母还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看着他冷沉的脸色而闭了嘴。 江宛心母女出了厢房,只是司徒晴还气恼不平,郁愤异常,“哥,你就这么容着她们来找嫂嫂滋事吗为什么不说句公道话,你真的相信那件事是嫂嫂所为吗” “闭嘴”司徒宇下意识的吼出一声,深黑的瞳中有一瞬慌悸划过,低望她一眼,却又迅速的避了视线,心忽地被一把揪紧,便是转身要走,却又在转身的一瞬被她硬生上前牵住了衣袖,他一僵,再也无法躲避的撞上她的眼睛。 她屏住了呼吸,恍如用了最大的坚持和气力扯着他的袖子,一双清眸亮的让人心疼,他知道,她在问他:你相信我吗。 心口的隐痛决堤开来,几乎快要淹没他最后一寸冷酷。 我相信你又能如何你在乎吗 他却没有说出口,良久,终是不发一言。 缓缓地,她放开了自己的手,脸上竟是一抹笑。 她明明知道答案,何苦又多此一举。 他胸中顿挫撕扯,无法再看她着仿若万念俱灰的笑容,终于,一个转身,他选择了离开。 而这一个无心的转身,却让她在一瞬间,看清楚了太多 那簇在心底越来越微弱的火苗,终是熄了 自写休书 纵被弃,不能辱。 一灯如豆,烛火暗燃,毫无声寂。 微弱的光晕忽明忽暗,隐着她低敛的眉目,照不清眼底表情。 笔墨纸砚皆已妥备,泛黄的宣纸展平,手中的笔沾了墨,悬腕半空久久,胸口的疼却随着流转的思绪一点点蔓延,直到渗进每一寸血肉和骨髓中。 洞房花烛夜的初见,他们甚至连彼此的容貌都没看清,他的冷怒和她的淡漠,也是在这样的红烛幽幽中交映着,只求互重,互不牵涉,原本以为那八字约定既是开始,也是结局。 他的转变和执意的靠近让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无法存集,生活被他的霸道和体贴一点一点占据,明明是恐惧的,可忐忑不安之中,原本快要阖上的心门却有了迟疑。 于是,一步错,步步错,迟疑之后,是一个灌了风的洞口,将她渐渐吞噬。 对卫,她不能忘怀,也知道这一生一世,她无法忘记那个初爱的男子,缘分错误交接,她不是没想过如果没有兄姊的刻意隐瞒欺骗,她会怎样用心去等卫回来,然后嫁给他,温柔守候,举案齐眉。 可是,当司徒宇用她从未感知过的守候陪伴她的时候,她望着他如星子般的瞳眸,望着那里盛满的盈盈深情和眷恋,她却有了感激,这一生,能够与他为夫妻 他问她:你爱我吗。 那一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点了头。 如是,自此,万劫不复。 卫是留在心底的一段过往,因为深刻和遗憾无法遗忘,而他却是心口的一道难愈的伤,不论何时,微微触碰,都觉难以呼吸,爱恨纠缠,无止无休。 可纵使被他伤害至深,薄情辜负之后,再怎否认,她却依然看得见心底被他点燃过的温暖,虽然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渺茫 然后,火苗终熄的一瞬,排山倒海,痛悸淹没后,却依然是云雾缭绕,难以琢磨。 唯一确信的,是在他的世界里,她是如何渺小成了一颗尘埃,却连一个容身之处,都不能再有。 一直以来,她把软弱当成了淡漠,以为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就不会受伤,到头来却发现,越是如此,被伤的越深。 偌大司徒府,人言可畏,她可以忍受,可是当她明白,他们之间已经连最后一丝的信任都消逝无踪时候,她生平第一次,想要彻底离开一个人,离开这个到处都是两个人回忆的地方 她把这个名为司徒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还给他,还给江宛心 这个名分从一开始,她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0节 不想要,如今的她,也更不在乎。 如果这是他们想要的,她给,只求,一个情断义绝,无憾无伤 灼烫的红蜡蓦地滴落在桌案上,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烁了泪和光。 笔终是落下,一笔一划,一字一句,沾着心底的血,混着溢到眼底却淌不出来的泪,一场梦醒,爱恨枉然, 分割线 灰蓝的天色泛出第一缕初明。 吹熄了快要燃干的红烛,室内陡然一片昏暗。 纸上墨迹已干,折出整齐的痕迹,放至信封中,红笺上只余他的三字姓名,最后一眼相望,封没沉淀,不再留恋。 包裹里,只有几件素衣和些微的细软嫁妆,橱柜里绫罗锦衣,妆台上首饰珠宝,在这里得到的富贵奢华的生活,都是他给的,是因他而有的司徒少奶奶之名,她只有走的一无所有,才心安理得。 轻轻掩上门扉,掩去幸福曾经,阖上痛苦如今,心海里为情流离的孤舟,既然永远都无法抵达彼岸,那,就让它沉没吧。 脚步声声轻弱,司徒府尚在沉睡。 行至司徒晴门前,她停了脚步,静静地站了许久,嘴角浮出一丝笑容,慰藉而颤抖。 无法告别,所以只能不告而别。 晴儿,珍重。 她在司徒府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情,不是来自于司徒宇,而是这个甜美慧黠的女孩,娇甜的唤她的那一声:嫂嫂。 事到如今,她最不舍的,只有晴儿。 可她知道,她的出走,对晴儿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为了她,晴儿已经和司徒宇冲撞过太多次,兄妹感情也生了疏离,而晴儿对江宛心的厌恶,也有大部因由是与她有关。 她只愿晴儿能生在一份纯真宠爱的环境里,没有算计,没有人情冷暖,也没有像她这样一个会牵累自己的嫂嫂 鼻间酸楚,心中揪紧,她深抑口气,终是,启步而去。 晴儿,原谅嫂嫂不能再照顾你,不能看着你有朝一日身披嫁衣,嫁给你的良人 梅园的梅已将末,厢房里,人未醒,轻瞥一眼,无一步的停驻。 在廊柱的遮挡下,避过值夜的仆役,府门已是不远。 轻而缓的推开沉重的漆门,只消些许空隙,便让她侧身而出。 “吱嘎”一声,门即闭阖。 天色已现鱼肚白,望着府门,她攥紧手中包裹,咬着唇,告诉自己:方若慈,你不后悔。 片刻,她敛首而去,一步步走的急促,不曾回头,纵深的巷陌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成为一点后,失了影迹。 分割线 方氏若慈,伺夫不衷,狭量好妒,过门后未孕子嗣,为保妻位,心生歹念,竟下药毒害妾室落胎,终恶行败露,天怒人怨,自知情理不容,无颜再为人妻,故以此休离书为证,自逐出司徒家门,与司徒宇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按下的指印,是已干涸的血迹,紧挨着,便是她的名字: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手中薄纸被捏的快要碎裂,眸中瞠鄂渐渐转为怒悸,蓦地,他怒不可遏的双手撕碎了信纸,任其在空气散落,恍若是在嘲笑他此刻的骇然癫狂 她 竟然认下了这一切甚至自写休书与他 胸腔中的脏器撕扯翻搅,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因过度的僵硬绷紧而颤抖起来。 好一句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她休的,到底是自己,还是他 “她人呢”他冲着送来信件的丫鬟咆哮,一双黑眸几欲成狂。 “少少奶奶不见了”丫鬟被吓得嗫嚅半晌,却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抬首时,明明刚刚还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少爷,却瞬间无了踪影 消失无踪 她失却了踪影,他找不回她,他知道,自己被她抛弃了 四天的光阴在司徒府满城毫无目的找寻当家主母的过程中匆匆而过,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传的越来越荒谬悬疑,最终却莫名汇成了一个最为“合情合理”的解释:这大夫人出走是因为下药毒害丈夫妾室落胎,心中忐忑不安,又在丈夫面前失宠已久,便携了司徒家的宝藏而逃,所以司徒宇才满城寻找一个哑妻。 如是,找寻的“队伍”里除了司徒府的家丁仆役,为了司徒家寻人赏金的人,便还多了一些将此传言信以为真的 漫天网罗倾下,寻到一个如此无依的哑巴妇人本该是易如反掌,可整整四天,满城风雨中,却没有关于这个女子丝毫的音讯。 恍如在人间蒸发,她消失了 起初是遭受牵连的哑巴,后来,甚至有一些未名的尸体,被送到司徒府中“一一鉴定”。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跟着敞开的门,照进西厢卧房的床榻之上,也落在他身上。 他束发的冠有些歪斜,几缕刘海狼狈的散在额前,月色的长衫褶皱横起,沾了些许污迹,似是多日未曾换洗。 俊朗的五官依旧英挺,可是却多了几许狼狈迷惘,下鄂露出稀疏的刺髯,嘴微微阖着,唇皮起裂泛着白,浓眉深蹙下,一双黑眸还是炯炯,却布着猩红的血丝 他的样子,像是一个一直无往不利的人第一次被彻底击败,而他却只能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失败,不甘承认,又无法否认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那日骇怒至极的他,在冲进卧房确认满室已空落无人的瞬间,却恍若被迎头浇了一盆促寒的冷水,彻骨的凉碜从头顶蔓延至全身,流进心底,幻成溃堤,胸腔中熊然的怒火在这凛冽的倾盆寒流面前,忽然被冻结成冰 她走了 橱柜里锦衣尚在,可那几件她平日里爱穿素衣却没了,首饰珠宝具存,唯有那支她过门时便一直别在鬓稍的花钗没了, 偌大厅卧洁整如常,但是,她没了 她弃他而走 那眼前一幕,陡然变得触目惊心,让他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哥哥”也不知被唤了多久,他才在怔忡中恍然回神,侧首望向司徒晴,脸上多了一丝异样的神色,破口便问,“有消息了吗” 闻言,司徒晴表情一僵,无语敛首。 他眼中有束光一闪而过,刹那又归于寂冷,渐渐放空的视线里一无所有。 见他如此,司徒晴心中一阵紧缩,片刻,深吸一口气,抑会快要破喉的哽咽,端着碗筷递到他面前,启口道,“哥,你吃点东西吧,这两天你都粒米未尽,任是铁打的也熬不住的。” 却见司徒宇恍若未闻,目光和心魂仿若依旧留在别处,久久,却从口中冒出一句突兀的话来,“你说的对,是我把她逼走的。” 语落,司徒晴一悸,秀眉纠结,一双清眸泛起了湿意。 知道嫂嫂不见了,她的愤怒可想而知,她哭着质问兄长,甚至带了诅咒,“这下你满意了吧是你把一步步把嫂嫂逼走的,她一直在等你回头,可是你呢,是怎么对她的,她原谅了你多少次,你真的看不见吗,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么善良,不是因为她对你有情,她会这么忍受你吗哥,你真的问心无愧吗,你那么喜欢她,你答应过她要对她好的,可你都做了什么她过门还没一年,你就纳了妾,冷待她,甚至你连她的人品都怀疑了,她怎么可能会去下药害人呢比起那个对她用情至深的将军,你根本嫂嫂娘家视她无物,如今又被夫家逼走,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不会说话,一个人能去哪里,她以后该怎么办,如果如果嫂嫂真有个三长两短” 她终是泣不成声,而司徒宇从头至尾,不发一言,脸色煞白,只余一个惶恐震措的表情,写满了疼 她知道,兄长是“咎由自取”,可是,当她看着这个从小便自视甚高,骄傲自信的兄长变成从未有过的颓唐,她还是心疼了。 嫂嫂没有回娘家,方家人甚至对她的失踪都莫不上心,她想嫂嫂亦是看清楚了这些,才不愿回方家,连至亲的人都不在乎她,即便回去,也不过是又是冷眼冷言,自取其辱,兄长见状竟是怒不可遏,他无法忍受别人对嫂嫂有丝毫的冷视,却不曾想,伤嫂嫂最深的那人,是他 他大肆风雨的满城寻找了嫂嫂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今日一早,他却是来到西厢卧房,坐在床榻上,望着大敞的屋门,从日出望到日落,整个人的神魂像被掏空了一样。 她从来都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兄长,小时兄长曾被匪徒劫持过,营救回来后几乎奄奄一息,病愈后,心中憋着一口气,他开始励志习武,学了一身好本领回来娘过世的时候,偌大家业落至兄长肩上,他也没有迟疑胆怯过,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人心,保住了司徒家的生意,安置娘的丧事之后,迎娶嫂嫂过门,甚至,司徒家在他的经营下,更胜以往 在她的世界里,总以为兄长是可以无所不能的,不知胆怯是何,将一切运筹帷幄,可到头来,面对自己真正喜爱的女子的离去,他也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承认是自己把嫂嫂逼走,也就是在承认他错了,悔不当初 但是,嫂嫂还是看不见了啊 “呵呵” 似哭似笑的声音,蓦地在幽静的卧厢里回荡起来。 司徒晴愕然抬首,却瞬间僵怔他漆黑的瞳仁里竟含了清晰的泪,他微微仰首,嘴里喃道,“断绝夫妻之名,生老病死再无相干她弃我而去” 最后那一句“弃我而去”,说的那么轻,又那么重。 一道液体终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原来这世间,最疼的,居然是被她离弃 寻她为何上 其实,上天对她并非刻薄,至少没有让她颠沛流离。 锦帕上绣着一双并蒂莲花,细致的纹路下,线脉精密无双,乍眼看去,嫩黄花芯,粉白底衬,茎杆一枝,双萼并蒂,栩栩如生。 “瞧瞧这手工多精巧啊,我这个做了大半辈子绣活的老太婆还是第一次看见绣的这么好的帕子。”老妇人一身寻常纨蓝素衣,鬓迹斑白,眉目慈和憨然,端望着这方绣帕,眼角的皱纹因惊羡的笑容而加深。 闻言,她赧然敛首,颊边露出含羞笑意,更衬得整个人温婉清丽。 “夫人真是难得的可人儿啊”老妇人不禁由衷赞道,心里叨念着,若是这是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啊。 片刻,她用手语比划问道:那让我帮您做绣活可好 “这可使不得。”老妇人忙是连连摇头,儿子说过她是个贵人,对儿子有恩,得好生相待侍候。 她却是更为坚持,但换了“说辞”来说服妇人:我喜欢刺绣,且闲着也是无聊。 “这”老妇人稍事迟疑,却见她对妇人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篮子,拿出针线绣品,仔细参详起来各种绣样来。 老妇人虽尚有犹豫,却是和颜悦色的笑了笑,便也随着坐下,开始继续做绣活。 穿针引线,比照着花样,她在绣一朵菊花,金灿灿的线络,百转千回的勾缠了心中的隐隐钝痛,她也曾绣过一朵菊,绣在一只荷包上,送给 眸中淡淡黯敛,黛眉不着痕迹的一颦。 只逾四日,他张扬的寻人,纵使在这京城远郊的山村中她都能有所闻,她知道,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可脚踝的扭伤却是未愈,她尚走不得。 那日她在天色灰朦中离开司徒府,但尚未走出巷陌,便觉着身后有人相随跟踪,脚下步子顿时凌乱,心中慌悸,越走越快,却听得一声略带熟闻的念唤,“夫人” 措然抬首之后,看见的竟是周和。 原来,周和被逐出司徒家之后,心里始终不安,对她一直挂牵,百般设法打听她的情形状况,每每听闻她在司徒家的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便是悔愧难当说来也巧,她走的前一日,周和恰打听到她“下药”害二夫人落胎,被江母来府寻衅一事,当下着慌忐忑,便就是一大清早来到司徒府门前,想要再打听她的情形,他知道这法子笨拙且很可能就无门无果,但一想到夫人如今处境,便也无法顾念了,只想着能打探到丝毫也好。 谁知,这时门却开了,只见一人身着披风轻轻侧身而出,他当下便是一怔,几乎就要认出,但灰暗中到底是难以看清,他随着寻了一会,发现竟然真的是夫人 寻她为何下 离开他,是她生平第一次的任性和执念 离开司徒府,她无处可去。 方家,她回不得。自小感知到的漠视冷待,让她深知,她自写休书离开夫家的这番行径,对方家而言,除了耻辱,没有其他对她而言,若回方家,也只是自取其辱,继续在无尽的孤寂奚落之中苟且活着,她是真的累了,受够了这样的生活,纵使对深宅大院之外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那破烂不堪的自尊,却独独这一次,不愿低下。 或许,这都是借口,唯一的理由,是她想离开他,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能遇见周和是个意外,他帮她逃离,却也一时半会儿没有法子,只能带她先躲到远郊深山村落中的老母这里,途中她不慎扭伤了脚,大半山路是周和背她而走 周和的母亲是个将满六十的老妇人,身子骨却还是硬朗的很,待人热忱亲和,朴实善良,周和在外做工,曾不只一次要把母亲接到城中居住,可是周母却怎样都不肯,只说习惯了山中岁月。 周和的父亲过世的早,周父也是个哑人,所以周母和周和都懂手语,她与周氏母子也就全无交流障碍,周母待她极为恭敬和善,更是忙里忙外的为她张罗生活所需。 周家母子对她如此,让她既感动又歉疚难安,只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回馈,将身上仅有的细软首饰相赠,他们却是怎样都不愿收下,想帮着做些家务琐事,却又脚下不便,常出差池 周母是村落里为数不多的绣姑之一,一手好针线,平日里做些绣活补贴家用,被她知见后,拿出自己绣的一方帕子给周母瞧了瞧,便想着也帮忙做些针线活 菊花的轮廓在一针一线下渐有雏形,她曾为他绣的那朵菊,为她做的那个荷包,想必早已是被丢弃了吧 她没有拿走属于司徒家的寸厘丝毫,她认下所有的嫁祸委屈,他为何还要找她,是因为不甘,还是因为愤怒她竟敢背他而去 满城风雨里,尽是他的癫狂,他越是费尽心机的寻找,她就越害怕如若被他寻到,又会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脚伤一愈,她便要离开这里,天地之大,总有一处,可以没有司徒宇的痕迹。 思及此,心中却是一阵揪扯,疼得难以呼吸 日暮黄昏,她抬头望向窗外,看着那轮水红色的夕阳,从山头一点一点落下,只留一抹余光。 淡淡的盈澈水眸中,缓缓升腾着雾气,视线开始朦胧。 夫妻之名已断,日后生老病死不再相干,黄泉碧落,天涯海角,都再也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身怀有孕上 出了正月,气温回暖,万物染上复苏的气息。 暖阳融融,散照在一方农家院落里,浸润出惬意慵懒,院内一张木质小桌上摆放着各样针线布料。 一双浅黄羽翼的枝头雀鸟在纱纺绣帕上跃然,最后一针即过,打上线结,指尖轻轻摩挲帕上双鸟,淡敛的眉目下,平添一丝伤怀,枝头比翼过后,也许就是劳燕分飞 “让我瞧瞧。”一旁的老妇倾身从她手中接过绣帕,细细端详,不由赞道,“这鸟儿简直是被绣活了。” 她羞赧一笑,轻轻摇首。 “多亏得夫人,最近我接了好些绣活,村上的姑娘都是极为喜欢这些绣帕呢。”老妇由衷道,慈祥的笑容下,眼角的皱纹竟是有些浅缓。 唇线浮起柔和的弧度,她以手语道:您言重了,能帮到您就好。 这几天,她边养伤边她帮周母做些针线活,绣的几方帕子竟也帮周母接揽了些绣活,她也很是高兴,如此能予之回报周母的照顾。 这深山村落里人烟稀少,且户户都相隔较远,因而她藏身至此,却未被发现,但终归不是久留之地,司徒家的人,还在寻她 周和并不是日日都能回来,京城离这儿有将近一日的路程,每隔两三日周和才能回来一趟,她明白周和如此奔波,俱是因她,她心中思遄着自己扭伤的脚已愈大半,等周和再归家时,便想要和他商量离开。 仰首间,望向远方浩渺耸峙的山川,在彼端依稀渐现,与净澈明空相连,未来在何处,她没有预期,何去何从,她亦不知 手中线活已是做好,微微直身,便觉浑身有几分酸软,这些时日来,她总是莫名觉着有些倦累,精神和食欲却是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娘夫人” 带着歆切的促唤响起,掩蔽的门扉被推开,却见周和手中提着一个竹篮快步而来。 周母与她皆是起身,周和过来见小桌上针线摆设,眉头一蹙,便道,“娘,怎能让夫人做这些活呢” 闻言,未及周母开口,她便连忙上前一步,对周和摇了摇头,比划到:是我自己想要帮伯母的,而且我也喜欢。 “可是,这太委屈夫人您了。”原本让夫人屈就于此,就已是不敬了,如今怎还能让夫人帮着做这些。 她摇头,手语相告:我已不是什么夫人了,你们能够收留我,我万分感激。 “夫人这话万万使不得,您永远都是周和心目中的主子。”周和诚言,心中叹息,这么好的夫人,怎就为何吃了那么多苦 她淡淡一笑,嘴角夹着一丝苦涩。 “娘,这是我在菜场买的一条鲜鱼,一会您煮些鱼汤,给夫人补补。”周和将手中篮筐递给周母。 周母掀开篮盖,却见一条尚活的鲤鱼在篮中扑腾,一股淡淡鱼腥味随之扑面而来,她胃部一绞,蓦地捂上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1节 口,几欲呕吐。 身怀有孕下入v公告 她不是一个人了 当胃部的翻搅终于停歇下来,她几乎快要将最后一口气息都全然吐出,嘴中尽是酸涩,恍惚的接过递来的素帕,拭着嘴角秽物,苍白的脸色下,秀眉微颦。 “娘,您扶夫人进屋,我下山去请大夫来。”一旁的周和额间渗出豆大汗珠,只余一脸惊措慌悸,刚欲转身而去,却见她摇首制止,眸中尽是坚持,比划道:我无碍。 “可您”周和挠首蹙眉,夫人这番情状,怎能让人相信无碍,既恨自己偏偏买条腥膻的鱼回来,又见夫人如此恳决而恼怜。 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深重的歉疚,出了深宅府门,才知晓自己的养在深闺的身体原是如此孱弱,不过些许山路便扭伤脚踝,多日才愈,此时连这么点腥膻都能让她呕吐不止她纵使不愿,都无法否认,自己是个负累 “我瞧着夫人这几天吃饭时,很爱吃些酸食。”端望半晌的周母,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眼中半是疑惑半是了然。 她一怔,抿唇一思,僵僵地点了点头。的确,最近她确是爱吃些酸的,虽然这里的饭食不比司徒府,但她饭量却比前些时日多了不少。 “娘,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啥”周和微愠,望向老母。 周母却是对儿子摇了摇首,喝道,“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便又继续问她,“是不是也时常觉得乏的慌,身子也累。” 她目露迷惑,蹙敛黛眉,微微颔首。 “我看夫人,八成是有喜了吧。”周母已是有了大半忖定,轻轻叹了口气。虽不知这夫人到底是何许人,但这些日子下来,也能从举止中看出来是个非富即贵的千金小姐,可是这番颠沛流离的,眼下还像是有孕了,八成是夫家出了什么事 有喜 闻言,她一悸,杏眼圆瞠,手中的素帕贴近胸口,越攥越紧。 不会的 一旁的周和也是愕然半晌,无法得语,若是那可如何是好前两日,他已将夫人境况写信告知远在边关的卫将军,可是千里迢迢,这信也不知道能否收到,夫人又是不愿再回娘家,司徒家寻人又寻得紧,城中都传言,司徒少爷是铁了心的要找到夫人以惩私逃,不知哪天便就能找到这里,但是,若是夫人真能有孕,那司徒少爷也许可一想到,夫人在司徒家吃的那些苦,他是如何都不能出卖的 “娘,我下山一趟,去找个大夫给夫人瞧瞧,您先陪夫人回屋休息。”周和定下神色,说完,便转身而去。 她咬下唇瓣,六神无主,却又在心底恍然升出一种异样的触动 分割线 月明星稀,一弯新月悬在漆黑夜空中,尚沁着浓浓寒意的深山静夜里,偶尔能听到几声不知是何种鸟兽的啼鸣。 幽幽月光照进安静的斗室之内,洒下一抹淡淡的光晕。 她半卧在床榻上,手不由自主的缓缓落到尚未隆起的小腹上,泪水在眼中濡湿,然后从颊边无声滑落。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让眼泪流下过来,那个雪夜之后,纵使一次又一次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还是没有让泪流出来 大夫说,已有三个月了。 虽然她的身子孱弱,但是胎息稳定安好,只要能够好生调养,别动了胎气,便无大碍。 她怀孕了 是真的。 腹中,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她要做娘了 她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一切,都像上苍的又一个不坏好意的玩笑。 明明想断的一干二净,却又因此而有又了牵扯。 若是女孩,应该像自己吧,若是男孩,会不会有和他一样的眉眼 她也曾经不只一次的期盼过腹中生命的来临,可是,却不曾想他却在最不合适宜的时候到来。 多么讽刺,江宛心的孩子被她“害死”了,而她却有了身孕。 对不起,以后,你可能要跟着我吃苦了。 她用无声的口形说着,泪水掉的越来越急促,沾湿了衣襟,模糊了视线。 事到如今,她更不能回去,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重复自己童年的寂寞和痛苦。 那个人恨她,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如果他把孩子从自己身边抢走,如果他把对自己的恨加诸到这个孩子身上,如果他连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怀疑 哪一个如果,都让她不堪设想。 哪一个如果,都没有也许,他会因此而欣喜,而期待纵使,他说过,若慈,我想要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我们俩的 江宛心以后还会为他生更多的孩子,而她,却只有这么一个慰藉 对不起,你没有爹爹,他以后都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深吸一口气,却抑不住渐涌的泪水,心中百般滋味,酸的,苦的,却也有甜的,无声的暖着心房 她不是一个人了 这一次,或许,真的不再是一个人 分割线 接到通知,哑妻七月一号就要加入了,不论亲们会不会继续追文,我都非常感谢。入v以后,我会尽量多更的,谢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梦魇初醒 一切,都像是他硬生生制造的一个噩梦,一个让她头也不回离开他的噩梦 你别走等我 他在她身后拼命追赶,呼喊的声音近乎嘶哑,可是不论他跑的多快,喊得声音有多大,她都只是恍若未闻,不曾回头的一个人执意的往前走 而他,每每与她将剩一步之遥,却又瞬间延至千里,咫尺天涯。 终于,她龋龋独行的孤单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里,他追不到,抓不住,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远去,没有回首,没有留恋 她走进一片黑暗里,他也留在一片黑暗之中。 别走,别走 他的呼唤渐渐失了气力,却生了绝望。 又是一场梦醒。 梦里梦外,皆是痛。 额角冷汗薄氲,目光浑浊,视线半开半阖,意识尚浸在一番沉痛的迷蒙之中。 “相公,相公”床榻边侍在一旁的江宛心促声轻唤着,我见犹怜的精致眉眼里却是隐着恨,藏着炉。 方若慈认下了罪祸,自写休书而走,出乎她的意料,却又在计算之内,她原本的计划里,是一寸寸的瓦解方若慈在司徒家,在他心目的位置,然后,把这个女人彻底赶出司徒府,把他的心重新赢回来。 机会出现了,方若慈不知羞耻的私会他人被司徒宇寻见,司徒宇对方若慈怒遏至极,自此冷落下来,他回到了她身边。 起初,她为此雀跃欢心不已,但没几日,她便发现,司徒宇对她的恩爱疼宠,全是假的,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向那个女人报复 可是,就算是假的,她也必须得抓牢,她要做司徒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她要让方若慈在司徒宇眼里终将什么都不是她先是假装怀孕,想要以子嗣逐步确立在司徒家的地位,自以为可以水到渠成,司徒宇却对她越加冷淡,碰都不碰她,而对日渐消瘦的方若慈,却起了关切心怜,愈来愈明显的蛛丝马迹,一丝一毫都没逃出她的视线。 她不能坐以待毙,司徒宇被方若慈已蛊惑太深,早不是当初那个与她竹马青梅的表哥,她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去摧毁方若慈的存在,否则,以她对司徒宇的了解,到头来,他还是会跟方若慈越走越近,弃她而去。 于是,她自编自演了一场自已被方若慈陷害落胎的戏码,在司徒宇面前更是做足了戏,让这两人的误会越来越深,使方若慈纵使百口都莫辩,何况,还是个不能言的哑巴 而她,却既可以得到司徒宇的谦疚宠爱,又能搏得司徒府上下的同精怜惜,更可以令方若慈没有立足之地 一切,几乎完美无缺。 终于,方若慈被逼走了。 但是,她却没有得到自以若该属于她的一切。 司徒宇发了疯似的满世界寻找方若慈,将她江宛心却视作无物,甚至,根本就不愿她出现在眼前,冷酷遁于无形却能清晰感知,一再提醒她,他已爱那个女人入骨,可她,连他的曾经都已不是 “相公,该喝药了。”端过已重新温煨三遍的汤药,又是迟疑地开了口。 他只若未闻,支身而起,便是欲穿鞋下榻,江宛心连忙上前,猝声道,“相公想去哪儿你还发着高烧,身体支撑不住的。” 司徒宇不言不语,甩开江宛心相搀的手,却是头脑昏沉,眉头一紧,脸色更显阴沉,半晌,他冷声道,“你别随便进出西厢,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闻言,江宛心像是被迎面甩了一个耳光,打在脸上,既响亮火辣,又让她无地自容,忍抑了许久的恨炉和怨怒瞬间快要溢了出来,低眉敛首,指尖却嵌入掌心,她允了口气,“我只是想来照顾你。” “不需要。”他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三个宇,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如今,他对江宛心的歉疚渐然灰飞湮灭,每每看到江宛心,他脑海便划过他刻意伤害她的一幕幕,他和江宛心在她面前的郎情妾意,回想起来,只让他觉得自己多么愚蠢可笑 他的行为,又何尝不是背叛伤害了她千万次,不同的,是她可以不再留恋的离他而去,可他却做不到。 他以为自己那么恨他,再也无法原谅她,但到头来这恨意却脆弱的可怜,在她离开后,刹那崩溃,他像演戏的丑角一样,看着自己的可笑可悲,恨有又何用,他根本就不能失去她 “她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这么不眠不休的找她”江宛心泫然欲泣,满腹委屈怒嫉终是破口而出。 “是,她就是那么重要。”可是,他却在她走后,才真正看清 高烧和疲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狼狈无比,深黑的眼眸里,无声闪过一道疼楚的暗光,他瞥了江宛心一眼,“你出去。”他知道,自己对江宛心不公平,但就是心怀的这份愧疚,也成为了他伤害方若慈的一柄利器。 “好,她重要”江宛心眸中除着泪,也带着恨,她没有依言离开,杏眼圆睁的看着他的不耐和冷漠,口不择言,“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她是个凶手,她都己经承认是她下药害我,是她亲手把我们的孩子给” “呵”他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硬生折断了江宛心的理直气壮,只听得他道,“我根本从来就不相信她会下药害人。” 语落,他抬首望向江宛心一脸的愕怒,深不见底的眸光依旧是锐利冷冽,“就算真的是她,我也不在乎。” “那我到底算什么”江宛心嘶吼着,无法相信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一字一句。 “我对不起你,当初我并不该娶你过门”。因为那时他的心里就已被另一个女人占据,深,且重他知道自己残忍,却后悔没有早一点把这些话告诉江宛心,更后悔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她 半晌,他阖目而瞑,“出去吧,以后别再踏进西厢。” 江宛心的身子微微一颤,泪淌的越发急促,一双染泪的美眸下却晃着狠怒和阴鸷 玉石俱焚 如果她什么都得不到,那她宁愿玉石俱焚 鬓间青丝散乱,别再发梢的珠钗即落,在冷硬的地面上应声断碎,江宛心瞪视着那支断成两节的钗,容颜娇媚依旧,梨花带雨中,眸底却尽现鸷狞。 珠钗价位不菲,相嵌的莹亮珍珠乃是取自南海,银澈钗身泛着层薄薄光晕,高贵婉约,这是她嫁到司徒家后,他赠予的第一件首饰,因为洞房花烛那夜,他留她一人独守空房,自己却踏进了方若慈的闺寝 咬下红唇,秀眉蹙紧,她猝然抬起莲足,将珠钗碾了粉碎,心中妒恨越发升腾,却无处发泄,只能忿然甩手将桌上果品茶器打翻在地,平添几分狼籍。 见状,跪在一旁许久的丫鬟如意,嗫嚅着颤声欲劝,“小小姐您别”,却被“啪”的一声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说过多少遍了,叫我夫人”江宛心瞠目而视,咬牙切齿。 “是夫人”如意捂着脸低下头,刺辣的疼袭来,泪水在眼眶里打了转,不敢再多言一句,这类情形这些天也不知己发生过多少次,少爷一心在找少奶奶,对小姐早就不理不睬,小姐每次在少爷面前碰了钉子,都要发顿脾气,在别的下人面前江宛心还要维持自己的谦和大度,但在她面前却是原形毕露,拿她出气的时候并不在少数 “怎么连你都觉得我不是这司徒家的夫人”江宛心怒不可遏,一把抓起如意的头发,便又是一巴掌。 “如意不敢”眼泪早己流了出来,只余满目的惶恐万分。 “不敢你是不是也巴不得那个女人赶快回来做你的主子”江宛心尖锐的嗓音里充满了鄙夷和质问,眼中更显狰狞。 “没有如意从来没这么想过”纵使江宛心对她千般不好,可毕竟是她自小便伺候的小姐,主仆情意并不是丝毫没有的,所以她才但她知道小姐既是说的出,便能做的出来,她紧抿着唇,半晌,似是心一横,“我我知道少奶奶在哪里” 闻言,江宛心愕然一怔,“你说什么” 分割线 泄露了一切的,是那日曾为方若慈看病诊脉的大夫。 那大大原是如意的亲舅,当初如意便是找他为江宛心“诊出”喜脉,又“发现”红花落胎,如意的舅父曾对方若慈有一面的印象,可那日看来,方若慈却是对他并无记忆。 后来,他便将所闻尽数告知了如意,如意暗查之后,发观那户人家竟是周和,原本如意的舅父是想以此来换取司徒家的大笔赏银,但如意却决定将此事瞒天过海,绝口不提。 下药诬陷一事,虽说江宛心是主谋,但她与舅父皆是帮凶,一方面,她对少奶奶心怀愧疚,她知道少奶奶是个真正可怜的善良人,在丈夫面前失宠,又这样平白无故蒙冤受屈,但另一方面:她更害怕如果少奶奶回来之后,这件事终将会暴露,她绝对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少奶奶已有身孕,若是回来,小姐在司徒家的地位定是岌岌可危,小姐怕也会千方百计的设法对付伤害少奶奶,而且,假使她将一切告知少爷,小姐知道后也定是不会放过她于是,若求自保,她和舅父商量后,决意将此事烂在腹中也不再提起 但,江宛心的一番恐吓威胁,却让她六神无主,充满了恐惧,也不知为何,便将此事吐了出来 “这件事确定就只有你和你舅舅知道”江宛心神色一凛,端望着尚跪在地的如意。 “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如意颤着嗓子,心头的恐慌不但未去,反而凝结的越重。 “哼”江宛心冷笑一声,脸上又恢复了美丽神采,眸中晃着黠冷的光亮,“你起来吧。” “是”如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耸肩缩在原地。 “这件事情你和你舅舅的嘴,最好都给我封的严实一些,否则”江宛心挑眉看了如意一眼。 “不会我和舅舅谁都不会说的。”如意连忙出口保证,片刻,却又怯怯的问道,“夫人夫人,您打算” 江宛心却是没有回答她,只冷冷的道,“如果你想和你舅舅都安然无恙,就老老实实按我的吩咐去做。” “那那夫人您的意思是”如意恍然一鄂,心中宛若吹过一阵寒风。 “斩草除根。”江宛心从口中逸出四字,保养精致的指甲嵌入椅子上的软垫,如果她什么都得不到,她宁愿玉石俱焚 若然知晓 如果,她最不愿让知晓的那个人,也许已经知道了一切 那尾腥膻鲜活的鲤鱼让她开始了艰难的妊娠反应。 食欲渐盛,却又因害喜呕吐不止,身重体乏,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倦疲,但脸上始终都带着淡敛的柔和光晕,难掩初为人母的忐忑欢愉,心中纵使尚余酸涩,可更多的是温情甜蜜。 周家只是小户人家,周和依旧为她买了不少滋补汤药,家中绣活周母也不再让她插手半分,她心细如尘,发现周家母子的生活因她拮据不少,而她,如今的情形,却是走不得 将自已带出的微薄细软又收拾了一番,放进锦囊之中,唯把那只金钗又留在手中,不舍变卖。 他曾将她绣的一只荷包放在胸口不离不弃的带了三年,凭使再怎艰难,她都要把这只他亲手为她打得这枚钗留下来 视线微微沉淀,唇边浮出涩然的弧度,心中竟是恍如隔世。 如今的自己,若被他知晓 心口莫名一阵紧窒,又无声归于平静,与他曾有过的相知相许,留在了心底,悸动的波澜却是渐渐地消失了 她亏欠他,自始至终。 手中金钗映出明灿氲亮,耀眼无双。 卫送她金钗,就连那位陆公子都有玉笛相赠,而那个人,给过她那么多奢华的礼物,珠宝玉器,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可到头来,却无一件,能够述说,他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 但是,每每他突然出现自已的脑海中,都会掀起暴雨狂风,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再想他,腹中的骨血,却是他在她生命里依旧出没的最好证据 敛神闭目,她不敢再纵任思绪,睁开双眸,将金钗收进怀中,拿着锦囊,走出内室,虽然不多,但终归可以抵上几日的。 趁得周和不在,她将锦囊交给了周母,老妇人虽也推拒半晌,但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将锦囊收下了。 周母望着她,欲言又止,目露迟疑。 她抿唇,比划问道:您有话不妨直说。 周母又是一声叹息,良久,却是语重心长的道,“虽说我并不知你与夫家如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2节 ,但是女人家,终归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照顾才好,何况你现在又有了身子,总不能让这孩子也没了依靠啊。” 闻言,她一怔,眸中伤悸一晃而过,片刻,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她该说什么 离开的那一天起,她便是回不去了,不论他是不是在找她,也不管她还爱不爱他 而这样的意念,在得知自己身怀有孕之后,没有消散,而是越发坚定。 “一个女人家把孩子拉扯大,难啊”老妇人想起自已丈夫早逝,一个人将孩子带大的艰辛,不由心生酸楚,续道,“听和儿说,他已经写信将你的境况告知你边关的丈夫了,小夫妻吵架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又是知书达理的人,忍一忍也就”周母的话在发现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之后而止,“你这是” 她脸色煞白,愕然睁瞠双目,周母又说了些什么,她无法再听得进去,眉心蹙拢,心中顿时一片慌措。 而她和周母都不曾看见,屋外,栅栏边,一双人影蓄势浮动。 在劫难逃上 春寒料峭,傍晚氤氲在微朦的气晕里。 他寒症初愈,烧热刚退,他又已然难耐,便是欲出门寻人,待马匹妥备,牵马出了府门,他旋身而上,却蓦地头脑一沉,眉头揪紧,身体终尚余不适,可他却丝毫都不愿去顾念。 “哥”一声促唤,却见司徒晴已追了出来,拦在马前,抬首望向他,眼底尽是担忧焦急。 “晴儿让开”司徒宇低喝道,勒紧马栓。 “我不让哥,你才刚退烧,身体还很虚,而且这会天也黑了,咱们一直都派人寻着呢你再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找也不迟啊”司徒晴急道。 方若慈失踪已逾半月,司徒宇一直四处奔波寻人,在疲劳和心狡下染了寒疾,整日高烧不退,却依旧马不停蹄的到处找人,三日前,他终是体力透支,在马上晕了过去,被人抬回府中,今天烧终于褪了,但身体还是虚弱,可他便又撑着迫不及待的要去寻人 “怎能不迟”他眸中一暗,划过一丝痛楚。她到底去了哪里她的安危如何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太多忧虑痛悸撕扯着他,让他在惶惶不安之中,只能凭着盲目的找寻来渴求一丝慰藉:也许,下一秒他就会有线索,他就可以找到她 “可是,哥你这样只是没日没夜的找,也不是办法啊”司徒晴一顿,咬下唇瓣,“你有没有想过,嫂嫂可能是在刻意的躲你,你这样满城风雨的找她,反而让他更忌惮,你” 闻言,他浑身一震,胸腔中仿若被重锤猝然一击,生生的扼住了呼吸,“够了”他打晰司徒晴的话,夹紧马腹,扬鞭而去 他怎会不知,那个可能 连梦中,她都是头也不会的离他而去,任他再怎恳求和呼唤 可是,方若慈,是他的咎由自取,是他的,在劫难逃 除了如今这种不离不弃的寻找,他已没有了退路。 分割线 司徒宇消失在一片肃然的黑漆之中,司徒晴伫立大久,秀眉凝结,心中百感交集。 兄长如此的状态,整个司徒家上下缺了主心骨,几乎要乱成一锅粥,他生意不顾,府中事也不顾,只剩几近痴狂的搜寻,而嫂嫂在哪里却依然毫无眉目 这种情形下,她能想到的,也许能够真正帮扶和开导兄长的,只有一人陆少卿。 于是,她两前几日便也派人去寻找陆少卿,陆少卿在江湖上虽有些威名,可行踪不定,找起来也并非易事,但前天却是终于有了音讯,陆少卿找到了,且修书与她,会尽快赶来。 可是眼下,望着兄长策马而去的身影,想着嫂嫂下落不明,甚至生死未卜,她怕陆大哥还没赶来,兄嫂便会又出事端 心头萦绕着的慌惧,越来越浓,越来越深,让她眼中凝出泪光 冷厉如刀的夜风袭过,全身感知到一阵彻骨寒意,可兄长穿得却是不多 思及此,她侧首唤过身边下人,“双喜”。 “是,小姐。” “你再找几个门役骑马跟上我哥,把那件暖裘风衣给他拿去。” “是,奴才这就去办。” 下人窸窣而去,她喟叹一声,便也转身欲回,却猛地听到一声带了颤抖的轻唤,“小小姐。” 她转首,却见一个丫鬟在门角瑟着,怯怯的看着她,时不时的四下张望,目光中充满了惶恐,司徒晴一怔,想起她似是表姐的一个叫如意的陪嫁丫鬟,为何 “你有何事”司徒晴问道。 “我我有话要跟您说。”如意哆哆嗦嗦,语气中尚有迟疑。 “什么事”司徒睛眉目一敛,神色微暗。 “就是”如意抿下唇,身子颤的越发厉害,却终是嗫嚅道,“少奶奶她”这四宇虽然轻的几不可闻,却在风中鹤唳了起来。 司徒晴陡然一惊,瞠目瞪视住她,“你说嫂嫂”。 “是”,唇间因为用力深咬,而泛出猩红,“二夫人要”,话到嘴边又几乎被硬生咽了下去,却引得司徒晴急声呵斥,“要如何,跟嫂嫂有什么关系,你快说啊” “如意”一声暴吼而来,却见江宛心从不远处快步踱来,怒目狞视着如意。 如意一阵抖索,慌悸之下,却是破口道,“二夫人要加害少奶奶” “什么”司徒晴震鄂异常,顿时慌了神,一把抓住如意,喊道“你把话说清楚” 江宛心瞬时六神无主,便口不择言道,“晴儿你别听这个丫头胡说八道,我刚查出来下药害我的人就是这个丫头是她陷害的嫂嫂她怕我惩她,才来搬弄是非” 闻言,如意心下一恨,咬了咬牙道,“二夫人根本就未曾有孕” 司徒晴被接连而来的话鄂的无法成语,却又见江宛心劈头给了如意一巴掌,“江宛心你真是”司徒晴扬声,难以置信的望着江宛心。 “小姐,她还派人要去加害少奶奶”如意嘴角渗出血迹,她知道自己胆小懦弱,随着江宛心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但她终是还有良知,江宛心得知少奶奶的下落之后,所说那句“斩草除根”,竟然是决定痛下杀手,买凶杀人,她不肯帮她,便被江宛心锁在柴房之中,她知道不论成不成事,最后江宛心也定是不会放过她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而少爷却是刚出门,于是她孤注一掷,决定将此事告知司徒晴 一旁的江宛心早已脸色煞白,面露惶然,恼羞成怒的抓起如意,又是一巴掌。 “你居然要害嫂嫂你简直丧心病狂”司徒晴咒骂着,震鄂,慌悸,愤怒早已让她的心思乱成一团,此时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弟妹现在在哪里”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已陡然而现。 在劫难逃下 他们可以救她一命,却拯救不了她心底的浩劫,谁都不是她的归途 暗夜揽月无声,风中凝结着肃杀之气。 山路虽陡峭盘旋,簸泞异常,但陆少卿到底是身怀绝世武艺,运气丹田,施展轻功,行至山巅村落时,花的时间比常人短去大半。 迎风而立,遥遥望去,那座寻常农家里却是灯火未然,一片黢暗,他一直蹙锁的眉头不由又紧了几分,心下悸迫,他拔剑而出,又是一个飞身鱼跃,以迅雷之势,速至而去。 斗室之内,满屋狼藉,正欲行凶的蒙面恶徒抽出了银晃刀器,在黑暗中泛着冷冽的光,一步步逼近瑟至墙角的方若慈和周母。 初时的震鄂,渐演变成惊恐万分的嘶喊,周母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开口道,“你你们是到底是什么人想想要干什么” 却听得其中一名歹徒冷笑一声,邪狞的讽刺道,“呵,我们想做什么看不见我手中的刀么”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们”周母惧怕万分,惶恐泣然,几欲昏过去。 “要怪就怪你身边这个哑巴,谁让她丈夫的小老婆要杀她呢,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凶徒悠然吐道,一双阴贼鼠目射出贪婪的绿光。 闻言,她全身一震,既几乎难以成信,又觉得悲戚骇然,江宛心居然是个如此心胸歹毒的蛇蝎美人,婉约惹怜,善良无辜原来全是假象但更让她惊惧的,却是江宛心对她的恨,竟然要到不顾一切买凶杀她的地步她已经还给她了,不论是司徒少奶奶之名,还是,司徒宇 她咬下唇,双手覆落在那个尚未出世的生命上,心底是无语的凄惘,对不起,娘对不起你 蓦地,她却是迎身挡在周母面前,眸在阖上的瞬间,眼前忽然地闪过一张无声的面孔 她呼吸一窒,恨自己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还记着他的样子,还念着他 若有来生,能否,别再让她遇见他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然黑夜。 没有刀落胸腔时的撕扯痛楚,也没有生命终结时的死不瞑目,她睁开双眼时,看见的竟是方才拿着锐刀欲杀害她的那名凶徒,瞠睁双目,猝然笔直的倒了下去。 瞬间,另一名歹徒尚未及转身,也轰然而倒 宛若罗刹的男子现出了身影,她僵怔原地 “弟妹,你没事吧”陆少卿焦急的唤问,一旁的周母在这时再也难支,晕了过去,他上前一把扶住周母,他的臂膀却被另一双在颤抖的手抓住 微弱的烛光将狭小的暗室照亮,一袭影痕落在泥黄的墙门之上。 周母一时昏厥,尚未得醒,被他放躺在橘园颜飒床榻上,随后他又将杀死的两名凶徒拖出门外,返回屋内时,却见她紧抿着唇,目光中一片空洞,仿若尚浸在先前的惶恐惊骇里,身子微微瑟缩,发着抖 心里一番紧窒,他试探着想要安抚她的惊恐,手触到她的一瞬,她却又是一缩,抖得越来越厉害,她茫然的抬首望向他,那相似的容颜陡然刺痛了他的回忆和神经,他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你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你。” 她却像是恍若未闻,无知无觉的任他拥着,只是,她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清亮的泪 门外渐渐传来依稀的脚步声,他沉沉一叹,想是司徒宇已经赶来,他无声的放开她,目中却露出痛悸之色。 “你是何人” 陆少卿一怔,听得一声促声质唤,愕然转首。 出声的是周和,但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蓦地。 “若慈”那人悸吼出声,瞬间奔到了那抹瑟缩的形影面前,便又是一阵角迫的促唤,“若慈你怎么了” 闻言,她无声的瞳仁微微醒转,撞上来人的黑眸时,泪水,莫名地,簌簌而落。 卫 惊魂甫定。 周母也苏醒过来。 “买凶杀人的是司徒的妾室,幸而我赶来的早,否则”陆少卿将自己所知所做相告,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那两人身上,他打量着那位远近闻名的骠骑将军,一眼便能看出,这位将军与方若慈的关系“匪浅” “多亏了这位大侠啊,不然老妇与夫人”周母泪水潸然,无法再说下去。 周和上前跪倒在地,给陆少卿磕了三个响头,再抬首时想要对陆少卿感激致谢,却是哽咽的难以成言。 卫廷脸色早已是铁青,手握成拳,指嵌掌心,端望着她,眸色沉浮,既痛,又怜,更恨“司徒宇的妻妾丧心病狂,该死,司徒宇更该杀”一字一句,从他齿缝中咬出,满腔愤怒不言自明。 陆少卿眉头一蹙,却是无声沉默。 “我知道。” 只见一人伫立在门畔,应声。 “若慈”哑声喃言,他的视线穿过众人,笔直的落进了她的眼底。 她杏眼圆睁,心口揪紧,反射性地从椅上陡然起身,腹中却忽地传来一番绞痛,让她几乎跌倒在地。 见状。 “若慈” “若慈” “弟妹” 三声疾呼,确然惊惧。 她躬着身子,咬着唇,一手紧紧附在小腹上,一手却是想要挥开这些朝她走来的人 心犹在劫 如果,心门真的已经掩上了 夜色浓沉,雾霭氤氲,已是夜半时分。 清眸半闭半阖,视线恍惚,意识却一直都是清醒的。 周母拧了布巾,轻轻地擦去她额间冷却的汗珠,见得她眼角的泪光,濡目微沉,叹息着摇了摇头,只道,“总归,还是无碍,你别想太多,多顾念自己才是。”片刻,周母顿了顿,续道,“你当真,是谁都不愿见么” 羽睫轻颤,她蓦地,揪紧了被角。 如同一场荒谬而来浩劫,她的性命得救,心却没有 方才的混乱痛悸中,她不是没有看见那一双双关切而懊恼的黑眸,可是那样的眼神,没有抚平什么,只让她更疼,更害怕 如果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她也许真的就会觉得这个世上已无可恋 逃不开,断不了,忘不掉她不能再牵连卫,尤其是在如今,而她无法原谅司徒宇,一颗心早已碎了一地,拼不齐了 可她的自尊,她的偏执,在现实面前,低入尘埃,她一直都在华丽的笼中呆着,没学过,也早已忘记了怎么飞,出了笼子,她才发现,自己竟是一无所有,若不是周家母子的收留,她怕早是自生自灭,也用不着江宛心买凶来杀人了。 未来,何去何从 就让她,逃过一时,是一时罢 她终是闭上了双眼,躬背蜷缩,侧过身去。 见状,周母没再多言,却是摇首蹙眉。 她虽年迈,却倒也不是老眼昏花,屋外那三名器宇不凡的男子,也不知哪个才是她的相公,却都为这个“夫人”着慌忧悸着,但她任是哪个都不肯见,一顾的流眼泪三个大男人见她不肯,竟也全都不肯进房,只得在屋外杵着,可这天还是寒着,冷啊 姻缘一线,只有两头,多牵了一个,即是孽缘虽说她不能说话,确是个慧质灵秀的姑娘,但毕竟是嫁了人的,让别的男人如此牵挂,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唉”思及此,周母便又是一声喟叹 待为她盖妥被子,周母便端着木盆走了出去,稍事迟疑,还是打开了房门,便见得屋外三人一拥而来。 “她好些了吗” “她有没有说要见谁” 连串促问,急迫却又都不敢张声,带着极力的克制和压抑,仿若此刻的心情,百味交杂,只余焦慌,无所适从。 可是。 “夫人她还是谁都想见。” 一句话,犹若冷水遍袭,浇到身上,是彻骨寒意。 眸中恨惧 拳掌利刃,什么都及不过,她眼中的恨和惧 屋门再次阖上,只余一线灯迹。 夜风冷厉如刀,将胸腔中一直持续的怒和痛吹得更旺。 “我不会放过你”从齿缝中咬出的字句冷绝至极,却敌不过眼底和骇然风雨,愈发汹涌。 收到周和的信,知她所处情境,他当下怒火中烧,忧心愤悸,信在手中,被撕了粉碎 她的性子宽容柔弱,甚至是习惯了逆来顺受,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会下决心离开司徒宇,连娘家都不愿再回 可若不是她能侥幸遇见周和,凭她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还不能言语,要是一个人在外无依飘零,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思及此,他就恨不能将司徒宇碎尸万段,这个男人竟如此伤她负她,以致逼她自写休书而去,但他亦是知道,这一切连环的恶果,皆缘于那次他执意的与她相见,否则,她怎会被误解,又怎会遭受到这般的对待 他最不想辜负和伤害的人,到头来,却还是因他而伤 她一个女人,怀着身孕,却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将军府中事务丢给副将,他不顾一切的日夜兼程赶了回来,一抵京城,他一秒都没有耽搁,寻到周和,便马不停蹄的来周家找她,可他还是来迟了 救她的人,不是他,如果不是这个叫陆少卿的侠士,他不敢想象 买凶杀人,死无对证。江湖上,战场上,他听过c见过太多次,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个人在这世上永远消失,不复存在 震鄂惊惧下,只看得见她眼底氤散开泪水,无声滴落,他心中撕扯揪紧,只剩疼痛。 不能放开她,再也不能 这唯一的念头,在脑海里沉淀下来,曾经的忍抑克制,恨伤决绝,瞬间皆成泡影,未来如何,他都不在乎,只要能护她周全,给她福安,他什么都愿意抛却 可是,他发现,如今的她,想逃开的,不只是司徒宇,还有他 方才,一夜的惶恐已是累积许久,她身形俱疲,而司徒宇的陡然出现,更让她措手不及,怔鄂之余,一不小心动了胎气,脸色忽地煞白,痛楚之下她连站都站不稳,可她却依旧想挥开每一双伸向她的手,就算是要带她去找大夫,她也死死的抓着桌脚,似是宁死都不愿跟谁离开周家,这个她刚刚才在此经历了生死劫难的地方 幸而村落里前两天刚来个年轻的大夫,周和匆匆忙忙将大夫请来,诊治之后,她胎息尚有微紊,但终归腹中的孩子是保住了,可她却是谁都不愿看见,他们一靠近,她就哭着往后缩,任是旁人说什么,她都捂着耳朵不住的摇头,眸中尽是排拒和坚持 这样的方若慈,怕是不只是他一个人第一次看见,身边其他人,也是被她的反应惊的无所适从,不敢再上前一步 最后,在大夫和周母的劝诫下,未免她情绪失控,他们都被撵了出来,等待却是痛苦难熬,没过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3节 会,司徒便想要破门而入,见状,他怒极,迎头劈掌而向司徒宇,橘园颜飒司徒宇先是一怔,随后却不做反抗,硬生吃了他三掌,狠冽的掌力之下,他可以确信已伤及司徒宇的心脉,但这依旧难解他心头之恨,再要出手时,却被陆少卿阻了下来,一句话,让他不甘心却又只能忿然松开了手 就算你杀了司徒,她也只会更痛苦而已。 他不会放过司徒宇,他不能原谅这个如此伤害她的人,司徒宇根本就不配拥有她,但是,陆少卿说得没错,若司徒宇有个万一,她会为这个男人更痛苦 纵使不敢承认,但她的种种反应却都在说明,她的伤,她对司徒宇的恨和惧,是因为爱了,才会如此之深 她受了伤,从来不敢寻找慰藉,只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舔着自己的伤口。 伤口越深,越疼,她就越胆怯,也越倔强 而他,是不是也早已失去了,对她说,把你的伤给我的资格。 如果,从开始到如今,他都没有松开她的手,她都不曾离开过 眉宇间深蹙纠结,目中已是幻做痛悸无声 运气丹田,一股腥热渐渐难抑,从膛倒循口中,嘴角终是渗出一抹鲜红的血迹,抬首望向纸窗上依稀剪影,这些时日以来,越发熟悉的思念和痛楚,又遍袭全身。 不会放过他 呵,连他自己都无法放过自己 他不敢去想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他心胸狭隘,有眼无珠,他自恃的骄傲,更是愚蠢可笑。 对她的“恨”,蒙蔽了一切是非,在他面前楚楚可怜的江宛心是假,受了伤用冷漠淡然掩饰的她却是真 江宛心假装有孕,甚至自编自演了一场被她下药毒害落胎的荒唐无耻的戏码,这场戏,看似完整,实则漏洞百出,而他却是一再纵容,不明态度,使她孤立无助,以为自己从不信她的为人 那封“休书”,她是怀着何种心情写下的,认了一切莫须有的嫁祸和罪责,只为能够和他恩断情绝,再无相干 纵使清楚知晓他满城风雨的寻她,纵使知晓自己已经有了他的骨肉,她都宁愿一个人在外流离飘零,不肯再回到他身边,就如他梦中所见,他在她身后拼命追赶,她却是不再回头 他还能用什么去赢回她 买凶害人的是江宛心,可如果不是他对江宛心的利用和纵容,不是他对她的伤害和反复,江宛心又怎么狠毒至此,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 得知真相后的他怒不可遏,若非晴儿和下人的制止,他的手几乎就要把江宛心脖颈硬生捏断 真正让我不择手段,买凶杀她的人是你 转身寻人之际,江宛心在他背后,嘶吼着那句话,恍若一个惊雷,猝然将他击中,刹那间,已是万劫不复 罪魁祸首。 脑中一遍遍闪过这四个字。 假如,他们母子有任何不测,那个罪魁祸首,的确就是他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眼中的惊惧和恨意,竟是清晰可见,让他备存的千言万语,忏悔乞求,如鲠在喉,一句都说不出口。 方若慈恨一个人。 有着那样几乎包容一切的温柔目光的女子,竟然会恨一个人 他深爱的人,却恨着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想给你的,你却是再也不会要了。 断绝夫妻之名,日后生老病死再无相干。 而你要的,我给不了 沧海蝴蝶上 其实,就算是最智慧强壮的男人,只要痴念一动,也会变成羸弱的蝴蝶,挣扎着也飞不过那片苍茫情海 山中所渡宁日,在一场浩劫之后,猝然消损。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比她更深知这个道理的人,在门外守了整整两天两夜。 那夜的她,泪水在眼里干了又湿,停停落落,黎明现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才在混沌不安中惶惶睡去,再醒来时,却已是日落黄昏。 心神沉惘,只觉依旧浸在一番令人窒息的痛涩里,不敢也无法面对,不论屋外的人,还是心中的伤 原以为,总归会走的,却听得周母一遍遍告知,风寒之中,几乎米粒未进的人,如何一步不离的峙受等待。 “就去见见吧,算是让他们宽心离开,不然,可是要守到什么时候,纵使年轻体壮,也不是铁打的,而且你也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见了” 周母的鬓间白了几许,摇着头,又是一声叹息。 闻言,她敛首颦眉,心头的刺扎的越来越深,末了底,硬生了扼住呼吸,抬眼望向窗外,残阳如血,春寒料峭,凛风阵阵,便是在屋里,也都觉出彻骨冷意 心下一横,沉敛眉目,葱白的十指却是纠缠紧扣,微微颤抖,一步步踱到门畔,却又顿住,抿着唇思绪飘忽,心生怯措,周母见状,便一皱眉,替她上前打开了门。 脚步夹着风声袭来,她一悸,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迎门而来的人却也像是怕吓到她,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一径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知积攒了多少气力,她才缓缓地抬了头,那人仿若一夜之间憔悴消瘦的脸庞却陡然映入眼帘,心被一把揪紧,不自然的别过了视线。 “若慈”他启口唤她的名,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暗涌痛措,却只能凝望着她,如鲠在喉。 一语深情,恍如隔世,却还是轻易的撩动心弦,幻起涟漪,比她想象中的,来的还要疼,还要措手不及 咬下唇瓣,视线落到身侧玄衣男子的身上,脸上表情恢复了平静,便是俯身躬拜。 “弟妹莫要如此。”见状,陆少卿连忙伸手相扶。 她以手语道:陆公子救命之恩若慈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涌泉相报,现我已无碍, 无需记怀,眼下您实不宜在此久留,请您走吧。 一旁的周和悉数讲话译给陆少卿听,却见陆少卿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终是归于寂寥,他也不知究竟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他与她既无前尘过往,也无爱恨情仇,便只要一想到那张与烙在心底的眉目容颜几乎一模一样,他就难以平悸 可是,再怎难舍,也不是故人了,扯下嘴角,脸上只余一抹苦涩的笑,便是开口道,“那弟妹保重,改日我再来拜访。” 欲走,却望了一眼司徒宇,无声叹息,道,“师弟,我先回去帮你处理一下府中事务。” “多谢师兄。”司徒宇颔首谢道,日光却始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可是你身上的伤”陆少卿欲言又止,却是在暗中相辅,若知他身上有伤,想必她也能宽待一些 闻言,她眸色不着痕迹的一凛,不由攥紧了手中素帕。 “我没事,这是我应得的。”他端望着她,几乎快要克制不住满泻的胸臆,想要上前去握她的手。 “那我先告辞了。”最后与她相识一眼,便转身而去,仿若这两天两夜的等待,只为这又一个别过 她不是芸裳,可他却始终都是那个爱着芸裳的陆少卿,所以,当他看着她,如同在给自己一个个自欺欺人的幻象但这个幻想却又总如泡沫一般一碰就碎,让他痛着清醒的走开 分割线 久立一旁始终未语的卫廷,因着司徒宇的所言冷笑出声,眼底露出一丝轻蔑,只道,“你以为吃我三掌就够了吗” 司徒宇眉头一皱,脸色暗沉,“我们夫妻间的事,请姐夫休要一再阻扰” “她已不是你司徒家的人”卫廷一字一顿,脸色怒沉,俩人皆攥紧了拳头,目光交错对峙,凛冽无声。 “我从没答应过”司徒宇亦是一声爆吼,驽张的气流顿时便要炸裂开来。 “容不得你答不答应语毕,卫廷便是欲出掌劈袭,衣角却被蓦地硬生扯住,转首相望,胸中霎时痛惜不己,“若慈,你别再护他了” 她一脸慌悸的对卫廷摇了摇头,眸中烁点泪光,片刻,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司徒宇: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并不懂手语,却莫名读懂了一切,心口仿佛被猝不及防的猛然捅了一刀,让他除了血流不止,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他一时僵怔,蓦地被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狠力一把推出了门外,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她将门“轰”的一声牢牢关上 他被推出门外,却把那个男人留在了她身边 胸腔中伤口的隐痛伴着久未消散的郁结之气陡然上涌,他抓紧胸口,猩热的鲜血终是破口而出 沧海蝴蝶下 承诺太重,她要不起,也给不了 “娘,咱们去给将军和夫人烧些茶水来喝。”话落,周和给周母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进了厨房,原本看起来狭小拥挤的斗室,只剩她和卫廷端立门前,屋内似乎也跟着多了几分空寂。 周和想给他们留一个单独空间,此番用意,他与她不会不明,无声对望一眼,却相顾无言 他的万语千言又何尝知道从何说起,凝在胸臆,噎在喉中, 眉目间隐含凄悯,羽睫微阖半闭,心下只余一片茫然,他想说什么,其实她都知道,却是再也承受不起。 屋门之外,亦无声息,那个人,许是走了 良久。 “我一直在后悔”,他垂首,幽幽启口,“三年前,离开了你。” 如是,一步错,步步错,三年,让他功成名就,到头来,却仿佛失去了所有。 语毕,她眸中一暗,却没有转首,没有看他 “我从来都没告诉过你,我是个私生子,”是个县丞与下人的妻子勾搭成奸之后的恶果,幼时他跟着母亲,后来又被送到生父家中,自小他便被父母和亲戚踢来撵去,令人唾弃的孽子,冷眼冷待只是家常,眉宇间现出一纹褶皱,“我知道何为人情冷暖,若没有地位,就没有尊严”,他将平生最讳忌羞耻的身世与他的心一起,在她面前剖白,即使明白已经太迟了 闻言,她终是带了惊措的望向他,却见他一脸平静,嘴角浮起一丝自嘲似的笑。 他的家世和过去她知之甚少,当初只晓他是塞北人士,一路游历至京城,其后结识了方若阳,两人成为至交好友,便时常来方家拜访 他气宇不凡,谈吐得体,俨然是受过良好家教的,没有人会想到 原来,他比她想的更倔强,和孤独 人情冷暖 她也尝过太多,多到都快分不清那到底是何种滋味 可他,为何现在对她说这些 “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想要你,却不想以一个低贱的身份,尤其当我发现,方家人对你的存在也是一样的忽视和冷漠,你处处为别人着想,受了委居说不出口,别人却只以为你的忍受是理所应当。”陈年往事历历在目,习惯了孤单和委屈的她,总是无声的站在角落,唯有他才看得见 “你知道若惜也对我有意,就开始躲着我,因为你害怕自己没有资格拥有,可是你不知道,真正害怕拥有不起的那个人,是我我想拾我们一个抬得起头的未来,没有人可以无视我们,也没有人可以成为我们的阻碍”越弩定对她的情意,这种心情就变的愈加强烈深刻,爱上一个人,怎会舍得让她委屈 所以,他走了,去寻似锦前程,去找可以予她最好一切的可能 “我”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伸手捂住了唇口,她闭上含了泪的眼,摇着头。 是我负了你 从开始,到现在 可是他不明白,如果可以,她真的只要一个不离不弃的陪伴就足够了,纵使贫贱一生,却能相伴相守,白头到老 他想给的太多,她要却很少,最后,竟因此,错过了缘分。 他目露柔光,握住了她手,放在唇边,摩挲着,嘎声道,“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她的手指软滑细凉,感触到他温热的鼻息,却不由自主的被她抽回 心中一揪,他看得出,她是在躲避他的触碰。 “我对你的心意,始终都没改变过,”恨过,怨过,想忘记过,却始终都无法抹去深爱的痕迹,可是,“你却是变了。” 闻言,她身子微微一颤。 “但他不值得,一丝一毫都不值得你付出情意”他忽地有些难以克制,心被碾着,成泥成恨。 不值得 到底什么才是值得的,她早已无法辨识 就当,她还清了司徒宇给过得温柔和守候就算,她还痛着 “若慈,忘了他,跟我走吧我们去哪里都好,我会视你腹中的孩子为己出,我会永远陪着你们。” 她凝秘着他,心中沉沉一叹,是她让他一再盲目和偏执,一再的失去和痛苦 走,能走到哪里,外面天涯海角,心却只有那么一丁点大的地方,小的可怜,被装满了,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他也许可以放弃一切,她却无法允许。 他如今的名利地位,是拿命换来的,他是世人敬仰的骠骑将军,而他身上的重任早已责无旁贷,还有,他已娶妻了 他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亦是他的姐夫,人言可畏,婚姻更不是儿戏,他对妻子有诺有责, 不论他是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冲动,她都不可能答应他 她摇头,眸中坚定而沉重。 卫,我们早就不自由了,身心皆是 他颓然一怔,却道,“若慈,我不是一时冲助,我想了太久了” 她咬下唇,深抑口气,转身走去内卧,拾来一方笔墨,摊开素帕,在他的注视下,落笔 不与你走,因我不再念你,不再爱。 墨迹在素洁的纱纺上氤氲开来,隽秀的一行字,渐渐模糊。 “一丝一毫,都有言”他无法成信的继续追问,恍惚痛措,凭使受过多少冷暖,他都没让自己如此的低入尘埃过 她抬起头,平静的相望,颔首,点头 他怔忡无语,原来,一个转身,一个点头,都可以让人万劫不复 抿唇敛首,她终是旋身而去,至于门畔,伸手去开门,她再一次想将他的人,他的情,驱之门外,却是在门启之际,惊愕的望见她以为那个已经离去的男人,昏到在门前,嘴角竟是一抹暗红的血迹 他怎么了 见状,她顿时慌悸起来,立刻扑到他身边,双手拼命去摇他,却是无法唤醒,心中只余惊恐,泪水滑落,无声无息,措然转首,向身后人求救 那一刻,他站在他们面前,却觉得自己渺小不堪 如果是我,你会不会,也会如此害怕 久久,他似是失了心魄般的僵怔着任她拉扯,却没有任何要救人的动作 分割线 “夫人,夫人” 又是一阵恍惚,她才在声声促唤中蓦然回神,心头萦绕的迷雾在昨日那场惊惶之后,更添阴霾 缓敛思绪,望向周母,欲问何事,却见周母尚未开口,便听得一声”嫂嫂”,抬眸相望,那个亦是思念了许久的灵慧甜美的孩子已跑过来哭着拥住了她。 半晌,怀中的丫头抬起头望着她,抽噎着,“嫂嫂,你好狠的心,都不要晴儿了”泪水沾湿衣襟,她的眼里也噙了泪,就着袖角,一点点拭去着司徒晴脸上不止的泪水 悲哀凄惘 三个人的怪圈,哪种结局,都是悲哀 哭声渐渐止息,只是说话的声音里依旧带着抽噎,小嘴一瘪,却是极委屈的道,“晴儿好想嫂嫂”。 眸中泪光浮动,她又何尝不记挂着这个懂事的丫头天还寒着,春捂秋冻,有没有穿得够暖。虽然爱吃,却是挑嘴的,有没有人多留心她爱吃咸甜的食肴 将近一年的照顾和陪伴,怎是说舍得就能舍得的,但是,她不得不走 轻轻将晴儿额前凌乱的刘海抚顺,与以往无异的静默温柔,定眸细望,这将逾一月的分离,晴儿圆圆的小脸也似是被削去几分,原本莹润的双下巴也成了单,心下又是一番紧窒 傻丫头,嫂嫂对不起你 “嫂嫂,”深吸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嫂嫂我要做姑姑了是不是” 她一赧,却是目光柔煦下来,唇边浮起清浅笑意,微徽颔首。 腹中的孩子,也许不该来可是,她是感激的,上苍在她以为自已注定一生会孤独无依的时候,却拾了她最深的慰藉和救赎,不论,孩子的父亲给过她多少心伤和泪水,多少痛和恨 “嫂嫂,跟晴儿回家吧,就当是为了孩子,为了我还,好不好”话锋一转,终是迫不及待的道出了来意,司徒晴忽闪着晶亮双眸,无辜惹怜。 她敛下眉目,一丝哀惘无声伤逝,亦是又一次的坚定摇首。 “嫂嫂,晴儿跟你保证,司徒家没有人会再伤害嫂嫂,江宛心的孤狸尾巴已被揪了出来,再也不可能兴风作浪了。”秀眉一横,语吻里不由多了几许愠凛。 江宛心 三个字,却引得她心头一番怵然,可是,到底她与她,谁才是更悲惨的那一个 “她已被休了,逐出了司徒家,原本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了她,”司徒晴一顿,却道,“嫂嫂,她疯了。” 闻言,她浑然一悸,愕然抬首。 疯了 分割线 江宛心疯了。 但真正让她失心疯癫的,却不是因为被识破了一切,而是,司徒宇知道真相后那怒不可遏想要杀了她的意念。 他扼着她的喉咙,猩红了双眼,她绝望的看到了他眼中彻底的无情和冷酷。 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杀了她 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4节 有丝毫的不舍,只有愤怒和残忍。 她从小就认定了他,成为他的妻子,享受司徒家的荣华,是她一生最大的追求和贪慕 她不择手段,费尽心机,为了这个男人和富贵几乎要丧心病狂,却到头来,换来这一场粉身碎骨的痛苦。 她一直以为不论他走的多远,他终是会回来的,只要那个勾引他的女人不在了,总有一天他依旧还是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兄,能与相伴比肩的女子,只会是她。 可那一刻,她却终于看清楚他的心,全然被一个叫方若慈的哑巴占据着,早就没有了她存在过的痕迹,他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她一生所追逐的堡垒轰然倒塌,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咆吼出那句:真正让我不择手段,买凶杀她的那个人是你 然后,她肆声大笑,在司徒宇走出府门的瞬间,她冲廊柱上撞去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但江宛心还是被救活了,可也疯了 她目光呆滞的望着一切,任何一个触碰都让她缩成一团,惊恐而绝望 只是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听见,偶尔,从她口中会溢出的一两句虚渺的歌声:曾记否,两小无猜情深种,竹马青梅誓相守 分割线 她胸腔中沉沉一顿,没有丝毫的如释重负,反而觉得更重。 人生何如不相见 仿佛从她嫁给司徒宇那日起,就开始了一场没有尽头的错 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也许,江宛心始终都是他的青梅竹马,心心念念。 如果他不曾娶她,也话,她就能等到与卫廷误会终解,相濡以沫。 可是,没有如果了 “嫂嫂,哥哥真的知悔了”,司徒晴敛首轻叹,续道,“这一个月,他疯了似的找你,几乎快要把京城掀了个底,整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奔波寻找,他那样健壮的体格都染上风寒,发着高烧晕倒在马上,被人抬回了府中,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找你,今天也是如此,可是眼下,他却连床都下不了”说着说着,又生了哽咽 她脸上无波无澜,十指却是紧扣拧攥,仿若此时心情,纠结痛错。 其实,找不找到她,又能有何意义,他们都明白,再也会不去了,抑或,从来都没有抵达过。 风寒未愈,又得内伤,郁极攻心,故而晕厥,大夫说,虽性命无忧,伤的却是不轻但是,昨日他尚在昏迷中,却她的坚持下被送回了司徒府。 “嫂嫂,我知道哥他是咎由自取,他负了你,让你伤心至此,可是,他是真心爱你的,你就当,可怜他”泪眼汪汪的咬着唇,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太迟了 太迟了 眼泪滑落的无知无觉,目光中的恍惚流离起落不定,终又渐渐归寂,良久,撤开纠缠的十指,道:“晴儿,我永远都是你的嫂嫂,却再也不是他的妻了。” 桃花依旧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早春枝头泛了新绿的桃树,迟迟才现出一抹粉嫩花苞,便被人悉数摘下,捆成一束,放到了门前。 俯身拾起,端望着细小的花骨,未及盛开,便要零落成泥,能做出如此不懂惜花的举措,她所知的,也惟有那一个人了。 视线缓缓游走,不大不小的院落里,人已早无影迹,心中有恼有伤,手中花束却有些不忍丢弃 没由来地,忆起了去年花期正盛,出嫁时带走的那一簇开得正艳的桃枝。 那棵她悉心打理过的桃树,今年,是否依旧能开得灼灼其华。 这接近的一年光阴,呼啸而过,却让她觉着历过了人生中所有最波折不堪的一切。 花开年年,人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终是将手中花枝放回了原地,掩了门,回了房。 篱笆掩映,栅梓角落,隔得并不太远,却能不被她看见,缓缓直身,望着门前那束桃枝,久久茫然而不能自持。 几日昏迷,梦里梦外,却都是初见时,桃花树下的落英缤纷,她幽幽而立,不染纤尘。 魂魄痴迷,醒来后,他便去芬逝园摘了几簇刚现了新蕊的花枝,颠簸着半日路途,想着将花送予她,至于门前,却是连门都不敢敲,躲到栅栏边,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盲目而忐忑 直到,见她终是开了门,可拾起花束,她脸上竟是无语的平静和漠然 那是他最害怕和忌惮的神情,淡的没有一丝痕迹,没有一毫情绪 找到了她,却难以挽回。 她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彻底的忘却他,不再留恋和原谅 悔不当初,又有何用。 江宛心是被他逼疯的,她是被他通走的。 他们婚姻的悲剧,是他一手造成,事到如今,他已看的太过清楚 身子在初春尚凛的风中僵冷笔直,走到门前俯拾花束,攥在手心,却是痛袭百骸。 一门之隔,心墙以外,是否,已是咫尺天涯 但是,原谅我真的不能再放开你 那日之后,他在离周家不远的一块空地上,砌了一座茅屋,在她的瞠目之下,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 哪怕,穷极一生的痴守和等待 只要,能看得见,你的存在 分割线 四个月的身子,开始渐渐显形,手落在微隆的小腹上,心下就是一片温情宁静。 拿起停了些许日子的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料子虽只是寻常人家里的棉布,但手感柔软,穿在身上亦是暖的,再绣上几团花开富贵,男孩女孩,都可得宜。 薄衫冬衣,不知不觉就做了一堆,各种各样,厚薄不一,却还是觉着不够 要做娘了,心里便对过世的母亲莫名更添一份思念,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时常想着想着,眼里就噙了泪水。 再过不到一个月,便是娘的祭日了。 去年祭日归家,以为今生有了依靠,今年却又回到了最初的孤单 手中针线无声停了下来,目光幽幽落至窗外那座茅屋上,片刻,却是又阖上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 “在做什么”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人,心中一晃,定眸而望,便是一张带了些许落拓的脸。 他己多日不曾出现在她面前了,只是让周和拿来不少补品和穿用,她将东西和司徒宇送来的弃置一旁,周和每每见了,想对她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她不能再接受他的施舍和牵挂,那对他真的太不公平 “原来在给孩子做衣服”他喃言续道,心却是在抽搐着,方才一进门,便见得她望着外面那座茅屋出神,而那  屋里住着谁,他早已有了听闻。 她敛下眉目,莫名,有些心虚,只能借由着手中的针线平复和驱散 他也不再出声,坐到桌前,静静的看着她一针一线的给未出世的孩子缝衣,目露痴惘,深深凝望,恍若想要将眼前一幕牢牢记予心中,再不忘怀 屋内恢复了安静,日光从精盛,到黯淡。 他只看着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太阳渐渐落山了。 天跟着黑了。 他走时,欲语还休 欠还难清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欠下的,总得付出代价 数日已是匆勿而过。 对面的茅屋依旧住着那人,偶尔出了屋门,便会见到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望着她,一次次欲言又止,望而却步。 她门前总是会多些有的没的,有时是盅糊黑的鸡汤,有时是只银质的长命锁,有时是一封写了她姓名的信笺 只是,汤没喝过,锁没受过,信更是从来都没打开过该放在门前的,她始终都没碰过,那人眼底的落寞失望清晰可见,看着她的时候,脸上却还是有些僵硬的可掬笑容。 她从不多看他一眼,视线扫过,恍若无物,她想,依着他骄傲故我的性子,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她的无视对他而言便是种折磨,且山中清苦,他锦衣玉食已惯,再等些日子,想必,就会离开的 目光视若无睹,心底,却还是含着一丝疼 没关系 看得见,却等不到,心被寒透之后:连等候的力气就都没有了 那种心情,她体会过,所以她不逃了,看不看得见又能如何,机缘已过,她等不到曾经,他等不来以后,而如今 亦是,恩已断,情已逝。 卫廷没有再出现过,最后一次相见时,他的欲语还休,还停在她脑海之中,却是在祈祷着,他真的已经决心离开她 她不能再亏欠这个男人。 远离她,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她与他之间恍若隔世的情爱纷扰,早就该有了断,缘起缘灭,已是擦身而过,她怎能一再牵绊 但是,上天却没有成遂她的愿念,只让她认清了自己残忍和愚蠢 分割线 那日下了早春的第一场雨。 浙浙沥沥的一整天,天色暗沉时,都没有停缓。 晕染开来的黑夜之中,稀落的村庄里亮起了灯火。 夜越发深沉了起来,已带了些许笨重的身子,侧卧床榻,却并无睡意,浅听夜雨,就着一缕昏黄的光晕,拾起未缝制完的小衣。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碎了那个夜晚。 一路斜风细雨,半身泥泞,亦是多日未踏家门的周和仓皇而来,见得她之后,却又陡然想起将军一遍遍的叮嘱,语顿半晌,终是无法得言启口。 夜半,辗转难眠,她起身下榻,却听见一阵细弱的抽泣,缓缓地,又传来了周母的叹息。 “唉将军是个好人啊,怎会到这般田地” “都是孩儿的错如若不是当初我好事将夫人处境写信告诉将军,将军怎会抛下一切违旨赶回京城,如今下狱,” 话再也无法听得进去,惶然的掀开帘布,一切昭然若揭。 心头袭来那日相见时他的落拓疲态,离去时的欲语还休,以及,她予的冷漠淡视 他怎么这么傻 她怎能如此亏负与他 他一直为她揪心牵挂,自已丢弃了再多,都只字不提,而她怎能以为她欠他的恩和情,还可以还得清 分割线 至少,至少要见他一面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神恍惚,也顾不得劝阻和身子,便是推开门欲走 对面茅屋中人,在忽明忽暗的朦胧中见到此状,亦是讶异慌神,快步而至。 “我带你去。” 知悉了一切后,他只是说出了四个字。 音域低沉,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欠还难清下 明明,我们早已失去了舍不得的理由 让他背着走,是即刻带她去找卫廷的唯一条件。 她的手在小腹上攥紧,半晌,她终是抿着唇,缓缓的点了点头 夜路泥泞湿滑,夹着雨丝的寒风,更添凛冽。 他背着她,走的每一步却都是稳实小心,没有丝毫的踉跄颠踬。 周和在前挑灯探路,好几次灯火被打湿吹灭,夜色渺茫,只剩下一片黢黑。 她下意识的揪住手边的衣襟,直到听见一声“别怕”,才发现攥住的衣角竟是他的,不由添了恼然,却又只是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嘴角浮起一抹的笑,苦涩而恍惚。 他在做什么 背着她,去找另一个深爱她的人 可是,他又为她做过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再去阻拦她。 那个男人能为了她的安危抛弃一切,奋不顾身的从边关赶回来,纵使如今身陷囹圄也不愿让她知道后因此而忧心 卫廷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更深恋着她,可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让他一再的嫉恨成狂 但是如今的他,比起卫廷为她的一切,根本都无颜说爱她 卫廷来救她,而他却是那个一步步把她逼到水深火热之中的罪魁祸首,她的人和心本来属于他,现在,却还能留下什么 从深夜走到黎明,只在路过山脚的凉亭时歇了半个时辰, 说不累,是假的,但是他却渴望着,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 胸臆激荡,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脚下,多想背着这一生最珍贵的负担,一直走下去,哪怕路途崎岖不平,无止无休 情结连环上 相负相伤,纠结成连环结扣,每场深爱都是一个死结,打不开,剪不断 狱牢之中,漆暗潮湿,只觉阴风跟着灌入百骸,目不敢斜,心下更凝忧恐。 这种环境,让卫廷如何自处,一路纵深而来,及至底间,慌措而望,终是寻见了他,只见那人已着了暗白囚衣,却是在垛上盘膝而坐,闭目吐纳,仿若摒却了一切外界雍扰,气定神安。 呼吸一窒,鼻尖泛了酸涩,若不是她,他堂堂炎朝的骠骑将军又怎会沦落至此脚下生怯,缓缓地走到相隔的栏围前,双手紧紧抓攥着铁栏,眸眶懦湿,抿着唇抑下快要滴落泪水,心头渗出丝丝浓稠涩楚她对他已相负的太深,太重“将军”一旁的周和喊了一声。 闻声,他启眸而视,竟见那抹日日思想的纤影立于眼前,便是猝然惊唤,“若慈” 她怎么来了这种地方,不是她该来的胸臆却是激荡开来,迎身而去,奔至她面前,嘴张了好几次,却又一字都未说出口,此时此刻,已不知如何相诉瞪视周和一眼,厉声道:“我对你千叮万嘱了什么” 语落,周和低下头不作声,目露愧疚之色。 她蹙眉摇首,眸中伤恼,泪水却终是落了下来。 这个傻瓜,他以为能瞒她多久穿过铁栏间所隔的空隙,伸出手,以指腹轻扫着她脸上的簌落的眼泪,露出僵涩的笑容,哑声道,“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因他的失离,边关军心涣散,又遭敌军突袭,本不是一场恶仗,却铩羽惨败,身为主将的他,难辞其咎纸包不住火,而他更是将自己擅离职守,潜回京城一事上禀朝廷,当今圣上雷霆震怒,当下便把他打入天牢,但又惜他英雄,爱其才华,不忍治罪,于是,朝堂上下对他此举,拖了多日也未得定论他不怕死,尤其是想到边关又是尸横遍野,多少袍泽又死在那场恶仗里,他就愈加疚负难当,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可当初决意抛下一切,他就知道自己已是犯了重罪,但是,他却不后悔为了她千里而归,纵使到头来要以死谢罪他的名利地位,当初是为了她而逐,如今,只不过又是为她而放。 他的性命亦可为她而亡,他早已把生死看淡没有值不值得,只要是为了她,他就宁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就算,她已不再爱他“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的声音温柔的仿若凝澈的流水,她的眼泪却是始终都止不住。 她摇着头,泪眼朦胧,脑海中却闪过曾经的一幕幕,相见,相知,相负,相忘恍如隔世,百转千回。 除了这无用的泪水,她还能用什么来弥补她的亏欠分割线周和无声喟叹,偷偷将几许银两塞到看守的衙役手中,道,“这位差大哥,您就开了锁让我们家夫人进去看看吧。” 衙役垫了垫手中银两,便是给开了锁,嘴中似是无意道,“卫将军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夫人,今天是二夫人来给送饭么” 闻言,她一阵怔仲,恍然一措,片刻,脸色有些虚白。 眉宇间浮起一纹褶皱,他的手不由握紧成拳,却是一时难以得语。 周和亦不知说何是好,便是尴尬讪笑道,“我带了壶好酒,差大哥能否给个面子与我喝一盅。” 衙役眉一挑,斜眼看了一眼周和手中的酒坛,便与之走开了。 她推开牢室的门,走到他面前,相望一眼,又静静敛回。 “我会保若惜和方家不受牵连。”他眉头蹙的更深,目光中划过一丝疚然。 她拾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写下三个字:对不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别对我说对不起,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三个字,若慈,为了你我心甘情愿。”从最初,也是最后然后,他伸开双臂,猝不及防的拥住了她。 “别推开我,”他噶声道,喃言恳求。 一瞬恍惚,她缓缓地停下了推拒的动作良久。 “夫君”一声幽幽的呼唤蓦地从身后袭来,食盒从手中脱落,碗盘碎翻了一地。 情结连环下 陷在连环情结里的他们,百转千回,却终只是一个人把哀歌唱到暮色 “你们怎能”这样对我 瞠然双目里缓缓地蒙上一层水雾,曾经蚀心彻骨的一幕又在眼前上演,想要逃离却又痛措难平。 为什么,方若慈就不能放过他,一再的,把本该属于她的幸福抢走 纵使再换了时空和地点的如今,他们的背叛却还是会重新上演 那年的十八芳华,初遇时,他的俊逸不凡让原本无波无澜的心湖幻了涟漪,兄长的有意撮合,更近了两人的距离,一步步芳心暗许,开始每次相见都为他刻意打扮,不曾沾过阳春水的十指却为他烹食备羹,带了羞怯的含情眉目间柔柔的望着他,女儿家的心事一看便知 但他对她从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5节 至终只是彬彬有礼,没有近一步,也没有退一步,茫然自失,她却是从来都没放弃过,只想着假以时日,他总会相望的 虔心相候,她终是等来了他的动心,却不是为她的 起初,恁是他的目光一再在她的那个卑微的哑巴妹妹身上流连停驻,她也怎样都不愿相信,知道,无意间惊见掩映的稀疏夜色中,他无声的拥抱和亲吻 之后没过多久,欲要她知难而退,他更是向她坦承了对方若慈的动情,他甚至想要娶那个哑巴如果,不是他离去了三年 当自小疼爱她的兄长将信“转交”给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封信不是卫廷留给她的,可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决定等他,不知是为了这付出的真心,还为了她无法平息的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如此轻易的把自己心爱之人拱手让给那个比她差之千里的哑巴 她甚至孤注一掷的将信拿给方若慈看,因为她了解方若慈的性子,既自卑懦弱又敏感倔强,若是知卫廷“相负”,她除了心伤,还会绝望,任命 三年之后,一切比她想的还要完美,方若慈草草嫁了人,而他,荣归故里,名扬天下,更重要的,是她等到了他的相望和婚约。 她如愿嫁给了他,风光无限。 他对她亦是没什么不好,彼此相敬如宾,只是除了,他眼底始终都有一抹无法让人忽视的冷淡。 因为,他还是忘不了,忘不了她的妹妹那个已经嫁了人的哑巴 当赏灯那天,他为了方若慈夫君的不忠而大打出手时,她首度看见他为了她失控 他抛下她,去寻方若慈,汴穹河畔的那一幕,又何尝不是让她心头滴血,她却是望而却步,敢怒而不敢前,直到人烟消散,她才走到了他身边 她以为他会死心,她上前想要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挥开了 他们的婚姻的裂缝也始于那无声的一挥手 他变得越来越忙碌,对她也愈发冷淡,不论她做什么,都是收效甚微,而当她发现,他竟私会方若慈,甚至为她亲手打了一直钗时,寒透的心也终于万念俱灰,方若慈恍若他们婚姻里的阴魂,徘徊出没,久久不散 那条缝隙,延展成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沟壑 后来,他出征了。 而方若慈在其后不久被休离出夫家,但她知道这个消息是,她只觉快意,再无其他 谁知,他竟然会为了方若慈,不顾一切,从边关而归 他再也无法忍受,跟他摊牌和争吵,可是他却一直沉默无言,等她发泄过后,他留下一句,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后悔。 那一刻,她真的开始恨他 他被下狱的消息一出,她无法否认自己得到了报复的快感,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心地无尽的凄凉,如果他死了,她还有什么 她没有弃他而去,已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他即使成了阶下囚,也是她的丈夫,她每天为他备食送餐,看着他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悉数入口,她甚至开始又抱了卑微的念头,也许,只要她不离不弃,就能感化他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又硬生生撕毁了她的微茫期许,痴望终归只是痴望,一切都是徒劳,她费尽心机成了他的妻又能如何,他身陷囹圄她不离不弃又能怎样 不过是一场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他没有错,他只是不爱她,而她,却只想要他那份早已给了别人再也收不回的爱 深吸一口气,抑回满眶的泪水,她俯下身来,拾捡碎了一地的碗片,一个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流不止,她却恍若不知,听得那人唤她的名字。亦恍若未闻 蓦地,手被陡然按住,一方素帕裹住了流血的指,她猝然抽回,抬起头冷冷的望着她婚姻中的幽魂,抬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若惜,你做什么”卫廷见状惊措大吼,怒不可遏,“对不起你的是我,与若慈无关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便是” “呵”她冷笑出声,哀莫大于心死,“那我要告诉你,三年前,你的那封信,写给方若慈,却落在了我手里,她以为你移情别恋不辞而别。”事到如今,我大一你巴掌,也还你一个清清白白。 “你说什么”他震悸愕然,咆哮出声,被心头渐渐撕裂的痛楚扼住了呼吸。 她没有回答他的质咆,而是继续冷视着方若慈,“满意了吗我的妹妹,欠你的我还了。”而你们欠我的,会成为你们一生背负的债,永远都还不清 梦里梦外上 揭开一直没有愈合的伤疤,除了疼,还剩下什么 出了深暗阴晦的天牢,迎面便是一道刺亮的光照,恍惚了视线,双目难睁,几乎被掏空的新婚此刻再也无法支撑,脚下虚浮,在青石台阶上踩了空。 “若慈”听的耳边一阵惊喊,倒向冷硬石板上的瞬间,却被一双坚定地手臂拥进惊措起伏的胸膛 又是一遍遍呼唤 若慈,若慈 她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害怕会看见那如曾经一般让她感到安心的面孔 可这张面孔,明明已经不可能再给她安定无虞的陪伴 若惜说的是真的,对不对 你既是知晓,为什么不将实情告诉我 为什么不能多信我一些,等我回来 罔顾方若惜的愤然离去,他只牢牢地钳制抓握住她的肩,质问的声音从咆哮到哽咽,从剧烈到无声。 若慈,是我总负了你 最后一句喃言,宛若低泣,他垂首松手 衙役重新锁上狱牢铁门,她望着他落寞的身形,合上泪眸,缓滞转身,脚步沉凝。 他跟着哑声嘶吼的喊她,若慈,若慈 仿佛布施着一个明明知道已经失了灵性的咒语,茫然自失,又不愿成信。 拐角处,她一眼回首相顾,却依旧没有停留。 回首已是百年身,谁相负与谁,早无法辨识,百转千回,心已远隔了万水千山,原谅她不知如何面对和安慰,事到如今,除了躲起来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她什么都做不到了 梦里桃花烂漫纷飞,那个对她曾深情不语的男子,还等在桃花树中,可他们之间的千沟万壑,她遥遥相望之后,转身而去 梦里梦外下 腹中的生命是她唯一的救赎 胎儿并无大碍,只是母体虚弱,需得静养调理,才能足月顺产。 大夫给了诊断,开了药方,相递之时,语重心长道:尊夫人昏厥乃是劳神所至,切莫心伤。 切莫心伤。 四个字,沉落近他心中。低语自念,渐嚼苦涩,卫廷锒铛入狱,对她的打击竟是如此之深,如若卫廷终难以得保,那她 这样的断定,让他仿佛站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他不只一次见她因卫廷而神伤昏悴,淡漠坚强的面具裂开缝隙,再难维持 纵使已经失去了资格,他还是茫然的望着她的睡颜,喃喃道,你也会为我如此么 嫉恨飘忽,唯有胸腔中刀钻般的疼痛,真实可觉,一直持续至此时此刻,也许,会跟着他一生一世 分割线 梦中的一片迷蒙,在梦醒后,依然持续着。 困顿恍惚,目光一路从精致华丽的窗帘帷幕,到柔软暖和的鸳鸯锦被,陌生而熟悉 蓦地,一张相似的忧悸的面孔陡然落进视线里,她一怔,粹然清明,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的同时,也无声勾敛出一直深藏心底的记忆 曾经,他也守在这里,等她醒来 曾经,她也如此从梦中苏醒,转首间,看到他眉宇间的皱结 同样的地点和两个人,时空流转,辜负伤害之后,心和情却已皆然不同 她冷下眸光,便是硬要撑着起身下榻,司徒方宇欲阻拦,却因她蹙眉排拒自己触碰的表情一怵,一时伤措,不由破口,“你身子大虚,就算你不顾惜自己,”不在乎我的感受,他语一顿,目露痛悸,“也得为腹中的孩子想想”见她愈加苍白了脸色,他的话再无法说得下去,甚至连保她们母子安稳无虞都不能够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句话,人人都知晓,却只有真正在悔不当初的时候,才会懂得:不是所有的忏悔都值得原谅,恶果已酿,伤已铸成,她不再予你爱恨,不再将你置于心房而你,只剩种种苦楚萦绕在心,彻骨彻寒 分割线 孩子 她的双手覆到隆起的小腹,扣紧纠结,敛下眼睫,进退维谷,径自摇首。 他见她因忧心腹中胎儿生了迟疑,喜忧参半,便是续道,“大夫说,你得静养调理,才能足月顺产,且再过三日,便是岳母忌日,你的身子经不起山上山下的来回颠簸。” 闻言,她一怔,措首而望,不曾想,他会记下了她娘的忌日 他端望着她惊动的眸光,唇角僵硬的浮起弧度,半涩半甜,她是个那么善良淡雅,又知足感恩的温煦女子,可是,他却把她的给的爱给撕碎了黑眸黯然,却恐她还有坚持,道,“如果你真的不想住在司徒府,我会找人为你安排一处更舒适的府邸。”可以,没有我的存在 半响,她伸出手,在他面前竖起了三指。 她只呆三日。 见状,他心下添了落寞,却明了她的意思,片刻,他缓缓的点了头。 如今的他不敢向她诉说一点自己的心意,因为知晓,再说什么都可能是伤害 室内又恢复了静寂,陈设皆如以往,却不再是她可以停靠的彼岸,她与卫廷,与他,俱是除了伤害什么没有留下 “这里什么都没有变,也永远都不会再改变。”他想告诉她,这里和他,都会一直属于她 她却恍若未闻,望着桌案上燃尽的红烛出神,摒弃了视听,空自悲戚。 蓦地,腹中一阵踢腾,让她呼吸一窒,秀眉紧蹙,下意识的捂住小腹。 见状,司徒宇惊措的喊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语毕,便是欲冲动房门前去喊下人,却被她攥住了袖角,他越发六神无主,语无伦次起来:“你别怕我会一直都在你和孩子身边我不会再让你们有事的” 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却是对着腹部露出意思模糊的笑容,手覆其上,第一次感触到腹中孩子的阵阵胎动,眸中不自觉的有了湿意,抬手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的表情由惊骇转为愕然,最后他的眼中亦是划过水光,抵嘎的声音里馋了哽咽,“他在动” 是,他在动,在告诉她,她还有他 泪水潸然而落,她脸上却还留着一抹慰藉的笑容 片刻安然 他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因为害怕她会离开 司徒府上下对她的重归带了几分明显的疚色和忐忑,江宛心的行径败露之后,众人皆是哗然震愕,对她这个正房少奶奶更添疚怜,思及事发前对她的冷视慢待,心下亦是惶惶不安,恐她记予在心,愤愤难平,但她缺失一如既往的漠然,对下人并无记怀的从容,让不少人着实舒了一口气,对她的照料和侍候也都从心底里变得愈加殷勤。 可这或许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看到那么不可一世的司徒少爷对她如今的态度小心翼翼到几近“卑微”的程度,便没有人再敢怀疑和腹诽她在司徒宇心中c在司徒家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刚吃过午饭还不到两个时辰,丫鬟便又端来了安胎滋补的汤药和一桌精致的点心,秀眉捕捉痕迹的一撇,微微摇了摇头。 “夫人多少吃一些吧,这是厨房刚煨好的补汤,这点心是刚来的糕点师傅做的,机有名的。”见状,丫鬟锲而不舍的推动,语气虽柔缓,心里却是焦急的。 她轻轻推开汤碗,又是摇头。这两日司徒家所食所补几乎快要到了让人欲呕的地步,除却一日三餐,还有午茶和宵夜,时不时的在端来这种汤药和点心 如是都因谁意,虽下人似有默契的皆缄口不言,但恁是用脚趾都能想到,必定是那人的意思但他却是极少出现在他面前,唯一一次主动来看他,时今日清晨,他将卫廷被释的消息相来告知,脸上却难掩倦容,肩头也沾染露珠 卫廷从天牢获释,只被降黜三级,罚下两年俸禄。 知此刑罚,她心中的巨石猝然而落,却还留着沉痛的痕迹,她早已给不了卫廷什么,缘分流离而失,连相见,都是最过,她再也不愿重蹈爱情和婚姻里挤进了三个的覆辙 她眸光一暗,敛回思绪。 “夫人,您就吃一些把。”丫鬟终是有些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是啊,嫂嫂。”门畔前传来甜声娇唤,转眼,,司徒晴便来到了她面前,“嫂嫂,吃一点好不好,我可是想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侄子呢。” 闻言,她唇角微浮,无奈摇首,却是接过了司徒晴递来的糕点,这个丫头撒起娇来,最是让人无法了,见她咬下手中甜酥,司徒晴便是开怀一笑,对着她的隆起的腹部“语重心长”道,“我的小侄儿啊,你要听姑姑的话,记得多吃一些,日后你出来了,姑姑就带你到处去玩” 她听得这些话语,也不由莞尔一笑,晴儿似乎已是认定了她腹中的是个男孩,总是每天叨念着我的小侄子如何如何,可她却想要个女孩,听话乖巧,母女俩可以相依相伴 听着司徒晴的一番笑闹,盘中糕点便也半推半就的吃了一半,右手始终都轻抚着小腹,唯有此时,才会觉片刻安然。 丫鬟无声而出,方至回廊,便见得一人闪身而出,这两日已见怪不怪的状况使得丫鬟不再惊措,但未及她俯身施礼,来者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她吃了吗吃了多少” “回少爷,小姐劝夫人吃了大半盘糕点,补汤也喝了些许。”丫鬟低首回禀,须臾,稍稍抬眸看他的表情,只是难抑的笑意从他的唇边引燃,瞬间喜上眉梢,“那就好”三个字在他口中来回喃念半晌,才凛回神色,对丫鬟道,“你下去到账房领五十两赏钱吧。” 闻言,丫鬟喜不自胜,忙跪身谢道,“谢少爷赏赐” 晴儿欢脆的笑声从房内传来,他想象的出,她会是如何微笑着聆听,眉目间含着怎样的柔胸温情 心头的暖和伤让他的眉头缓了又紧,皱了又松,笑容微颤,竟是一抹苦涩,望着不远处传来的笑声的卧厢,只觉咫尺天涯 情恨难舍上 纵恨相负,终难舍情。 明日便是离开之时,春意渐浓,芬逝园内又是一年花期,风过,盈盈的幻起一场桃花雪舞。 站在同一棵灼芳花树下,仰望蕊色弥漫,静默欣悦中,隐含伤逝。 芬逝园。 芬芳逝去。 去年新嫁,初遇此处,乍闻其名,只觉感伤。 今夕休离,再逢园色,忆及芬逝,心怀凄凉。 短促一年,桃花依旧,却是物是人非了。 淡敛眉目,却不经意的撇见树身上一行尚且清晰的刻痕,目露微惑,定眸而视:初见伊人,情根已种。纵恨相负,终难舍情。 片刻怔然,心头随之没由来地一紧。 纵恨相负,终难舍情。 一朵桃花在她微濡的目光中沉坠下来 她看到那行字了吧。 花枝交错掩映,他站在不远处遥遥相望,却始终都不敢前。 记忆涌来,胸臆沉沉。 腊月初一,她的生辰,他们情裂之日。 床祷冰冷,他愤怒着,一次次的伤害进犯她,发泄过后,却因她脸上的绝望和身上痕迹而瞬间无地自容,被痛悸咬的无法呼吸,转身而去,他在风雪交加里鬼使神差的晃到了芬逝园,恍德立于那棵树前久久,然后在干瘪的树身上,以指力刻下了那两行字:惊见伊人,情根已种。纵恨相负,终难舍情。 指尖血流,他凝视着刻痕,肆笑出声,泪凝风雪,成冰 酒肆里,他酩酊大醉了三日。 醒来时,他身边未着寸缕的人,娇柔的唤了他一声相公,仓皇之间,床褥上,那抹鲜红的处子血,让他猝不及防,片刻怔忡,他心已薄凉 以后的他,变本加厉;明知自己还深爱着,却还是一再伤害,他不甘心自己的情被人践踏至此,却忘了,他会永远的失去她 她白衣飘飘,悠然而立,恍若初见时的,空灵出尘。 他心中却是顿悟,呼吸里都带着一丝痛楚。 “你这是何苦”身后,传来一声沉沉叹息。 情恨难舍下 他始终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即便,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头 他并未转身,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那抹白色身影,从口中幽幽飘出:“师兄曾对我说过,要惜取眼前人,我不但没做到,还伤害了她,如今,能远远望着她,何尝不也是一种奢侈。” 至少,她还留在他的世界里,至少,能让他安心 闻言,陆少卿眸色微沉,半晌,却道,“的确也算是种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6节 侈了” 情错已酿,纵使咫尺不能相望,也比天人殊途,永不得见,来得幸福。 “师兄,可是打算要走。”司徒宇终是旋身,心中已料忖大半。出事之后,他一心驻守在她身旁,对司徒家上下事宜他都弃置一边未曾过问,便是败尽家业他也不愿再一次让她逃离,后才得知,这段时间都是陆少卿在帮他打理内外,陆少卿的手段和能力不凡且不像新手,竟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但他亦是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陆师兄终是要走的 “司徒,我从来都只是个过客,我已打算明天起程。”这世上,早已没有让他真正停留的人和地方 司徒宇目露肃严,恳言道,“我知道留不住你,也无颜相乞,只愿师兄珍重。”司徒宇语一顿,“还有一事,师兄大恩,司徒无以为报,”不只是为陆少卿帮他打点上下,更是因为,若不是陆少卿,他根本不敢想象,他的妻儿能否无虞 “请受司徒宇一拜。”语落,他已跪身在地,郑重一扣。 陆少卿一时怔悸,性傲如天的司徒宇何曾有过这般样子陆少卿明白,他这一跪,是为了方若慈 叹息摇首,他双手相扶,“你我兄弟,俱是应该的,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弟媳。”但他能救方若慈一命,却拯救不了他们的婚姻,未来如何,也只能看司徒宇的真心和造化了不过所幸,司徒终还是有机会“师弟,千万别一错再错,为兄还是那句:切记惜取眼前人。” 司徒宇颔首,惜取眼前人,他已知晓,这五个字,有多么沉重 陆少卿的视线缓落,却发现不远处的白衣女子,已相望过来 每当看到那张相似的容颜,便让他心头一颤,只见她冲他静静地频身一俯,淡淡一笑,转身而去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阵风吹过,枝头桃花,簌簌而落。 分割线 他跪扣的身形在她脑中一遍遍出没,未眠一夜,三日之期悄然而至。 她起身下了榻,着上纯白素服,梳洗完后,屋外晨曦初明,司徒府依然还在沉睡。 这里已经不再属于她。 一眼相望屋内陈设,便垂下眸子,阖上门扉此请此景,跟那日离去时,真像晨寒尚例,她将冰凉的指叠入袖口,伴着颤冷的心房,脚下迈出了步子。 可她只走了一步,抬首之际,都看见一人站在首方廊间,她一怔,顿住脚步。 曾深不见低的黑眸,现出清晰的伤措和温情,他脸上露出僵涩的笑容,轻声启口,他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离开。 她敛首,鼻间萧名微微地泛了酸,须臾,她深抑呼吸,抬眸冷视他一眼,便是背身朝反向而去,出府的路不是只有一条片刻,她身后便又多了一席脚步声。 眉心拢起,她脚下一顿,又继续走下去。 他跟不跟着,都与她无关,她已经摆明了排拒的态度手指在袖间交和纠结,心头恼然,却又跟着跳的愈发剧烈。 及至府门,却见一辆双架马车已是备妥,围帘被蓦地掀开,露出一张熟悉的甜美笑脸,“嫂嫂,我们走吧” 心中有一股浅浅的温热渐渐弥散开来,她却半阖清眸,缓缓摇首。 “嫂嫂,难不成是要走着去,你愿意,我的小侄儿还不愿意呢。”晴儿嘟起樱唇,一脸忧心可怜。 闻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落在小腹上,微露迟疑。 “哥,你把嫂嫂抱上来嘛。”见状,司徒晴天真的开口督促。 “我”司徒宇语措,凝视她,续道“可以吗” 她眉下又是一紧,没有看他,但径自略带笨拙的欲过车,他在一旁看的心惊,想要出手相扶,却被她一手推开。 手在半空凝住,缓缓而落“嫂嫂,那我来扶你。”可徒晴忙是搀住她,上了马车,司徒睛望向司徒宇,“哥,你也上来吧。” 司徒宇低望一眼她清冷眉目,嘴角浮起的孤度带着无声的僵硬,“我在外面跟着驾车。” 司徒晴本还欲说什么,却又硬生止住,但愿,来日方长吧熹微的阳光洒落,云阳道上,大是蹄声铮铮,尘土飞扬。 翌年祭日 谜一样的人和情网 闻言,她微讶,比划问道,“那老夫人可是喜爱桃花” 山明石秀,院落整齐,方家的面貌几乎无丝毫改变。 自出嫁后这将逾一年的光阴,她却只回来过一次。 时日尚早,府中人多半未醒,她也并没打算平添请扰。而司徒宇前些日子也因寻她一事与方家闹得不快,司徒晴虽微有顾忌,但一想到方家人对嫂嫂失踪时的冷漠态度,心里和兄长一样也憋着口闷气,于是,三人并未秉告,都心照不宣的径自往那座祠堂走去。 行至桃树前,她又取下了一簇花枝,司徒晴问她为何年年如此,她微微一笑,只用手语道:这棵树,是我娘种下的。 她娘极为眷爱桃花,如是在此种下一株桃树,娘死后,给她留下了这唯一的陪伴 “原来如此,”司徒晴一顿,眸蓦地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说来也巧,咱们家的芬逝园也是我娘生前命人砌植的呢。” 闻言,她微讶,比划问道,“那老夫人可是喜爱桃花” 司徒晴抿唇一思,却道,“也不是园子砌成后,娘很少会去,而且,我记得每次娘见着桃花,脾气都会莫名的有些暴躁是不是,哥”转首相望,司徒宇的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目光微恍,仿若也陷在某种记忆里 幼时贪玩,有一次午休时他趁下人看顾不严,便偷跑到芬逝园去玩耍爬树,谁知他刚爬上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便发现母亲正站在相邻的一棵花树下,见状,他心下惊慌,差点从树下摔下来,但所幸母亲并没有看到他,他在花枝的掩映下,屏住呼吸躲在树上,只盼着母亲能快些离开,不然他被逮到,不免又是一番责罚。 可是,不曾想,竟会让他看到,母亲在哭。 无声无息的哭泣,只有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现出一丝透明的哀伤 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从来都没有哭过,甚至连笑都不多了,对待身边的人事总是带着无声的距离和冷淡,令人敬畏又捉摸不透 那天,他躲在树上,一直到母亲离开才敢下来。 他始终都不知道,也不敢问母亲为何而落泪,可那一幕却牢牢的储在了他脑海之中 此时此刻,端望着眼前这株她母亲亲手所植的桃树,他恍惚觉得,也许,冥冥之中,俱有牵连 抬眸间,与她目光无声交汇,她迅而别了视线,但只稍一瞬,便能明彼此心中许是相同的疑窦 甫至祠堂,却见门扉微阖,已有人先他们一步。 她不由讶然,推开房门,见一人身着玄衣,正秉香祭拜,那人闻声亦是回头,视线交错,俱是怔忡 玄衣男子非为陌路,而是她的兄长方若阳。 一时间,她有些难以置信 短暂的愕滞之后,方若阳无声敛回神色,先是开了口,“你们即使回来了,为何不差人通禀。” “我们只为祭拜岳母而来,与你们通不通禀又有何区别。”司徒宇应道,口吻里有说不出的凛冽。 当初他为寻她而来方家时,方家人只说不知,甚至对她的失踪和安危都不予上心,而方父淡淡一句,“她既然嫁给你了,便是你司徒家的人了,生死由命。”更是让他当下怒不可遏,又哑口无言,愤然离去 “她不是已经被休了吗,你如何还称得祭拜岳母”方若阳冷冷回视,看不出丝毫表情。 而他的一句话,便是轻易的揭开了两道烙于心房的滴血伤疤 司徒宇脸色顿时铁青,目露冷狞,“你此话何意你们到底是不是若慈的亲人” 方若阳神色未变,“是不是又如何,她在方家是何种位置,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语落,她嘴角浮起一抹涩然的笑,抬首相望,方若阳终是一凛,却又无声归寂,凝视着她道,“让卫廷知道一切,毁了若惜的幸福,你又能得到什么。” 话锋扭转,突兀锐利。 她呼吸一窒,脸色煞白 方若阳轻瞥一眼司徒宇,“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和插手。” 司徒宇拳掌紧握,愠怒伴着纠错升腾。 冷笑一声,方若阳抬首看了一眼画中人,转身而走。 对不起,扰了你的安宁。 尘封隐情上 尘封的,又是什么 熏香缭绕,幽幽地弥散在空凉的祠堂内,一切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宁静。 司徒宇凛眉不语,抬首望她,胸臆间的愤懑之气霎时化作心头滴淌的血水 面对方若阳给她的委屈和辱没,他却无法予她全然保护。 方家人对她的冷待和忽视,几乎让人无法相信他们是她的亲人 她神情清淡,仿若无丝毫郁悒难堪,将备下的果品和桃枝一一放置于香案前,燃香,跪身,抬首间,所有的忍抑和委屈,却顿时成了溃堤的泪水 她知道她不该哭,更不该在他面前流泪,但是端望着画中娘亲的容颜,不只是方才兄长一番冷言,还有这段时日以来,她的心酸难过,忽地就难以抑制 娘,若慈过得不好,没有把自己的心保管好,也伤了别人 眸眶濡湿,任泪水在脸上肆虐开来,就让她在娘亲面前再当一次孩子,再任性一次 司徒晴上前相扶,语带凝噎,“嫂嫂,你还有我们不是吗我和哥,还有我的小侄子呢,都会一直跟嫂嫂在一起,我们才是一家人。” 她摇头苦笑,那个所谓的家,早已不属于她了。她有的从来不多,所有是她的,她都会牢牢记念在心,可是,不再是她的,她也丝毫不敢收留。 “我知道不可能永远都不原谅我,但我不会在离开你。” 身后沉措的气息和声音交错开来,她的泪水又落了一滴,却缓缓止住,他给的承诺,能信几分,他许的未来,她要不起 她拭去泪痕,静静地俯身叩首。 娘,若慈也要做娘了。 含泪凝视,凄惘里终含了一丝柔光。 他在她身边跪下,注视着画中人,目光诚切,他举起右手,许定道:“我司徒宇愿指天为誓,一声尽我能护方若慈周全,珍爱其一生,至死不渝,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语落,他磕头叩首,侧眸望着她微现惶然的表情,他防若安抚似的轻柔语吻里满是坚定,“誓言如果不到兑现的那谈,就永远只是谎言,但是你可以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留在你身边,让我证明我所言非假,你可以不爱我,不理我,甚至不看我,我只求你被再离开” 她蓦地站起身,清冷的眸光下来,她摇头,让他再一次如鲠在喉 他的神情顿时沉寂下来,没有恼然和怒意,唇角僵扯出的笑容比哭泣还要难看,眉宇间的伤落清晰可见 她敛下眉头,心,被无声揪紧 当即时,门外传来一声低唤,“二小姐。” 转首而望,却见一个丫鬟站在门前,继续禀道,“老爷要见你们。” 一露幽径,及至卧厢偏厅,丫鬟道,“老爷吩咐,要先单独见二小姐。” 闻言,司徒宇眉头一皱,脸色不由又暗了几分,他不认为,一个对女儿的失踪都不闻不问的父亲能比一个冷眼侮辱的兄长好多少,便是破口道,“我陪你进去。” 她淡然相望,轻轻地摇了摇头。 爹的意思,没人能拂逆,从小到大,她的世界了,父亲的形象一直是冷漠和威严的,不同于面对兄姊时多的那几许慈和,他的目光从来都不会再她身上多停留一刻,而她也从来都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总觉得那会让自己难过 她离开的脚步声令他原本半握的拳掌徒然松开,心头一沉,如果一个人执意要将你的人和心推开,到底如何才能是好 推开半掩门扉,一股草药味伴着几声轻咳袭来,便听得一声,“进来吧。” 阖上房门,她走进内卧,竟见一向身体健朗的方父侧卧床榻,一旁的八娘在孝心伺候着汤药。 “你先下去吧。”方宏恪侧首对八娘说了一句,便见对她淡淡一笑,起身而去。 八娘是爹最后一位姨娘,闻说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八娘算是爹爹面前最得宠的一位姨娘,但相较于其他几位姨娘,却算是清淡有礼的。 她微露恍惚,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八娘的清浅笑容,和她死去的娘有一分相似 “你过来,”方宏恪唤她,指着方才八娘所坐的床角,“坐这儿吧。” 她略带迟疑的走过去,然后依言缓然落坐。 方宏恪目光落至她已显形的腹部上,喃言启口,“你已有孕了”,话落,他的眉头跟着不着痕迹地一紧。 她低着头,十指纠结。 “你从小就怕我。”方宏恪语一顿,嘴角现出模糊笑意,“也恨我吧。”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个哑巴吗 “你的确受了太多委屈,我想,我都知道。”从做女儿到为人妇,她都谨小慎微,心性宽和良善,可却总一再遭受冷待鄙薄,别说是与福幸失之交臀,宠爱是她望尘莫及的一件事他幽幽一叹,当初收养她,对她而言,刭底是好事,还是厄运 她稍稍起头,似乎是生平第一次直视这个被她叫做父亲的男子,出乎她的意料,他望着她的目光,竞渗着些许柔和 他眸光微亮,又黯然熄天,兀然道,“你长得跟尘音真有几分神似。”看来孩子果真是和尘音有缘的,也不枉尘音含辛茹苦教养她成人了。 她眼底氲出一层湿气,目光中多了一声质问,你也会想起我娘吗 “如果我说,拟娘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你信吗。”他的神色突熬肃正,却又剧咳了起来。 见状,她忙是帮他抚背顺气,过了好一会,方宏恪才停止了咳嗽。 她这才隐隐意识到,他病的许是不清,胸臆沉措,也不见得家人对她太过冷苛,她自己何尝不是将近一年未回娘家看过,连自己的父亲卧病在床也不得知 “可她却从来都没爱过我。”片刻,他像是不自觉的说出口,眼神里终是划过一丝痛悸 尘封隐情中 费尽心机终不得 往事不堪,昔年之前,他还是翩翩公子,纵然家中已为他娶妻生子,他却依旧心性不定,商贾纨绔,乐此不疲的惜染美色,风花雪月 知道,他遇见苏尘音,花市街头,无人摊落,只稍一眼,那眉目如画的柔致容颜便没入心尘 只是,美人如花,花似梦。 他沉迷其中,她却一声对他的痴恋,置身度外。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她心房之上的那处空白,早被一个叫江望晨的人填满,也因那人的死去而尘封。 他方宏恪,只不过是费尽心机终不得 沉重难释的叹息在静寂的房内听得格外清晰,方宏恪在她尚余振悸的目光中,缓缓敛回神色,却是喃念,“我得到了她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可越得不到便越想拥有,由爱生痴,生妄,也生恨”最后,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发现终还是苦苦追着那一抹薄凉的影迹。 闻言,方若慈心下沉落,所以,有了七位姨娘,有了半生冷待,是么 眸光一黯,恍惚间,遥遥想起,爹娶八姨娘那夜,娘曾望着阑珊灯火,说过的一句话:太多时候,心不由己,不是不愿给,而是给不了。 如今,她忽然觉得,那或许是娘在看见爹娶了一个笑容与她肖似的女子之后,给的答案。 “情字,终是强求不得。”又是阖目一叹,他眼中的痛苦之色,让她心生怜悯,亦敢悲哀。这个素来威严冷峻道令她畏惧的父亲,突然卑小真实了许多,只是一个由爱生错,伤人伤己的男人 “知道门外为什么答应把你嫁进司徒家么”方宏恪落然一笑,无由问道。 她眉心微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首。 司徒家为京城首富,能攀上这门亲事,方家能得到的自然是利大于弊 但是,“江家的确财大气粗,但我方宏恪倒也不稀罕他们的银子。”语吻中带了谑然,须臾,幽幽续道,“可是,若你娘看见你嫁给了谁,她或许会答应” 当江观月提亲的时候,他并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荒唐,江观月又何尝不是一个费尽心机终不得的女人,当初,她处心积虑离间兄长和苏尘音,却是让那边江望晨一脚踏进了棺材,这边苏尘音封闭了心门,任何人都再也推开不得兄长和挚友都离她而去,爱恨亦是成了空,如今,她又何以资格想让她的儿子娶尘音的女儿。 “外甥像舅,犬子与家兄几分肖似。” 他听到那句话时,明明更该觉得荒谬,但是却徒然悲凉,胸臆沉顿了下来,后来得见司徒宇,他不由震愕,便是连谈吐气质,都与曾经那人身为相近 本以为,会是个成全,就当是为尘音做的最后一件事,但是现在看来,却不知是不是害了这个孤女 她目露困色,他却只说一句,“你娘和江观月,的确曾是最好的朋友。” 她听得出他话中隐去了些许,但不知,那藏起来的是什么,她却没有再追问的意思。静敛眉头。 “我不知为何要对你说这些。”他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笑意,“扶我下床。”便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7节 支起了身,在她的搀扶下,步步朝一方物柜前走去。 不过几步,他却是走得甚为艰难和吃力,额间渗出的豆大汗珠,更是让人不忍,她拿出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 “病来如山倒,我这一病咳c咳”说着,他又咳了起来,看着她,目光里却是一丝释然,她的悲悯和良善,真真是像尘音 他伸手打开物柜,取出一支锦盒,启开,拿出一叠银票,放在她手中,“你把它收好,就算离开司徒家,有这些银子,你以后也能衣食无忧。” 她欲摇首退回,却被他缚住掌心,“收下吧,这可能是我这个做爹的,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 她咬下唇瓣,眼眶中恍惚蒙起一层湿意,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她感知到,这个威严冷漠的人,是她的父亲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别走这一步。”他语重心长,眉头间微浮褶皱,“你是个好孩子,可是心性太过敏感被动,有些孽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但若是真的两情相悦,纵使受尽波折委屈,也要懂得珍念,勿要轻易弃毁。”他虽不知道底她与司徒宇之间种种,但他看得出,司徒宇对她确是真心的,可年少轻狂,脾性激烈,需待锤炼但这句话,他并不捅破,只续言,“日后,你要多为腹中孩子思量。” 威严,她轻轻点了点头,方宏恪在此时对她表现出来的慈爱和温善,对她而言,半暖半伤她语中意指何人,她已然明了,可是司徒宇到底是她的孽情,还是难得的两情相悦,她并不知晓,只觉如今,是苦不堪言 “有些情缘,是要用一生去参悟的,怕只怕费尽心机终不得,拥有,是件太难得事了”他转身又缓缓走回床榻,笔直的背影却在她看来,瞬间有些佝偻 方宏恪背对与她,眸濡沉沉,“你走吧,把司徒宇叫来,我有些话,想留给他。” 尘封隐情下 越是爱她的人,越会舍不得让她知道最残忍的真相 望着她走出房门,他来回踱去的步子顿止瞬间,便又迫不及待的快速移至她面前。 她没有看他,眸中沾染的黯淡愁绪,却落在他眼底和心里,只觉她定是又受了委屈 片刻,她抬眸望他,然后指向门扉。 他眉宇微蹙,“要我进去” 她微微颔首,别过眸光,便冲司徒晴比划道,:家父有话要对他说,但家父卧病在床,禁不得急言顶撞,告诉他进去以后,别态度桀骜,出言不逊。 但未得司徒晴解释,便听司徒宇道,“我不会无礼。” 她一怔,敛下眉头,他何时懂手语了 他垂首不语,并没解释自己私下已偷偷学了手语,甚至夜半时,都常无声无息的对影而习,只是,每每,看着墙上稀疏影迹,他才发现,也许自己从未真正用心学着去懂她 心,便是更沉,更疼了起来 黑眸中的柔光忽明忽暗,他只道,“我去了。” 语落,他转身而去,带起她身边的一阵风。 她目含忧虑,爹要对他说什么 “不知岳父大人还有什么警言要留给小婿。”虽非出言不逊,但语吻里的冷沉却听得清晰,司徒宇脸色凝沉,抱拳示礼。 方宏恪摇首冷笑,视线定格在窗外湛净得明空中,启口,“你一定还在想,我倒底有何资格,能为人父吧。” 司徒宇神色未变,亦未答语。 方宏恪眸色晦暗,面无表情,续道,“可是你却不知,若慈不过只是一个从佛堂抱来的弃婴,她身上没有我方家人的血,能养她二十多年,已是方家的慈悲。” 那段二十年前的往事,此时回想,却还是深凿肺腑,痛不止息 他失手推倒了怀有孕的苏尘音,也扼杀了他们的骨肉,他与她之间的缝隙自此千沟万壑 其后不久,苏尘音从佛堂中抱回了一个当时身患隐疾的女婴,悉心呵护照料,把所有的心神都投注到这个女婴身上,对他,却是渐渐视作陌路。 他开始恨,恨自己,恨她,甚至是那个夺取了她所有心神的女婴 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女婴疾发,高烧一夜,啼哭不止,她抱着女婴去找大夫,却被他硬生拦下 终于,大雨在天色初明时停了,女婴的哭声偃息无声,只是,成了一个哑巴 “你说什么”司徒宇一脸震悸,猝然扬声。 旭日初升,阳光落进,照出一室亮敞,空气里,却都去寒意。 方宏恪不缓不急,语锋却更添锐利,“她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孤儿,的确配不上你这个城中首富的大少爷。” “荒谬”司徒宇厉声低吼,已是不自主的握紧了拳。 她姓不姓方,她是不是孤儿,她能不能说话这些根本都不重要,他要的只是方若慈,只是他的妻子。 “如果你叫我来就是想羞辱我的妻子,那么恕司徒奉陪不了”言毕,便是拂袖而去,方宏恪亦未加阻拦,只望着那似绷蹙的背影,露出些许浅淡笑意。 他曾在苏尘音临终前答应过,永远都不让方若慈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他却选择告诉司徒宇,因为他知道,司徒宇得知此事,不但永远会烂于心中,还会愈加珍视和善待她 缘终已过上 遥遥相望,他们总是这样相隔,时间的,空间的,直到再也看不见曾经的爱情 司徒宇拂袖而出,见得她探问微虑的眼神迟疑的望了过来,心头不由一紧,话到嘴边,又硬生咽了下去。 剑眉不着痕迹地一凛,思及方父所言,虽怒愕尚余,他的理智去二十冷却不少,孤儿弃婴如果将身世相告,对她而言,除了更添新伤以外,便再无其它。 如若可以,他甚至想用尽一切办法,让她永远都不知晓 因为没有什么,会比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还残忍的事情,而方家既是将此事已保密了这么多年,便也不会告知与她 眸中郁悒之色无声掩去,他温声启口,“岳父大人只是嘱咐了几句,让我们好生相待。” 淡敛眉目,她微微颔首,对他的话,稍有疑色,但也没有再去深详。 “嫂嫂,咱们走吧。”每来方家一趟,司徒晴便越觉纯粹是来添堵,嫂嫂回这所谓的娘家更是备受委屈,如是,让她对这里不慎友好的人和气氛潜生愠怒,便是一刻也不愿多呆。 方若慈低望一眼那轻散出中药味的卧厢,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一年的光阴,她才会有足够的理由和勇气再来到这里 人已远去,廊间角落,却是有人停驻久久,目光追随着那抹浅色影踪,沉默黯然。 不论是那人,还是她,他都没有狠心,也没有资格得到,只能荒凉的望穿秋水,耻笑自己的荒唐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肮脏鄙陋,可心底藏匿着的隐秘钝痛,如同嗜血的蛇蚁在骨髓里潜伏着,永远不得平息 出了方府大门,司徒晴即可舒了口气,脸上露出灿蕊笑容,“嫂嫂,咱们回家”,说着便是迫不及待要拉她上车。 却见她一怔,目光一措,无声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司徒晴不解问道,杏眼微睁,顺着她的视线过去,只见一人站在门前不远的一株刚沁了新枝的柳树下,目光笔直的落向这里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卫将军 笑便是凝在了脸上,暗淡下来,司徒晴低低地望向兄长 司徒宇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只无声半握起拳掌 缘终已过中 他其实,比谁都明白,回不去了 阳光暖融,洒落倾照。 圃田内将至花期,新蕊初开,含苞待放,偏偏锦簇,已是美不胜收。 春天的这里,果然比预想的还要美丽 只是,纵使满目春色,心头萦绕的伤感却是有增无减。 那年也是春意阑珊,花期正值,望着盆中花团锦簇,她亦是喜不自禁,一脸欣悦,他陪她赏花,柔声问她,“你就这么爱花吗” 她对他微笑颔首,脸上幸福浅浅,目露欣往。 见状,他无声下来,却暗自祈誓,日后一定要为她找一处花田,里面种满了她喜爱的花草树木,让她每一天都是如此笑靥,乐足无边 转眼经年,花田有了,人却没了 三年为期,定不负卿相思意。 “等我的那三年,你一定恨吧。”他幽幽启口,尽是荒凉。 她眸光一闪,又无声黯然,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怎能不恨啊,她性情敏感软弱,却生平第一次想把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一个人,那么虔诚和信任,到头来却被人弃之如敝屐 爱恨交织,痛不欲生 不知是在恨自己,还是在恨他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明晰了一切来龙去脉,他的情绪从激切痛措到郁恨难平,及至此刻,却是惘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辜负最深的那个 其实,我才是最无情的人。”他恍惚生笑,却苦涩至极。 一步错,步步错,无论别人怎样阻挠,也不管误会如何深种,如果当初他亲口相告,如果他没有娶若惜也许,她与他也不会走到穷途末路,可是现在,即使拍却世俗伦理,她的心里还能为他剩几分 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如果 一阵风吹过,花枝颤摆,寒意微沁。 她咬下唇瓣,他的伤还是轻易能刺痛她,她真的曾经什么都想给他,但是,现在的她却是无心无力了 相负相伤,真相大白,只不过更添悔恨。 他就是太明白这些,才会更不甘 剑眉微蹙,眸中忽明忽暗,他心下一沉,“朝廷已有意让我再回边关戍守,”只是,这一次是要长期驻扎,且他已是戴罪之身,对朝廷和将士都亏欠难弥,此去,再回京城恐怕便是无期了 闻言,她心头一颤,措然抬首,隐忧渐袭。 果然 四目相接,只听他一字一顿,砸在了心上,“若慈,如果这一去,我再也不会回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缘终已过下 与他的每一次再见,都像是诀别 “为什么我们不能从新开始”他其实,比谁都明白 他是心性凉薄的男子,投身戎武,建功立业,虽为社稷名利,却并不贪图,即使对方若惜那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她没做过伤害之事,他的疏离和淡漠却发自心腑,不由自主何况如今,他知晓一切,夫妻情分荡然无存,相顾亦是两怨,此番远去戍疆,他已决予她离书,断了这夫妻之名 也许,他这一生最大的执念,就是眼前的方若慈可天意弄人,他与她之间,却是一个渐渐失去的过程 眉宇深蹙,眸中痛色渐浓,僵紧的背脊陡然耸落,“我早知会是这个答案。”他曾不只一次的恳求和奢望过能带她走,可是,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放”字。 放了自己,也放了她吧,可能,从他远走的那一天起,他们的缘分也跟着离开了,苦苦抓着不放的结果,就是如今的满目疮痍 他们之间,甚至只是不甘多余不舍。 可是,他想没想过,就算她真的跟他走了,以后,他们会幸福安心吗 “你让我放手”他沉喃苦笑,见她闭眸颔首,心中一片冷寂 她缓缓低下头,抿着唇抑回微濡的泪光,她听到他说,“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不会再纠缠你” 良久,风声穿梭,她闻见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泪水一颤,滴落在一朵半开的花蕊上。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嘎声问。“别哭你没有错”,你只是不再爱我了可是,“如果,从新来过,你我之间没有误会伤负,当初,你愿不愿意等我回来” 闻言,泪水续落,她闭上眼睛,点了头。 他唇角僵扯,罢了,罢了,有她这微微颔首,就什么都罢了吧 浓眉微缓,拳掌却无声攥起,只听他道,“司徒宇你真的还愿意相信他吗” 她心头一颤,半晌,未作任何答示。 方才,卫说要带她单独相谈,司徒宇沉着脸色不发一言,只等她的态度,可当她答应了卫时,司徒宇却上前拉住了她,表情顿色慌措,“我,你”,语意吞吐,似是不知该说什么,又像话如何都说不出口 片刻,她抽回了手,他的表情也跟着黯然下来,望着她转身而去的动作,却再也没有阻拦。 他目送她离开的眼神,就像只受了伤雀鸟,知道自己无力再飞,被天空所弃,惶恐而绝望。 可是,她真的还愿意相信他吗 她垂眸敛眉,恍惚摇头。 不是还愿不愿意相信,而是不知如何再信,她与司徒宇宙的之间,更加千疮百孔,他越想弥补,她就越忐忑不宁,他的目光,他的誓言,甚至他无着的恳切和无言的受伤,都让她觉得疼,想逃却无处可逃 他看出她的矛盾和痛伤,也读出她还爱着那个人 “我依然恨不能将司徒宇千刀万剐,”他眸一凛,声辞不由激烈,“他既是再知错悔,也无法弥补他对你所负之深,他不值得原谅,可是”注视着她拢紧的眉心,他语一顿,“你的心呢,你舍不得,那么”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极轻,却让她像被击中一样倒退了一步 卫廷没有再说话,心中开始剧烈的崩溃倒塌,直到这一刻,他才认清,他早已失去了她 天地静默,只余风声,他恍惚想起那年桃花纷飞下的初见,原来,竟已隔世 “我送你走吧,”他终是幽幽启口,片刻,她轻轻点头,她该走了,彻底的走出他的世界,也让他无牵无挂的放手离开 他在前,未走两步,却顿止,转首而望,面色沉凝,“回去帮我告知司徒宇,卫某谢他为我出狱一事奔走。” 比起所犯的罪责,他所受的惩处简直微不足道,当时,皇上对他的惩判犹豫不决,文武百官却多上疏为他开脱,甚至一些往日政见与他不和的大臣也有参奏求情,后来,他才得知是司徒宇买通了一些大小官员,虽有不耻不屑,但他却不得不承认,司徒宇帮了他 闻言,她登时一愣,面露困惑,却又随即沉眸一恍,秀眉蹙结,心下已了然。 怪不得那几日他格外忙碌,而那天清晨,他一身疲态的出现在她面前,能将还未章示卫廷出狱的消息确然相告 “他没对你提起过”卫廷蹙眉,见她的反应已得答案, 沉叹一声,“走吧”,转身启步,他眉宇间的皱结始终都没有松缓,望着被风起涟漪的花海,一段情幻灭开来 马蹄声起,掀开帘布,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烂漫无声的春日花圃,跟他的告别,也在心中静默喃言 卫,保重 当司徒宇看到她踏进府门的那一刻,定住了脚步,呆立在原地,仿若看到了一场不真实的幻想,他不敢靠近,因为害怕,又是假的 “嫂嫂”知道司徒晴惊喜万分的奔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冲到她面前,可好几次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像是被硬生扼住了呼吸 她看到他眼角渗出的晶亮,心倏地一揪,越攥越紧,缓缓别过视线,不再看他 原本,她打算重回周加家,可中途改变了心意,决定先回司徒府,与他之间,终逃不过一世 恐是虚幻 她真的,回来了吗 灯烛昏暗,室内幽寂,只听得无眠雨声渐渐沥沥。 她独坐床榻,注视着纸窗上已来回踱去了两个多时辰的剪影,眉心蹙拢,心中起措不定。 回来的选择许是懦弱不智,明明想要与他明言断绝,却未及表达,便因他跟晴儿的喜极而泣心生不忍 “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就算,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也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是请给我一个机会”他信誓旦旦,语无伦次,茫然自失,又狂喜难耐 曾经,他在她面前,或诚恳或霸道,总能轻易的泄漏自己的真实情绪,却没有一次是这么手足无措,慌悸不定,表情扭措,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 “嫂嫂,晴儿好怕你和小侄子再也不回来了”望着在他怀中放声伏泣的晴儿,她将唇瓣咬的快要滴血,狠了很久的心,还是横不下 来回不定的人影终于在门前止住,片刻,只听门畔传来迟疑地轻唤,“若慈,你睡了吗” 闻声,她心下一悸,莫名微慌,便是俯身想要吹熄蜡烛,腹中却陡然迎来一阵踢腾,虽只是偶袭的胎动,但让她在倒抽一口气的同时,不由顿下了蜡烛的动作 你不想让我这么做吗 又是一脚踢动,她恍惚一笑,涩然无奈,不安的心神却无声缓释,算了,看看他要做何吧,否则,估计一夜,她都得看着这来回荡起的窗影不得消停了 如是,恍惚支身,轻轻地走到了门前。 甫至,便听得那人不由扬声,“若慈”,却又随即一顿,似是失了底气,“你可不可以开门” 她静敛眉头,犹豫半晌,终是缓缓地打开了门。 抬眸相望,他身上带着微寒的湿气,肩迹有氤氲的水渍,发鬓湿亮,显然是被潲进的风雨吹了许久,只是,他一双黢黑的深眸里却有掩不住的欣喜和灼热。 “我我只想”看看你他嗫嚅半晌,却吐不出口,明明知道她就在屋内,可他还是想心绪不定,生怕一个转身,她又是离去,在她门外兜转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鼓起万倍的勇气敲了门,却更怕她会闭门不开 这一日之内,他先跌至谷底,又恍然被抬至云霄,一颗心,纠结万分,大悲大喜 当他看着她随卫廷而去的那一刻,瞬间万念俱灰,痛到极致,便只剩茫然,以为此生她终是选择弃他而去。纵使恨悔难平,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她走,卫廷为她所做的,自己都是动容,又何况是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8节 而他,还有什么资格去阻拦和挽留 心茫心伤,无边痛袭,但她却在他最彷徨痛悸的时候,又回来了 至于此刻,他都觉得像是一场虚浮的梦,所以一再的想确定,她是真的,不是他的臆幻 见他久呐不言,她无声轻叹,敛下眸光,便是又欲阖门。 “等一下”司徒宇忙是以手挡门,她自是抵不过他的力气,且看他的手背被门沿挤住,亦是一措。 “我我有事。”司徒宇慌道。 半掩门扉,她蹙眉望他。 只见司徒宇焦措挠首,却似蓦地恍然一悸,忙是从胸口掏出一封未名的信笺递给了她。 她微露犹疑,在他期待的凝视下,迟缓地伸手接过信封。 轻启封笺,里面的三页宣纸上,字迹密密麻麻,却是一行一行,甚为工整。 定眸感望,便是当下一阵怔忡 司徒君涵c司徒君祁c司徒君雅c司徒君翼c司徒君杰 这一列一列的司徒下方,还有男名,女名,男女皆宜三种分门别类,一看便知这是为何意 “这是我给孩子起的名字,这一代家谱上是君字辈,所以都带了一个君字”,他解释道。 那段住在茅屋的日子里,他时常熬至半夜,翻了好几部书典,甄起了这些名字,眷抄下来,一直想着让她选择,却又怕像之前的信一样,被她又不拆不看再退回来,如是放在胸口许久都没敢交给她 见她颦眉敛眸浏略,司徒宇笑容可掬的脸上写满了忐忑,明明为此费耗了许多心神,却还是道,“也不一定非要用这些,如果你有了更好的,我们就用你想好的名字,或者我可以回去再想”那种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却是甜腻在心的,是即为人父的自觉和喜悦,可当初得知江宛心怀孕时,他却没有丝毫欣愉可言,甚至觉得悔恨和恐惧 粗略一遍,她轻轻折回信纸,微抿唇,半抬首,以手语比划道:我细看了之后,再做选择。 “好,好,”他忙是点头,僵硬的笑容有了些许缓驰,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只要她愿意看就好 她别望他一眼,心口倏地一揪,便是又想阖门 “若慈”他微迫低喊,须臾,深抑口气,“你真的回来了,是吗” 闻言,她一悸,眸色渐然沉淡,没有颔首或者摇头,无声掩上门扉。 春华秋实 祈福佑安。 数月光阴静默碾过,转眼春去夏逝,渐入深秋。 卫廷早已离京戍疆,再无讯留,但时而听得边关捷报频传,未将之名,震彻关海内外,卫家军所向披靡,名扬千里。 面对朝廷的接连擢拔,卫廷敬谢不敏,上疏言已功过难抵,只求能终生戍守边关,御敌卫国,以报朝廷。 他治军严明,与将士同甘共苦,深得人心。 无欲则刚,心中牵挂已断,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战场杀伐,从来都是勇猛无畏,冲在阵前 只是,偶尔抬首望见边关明月,不免暗生寂寥,从胸口掏出一物,攥在手心,胸臆沉氲,肃杀黑眸现出一丝寥落隐痛,她过的,想必是好的吧,算算时日,也快要临产了,不知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杯中酒一饮而尽,手中荷包置回胸间,月色清冷,边关秋风寒凛,他目光暗敛,无声叹息 这一生,他们终是天涯之远 “嫂嫂,小君祈闹得好凶,好像迫不及待的想出来呢”司徒晴伏耳贴在她高耸的腹部上,感觉到一阵不规律的震颤踢腾,一脸惊奇又满带欣喜。 她浮唇微笑,目露柔煦,暗含无奈,产期将近,腹中的小家伙确是闹得更加厉害了,让她也倍感吃力,身心忐忑,既希望孩子早些出世,又为生产而隐感不安,还有一件隐患更是她心头始终不愈的疤结 她是个哑巴,那孩子会不会也受影响 这番想法,虽时常暗忖,心有余悸,却不敢言明,只能常常暗自祈求,孩子无辜,愿神明相佑,只要孩子能够健康福安,她便是付出所有,也是甘愿。 司徒君祈。 当她在那三页密密麻麻的姓名中,看到这四个字时,便是一眼入心而那人的想法,竟也与她不谋而合 如是,不论孩子是男是女,他们都决定为孩子起名:君祈。 “晴儿,别趴在你嫂嫂身上,小心压着孩子”甫至家门的司徒宇见到眼前的一幕,着实一惊,不由扬声呵斥。 闻声,“人家很小心的,”司徒晴略带不悦的嘟起嘴,但也跟着支起身来。 司徒宇已大步走到她身边,连番问道,“你没事吧晴儿这丫头没轻没重的,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这段时日以来,他有若惊弓之鸟的样子,她渐已为常,淡望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意她无碍。 “你确定吗真的没事”他不放心的一再追问,便是司徒晴都有些不耐,“哥,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整天一惊一乍,心绪不宁的,便是嫂嫂的好心情都能让你搅乱了。” 一句话,便将司徒宇硬生堵回,眸中添了懊恼,“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暗叹一声,眉头起了皱结,“你可是有些厌烦” 闻言,她眉心微拢,未作表示。 因为,她的确,有些,不胜其烦 迫近产期上 她惶然不安,却不自由主地动容 随着产期逼近,他对她的小心翼翼和无微不至,让她几乎快要无法相信他还是司徒宇 且不说昂贵奢侈的安胎补药和膳食每日都不曾间断过,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亲自下厨,只是,厨房内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狼藉一片,熬出来的却是一碗黑糊的鸡汤,便忆起了尚在周家的时候,门前曾放置的那一盅相似的汤水,原来也是出自他手 她端望着那碗让人不敢食咽的黑糊鸡汤,眉心拢的愈深,他杵在一旁,神情亦是复杂纠结,像是满怀期待,却也因自己烹制出的这色相全无的鸡汤而矛盾尴尬,半晌,只听他怯道,“我炖的是乌鸡。” 眸中一瞠,她啼笑皆非的看他一眼,却终是略带迟疑的从碗中舀出一勺这“名符其实”的乌鸡汤 谁知,浅尝半口,她便难抑辛涩,捂唇欲呕 “真的这么难以下咽吗”他陡尝一口,亦是连忙吐出,浓眉深纠,恼然不已,歉悔无语 自那以后,司徒宇再也不敢随便做东西给她吃,司徒家的厨房也才得以安宁 纵使心中对他依旧无法消弭芥蒂,但这数月下来,他所作所为,说无动容,也是假的,点点滴滴,隐忍悉心,依着他的傲性,何时为谁做过这些,某种心绪又在无声暗涌,她亦是惶然,却不由自主 不论她如何冷淡,他都始终陪着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无比耐心,却也忐忑不宁 看着她日益隆起的腹部,他喜忧不定,她每走一步,他都恨不能去丈量步围,生怕她有丝毫差池 迫近产期下 诚惶诚恐的等待和迎接 他命司徒家大小商铺向穷苦人家捐银施粥,以求能为子息积累福德。 往日里他不屑一顾的神意命理,如今也被他“虔诚敬奉”,他甚至每过个三两天就要找街上算命的瞎子占卜一挂,其实他无非就是想知道孩子的命格福运,但孩子尚未出世,生辰八字还不得知,他这没头没脑的去问,便是算命先生也有些无可奈何,重金不敢纳,只求司徒大少爷等孩子降生再来卜算 她脖子上是他前些日子去城外深山古庙里花了近百两银子求来的平安符,手腕上是他不知在哪儿听来的习俗专门找人编的红色金镯,便是脚踝上都差点被他又想出稀奇古怪的名堂戴上些什么连晴儿都是瞠目结舌,只道他怕是快要“走火入魔”了,现在就如此,等到小君祈生下来,得是何种光景 这些,她并非不能拒绝,可是,望着那人精锐的黑眸里平添的痴憨和期待,再听他傻气坚定地一句,“这些定会护佑我们的孩子。”她虽神色未变,在心里却无声叹息算了,那就这样吧 他这数月间一系列“如痴如狂”的行为,,让她既觉哭笑不得,渐不胜烦,又莫名动容,竟感丝丝窝心 在她面前,他缄口不再提情悔,可每当目光交汇,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光亮,还是在无言提醒着她,他在极近一切去兑现给她和腹中孩子的承诺和誓言,纵使她依旧无法全然信他 产期迫近,他却像是比她还要敏感,整日诚惶诚恐,备护更甚,恐她有丝毫闪失于是,便有了方才的一幕,就算是晴儿一个听胎的小小举动,都让他惊措不已 司徒宇面色微窘,暗露伤恼,果真自己所为还是太过偏颇,惹她不悦了,但他却又总是不由自主,数月下来,他的一门心思扑在她和孩子身上,只想着如何做才能万无一失,让她平安生下他们的孩子 “哥,我们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啦,”小丫头一副大人的样子,继续“教训”司徒宇,“但是你也太神经兮兮了,我听厨娘说生产才是最痛的呢,那等嫂嫂临盆的时候,照你的现在大惊小怪模样”司徒晴牙一龇,抽了口气,“简直不堪设想” 闻言,司徒宇的脸色瞬间煞白,额上的青筋暗浮,“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别吓唬你嫂嫂” 话虽这么说出口,可明显失了底气,望向她的眼神里又添染不安,眉宇间的褶皱横起 见状,她淡淡睨了司徒晴一眼,那话哪是想要让他平复镇宁下来,明明是让他更变本加厉 司徒晴冲她吐吐舌头,灿然一笑,不再多言。 转首回视,却见他表情越发扭曲,瞳仁中焦措渐现,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还是换个话题吧,不然,他 她微抿唇,眸光流转,片刻,十指缓动,“一笔一划”地问他: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见她如此,他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惊喜,她竟主动问他的想愿,便是一时有些磕巴,道,“都都好,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她给他的孩子,对他而言,便是这世上最珍贵的至宝 她淡然敛首,嘴角噙了一丝模糊的笑意。 “我们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龙凤。”司徒宇唇角浮扬,语吻里不无得意。 她颊边的笑意带着一丝无奈又深了几许 他也许不知道,更不会承认,他即为人父喜悦而张皇的样子,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手又自觉的落到耸起的腹部上,眉心微拢,但愿,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上 产后轻吻 他只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秋风扫落叶,呼呼作响,夕阳最后一抹余霞穿过秃零的枝头,照在偌大院落的一角。 “少奶奶要临盆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原本静谧有序的府院顿时忙碌起来,一时间,司徒府上下净是忐忑和期待。 分割线 听不见房内生产的妇人难抑的嘶喊,但看得见侯在屋外的男人局促不安的来回踱步。 暮色氤氲,秋意盛浓,夜寒如水。司徒宇额头上却覆着一层剔亮的冷汗,时而倚着窗户倾身探望,只恨不能飞身而入,时而又背身攒拳在门口不停的踱转,一张俊颜朗目下只剩惶恐无措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焦惶更甚,除了间或能听到稳婆的催促呼唤,她的生息全无,而他越是听不见,便越是百感焦急 “哥,你别再转了,我的头都被你转晕了。”一旁的司徒晴虽比神经高度紧绷的司徒宇多了几分安定,但亦是焦迫不已,见他在门前这么来回晃悠,更添烦乱。 司徒宇对司徒晴的埋怨置若罔闻,却答非所问的冒出一句,“不行,我还是得进去”话落,他便欲不管不顾的破门而入,司徒晴忙着挡在门前,“哥,哪有男人进产房的”橘园潆心陌默手打 司徒晴眉头一紧,凛声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还是得进去看看她。”为何男人不能进产房,什么古有俗成,在他的心急如焚面前,早已不堪一击,只是司徒晴唤道:“你别进去添乱了,我们不是答应嫂嫂了嘛” 心下纠结,他确实硬生生顿下脚步 方若慈即将生产之前,把他从产房轰了出来。 端望着她手捂着阵痛渐促的腹部,虚白了唇,他起初是如何都不答应,但却只能杵在一旁,束手无措。惊呼不定,甚至是成了添乱,本来男人就是不能进产房,他的反应更是如火上浇油,惹得她烦怨难耐,既痛又恼,便是铁了心把他赶了出来 一直攥握的拳不由又紧了几分,抬首瞪视着眼前闭严的门扉,司徒宇生平第一次知晓到底什么是心急火燎,却无能为力 脑子里一遍遍流转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心口被一双无形的手揪攥的越来越紧,猝然摇首,心中一横,终是罔顾司徒晴的阻拦和对她的应允,伸手要去推门,却蓦地听见房内传来“哇”地一声,婴儿脆亮的啼哭声即入耳入心。 分割线 他推门而入的双手微微颤抖,冲到床榻边,一把攥握住方若慈的手,见她半阖水眸,全身香汗淋漓,发鬓湿亮,气息幽促,仿若被水洗一般,榻下更是有一盆让他触目惊心的血水司徒宇顿时呼吸一窒,鼻头泛酸,嘎声道:“若慈,你怎么样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须臾,稳婆将孩子清洗干净,包裹好后,抱到他们面前,喜道,“恭喜大少爷,少奶奶生的是个儿子母子平安” 她在司徒宇的扶撑下支起身子,从稳婆手中轻轻地将孩子接过来,即入母怀,小家伙的啼泣缓止,小嘴嗫嚅微阖,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上,挂着两道细细的泪痕不觉间,她泪水潸然,司徒宇拥着她,眼角的泪光亦清晰可见,声露哽咽,“若慈,谢谢你” 房内尚弥散着生产后的淡淡腥甜,她抱着孩子依偎在他怀里,明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却还是不想闭上眼睛,只想贪恋的浸在这种几乎不真实的温情和满足里 他以袖拭去她脸上的汗珠,四目相接,彼此心口俱是莫名一紧,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片刻,他缓缓低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结局上 一晃四年,时光流水,飞渡如梭。 雪后初霁,隆冬旭曰悠然升起,寒风虽凛冽如刀,照进窗内的阳光却是一片明煦。 屋里,下人端来了火盆,炭星微浅,噼噼啪啪的燃着。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穿着一件金丝夹袄的小男娃,坐在自己尚有些难及的书桌前,晃着双腿,瞑目摇首,奶声奶气的颂着三字经。 堂外圆桌上,放着杯壶茶水,一碟点心,以及一筐针线。 一件崭新的枣红金边的小罩衣即要缝制完成,手中针线穿引,须臾,她以齿咬断线头,再打上细隐的牢结。 侧眸望向端坐在书桌前的稚小身影,嘴角浮起一丝淡暖笑意,难得他读得这么上心,一会儿再让他过来试新衣,吃些茶点吧司徒君祈已四岁有余,从出生到至今所穿的衣服俱是出自她手,若是在寻常人家,倒也不算的什么,但是在司徒府这外人看来无比奢侈的人家,便是有些稀奇了。 过了一个时辰,书声渐渐暗了下来,生了倦累的司徒君祈时不时透过书缝伸首向外堂探望,她亦是有了察觉,却还是装作没有看见,笑意浅浅。 说来好笑,司徒宇做了父亲之后,虽对他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傲,可平日里对孩子却鲜有威严,宠溺的很,反而得她带扮黑脸,对孩子加以斥责,如是,祈儿在她面前,倒是更小心翼翼,生恐做错了事惹她不悦半晌,终是听得一声拖了长音的“娘”,娇唤稚嫩。 她微微一笑,抬手让他过来。 见状,司徒君祈忙是从椅子上跳下来,踩着小步子快走到她面前。 司徒君祈低溜着乌黑的大眼瞧着桌上的那碟点心,却是道,“娘,祈儿背三字经给娘听,娘就给祈儿吃点心好不好” 她又是敛眸一笑,却佯思揣,只见司徒君祈一脸无辜的表情里尽是期待,口中低低唤着,“娘,好不好嘛。” 她心中莫名渭然一叹,以小看大,取之有道又精明算计,这孩子的心性,怕是也会和他爹一样的走苗贾之路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便见司徒君祈清了清喉,流利地背起了今日所学的内容。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听着儿子朗朗书声,她目光中渗出丝丝柔煦的慈和,真快啊,转眼就是四年,祈儿都会背三字经了,晴儿也已年方十八,出落成一个进发清丽的美人胚子,上门来求亲的人已是络绎不绝每一天,对她而言,亦是安和知足的,除了分割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袭夹了寒风的阳光跟着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29节 了进来。 司徒君祈脆声唤道,立刻奔上前去,便被一把抱了起来。 司徒宇捏一把儿子肉呼呼的小脸,笑问道:“祈儿今天有没有好好读书,听娘的话” “有,祈儿方才就给娘背三字经呢”司徒君祈搂着爹爹的脖子,甜甜应声。 每每望着一大一小两张几乎一模一样脸,她都因沉浸而觉虚幻,既是幸福,又莫名恍然,不知何时开始,他和祈儿都已成为她生命中的最重,这四年里,她过着寻常妇人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平淡知足,司徒宇敛去了不少过往的霸道桀骜,性子渐渐成熟沉稳,对她亦始终都是体贴的,如今的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可是,有些疼,虽然越来越钝,但依旧埋在她心里某个深不见得角落她从司徒宇手中接过孩子,示意他一身风尘,去歇息换衣。 “不碍,我与你们母子待会再回书房。”言罢,他携她坐回桌前,锐亮黑眸中的温情笑意,一直都没有缓淡,司徒君祈又跳进他怀里,伸手拿起碟中的点心放到嘴里,吃的朵颐。 她摇首轻叹,看着他们父子俩嬉闹,为他和祈儿各倒了一杯茶,然后用帕子轻轻拭着祈儿脸上的饼渣。 司徒宇注意到桌上的针线和衣服,微微一叹,不由疼惜,“你又亲手为祈儿做衣服了。”司徒家的绸缎庄和制衣行,莫说是在京城,便是全国上下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曾不只一次让她把这些话交给下人去做,可她却从来都是浅浅一笑,淡淡摇头,虽似清淡,但更复坚持。 她静望他一眼,唇角浅浮,将缝好的新衣穿套司徒君祈身上试穿,确是好看合身的。 幼小的娃长得是极快的,几乎是一月一个身量。栽剪缝衣,往日纤细素软的指渐渐也生了稀琼的茧,可心里却是安实的,总党着只有自己一针一线缝就的衣裳才能让孩子穿得舒暖。 结局中 他始终,弩信着那一天的到来碟中的点心,被吃了精光。 “你做的桃酥,还是这么可口。”司徒宇赞道。 酥脆咸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那年,他第一次与她对坐桌前,咬下一口她做的桃酥,望着她精致清淡的眉目,不由自主地胸臆荡漾,心旷神恰。 浅浮唇角,她并没看他,端了茶杯继续喂司徒君祈喝水。 以往晴儿爱吃桃酥,她做一份便可,现在是要多做一份,留给他跟祈儿。 一旁的司徒君祈喝完水,却是撅着小嘴,嘟囔一句,“爹真坏。”把最后一块点心都吃了。 “小气鬼。”司徒宇斜睨自己儿子一眼,只见司徒君祈的脸霎时鼓得满满的,撇过脑袋,决定不去理这个跟一个小孩抢点心的爹爹。 “小心眼。”司徒宇眉一挑,亦佯不屑,把头别到另一边。 她只轻轻摇了摇头,对眼前一幕,早习以为常。 他对孩子宠溺的方式其实带了很大程度上的稚气,把孩子和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上“戏弄”,也像个大孩子一样跟自己儿子“斗气”,没有太多父亲的威严,却不亦乐乎“娘,祈儿要弟弟”就能跟他一起“对付”爹爹了,而且也是他想了很久很久的闻言,她与他俱是一怔。 片刻,她神色微黯,但还是略带迟疑的比划问道:为什么 司徒君祈小脸一皱,仿若生了委屈,“爹爹有晴儿姑姑,隔壁的东顺也有弟弟和妹妹,就是院子里刚出生的小狗狗都是两只呢,为什么大家都有兄弟姊妹,就祈儿没有”下了板凳,小手拽起了她的袖角,“娘,您给祈儿再生个弟弟好不好”除了想齐心协力“打败”爹爹,他还好想有个弟妹能跟自已一起玩,一起读书,跟东顺打架也不怕他们人多了窗外,不知何时夕阳已欲要西下,薄薄的余辉散照进来,屋内,忽然一片静默。 眸光渐暗,她僵扯下嘴角,却不经意与他视线相碰,倏地一凛,便无声敛首司徒宇的眉头不着痕迹的一蹙,心中恍惚又是揪疼,四年流时,她与他之间,终是有些人和事,碰不得,他也比谁都清楚,她心里的那道门,也始终没有完全打开“过来”拉过司徒君祈,箍在怀里,他浅斥道,“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却见儿子瘪着嘴,一双黑亮的大眼里擒了眼泪,他便又忙是缓下语气,“祈儿有爹和娘,还有晴儿姑姑,这么多人疼你,还不够吗再说,”语一顿,“弟弟怎么可能说有就有。” “可是,”司徒君祈吸了吸鼻子,“可是睛儿姑姑说,只要娘让爹搬回卧房一起住,祈儿就一定会有弟弟的。” 语落,愕然,又是无言以对。 司徒君祈低溜着大眼无辜的瞧着不碰视线,面色微酡的父母,不明所以。 “别听你姑姑瞎说”司徒宇脸色一沉,晴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乱教祈儿说这些虽然,也许,并非虚言他比谁都希望能搬回那个地方,若是强求,她许是不会拒绝。可是在她心里,她却无法真正把门打开,所以,他只能等与她相望一眼,她眉目间闪瞬的慌措不安,甚至是那一刺躲避,让他不由嚼出苦涩,低头捏了捏儿乎肉嘟嘟的小脸,却是道,“总有一天,会有的。” 她静默低头,不论是身为妻子,还是母亲,此刻都有难辞的咎感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固守什么,可是,那些他在门外来回踱去的夜晚,她并没有去把门打开,不只是丢失的勇气,还有始终都没有真正消失过的心有余悸那些曾经有过的伤,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和情,不是刻意回避,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负伤远走的卫,纵使盛名远播,她却无法想象他的孤独,不经意想起,却是海角天涯的距离而卫走后,方若惜守着没有尽头的活寡。父亲的丧葬上,她再见她时,她这个曾名满京城绝色娉婷的姐姐,已无比憔悴消瘦,不见昔日风华女为悦己者容,卫走了,她的心,也跟着远走而苍老三年前,失心疯癫的江宛心,投湖自尽了,她死的那一刻,也许,是清醒的这些的悲剧和恶果,或多或少,都是因她和司徒宇而酿惩使时光流逝,四年转瞬,日子也过得波澜不惊,但在那么多伤害和辜负之后,他们真的还能心失理得的拥有所谓的幸福吗分割线可是,不爱了么。 这些年,她几乎每一天都会问自己缓缓地抬眸望向他,从他锐亮的黑眸里,看到这四年来,一如既往的沉淀和坚持,那样的神情,蒙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依然清晰如果总是一再的沦陷在一个人的眼眸里,你又怎么可能相信自己不爱他了。 六年浮起,太多时候,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他眼里有温暖的安抚和难掩的伤悸还是让她心疼他无声凝望着她,却仿佛不停的说着那句:总有一天分割线翌年春天,晴儿出嫁。 许的人家,是江南富商段天恒的次子段子洋。 段家与司徒家算是世交,当初,江观月用来做生意的第一笔银子,便是从段天恒那里借来的。 前两年,段家拓展生意,渐渐前置京城来发展,两家的交往如是更密切了些。 可说起两家结亲,却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镜中斩娘己梳妆齐整,樱唇微阖,腮颊上胭脂红润,更添妩媚,眉目间含着一抹羞怯,却是按不住欢喜的。 她为新娘别上最后一支粉蕊的花钗,便是又增明艳,她欣叹一笑,以手语道:晴儿真美。 结局下 司徒晴嫣然一笑,抿唇敛首,略带羞意,映得铜镜中的腮脂红妆越发娇艳丽,却是诚心由衷道,“谢谢嫂嫂。” 身披的嫁衣,头戴的凤冠,脚下的绣鞋,甚至脸上别致的妆容,俱是出自嫂嫂之手兄长备了厚重的嫁妆,让她嫁的风光无限,嫂嫂却是让她嫁的不舍蹿中波光流转,平添几许盈澈湿意,语透凝噎,“嫂嫂” 嫂嫂予她的,不只是多年的姑嫂情谊和无微不至的顾怀,更深的是一份母性的温情,那曾对她而言,是那么的渴望而不可求她鼻尖泛酸,静望眼前这张羞花闭月的美好面容,却是忆起了多年以前,她初见的那张甜美稚嫩的小脸,口中也逸出这一声甜软的“嫂嫂”泪水在眼眶里氯起一层薄雾,她伸出手轻抚晴儿光洁的额首,唇边却无声幻起一弯慰藉的笑容,晴儿,愿你与良人,幸辐美满,白头偕老。 “嫂嫂对晴儿的好,晴儿这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出嫁后,晴儿不能再长伴兄嫂身边,”司徒晴上前握住她的手,眸底现出一丝恳迫的光,“嫂嫂,你能不能答应晴儿一件事。” 她敛下眸色,眉间隐现游移的伤落,晴儿所求为何,她却是已明了大半“嫂嫂,这么多年过去了,释怀吧。”别再对自己苦苦相逼,也别让爱你的人跟着痛苦这些年,表面上嫂嫂和兄长之间,是一片安和宁静,祈儿亦是乖巧聪明,一家人仿若美满,可其实任谁都看得见,嫂嫂心底的那道疤,在时间的涤荡和兄长的悉心守护下,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得到治愈,反而显得越发深沉和钝痛嫂嫂太过良善,总以为那些难免的悲事,皆为自己所牵,而对兄长,即便爱着,却又矛盾且疏离兄长虽是迫切,却始终小心翼翼,在以一种几乎是赎罪的心情默默守候在妻儿身边,生怕再有差池,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能留嫂嫂在身边更重要,兄长一直无法搬回主卧,也无法打开嫂嫂心里那把条要生锈的锁链,而他自己也始终活在某种可能会失去嫂嫂的恐惧里往事难平,那些伤害,让他们困在自己的心牢中,久成习惯,嫂嫂失了勇气,哥哥失了自信所有的爱恨,都付出了代价,却是看得她不忍,明明他们再往前迈一步,便是春暖花开“晴儿知道嫂嫂心里的苦,但是,你若是不走出去这心牢,怎得救赎”司徒晴语一顿,见她眉头锁得越发紧蹙,那抹数年以来留存的伤倏地有些无所遁形,“别再惩罚自己了,情由心致,都是无怨无尤,嫂嫂已是太过善良,人生苦短,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五年,若是不善待自己,多累啊” 多累一声叹息重砸在她的心口上,湿润的双眸生了酸涩,心中似是有种凝滞了许久的感伤无声的氤氲开来,人生苦短,一辈子能多长脑海里幻过一双黑如墨色的深瞳,这些年的相望里,那始终未变的情意司徒晴攥着她沁凉的指,低声恳求,“嫂嫂,你答应晴儿,给哥哥一次机会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最后一句,司徒晴的声音极轻,可她的耳,她的心却听得清晰,深切她低首凝规着司徒晴,良久,以手语道,“晴儿长大了”,目露柔光,她终是轻轻地点了头分割线彩屑漫飞,喧天锣鼓伴着鞭炮声此起彼伏,新郎骑着高头白马翩翩而来,一道明媚的光束簇照在新郎红灿的喜袍上,却是更衬得英气逼人。 及至此时,她却从新郎身上看见与一人相似的凛然不凡,傻睛儿,原来,你还是没有忘了你的陆大哥新娘被搀着进轿的时候,收顿了脚步,缓缓转首,隔着喜帕,对着不远处兄嫂又是躬身一拜。 “晴儿,上轿吧。”新郎扶稳身子微颤的新娘,灼灼目光下,尽是疼惜和温柔。 她抑着泪,轻轻地挥了挥手。 晴儿,愿你,一生幸福,平安无虞。 分割线锣鼓声越走越远,人潮渐散。 她转头望向身边挺得有些僵直的男人,发现他和自己一样,眼睛里蒙了一层清晰的泪光从得知迎亲的队伍已至,他便没有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新人向他行礼,看着晴儿踏出府门,坐上花轿她伸出手,缓缓地,握住了他一直半攒的拳掌,泪也跟着无声落了下来高大的身于明显的颤了一下,他像是被什么震住,睁大了双眼,先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便又目光迫切的上移,落进她泪湿的眼底四目相接,她却是对他笑了,笑里俱是泪水,又满是温情良久。 他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笑容他的眉头蹙舒不定,沉俊的脸上表情扭曲的可笑,似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如鲠在喉,他张了张口,始终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回握住她的手,越攥越紧若慈,他的若惹慈他蓦地俯身将她拥入怀中,她缓缓地伸手回抱住他,脖颈间一道温热的液体,流进了她心里。 那一刻,她触摸到他的欣喜和疼痛,也感触到自己的卑微的救赎 用户在发书前请在文件中加入::sb一一kben上官小小整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