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魔尊拒绝加班[穿书]》 第 1 章 七月十四夜,人间鬼节。 大小魔头齐聚双月宗,汹涌的魔气黑压压笼罩上空,阴恻恻不见星月。 到处都是胡乱打结的缟白,山风呼啸,将其从廊上柱上吹落,飘荡荡游魂一般。 烛火压不住魔气,尽管到处都点了灯,仍是昏暗不见清明,但魔头们丝毫不在意,欢天喜地的大声笑闹,嬉笑遍地,笙歌佐酒,喜庆得不像是身处葬礼。 但热闹的只是魔众,漆黑沉重的棺木摆在殿外,周遭无人看守,也不点灯,魔众在尽可能忽略他的存在。 轰—— 万丈的雷霆劈裂天际,强烈的白光瞬间冲散魔气,声乐骤止。 月光突破重重遮挡洒下,那道突兀骇人的雷霆,正正是落在了魔尊的棺椁上。 只片刻的沉寂,棺内人忽地伸手推开牢牢封死的棺盖,轻松得像是拂走不入眼的落尘。 清瘦的腕上缀满各式银镯,手腕微动,银镯碰撞,在月光下波光般闪耀,棺盖随之被丢弃落到一旁,扬起大片尘埃。 一声重响。 惊惧声响起一片,大小魔头你推我攘谁都不肯站在最前面,却听清脆的铃音微荡,棺中人缓缓坐起。 皎洁的月光落在他如瀑墨发,挽发的银铃折射出凛凛寒光,过分清隽昳丽的脸庞上,长长的羽睫投下阴影,衬得那双本不应含一丝侵略性的紫眸压迫感十足。 是他们的魔尊。 —— 沈默棠正在诈尸。 准确的说,诈的不是他自己的尸。 他已经在连续加班半个月后猝死了,但紧跟着,他穿书了。 一本半月之前还没那么忙时抽空看的修仙文里的、无名魔尊。 是真的无名,第一章里主角还没出场就已经作为背景板挂掉的那种。 真好,炮灰到这种程度,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他一定是上天的宠儿。 才怪啊! 哪有都快埋了才把人送过来的! 而且他明明能感觉到脑子里多了一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可偏偏大部分都没法让他看到,这是把他劈过来的时候给劈岔了? 好吧,至少知道魔尊和他同名同姓长相一致,甚至连临死前心脏猛然的抽痛都是相似的,是和他同一种死法——过劳死。 沈默棠无奈闭闭眼。 为你我默哀。 再次睁眼已经是面对一众魔头,尽管已经提前做过心理准备,真正面对起来还是被眼前阵仗吓了一哆嗦。 到处是乱飘的白缦,点没点没什么区别的幽暗烛火,以及,万目聚焦于他。 唔,怎么好像有人头上还长着角,那个尾巴是真的吗? 不仅是魔头们刺激到了他,他也刺激到了魔头们,哗啦啦一阵响动,底下一众皆是齐刷刷后退半步,还有人摸出了武器。 一时间只剩下山风鬼哭狼嚎般的呼啸。 总感觉他要是不说点什么,那些拿武器的就是第一波冲上来帮他重新归西的。 但他憋了半晌,愣是没感觉到所谓的灵力,也没法发动身上那些银饰一样的法器。 忽然好想再躺回去。 沈默棠抬头看看一点点被云彩遮掩的月亮,又低头看看仍是剑拔弩张的魔众,酝酿半晌终于开口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又转向抱着琴瑟琵琶的那边,“继续弹。” 或许是被他诈尸的气势吓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小魔头连忙把唢呐送到嘴边,一声响吹破了天。 是喜乐…… 这让他犹豫着要不要先从棺材里爬出来。 背景音乐都有了,不发生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有魔头试探着喊出了声,“尊主?” 沈默棠僵着脖子看过去,眼睛不自觉亮了亮。 啊,虽然离得有点远,但这个人他知道,是那本书里的男不知道五六七八号,叫长情,是个极其妩媚的男子,形容妖娆出众,服饰花哨张扬,果然和书里描写的一样——好认。 长情的神情带着小心翼翼的疑惑,“您这是、复活了?” 沈默棠认真思索了一下,确实是这样没错。 “胡说什么,尊主一定是刚刚出关。” 沈默棠心中默默点头,这个理由也不错。 长情不服,一眼瞪向说话那人,还不等开口,就有其他魔头先一步吵嚷开来。 “你闭关连气都没了?我赞成长情,一定是天道不忍,让尊主复活了。” “你放屁!天道那么好怎么不复活你娘。” “你毛病吧,关我娘什么事?” “别吵,我还觉得尊主是被夺舍了呢!” “笑话,谁能夺得了魔尊的舍?” “……” “……” 底下的魔头分成好几派,不同派系间吵得不可开交,更有甚者,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扬起大片尘土,周边的小魔头要么四散奔逃,要么掏出武器加入混战。 动手的理由也从争论魔尊诈尸的缘故,变成了我看你不顺眼、你踩着我影子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神奇借口。 尖叫与喝骂四处响起,兵刃相接火花不断,就连一发现苗头不对就躲开人群的长情都不知道被裹挟到了哪里,场面一度混乱。 吹唢呐的小魔头被隔空扔来的酒壶砸到,一口气没喘上来,下一瞬的高调就完全没能跟上去,像是破风箱临死前的悲鸣。 沈默棠: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惊.jpg 这就是魔修吗?善恶混沌、脾气火爆,前一秒大家一起和和气气喝酒耍乐,后一秒打架招招都是下的死手? 沈默棠又默默躺回棺材缩成一团,如果可以,能把棺盖也一并搬来合上更好。 这个魔尊谁爱当谁当去吧,他才不当。 —— 叩击声响起,有人在敲他身侧的棺木。 沈默棠抬眼去看,是长情。 长情生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时会弯起媚人的弧度,任谁见了都得多看几眼,他轻声唤道:“尊主。” 沈默棠没理他,把视线收回来,借着惨淡的月光继续去找棺材板间的接缝。 长情的笑容僵了一瞬,接着问道:“尊主怎么躺在这里?” “挺舒服的。” 明显是不想和人说话的架势,长情眯了眯眼,“尊主今日有些不对劲啊。” 原本吵闹着围打成一团的魔头们已经安静下来,看样子是不知怎地又统一了心思,长情恐怕就是被派过来试探他的。 “你被雷劈你也这样,”沈默棠翻身背对了他,“要杀就来吧。” 长情心中一惊,连忙收回手中武器,笑道:“尊主说笑了,我是来给您递酒的,您看。” 巨大的酒坛出现在沈默棠头顶,余光里瞥见,当场吓他一跳,但还是强忍住冷哼一声道:“你们喝吧。” 魔头们因为丧宴的事心中本就有鬼,就连长情也不例外,当即心虚几分,笑容更甚,“尊主这是什么话,宗中规矩,不喝独酒。” 头上的酒坛被长情移走,听声音似乎是正往容器里倒,酒香比在坛中时不知醇厚了多少倍,硬生生勾走他的鼻子,沈默棠没忍住嗅了嗅。 长情倒完又接着说:“尊主,这坛酒乃是我的珍藏,今日因您开封,酒盏也是新的,没人用过,尊主当真不尝尝?” 该死,他心动了。 沈默棠猛地坐起来时,长情还在挥着手把香气往他这边扇,神情连带着动作一同僵住,哂笑一声才放下扇风的手,端着酒的那只却是向他面前送送,满脸写着期待。 他看看长情又看看那杯酒,然后接过来一饮而尽。 入口绵密,后味悠长,真香。 就当是上路酒吧,不亏。 还不等他把空掉的酒盏递回给长情,周围就突然围过来众多魔头,无数只手举着祝酒送到他面前,呼声震天:“恭迎魔尊归位——” 群魔的狂欢叠加放大,震得沈默棠耳朵生疼。 沈默棠:??? 也不知是酒上头太快还是被这么多人近距离围观无从适应,那张白皙无暇的面上,飞快浮起两片绯红。 如同狗狗般清澈透亮的紫眸带着不解眨了眨,泛起淡淡的水汽,湿漉漉惹人怜爱。 却在下一瞬面目狰狞。 “我不干!”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依然是自在修仙哇ovo p个s:一般说鬼节是七月十五,但是也有七月十四哦,这里选用了南方人的节日。 —————————————— 专栏《谁也不许抢走雪豹的仙尊[穿书]》求预收哇 文案在这里ovo * 陆轻霜穿书的开局,是作为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雪豹幼崽撞见仙尊容楚,然后被揣进怀里带走收养 仙尊人美心善,是修仙界众多大佬的白月光,和很多白月光一样,仙尊身娇体弱、命不久矣 但陆轻霜不想仙尊死,他一如往常被仙尊抱在怀里,用大大的爪子和长长的尾巴抱紧仙尊,看着靠近的每一个人炸毛炸开了花 只要仙尊不是白月光,仙尊就可以不用死 陆轻霜要为仙尊斩情缘 * 小雪豹前爪推门,后爪扬土,尾巴还要绊个人,可是觊觎仙尊的人数一个没少 劳心劳神几经周折,陆轻霜终于领悟到一个快速有效的办法——拱了仙尊! 于是某天,容楚发现他的小雪豹终于化形,扑到他怀里用尾巴勾住他的腰,抬起湿漉漉的眼,笨拙喊道:“仙尊……” 容楚决定,不装了 再于是,大佬们发现,他们的白月光,好像黑了 * 陆轻霜:被拱也算拱 白切黑病美人仙尊攻x小笨蛋粘人精雪豹受 第 2 章 腕上的法器自发启动,瞬间将沈默棠转移至殿内高处的椅上,遥遥面对着守在棺椁前目瞪口呆的魔众。 故作的凶狠并没有吓到魔头们,但魔头们确实因为他突然的消失慌成一团,沈默棠从短暂的眩晕中缓过神来,却没从眼前的乱象中回过神来。 好像、比他想象中还来得莫名其妙。 魔头们终于找到他的所在,现下正不依不饶地扒门,一堆身子和脸挤在结界上,像是被装进玻璃罐里。 “尊主!为什么啊尊主!您真的忍心扔下双月宗不管吗?这可是您一手创办的双月宗啊!” 一手创办,指的是这里的大半魔头,都是魔尊亲手暴揍一顿后抓来的,渐渐人多了,才随意设了个宗门。 然后这个宗门累死了原主。 沈默棠向后靠去,“有什么不忍心的,你们去找新的魔尊来管不就好了。” 他才不要继续这种累死人的工作。 魔头们面面相觑,然后……误解了。 这确实是魔尊的丧宴不错,但也确实是选拔新魔尊的前宴。 当然这只是原计划,现在魔尊醒了自然就无需后续,前提是他们能从魔尊的怒火中活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魔头们深吸一口气,吊着嗓子嚎了起来。 “尊主不要扔下我们啊!” “我们不能没有尊主!” “尊主……” 哭天喊地,胡言乱语,比起前些天更像哭丧。 不知打哪儿来的血痕在结界上划出长长一道,背对着惨淡月色,发红的瞳孔一双双紧盯着他,尖锐的爪牙胡乱挥舞。 渗人。 还不等沈默棠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再开口,碎裂声骤然响起,结界整个从门框脱落,挤在最前方的魔头最先遭殃,扑通扑通摔进来大片,哎呦声顿时充斥整个大殿,带起微弱的回音。 但是魔头们并没有就此放弃,一个两个挣扎着往起爬,手脚连同脑袋都一并用上试图往沈默棠身边跑,活像是几百年没见过活人的丧尸。 全身的汗毛早就炸开了花,沈默棠也在刹那被本能支配站起,在尾音发颤之前,快准狠喝道:“出去!” 飓风平地而起,紧贴着地面铲子般把地上十几个魔头卷起刮走,哗啦扔到殿外,又是一片惨叫。 剩下的魔头当场僵在原地不敢动作,目光灼灼盯在他身上,不肯移动分毫。 剧烈的心跳渐渐平息,沈默棠灵光一闪,突然松口道:“把外边收拾了吧。” —— 但事实是沈默棠并没有当场去实施那道灵光,在魔头们惊疑不定的眼神中,他溜回房间睡觉了。 而当他借着微醺的酒意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时,魔尊复活的消息已经传遍玄麟矶全部仙宗。 当晚,怕被秋后算账的小魔头就躲出去不少,平日里热衷于走到哪儿把鸡飞狗跳带到哪儿的小魔头集体噤声,行事顿时低调起来,但是少不得有人运气不好,天亮一出门就撞见正道之人。 这位小魔头身上正好有点事,生啃了人家村民家里的三只老母鸡不说,还拔走几棵大白菜,一碰面就被认出抓住,消息也是在这时传出来的。 小魔头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放,他说漏嘴的事情也就尚未传回犄角旮旯里的双月宗。 却通过一纸传讯符传到了偏远的海上,另一位声名赫赫之人手中。 环海深处,高大卓绝的身影驶于剑上,海风猎猎,卷起他如绸墨发,露出他刀削石刻般的冷峻脸庞,淡淡的视线扫过传讯符,却被余光里的黑影吸引。 似乎是他正在追查的那艘被海兽卷走的渔船。 —— 此时,没有离开宗门的小魔头们正一点点围聚到魔尊房前,他们那位往日里雷打不动三更歇五更起的魔尊,已经足足睡了六七个时辰,甚至还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事出反常必有异,小魔头们不敢大声交谈,只小小声嚼耳朵。 昨日长情问时他们都在附近,就算当场没听清,后续问几个人也总会知道,魔尊话中意思还挺明确,他知道自己是被天雷劈了。 莫非天雷还伤到了魔尊? 即使是声如蚊呐,蚊子多了也会嫌吵,沈默棠艰难睁开眼,支起耳朵偷听片刻,愣是没听清一句话,只隐约觉得是在议论他。 可是议论人哪有跑到人家屋子前议论的,他心生奇怪,当即翻身下床,一声不吭往门前走。 可能是他动作过轻,也可能是小魔头们耳语太吵,专门扒在门上听动静的小魔头没听出他的动作。 沈默棠猛地拉开门,小魔头“诶”一声顿时失了重心,歪七扭八就要向他倒来给他磕个头,又被旁侧伸来的几只手捞住扛起,眨眼就已跑出几米开外。 沈默棠:“……” 这时候反应倒是挺快。 单在院中的,少说就有十几个,眼下皆是慌慌张张各自选了逃跑路线,但是说实话,有些逃跑路线是真的不大行。 左边那个挂在墙头下不去的,右边那个爬到树上胡乱蹬腿再无处去的,自欺欺人站在几盆花后闭上眼睛的,还有那个被几人一起扛走,结果几人逃跑的方向都不同,各自拉扯着他的胳膊腿儿分尸的。 状况十分惨烈。 沈默棠犹豫片刻,仍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之就是——无语。 可是再不出声人就跑光了,他干咳一声,还没跑出去的小魔头顿时不动了,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瑟瑟发抖。 这里的小魔头明显没什么实力,一个两个或许还好,这么多聚集在一起就足以令人生疑,沈默棠定定神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抱在树上那个着力点不够,已经有些吃力,便心一横道:“我们一早上都没见到尊主,有些担心。” 就一早上而已,魔尊还真是勤快的深入人心。 几乎被分尸的那个也挣脱下来,啪叽一声摔到地上,含着一双泪眼抱着脑袋问他:“尊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嘛,没有。 倒不如说他这一觉睡得超舒服,整个人才真正活过来一样。 “六六你怎么在这儿?” 墙头那边忽然传来还算熟悉的声音,沈默棠带着一众视线看过去,那个名为六六的小姑娘脸色顿时更白了几分,慌慌张张向着墙外的长情摇头。 可惜长情并没有看到院内的情形,只当是六六下不来给急的,当即一道身影轻盈跃上墙头,“都说了这边是魔尊的院子,没事不要来玩……” 尾音戛然而止,长情视线对上躲藏在院中四处探出个脑袋看他的小魔头,再一微转,是尚且站在门内没找到机会出来的魔尊,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长情很快反应过来,笑容瞬间展露,“尊主可是休息好了?” 实不相瞒,睡个回笼觉还是可以的。 但沈默棠微一颔首,保持了沉默。 长情又看向小魔头们,语气严厉许多,“你们都乱跑什么,还不赶快出来。” 小魔头们却没一个有所动作,魔修间的地位向来不看家世身份,只以强弱定高低,长情实力不弱,但在二人面前,魔尊具有绝对优先权。 这种事长情自然知道,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伸手揽住六六的腰带人先下了墙,独自走到沈默棠身前,问说:“不知尊主打算何时复任,好整理一下书房。” 果然没什么好事。 想想就连修仙、啊不,修魔之人都扛不住的工作量,还是直接把他再装回那个棺材更省事。 沈默棠决定先发制人,“我正要说这件事,你去把宗中所有人叫来,我有事要讲。” —— 聚集起来的大小魔头明显比起昨天夜里少了许多,沈默棠再次坐到上首,已经是和昨日完全不同的情景,目光四处扫过,心中有些负气。 他就说这么大一个魔宗,怎么可能尽是些稀奇古怪吵吵闹闹的小魔头,眼下把人都聚集到一起,才真正有了身在魔宗的感觉。 冷着脸的、皱着眉的、笑得阴森的,魔气虽已收敛,站在人群中却能一眼看出不同,汇集各色狠毒、暴厉、阴险与奸诈。 可恶,明明这么多正常人,却可着让他一个人加班。 长情上前几步,媚眼掀起,笑意浮现,“尊主,目前在宗内的都在这儿了,不知尊主何事?” 沈默棠定定神,直言道:“本尊失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人: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 第 3 章 群魔哗然。 在疑惑升起之前,沈默棠继续道:“只是一部分。” 群魔再次哗然。 “可能是天雷的缘故,本尊还知道了一些新的东西。” 群魔又一次哗然。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默棠顺口气,“本尊尚能身在此处全凭天道厚爱,遭此一劫,本尊也想通了,宗门不可能仅靠一人打理得清楚。” 没错,就是他一人,这么大一个宗门,除了魔尊之外竟再没有另设职位,不累他累谁?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有小魔头咽了口唾沫。 沈默棠已经打定了主意,留下可以,反正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但前提是要先改善他的工作环境。 而减轻工作的第一步就是要增加人手分散工作,“那个什么前后左右护法的,先来一套,其余人分编进入护法手下,大小事务各自解决,每月上报便是。” 言罢,沈默棠便探着目光找向长情。 长情的实力在大魔头间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而且为人聪明,比起其他几位大魔头更加友善,也因此在宗中很吃得开,沈默棠有个更合适的职位要交给他。 但长情早有感应一般缩在同样实力不弱的觅妒身后,不着痕迹躲避着他的目光。 “长情。” 长情不应。 沈默棠也不急,又唤一声,这次直接把职位安到他头上,“长情副宗主,上前来。” 群魔哗然,讨论声骤起。 觅妒也是一惊,回头看向长情的视线里顿时带上不满,不理会长情的眨眼暗示,拽住他的胳膊就把人甩了出去。 险些扯坏长情的衣服。 长情一下子被甩到人前避无可避,神情有些无奈,为难道:“尊主……” 沈默棠语速都快了几分,“护法的月报记得先交给副宗主,有问题也先找副宗主。” 长情笑容瞬间僵住,“诶?” 长情的眼神写满了不解,照这样说,事情都我们做了,那你呢?魔尊你呢? 沈默棠同样用压抑着激动的眼神回答了长情,你们最好把事情都解决,谁都不要来找我,躺平才是一个魔尊该有的幸福生活!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副宗主已经有了,我们再选四个护法吧,有谁想要自荐的,可以上前一步。” 又看向长情,“副宗主可有想法?不妨说说看。” 长情懵了一瞬,而后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这种事情还是自愿的好。”可惜他自己是自愿不成了。 沈默棠也就作罢,视线四处扫过,费力的认人。 小魔头们皆是缩了脖子,这种事情一听就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倒是有几个大魔头感兴趣,却从魔尊的话里听出了麻烦,不肯动作。 然后被沈默棠强制点了出来。 笑话,他开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怎么可能让自己白白浪费口舌。 宗中实力高强的大魔头就那几个,而且还大都是那本小说中有名有姓的角色,本就是他的预备人选,让他们自荐也不过是看个态度而已。 唉,积极性不高啊。 又是一通折腾,把其他人都分入几位护法手下,左右看着人数相差不大,便叫人去把名单记了送上来。 但是记名单的人才走下去不久,就又闹哄哄起了事端,其中一人被打了。 沈默棠头都要大了,连忙制止道:“什么事?” 被打的小魔头委屈巴巴捏着纷斗中揉皱的纸张,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不肯写。” 沈默棠看向打人的那个,“为何不写?” 打人小魔头的也有他的委屈,“我不识字,让他帮我写一下,他不愿意。” 沈默棠又看向被打的那个,“?” 被打的小魔头更委屈了,“我也不识字。” 沈默棠:“……” 沈默棠:“不识字的举个手看看。” 刷刷刷一片响动,小魔头几乎全员阵亡。 大魔头这边还好些,但明显有拉不下脸举手的漏网之鱼。 沈默棠:“……” 沈默棠:“能写出自己名字的举个手。” 寥寥几人。 这文化水平未免过于堪忧了点吧! 沈默棠收回视线看向长情,长情一惊,当即后退半步,他要敢说就敢当场跑路的架势。 沈默棠盘算比较一下,还是移走了视线。 但真要让他们自行把名单写出来,不知道得打多少场架,他放弃了,“都按个手印吧。” 进展果然快了不少,也没再起什么纷争。 具体再细分可就没法像这样随意了,他也不急于这一天,打算之后再慢慢搞,吩咐让尚未归宗的回来后也按此办事,沈默棠开始了他的正事。 他毕竟不是什么魔鬼的人,前后两具身体都吃过加班劳累的苦,解脱自己是一回事,也不至于把别人都推到火坑里。 文中毕竟是古代背景,没有星期的概念,沈默棠刻意留意了一下,然后嘴快嚷出了“做五休二”……和“朝九晚五”。 据事后小魔头回忆,魔尊说那是他在被天雷劈中的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参悟到的一套完美的工作作息。 而此时,碍于面前没有桌子,沈默棠讲到激动处,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拍向椅子扶手。 “不是‘996’不是‘007’,就连单休也不可以,必须要双休!要朝九晚五!谁都不能不让你们休息!” 魔头们没有听说过这些词,自然而然的听岔了,等到沈默棠一通输出后稍显冷静,才将遍地的疑惑吐出来。 “九九六?凌凌漆?那是什么?” “听起来像是功法。” “功法?丹修的?宗中有啊,莫非要扔掉?” “那双修的岂不是会不够。” “……” 在魔头们讨论起该向谁借又是否能借得到的问题时,沈默棠忽然醒悟了过来。 等等!误会了啊,误会大了!!! 沈默棠复又陷入到另一场激动中,使尽浑身解数向魔头们解释什么叫“996”“007”,以及“做五休二”“朝九晚五”和单双休又是什么意思。 把子鼠丑牛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把自己话中的时间点换算到时辰,硬生生把自己给讲了个口干舌燥。 第三遍解释结束,沈默棠怀着复杂的心情第三遍问道:“都懂了吗?” 魔头们皆是一脸呆滞地点下了头,跟他数学课上听不懂但偏偏老师又问他们“懂了没”时不懂装懂的神情一模一样! 沈默棠闭上眼:累了,毁灭吧。 遥遥的钟声传来,沈默棠睁开眼问道:“哪里在敲钟?” 钟? 哪里有钟声吗? 魔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类似于钟声的声音。 沈默棠看着魔众的反应也懵了,还好长情及时开口道:“应该是时辰钟。” 但最近的时辰钟是在一个镇子上,距离双月宗有百余里地,此等耳力未免过于离谱了些。 沈默棠脑中并没有这些概念,只是看看外面天色,日头已经偏西,已经是傍晚时分,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长情答说:“酉时。” 再次把子鼠丑牛数了一遍,沈默棠眼前一亮,酉时,不就是下午五点嘛! 沈默棠刷地站起,“就是这个时辰,下班了,回见。” 或许是他太过激动,在迈开腿的前一瞬,他腕上的镯子突然启动,一下子把他瞬移回自己的院子,甚至面前就是他先前左等右等等不来长情把人聚集起来时摆到树下的小榻。 树冠茂密,阴影将小榻笼罩,很是凉爽。 沈姓咸鱼幸福地扑上去瘫倒,再不愿挪动一下。 但幸福的只是他一个,被多重冲击到的魔众此刻仍是满脸的问号。 下班什么?什么下班?魔尊这就走了?刚刚魔尊说的你理解了吗?没有,你呢?我也没怎么懂,话说魔尊这是不生气了的意思吗?不应该吧…… 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他们更了解魔尊纯善面孔下的疯狂与狠厉,那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犹豫良久,魔头们还是一步三顿出了大殿,稀稀拉拉四散开来。 突然,他们头上飞快掠过一道黑影,月光一样的长剑划出白练,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向后冲去。 有眼尖的小魔头认出来,当场惊呼出声,“啊!是肇晚!” “肇晚?”距他最近的小魔头反应有些慢,“宗中有这个人吗?” “不是啊!是剑尊,剑尊肇晚!” 小魔头点点他装满水的脑袋,“剑尊啊,剑尊,啊——” 这一声顿时吸引了许多魔头驻足,片刻,不耐的神情瞬间消散,终于反应过来的魔头们拔腿就跑,一路追着剑影狂奔。 那个方向是魔尊殿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肇晚:赶场子中,勿扰(不是 第 4 章 沈默棠正闭上眼小歇,不甚强烈的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斑斑点点洒在身上,是极为舒适的暖意。 修仙界唯一不好的地方恐怕就是,即使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也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手机和网线,躺着躺着就容易犯困。 有空去宗门四处转转好了,至少也该熟悉一下地形。 晚风正好,花香清甜,沈默棠意识都要开始恍惚,迷迷糊糊间却感到有人站到他的身前。 努力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瞥了一眼,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是某位大魔头。 正有一团光斑晃了他的眼,沈默棠没将来人看清,但还是安心合上眼皮,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事明天再说……” 尾音有些软。 人也看上去软趴趴的,搂着一袭薄薄的毛毯,柔软的发梢散开,在白皙的颈上打出个卷儿来。 面前的陷阱过于明显,随风而至的枯叶悬停在沈默棠身前三尺已经良久,任风再吹也没有移动分毫。 肇晚收剑入鞘,小小声咔哒一下,沈默棠微歪了脑袋,呼吸声变得匀长。 风变换了方向从对面吹来,枯叶就此落下,飘飘然远离了沈默棠,另一侧却又有一片落叶突兀悬停。 肇晚怔然。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剑尊嘛,稀客呀。” 开口的是长情,话中带着笑,眼底却满是警惕。 来的最快的当属几位大魔头,四位护法中也来了一个,是先前被长情当做人墙挡在身前挡了片刻的觅妒,也因如此,魔尊离场后两人拉扯了一阵,这才撞上小魔头失控的尖叫。 肇晚听得动静回头,他的眉眼生得深邃,神情又淡漠,即使不带一丝杀意,也让人无端生出威胁感来。 双月宗内不乏堕魔修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你堕魔的那一瞬间,剑尊肇晚就已经是你的敌人了。 而作为真正被肇晚追杀过的一员,觅妒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就已失控。 觅妒人如其名,修的是妒道,行的是怒道,最看不惯长情万事谨慎小心的态度,但是,他打不过长情。 我们前面说过,魔修间只看实力,也就是说,不管觅妒再怎样愤怒暴躁,他都得被长情生拖硬拽着落地,跟肇晚保留一定的距离。 但其实,肇晚根本不记得觅妒这个人,他记不清人脸。 更何况,在几十年前双月宗正式成立之时,宗中堕魔修士的追杀令就已经全部取消了。 肇晚不理会长情的揶揄,长情也并不在意,问说:“不知剑尊来此是为何事?” 肇晚视线扫过身后安然入睡的沈默棠,正要开口,却被声嘶力竭一声呐喊打断。 “尊主——” 小魔头的呐喊在一脚跨入院中看到肇晚和大魔头们的视线全部聚焦于自己时硬生生止住,尾音连同呼吸一起被掐断,突兀没了声响。 强行刹住脚步后未来得及转身,一同追来的小魔头就已紧至,来不及刹车就直接撞上前人,又一连撞到一群。 顽强保持了一瞬不到的平衡顿时崩塌,扑通扑通摔倒好几个。 这动静太大,以至于沈默棠有所察觉,虽然只是蹙了蹙眉。 长情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当即留给觅妒一个在此等候的眼神就抬步向肇晚走去,声线拖得缓长,“剑尊可是来找我们尊主?” 也不知是觅妒没有看懂长情的意思还是故意不听,在长情刚转过身就紧紧跟到他的身后,而且因为觅妒的举动,其他魔头也都跟了上来,包括那些摔成一团才刚站起来的小魔头。 长情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倒也不必在这种时候团结一心。 肇晚默默看着,既不出声,也不攻击,其他人并不在他的任务范围内,至少这一次不在。 院中本就没多少距离供他们拉开,长情很快和他并排,接着又转过身来继续面对着他向后退。 然而就在此时,长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个颇有些奇奇怪怪的结界发动了,长情只感觉身体在瞬间凝固,所有能力在刹那失效,他被卡住了。 而一过了肇晚,那些后来赶到的魔修就瞬间激动起来,也没看到长情用尽全力拧起的眉头,拔腿就朝着沈默棠跑,嘴里也不忘喊着“尊主”试图把人叫醒,自然是同样被卡住不得动弹。 觅妒察觉异常,第一反应不是去救人,而是握紧拳头冲向肇晚,带着毫不犹豫的杀意直取肇晚面门。 肇晚抬手挡住了觅妒的拳,轻松得像是陪小童玩闹。 觅妒烦躁皱眉,魔气翻涌,又是一记重拳。 肇晚仍是用手去挡,但觅妒到底是发了狠,威力着实不小,逼得他后退半步。 只片刻,地面遍布裂痕,拳击的余波向后冲去,却在撞上院墙前突兀散了。 这不是觅妒的手笔,觅妒才不会关心会不会损坏院子,只会是肇晚,长情一急,猛地向前挪动,结果“啪”一下,干脆利落的从那无形的奇怪力量中脱离了出来。 肇晚瞥过,心道果然不拒绝远离。 长情也明白了什么,让被卡住的人向后退,自己连忙上前去拉觅妒,乱哄哄又是一阵闹腾,三方间愈发泾渭分明,人数最多那一方杀气腾腾,有武器的都将武器拿出来,没武器的也都摆好了架势。 肇晚没有任何动作,长剑也未出鞘,魔修们紧张得突然,或许是认为那个奇怪的结界是他布下的。 果不其然,长情咬牙切齿道:“肇晚!把我们尊主放了!” 肇晚感受了一下沈默棠匀长的呼吸,“。” 哪知沈默棠竟在这时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扫过众人,迷糊中也不忘发问,“肇晚?” 小魔头们险些又扑上那个结界,七嘴八舌嚷成一片。 沈默棠头脑还不清楚,也听不出来都嚷的是些什么,“等等,都是什么?一个一个说。” 小魔头们对视一眼,仍是一通乱嚷。 长情却反应过来不对,抬起手让小魔头们别吵,指了指肇晚道:“尊主,您是被他关起来的吗?” “关?”沈默棠扯扯压到身下有些硌人的毛毯,“没啊,他关我干嘛,篡位吗?” 又眯起眼试图把肇晚看清楚点,确实是他临睡前来找他的那个,浓眉深目的,好帅一魔头。 有小魔头出声提醒道:“尊主,他是肇晚,剑尊肇晚。” 沈默棠反应了一下,有点耳熟,但是太困了无法思考,便干脆放弃,抱着毛毯翻了个身,嘟哝道:“知道了,都按时下班啊,要好好休息。” 肇晚:??? 魔众:??? 长情震怒:这就不是下班的时候啊!!! —— 沈默棠梦到了自己还在看那本书时的事。 准确的说,那是一本耽美修仙文,文中的主角受是个万人迷,主角攻未定。 而剑尊肇晚,仙家的骄傲,剑修的传奇,作为主角受名义上但实际根本没空管的师尊,主角受惹出来又摆不平的大半事端,都是肇晚一手解决的。 也因此曾被读者们列为备选攻之一。 没错,是“曾”,书中行至后期时,备选攻们的戏份开始收拢,肇晚却掉了线,为求得某样东西,肇晚铤而走险独自一人潜入了环海深处,直至结局都没有重新上线,生死未卜。 沈默棠叹了口气,从梦中转醒。 月色澄净,傍晚时围在他周围的一众都走了个干净,稍显冷清。 沈默棠掀开毛毯坐起,起身伸了个懒腰。 山中露水重,该回房了。 嗯?地面怎么裂成这样?陨石撞地球了? 噌—— 这声音有点耳熟,沈默棠疑惑抬头,只见长剑划破天际,利刃折射月影,书中人裹挟着风霜踏月而来。 是肇晚。 作者有话要说:  肇晚:…… 崽你不是没有台词,别走!!! 第 5 章 第二天一早,摸不准魔尊会不会早起的小魔头又一次偷偷摸摸凑到了魔尊房前,出乎意料的,魔尊并不在房内。 小魔头们一转方向找去了魔尊书房,不在。 又找去大殿,也不在。 小魔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了。 等小魔头慌慌张张通知到几位护法,又在路上撞见长情七嘴八舌笔划着情况时,魔尊游魂一样从宗门入口处飘了回来。 游魂、啊不,魔尊还是那个魔尊,就是精神萎靡,目光像是死掉一样。 大小魔头皆是一惊,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魔尊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连忙迎上去,却见魔尊羽睫轻颤,啪嗒摔下来一滴泪。 “我、我跟肇晚不共戴天。” —— 时间先回到昨晚,在沈默棠见到肇晚向自己冲来的时候。 肇晚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已经在傍晚沈默棠的下班劝返以及之后魔众的各种劝返后离开了双月宗。 所以不管沈默棠在什么时候醒来,都不应该在这一天见到肇晚。 但是肇晚来了,带着他的任务,以及一肚子的坏心眼。 沈默棠不是不愿意回想,只是实在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回想,反正还不等他开口打个招呼,肇晚就直接一个法阵罩下来把他瞬移到了双月宗绵长山脉的最外围,距离双月宗最远的那个最外围。 再然后,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魔宗会有变化吗?” 晕头转向的沈默棠晕头转向地回答了他,“会,当然会,什么东西都推给我来做,不变我就要累死了。” 再再然后,其实就没有然后了,肇晚御剑跑了,没带他。 是的!没带他!!! 留下他一个在深夜寒冷的崖顶,听着四处响起的兽鸣,不会术法、法器也不灵光,还不识路!!! 结果就是沈默棠爬了一晚上的山。 借助着不怎么好使但聊胜于无的法器们,走过了属于双月宗的每一个山头。 别问为什么是每一个,问就是法器坑他! —— 小魔头们很快搬来桌椅,还一并备好瓜果茶点,拥簇着让沈默棠坐下,一个个竖起耳朵就等着听他的后续。 但是沈默棠木着脸并没有想说的意思,仿佛那滴泪是他们的错觉。 灌下三盏热茶后又觉得不够味向长情讨了两杯浓酒,酒气上头,红润了他惨白的脸色,也鲜活了他形似将死的目光。 这样不行,真的。 “我们就没什么护山大阵、镇宗法宝一类的吗?” 魔头们互相看看,忽然恍然大悟,魔尊确实说过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来着,不然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件事,但心照不宣的,没人打算开口回答。 沈默棠感到奇怪,便看向长情,“真没啊?” 长情笑容僵硬,狐狸眼也不媚了,带着些许为难道:“以前有的。” 他总觉得长情没把话说完,接着问道:“然后呢?” 长情在他脸上看了又看,这才下定决心般答说:“碎了,尊主您亲自拍碎的,说不需要。” 沈默棠提气抬手想说些什么,又泄气把手放了下去,动作之间银镯撞击,音色清脆,但他的心情很复杂。 造孽啊! 沈默棠一言不发开始灌酒,魔头们感到奇怪,却不懂他是怎么了,便安安静静围在他周围看着。 一壶酒很快见了底,沈默棠的脸跟着越发红润,不止是那张少年般的脸庞,脖子也渐渐变成粉色,似乎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长情挣扎片刻,小心翼翼往他跟前凑了半步,“尊主?” 沈默棠应一声,面色不变,抓过茶壶给自己倒茶喝。 原来也不是非酒不可啊…… 等到小魔头互相推推犹豫着要不要给沈默棠续茶时,沈默棠拎起茶壶的手顿住了。 “我们之前的是护山大阵还是镇宗法宝来着?” 魔头们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长情背过身快速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稍稍平复心情重新挂上笑容,回过头看向沈默棠,“是法宝,尊主您亲手炼制的,名叫双月。” 同时也是双月宗名字的由来。 长情并没有提及这件事,但沈默棠脑子中残缺的记忆自动帮他补全了这一点。 沈默棠点点头,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法器他是不会炼的,就算他在爬过第三个山头时下定决心要把原主的修为找回来,但一时半会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成功并且炼制出那么厉害的东西。 阵法也是同理,可比起法器来可能性更大一点。 酒水喝多了肚子有些撑,把水壶放下推远,沈默棠继续挑战魔头们的心,“算了,先搞个护山大阵吧,宗中有谁擅长阵法的吗?” 魔头们相互看看,茫然的目光尽数落到他身上。 嗯?原主还是个器阵双修? 这雷是怎么如此精确的把他救命的记忆都劈没的? 沈默棠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还有谁?” 魔头们又相互看看,然后摇了摇头。 魔修分野生的和堕魔的,野生的大都追求最为原始的战斗方式,磨炼的都是自己的身体并且在此基础上进行延伸,堕魔的情况多些,但不巧的是,双月宗还真没哪个是精通于阵法的,更别说护山大阵这种程度的阵法。 沈默棠差点没忍住怒灌几杯水。 有小魔头憋不住话,见着没谁打算问的样子,忍了半天还是憋不住开了口,“尊主,您不在宗内,莫非是去见肇晚了?” 要知道沈默棠现在听不得这个,当即精神起来,秀眉一皱,说话都带着冲,“我见他干嘛,他有什么好见的,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哪个不比他好看。” 小魔头默默想了想,总觉得好像重点不对,但要说起好看,宗中除了魔尊外,恐怕就要数长情了,小魔头视线偷偷溜向长情,然后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一样的,魔尊的好看是不知风月的纯粹,长情的好看是流连声色的妩媚,但肇晚,却是沙场风霜的残酷与冷寂。 小魔头心中还在暗自比较,哪知还没纠结出个结果来就被长情注意到,那生来含情的眉眼登时凌厉向他瞪来,吓得小魔头直往后缩。 刺啦一声,沈默棠猛地站起,险些把椅子撞倒,“好看也不行。” 长情放弃了和小魔头计较,却没忍住翻个白眼,还不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 沈默棠又听到了钟声,奈何他走了大半夜又狂灌一壶酒,脑子实在是不清楚,本就混沌的时间感愈发混沌,扭头看看太阳只觉得刺眼,当即心凉了半截。 这绝不会是五点的太阳。 心存侥幸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长情答说:“应是刚到辰时。” 也就是早七点。 沈默棠脱力又坐了回去,没多少时间给他休息了呜呜呜。 众魔头看着他泄气的样子,一时间竟暗自庆幸,庆幸他方才站起来的时候没把椅子往后推去,不然得直接在他们面前摔个屁股蹲儿。 那还得了? 沈默棠靠在椅背上独自消化着噩耗,正想叹出一口气,忽然觉得不对,“你们看着我干嘛?” 魔头们相互看看,懵了。 沈默棠艰难抬起虚弱的胳膊挥了挥,“该干嘛干嘛去。” 言罢兀自闭上眼小歇,山间毕竟比较凉爽,刺目的阳光洒在身上正好舒服,与其有回房间的时间,不如让他就地休息。 魔头们被他的一秒入睡惊到,几个胆大的往他跟前凑凑,确保是有呼吸的才回过头点点,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但又开始了犹豫,魔尊睡在这种地方真的没问题吗?他们就这样离开没问题吗? 突然,沈默棠睁开眼,吓到了还没来得及挪远的小魔头,他好似没看到一样,直接道:“书房在哪儿?”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十几只手齐刷刷指向一个方向,是一座不算高的塔。 沈默棠看过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继续闭目休息。 但他没注意到除过整齐的手外,同样整齐盯向他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沈默棠:看我干嘛,看黑板(? 第 6 章(修) 沈默棠是听着钟声醒来的,阳光已经开始燥热,九点了,该上班了。 浑身的酒气褪去,一个时辰前粉红到脖子根的肤色已经彻底恢复成雪白,经过太阳一个时辰的爱抚,摸起来很是暖和。 与预想中的神清气爽不同,他活动着僵硬的关节站起,毫无焦点的目光聚拢,显示出眼前地面上一个坑,范围布及三四块青石砖的坑,是他睡前小魔头们站的地方之一。 费劲思索一番当时站在附近的小魔头,沈默棠心觉不对。 也不胖啊。 这砖从哪儿买的,质量真差。 心中想着要避开,脚下却不听话,直挺挺踩上一块碎砖,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重新调整好身子,这才朝向那座塔走去。 塔不高,加上地下室总共也就四层,外观整个和双月宗色调一致,但檐角挂着的并非铜铃,而是和他头上相似的银铃。 这么一想好像宗中建筑的檐角都是这个,不少装饰品上也有相似的东西,原主真的很钟爱银铃铛。 沈默棠只能庆幸他身上除了挽发的两个,其他饰品的款式都算得上简洁,当然雕花是很精细,只是没有流苏类的东西,包括原主喜欢的银铃铛。 这地方说是书房,其实算是双月宗的藏宝阁,魔头们搜集来又暂时用不上的功法法器一类都被原主用其他功法法器或是金银灵石换了放在这里,魔头们有需求也可以来换。 但小魔头们往往不会过来这里。 毕竟以前的原主几乎全天都在里面泡着,安静得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小魔头们不敢打扰。 嗯,除非原主不在。 沈默棠推门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种阻挠感,可又偏偏不信邪,大力出奇迹猛地推了一把,结果就是挡住门的几本书全都被拖行着撕坏了书页。 还不等他心虚,眼前的景象就已经让他震惊到无力心虚。 原主一定没有强迫症,他想。 写过的、没写过的,翻开的、合上的,哪儿哪儿都是乱扔的书卷纸张,这么大一个屋子,一眼扫过去竟完全看不到地板。 靠近书架的墙角处更是犹如雪崩现场,一直蔓延到另一个高处,那是、书桌? 要不是书桌上书卷摞得更高,他都找不到这里居然还有张桌子,离谱程度比他大半夜看到乱糟糟的白缦时更甚。 沈默棠抬起脚试探着想要走进去,犹豫半晌都无法落脚,不是他不想落,实在是就没有他落脚的地儿。 这张纸可以踩吗?可是我看上面写着的条例好像很重要的样子。 那这张呢?别告诉我这个圆不圆方不方的图纸是个什么阵法。 啊,纸下边叠着书,书下边叠着纸,他莫非要躺倒翻滚着才能过去? 触景生qing、啊不对,生记忆,他的眼前闪过几个画面,是原主在屋内低着头来回踱步,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而地面的情况,一如他眼前所见。 沈默棠:“……” 难怪长情之前来问他说要帮忙收拾,很有道理。 这种的地方不收拾怎么呆人? 沈默棠几次整理心情,始终无法将记忆中那个可以看都不看直接往里走的人和如今的自己划上等号。 真的不重要吗?真的没问题吗?真的不是原主特殊的审美爱好吗? 他犹豫得久了些,一直单脚站着不是很稳当,便干脆把脚放下来,甚至想把门关上重新打开。 或者干脆永远不要打开。 但想他昨晚为了回到双月宗累死累活大半宿,而肇晚带他过去就一个阵法一瞬间的事,沈默棠又觉得不行。 至少不能让肇晚或是其他人毫无阻隔预兆的随意闯入。 而且这里可以说是原主在双月宗呆的最久的地方,他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他身上法器的使用说明书。 尤其是瞬移那个,逃命用绝对好使。 思来想去,沈默棠转过身欲向后躺,却一眼看到几道门后偷偷摸摸的三五个小魔头,视线撞了个正着。 小魔头们自我感觉非常良好,一动不动躲在灌木丛后,始终觉得没被发现,直到双方盯得久了,才又惊又疑凑到一起嘀咕些什么,不时向他这边看上两眼。 怎么看也不像是来藏宝阁查阅资料换取东西的。 毕竟经历过小魔头们神奇逃跑路线的事件,沈默棠无语归无语,又有些哭笑不得,回头看一眼杂乱的屋子,干脆向他们招招手,“那边的几个,过来一下。” 小魔头们安静一瞬,慌慌张张又一次扎了堆,看起来讨论还挺激烈,过了一会儿几人一齐面向他,带着满脸的询问指向了其他人,四人八只手的指向竟都不带重合的。 沈默棠:“……” 沈默棠:“都过来。” —— 长天宗主峰议事厅。 厅内只两人,宗主肇令坐于上首,手中拿着一份只有短短几行的任务报告,眉头紧蹙,面色阴沉。 他已将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无论如何都只看出“敷衍”二字,气从中来将其重重拍下,怒道:“我让你去查看情况,你就是这么查的?既如此,我派哪个弟子去不可?偏偏要派你去?” 肇晚立于下首一言不发,浓睫微垂,遮住疲态的眼。 肇令猛地站起,抓起报告揉成一团扔向肇晚,“不想听就好好做事,这种东西不许再出现第二次,我可以当这个任务一开始就不存在,但你要知道你代表的是长天宗,在外你就是剑尊而不是肇晚!” 纸团最终滚到肇晚的脚边,皱巴巴的显示出一个“棠”字,是他的笔迹。 “沈默棠的死本就没能证明,复活说不定也是有意为之,一个魔物还妄自称尊,可笑至极,总之只要他们敢有所动作,你就是……” 肇晚已经习惯肇令如出一辙施加在他身上的大任,有意无意的,他盯着纸团出了神,肇令的声音逐渐遥远,纸团上那个皱巴巴的字,竟渐渐幻化成那张少年般无辜的脸。 他的眼瞳是浅淡清透的紫色,像是毫无防备的小动物,看向他时总带着几分茫然,嗓音懒懒的,叫他名字时尾音软软的。 他让他好好休息。 但、为什么呢? “……时候不早了,去做你的任务吧。” 肇晚回神,行礼道声“是”,身形却不动,等待肇令的另一项惯例。 果然不到片刻,肇令怒色顿消,纵使看着不过三四十岁,眼神却已然苍老直暮矣,叹道:“我知道我是把太多东西压在了你身上,但是长天宗要发展扩大,不止一个宗门会看着。 为了宗门,有些事你必须去做,也必须你去做,不管那是多大一件事或是多小一件事,甚至不能说是你代表了长天宗,在某种意义上,你就是长天宗,你明白吗?” 肇晚点点头,“孩儿明白。” 肇令似有不忍道:“辛苦你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让人准备给你。” 肇晚行礼道:“孩儿一切都好,劳父上费心。” 只是肇晚始终没有抬眸看肇令一眼,肇令的目光也未曾在他身上停留。 —— 肇晚御剑行于林间,面前突然弹出一张传讯符,附带着三个新的任务,加上他芥子中未来得及处理完的,共有七个。 将任务一一扫过,肇晚立即调转方向先行前往了另一个地方,任务有急有缓,他要先去最急的地方,那里有妖兽霍乱,已是害了人性命。 而在排列的最末,时限最宽最为简易的任务位于平州,双月宗的所在,也是魔尊沈默棠的所在。 他的满腔疑问,都应该在那里得到解答。 之后顺路去看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肇晚看看地图上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位置 肇晚扔掉了地图 肇晚去“顺路”了 第 7 章 小魔头们手脚还算勤快,他吩咐下去,很快就给他清出一条通往书桌的路。 沈默棠走到书桌前,被不知名的仪式感裹挟着坐下,面前高高摞起的书卷竟几乎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 努力挺直腰板向前看去,四个小魔头并排站着,垂着头偷偷瞥他,局促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沈默棠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们之后有事吗?” 小魔头们茫然摇了摇头。 沈默棠面色一喜,“那正好,帮我个忙吧。” 小魔头们互相看看,开口道:“还请尊主吩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把地上这些乱七八糟给整理一下,书放一摞,纸放一摞,还有那几乎要过来挤占他生存空间的雪崩现场。 如果可以,他还挺想让小魔头们帮他简单分个类,但想到昨天殿上时那全员阵亡的文化水平,沈默棠放弃了。 小魔头们在底下忙得热火朝天,他也在桌前忙得热火朝天。 他这辈子还没整理过这么离谱的书桌,平均三本书下就有一支坏掉的笔,隔着几摞纸下就有一个裂掉的砚台,墨迹染得哪里都是,因此面目全非的纸张封面他两只手都数不下。 这魔尊,还真废纸笔砚台。 面前好歹是矮下去一截,他也终于能够毫不费力的看到底下小魔头的情况,除过书和纸的几摞,边上还有几支毛笔和一方砚台。 沈默棠好像忽然间理解了什么。 关于为什么明明有高桌靠椅,书房里却用的是矮几蒲团。 原主把整个地面当成了书桌。 那他面前的这个…… 沈默棠翻动一下自己整理出来的那部分,面色渐渐凝重。 好像、也许、可能,都是不需要了的东西。 但不需要的是原主,沈默棠翻动中从一本书间看到了夹在其中的纸张,上面画着一个圆环。 圆环不是重点,重点是旁侧标注放大的图案很是眼熟,和他镯子中的一个有些相似。 说不定是那个镯子的设计稿。 沈默棠忽然有了动力。 一个时辰之后,耳边又传来钟声,沈默棠终于看到了桌面,小魔头们也早已整理好地面,但看他收拾得专心,没敢打扰,又不敢走,硬是把收拾出来的书卷按照新旧程度重新分了。 或许还有大小薄厚。 沈默棠抬起眼,小魔头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抹布擦地,也并不是多认真,就是围坐在一起,不说话也不出声,手里抓着抹布在地上乱蹭。 看得出来是很无聊了。 沈默棠轻咳一声,小魔头打个激灵,慌慌张张四散开来,埋着头刨地。 显得他好像个督工。 沈默棠有被梗到,顺口气道:“不用擦了,你们走吧。” 小魔头们的手一起顿住,这才抬头看他,沈默棠认可般点点头,小魔头们对视一眼,正犹豫着,有人敲响了门。 为方便收拾,门并没有关,一眼便能看到来人,是长情。 长情手中拿着一摞纸,笑意盈盈开口道:“尊主,我来送昨天的名单。” 哦哦哦,是有这么一回事,折腾半天他都忘了。 “进来吧。” 又向小魔头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小魔头只好顺从,经过长情时,分明感觉到长情犀利的目光略过自己的脸,小魔头们缩缩脖子,微不可查扭过视线躲避。 等到小魔头全部踏出房门,长情收敛狠意,眼波一转看向沈默棠,开口已经是带着试探,“尊主今个儿怎么突然想起收拾这里?” 确实算得上是突然,毕竟原主从来没有收拾过。 这么一说,昨天长情还说要帮忙收拾来着,莫非长情总说要帮忙,但原主从来都是拒绝? 唉,原主还真是。 沈默棠打个哈哈,“我找不到东西了。” “原是如此。”长情笑笑,人已经来到他面前,把手中的名单、准确来说是几乎全部都是手印的名单递给他。 沈默棠接过,随意翻动一下,除了抬头几位护法写的是名字外,当真再见不到几个字。 沈默棠把名单挪远一些,叹口气又凑近看,仔细翻动几页,猛地抬头看向长情,“你能认出这些都是谁吗?” 长情眼角一抽,摇了摇头。 “那你说,”沈默棠眨眨眼,指指门外小魔头消失的方向,“他们能认出自己的手印吗?” 长情瞥瞥沈默棠手中那将近一指节厚的纸,这下不止眼角,就连嘴角也差点跟着抽起来,“不、不能吧。” 沈默棠放下手,缓缓点点头,“看来还是得找个人教下识字。” 长情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沈默棠仍是盯着他,淡紫的眸子微弯弯,他说:“副宗主,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至少要让全宗的人都认识并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 沈默棠伸手阻止了长情继续,“不要找借口,实在不行你去请先生。” “可……” 沈默棠再一次打断他,“多加点钱,总会有人愿意吧。” “但……” “等等!” 沈默棠忽然把名单放到腿旁,低下头去摸左手上一个银镯,那镯子微有些细,蜿蜒雕刻着两列纠缠的细小纹饰,那是一个芥子。 记忆准确无误跳出来的第一时间,他打开了芥子,却当场愣住。 里面本应放满金银灵石,但现在,芥子空了。 缓缓看向已然屏住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长情,“我钱呢?我灵石呢?” 长情决定装傻,“什么钱?” 沈默棠微眯了眯眼,强忍下突如其来一个哈欠。 却让长情以为事情已经败露,还不等沈默棠再强调,就心虚别过了视线,“那个啊,应该已经不剩什么了。” 沈默棠:“???” 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不剩什么又是什么意思? 沈默棠:“说清楚。” 长情不敢接触他的视线,避得明显。 事情却还是如实讲了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魔头们以为魔尊陨落,拿了魔尊的钱去采买置办物品,这才有魔头们丧宴上的快活。 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芥子中的金银灵石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奢侈的采买都不足以花完。 是魔头们私吞了。 要知道,高级一点的芥子都认主,魔尊的芥子更非凡品,换做平时,就算他们再努力都不会从中拿到一分钱。 巧就巧在魔尊陨落后魔气外溢,遮天蔽日三日不散,恰又有魔头发现魔尊的法器对那外溢的魔气有反应,折腾许久才打开那个放满银钱的芥子。 出力最多的那个正是长情,所以才会在沈默棠复活后多次率先凑到他面前。 长情话不说尽,沈默棠却已经猜到事情的大概,也不点破,只从芥子的另一层中摸出一沓纸,堆砌出和善的微笑递到长情面前。 “写下来吧。” 长情一懵。 沈默棠继续道:“都有谁拿了,拿到多少,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 长情一慌,“尊主……” 沈默棠打断他,“不用担心,不用你们还,也不会找谁的麻烦,我就是了解一下。” 长情挣扎着接过了白纸,不死心又道:“尊主,真的是用在了宴上,那口棺就不是小数目。” 沈默棠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会算清楚的,剩下的就从你们工资里扣好了。” 不给长情反应的时间,接着说道:“你好好写,我给你涨工资,还起来快点。” 长情不能理解,小心翼翼道:“工资?” 工资可是打工人的动力,提起就本能有些兴奋,保持着这样的兴奋,沈默棠点点头,嘴角高高挂起,“也就是月俸。” 长情:“!” 他们居然还有月俸? 啊,不是,魔尊居然不向他们追回钱,还要给他们月俸? 他才不信! 长情当即就要把白纸退回给沈默棠,却见沈默棠嘴角噙着笑,一尘不染的紫眸深渊一样,问他:“怎么?” 长情咬牙摇了摇头,“我回去就写。” 沈默棠欣慰点点头。 好耶,名单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打工魔有了! 第 8 章 名单是在傍晚时送来的。 长情敲门时沈默棠正抱着蒲团往桌前走,听见动静回头,面色登时惨淡几分,怀里的蒲团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有气无力抬起胳膊指向门外,“你回去,明天再来。” 长情:“?” 把手中写满的纸张往他面前送送,长情开口道:“可是尊主,名单……” “下班了。” 长情一愣,不自觉出声,“嗯?” 沈默棠哀怨看向他,“我下班了。” 长情了然笑笑,“那我把名单放您桌上,您明日再看。” 说完就抬腿欲进,哪知沈默棠突然向他冲来,气势逼人,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长情反应过来时,别说进门,人已经后退好几步,而沈默棠也已经身处门外,动作迅速关上了门。 这才又蔫了吧唧转过身来看他,开口也是极尽的虚弱,“明天见。” 长情眨眨眼,笑容僵在嘴角,满脑子问号。 沈默棠却不再理会,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外走。 不怪他萎靡,实在是这个下午充实到让人感慨时光漫长。 翻看原主过往的笔墨确实有效,或者说效果简直不要太好,他才刚抱着蒲团坐到小魔头整理好的书卷前翻了几页,也不知看到什么关键词,关于原主修为的记忆瞬间涌现,铺天盖地砸入脑海,成功让他的大脑当场死机。 也就是说,他这一下午其实啥也没干,等他勉勉强强把记忆消化理顺,就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 好吧,至少他知道该怎么去搞护山大阵了。 —— 第二天早,小魔头们经长情提醒,没再跑去魔尊门前蹲守,遥遥观望着魔尊卡点出门前往书房,在书房门口接过长情手中一沓纸,又在长情打算开溜前把人一并叫入房内。 小魔头们又蹲了许久,渐渐感到脚麻,有人提出说要不先走吧,中午时魔尊会休息,可能会出门,到那时再来。 有几人觉得有道理,也有几人不肯,还没统一意见,就见长情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沓纸,似乎是之前递给魔尊的那一沓。 小魔头对视一眼,正打算起身迎上去,长情却先一步走来,用手中的纸拍拍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出来吧,把宗中人都叫来。” 小魔头们点点头应下,刷地起身,但蹲久了到底腿麻,还不等站好就七歪八扭倒成一片,又相互搀扶着跑远。 沈默棠打个哈欠,面前的桌上是和长情手中如出一辙的名单,他复制了一份。 他数过了,名单中涉及的魔头共有三千八百余人,和双月宗全部的魔头数完美对应,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从犯。 不排除是大魔头故意的导向,但从分得的金额来看,魔头们的强弱一目了然。 和殿上得来的那份手印对比,甚至让他知道了那一夜间跑出去的魔头数竟就有两千余,哦,可能没那么多,至少有一千多躲在双月宗背靠的山脉里。 得亏山脉足够大,不然都躲不下。 而他能知道这些,全靠原主留在这具身体里的修为随着记忆一并理顺,借助着强大的修为,他的神识可以扫得很远,也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定点响起在他耳边的时辰钟全貌——竟十分小巧。 扯远了,总的来说,就是这里的每个人,都必须得为他工作了。 金银大家都知道,购买力很高,灵石的价值就更不必说,在修仙界一直是有市无价。 有钱犹如原主,光是那一层的金银就有几十万两,而一起被盗的下品灵石,光是数量就和金银相当,这样一薅直接让他身家减半。 就算他按照最高的工资让分赃最少的魔头还,也得还个小几十年。 所以沈默棠让长情叫魔头们过来,并不是为了大阵的事,而是分配职务。 —— 职务分配下去已经三天,魔头间的适应磨合比他预想得久一些,自从他根据长情的名单初步划分之后,这三天里他已经劝了无数场架。 今天才稍微好一点,大半个早上都没人来通报说谁谁谁和谁谁谁打起来了。 沈默棠端得清闲,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脑子才得空重新去想护山大阵。 但画了一版又一版草图,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原主他、是怎么把圆画圆的? 他还在折腾,却遥遥听到小魔头的惊呼。 一连串高亢嘹亮还带着几分嘶哑的“不好了”由远及近,最后出现在他的书房前,小魔头急昏了头,还来不及敲门,脚下一绊就直接撞开门摔了进来。 说实话,这三天来沈默棠已经见过太多次相似的场面,那颗总是被一惊一乍吓到的心脏在短短几天内磨砺得当,竟也可以悠然自得把手中笔墨放下,怡然调整姿态看向来人问说:“怎么了?谁又打起来了吗?” 小魔头慌慌张张爬起来跪好,激动得话到嘴边却突然开始了结巴,“长、长情和、和……” 啊,看这激动的,也难怪,如果小魔头说的是其他谁他还能理解,但是长情?长情居然能和人打起来? 真想知道是哪位勇士这么猛,和长情闹,不怕被揍吗? 于是沈默棠静静盯着小魔头,甚至有些期待另一个人的名字。 小魔头脸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沈默棠却当场愣住。 “肇晚、肇晚在追杀长情!” 啥玩意??? 沈默棠不淡定了,刷地站起,“他怎么又来了?” 小魔头一怔,连忙摇了摇头,“不是,他还没到。” “什么意思?” 小魔头语速飞快,“长情今日下山去镇上了,然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肇晚也在,就、就撞上了,长情怕伤到……” 后边小魔头说了什么他没再去听,事实上也无所谓听不听到,他的神识扫到了近百里外直直冲向宗门方向的长情,长情身后几百米紧追不舍的肇晚,以及、长情肩上扛着的一个老头。 老爷子头发胡子皆已是花白,面上带着几分羞愤与震惊,却又在极速的前行中条件反射拽紧长情的衣服,硬生生把长情一贯的露脐装拽得快不能说了。 沈默棠:“……” 虽然人的性|癖是自由的,但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强抢民男还被撞上,就问你尴尬不? 你回头看一眼看人肇晚敢看你吗?视线都快背到身后去了好吧! 嗯?干嘛忽然抬头看我?好好追你的人去。 沈默棠冷哼一声移走了视线,气鼓鼓拒绝和肇晚的视线接触,梁子还结着呢! 不、不对,问题不是这个,长情你怎么一直往这边跑都不带转弯的??? 沈默棠心头一梗,扔下一通碎碎念念得都没那么激动了的小魔头,大踏着步子出了房门。 小魔头当即呆住,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追了上去,却见魔尊出了房门之后便足尖点地腾空而起,一跃跃上墙头,又是几个起落,很快没了踪影。 沈默棠没有去大门,而是提前来到了长情冲来的方向,这里是一段围墙,附近没有门,而他早早迎在了墙头。 不为别的,就是提前做个准备。 长情的事可以以后再说,反正人又跑不了,当务之急是处理肇晚。 要让肇晚吃到苦头,不能让他觉得魔宗是他想进就能进的。 两只腕上最大的银镯同时脱离,缓缓释放出魔气,某种法阵自发成形,又按照某种规则复制变化,很快充满附近的大片区域,而后,汹涌的魔气收敛压制,最后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其他法器也做好准备,在几乎不可察觉的范围内缓缓运作,等待着追杀者的现身。 万事俱备,只差肇晚。 两人速度极快,瞬息间已经前进几十公里,再过一会应当就能直接看到人了。 这距离足够长情的神识扩展到他的附近,然后他就看到长情自信满满冲他眨了下眼,他甚至已经幻听到长情说“看我给你遛遛他”的声音,还不等他暗示回去,就见长情转头往其他方向跑。 沈默棠:“!” 你干嘛!给我回来!!! 第 9 章 不得不说,长情遛人确实很有一手,在那之后完全没跟沈默棠有过任何一点的视线接触,光是绕着双月宗的外围就不知道来来回回遛了多少圈。 不仅仅是遛得肇晚感到疑惑,也遛得沈默棠上气不接下气,气急败坏又逼不得已给几乎整个双月宗的外墙处布下了结界。 再这样下去,他护山大阵都能省去不做! 沈默棠实在是被遛得跑不动了,扶着墙喘气,第一次这么后悔自己跑出来堵人。 果然还是应该戒骄戒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才是真理。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抬头再去找人,一眼看过去竟完全没看到人影,沈默棠心头一跳,当即跃上墙头四下去找,神识范围内都不在,更别说视线范围内。 这怎么还能把人给看丢了呢! 沈默棠很无奈,低头一看距离自己的院子不远,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午休了,甚至想就这样作罢回屋睡觉去。 但他也在同时用余光看到一群黑压压的脑袋,其中一小部分脑袋上还长着角,就这样眼巴巴看着他的方向。 沈默棠撇撇嘴,感觉找盆水照照都能收获一盆苦水。 你们好像已经看了好久的样子。 他也想事不关己的吃瓜看戏呜呜呜。 但在他看丢之前,肇晚已经拉近与长情间的距离,保持着那点微末的责任心,他打算去更高点的地方看看情况。 哪知才刚一迈出步子,激情上演你追我赶的三人就瞬间闯入到他的神识范围,而受尽惊吓折磨的老爷爷已经彻底放空自己,两眼一闭,昏了过去,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花。 沈默棠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吼道: “长!情!!!给我把老爷子放下——” 飓风骤起。 魔气翻涌,以沈默棠为中心点猛地四散扩展,只片刻,裹挟着话音扑面而来,力道不消,险些压折新生的小树。 长情身不由己顿了一瞬,却让肇晚有了可趁之机,肩上忽地一轻,呼吸间老爷子已被夺走。 长情感到威胁,当即后撤与肇晚拉开距离,狠厉的目光不着痕迹略过肇晚手中昏迷的老爷子,眼波微转,对上肇晚视线时已是漾出浅浅笑意,无形的丝状魔气缓慢溢出,朝向肇晚。 肇晚正在探查老爷子的情况,除过受惊导致的昏迷外,其他一切良好,沈默棠突然释放过来的魔气没对他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魔丝已然近身,肇晚灵感被触动,神色不动,利剑却是一闪,瞬间挡在他身前,斩断了长情放出的魔丝。 长情暗暗咬牙啐一口“麻烦”,又道:“您也听到了,我家尊主让我放先生下来歇歇,不劳剑尊大驾,我来带先生休息便好。” 肇晚微微侧身,把老爷子往自己身后藏藏,摆明了态度。 几乎全部的身心都在叫嚣着想要冲上前去,理智牵扯,长情深呼吸道:“剑尊这样不太好吧,我付了钱的。” 肇晚没有动作,长剑悬于身周,缓缓移动,折射出渗人的寒光。 遥远位置的沈默棠急得恨不能在墙头转圈,咱能不能先别管付不付钱,你打得过肇晚吗你,你跟他在那儿僵持,万一他一生气把你捏死怎么办? 沈默棠眼见着双方僵持不下,又喊道:“长情!回来——” 但是,长情生气了。 凭什么要让他退让啊! 找个愿意来魔宗教书的先生他容易吗! 刚谈好打算把人带回来就撞上了肇晚,二话不说以为他要害人,追了他这么久,解释也不听,打又打不过,现在人还被抢了。 他才不回去! 长情赌气假装没听到,指指老爷子继续和肇晚掰扯,“你有的是方法让他醒来,问过便知道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剑尊何必找我不痛快?” 肇晚紧盯着他,“等他醒来我自会问清缘由。” “那剑尊莫非要把他送回去?” 肇晚颔首。 长情顺口气,又道:“剑尊不会不知道那地方距双月宗多远,莫不是要让老爷子年纪一大把还要自己爬?” 说着“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想不到堂堂剑尊竟对老人家这么不友好,实在是与剑尊身份不符。” 肇晚低头略一考量,“如若属实,我会亲自送他入双月。” 沈默棠懵了,来这里干嘛,送货上门? 长情狐狸眼轻挑,笑得妖娆,“看来在剑尊眼中,我双月宗不过是一群小绵羊罢了。” 肇晚一脸认真的否定了这个说法。 长情冷哼道:“您个大忙人我可不敢耽搁,废话少说吧,把人给我。” “肇晚——” 遥远的吼声又起,自第一声后,后面几声沈默棠都控制住了魔气,没让魔气乱涌,却也没了提防,猝不及防一嗓子,就连肇晚也有些被惊到,更何况这次喊的还是他的名字。 肇晚看过去,几十里外的一道院墙上,紫色的身影傲立墙头,纤细的指节拢于唇边,唇齿一张一翕间,清脆的声音传于耳边。 “你走——” 在这一瞬间里,肇晚的呼吸停滞,无数个为什么如同雨后春笋般疯长,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那里有一个“不”字几欲脱口。 “不行!” 长情抢了先,愤然回头看向沈默棠的方向,手中指着老爷子,“那是我请来的先生,凭什么让他带走!” 沈默棠:“!” 不早说! 沈默棠:“你性|癖不是这种类型让我很感动!” 长情:? 肇晚:? 沈默棠:捂嘴.jpg 说反了啊啊啊啊! 沈默棠:“咳,把先生放下,那是我家副宗主请来的!付了钱的!” 肇晚:“。” 长情:“……” 长情:变得可真快。 实话说,这一来一回间很是扰民,好吧,主要是沈默棠扰民,几十里外两人的说话声宗内听不到,只听到沈默棠在墙头扯着嗓子喊,又加上没控制好传音的方向,整个宗门都能听到。 觅妒本没兴趣看魔尊踩在墙头狂绕宗门,结果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听不下去,翻身上墙来到沈默棠身侧,突然开口道:“尊主,宗内有我们看着,您去吧。” 沈默棠回头看看“贴心”的觅妒,差点没一个苦笑把自己送走。 多谢关心啊! 可他不是因为身后的小魔头才死守着不肯过去的,至少暂时的,他的修为只有在他身处宗内时才有用。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他跳下这个墙头去到宗外,他就不能依靠着轻轻松松一跳再回来这个墙头,等他跑过几十里跑去两人身边,先不说两人打起来谁输谁赢,他先会累趴下。 啊,有一种辛辛苦苦的伪装一瞬间被撕破的感觉呢。 所以最终,沈默棠硬是把苦笑憋回去,无意间展现给觅妒一个类似于蔑视的眼神,觅妒自以为想要两方互相消耗再去捡漏的小心思被戳破,当即噤声不再言语。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换成不一样的人,会带来不一样的解读。 就好比仍在解读沈默棠话语的肇晚。 肇晚此刻有些心烦意乱,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情感来自于什么,在他过去的人生里,寡淡是唯一的代名词,所以他不能理解,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为何会让他……不高兴? “那你们都先过来——” 但恰在此时,十分凑巧的,肇晚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是想要把脑中纷乱的思绪甩掉。 很明显时机不对。 肇晚一愣,刚要开口辩解,却见沈默棠蹙起眉,又喊道:“长情你跟他过去,之后再带先生回来——” 长情“切”一声,带着几分不情愿扭头看向肇晚,他正垂下锋利的眉眼,看起来无端像是受了伤的野兽。 长情猛地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肇晚:…… 沈默棠:男人哭吧哭吧、啊不是,没有,等等等等 第 10 章 肇晚眼下正反悔不肯走,视线越过几十里对上沈默棠。 看得沈默棠万分无语。 真难说话。 让他留下他摇头,让他走他又不肯,长情都退步了却卡在他这里,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想干嘛。 觅妒的神识范围和长情相近,同样够不着对方,站在沈默棠身侧其实就是干瞪眼,但偏偏又知道肇晚就在他的神识范围外,实在有些窝火。 于是便提议道:“尊主,不妨让我过去看看。” 沈默棠侧过头,盯半晌又把身子整个扭过来,将觅妒上下打量过,一个“好”字卡在喉间还没来得及漏出一丝声响,人就干脆利落跌下了墙头。 神仙也挡不住的脚下一滑。 两场小小的地震在同一时刻发生在完全不同的两双瞳孔深处,不为其他,只因为沈默棠在他们眼前结结实实摔了个朴实无华的屁股蹲儿。 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浓密的羽睫顿时沾染湿意,不可控制地微微颤动,委屈感呼之欲出。 两人神情皆是一僵。 鬼使神差的,两人隔空对视一眼,皆是默契移走了视线。 觅妒还是看不到肇晚的状态。 沈默棠吸吸鼻子,好不容易把眼泪憋回去,彻底懵掉的大脑这才开始重新转动。 要命,摔到双月宗外来了。 这下他是彻底看不到肇晚那边的情形了,强作镇定从地上爬起,回头去找觅妒,哪想到就这一小会儿的工夫,觅妒已经远远移动到另一个墙头,甚至就连视线的余光都不给他一点,故作深沉在那儿张望。 演技也太差了点吧! 叹口气去看院墙,只觉得万分高大,比从里面看高了一大截,少说也有两米五,把房子建在坡上确实是会有这样的惊喜在。 但这个惊喜让他就算想要挣扎一下翻进去也够不着。 沈默棠决定选择轻松一点的解决方法,大声道:“觅妒!” 觅妒不得已回过头来看他,也知道说多错多,直接道:“尊主何事?” 沈默棠伸出手,“拉我上去。” 觅妒:“……” 实诚。 —— 肇晚最终还是跟随长情来到了双月宗,换个说法也叫肇晚御剑扛着老爷子云淡风轻飞在前面,长情累死累活追在后头。 这么一说,倒属实算不上跟随。 而这边折腾半天,觅妒也终于把沈默棠捞回了墙头。 这件事本来可以很简单,就觅妒蹲下伸个手的事儿,但觅妒实在不想接触到沈默棠,隔着衣服抓手腕的话又会被他两条胳膊加起来十来根的镯子阻碍。 僵持半晌,还是沈默棠忍无可忍把人直接喊下来,死死扣住觅妒的肩膀才被带上来。 沈默棠才刚松开觅妒站稳,还来不及再放出神识去查看情况,肇晚就风一样刮到他身前,御剑悬停着。 不等沈默棠有所反应,觅妒的拳头就裹挟着热浪冲向肇晚。 拳风擦过沈默棠,无形的火焰几欲烧灼到他的脸,下意识的,沈默棠向后躲去。 于是,沈默棠又一次脚滑掉下了墙头。 同样下意识的,肇晚一转方向想要拉住他,却被他提前布下的结界挡住,噼里啪啦一阵火花带闪电,瞬间焦黑了肇晚的衣袖。 肇晚微怔,眼睁睁看着沈默棠掉下,也在同时硬生生挨下觅妒的拳头。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而在下一瞬,沈默棠完好无损站在了地面。 抬头再去看,尽管两人都保持着奇奇怪怪的姿势,眼睛却都朝向自己,带着不知名的惊奇。 沈默棠不知道他们在惊奇什么,摔过一次已经够丢脸了,怎么还觉得他会再摔一次呢? 更何况他这次摔下来的方向可是宗内,修为还在的。 视线落到觅妒砸在肇晚身上的拳,心说觅妒果然够莽,又一转递给觅妒个眼神。 乖,咱先把先生拿到手,别伤着人家。 觅妒冷哼一声,收拳向旁侧走去,紧赶慢赶终于追来的长情却插空站到了墙头两人的中间。 “尊主!” 沈默棠点点头,招招手让两人先下来,又面向肇晚,“他醒了。” —— 老爷子姓宋名白,今年七十九岁,除了头发胡子皆是花白彰显出年纪不轻外,身姿体态没有一点的老人相。 沈默棠悄声问向长情才知道老爷子年轻时也有修行过一段时间,只是天赋有限很快放弃而已,所以比起一般人来强壮许多。 沈默棠能理解长情的想法,毕竟是来魔宗教书,首先的一项就是得耐折腾,不然两天就能让小魔头们给气出毛病来。 宋白知道肇晚,也很健谈,等肇晚问出个开头,剩下的就全部抖了出来。 总的来说,宋老爷子确实是长情花钱请来的,也确实知道自己将要教的是一群魔头,还确实是答应了长情扛人回宗的提议。 这些都是宋白亲口承认的,肇晚为以防万一,就把人放在剑上,距离如此之近,宋白有没有说谎肇晚再清楚不过。 肇晚便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转过身向长情道歉,但没想到长情得意的小表情还没彻底展现,变故出现了。 宋白的腰在瞬间弯下去几分,顿时显现出苍老之态,嗓音也有所变化,突然开口道:“你是谁?” 又转动着骤然浑浊的双目面向沈默棠这边,“娃儿,你怎么在这儿?” 几人一齐愣住了。 沈默棠看着试图去拽肇晚腰带的宋老爷子,艰难从嗓间挤出几个字,“老年痴呆?” 三道视线一齐落到他身上,沈默棠转而看向长情,“换个人吧,他的发病时间不固定,我们没法保证他的安全。” 长情还想争论,却见宋白兀自迈出了步子。 肇晚眼疾手快把人拦下,脚下灵力瞬间加固,宋白却骤然反身往墙头跳去。 肇晚注意到时人已经腾空,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无情的雷电打焦了另一只袖子,浓郁的灵力撞上结界,纹路激荡,显现出宋白脚下的突兀出现的阵法。 老爷子身手不错,稳稳落在墙头,沈默棠松口气,恨不能鼓掌喝个彩。 肇晚看看已经消失不见的阵法,又看看全部注意力都在宋白身上的沈默棠,无奈只得悻悻收回手。 但宋白的目的地并非墙头,跳上来只是个过程,此刻正呆滞着目光盯向沈默棠。 沈默棠心里咯噔一声。 果然老爷子忽地激动嚷道:“娃儿!” 说话间又要抬腿。 沈默棠只感觉一个激灵从后脊梁直窜天灵盖,连忙道:“别动!您千万别动,我上去找您。” 趁着宋白不注意,长情已经来到宋白身侧的墙头,就等着沈默棠稳住人后把他先抓下来。 发病后的宋白看沈默棠怎么看怎么亲切,见着沈默棠着急,竟真就停下步子,却将整个身子努力向他靠靠,招了招手,“来,来。” 沈默棠点点头,“这就来,您老等我一下。” 这也是给长情的信号,精准控制的魔气化成丝早已布在宋白身周,信号一出,微量的迷药挥发,宋白缓缓打出个哈欠,身子一软,便成功睡了过去。 长情连忙冲上去接人,沈默棠让他带宋白去休息,等到长情拐个弯消失在视野,这才放下心来,看向后方的肇晚。 肇晚并没有对他们的行为表示任何的反对,人却没有一刻放下警惕,随时准备着硬闯抢人。 反正也让肇晚见识到了他的厉害,只要不给他添麻烦,他也不介意他在那儿站着。 沈默棠勾起嘴角笑笑,清澈的紫眸跟着弯成好看的弧度,他很漂亮,也有点显小,成年多年后还一直保持着十七八岁时的青涩感,笑起来让人无端感觉甜甜的。 “等他清醒后我会让人把他送回去的,你要等吗?” 他是算准了肇晚事情多,铁定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坏心思的小小报复。 但他没想到的是,肇晚眼尾一动,便提剑斩上结界,任电光与剑光碰撞撕扯,掀起衣袂与飞扬的发梢,轻轻落在他面前。 “等。” 第 11 章 先前被雷电打焦的袖口已经恢复如初,精致的暗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也是,这年头有点钱的修士哪个穿的不是加了各种属性的法衣。 细看那暗绣有点眼熟,翻翻记忆才想起是长天宗的门徽,怪不得总觉得这白色蓝色的好看归好看,却有点太过鲜亮,和肇晚气质不符,原来是门派服。 还是上次来时的那件玄衣更合适。 沈默棠默默移开视线看看肇晚身后破碎的结界,视线回拢,颔首道:“那便等吧。” 指指一旁目光阴鸷紧盯着肇晚的觅妒,“他带你过去。” 说完也不理会觅妒的诧然,扭头就要走。 这种紧急搭建的结界果然不行,还是得有护山大阵,能防下肇晚才能防下其他大部分人。 沈默棠打定主意,等肇晚呆够走了之后,就是他的开工之时。 至于现在嘛,他要去进行一个小小的午休,喝口热茶赏赏花,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肇晚。 但肇晚却跟了上来,“我有话要跟你讲,可否……” 沈默棠猛地顿住脚步回头,语速飞快,“觅妒,让人准备好茶水点心,务必让剑尊好好休息。” 肇晚怔然,但还是迈出已经走了大半的步子,“我可以帮忙。” 沈默棠一个“回见”卡在喉间,硬生生咽下去,憋出句:“什么?” “教书。” 沈默棠:“?” 肇晚接着道:“肯来这里的先生难找,但我愿意,我可以教。” 沈默棠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不是吧,你已经劳模到不分人就能上去帮忙了吗? 还你愿意,我愿意吗?我家小魔头愿意吗?你背后那些正道愿意吗? 沈默棠深呼吸两口顺过气来,露出僵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好脾气对肇晚道:“我先谢过剑尊好意,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肇晚一本正经答说:“双月宗。” 沈默棠摇摇头,“用你上次的说法。” 那时肇晚直言说这里是“魔宗”。 沈默棠紧紧盯着肇晚的脸,那深邃冷峻的眉眼里,几不可察地产生了一丁点的变化,他便知道肇晚没忘。 自古正邪不两立,换到修士间,再大度开明也讲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有些话不宜说尽,沈默棠笑笑,“只要剑尊不无故追杀我宗修士,就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 “本尊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先与剑尊别过。” 如果长情在这里,可能会去分析沈默棠称谓变化间一点点加固的疏离,会去分析肇晚异常的靠近与沉下的眸色。 但这里没有长情,只有三个全凭直觉的粗线条,他们丝毫没有去想为什么,只是给事情简单定了性。 比如说觅妒觉得肇晚有毛病。 比如说沈默棠觉得肇晚果然难以理解。 而肇晚,肇晚觉得自己应该再争取一下。 —— 沈默棠没去管觅妒把肇晚带去了哪里,虽然不排除觅妒拉着人单挑的可能性,但他相信长情很快就会注意到,从而过去把人拉开。 所以沈默棠悠哉走在青石小道上,忽地眼前一亮,兴冲冲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树荫下的草坪上,侧身躺着一只闭着眼睛晒太阳的兔子,除过耳尖有两撮黑外,通体雪白的小白兔。 树荫稀松,太阳的斑点随意落在兔子身上,兔子伸展成长长一条,看起来舒适极了。 沈默棠蹑手蹑脚走过去,他步子本就轻,直到走得近了,兔子才有所察觉,耳朵瞬间竖起,瞬息之间就已经翻身欲跑。 沈默棠脑子一抽,当即嘴快道:“别跑,我就借你边上躺躺,你睡你的。” 说完之后,沈默棠懵了,兔子也懵了。 但好歹兔子停下了预备动作,甚至把身体稍微放松舒展下来一些。 沈默棠就当它答应了,又怕动作太大吓到它,仍是轻手轻脚的。 好不容易躺下,沈默棠把姿势调整舒服,不禁感慨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 侧目瞥一眼小心翼翼打量他的兔子,沈默棠笑笑,“午安。” 沈默棠闭上眼,却听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微小动静,听起来不像是远离,倒像是靠近。 他感到奇怪,睁开眼一看,眼前正是一对长长的兔耳朵,耳尖是小小的两撮黑。 突然的睁眼吓到跑来他身侧好奇观望的兔子,当即团成毛乎乎的一团,装死闭上了眼。 沈默棠差点笑出声来,手却有些痒痒。 兔子的皮毛柔软洁白,看起来很好摸,最关键的是,好像没他想象中那么怕人。 于是沈默棠小小声请求道:“我可以摸摸你吗?” 兔子睁开眼,眼睛红红的,很可爱。 沈默棠竖起一根食指,“就一下。” 兔子连眼睛都不眨了。 沈默棠轻轻收回手,眼神中难掩失落,兔子却在这时有所动作,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 软软的,暖乎乎的。 又见兔子向他靠近几分,沈默棠喜出望外,略带着拘谨不安抚上了它的头。 啊,这是什么绝世小天使! 而每当他心中默念完就最后一下打算拿走手时,兔子又会睁开眼睛看他,像是挽留。 沈默棠心中瞬间度过了无数个春暖花开的春天,成功被挽留下来。 下一瞬小天使却被一双衣着艳丽的手夺走。 “尊主这是干什么?” 沈默棠被吓个激灵,慌忙坐起来一看,被抢走的兔子正让长情抱在怀里,拍拍后背轻声安抚着。 男、男妈妈? 沈默棠摇摇头试图甩走脑子中荒谬的想法,开口都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长情正要开口,不满神色几乎突破妩媚含情的一双眼,兔子却伸出前爪扒拉了一下他的衣服。 长情拂下兔子的爪,轻声道:“等我一下。” 兔子不肯,扒拉得更欢,长情只好俯耳下去,边听边点头,半晌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沈默棠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干嘛,打算说点什么也被长情打断,不得已只能先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 长情神色为难一瞬,片刻还是点点头,不情不愿把兔子放下。 但见兔子着地的瞬间,砰一声彩雾骤现,出现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微低着头,哪还有什么小白兔。 沈默棠懵了。 这不是先前爬到墙头下不来的那个小魔头吗? 长情叫她六六,而沈默棠和其他人都叫她莫怯。 是他家三护法。 沈默棠恨不能当场捂住脸从地缝里钻下去,内心哀嚎咆哮不止。 他就说这是哪家的兔子这么通人性,这哪里是通人性,人早修炼成人了啊啊啊—— 沈默棠此刻神色万分复杂,只要一想到自己没皮没脸的要摸人小姑娘脑袋,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还是个连自己下属都没认出来的禽兽。 沈默棠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手摸摸鼻尖,突然道:“对不……” “尊主。”长情打断了他。 沈默棠下意识应声,抬眼却见长情已是笑眯着一双狐狸眼,和往常的感觉很不一样。 沈默棠打了个哆嗦。 长情说:“这里没有莫怯的事,让她先走吧。” —— 莫怯确实是个羞涩的小姑娘,变回人形后唯一和沈默棠的视线接触,是在莫怯已经远远跑到几百米外的一处小园,将大半身子躲在园内,探出个脑袋向他挥手时不小心接触到的。 沈默棠也跟着挥挥手,见莫怯受惊躲走,这才回过头来看向长情,“什么事?” 长情嘴角含着笑向身后指了指,那是莫怯离开的方向,他说:“正事之前,尊主,她不可以。” “我知道,”沈默棠一脸严肃点点头,“下次摸毛茸茸前我会先问一下是不是自家人的。” 长情:??? 敢情你是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长情:别碰我崽!!(bushi 第 12 章 沈默棠面前出现了一条尾巴,毛茸茸十分蓬松的红狐狸尾巴。 视线不自觉被吸引,跟随长情来回控制的轻晃移动,又极其克制的按耐下几次想要摸一摸的手。 长情叹口气,还不等他发表什么想法,就听沈默棠语气激动,问说:“这是真的吗?” 沈默棠眼中的小星星已经溢出眼眶,砰砰砰往长情头上砸,长情强忍住后撤的冲动,倏地把尾巴收了起来。 “假的。” 沈默棠肉眼可见有些失望,眼中那些高高挂起的小星星瞬间落回地面、散入池水,眼帘一遮,便再也不见。 似乎接受得还挺快。 长情又道:“我都不知道尊主对这些感兴趣。” 沈默棠点点头,“正常,我也才知道莫怯原身是兔子。” 长情还在努力回想魔尊以前知不知道莫怯的这件事,就听沈默棠道:“所以你来做什么?” 长情回过神,只好暂时放弃搜索脑中完全不得要领的记忆,答道:“是肇晚的事。” 肇晚没能在沈默棠这边得到首肯,见到长情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来当小魔头先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长情也懵了,看向觅妒,却见觅妒指了指自己的头。 那地方可不只是长情一人,带着宋白离开沈默棠所在的园子后,呼啦啦就围上来一群小魔头。 小魔头还没从肇晚怎么就来了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被这话吓得连头都不敢探出来看。 而肇晚还无所察觉的紧盯着长情,看得长情硬是从他冰霜般冷硬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期待。 为保护自己和小魔头们幼小的心脏,长情大手一挥把肇晚支到了另一边外厅,好不容易等小魔头把茶水上齐,长情也选择了开溜。 长情说着说着便皱起眉头,小心翼翼指了指自己的头,“他这里,真没问题吗?” 沈默棠眨眨眼,“我也想知道。” —— 肇晚乖乖在长情安排的屋子里坐了许久,有小魔头实在控制不住好奇心,三五结群跑过去,远远蹲在门外的遮掩物后,观察着肇晚的一举一动,再差人去到长情那边报告。 但在长情收到的报告里,肇晚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背脊挺直、一动不动。 端去的茶水没碰,点心没碰,视线保持在一个固定的范围里,像是一件绝美的雕像。 唯一的动静是隔三差五送到肇晚眼前的传讯符,却被肇晚看也不看直接收回芥子。 这成了小魔头们报告的重点。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肇晚竟总共收到了六封传讯符。 就算传讯符对于这样的大宗门来说要多少有多少,也不至于一句话分成六句来发。 长情产生了疑虑。 就在长情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沈默棠说说这件事时,小魔头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不好了!肇晚跑出来了!” —— 肇晚正在凭直觉走在双月宗的路上。 那些守在门外的小魔头见着他出来,还不等他开口就跳出来跑了。 跑得飞快。 他问不到路,又不能放出神识去找,只能像这样走在宽敞的大道上,与建筑物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试图看到人也被人看到。 随手把一封新弹出在眼前的传讯符收入芥子,肇晚看到一个小魔头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当即迎上几步道:“请问……” “啊——” 尖叫声冲破天际,小魔头转身就跑,“尊、尊主,肇晚找来了——” 肇晚不得已停下脚步,朝小魔头逃跑的方向看去,正是一座三层高的塔。 等了片刻,却见小魔头方向不变,直直冲进塔内,略一思索,肇晚提步向塔走去。 沈默棠正沉心于护山大阵的研究,自动忽略了小魔头的尖叫,等到小魔头气喘吁吁冲进来把话说清楚时,肇晚已经立于塔外。 檐角的银铃无风自动,沈默棠看到了肇晚。 沈默棠好像听到了铃音,又好像是他的错觉,不管是他头上用来挽发的两个,还是屋角檐牙的镇守,银铃没有铃心。 但沈默棠却不自觉弯起唇角,语气轻松得像是见到久别的故友,他说:“请进。” 肇晚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用力避开沈默棠的视线,余光里却见到一簇簇开得红火的团锦。 原来是因为它。 释放灵力护于身周,隔去百花弥散的芳香,肇晚深吸一口气,终于感觉自在许多。 但这里似乎是双月宗的藏书阁,肇晚不应该进去。 于是肇晚缓缓摇了摇头,“此等重地,在下不便入内。” 沈默棠神情瞬间僵硬许多,不着痕迹收回布于门口试验用的小型法阵,难免有些遗憾,却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被迫。 让小魔头从外边抱个凳子送出去,他说:“既然如此,就这样说吧,不知剑尊何事?” 小魔头硬着头皮把凳子送到肇晚面前,见肇晚的视线就没从凳子上下去过,只感觉头皮发麻,好不容易走到肇晚身前三尺,眼看着距离差不多了,当即放下凳子就跑。 肇晚收回视线看向沈默棠,“请魔尊允许我留下为双月宗修士教书。” 沈默棠头都大了,心说原来这事儿还没过去,你说你一天天都忙的脚不沾地了,怎么还能有闲心管别人呢? 沈默棠不得不把话挑明道:“剑尊还是就此打住吧,这话要是让有心之人传出去,对剑尊声誉不好。” 肇晚怔然,口快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沈默棠忍不住蹙起眉,“剑尊若是什么时候堕魔了,我双月宗随时敞开大门欢迎你加入,但剑尊只要还能被人称为‘仙’一天,踏入我双月宗就是敌。” 肇晚沉默了。 就在这时,长情带着宋白和一干小魔头走来,媚眼略过肇晚,却不躲不闪直要往人身上撞。 肇晚垂下视线向旁侧让开一步,却见除长情和宋白外,剩下的小魔头宁愿挤成一团挨个排队通过他,也不肯多向他靠近一步。 肇晚移走了视线。 长情走到沈默棠下首道:“尊主,宋老先生醒来了,但他还是想留下教书,我不敢做主,特意带来让您帮忙定夺。” 说完示意老爷子继续,宋白正欲下跪,被沈默棠一个法阵稳稳托住,“直接说就好,双月宗没那么多规矩。” 宋白又侧目看向长情,长情微一颔首,宋白当即松下一口气,却还是躬身行了一礼,道:“老身自知身有呆症,本不应答应这位神仙,但老身孤寡一人,也实在想找个归处,老身不求什么金银,只求神仙给个窝棚容身收留。” 长情没忍住笑出了声,沈默棠也没忍住挠挠头。 宋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神色顿时慌张起来,说话间又要下跪,好歹被沈默棠牢牢托住没法得逞。 沈默棠指指仍在外头站着的肇晚道:“双月宗可是魔宗,这里都是魔头,你说的‘神仙’应该只有他一个。” 宋白瞬间呆住了,却还是顽强解释道:“还望魔尊莫怪,老身只是觉得,魔仙魔神也是仙是神……” 原来如此,难怪他肯答应长情。 但不可否认,他们的举动应该是吓到了老人家,沈默棠连忙道:“别紧张,我们都不在意。” 宋白又侧目去看长情,长情笑道:“是真的,我们尊主还能骗你不成?” 宋白缓缓点点头,目光仍是忐忑,“那……” 沈默棠转向长情:“安排老先生住下,不许怠慢。” 宋白一时间喜出望外,口齿都不清晰起来,一个“谢”字翻来覆去车轱辘一样说过一轮又一轮。 但沈默棠心思已不在那里,他看向门外默默看着内里嘈杂的肇晚,举起手轻挥了挥。 该告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默棠:巴拉巴拉对你不好 肇晚内心:他关心我!!! 沈默棠内心:……重点是对我不好 第 13 章 沈默棠和肇晚打起来了。 一路从书房门口打到了双月宗大门前。 在酉时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沈默棠成功把肇晚挤出门外,砰一声把门关紧。 “下次来记得提前预约!” 紧闭的大门险些撞到肇晚的鼻尖,脑子不可抑制懵了一瞬,抬起手就要去敲,大门忽又猛地打开,露出沈默棠的手,啪一下往门上贴了张纸。 沈默棠的手指指刚刚贴好的纸张,动作间银镯相撞,清脆悦耳,“看清楚,这是上班时间,其他时候别来。” 又是砰一声,大门紧闭。 纸上写着几个时间点,上午巳初至午正,下午未初至酉初,共三个半时辰。 肇晚伸手欲取,哪知门又打开,探出沈默棠的脑袋,唇边挂着刻意的假笑,伸出食指向下指了指。 “还有,双月宗有门。” —— 沈默棠倚在门边等了片刻,确定肇晚御剑离开才转身迈出步子。 只片刻的工夫里,原先躲得远远的魔头们皆是谨慎挪了过来,面上神情丰富多彩,像是推倒了染坊的几大染缸。 沈默棠也看不出他们是惊惧还是欣喜,只道:“怎么了?” 魔头们头摇得飞快,接着又是一阵呼声震天,“尊主威武!” 爱威武不威武吧,反正他是下班了。 沈默棠敷衍点点头,目标明确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别说出全力,说肇晚根本就没想着跟他打才是事实。 但他目的也不在把肇晚怎么样,只是想把人赶走罢了。 他本来以为他把宋白留下后,肇晚会就此死心,再不去想什么一个剑尊来魔宗教魔头识字这种鬼主意,哪想到肇晚以老爷子一介凡人独自身处魔宗不放心为由,竟提出说什么自己每天来接送。 就离谱。 老爷子天天等肇晚接送还不如他让长情去接送省事儿呢! 他也实在想不通肇晚为什么这么积极想到他这里来,正道打算对他双月宗出手了? 从书房来时的路和他回院子有部分的重合,沈默棠踱着步子四处看去,才发现他们一路高低打过来,竟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只书房门口的一簇团锦,被他气急败坏一法器砸出去时砸偏砸到,从而遭了殃。 团锦是这边的说法,大朵大朵的,很像牡丹,颜色鲜艳但不妖,一簇簇开起来非常漂亮。 沈默棠很喜欢,所以他此刻遥遥站在岔路口,目光远远落在团锦残破的花瓣、暴露出地面的根茎,有些心疼。 忽然,沈默棠移步向它们走去,顺便撸起了自己的衣袖。 他决定把它们移植到自己的院子。 等到沈默棠哼哧哼哧把团锦挖出来扛回去,又在他窗前挖个坑埋进去浇好水,第二天起来一看,残存的花瓣散了一地,没有一片叶子不在诉说着蔫巴。 沈默棠的移植计划取得了初步的……失败。 不死心又浇了点水,沈默棠这才走出院子,却并不是前往书房。 而是第一次的,找去了长情那里。 他需要副宗主和其他人的帮助,代替无法外出使用能力的他,把护山大阵立起来。 然后、然后他就迷路了。 要命,原主压根就不知道长情住在哪里,这叫他怎么找! 漫无目的走在路上,平日里四处可见的小魔头此刻完全没了踪影,沈默棠疑神疑鬼猛地回了三次头,都没能发现任何有被跟踪的痕迹。 不正常啊。 走着走着沈默棠才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走在前往宋白住处的路,那也是他脑子里唯一一处地方和住人对应上的地方。 也罢,正好过去看看。 人还未至,各种嘈杂的声音却从宋白院中传出来到他耳边,沈默棠心里一慌,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消失的小魔头们此刻正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见到他后哗啦啦一阵挪动,成功给他挪出一条进入院内的路。 吵闹的源头正在院内,问人还不如自己亲眼去看来得快速有效,沈默棠几步冲进去,打眼一看就见到了长情,着一袭似火的红衣,正在扎眼的观火。 院中几个小魔头扭打在一起,额上长角尖锐弯曲,碰撞间发出或沉闷或空洞的声响,颇具野性。 这是在干嘛?斗兽?为什么要在人老爷子院里? 叫好声四处响起,见到他的出现又稀稀拉拉响起几声问好,沈默棠抬起手虚压压,见长情边上就是跟着一起看戏的宋白,拔腿就朝那边走去。 尽力避开场中丝毫不见停的小魔头,沈默棠好不容易走到长情身前,还不等喘口气,竟鬼使神差道:“胜负如何?” 沈默棠一下子懵了,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而在他发愣的工夫里,长情指了场中一人回说:“应该快了,尤其是他,比看上去强多了。” 一旁的宋白摸着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叹道:“人不可貌相啊。” 身后有小魔头搬出把椅子给他,沈默棠心想不坐白不坐,便随意坐下,脑子里这才有些回过弯来。 虽然脑中没有相关的记忆,但这种场面对这里所有人来说应该都是习以为常的了,所以即使他不知道,身体也会自动给出应有的反应。 眼下细看场中的小魔头,才发现他们腕上都绑着布条,颜色不同,但每种颜色都有那么几人。 是游戏。 这是沈默棠最后得出的结论。 最后一个绑着蓝布条的小魔头忽然被顶翻在地,叫好声顿时冲破云霄,吵得沈默棠恨不能捂住耳朵。 实际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欢呼很快散去,场中胜负尚未完全分明,角斗仍在继续,沈默棠突然拉了拉长情的衣袖。 长情感觉到,俯身到他耳边,“尊主何事?” 沈默棠指指边上看得入迷的宋白,“怎么选在这里?” “是宋先生选的,也是因为他想看才组起来的,”长情笑意瞬间展露,又压低声音靠近他的耳,“我看若不是宋先生天赋不高,此刻他也会在我们宗内。” 长情的呼吸蹭到他的耳,带些痒意,让他很不自在,便也不管长情有没有说完,主动远离了他。 话却是都听在耳里,目光扫过面色红润眼神发亮的宋白,觉得长情所说不无道理。 最后留在场中的只剩一个黄布条,但奇怪的是,众人欢呼拥簇的对象却是红布条。 沈默棠琢磨一阵,死活没想起来这游戏的规则,却在沉思中想起他来此最初的目的。 沈默棠突然的站起先是吓到了围在他身后的一圈小魔头,再是注意到他脸色的红布条,紧接着,沉默弥漫,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他没想吓人也没想发威,只能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下来,“走,上班去。” —— 沈默棠将神识放出,覆盖监视魔头们的布点情况。 魔头们心思各异,他也不敢真让这么多人经手护山大阵,主要还是定位。 无数张小型传送符被魔头们拿在手里,在距离双月宗一定的范围内,七人间彼此交错,半步一埋,环绕双月宗一周。 又一周。 而他只要等魔头们完成后,确定符纸的掩埋情况无异,然后将所需传送到各个点位,护山大阵也就成了。 他已在芥子里准备好堆积如山的符纸,上面的阵法是沈默棠目前能够画出的最强力阵法,虽然可能只能挡下一个刚开窍的修士,但他的每一张符纸都由数百张同样功效的符纸叠加而成。 而这只是开始。 他可以无限次数的对其进行叠加,直到达到他所需要的强度以及功用,这也是沈默棠在能力范围内所能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不信挡不住个肇晚!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同门就要一起上班摸鱼 第 14 章 两周十四层的法阵最终得以顺利落成。 但这不是结束,沈默棠的最终目的是护山,而现在落成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护宗法阵。 沈默棠又把魔头们派到山脚,这下不需要七人成排,只一个人,一段路程,一沓符纸,半步一埋。 之后这里落成的法阵,和护宗的并非同一种,不为挡人,只是一个警醒。 双月宗背后山脉连绵,里面藏了他宗近一半魔头,这层法阵就类似于“内有猛魔,谨慎入内”的提示,顺便还能将有人来犯的信息提前传达到宗内。 沈默棠的神识四处乱扫,裹挟着无意识释放出的威压,碾压过每个魔头的脊梁,打消了暗自滋生的许多怨言。 而毫不知情的沈默棠,则是点点头表示了对他们的认可。 效率真高,看来下班前能搞定。 “尊主……” 沈默棠回头去看,见莫怯远远站在墙边,视线虚虚落到他坐着的椅子腿,手中捧着一摞纸。 他就是为了纸上的东西才让莫怯在午休后留在了宗内,换句话说,如今偌大的双月宗内,只有他两人。 哦,差点忘了还有个宋老爷子,所以是三人。 但宋白吃过午饭就去小睡了,暂时还没醒。 而此时,得到他的回应,莫怯碎着步子过去他身旁,火速把纸递给他,转身就要走。 沈默棠视线飞快扫过最靠上的一页手稿,连忙开口截住她的脚步,“能不能再温和一点?” 莫怯当场僵住,缓缓把头扭回来,终于在今天第一次对上了他的视线,泫然欲泣的一张脸。 “请、请尊主稍等,我再改。” 说着就伸手过来抢那份手稿。 而沈默棠在这之前已经被莫怯迅速抢过五次,终于在这一次把握到不被抢走的时机,两人一人扯住一角较劲。 没想到莫怯瘦瘦小小一个小姑娘,手劲竟那么大,沈默棠几乎要抢不过她。 再继续下去,不是莫怯的眼眶中的泪珠挂不住掉下来,就是他面目狰狞憋红一张脸吓哭人家。 沈默棠做了许久的心理以及面部建设才没咬牙切齿开了口,“咱分段行吗?分段。” 莫怯一愣,手上力道顿时消了大半。 眼看着人就快要被他留下,沈默棠艰难空出一只手指指颇有些混乱的手稿,“给凡人个反悔的机会,前半段意思意思就行。” 莫怯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几不可查“嗯”了一声。 沈默棠这才把手松开,“麻烦你了。” 莫怯回去进行她第六次的改稿,而沈默棠则是轻轻甩甩发麻的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只是觉得单一层的警醒不够用,打算请教莫怯给上山的路上设置点障碍,提前筛掉些上门的麻烦。 尤其是那些没事找事还冲动任性的人。 莫怯为人胆小不自信,修炼方向也转移到更少与人面对面对峙的幻境,作为障碍再合适不过。 但他没想到的是,莫怯在幻境方面竟意料之外的凶悍。 别说误闯的凡人,就是定力差一点的筑基修士,都在里面走不到头。 还是让莫怯把里面上来就贴脸的杀招取消掉的结果。 魔头们表里不一是常态,也是许多人赖以生存的手段,沈默棠只是想感慨一声,他家护法,真靠谱啊! —— 然后在傍晚日落时分,他家靠谱的护法、啊不对,是副宗主,就在溜出去偷懒回来时,一脑门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耳边还是魔尊故作高冷的声音。 【警告,您即将进入双月宗境内,请务必珍爱生命,原地返回】 长情:??? 啥玩意? 长情抬头看了又看,确定自己确实没走错地方,才又试探着向结界迈出步子,但那结界的作用似乎止步于此,几乎没有任何妨碍的把他放了进去。 带着满心疑惑,长情不死心回头看了一眼,连有没有结界在那儿都看不出来,熟悉的感觉瞬间弥漫,长情心中一跳,回过头就和一张倒吊着的脸面对了面。 那是一张极其符合人间鬼怪传说的脸,肤色灰白,血迹流出七窍,突出的眼珠死死盯着他,脖颈上还挂着一截勒进骨肉的麻绳。 长情默默抬头,那鬼东西的四肢躯体同样残破不堪,露出阴森森的骨和血淋淋的内脏。 而在下一瞬,鬼东西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摔出一地的内脏肉块,扭曲着四肢与五官,桀桀桀从喉间漏出一串阴恻恻的笑。 这鬼东西上来居然不扑人脖子? 六六这是被人绑架了? 又往后走了好大一段路,这幻境才逐渐回到六六的风格,别管什么风花雪月鲜血四溅,你永远想不到是什么东西会在什么时候扑到你的脸上,饶是长情如此修为,还是被咬了几口牙印在脸上。 但还是收敛了,扑归扑,没一个是往要害扑的,能走到这么靠后的,顶多也就像他一样被咬出些牙印,都不带见血的。 幻境之后就再没有遇到任何机关陷阱,但长情溜走时小魔头们正在宗外三尺左右的地方埋符纸,那地方肯定有什么东西。 咚一声。 长情猝不及防防了白防的又一次被撞到脑门,整个人都呆滞了。 不是三尺左右吗?这都一丈多了! 【最后警告,您已闯入双月宗境内,请及时返回,或者预约登门时间,我宗上班时间为……】 长情:…… 忽然想换个宗门呆呆。 但这次,他进不去了。 任他使尽浑身解数,面前的结界都纹丝不动。 长情懵了,这是干嘛?不等他先提出走人,魔尊先下手给他除名了? 正当他疑惑之际,宗门大门缓缓打开,沈默棠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挂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得意道:“怎样?” 长情:? 挑衅? —— 除名自然是没有除名的,长情偷懒却是着实被发现了的。 大家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天,就差直观看到效果,而偷懒溜走的长情正是最佳人选,所以这是一个小小的试验,一场名为护山大阵能不能挡住长情的试验。 结果证明,效果确实还不错,宗前十四层结界,长情甚至没能突破第一层,要是突破了第一层,长情还会见到自动攻击模式。 而早在山脚下长情一头撞上警示结界时,专设来值班的小魔头就已经知道了长情的到来。 在长情冲破幻境的那一刻,几位护法当即得知情况。 只是暂时没有通知到沈默棠这里,他设定的是冲破十四层的第一层才会直接通知到他这里,本来也会通知到长情那里。 但为了这个试验,沈默棠暂时没有把长情的识别码写入结界。 是的,识别码,自家人不搞令牌那些容易丢还容易被抢的东西,而且识别码具有唯一性,出现点什么状况也能及时监测到。 为能看出效果,沈默棠愣是强忍住下班走人的冲动,眼睁睁看着长情走完幻境后半段,又来到大门结界前。 “怎样?” 沈默棠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咱护山大阵不错吧。” 长情差点也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眼角突突抽了一瞬,硬是梗着脖子点下了头,“是不错。” 又说,“可是我该怎么进去?” 哦哦哦,一激动差点忘了这事。 沈默棠指尖一点,连忙把长情的识别码写入结界。 指尖光亮落下的那一刻,长情眼中本无形的结界骤然亮了一瞬,再看仍是不见痕迹,但隐隐的,能看到结界中魔气流动的方向。 长情上前一步,毫无阻碍,迟疑看向沈默棠。 沈默棠点点头后退一步,欢呼声顿时响起,兴奋的小魔头纷纷涌出,一水儿凑到长情面前,七嘴八舌比划着。 群魔的兴奋很快与他隔绝,沈默棠举起胳膊伸个懒腰,扔下魔头们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却迎接到一簇几欲枯萎的团锦。 第 15 章 沈默棠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虚弱的团锦前,双手撑脸盯着它发呆。 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不管是浇水还是注入灵力滋养,有没有在其中混入自己的魔气都有试过,就是毫无成效,状态甚至还不如他刚回来时好。 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头,只余天边沿着山体轮廓淡出的金边,不知道像这样下去,团锦还能撑得住几个太阳起落的轮回。 沈默棠叹了口气。 真想问问这花最开始是谁种在书房外的,也不知能不能救一救。 敲门声响起一声,这是长情一贯的敲门方式,沈默棠没有抬头,“什么事?” 长情踱步过来,将一把小锹立在团锦旁,道:“来解尊主的忧。” 作为双月宗所有魔头的重点关注对象,从昨日沈默棠大刺刺把花挖走开始,到他把花扛回院子种下,每一个过程都不同程度地落入魔头眼中。 这会儿也是一样,长情闲来无事在宗门内乱转,转到魔尊这边,见他院门大开,刚想凑近看一眼,就见到他忙活着试图救花的身影。 哦,现在已经没招停下了,守着将死的花叹气。 沈默棠扯扯凳子往边上挪走一段距离,给长情留下足够的施展空间,甚至没有气力抬起眼皮看长情一眼,只道:“有劳。” 长情无奈笑笑,一铲子刺入团锦茎下,紧接着就去压小锹的手柄。 只一瞬,浇下水后尚未来得及干涸的泥土骤然开裂,透过缝隙,沈默棠看到了团锦的根。 猛地伸手抓住长情的手腕,“你干嘛?” 长情被吓到,身体顿时紧绷,转过头只见到沈默棠眼中的不解与急切,这才松下一口气,从芥子中摸出把种子递到沈默棠面前,“尊主别急,反正这花是活不成了,我给您种些新的。” 沈默棠不肯松手,他先时就察觉到一种违和感,此刻这种感觉更是加倍放大,面前这个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拿着种子的人怎么看怎么陌生。 尤其是那袭火红的衣衫,随着长情的动作隐隐露出纤细的腰线,却是为了挖出一棵待死的团锦。 和长情人设不符。 沈默棠摊开另一只手送到长情眼前,“给我。” 长情带着疑惑将手中的种子递过去,却被沈默棠躲开,指向他手中的小锹。 “是那个。” —— 沈默棠用那把小锹把长情赶了出去,手中却还是多出一把花种。 种子黑黑圆圆的,是同一种花的花种,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团锦。 或许是他盯得久了些,头顶突然传来长情的声音,“这是我专向六六讨来的,种下就能长,绝对比那个开得好。” 沈默棠抬起头,只见明月初升,长情胳膊肘倚在墙头,单边手撑住脸颊,笑弯着一双媚眼,“尊主莫要浪费,试着种种看啊。” 沈默棠转身回到了窗下的团锦前,把小锹搁置在一边,用手去补全长情一铲子下去留下的痕迹。 轻拍拍将泥土恢复原样,沈默棠问说:“六、莫怯很擅长种植花草吗?” 长情眉头一挑,得寸进尺旋身坐到墙头,眉目间满是不加掩饰的自豪,“当然。” 沈默棠缓缓点点头,“那你说,莫怯会有办法吗?” “对它。”沈默棠回过头,伸出手指指向虚弱的团锦。 长情看向旁侧,回想一阵道:“她可能也会建议尊主直接种新的,省事儿。” 沈默棠:“……” 这对话是进行不下去了。 又将小锹拿起,沈默棠开始沿着廊下的台阶挖坑,他会把那些种子种下,但也不会就此舍弃尚未彻底死亡的那簇团锦。 长情静静看着,等到沈默棠向坑内浇好水,准备放入种子,突然开口道:“尊主。” 沈默棠直起身,看向长情。 长情接着道:“可以商量个事吗?” “你说。” 长情随手向身后指指,“能把结界上您的警告去了吗?” 沈默棠保持了沉默,如水般的紫眸一瞬不瞬对上他的眼,这让长情有些忐忑。 果然下一刻,沈默棠转身拒绝了他,“没得商量。” 花种落入泥土,覆土将将掩盖,新生的芽瞬间突破地表,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抽出根茎,开枝散叶。 迎着月光,开出团锦花朵满院,幽香浅淡。 好、好像有点快。 沈默棠简直目瞪口呆,回过头去找长情,“都这样?” 长情摇了摇头,“六六特制,尊主可还喜欢?” 沈默棠缓缓点了点头,“替我谢谢她。” 长情笑笑,“那结界的事可以再商量一下吗?” 沈默棠也跟着笑笑,“不可以~” —— 而恰在此时,一位半大的少年几经周折,终于找对路来到了双月宗的山脚下。 拂去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少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迈出脚步,却咚一声撞上了无形的结界。 【警告,您即将进入双月宗境内,请务必珍爱生命,原地返回】 少年:??? 什么情况?没听说过啊。 少年再次试探时小心谨慎许多,但结界并没有拦他,疑惑之余,面前忽然甩下个倒吊着的鬼,正好和他面对面,突出的眼珠快速转了转,盯上他的视线。 少年果断加快了脚步,哪想到吊死鬼只是个开始。 又遭了两次突如其来的惊吓,少年的指甲都要嵌入掌心,一个湿乎乎黏答答的黑影猛地扑到他的脸上,照着脸颊就是一口。 少年吃痛,顿时慌神去拽,扯掉之后就是一阵狂奔,眼角泪花几乎要迎着风滚下来。 果然变强之路都是坎坷的! 挨了不知道多少口咬,少年终于身子一轻,摔出了幻境。 山风吹散鼻腔残余的血腥,少年小心翼翼睁开眼,朦胧的月色下,双月宗映入眼帘。 少年一时间百感交集,站起来打算拍拍身上的灰,却见身上血迹遍布,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 拿净身术洗了三遍,心中的膈应才减少几分,再启步却是谨慎许多,谁知竟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双月宗前。 因着过于谨慎,少年的脑门并没有撞上宗前的结界,而是被少年的脚尖触碰到,当即后撤几步,熟悉的声音却是再次现于耳边。 【最后警告,您已进入……】 少年的心理压力骤然上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看着双月宗的大门只觉得想哭,猛地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压下眼角的泪意,认认真真听完这个警告的后半截。 却得知双月宗已经关门拒客。 少年一怔,回头看去,愣是没想明白,这真的是双月宗? 不死心冲向结界,却是任他怎样努力,都不见结界有分毫的变化。 难道这是双月宗的护山大阵? 少年稍向后站站,突然出声喊道:“有人吗?在下长天宗弟子祝原思,听闻双月宗高手云集,特前来挑战!” 少年、也就是祝原思将话喊完,顿了一瞬调整下呼吸,就又要开口继续。 一个声音在这时打断了他,“别喊了别喊了,没听到说已经下班了吗?你明天再来吧。” 祝原思不是很能理解魔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心直口快问道:“为什么啊?” 大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隙,探出来一个额头上长着两只小小犄角的脑袋,就是刚刚的那个声音,“我们尊主说的,你有意见?” 祝原思脑子还不太清晰,竟就这样点下了头。 小魔头当即翻给他一个白眼,“管你。” 祝原思:“……” 不管他干嘛问他! 说话间小魔头就要关门,祝原思一急,连忙喊道:“预约,我预约。” 小魔头停下关门的手,反而把门推得更开了些,“早说嘛。” 最后祝原思拿到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明天的日期,还有一个大写的“壹”。 翻来覆去没发现木牌有什么特别之处,抬头想问问那个小魔头,却听砰一声响,大门紧紧关了起来。 小魔头的声音远远传来,“可算换班了,累死我了,什么时候来不好,这大晚上的……” 小魔头渐渐走远,声音也渐渐听不到,祝原思却心头一梗,默默转过了身。 下山之后明天还得再来,他一点都不想再一次面对渗人的幻境,打算干脆就这样等到明早。 突然,他的脚下出现一道阵法,瞬息之间,身周的环境猛然变化,回过神来人已经身处山下。 祝原思目瞪口呆。 也太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录语音时 沈默棠内心:这样提醒应该可以吧 小魔头内心:是心理战!!! 祝原思:呜呜呜呜呜 第 16 章 沈默棠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细细想来,他已经工作了不止五天,却还没进行过任何一天的休息。 这样不行,真的。 人怎么可以只工作不休息呢? 于是他们任性的魔尊,在太阳初升之时,将一张传讯符送到了长情手中。 【今明两日我休息,别来找我】 长情正走在出门的路上,看过后就将传讯符随手塞给身侧亦步亦趋跟着的小魔头,“几位护法都识字不用管,一定把其他人都拉去听课,记住别惹老先生生气,犯了病就麻烦了。” 小魔头脸上难色不消,但还是应下,视线瞥过手中皱巴巴的传讯符,心中不安顿时加剧几分,“尊主这是?” 长情摊了摊手,“不知道,就当他在闭关吧。” 小魔头点点头,见大门就在眼前,当即顿下脚步,“要告诉莫怯您出去了吗?” “不用,我很快回来。”长情紧跟着顿了一瞬,回过头笑道:“可以告诉觅妒。” 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觅妒没法像他一样可以随心出门,难得的,或许也并不难得,长情只是坏心思想要逗逗他。 练武场中晨练的觅妒当场打出个喷嚏。 沈默棠也在这时打出个喷嚏,那点残余的睡意随即消散了个干净,无奈叹出口气,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太久没有进行过正常的休息,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足以让他激动到难以入眠,而且…… 起身出门,一眼就能看到争奇斗艳的团锦丛中,一簇蔫头耷脑秃了花枝的小可怜。 好像更糟糕了。 —— 双月宗变得不一样了。 肇晚御剑驰入山脚下的第一道结界,还不等听清耳边响起的残音,眼前就蓦地一花,似乎是掠过了一个幻境。 再然后便是叮的一声,剑尖撞上双月宗大门前更为强力的结界,被挡住难以移动。 肇晚终于在这时想起之前沈默棠对他说的话,沉思一瞬,默默降下了高度,伴随着突兀响起的沈默棠的声音。 【再次警告……】 长剑突兀起了片刻颠簸,肇晚怔然,下意识收剑入鞘,翩然落地,身后却传来近似呜咽的呼吸声。 因着昨晚的强制遣返,祝原思不得不一大早起来再一次的来闯幻境,昨天被咬出血痕的伤口还没好,今天就又添上几处新的牙印。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他适应,幻境内场景的布局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饶是他做了一晚上心理准备,仍是只能睁眼瞎一般到处乱窜。 说起来,他是为了什么才非要跑来魔宗挑战强者的来着? 思索之际,祝原思垂下的视线余光里,看到了一袭玄衣,以及一柄长剑。 这个剑鞘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祝原思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当即惊得僵住,“剑、剑尊、早!” 他并没有穿门派服,但腰间挂着长天宗的弟子令牌,足够肇晚认出是自家弟子。 可肇晚并没有责问祝原思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微一颔首,便又转过头继续去盯双月宗的大门。 祝原思犹豫良久,还是上前几步来到肇晚身侧,才刚要开口,那边大门就猛地打开,有个小魔头从里面探出头来,见到肇晚的一瞬,又砰一声关上。 速度极快,快得祝原思都没看清小魔头的脸。 些许动静漏出大门,听起来像是三两人压着声音吵得不可开交,祝原思偷偷瞥向肇晚,试图从肇晚面上看出里面的动静意味着什么。 自然是无果。 肇晚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浓睫扫下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漆黑不见光彩,他把自己站成了一座雕像。 祝原思把话咽回肚子,默默将身姿站得更挺拔。 良久,小魔头终于商议出结果,小心翼翼打开门,视线挪动到两人脸上,却是略过肇晚盯上祝原思,“就是你昨晚来预约的?” 小魔头的直白让祝原思有些尴尬,尤其是身边并非旁人,而是肇晚。 但他还是点下头,从怀中摸出昨晚值守的小魔头递给他的木牌,坚定目光看向小魔头。 肇晚的视线也从空处收回,落在小魔头身上,小魔头顿时炸了毛,神色瞬间警惕起来,下意识将身体藏于门后,半眯着眼睛接着问祝原思说:“你是来干嘛的?” 祝原思微怔,下一瞬立马打了鸡血一样,声音都高亢起来,“挑战魔尊!” 噗嗤。 一声笑突然从身后传来,祝原思扭头去看,只见惑人的媚眼轻轻掀起,彩绸的衣裳间,白皙的腰肢若隐若现。 少年火速收回视线,却很快红了脸颊,他认出了长情,那是传闻中双月宗最凶残的魔头之一。 想到剑尊就在自己身侧,祝原思重新坚定目光,“我是认真的,还望前辈引见。” 长情特意放缓步伐,在两人面前轻松穿过结界,“真不巧,魔尊这两日休息,谁都不见。” 晴天一道霹雳。 祝原思怔怔向内看去,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鬼怪与牙印,心碎了一地。 耳边雷霆却似乎仍在隆隆作响,祝原思无精打采回头去看,一眼就看到身侧低气压的肇晚,仿若无数道雷霆不间断炸裂在肇晚头顶。 祝原思被吓到,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然后冒出数不尽的问号。 莫非剑尊也怕那些鬼东西? 长情并未就此走远,反而一转方向面对肇晚,唇角笑意不散,“还请剑尊放心,宋先生在这里很好,不劳剑尊特意来看。” 说着,长情侧目向祝原思看去,“剑尊有空不妨好好教导门下弟子,有事没事不要往危险的地方跑,也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祝原思自知受到针对,硬是抵抗着想要躲避的视线,直直对上了长情的目光。 长情面上笑意更深,眼波一转又看向肇晚,见肇晚已然神游物外,丝毫没有将他的揶揄听进去一丝半点,顿时有些不快,故作惊讶道:“哎呀,光顾着我自己说了,剑尊可还有其他事?” 肇晚这才回神,脱口道:“我来见魔尊。” 长情环臂身前,伸出食指轻点了点下巴,笑意转变为夸张的疑惑,不解道:“我应该说过吧,我们尊主在休息。” 见肇晚木头一样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是边上的祝原思看戏看得一愣一愣的,长情放下胳膊,单手叉腰道:“罢了,剑尊有事直言便是,有必要的话我会代为转告。” 可是肇晚并不想要谁的代为转告。 肇晚抱拳行了一礼,“多谢长兄好意,我两日后再来。” 长情额角的青筋几乎压制不下去,咬牙切齿硬是凹出笑脸道:“我不姓长,也不是你兄弟,剑尊不必屈尊降贵向我行礼,也不用说什么日后再来,双月宗事务繁多,没空招待剑尊。” 似是故意气肇晚,长情扭转视线看向已是目瞪口呆的祝原思道:“小家伙想来就来,魔尊挑战不成,我抽空陪你。” 说着竟就伸手去拉祝原思的胳膊,祝原思反应不及,只觉自己被拉着经过了一层厚重的水膜,呼吸都滞了一瞬。 祝原思就这样进入到那个让他百般无奈的结界,来到满是魔修的地盘。 抬头却见到怔然的长情,顺着长情的视线回头看去,肇晚正正站在他的身后半步,手中拽着不知何时被他丢下的预约木牌……的流苏。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带着难言的诡异。 某个提前设定好的信息一瞬间传达给长情,告知他结界异样的波动,也就是说,肇晚确实是跟着祝原思进来了结界。 长情内心非常复杂,这玩意儿、能用失误解释吗? 同样的信息也在这一瞬传达给沈默棠,榻上浅眠的美人缓缓睁开眼,紫眸清澈纯粹,周遭娇艳怒放的团锦骤然成为陪衬。 沈默棠发了会儿愣,然后翻过身强行把眼睛闭起来。 谁也不能打扰他的周末,谁也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看是哪个山头插满了flag owo 第 17 章 沈默棠看着眼前的长情,和肇晚,和不认识的少年,脸色完全好不起来。 不小心把人带进来归带进来,他也不想去纠结怎么个不小心法,但是,为什么要带到他面前? 三人三双眼睛皆是落在他身上,带着明显的不明显的各色情绪,但沈默棠丝毫不加掩饰,把不满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先是看向长情,“我传讯符没发到你手里?” 饶是长情也不由得想要避开视线,媚眼一转,刷地瞥向身侧遥遥站着的肇晚,干脆利落选择了甩锅,“尊主,您知道的,我拦不下他。” 沈默棠指指肇晚边上的少年,“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祝原思心中一惊,面上已是开始发红,他以前没有见过魔尊,但从未听说过,魔尊竟如此的、漂亮? 这样的形容对于一个男子、尤其这男子还是魔尊来说,或许已经不是单纯的冒犯可以说明,祝原思慌忙垂下了视线。 长情还以为祝原思会像在宗外时那样激动起来说上几句,哪知竟就这样被魔尊气势折服,呆头鹅一样没了锐气,长情叹口气,脸不红心不跳道:“孩子没见过世面,非要跟着。” 所以他其实是被参观的那个? 沈默棠转而看向祝原思,“现在见过了?” 祝原思点头点得飞快,仍是一声不吭。 沈默棠笑笑,也就懒得管他,把坐起时顺手搭在腿上的毛毯放到一边,起身绕过团锦走向肇晚,在肇晚身前不远处站定,“你是来见我的?” 肇晚比沈默棠高出一截,粗略估计有一米九几不到两米,所以距离肇晚太近对沈默棠没有任何的好处。 那样的话他得仰头才能对上肇晚的视线,一点都不霸气。 然而肇晚此刻完全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被他前来的身姿迷惑,如实点下了头。 沈默棠也跟着点点头,“你要是来见魔尊呢,就等后天上班时间再来,要是来见沈默棠呢,就别再来了。” 肇晚深邃的眉眼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为什么?” 这丝疑惑滚落到沈默棠眼中,转化成他自己的疑惑,他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倒是想问问剑尊为什么要见我,明明宋老先生那边并没有在休息,想知道什么情况直接让长情带着过去就好了。” 肇晚一时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在找什么借口理由,而是他本就找不到缘由,只是一个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念头支使着他,让他来到这里。 两人间的气氛僵持住,长情本以为会有火花乱溅,哪知僵持归僵持,竟安静得不像话。 有风吹来,吹散团锦花香满院。 肇晚神色微变,只见微红扩散出衣襟,不适感再难忽略,但肇晚还是强行忍下,不愿在沈默棠面前释放灵力遮罩。 却被沈默棠全部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深吸一口气,沈默棠侧目看向长情,“去把宋先生请来。” 长情视线还在两人间打转,哪想到沈默棠突然就转头看过来,尴尬笑笑,见沈默棠似乎并没有多在意他的视线,当即应下转身欲走。 “等等,”沈默棠突然出声拦住长情,指指边上不明所以的祝原思,“把他带走。” —— 院中只剩下他和肇晚两人,长情临出门前还贴心帮他把院门带上,隔绝了遥远几道逃课出来围观的视线。 肇晚不愿意在他面前释放灵力自然有自己的顾虑在,但沈默棠本就身在自家院子,管他什么会不会看着像挑衅或是其他,干脆利落祭出法器封锁了院中所有花木。 腕上银镯瞬间少了一半,动作间琳琅音色都单调起来,沈默棠也没心思去想是否太过大动干戈,只轻哼一声道:“不舒服就直说,强忍着算什么,能算工伤吗?” 肇晚抬眸,眼神中满是诧异。 沈默棠不理会他,继续道:“工伤也不行,你这样是碰瓷行为,我可都记着的,你之前来都没有过敏。” 肇晚总觉得不打断他就再也解释不清了,当即开口道:“在下并非有意。” 沈默棠蹙起眉,“在上也不能有意。” 肇晚被堵了个没话,干巴巴眨了下眼,却听沈默棠还没有结束,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不要以为我双月宗有钱可以赔你,哪有人肯自愿把银子交给魔修,这一年年的,家底早掏空了……” 沈默棠猛地顿住,不为别的,就因为肇晚从芥子中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了他。 没错,递给了他。 肇晚:“不够可以来找我。” 沈默棠:“?” 就没见过。 沈默棠:“你也不必如此执着,我是不会让你碰瓷的,分期就更不要想了。” 肇晚:“?” 沈默棠指指肇晚手中的钱袋,“收回去!” 肇晚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沈默棠又指指院门的方向,肇晚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院门砰然大开,遥远的道路尽头传来脚步声踢踏,长情带来了宋白。 沈默棠:“宋老先生的情况随你查看,呆够了就回去吧。” 说完,沈默棠自顾自转身回到花丛中的小塌前,伸手想要捞起毛毯,动作却猛地一顿。 轻触触团锦娇嫩的花瓣,沈默棠抬起头看向小榻后方那簇几乎彻底枯萎的团锦,鬼使神差开口问说:“剑尊懂不懂怎么养花?就是、救活它那种。”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虽然肇晚没有说明自己的过敏源,但看样子跟他院中的花花草草脱不开关系,一个对花草过敏的人,会对养殖它们有所心得吗? 恐怕不会。 沈默棠这边还在飞速思考该怎样把话撤回,那边肇晚就先开了口。 “略知一二。” 看吧,果然……嗯? 沈默棠回头,带着几分惊异。 肇晚继续道:“不知魔尊困惑为何,在下可以小试。” 沈默棠脑子已经彻底转不过弯来,僵着胳膊指向那簇独特的团锦,那簇曾在肇晚面前被他用法器将根系砸出地面的团锦。 肇晚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因着被小榻遮挡住难以看清,于是提步向他走来,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死气沉沉。 而在肇晚的身后,是嬉笑混杂的和乐,是长情和宋白,还有跟着跑来的一众小魔头。 两相对比,只觉落寞。 不受控的大脑、或许是嘴巴再次发挥作用,沈默棠脱口问道:“剑尊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肇晚身形不自然顿了一瞬,强烈指向性的视线没有丝毫的移位,缓缓开口道:“不知魔尊何故执着于一株团锦?” 这话单听没什么问题,和他上面一句接轨就十足的牛头不对马嘴,沈默棠接着反问:“不好看吗?” 肇晚最终站于他的身侧,避开团锦的种植范围,却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点下了头。 沈默棠笑笑,“就是因为这个。”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肇晚的神情好像在一瞬间有所松动,又在他眨下眼睛的一瞬间恢复如初,这让他很是怀疑自己的眼神。 但变不变又不关他什么事,沈默棠默默看着肇晚再一次将视线移往团锦,怕肇晚观察起来不方便,还将小榻收回芥子,不禁有些紧张。 肇晚却在这时突然道:“不是一直。” 沈默棠被吓了一跳,“什么一直?” 肇晚转而看向他,“我可以救它,但作为交换,我可以再来吗?” 沈默棠盯他盯得眼睛都要酸了,风一吹只感觉眼涩,不得已连忙眨眨眼,清透的紫眸顿时泛上些许湿意,肇晚一怔,慌忙避开了视线。 沈默棠这才感觉好一些,不解道:“剑尊是喜欢双月宗才这样讲,还是说是长天宗那边有什么目的的安排?” 肇晚垂下眸,“只作为肇晚。” 哦~懂了,看来还是应该算作前者,但这样也是不行的,再帅也是不行的。 沈默棠挣扎着伸出食指摇了摇,“虽然我不清楚长天宗的情况,但长天宗姓肇我还是知道的,你应该作为晚er、额,阿晚,偶尔吧,偶尔可以,上班时间的话。” “记得预约,一定要提前说。” “用传讯符告诉我也行,你应该不缺。” “不许抓人,也不许带人来抓人……” 就在沈默棠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已经在忽悠人时,肇晚的神色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可抑制的欣喜依然冲破桎梏,浓郁的灵力骤然溢满整个院落,冲刷过花木抽出新芽,不合时宜地开了满院。 长情猛地一个激灵,惊觉不对立马扔下宋白冲往魔尊的院子,但还是晚了一步。 肇晚劫持了魔尊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大忽悠棠 发现宝子们浇了好多营养液,呜呜呜爱你们q3q 第 18 章 没有丝毫防备的状态下,肇晚突如其来释放出的大量灵力,犹如洪水般席卷到沈默棠身上,压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真好似扑通一声掉到水里,打捞上来时整个人都是蔫的。 倒是余光里哪还有什么枯萎的团锦,别说团锦,院子里那棵冬末开花的红梅,也被这灵力一灌,开出了满树的淡红。 不得不说,好大的阵仗。 沈默棠顿时支棱起来,见着焕然一新的院子,激动之余不忘冲肇晚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再有下次记得瞄准点,怪吓人的。” 但沈默棠并不是唯一被吓到的人,肇晚也不明所以被吓了一跳,这件事说来并不是肇晚有意控制的结果,甚至可以说,他还没开始动手去拯救那簇团锦。 失控在任何时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件危险的事,肇晚头脑清醒许多,沈默棠那张满是惊喜神色的脸,在他眼中竟越来越远。 肇晚避开了视线。 沈默棠却在这时感觉到不对,“诶?门怎么都关上了?” 而且不止如此,长情他们的声音也不见了。 沈默棠没多想,哪知这边才刚释放出灵力去开门,那边肇晚的灵力就汹涌厮杀而来,气势凶猛,惊得他当场后退半步。 肇晚的灵力就算是脱离了身体,也还是对魔气嫉恶如仇。 但正常来说,即使已经转化为自身的灵力,只要不多加干扰,释放于体外不出片刻也会消散,哪来的这么多情绪。 沈默棠不能理解。 只是疯狗一般的撕咬中,临近的团锦无端遭了殃,被纠缠溅射的灵力击落了好些个花骨朵。 撕扯很快结束,沈默棠弯腰捡起已经开了大半的一朵,凑近鼻尖嗅嗅,抬眸看向肇晚,面带警惕,“你没在控制对吧?” 那是一张欺骗性十足的脸,少年般青涩,却因着那双生来就异于常人的紫眸,沾染上邪气。 肇晚摇摇头,音色都低沉许多,“抱歉。” 这样的情况他也未曾预料。 要证明肇晚没有说谎很简单,简单到只一眼,沈默棠就已经能够做出判断,“既然如此,能收收吗?” 很遗憾并不能,先不谈失控与否,这里到底是魔尊的院子,早就被魔气浸透,肇晚的灵力即使再排他,也仍是有魔气混杂入内,肇晚没法控制。 而且…… 肇晚侧目向旁侧看去,周遭全都是灵力的乱流。 沈默棠也跟着看过去,先时他放出来遮罩花木的法器正微微震颤,分明是和肇晚的灵力打得不可开交。 等等,明明没人在控制啊,这居然能打起来? 强忍下想要捂住眼睛的冲动,沈默棠不信邪试图收回法器,同样以失败告终,他的法器似乎在暗自和肇晚较劲。 只是沾染上气息的灵力,又不是真正的肇晚,较个什么劲啊! 偷偷侧目瞥眼肇晚,依然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沈默棠眨眨眼道:“看来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沈默棠也只能选择最为原始的解决方式,强行收回法器。 不然这乱流连带着触发到法器中的结界,他们连门都没法打开。 他那几只纤细的银镯大都在撕咬中舍弃了镯子的形状,一时化为尖锥一时又化为锁链,比他自己操纵起来还要顺手,反观肇晚那边的灵力,倒真是朴实无华,不说都不知道居然是从剑尊身上出来的。 面前的银镯正欲化形为锋利的匕首,在这之前是刺猬一样不满尖刺的锥球,怎么看都无法下手。 沈默棠叹口气,找准机会就要上手去抓,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不及回头,肇晚的声音就已出现在耳边,“我来。” 肇晚的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指节纤长,即使常年握剑,也不见明显的茧。 沈默棠私心多看了几眼,见肇晚收回手转向他的法器,这才连忙扯住肇晚的衣袖,急道:“等等。” 肇晚疑惑回头,沈默棠趁机猛地伸手将已然化为匕首的法器抓到手中,只一瞬,匕首重新变回银镯,没在沈默棠手中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沈默棠举起银镯在肇晚面前轻晃晃,唇边笑意顿现,“这可是我的。” 乱流登时削弱,院门猛地被踹开,下一瞬,长情的怒吼响彻整个院落。 “把你爪子拿开!!!” 沈默棠一惊,银镯瞬间脱手下落,却被肇晚眼疾手快接在手中,未曾预想的重量一下子牵扯到肇晚的肩颈,猛地往下坠去。 肇晚眸色微变,呼吸间调整气力将其稳住,递至他面前。 铃音清脆,和着满院花开异象,竟衬得院中两人意外的般配。 愤然吵闹的魔头们一齐噤了声,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看错了。”长情闭上眼向旁侧偏过头,长出一口气才重又转回来,深吸一口气吼道:“离我们尊主远点!!!” 沈默棠被吼懵的大脑又被吼清醒,甚至没顾得上肇晚要递回给他的银镯,转过身先是见到了长情,他的眼眸竟隐隐现出猩红。 不止是长情,周边全是面目狰狞冒出头往内探小魔头,挤挤攘攘间,尖角也好、利爪也罢,皆是藏不住长了出来,要不是长情挡在门口,恨不能跑过来照着肇晚的脸一人挠上一把。 先不谈小魔头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胆子,至少气势上真的不弱。 沈默棠整个人都傻了,还不待想明白开口,那边就有小魔头惊呼着指向肇晚,具体点是指向肇晚的手。 “那是尊主的!” 肇晚的手中拿着属于沈默棠的银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到肇晚手中,沈默棠也跟着看过去,好像确实是他的,刚刚不还在他手里吗?什么时候跑肇晚那里去了。 哦哦哦,想起来了,是被长情一嗓子给吓掉的。 肇晚倒是没被小魔头们的一惊一乍影响到,兀自将银镯递给沈默棠。 沈默棠道声谢接过,哪知魔头们险些因此炸毛,他只能压下一波波声浪安抚道:“别激动,人帮我捡的而已。” 这样没头没尾的解释难以安抚魔头们的心,长情最先开口质问:“那他劫持尊主是为何?” 沈默棠:“?” 啥玩意?劫持? 谁劫持谁? —— 言语总是苍白,沈默棠说了几次让长情他们先进来别卡在门口,愣是没让长情松动丝毫。 沈默棠叹口气,决定从结果开始说起,首先便是长情的误解,“没有劫持,他疯了吧在这里劫持我,劫了还不跑等着你们来救我吗?而且你们怎么总觉得是他劫持我,不能是我劫持他吗?” 肇晚闻言瞥过来扫了他一眼。 长情一梗,从沈默棠脸上看到肇晚脸上,心说可能确实是个好想法,但他还是觉得沈默棠才是被劫持的那个。 沈默棠以为长情理解到他的意思,欣慰点点头继续道:“都是意外。” 魔头们个个面上都是茫然。 沈默棠不打算把肇晚过敏的事捅出来,只好把重点转移到院中异常开放的花木上。 你们看这株团锦开得怎样?很不错吧,是之前那株将死的哦,肇晚救的。 其他的?因为我喜欢啊,就让肇晚一并给催开了。 你说门打不开?当然了,你看这动静,不放个结界挡挡指不定会影响到周边的小魔头,这样不好。 周边没人?明明长情就要带着宋老爷子过来了,怎么能说是没人呢? 拉拉扯扯?你说谁拉拉扯扯呢?收回去重说! 毕竟魔头们对于花木的态度大都是不行就重种,沈默棠舍不得那株团锦,随口问过肇晚也能理解,所以他们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说法,却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抽着这样的空隙。 沈默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然不会去说,只在最后做出总结,“真的只是意外。” 长情也在最终点了下头,尽管眼神中仍是存着疑。 按理说接下来只要让长情把又给送回去的宋白带来,等肇晚看过走人,他就可以继续享受他的周末。 变故就变故在魔头们突起的哄乱,让开的空白路线上,觅妒带着祝原思出现在他的眼前。 强而有力的手钳制住祝原思的脖子,还有意控制了气力,不至于让祝原思痛苦,但也让祝原思毫无反抗之力。 沈默棠懵了,或许不止是沈默棠,这里的一众都懵了。 觅妒却不理会,自顾自走到长情边上,把祝原思往他那边推推,“别告诉我你忘了。” 长情眨眨眼,看看祝原思再看看觅妒,忽地弯起了唇角,笑意歉然。 他还真是、给忘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预收《谁也不许抢走雪豹的仙尊[穿书]》,是小笨蛋雪豹和白切黑仙尊的故事,戳戳专栏求预收哇o3o 第 19 章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或许、大概、可能,已经超出了有些的范畴,步入到另一种境界。 沈默棠只感觉身侧的肇晚气场陡然变化了一瞬,就再没能恢复如常。 肇晚开口已是带着不可抑制的冷意,“不知道友这是何意?” 沈默棠也很好奇,明明事情都解决了,为什么还要抓个人质过来,莫不是真如觅妒所说,长情把这件事给忘了? 想着看向长情,而长情,正在努力的试图和觅妒进行眼神交流。 觅妒却完全将长情的视线忽略了过去,目光一转,看到和和乐乐站在一起的沈默棠和肇晚,同样不善道:“我当是谁擅闯,原来是你。” 又明显明知故问道:“不知这人可有对尊主不利?” 你这样倒是对我挺不利的。 沈默棠摇摇头,直觉再说下去就真要有问题了,言语间指向祝原思,“你怎么把他抓起来了,还不把人放了?” 觅妒终于肯赏个眼神给长情,算是还他早时出门还让小魔头特意的告知,接着又看向沈默棠,“别的不谈,只是尊主或许不知,近日来我宗弟子失踪者众多,长情打探数日不得结果,这小子却说在长天宗见过被抓的魔修。” 众人皆是一怔。 这件事同样也在长情的意料之外,神色登时变得凝重,视线微转,将祝原思的脸收入眼底,又猛地转头看向肇晚,“当真属实?不知剑尊可否知情?或者说,剑尊是否有参与?” 但肇晚从未听说过此事,缓缓摇了摇头,“在下近日不曾有任务与魔修相关,也未曾在宗内见过魔修……” 长情眯起眼,语气已然急躁许多,“剑尊莫要骗我,你这小师弟可是说亲眼见过的。” 祝原思在此时艰难开口,“剑尊……” 长情瞥过,觅妒会意捂住了他的嘴。 沈默棠蹙起眉,“长情!” 长情同时道:“觅妒!” 觅妒将手收紧几分,祝原思顿时面露不适。 沈默棠眼睛都瞪大了,这是反了不成? 他又瞪向觅妒,觅妒不情不愿将手松开一些,免了祝原思遭罪。 长情的状态可以说是异常,等等,刚刚觅妒说什么来着,长情已经打探数日,也就是说,他早就发现了不对? 回想一下,当年和长情一起来双月宗的,除了莫怯还是有其他人的,莫非是那其中的谁不见了? 身侧的肇晚眼看着就要发威,身周气息登时凛冽,无形的威压骤然逸散,修为低下的小魔头已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长情同样释放威压,一方面护住身后的小魔头,一方面却是直指祝原思。 长情突然露出笑意,媚眼弯起,神色却凌厉,“劝剑尊慎重,我是不敌你,但你猜猜我能不能在那之前先解决他?” 他是认真的。 沈默棠伸手拦下肇晚,眼神示意说稍等片刻,转而传音问向长情,“具体情况怎样?” 长情被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却硬声回道:“尊主不要劝我,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沈默棠:??? 沈默棠:“谁劝你或是问你要不要找人了?我就想知道都谁失踪了。” 长情垂下眸子,再抬起时眸中猩红更为明显,带着难以名状的疯狂,“能确定的有十五人。” 丧宴之后溜下山的小魔头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归宗,人数却明显不对头,最重要的是,约定好时间说会跟他联系的小魔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其他确定下来的人数也都是通过魔头间的联系得知,而平日里少与他人联系又外出尚未归宗的,暂时未被他划入失踪的范围。 饶是如此,也依然有十五人。 沈默棠沉吟片刻,“我来解决。” 言罢便兀自结束了与长情的传音,转而对觅妒道:“情况我了解了,你先把他松开。” 觅妒瞥眼长情,见长情仍紧盯着沈默棠,却不见有任何反驳的意思,想是两人私自谈了些什么,便依言松开了手。 两方对峙的威压也在这时撤回各自的阵地,暗自涌动。 祝原思突然间获得自由,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迈出步子向肇晚走了几步,视线又落在沈默棠身上犯起了嘀咕。 但他最终还是走到肇晚身侧,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受伤吗?” 肇晚的声音突兀响起在耳边,祝原思没反应过来,飞快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肇晚并没有出声,刚刚的那个是传音。 祝原思羞愧低下了头,却听肇晚又道:“没事就好。” 同样是传音。 祝原思眼睛瞬间亮起,头也不低了,愣是将方才还被大魔头拎小鸡一样捏住脖子威胁肇晚的事情抛之脑后,大大方方站到边上。 这一系列变化完完整整落入沈默棠眼中,没错,这是他强忍下差点脱口的话语,留给少年人拾回自信心的机会。 没什么比偶像的力量更强大了。 至于剩下的反省,随缘吧,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 而在这段时间里,祝原思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反驳觅妒,但他没有,也就说明,虽然不知道觅妒是通过什么方式和祝原思沟通到,祝原思说见过魔修这件事却是确实存在的事实。 沈默棠瞥眼自家魔头们,个个眼中写着的不是急切就是疑惑,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既然有人看到过,想来事情必定与长天宗有所关联,剑尊可否代为询问?” 不等肇晚回答是否,沈默棠继续补充说:“剑尊不必担心,我宗规矩严明,若真有谁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随长天宗处置,说到底,我只是需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这话却先一步引起了长情的不满,反驳道:“这可不行,什么伤天害理还不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 沈默棠抬手打断了他,仍是面向肇晚,“我双月宗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若当真如此,还望长天宗想清楚后果。” 毕竟事关自家小魔头的生死存亡,沈默棠只能进入到加班模式,饶是如此,本能上的抗拒仍是让沈默棠的神态增添了一股莫测的威严,看得长情等人差点要不分场合嚷一句“尊主霸气”。 只是压力施加到肇晚身上,紧张的却是祝原思。 心中默念数声人不可貌相,视线丝毫不敢往沈默棠那边凑。 但肇晚正正相反,一瞬不瞬盯着那双深渊般的紫眸,良久才道:“好。” 肇晚的芥子是玉佩一般的形容,和长剑一起挂在腰间,取时惹得魔头们好一顿警惕。 然而事情的发展是,肇晚翻遍了芥子,都没能找到一张空白的传讯符,他能翻到的全部传讯符,全都是长天宗那边发给他的,包含着各色任务。 剑尊无需单独联络谁,所以他很少准备传讯符。 肇晚僵了一瞬,就在意图转身寻求祝原思帮助的时候,沈默棠叹口气摸出张传讯符递到他面前,“用这个吧。” 等肇晚道声谢接过,沈默棠又转向长情,“记他账上。” 院中顿时陷入到诡异的沉默中。 沈默棠难得察觉到,不满说道:“看我干嘛,赚钱容易吗?” 魔头们非常一致地摇了摇头,沈默棠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又看向肇晚,眼巴巴盯着他。 肇晚沉默一阵,还是点下头,说:“确实,赚钱不易。” 沈默棠认同道:“对啊,就是这样。” 肇晚毫不避讳在沈默棠面前将传讯符展开,灵力汇集,很快在纸面上浮现出遒劲有力的字迹,确实是对魔修之事的询问。 既然肇晚有意让他看,他就大大方方站在一边,亲眼见着肇晚写完递到他面前确认,而后将传讯符送出。 还记得现在的时辰吗?具体可能说不准,但现在是上午,一个平凡的上午,而在每一个平凡的上午下午、中午晚上,肇晚都在执行任务,今天也本该如此。 那些被肇晚强行塞到芥子里写满找猫打井查探渔情的不打紧任务,都是他积攒到期限的最末也就是今天应该去执行的任务。 但是生平第一次的,肇晚在任务和自己的内心想法之间,选择了自己。 他屏蔽掉自己的位置,拒绝所有来自长天宗的传讯符,从遥远的定州赶来平州,赶来位于平州的双月宗,在沈默棠曾写出给他的时间点开始之时。 所以这边传讯符刚一发出,那边肇晚的位置就瞬间暴露,突然弹出的众多传讯符很快将肇晚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形象岌岌可危的肇晚 放心,会回来的! 第 20 章 说不惊讶都是假的,这情形可比之前那次长情汇报说肇晚一个时辰收到六封传讯符夸张多了。 别说六封,六十封恐怕都有了。 长天宗是传讯符多得没地方使吗?就这还让人一个剑尊翻遍芥子都找不出张可以用的传讯符? 神奇,可比他这里神奇多了。 沈默棠啧啧称奇,但他也知道,这么多传讯符里,没有一封是对方才发出那封的回答。 再怎么说都不可能这么快的。 部分传讯符一如往常一样不管不顾弹开在肇晚面前,都是些不打紧的任务,还有宗主对他位置突然消失表示的疑惑——这些疑惑反而占了传讯符的大头。 按理来说,屏蔽位置后传讯符会因为找不到他而原路退回,但不知为何,这些传讯符蓄势待发,只等待他的现身。 肇晚也没能预料居然如此之多,所以任他后边塞得再快,也仍是有漏网之鱼更快一步自动弹开,将内容暴露于沈默棠眼前。 “帮老太太取水?” 沈默棠不自觉疑惑出声,察觉到闭嘴时已经晚了,院中已是响起一片哗然。 下一瞬,传讯符倏然被收起,肇晚屏蔽自己位置的时间里积攒下来的传讯符也终于全部纳入芥子。 沈默棠抬头,撞入肇晚似乎波澜不惊的眼,歉意笑笑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肇晚摇了摇头,沉默弥漫,却只是院中三人的范围内。 门口处的魔头们已经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帮老太太取水?剑尊每天都是干这个的?” “肯定不可能都是这些啊,你在想什么?” “说不定还会帮大爷砍柴喂猪。” “啊,有点惨。” “还有点好笑噗咳咳。” “你千万忍住,他本人还在呢。” “……” 沈默棠:“……” 不好意思我都听见了,而且我觉得肇晚也全都听见了。 大写的尴尬摆在面前,沈默棠觉得不能再继续放任不管,轻咳一声打断魔头们肆意发散的脑洞,开口试图转移肇晚的注意力,“你们长天宗这么缺人吗?” 这可能比起魔头们的调笑好不到哪里去,于是魔头们傻了,祝原思也傻了,肇晚也差点、啊不,肇晚没傻,甚至一本正经回道:“不缺。” 沈默棠点点头,“那看来他们会很闲。” 其他人更傻了。 沈默棠还欲开口,好在一封新的传讯符出现在肇晚面前,单独的一封,莫名很有厚度,这阻止了沈默棠进一步对众人心脏的考验。 比较起好似没那么在意同宗门人死活的小魔头,长情就显得激动多了,见着这封传讯符的一瞬间,也不坚守他的门口了,提步就向内冲。 这封传讯符并没有直接弹开,也就说明,里面的内容不是那种泄不泄露都无所谓的东西。 长情很快站到肇晚面前,目光终于肯从传讯符上移走,看了眼肇晚又转向沈默棠。 肇晚也是看看传讯符又看向他,看得沈默棠莫名其妙。 “你们看我干嘛?拆开来看啊!” —— 长天宗确实在近日抓到几个小魔头,皆是在外历练的弟子偶然撞见抓来的,占了失踪魔口的一半——足有八个。 但这里面没有长情想要找的人。 觅妒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见着此情此景呵道:“尊主当真信他?我看长天宗根本就没说实话吧,对他们又没好处。” “但可能会有坏处,”长情紧盯着肇晚,忽地弯起嘴角,指指传讯符,“我看他们也没犯什么事,长天宗关了好一阵,是不是该把人放出来了?” 里面的内容长情和肇晚都一并看过,确实如长情所说,没谁犯下什么大事,顶了天的那个是啃了人村民家中三只老母鸡,还有几颗大白菜。 事后也被长天宗弟子抓着给人犁了好几亩地,还从山上砍了满院的柴下来,甚至还压榨一把让其烧了半数的炭。 于是肇晚颔首应下,“我会转告的。” 觅妒又呵一声,长情却在他开口前直接截了话头,“还望剑尊莫要以话术搪塞,我希望他们最多后日之前就能归宗。” 算下长天宗所在的中州到平州的距离,小魔头们全力赶路差不多也需要近一天的时间才能回来,留给肇晚的时间算不上宽裕,但对小魔头们来说有利无害,沈默棠在一旁点了点头。 肇晚余光瞥过,“好。” 这样一来,剩下的可能就是在其他宗门了。 还不等沈默棠或是长情开口提及,肇晚先一步提出说可以帮忙向其他宗门打探。 过于积极的态度让长情等人琢磨不透,警惕之心骤起,沈默棠却很干脆地答应下来,“有劳剑尊。” 魔头们有些惊讶,视线齐刷刷转向沈默棠,看到一张无所畏惧的脸。 魔头们当即放下心来,既然如此,那他们也无需再有什么异议,相信魔尊已有想法。 但其实,沈默棠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小魔头们总归是要找的,肇晚帮忙可比他自己费劲巴拉看地图找那些宗门在哪儿快得多了。 都已经让他加班了,不能再继续压榨他不是? 肇晚态度是很奇怪,但只要没在这会儿抽出长剑说要屠他双月宗,就可以认为暂时没有威胁。 他相信肯帮一个大魔头救花的人不会多变到那种程度。 于是肇晚又从沈默棠这里支走几张传讯符,念着是在帮双月宗的份上,沈默棠大方给他打了个八折。 眼见着肇晚浑然不在意的写出一份和写给长天宗别无二致的传讯符,一时也不知道肇晚是故意的还是真不在意,总之是吓了他一跳。 沈默棠震惊之余连忙让肇晚将其毁掉,把询问方向转移到近日魔修突然增多,疑惑间对各个宗门情况的关心上。 很快便有宗门回信,最终大小宗门皆是给了剑尊面子,尽管详情有所保留,人数却都是写明了的,林林总总加起来,被抓起来的小魔头数量竟远超七个,足有二十二个。 算上长天宗的八个,已经是三十人。 这让沈默棠有些无语。 不是他说,小魔头们外出就外出吧,是怎么精准无误撞上人正道历练、采购、探亲等等等等现场的? 还有那两个跑到其他大陆被抓起来扭送回来的,他倒是想夸一夸,奈何实在找不准立足点,难道要说他们跑得挺快,被抓的也挺快吗? 但剑尊再有威望也有极限,宗门们不愿说的,即使是剑尊也不能强求,更不用谈让其放人,何况传讯符的内容就已经先一步将这条路堵死。 剩下的还得靠双月宗。 沈默棠看向长情,见他似乎是在为数不多给出名字信息的几个门派回信中找到了想找的人,已经是急不可耐想要冲过去把人抢回来的架势。 这可不行。 人自然是要去要的,但在那之前,沈默棠要先给各个宗门发几张传讯符做做样子,毕竟不能让肇晚帮完忙转头就把人卖了不是? 然而现实情况是,长情能等得了他才有鬼了,眨眼间人就转身跃起,刷刷跑了个没影。 留下沈默棠脑子猛地一空。 觅妒眼珠一转,离开门框站直,啥也没说,噌噌跟了上去。 小魔头们相互看看,扭头就要跟着跑。 沈默棠大脑终于归位,腕上银镯登时脱手,冲到小魔头头顶罩下阵法,小魔头们没看出来,你撞我我撞你连环撞了一片。 “谁让你们走了?” 小魔头们被撞得头昏眼花,又立刻站不起来,乱七八糟混乱成一团,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但这样一来,小魔头们也没了再跟着长情觅妒往外冲的劲头,沈默棠叹口气,转过身看向肇晚,“麻烦剑尊个事。” 肇晚颔首道:“但说无妨。” 沈默棠指指那边两人消失的方向,“帮我把人抓回来。” 肇晚抬眸,放出神识追过去,长剑随即出鞘,不等人反应就已经飞远,只留余音尚未消散。 “稍等。” 沈默棠便等,没了肇晚在中间挡着,他能够直接看到祝原思,少年剑眉星目,长得还是好看的,就是有些呆,望着肇晚离开的方向发愣。 那边小魔头们折腾得差不多了,嘈杂的背景音渐渐消失,显得长剑破空声连带着间断残缺的音节格外明显。 远远的,能看到剑上的肇晚无视了长情和觅妒的挣扎与愤怒,一手一个将两人拎在手里。 两人的怒吼声响了一路。 虽然这一路并没有多长,也并没有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被遗忘在一处小园中的宋白老爷子:娃儿真慢 以及这里是第二章那个说漏嘴的小魔头哦 第 21 章 肇晚把两人放到他面前便向旁侧走去,仍是他先前站的位置,能够很好的护住祝原思。 沈默棠非常理解,或者说再理解不过了,他面前这两个能乖乖站在这里没有直接冲上去和肇晚打起来就已经很不容易,即便如此,两人眼神里也分明写着同一件事,简单来说就是要不抓个人质再跑一次。 这倒是让沈默棠很是赞叹,默契到这种程度,平日里没少一起造作吧。 可惜肇晚的举动让两人不得不打消了这一念头,但他们到底不了解前因后果,只当自己被抓是肇晚自发的行动,气性不消,当即看向沈默棠,想要开口拉着沈默棠和肇晚打上一架。 沈默棠才不想和谁打架,自动忽略他们的眼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视线追着肇晚冲他道了声谢。 长情:??? 觅妒:???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肇晚行动的来源,转而一齐盯向沈默棠。 沈默棠理不直气也壮道:“看什么看,让你们走了吗你们就乱跑,都不等我说完。” 长情不满,“尊主……” 觅妒却抢了长情的话茬,压不下语气中的冲,“尊主不让我们走叫我们回来便是,为何非要让他来?” 长情瞪觅妒一眼,但他也知道,只要扯上肇晚,觅妒就完全冷静不下来,他可不比觅妒小肚鸡肠,他很大方的,理解理解。 沈默棠思索片刻,如实答道:“这样比较快。” 他现在是可以离开宗门一定范围还能使用修为了,但他还没找到像是肇晚一样御剑飞行的方法。 阵法类的话,倒是可以直接把人瞬移回来,不过这个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一时没想起来该用哪个阵法。 沈默棠心不虚气不喘,只觉得肇晚效率真高。 但长情不能理解。 或者说能理解才有问题。 魔尊找剑尊帮忙就算了,剑尊为什么会答应啊!他还不知道肇晚居然这么随便,站边上的祝原思直到现在都还是痴呆状态好吧! 在长情还有觅妒发出其他方面的质问之前,沈默棠快速摸出大把传讯符,扇面一样散开挡住下巴,“咱现在就救人,给他们证实一下‘剑尊’的猜测。” 长情深吸一口气将理智找回,瞥眼身侧目光灼灼盯着肇晚的觅妒,主动伸手拉住觅妒的胳膊把人扯过来互换了位置,同时低声道:“先救人。” 觅妒、或者说双月宗绝大部分魔头,都是无亲无故独自来到双月宗的,魔头间那点微不足道的利益关系,不足以让他们跟谁建立起深厚的关系。 但长情不在此列,据说长情曾在某个山头占山为王,和好几个小魔头相依为命,后来甚至还收留了附近几个逃难的小魔头。 所以长情会关心失踪的小魔头,无非是因为和他相熟的几人同样失踪罢了。 这让觅妒很不痛快,不知名的妒火熊熊燃烧,迫使他毫不留情甩开长情的手,却还是顺口气道:“救就救。” 长情笑笑,心说两人间的关系虽不至于深厚,但在魔尊面前总归是有一些的。 两人、不对,这里的所有人,最终都将目光转向沈默棠,却见沈默棠盯着空白的传讯符,眼神都空旷起来。 长情疑惑看向觅妒,觅妒只递给他个眼神指向沈默棠,长情只好把头转回来,问道:“尊主?” 沈默棠一惊,登时回神,“嗯?” 长情指指传讯符,“您怎么不写?” 沈默棠重新汇集灵力于指尖,眨眨眼对上长情,“忘了都有哪些宗门了,你提一下?” 院中陡然安静了一瞬。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肇晚刚刚才给那些宗门写过传讯符,而且一张张都过了沈默棠的眼。 敢情是光顾着看内容,完全没注意抬头宗门的名称? 沈默棠心虚摸摸鼻尖,没有否认,事实确实如此。 长情认命开口,在沈默棠的要求下,一并将宗门的大小规模提了一嘴。 他们所在的大陆名叫玄麟矶,有山有河地广富饶,三大宗门平均分布在三大州府,除过领头的长天宗、魔修聚集的双月宗外,还有个有钱的万象宗,宗门人数都破了千。 得益于原主之前抓魔头抓得勤快,也不看修为,是个魔就抓来,双月宗在数量上远超其他宗门,质量却上不去,所以真打起来也不见得谁输谁赢。 其他的都是些小门派,往年间合并分散变动颇大,人数几十到几百不等,大抵上稍微威胁一下就能放人。 麻烦就麻烦在万象宗。 这个宗门只收丹修器修,龟毛事多,偏偏还高调,一直想把长天宗比下去,要不是肇晚是剑修,甚至想挖走到自己的宗门里。 提及这个宗门时,祝原思一下子低落许多,沈默棠余光里瞥见,抬手打断还欲继续说明的长情,道:“就先这样。” 长情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沈默棠耳边小声道:“万象宗好像姓祝,尊主不问问吗?” 沈默棠摇了摇头,就算祝原思真是万象宗祝家的人,他现在身在长天宗也不方便。 只先按照预想,给小宗门的传讯符中多了几分威胁,而给万象宗的,则是客套许多。 区别大概如下: 小宗门:我家小魔头是不是在你那儿?麻烦放了,不然我带人上门去找。 万象宗:我家小魔头丢了,不知道贵宗有没有见到过,如果在你那儿我可以上门去领。 区别还是挺大的……吧。 这些宗门里,沈默棠脑海中有位置的也就这三大宗门,其他的照样不知道,就仍是交给长情。 长情又硬是塞了一部分给觅妒。 那边传讯符终于开始投向各个宗门,沈默棠伸个懒腰,扭头看向一边静静站着的肇晚。 肇晚察觉,侧目对上他的视线。 沈默棠指指边上两人手中的传讯符,“剑尊何时传信回去?” 于是在沈默棠的提醒下,肇晚又从他那里拿了张传讯符,但这次,沈默棠没有向长情或是谁说记到账上。 肇晚疑惑之际,沈默棠忽地笑笑,“限时免费。” —— 沈默棠耐心等了半个小时,结果只有这张限时免费的传讯符很快收到了立即放人的回信,其他的要么不回,要么回了“妄想”二字。 他就说不会如此简单。 事先准备好的第二封传讯符发出,沈默棠在里面埋了小型法阵,送过去就会自动锁定附近最弱的修士将其捆起,不给他回信不松的那种。 果然这下态度好多了,至少有半数回应说可以放人,但列出了不同的条件。 沈默棠还是将其交给长情分辨,合理的可以答应,不合理的统统驳回。 有宗门试图跟他讲道理,有的则是借着讲道理的壳子暗戳戳骂他卑鄙,沈默棠却完全不在意。 他可是魔尊诶,讲什么道理,不听!说我卑鄙?谢谢夸奖。 你们抓走的小魔头可都是欠着我钱的,不放人难道你们要过来给我打工还钱吗? 再不放我可要继续捆其他人了,这次可不会找最弱的,随机,全部随机! 捆到你家宗主我都不管! 折腾许久,太阳爬上头顶,聚集在院门口的小魔头们觉得晒四散分开,他这边倒还好,边上除了那树红梅还有其他树种,将院中五人都纳入阴影。 沈默棠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了眼天,怎么说都过了十二点的样子。 “宋老爷子呢?” 长情一愣,转身看向身后的小魔头,小魔头们接到他的视线,又疑惑互相看看,没人出声。 长情察觉不对,急忙问道:“带哪儿去了?” 有小魔头举起手,他被挤在老后边,探头探得有些艰难,“我最后让他在园子里坐着了。” 但那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 沈默棠又问:“今天是谁安排宋老爷子吃饭?” 小魔头们又是互相看看,先时那个小魔头连忙把手收回,不远处举起了另一只手。 “是、是我。” 沈默棠:“……” 知道还在这里看戏。 沈默棠:“别是你是我的了,赶紧找人去。” 小魔头应声转身,又被沈默棠叫住,“等等。” 沈默棠看向祝原思,“你辟谷了吗?” 不是他看不起人或是怎样,他知道能独自闯过幻境来到双月宗门前的怎么说应该也在筑基左右,实在是祝原思看起来就很小,十四五岁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流逝,看起来也不是很精神。 肇晚等人的视线也随着沈默棠的提问转过来看向祝原思,这让他有些羞涩,瞬间改变了想要摇头的想法,点了点头。 真是不诚实。 沈默棠叹口气,“把他的份做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人是铁饭是钢owo 第 22 章 一直到这里,肇晚都没对他的做法提出异议,默默站在一边仿佛不存在。 沈默棠也不知道他是真没意见还是假没意见,把祝原思和小魔头都打发走,从芥子中摸出桌椅,还一并摆上茶水瓜果,舒舒服服坐了下去。 但仿佛不存在不代表当真不存在,沈默棠轻拍拍桌面,招呼道:“剑尊请坐。” 肇晚犹豫一瞬,还是把自己的透明度调高,道声谢走过来,坐到下首,也就是沈默棠的对面。 沈默棠把一杯倒好的茶水推送过去,又看向长情和觅妒,两人神情登时严肃许多,似乎是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已经准备好拒绝。 既然已经让他看出来,沈默棠怎么可能还留给两人拒绝的机会,直接道:“坐。” 这已然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两人对视一眼,长情猛地拉住觅妒的手腕想违抗命令。 疯了吧让他们两个坐在两大尊中间,要是打起来他俩想躲都躲不过,就算这两位不打起来,觅妒也会先挑事的。 沈默棠疑惑微歪过头,看了看布局,似乎明白过来,率先站起来换了个位置换到肇晚边上,惊得肇晚抬眸向他看来。 但沈默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根本没在意,又指着剩下的两个座位道:“坐。” 两人又对视一眼,觅妒向长情挑了挑眉。 长情暗自咬咬牙,心说不愧是魔尊,够狠。 但谁敢坐到魔尊的上首,两人心中一合计,打算搬着凳子一起挤在沈默棠的对面,将上首的位置空出来。 不知道他们累不累,反正沈默棠是累了,在他们磨磨唧唧不肯坐下的工夫里,自顾自拿起个仙果啃,又在他们暗自较劲长情不肯让觅妒坐在靠近肇晚那一侧的工夫里,拿了个新的仙果递给肇晚。 然后在觅妒打不过长情不得已远离肇晚的工夫里,肇晚接过了那个仙果。 沈默棠点了点头。 最后一次发出的传讯符正在缓慢回信,沈默棠把已经谈好放人的放在一边,仍是嘴硬不肯的放在另一边。 已经是传过三个来回,他觉得不肯松口的恐怕再传几封传讯符都不会管用,干脆等待收到全部回信后直接让长情去那边接人。 谈过条件的就带着条件去接。 反正大都是让小魔头劳改。 只是沈默棠也很好奇,被抓走的小魔头足有三十个,却没一个实打实的伤了人。 要不是因为这,他怕是一个小魔头都要不回来。 但沈默棠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结果源于小魔头们的默契,一种叫做被魔尊抓回去问罪还不如安静本分一点的默契。 不过为了吃饱饭,山间地里及至村民家中多少都有东西不见了,这成了他们被抓的主要原因,倒是他们被正道抓走,确实是运气不好。 最后给他回信的是万象宗,似乎是换了个人跟他对接,竟也从最初那张凶巴巴写了“妄想”二字的传讯符转变成“可以,没问题,过两天就给你送回去”。 沈默棠差点一声“哇塞”叹出口,可惜刚啃了一大口果子塞在嘴里,只能兴奋睁大了眼睛,把传讯符翻过来给长情和觅妒看。 确实可喜可贺。 沈默棠见两人神色一松,当即站起把传讯符拍到桌上,惊了三人一跳。 却见他从芥子中摸出大堆仙果,小山一样挨个推到三人面前,几乎挡住三人的视线。 沈默棠终于将口中果子咽下,眼睛亮亮的,“多吃点,等下还要赶路。” 三人皆是满头问号。 如果只是长情和觅妒他们倒还能理解,为什么还有个肇晚? 沈默棠伸出食指点点那几张说可以放人的传讯符,对长情和觅妒道:“里面有个说要人过去领的,你们吃完就去。” 两人点头应下,却没人动。 “放心吃,不记账。” 沈默棠把传讯符推到果子堆中间留下的缝隙里,“他们都写明了时限,你们盯着点。” 说完,沈默棠转向肇晚,正要开口,却被不预料出现在眼前的传讯符打断,打开来看,是唯一不肯松口的那家传来的,他们同意放人了,没有任何条件。 感觉也像是换了个人。 沈默棠笑笑,回头把传讯符放到长情觅妒之间,“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目前为止进展顺利,沈默棠心思几乎都要飞出去,他的工作结束了。 他还有机会继续他的周末。 看样子是没他们什么事了,长情起身欲走,觅妒紧跟其后,沈默棠却在这时开口拦下他们,指指那三堆保持了原状的仙果,“别急,先吃饱才有力气赶路。” 他们早已辟谷,哪来的需要吃饱才会有力气,但长情熬不住沈默棠盯着他看,伸手拿起来一个,“多谢尊主。” 说完一口咬了下去,倒是甘甜多汁,确实好吃,见觅妒不动,长情给了他一胳膊肘,觅妒这才拿起一个。 沈默棠看出长情的急色,也不打算刻意把人扣着,“你们带着路上吃也行。” 长情瞬间将衣袖拂过桌面,两堆仙果登时被收入芥子,笑道:“尊主回见。” 沈默棠也道一声回见,两人立马转身向院外走去,出了院子就腾空而起,眨眼没了影子。 感慨一声魔头间关系亲近,沈默棠视线扫到桌面上唯一剩下的那堆仙果,又看向那之后的肇晚。 别说他后来放下的,肇晚一直拿着手中的,甚至还是最开始沈默棠给他的那个,完好无损。 沈默棠笑笑,“看来剑尊不喜欢。” 肇晚的目光落在他的眼,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的眼睛很深邃,却无端有些空,沈默棠不自觉盯得久了些,直到耳边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两人同时错开了视线。 但沈默棠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指指仙果道:“剑尊若是不喜欢,就拿给祝原思吧,我这里还有很多,吃不完。” 肇晚垂眸看看手中那个已经沾染上自己温度的仙果,突然道:“没有不喜欢。” 但已经无所谓了,小魔头带着宋白和祝原思回到了这里。 沈默棠重新转向肇晚,“等下检查完宋老爷子的情况,剑尊就和祝原思一起走吧。” 拿起那张原本不肯放人的传讯符甩了甩,接着道:“那些传讯符,还是早点处理的好。” 肇晚视线微垂,点下了头。 —— 沈默棠懒得起身,还不等宋白和祝原思走到他面前就开始向两人挥手。 宋白的精神面貌很好,面色红润有气色,见着他后也跟着挥起手来,难掩喜色。 肇晚当即站起,回头看向来人,移步过去与宋白互相行了一礼,道一声“得罪”便放出灵力细细检查过宋白的身体。 没有任何问题,和肇晚最初见到宋白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好了些。 双月宗确实没有亏待宋老先生。 两人一来二去间问候几句,似乎再没有理由让肇晚继续留在这里,肇晚回身面向沈默棠,抱拳行礼道:“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祝原思连忙跟着行礼。 这个叨扰可帮了他不少忙,沈默棠还是笑笑,随口客套道:“路上小心。” 肇晚身形微不可察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颔首应下。 叫小魔头把人带出宗门,沈默棠仍是如同迎接宋白一样向他们挥手。 肇晚垂眸转过身,对带路的小魔头道一声有劳,小魔头强行支棱住打颤的腿,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说话间小魔头就要启步,祝原思却在这时猛地转过身向沈默棠行礼道:“多谢魔尊赐饭。” 啊,多乖一小孩。 沈默棠问说:“吃饱了吗?合不合胃口?” 祝原思连连点头,“阿平手艺很好。” 阿平也就是今天给宋老爷子做饭的小魔头,没想到居然已经互通姓名,沈默棠只得道:“那就好。” 祝原思点点头,意识到身后肇晚还在等自己,连忙转身跟过去,那边就正式开始往外走,祝原思走到肇晚身边又回过头来,小幅度向他挥了挥手。 等到几人走远,沈默棠长出一口气向后靠去,检查完后就坐到他身边的宋白也移回视线看向他,语气平缓道:“那娃儿好像很喜欢尊主。” 沈默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少年人的喜恶简单纯粹,却多数不牢固。 他可以因为一顿饭觉得魔尊好相处,也可以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觉得魔头果然是魔头。 沈默棠看向宋白,手中忽然多出一个仙果,问道:“老爷子那儿的果子还够吗?” 宋白脸上的皱纹都要一并笑出来,“可太够了,我给祝娃儿拿走很多还有剩下的。” 沈默棠想起自己对肇晚说的让他把果子给祝原思,心说少年人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应该问题不大,缓缓点了点头,“吃完我再给你送。” —— 双月宗外。 带路的小魔头把两人送出来后就又把大门关了个严实,两人站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祝原思抬头看看肇晚的侧脸,没敢出声。 忽然,肇晚目光向他转来,伸手递给他一个东西。 祝原思慢了一步没避开视线,只尴尬看向肇晚的手,那里有一个仙果。 带着些许的凉意,和宋白拿给他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祝原思:这算不算中间商赚差价? 第 23 章 沈默棠在那之后又一连休息了三天,期间长情觅妒分别带或不带其他小魔头的,陆陆续续从外面把被抓的小魔头接了回来,三十个一个不少。 甚至还多出几个,是主动归宗路上碰见被一道带回来的。 在他重新开始上班前一天的傍晚,沈默棠躺着躺着就被人包围起来,长情带人跑去他那里,几十人挤挤攘攘塞满了他的院子。 长情说是小魔头想跟他道谢,他也无所谓道不道谢,把芥子里的仙果拿出来给他们分了好些。 他也是加班那天才发现,这东西居然有保质期。 放在几乎凝固时间保温保鲜的芥子里,居然很快就要过期了。 果子数量众多,靠沈默棠自己一个怎么说也很难在保质期前吃完,所以小魔头们能帮他分担,他还挺高兴的。 如果不是在他的休息时间冲到他的院子就更好了。 但不管果子情况如何,这些都冲淡不了沈默棠不想上班的心。 小魔头被抓一事成功让他拥有了新的工作,他得在发生点影响巨大的事情之前,重新给宗中制定规矩。 这次没出现伤人伤魔事件算是运气好,要真伤人被撞见,别说抓了,直接死路一条。 要是小魔头们各个实力高强擅于逃跑不会被抓也算一回事,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沈默棠要避免自家小魔头的大量流失,就只能限制他们。 但沈默棠翻了一上午,都没能从哪里翻出双月宗之前用的规矩,倒是顺带着把原先随意堆砌到书架上的书稍微理了理,还见着几本话本。 崭新。 他可以理解成是原主本想用他们消磨时间,最后发现根本没有多出来的时间供他消磨吗? 沈默棠头都大了,偏偏大就大吧,里面就是没有一丝一毫关于门规的记忆。 结果一上午过去,他对于自家规矩的了解,还是仅限于他穿过来那天长情亲口对他说的那句“不喝独酒”。 只这一句能干得了啥啊。 魔头们是不喝独酒,但他们能一块被抓啊。 于是沈默棠一张传讯符送到了长情那里,让长情把玄麟矶的律法条文都帮他找来。 传讯符送过去许久没有回应,长情或许看到了没回他,或许直接去找了没告诉他,当然也有可能压根没看到。 他也不知道会是哪一个,只是卡着点儿原地躺下进行午休,又在遥远的时辰钟钟声响起时磨磨蹭蹭爬起来。 等什么时候空了,他一定要把时辰钟复制出来挂书房里,如果可以的话,能做出一个更现代化的钟表更好,省了他每次听到钟响都要去判断到底是什么时辰。 但怎么说都不是现在,沈默棠打个哈欠,低下头在面前的名单表上划了一道,他在给小魔头们安排休息时间。 之前把职位分散下去后,至今没来得及调度,所以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进行了第一次的周末休息。 算上他休息的几天,就连最晚开始工作的宋白老爷子也已经工作满五天,是时候该有第一批魔头进行休息了。 他就把宋白安排在第一批里,尽管宋白说自己没什么亲故,也很喜欢双月宗不打算下山,但跟魔头们待得久了,每天上课上得烦了,说不定会想下山待几天清净清净。 反正时间给他,要怎么做沈默棠不管。 先时躲在后山的小魔头基本上都留在了后山,他们似乎在丧宴之前也总在后山活动,对后山比对双月宗的一堆房子还熟悉,沈默棠想想还是随他们去了,顺便找出一些他们可以做的活计就安排在后山。 小魔头们不都是辟了谷,更何况现在还有了个宋白,他本是让小魔头在后山找几块安全肥沃的地开垦一下,打算种点谷物蔬菜,现在看来还得多找几块,围起来养些动物。 谁让有些小魔头总是嘴馋想啃生肉,没跑多远就饿狠了偷人村民家的家禽啃,最后还被抓了呢? 为把小魔头带回来,他可是赔了好多钱的。 但到时候真正养起来,他也不能让小魔头们随意去啃,那不得乱了套? 所以还是得有个规矩镇着。 宗内事务的话有宗内这些小魔头已经足够,不必强求每个人都在他眼皮底下呆着,他会眼花。 仍在外面迷路或飘摇的小魔头也是如此,想去后山的去后山,想待在宗内的待在宗内,只要乖乖做事不乱造,欠下的钱总会还清。 啊,这边小魔头怎么就连着工作十来天了呢?他的休息呢? 沈默棠连忙看回去,发现上下小魔头的休息时间都没问题,就他一个排不开,但要是给这个小魔头添加休息时间,其他的就要有所变动,一时间纠结住了。 有脚步声传来,听起来很轻,不像是小魔头,沈默棠抬头,发现是长情。 视线相接那一刻,长情先是开口打了声招呼:“尊主。” 沈默棠脑中的纠结却在这时理顺,当即点点头含糊应下,垂眼看向名单表连划几道,松下一口气。 这下就没问题了。 再抬眸长情已经近在眼前,沈默棠直言道:“都找来了?” 长情忽然露出笑容,“没。” 沈默棠:“?” 沈默棠:“那你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长情没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没啊,尊主怎么这样说?” 沈默棠把笔放到一边,嘟哝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长情登时笑出声来,熟练从一旁拿过个蒲团坐到他边上,把沈默棠发来的传讯符挤在堆满纸张的桌上,“尊主为何需要这些?” 沈默棠扫过,随手向外一指,“你觉得双月宗怎么样?” 长情面色有些僵硬,努力眨眨眼对上他的视线,“很好。” 沈默棠点点头,“也挺危险的。” 长情愣住了。 沈默棠没管他,转过视线看远处休息眼睛,接着又问:“你是叫人去找了吗?” 长情说是。 沈默棠笑笑,“那就是我遇到喜事了。” 不等长情发问,沈默棠先一步开口道:“你还记得宗中规矩都有哪些吗?” 长情怔然,点点头道:“记是记得,”又看看桌面角落上艰难搁置的传讯符,“和这个有关吗?” “真聪明,”沈默棠竖起大拇指给长情点个赞,随手从另一边地上抓起几张白纸递给他,“麻烦你写下来给我。” 这场景着实有点熟悉,长情无奈笑笑,认命在沈默棠想出什么新招对付他之前接过,只心说至少这次需要他写的内容可比上次少太多了,竟还有些庆幸。 长情以为这就没他什么事了,正打算起身,沈默棠却把他叫住,“在这儿写就好。” 说着顺手将一支毛笔放到他面前,笔尖还岔了毛。 长情:“……” 细看笔架上没有一支笔保持着完好的状态,不是岔了毛就是掉了毛。 长情很是肉痛,“尊主,毛笔也很贵的。” 沈默棠心虚别开眼,小小声哼出一个音节。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会用毛笔呜呜呜。 想起之前整理书房时他还吐槽原主废纸笔,明明他自己也不差什么的说。 沈默棠内心默默锤了锤墙,瞥长情一眼见他已经开始写,灵光一闪忽然道:“宗中有谁原身是黄鼠狼吗?或者有毛的动物?” 长情笔尖一顿,竟奇迹般领悟到沈默棠是想做什么,掀起一双狐狸眼笑道:“尊主不会想用的。” 沈默棠眨眨眼,叹口气移回视线,长情以为沈默棠这就打消念头,哪知沈默棠慢悠悠道:“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长情惊得笔都差点没拿住,问号扑了满脸,想不通他怎么就执着上了,挣扎半晌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问说:“尊主会做吗?” 沈默棠摇摇头,保持了沉默,继而低下头给名单表划道。 长情放下点心来,见沈默棠似乎没再打算继续折腾,试探着开始写东西。 这张表已经完成可以更换,沈默棠盯着笔上岔出去的几根毛,突然出声道:“你说,咱宗中有谁会吗?或者学一下能学会的?” 长情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纸笔站起身,干巴巴弯起嘴角道:“尊主稍等。” 沈默棠点点头,见长情走到塔外,向旁侧看去,招招手道:“阿竹,借你点毛用用,对,尊主要用,就尾巴尖的那点。” 沈默棠:??? 他不是他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小魔头大意失尾巴毛 第 24 章 门框挡住了视线,沈默棠只能看到小魔头的轮廓边边,又见他抬起手把尾巴捞到身前,捏着指头就要去揪。 这一切不过眨眼间的事,不管是长情还是小魔头,行动力都太高了点。 但事实是,小魔头猛地发力去扯,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偏偏一根毛毛都没拽下来。 沈默棠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当即喊道:“别动!住手!” 长情和小魔头的轮廓边边皆是看向他,他都只能看到的小魔头的轮廓边边,小魔头自然也是如此,微歪歪头探出脑袋,已是红了眼眶。 果然还是很痛的吧! 沈默棠认真道:“我不用了,别拽了。” 说来,即使原身是动物,他们都早已修炼成人,就算尾巴耳朵不都能收回去藏好,但总归已经是一个人。 好吧,主要还是感觉太痛了。 小魔头疑惑看眼长情,长情也看回去,耸耸肩道:“既然尊主都这样说了。” 小魔头点点头,转过身将少有的轮廓边边都隐藏起来,不知去了哪里,但看长情叫人到小魔头轮廓出现的短短间隔,恐怕还是和几个小魔头一起蹲守在附近。 也不知道在蹲些什么。 倒是差点把尾巴毛蹲没了。 沈默棠有种被人硬生生薅了一把头发的幻痛,当真摸上去,头发自然是好好的,腕上的银镯却碰到那两个银铃,发出些清脆响动。 不是铃音。 长情走过来,眉眼含笑问道:“尊主这是放弃了?” 沈默棠飞快点点头,虽然想告诉长情说取毛可以用剪刀剪,不至于直接生扯这么不人道,但他确实是放弃了。 小魔头的原身好像已经和所属动物之间的关系脱离许多,不然狠成那个样子也不至于一根都拽不下来,要是到时候连剪都剪不下来,该有多折磨人。 沈默棠咂摸咂摸,向旁侧瞥一眼,长情跟他折腾半天,也就只写了几个字。 【第一条:双月宗禁止……】 嗯…… 写了跟没写一个样。 长情似乎也意识到,非常自觉坐回来,再次提起笔道:“没记错的话尊主修器,那样的话修支笔应该不算什么,怎么还会是这种情形?” 不说还好,一说沈默棠就更想捂住脸了,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每天都有修……” 坐到这里拿起笔写字之前,他都会把笔架上出现问题的笔全部修一遍。 所以现在这些岔毛掉毛的,都是在今天内变成这样的。 长情:“……” 长情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拿着笔好似在凝神苦想,眸色却郁结难堪,怎么也想不通。 气氛一时很是尴尬。 沈默棠眨眨眼,突然道:“我已经进步了好吧,至少还能让我修好。” 这真的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长情不知道,但他确实知道,魔尊用起某些东西来会坏得很快。 不是说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或是怎样,往年里他们的魔尊要么外出抓人要么关在这个书房里捣鼓东西,旁侧向来没有第二个人在。 而是说,长情有意无意的,曾经多次撞见过魔尊的采买路线。 能够完全忽略魔修的身份和一条街的掌柜都混熟,甚至连交易都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往往就是人一进门,掌柜自动转过身开始拿东西,很是让长情惊叹了一阵子。 所以极尽敷衍的,长情点了点头。 但沈默棠不知道长情还联系到原主的事,只当是长情不打算继续跟他纠缠,竟也就这样被糊弄过去,开开心心继续给小魔头排班,很快换了张新的名单表。 那上面的日期已经在八月半。 八月,八月半。 沈默棠手中一顿,突然出声问说:“长天宗弟子大选是什么时候?” 长情还是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不解道:“今年是九月初,不过尊主问这个作甚?” 现在已经是七月底,没过几天就是八月,九月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但按照原书中魔尊身亡后双月宗的混乱程度,作为故事的开始时间,也确实差不多可以了。 沈默棠叹口气,只说:“我们九月闭宗一个月。” 这让长情很是疑惑,“为何?有什么事吗?” 沈默棠唔一声算是应下,“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算了,还是八月底开始吧。” 长情还想发问,沈默棠却瞥到他面前已经写好的门规,当即开口打断道:“这是写好了?” 长情点点头说是,不肯放弃道:“尊主还是说明理由为好,不然大家不会服气的。” 沈默棠含含糊糊出声搪塞,眼睛都要黏在门规上,总共十二条,一条条间很是零散无厘头,如果长情没有记错的话,那就非常有可能是原主没打底边想边说的结果。 但是内容还成,主要就是让魔头们不要惹事,惹了事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宗门也不会管一类。 至于长情曾说的“不喝独酒”,里面还真有体现,大概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再见。 怎么说呢?不愧是魔宗。 不过这一点他觉得可以暂时存疑,毕竟每次肇晚冲过来时小魔头们总会跟上来,也不像是考虑了自身修为高低的样子。 莫非他们不觉得这对魔尊来说是有难? 那难道还能是有福不成? 沈默棠狠狠打了个哆嗦。 “尊主!” 长情的声音忽然加大,沈默棠猛地受惊回神,“啊?怎么了?” 长情有些无奈,笑意苦涩道:“闭宗一事还请尊主多加考量。” 这态度反而引起了沈默棠的疑惑,直言问说:“不能闭吗?明明也没人来,还是说你们要出去?” 长情叹口气道:“这倒不是,只是外面会以为双月宗害怕长天宗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默棠没觉得这算是一个理由,但既然长情有这方面的顾虑,他还是认真思索一阵,“不告诉外面不就行了?再说了,我们闭宗又不是什么都不做,咱偷偷工作,惊艳他们去。” 长情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实在难以反驳,思来想去还是默认了,又不放心道:“可是尊主,长天宗弟子大选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他们收弟子又不会收魔修。” 沈默棠完全不认同这一说法。 他觉得关系可大了,长天宗是不会收魔修,但主角受会在那时候上线,长天宗不收主角受可是会“收”的。 沈默棠沉吟片刻,想着该怎么解释,结果到头来还是抓抓头发,“帮我找几份地图吧,详细一点的。” 长情身上就有,直接拿出来递给沈默棠,沈默棠接过后放到一边,随口道:“多谢。” 丝毫没有想要把地图用起来解释给长情的意思,长情攒了满头的问号无处发泄,又问:“尊主?” 沈默棠只是把地图收好,转过来道:“咱家小魔头那么可爱,万一呢。” 长情:? 小魔头?可爱? 尊主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沈默棠可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在说实话,同样也在说胡话。 先不谈弟子大选时长天宗会戒严成什么样,也不提由于他平州没有能排上号的仙宗,所以大批的仙家子弟会跑去中州长天宗参加弟子大选,小魔头们撞上任何一样都得掉层皮。 单就说主角受。 那可是主角受诶。 原书中主角受一路跋涉跑去长天宗参加弟子大选,马上就能看到长天宗的山头了,偏偏被人一折腾,和他家大护法觅妒撞了个正着。 再念一遍,觅妒修的是什么?妒道。 那种漂漂亮亮天赋还好的小孩,就算主角受兢兢业业发散了自己的万人迷魅力,觅妒也同样不遗余力贯彻了自己的原则,差点没把主角受生吞活剥,以至于火葬场半本书还是被当做骨灰扬了。 当然因为他的复活情况可能会产生一点变化,但要是因为这个他们看对眼了呢? 他、他还没准备好做一个娘家、啊不,婆家人。 不过不管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一旦仙家和他魔宗扯上关系,他就别想有清闲日子可以过了。 沈默棠摇摇头,没理会长情,自顾自低下头继续排班。 但他没等到长情眼中的疑惑消下去,也没等到小魔头把律法条文找齐送来给他,却先等来了一纸传讯符。 来自肇晚。 啪一声。 不等传讯符完全展开,沈默棠就当场将其扣下,动静之大速度之快吓了长情一跳。 长情:“?” 沈默棠惊疑不定看向长情,连连指向传讯符说不出话来。 长情疑惑道:“肇晚发来的?” 沈默棠点点头,仍是指着传讯符,神色更是惊慌,见长情疑惑不消,干脆一把抓起传讯符塞到长情手中。 长情迟疑片刻,终于把传讯符展开,下一瞬,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啪——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惊恐 第 25 章 沈默棠眼里满是长情的惊慌,想来他在长情眼中也是如此。 这件事怎么说呢? 不好说。 甚至不好形容。 还有点邪乎。 两人对视半天,愣是把气都喘匀了,却谁都不肯先开这个口。 他们最初都以为这是一封平平无奇的预约信,好吧,预约信也足够让他们觉得稀奇。 但至少,那样的话,他们还可以理解。 而如今这封传讯符上的内容,别说理解,两人这辈子都不想当自己看过这玩意儿。 疯了吧。 是肇晚疯了还是正道全疯了。 看看那都是写的啥,监视?长期?每日打卡? 怎么不直接说住在双月宗呢? 谁给肇晚发的任务,不对,谁一个脑袋顶两个大能想出这种任务? 就可着肇晚厉害使劲压榨,有本事换个人来呀! 还有肇晚,怎么能这么实诚呢?写得这么详细生怕他看不懂一样,这是干嘛,钓鱼执法吗? 沈默棠内心过山车一样到处乱窜,却仍是不肯放弃和长情的互盯。 长情最终选择了妥协,斟酌片刻开口道:“尊主,这真是肇晚发的?” 很不幸,还真是。 字迹、语气,就连发过来一瞬间沾染的气息,无疑都指向肇晚。 除非谁能把肇晚绑了。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为了主角受能活动得开,咱这位剑尊工具人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整个修仙界难寻对手,据说能比一比的只有魔尊。 也就是死去的原主。 而现在被称为魔尊的他,连基础的阵法都玩不溜,作为主业的炼器那边更是还没尝试过,不过不用想也知道结果不会理想。 所以沈默棠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不识字,不要问我。” 长情:??? 大可不必如此。 —— 被长情差来跑腿收集律法条文的正是觅妒,等到手下从不同的犄角旮旯里跳出来把东西交给他,感觉收集得差不多了,便启步前往书房找魔尊。 才一走到书房门口就见到长情居然也在,正在和魔尊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觅妒正要出声,却听魔尊突然出声道:“那他什么时候来?” 长情摇了摇头,“不知道。” 觅妒:? 总不能在说他吧。 觅妒心生疑惑,打算先敲个门,哪知又被魔尊打断。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他没说吗?” 长情甩锅甩得飞快 ,“我哪知道他说没说,说不定他就是没说呢?” 魔尊眉间微蹙,“不行,你要搞清楚。” 长情也不愿,“还是尊主来吧。” 觅妒听着听着,只觉得火气噌噌往上涨,这两个百般推辞,就是不想和他说句话? 瞥眼芥子中堆成小山的书卷,觅妒眯眯眼,掌心捏出一团火。 魔尊还在继续:“我不识字你忘了吗?让你看你就看。” 长情还想反驳,想起什么又深吸一口气忍下,“看就看,不过个肇晚,怕他不成!” 觅妒:??? 谁?肇晚? 觅妒看向长情,长情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纸,看样子是一张传讯符。 长情闭上眼叹口气,又睁开眼猛地展开了已经揉皱的传讯符。 原来说的是肇晚传来的传讯符,觅妒心中火势登时稳定,掌心火瞬间消散。 不过肇晚为何要给魔尊发传讯符? 还不等觅妒细想,只听下一刻,长情惊呼出声,僵着脖子抬头看向魔尊,“他、他说明天就来。” 魔尊不可置信般睁大了双眼,平日里灵动的紫眸瞬间染上几分绝望,然后,觅妒看见魔尊伸手捂住脸哀嚎出声:“为什么啊!他闲的没事干吗?!!!” 觅妒再次瞥向芥子中的律法条文,虽然前因后果不大清楚,但他好像理解到些什么。 抬手敲敲门扇,两双各有特点的明眸便闻声向他转来,如果不是面色有些奇奇怪怪的话,倒确实算得上美景。 觅妒没等沈默棠反应过来给予应答就先一步踏入门槛走进来,视线扫过长情坐着的蒲团,也自顾自从旁侧拿起一个放到沈默棠的另一边,施施然坐下。 沈默棠满脑子都是关于肇晚要每天出现吓他双月宗一下的噩耗,他刚还说仙家和他魔宗扯上关系能要了他的小命,哪知竟就这么快应验,乌鸦嘴都不带这样玩的。 于是悲伤中的沈默棠话不走心脱口道:“来了啊。” 觅妒疑惑看他一眼,又看看同样感到疑惑看他的长情,点了点头。 接着又从芥子中拿出大堆的书卷,放到他伸手可得的空白处,无视他和长情略显呆滞的目光,说道:“尊主要找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之后若是还有补充,我再给尊主送来。” 沈默棠点点头,念一声“辛苦”。 觅妒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尊主,肇晚是什么意思?” 沈默棠整理整理心情打起点精神,扫长情一眼,不见长情有什么表示,便从长情手中拿过传讯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直接递给了觅妒。 那上面写着一个任务,准确来说是由肇晚转述给他的一个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正道要开始对双月宗进行长期监视了,而作为负责人,肇晚会尽可能每天过来一趟查看情况。 从明天开始。 或许某方面来讲,这同时也是一封预约信,肇晚确实告诉了他“拜访”的需求以及时间。 觅妒将传讯符来来回回看过,没觉得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什么信息,抬眼看向沈默棠道:“尊主真要接受?” 沈默棠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接受,但也没法拒绝。 这根本就不是寻求他的意见,不管他答不答应,肇晚都会来。 而让正道起了警惕心思的,也恰恰是他自己。 沈默棠一点也不想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新门规他还没开始订呢,这连个反应时间都不给他,到时候要是发生点什么事不顺正道的心,他哭都没地方哭。 事到如今,或许还有个办法。 沈默棠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道:“想办法收买肇晚吧。” 觅妒:??? 长情:??? 觅妒&长情:“你再说一遍?” 沈默棠看看长情又看看觅妒,神色认真道:“我是说,我们收买肇晚吧。” 很好,又疯一个。 长情和觅妒对视一眼,鬼使神差道:“尊主可是有想法了?” “没有。”沈默棠答得理所当然,“你们跟我一起想,不行再把其他人也叫来想。” 但他们压根不了解肇晚,只说他一不缺钱二不好色,正直得比他那把长剑还锋利,毫无空隙。 沈默棠开始努力回想原书中的剧情,说来,肇晚出现频率不低,却始终没表现出对什么事物明显的喜好,他对肇晚的了解,还是意外得知的过敏一项。 这让他开始纠结是该把花木栽满双月宗为难肇晚,还是把花木全拔走讨好肇晚。 可这两样沈默棠都不想接受,他想要的是好似无意的收买,是互捏把柄偏向主动的高位,而不是可能会闹僵到无法收拾的败局。 沈默棠沉默得久了些,目光都逐渐放空,让长情觅妒分不清他是真在想办法还是已经开始走神。 长情看向觅妒,等到觅妒视线看回来,向沈默棠那边扫一眼当做暗示。 觅妒缓缓眨两次眼,假装看不见。 这样就足够,长情转向沈默棠,突然出声道:“尊主,我有一计。” 沈默棠回神,“说来听听。” 长情露出笑意,狐狸眼都眯起来,沈默棠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长情缓缓吐出两个字,带着无尽暧|昧的尾音。 “色|诱。” 沈默棠怔住,好不容易找回表情,视线从长情的眼睛向下扫去,落在长情彩衣间若隐若现的腰肢,又当即避开视线,挠挠头道:“不太好吧。” 长情一路追着沈默棠的视线,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伸出食指摇了摇,“不是的,尊主,不是我去。” 沈默棠疑惑回头,侧目看了眼觅妒,却见觅妒眉头瞬间皱起,否定道:“也不是我。” 诶?那是谁? 沈默棠看回长情,眨了眨眼。 长情笑意更深,“尊主,由您来。” 沈默棠:??? 巨大的红色感叹号登时悬于头顶,沈默棠刷地拍桌站起。 “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辑商量过啦,魔尊会在本周四入v,和肝说好了要万更,一定要来看哇o3o 感谢宝子们支持,也希望宝子们继续支持,爱你们么么么~ —————————————— 这里悄悄塞一个基友的预收,叶子无歌的《病美人替身和白月光跑了》,和七分一起入坑吧 文案如下: 闵妄然失忆的小乖徒病了。 特别烧钱的病。 身为三流穷比宗门的宗主,闵妄然面对高昂的治疗费用,日益头秃。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遇到一个叫系统的东西,系统让他去给别人当“替身”,只要提高一种叫虐心值的东西,就会得到不少灵石。 穷比闵妄然一拍大腿:都别跟我抢!我去我去! * 他要替的人,是四穹派宗门陨落的天才、全门派曾经的白月光——沈君弦。 他有和沈君弦有相同的药人体质,师祖便拿他炼药,就算是彻心之痛也不曾给一句安慰。 【虐心值+1,灵石+100】 师兄肖想沈君弦已久,给替身种下情蛊,逼他说出“我心悦师兄” 【虐心值+10,灵石+1000】 剑尊是白月光曾经知己,面对和沈君弦有像似相貌的闵妄然,说他是空有一身皮囊的烂货。 【虐心值+100,灵石+10000】 * 钱有了,乖徒的病渐渐好转。 闵妄然头也不秃,腿也不疼了。 为了彻底医治乖徒顽疾,他完成了本剧最虐剧情——被渣攻们献祭,填补魔坑。 可是就当他跳下去的一刹那,渣攻们不干了,红了眼眶,发疯似的要救他出来。 而他失忆的乖徒也在巨大的刺激下恢复了记忆。 乖徒撕下脸上第一层面具,竟是四穹派早死的白月光! 闵妄然震惊之余,他又撕下了第二张面具。 是千年前被合力镇压的魔尊。 魔尊把他从魔坑中捞出,抬手间毁天灭地。 “你们欠我师尊的,准备拿什么还?” 第 26 章 他们好像把沈默棠惹急了,青涩的脸庞迅速涨红几分,音量都加大许多,似乎是在控诉他们的恶行。 “你们这是想让我加班!” 加班…… 诶?等等,居然是因为这个吗? 长情一瞬间反应不过来,脑子中那些想好的说辞皆是卡了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茫然眨了眨眼。 觅妒也是相似,抱着胳膊一句话不说,甚至看着长情的眼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沈默棠看着两人寡淡的反应,更觉得生气,继续道:“明明一直在往外花钱,连工资都没人开给我,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加班!” 提及钱财,沈默棠边上的两人皆是一愣,长情瞥觅妒一眼,见觅妒丝毫没打算开口安抚沈默棠,只想着看戏的样子,长情咬咬牙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试着安抚道:“尊主,不是加班。” 但这话不仅没有安抚到沈默棠,甚至更刺激到他,不等长情接着说话就被打断嚷道:“不是?” 长情颇有些战战兢兢点下头。 沈默棠秀眉蹙起,紫眸中满是质疑,“我信你个鬼,肇晚天天忙成什么样,他还能卡在我下班前过来?” 这让长情忽然觉得事情不是没有松动的余地,笑意瞬间就要浮现,却听沈默棠在最后发出了灵魂质问。 “再说了,色|诱能不能写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啊,好像也是。 可这种事不应该第一个提出来吗?魔尊怎么好像才想起来? 能不能写和加不加班比起来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这又是什么道理。 长情险些就要被带偏,急忙掐掐掌心让自己清醒一点,怕魔尊又说出什么语出惊人的话,语速都快起来,“尊主,咱不越界,也不需要尊主加班,尊主只需照常行事,剩下的交给我。” 沈默棠点点头,猛地想起事情的关键点,“不对,那为什么是我?” 长情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 所以他们的尊主,其实压根就是个总慢半拍、关注点还奇奇怪怪的人? 长情好不容易把气顺下,拍拍地板,让沈默棠先坐下。 沈默棠迟疑片刻,又迟疑着坐下,“怎么?” 长情笑笑,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解释道:“尊主,肇晚那种人呢,一般人诱|惑不了,所以得出其不意。” 说着,长情压着身子靠近沈默棠一点,“尊主可是魔尊,他不会想到的。” 沈默棠默默避开长情离得远些,不能理解,“我觉得你去他也想不到。” 长情摇摇头,笑意更深,“不一样的,尊主,他不在我的狩猎范围内。” 狐狸眼随着笑意眯起,含情脉脉也暗藏杀机,沈默棠差点没忍住打个哆嗦,却没能想到为什么,脱口道:“放进去不就可以了。” 沉默瞬间弥漫。 沈默棠眨眨眼,没看懂长情突然僵住的神情代表着什么。 一旁的觅妒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指指长情对他道:“尊主太高看他了,那种冷心冷情的人,他拿不下的。” 长情当即嗔视过去,觅妒只耸耸肩,难得好心情弯起唇角,忽略掉了长情的目光。 沈默棠若有所思点点头,“明白了。” 长情心头一喜,脑中几项计划瞬间跃跃欲试。 却听沈默棠又道:“咱换一个吧。” 长情:??? 不带这样玩的! 沈默棠态度强硬,已经认定长情想出这种鬼主意是拿自己当小白鼠,怎么也不肯答应。 长情实在没办法,直接说放弃又不愿意,思来想去还是反过来问他,“那尊主还有其他办法吗?” 沈默棠摇了摇头,他倒是想把肇晚关在外头不放进来,但这怎么说都不是个办法。 “那要不,我们等他明天来了看看情况?” —— 第二天早,沈默棠挣扎着爬起来,一点都不想打开房门走出去。 昨天的事情并没有讨论出结果,长情直到最后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也不知从哪儿拿来的执念,最后干脆说今天过来送身衣服给他先。 沈默棠扯扯衣摆,没觉得自己的衣服已经到了让人嫌弃的地步,紫色黑色的,里面还绣着银线,和他简直不要太搭好吧。 就算一衣柜都是相近的配色,他看着也是觉得哪一件都好看。 根本不需要长情给他送衣服。 而觅妒,整个就是来看戏的,问就是“不知道”“没想法”“我不懂”,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除了怼长情的时候。 沈默棠伸个懒腰,他昨天临下班时让长情把肇晚今天会来的事情传达给了小魔头,这一夜里还算安静,没有听到小魔头发生点什么的动静,看样子还算和平的接受了。 不接受也没办法,毕竟腿长在肇晚身上。 想着,沈默棠推开门,阳光好的晃眼,门口站着的大批小魔头更为晃眼。 沈默棠怔愣一瞬,立马后退就要关门。 长情当即反应过来,抬腿迈入门槛,张开双臂强撑着不让他关门,笑容灿烂比阳光都扎眼,语速飞快,“尊主早呀,今儿个天气真不错。” 沈默棠大早上起来实在没力气和长情较劲,突然松手指向天上急匆匆道:“快看!” 大批视线顺着指向看过去,一时间疑问声填满整个院子,到处都是“什么啊”“哪儿啊”的声音。 但长情的眼睛眨也不眨盯在他身上,长臂抵住门扇丝毫不留给他关门的机会,笑意不减,“看来尊主也这样觉得。” 小魔头们似乎意识到是怎样一回事,视线又转回来,带着不知名的热切与期待。 沈默棠心觉不好,从芥子中摸出几个仙果道:“要来几个吗?” 长情摇了摇头,只道:“我是来给尊主送衣裳的,大家都很期待,非要跟来。” 说着,长情从芥子中取出一早准备好的衣裳,悬于空中向他送送,“尊主不妨试试看?” 衣服仍是紫色,却比起他自己的颜色更清透一些,黑色的范围也更少,只作为添色加上少许,单看颜色还挺好看,但是! 那衣服分明是上下分开的,上衣明显短上一截,袖子也不是好好的袖子。 它不止露脐,它还露肩! 比起长情惯穿的露脐装还离谱。 沈默棠:!!! 也太时尚了吧! 沈默棠默默凝视半晌,突然抬眼看向长情,“你拿错了吧。” 这真不是长情自己的衣服? 长情否认掉了,眼神里的光已经快要冒出来,“自然不是,这是专给尊主准备的。” 沈默棠:我、我谢谢你哦! 沈默棠:“换一件,我们还能好好相处。” 长情似乎是料到会有这一茬,答应得极快,飞快从芥子中拿出另一套,颜色与上一件相似,加了更多银色绣线的装饰,而且是一体的,不露脐。 嗯,飘带有点多。 沈默棠还没仔细看完,长情直接将其一折就往他怀里塞,主动带上门道:“我守信了,尊主也不要骗我们呀。” 视线里只剩下隔绝魔头们的门扇,沈默棠还有些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伸手把衣服抖开,就是件普普通通的法衣,突然,沈默棠看到了它的衣袖。 失算,这不还是个露肩!! —— 要问沈默棠为什么挣扎许久还是把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折腾到最后,他还是不知道那些飘带都是干嘛用的。 这个肩露得比上一件衣服多,几乎把他的整个前臂露出来,好在中间横着个搭扣,倒也没那么突兀,甚至欲遮欲掩的,显现出几分……性感? 啊呸,疯了疯了。 沈默棠连连摇头,努力把飘带绑到露出来的皮肤上,抬抬胳膊不见有超过一指宽的皮肤,这才松下一口气。 像木乃伊就像木乃伊吧,反正他不会再穿第二次的! 再次打开门仍是比阳光热烈的视线,只一瞬,沈默棠反悔想要转身,长情故技重施卡住他的门,赞叹道:“我就说尊主穿绝对合适,尊主真不试试那件吗?保证比这个效果好。” 好个鬼啊,片场都要走偏了好吧! 沈默棠眯了眯眼,长情一惊,当即松开门扇后退,“这件就好,尊主是要去书房了吗?” 沈默棠本想扭头回去把这件大花蝴蝶一样的衣服换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直接向外走去。 来不及了,肇晚来了。 —— 沈默棠带着长情和一众小魔头走到门口时,肇晚正在宗门结界处和小魔头大眼瞪小眼,闻声向他看来,眸色沉沉一如往常。 怎么说呢? 肇晚也太积极了点,他还以为至少要等到下午,还是说上次长情意外把人带进来,让肇晚觉得早上通过率比较高? 正想着,肇晚垂眸行礼道:“沈兄早。” 沈默棠点点头,“早啊早啊,肇兄来的可真早。”又想起人还在外面关着,抬手打开结界,又招招手道:“肇兄先进来,我们里面讲。” 肇晚却摇了摇头,“多谢沈兄好意,在下只是过来看看,之后再来叨扰。” 也就是俗称的打招呼? 还是说这是更为正式的预约? 沈默棠没能确定,但还是向值班的小魔头吩咐递给肇晚个预约木牌,而恰就在此时,他腕上的银镯不知怎地勾到飘带打下的结,飘带忽地散开,露出雪白的一截肌肤。 沈默棠察觉不对,慌忙去捞带子,好不容易把带子拽得没掉到地面,抬眼却撞入讶然一双深邃的眸。 肇晚愣住了。 肇晚红了耳根。 肇晚转身跑了。 递预约木牌给肇晚的小魔头举着没给出去的木牌懵了。 长情意识到什么,不自觉调笑出声,“我说什么来着?” 而沈默棠,沈默棠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情得意.jpg —————————————— 下章就v啦,这里贴贴预收,专栏《谁也不许抢走雪豹的仙尊[穿书]》求收藏哇owo 文案在这里 * 陆轻霜穿书的开局,是作为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雪豹幼崽撞见仙尊容楚,然后被揣进怀里带走收养 仙尊人美心善,是修仙界众多大佬的白月光,和很多白月光一样,仙尊身娇体弱、命不久矣 但陆轻霜不想仙尊死,他一如往常被仙尊抱在怀里,用大大的爪子和长长的尾巴抱紧仙尊,看着靠近的每一个人炸毛炸开了花 只要仙尊不是白月光,仙尊就可以不用死 陆轻霜要为仙尊斩情缘 * 小雪豹前爪推门,后爪扬土,尾巴还要绊个人,可是觊觎仙尊的人数一个没少 劳心劳神几经周折,陆轻霜终于领悟到一个快速有效的办法——拱了仙尊! 于是某天,容楚发现他的小雪豹终于化形,扑到他怀里用尾巴勾住他的腰,抬起湿漉漉的眼,笨拙喊道:“仙尊……” 容楚决定,不装了 再于是,大佬们发现,他们的白月光,好像黑了 * 陆轻霜:被拱也算拱 白切黑病美人仙尊攻x小笨蛋粘人精雪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