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替嫁后》 第一章 1.冷宫的正确打开方式 颜惜宁静静的躺在大树下,他双眼空洞宛如一条咸鱼。头顶的黑暗正渐渐散开,他的眼中出现了一条摇曳的红绸。 作为一个996的社畜,他清楚的知道高强度的工作会让自己的身体超负荷。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垮得这么快。 这段时间为了赶进度,他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他记得自己正在开会,突然之间胸口疼得无法呼吸,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在同事们的惊呼声中,他倒了下去。至于倒下去之后胸闷气短垂死挣扎……就不提了,总之猝死的滋味不好受。 为什么确定自己死了呢? 因为他双眼一睁,已经身处另一个时空。不但如此,他还占了陌生人的身躯。 这会儿他的脑子有些晕乎,这也不奇怪,任谁的脑子里面被塞了一段别人的记忆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段记忆不是别人的,正是他占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的。 原主和他的名字读音一样只有一字之差。他叫颜惜宁,意思是珍惜安宁的生活;而原主的名字叫颜息宁,顾名思义,息事宁人。 原主母亲是青楼里面的花魁,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花魁算计了他的父亲,以为生了孩子就能让自己从青楼里面出来过上好日子。可是能为官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一个青楼女人算计坏了自己的仕途? 颜尚书把花魁母子从青楼里面接了出来安置在了城郊的庄子里,直到花魁去世,她都没能踏进户部尚书府 的大门。 母亲尚且如此,意料之外的孩子又怎么能得到善待? 颜息宁这个名字充分表达了颜尚书的意思——想要安稳的活着,他就得咽下委屈隐忍的活着。 这对母子在庄子上住了十几年,直到几年前花魁死了,颜尚书才找了个借口给他安了个身份将他接到了尚书府。 尚书府的日子不好过,庶出的兄弟姐妹尚且需要争宠才能过得好一些,更何况他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不争不抢,颜家那些捧高踩低的人会将他的东西瓜分一空;挣了抢了,他的名气也就差了。 那颜惜宁是怎么到了这个不受宠爱的私生子身上来的呢?说起来非常荒谬。 前些日子当朝三皇子姬松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眼看就不行了。皇室最后没辙了,竟然想到了冲喜这个昏招。 然而整个京都都知道三皇子喜欢男人,他心悦户部尚书家清风明月的大公子颜子越。要不是因为这事,他也不会被丢到军中历练。 在大家都以为冲喜的人会是颜子越时,冲喜的‘殊荣’却落到了颜息宁身上。 想想也是,颜尚书精养出来的嫡长子才德兼备,怎么能给一个快死的人冲喜?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替嫁冲喜。 无论颜息宁愿意不愿意,他都被塞进了冲喜的轿子中。 皇子府张灯结彩,喜悦的人却不是他。颜息宁只和三皇子打了个照面就犯了三皇子的忌讳被丢进了冷宫。 看着冷宫中比人还要高的衰草,颜息宁难忍心中悲痛。在荒芜的院中坐了一夜后,他用手中的红绸,了结了凄凉的一生。 看完颜息宁简单又曲折的经历后,颜惜宁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两人谁更惨。 想他上辈子忙忙碌碌,只为了在公司优化掉他之前攒足一笔钱。然后拿着这笔钱回老家,修一下老宅,承包几亩地,从此悠哉的过上悠闲的养老生活。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他都没能实现。 这一刻,颜惜宁想哭又想笑,他心情复杂,一肚子的心酸委屈和死而复生的庆幸不知道该向谁说。 天光越来越亮,大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这是一株枯死了一半的香樟树。香樟树下方有一堵退了色的墙,香樟树活着的枝干从墙头延伸出去,留在院中的则是枯死的树枝。 颜息宁正是看到这棵树才生出了死志,就连一株树都知道墙外才有生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一个大活人,却被禁锢在冷宫里。 他会在这里呆多久?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亦或是……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院子? 最低处枯树枝挂着一根断裂的红绸,冷风一吹,红绸晃晃悠悠。颜息宁就是用这根红绸在树枝上吊死的,意识到这点之后他脖子好疼。 躺在树下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他和原主的人生都有遗憾,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到了这里。重活一世,他想抛开所有的负担和烦恼,为自己活一世。 下了这个决心之后,他冷硬的胸口像是撤去了一块巨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时旁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眼前一片红色飘过,颜惜宁眼尖的看到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少年飞奔过来。他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了这个少年的信息。 他叫白陶,是原主挑选的陪嫁小厮。尚书府那么多仆役,对原主好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有些缺心眼的少年了。 白陶三步并作两步扑在了自己胸口上,随即抡起拳头锤得颜惜宁胸口砰砰作响:“少爷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就这么走了啊!你让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颜惜宁:…… 他还没死呢,眼睛还在眨呢!喂,劳烦看一下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要被砸死了啊!不死也内伤了啊! 白陶嗷嗷的哭着,脸上的小雀斑被泪水冲得更加清晰,看着更难看了。他哭得涕泪交加,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都怪我,不该听你的话一个人去睡觉!呜呜呜,我错了少爷!” 颜惜宁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干涩的咳了两声。 白陶终于和颜惜宁的目光对上了,他破涕为笑:“少爷!少爷您没死啊!少爷!您吓死我了!” 等脖子的痛稍稍缓解之后,颜惜宁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我没事。” 白陶瞅着颜惜宁的脖子,眼泪又挂下来了:“少爷,您怎么这么想不通啊,怎么好端端的寻死。疼不疼啊?” 颜惜宁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脖子:“我没有寻死,我想爬树看看,但是笨手笨脚摔下来了。摔的时候绸带缠绕到了我的脖子。” 白陶怀疑的瞅着颜惜宁,颜惜宁认真的发誓:“如果我真的要寻死,还能等到现在?” 白陶将信将疑,颜惜宁指挥他:“去帮我找一条纱巾来。” 他得遮住脖子上的伤,要不然白陶看他脖子一次,就得念叨他一次。 等颜惜宁摸索着将纱巾严严实实的缠在脖子上之后,第一缕阳光落在了荒芜的院子中。 颜惜宁站在廊檐下看着偌大的院子深吸一口气,他想到很久之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生来一命当向阳而生,不卑不亢,坚韧不拔。 即便身处冷宫,他也能活出精彩来! 皇帝对姬松很看重,赏赐给他的宅子也颇有来历。这所宅子是当今皇帝做太子时居住的行宫,其规模远超普通皇子的宅子。 就连颜惜宁所在的冷宫,也比别处的院子大。在冷宫中转了一圈之后,颜惜宁目瞪口呆:这……真是冷宫? 冷宫里的房子由实木打造,虽然木头上的雕花已经剥落,房顶的瓦片中也长了草。可比他老家的房子好多了啊! 瞧瞧这大房间,随意一间都比他的出租房大!这不就是他的梦中情房吗?!他老家的房子要是有这样,他才不在大城市卷! 再看看大院子,有房有地有水池!摸摸肥沃的黑土地,颜惜宁双手一揣,喜笑颜开,心满意足。 这么大的地方,完全能满足他躺平生活啊! 白陶见颜惜宁面带笑容,他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公子是不是疯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公子就不太正常,莫非是被关在冷宫公子承受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颜惜宁抬起手摸了摸白陶的脑袋:“这里是个好地方,以后我们要自力更生了!” 正当颜惜宁准备继续巡视他的地盘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圆脸青年正跨过门槛快步走来。 青年子不高双臂却异常的长,走路的时候两只胳膊微微摇摆着,让人想到了猴子。但他挂着大大的笑脸,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 颜惜宁很快就从原主的记忆中想起了这个人,他是三皇子府的管家,昨天原主成婚时,正是他带着原主去了姬松所在的院子。 这人貌似姓冷?叫什么来着?冷酷?冷静? 颜惜宁斟酌道:“冷管家。”记不得名字就叫对方的职称,这点准没错! 冷管家行了个礼后笑吟吟的接话:“王妃昨夜休息好了吗?” 冷管家的目光从颜惜宁的脖子上缠绕的丝巾上扫了一圈,颜惜宁感觉脖子又疼起来了。 他实话实说:“休息得不好。” 别说休息,他昨夜可在鬼门关上滚了一圈!这会儿要是昧着良心说自己睡好了,他不但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在树上吊了半宿的原主! 冷管家赔笑道:“闻樟苑冷清了些,王妃多住几日就适应了。您若是需要什么,可以告诉小人,只要能为您做到的,小人在所不辞。” 颜惜宁不是傻子,他就是个替嫁的私生子。三皇子要的人不是他,自然不会善待他。只要王府不短他吃喝,他就感激不尽了,哪里敢驱使管家帮他做事? 颜惜宁客气的拱拱手:“多谢管家。” 冷管家看着笑盈盈的颜惜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天的颜惜宁和昨天不太一样。眼前的青年还没换掉喜服,一身红的他身姿如松容颜如玉。 这一刻冷管家觉得外头的传言至少有一点可靠:颜惜宁有一副好相貌! 思考片刻之后,颜惜宁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确实有几样东西,想拜托管家帮忙置办。” 想要在冷宫活下去,他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在王府还能管他吃喝,可是过几年,王府中的人发现他又没有能力又没有地位,到时候克扣了他的饮食,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趁着王府还管饭,他不能躺平,得好好的实行他的冷宫改造计划! 颜惜宁双眼迸发着惊人的神采,在他眼中,冷宫虽然冷,但是却是个宫啊! 他相信,他一个大活人一定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在冷宫里过上想要的生活! —— 三皇子居住的听松楼位于王府的东南角,时至二月春寒料峭,院中的树木还未萌发新芽,看着分外萧条。院内西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排靶子,靶子中心插着无数的箭矢。 箭矢上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鸟雀飞到此处都得绕道而行。 冷管家熟练的穿过回廊站到了半掩的门前:“主子。闻樟苑的那位要了一些东西,请您过目。” 说着冷管家从袖中摸出了一张黄纸,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 冷管家弯腰将纸条捧过头顶,一阵风从门扉中吹来,等冷管家抬头时,手里的字条已经不见了。 门内一位身着夜行衣的青年手拿纸条两条眉毛皱了起来:“都说颜氏家风甚严,哪怕是私生子,字也不该写得这般难看。” 他努力的分辨着纸条上的字:“这……他要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锅碗?锯子?” 青年头痛的挠挠头发,他将纸条放在了面前的书桌上:“主上,您看看?” 书桌后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坐在狭小的轮椅上,双腿覆盖着厚实的毛毯。 闻言他头也没抬:“给他。” 2.上房揭瓦 王府管家一出手,效率快得惊人。颜惜宁刚将身上的喜袍换下来,仆役们已经将他要的东西放在了院子中了。大大小小的箩筐堆在院中的衰草中,乍一看还挺壮观。 颜惜宁快步走到箩筐前细细的查看他要的东西,这些箩筐中装着他需要的日常用品和常用工具。 白陶不解的指着钉耙锄头:“少爷,您让王府的人送锅碗瓢盆我能理解,您让他们送这些干嘛呀?” 颜惜宁握着锯子眯着眼打量着锯齿:“因为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很久,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 有句话怎么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改造冷宫,光靠他一双手太费力了。 白陶若有所思:“少爷,您是不是想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太无聊?” 颜惜宁思忖片刻之后认同了这个观点:“你要是这么想,也没错。” 人确实要找点事做,要是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就会钻牛角尖,就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颜惜宁一直认为:人生中有一半的烦恼来源于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 颜惜宁放下锯子拎起了镰刀,他对白陶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不想整天面对这些衰草破屋,我想在这里种点菜养些小动物。要是哪一天王府遗忘了我们,我们在这里也能活下去。” 白陶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颜惜宁:“少爷您可真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打发时间的点子!” 颜惜宁笑着拍了拍白陶的肩膀:“别拍马屁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会很忙。” 颜惜宁可没瞎说,光是他们居住的屋子打扫起来都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更别说改造院外了。在颜惜宁入住之前,闻樟苑已经有十几年没人居住了。 一推开大门,屋里的灰厚厚一层,鸡蛋落到地上都打不破。他一进门就被灰尘呛得咳了好几声,这事他会乱说? 屋里的家具都有不同程度的腐朽,腐朽严重的颜惜宁准备把它们劈了当柴烧。还能抢救一下的就先放在一边,等他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修理修理。 一上午过去,闻樟苑安安静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此时若有人走进闻樟苑,会看到原本死气沉沉的冷宫添了不少活力。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门窗大开的房子,透过门窗能看到屋内的情况。青石板经过洗刷后重见天日,青黑色的地面上残留着水渍;被蛛网缠绕的房梁扫去了厚厚的灰尘露出了古朴沧桑的纹路;灰黑色的桌椅和床板上,细小的虫眼清晰可见…… 阳光从瓦片的缝隙中挤进屋内,留下斑驳的光影。微风从门窗进入,带走了潮湿和腐朽,留下了清新的空气。屋外鸟鸣啾啾,屋内宁静通透。 视线中门内转移到廊檐上,可以看到廊檐间的柱子上上拴着两根绳,绳上挂着几床被褥。明媚的阳光一晒,被褥散发着暖暖的味道。 变化最大的是西侧的耳房,以前的耳房中堆满了杂物,人都走不进来。经过颜惜宁二人一顿收拾之后,耳房中被灰尘遮盖数十年的小厨房终于露出了真容。 简单收拾布置了一下小厨房之后,白陶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少爷,时候不早了,我去桥上等他们送午饭来。” 闻樟苑外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横在湖面上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姬松派人拦在了回廊的尽头,所有靠近回廊的人都会被劝回。 颜惜宁应了一声:“行,你去吧。” 他之前还在担心收拾的时间太长会误了吃午饭的时间,没想到府里的管家这么贴心,还供饭呢!趁着他们还在做表面文章,能吃一顿是一顿! 昨夜一宿没睡,今天又忙活了大半天,颜惜宁感觉自己灰头土脸腰酸背痛。他揉了揉酸胀的老腰,慢吞吞的挪到了灶台后面点燃了火焰。等锅里的水烧开之后,他要好好的洗漱一下。 引火的柴草是从院子中揪过来的,经历一冬的风干,衰草很容易就被点燃了。颜惜宁将草把子塞进了灶膛,看着火焰一点点的变大,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可是当他将稍稍有些湿的板凳腿塞进灶膛的时候,灶膛口猛地蹿出了一股青烟。颜惜宁一时不查被青烟喷了一头一脸,他咳着嗽从灶台后面蹿了出来。 过了一阵后,灶膛中的火焰烧得旺了一些,可还是有烟气从灶膛口涌出来。颜惜宁抬头看了看烟囱,看样子是因为烟囱长久不用被堵住了。 他得提前上屋顶看看了。这时候他就无比庆幸,幸亏他看到房顶上有草,特意问冷管家要了一个梯子。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白陶领了午饭食盒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家主子正手拿一根竹竿踩着梯子向屋顶爬去。他爬得颤颤巍巍战战兢兢,仿佛下一刻就会重重的摔下去。 白陶一看魂都飞走了:“少爷!您别动!别动!” 比白陶的声音吼得更大的是院外那些守卫:“来人啊!!王妃要跑啦!” 一时间闻樟苑鸡飞狗跳,颜惜宁感觉到眼角的余光中有几条人影窜过。随即他听到屋顶传来了瓦片相撞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落到了房顶上。 他站稳脚跟扶好梯子抬头一看,只见他家的房顶上站着三四个身着棕红色家丁服的大汉。可能因为角度问题,颜惜宁觉得这些大汉个个都有一米九。 颜惜宁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正当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王妃想逃?” 颜惜宁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正站在香樟树的枝丫上冲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对,就是原主吊死的那个枝丫! 男人双手环胸,他悠闲的背靠大树:“您可能对我们容王府的地形不是很熟,即便您上了屋顶翻了墙,墙外也有守卫。您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主子说了,让您好好呆在闻樟苑,不要四处乱跑。” 他看到颜惜宁要的工具里面有梯子时就感觉不对劲,冷宫里面的人要梯子做什么?除了上吊就是逃跑啊。颜惜宁一定想趁着王府戒备不严的时候跑路! 幸亏他来瞅一眼,不然人跑了坏了主子的大计! 颜惜宁:…… 他和白陶两又扛家具又挑水的时候连条狗都没看到,现在倒好,他只是上了个房顶,这些人就从不知道的角落窜出来了。说好的冷宫呢?! 合着姬松不只是把他丢这里自生自灭,他派了这么多人看着他自生自灭! 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颜惜宁在脑海中的姬松脸上画个了红色的叉叉。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三个壮汉,思考片刻之后,他对着香樟树上的男人笑了笑:“贵姓啊?” 劲装男人咧嘴一笑:“王妃客气了,属下是王府侍卫长严柯。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颜惜宁冲着他点点头:“你们来得正好,烟囱好像堵住了。严侍卫不介意的话帮忙疏通一下?” 话音一落,严柯的笑容猛地一僵,他唇角不受控制的抽抽了两下:“烟……烟囱?” 颜惜宁有经验的对着他挥挥手里的竹竿:“用这个捅一下就好了,对了,捅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踩空了。” 严柯:…… 颜惜宁摆出灿烂的笑容:“对了严侍卫,我看您手下的人骁勇善战,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看着颜惜宁的笑容,严柯心中警铃大作。他硬着头皮说道:“王妃请吩咐。” 白陶战战兢兢捧着碗:“少爷,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好?” 他们主仆二人在院子中吃着午饭,而严侍卫他们却在屋顶通烟囱?白陶紧张得不行:“他们说容王府的侍卫好厉害的,能飞檐走壁!我们得罪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揍我们?” 颜惜宁在白陶碗里夹了个鸡腿:“没事,好好吃饭。” —— 听松楼中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姬松从案桌后面抬起头来:“严柯?” 冷管家脸色复杂的进门了:“主上,严统领在给王妃修烟囱。” 姬松:???
  •   1.冷宫的正确打开方式 颜惜宁静静的躺在大树下,他双眼空洞宛如一条咸鱼。头顶的黑暗正渐渐散开,他的眼中出现了一条摇曳的红绸。 作为一个996的社畜,他清楚的知道高强度的工作会让自己的身体超负荷。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体竟然垮得这么快。 这段时间为了赶进度,他每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他记得自己正在开会,突然之间胸口疼得无法呼吸,眼前黑一阵白一阵。 在同事们的惊呼声中,他倒了下去。至于倒下去之后胸闷气短垂死挣扎……就不提了,总之猝死的滋味不好受。 为什么确定自己死了呢? 因为他双眼一睁,已经身处另一个时空。不但如此,他还占了陌生人的身躯。 这会儿他的脑子有些晕乎,这也不奇怪,任谁的脑子里面被塞了一段别人的记忆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段记忆不是别人的,正是他占用的这具身体的主人的。 原主和他的名字读音一样只有一字之差。他叫颜惜宁,意思是珍惜安宁的生活;而原主的名字叫颜息宁,顾名思义,息事宁人。 原主母亲是青楼里面的花魁,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花魁算计了他的父亲,以为生了孩子就能让自己从青楼里面出来过上好日子。可是能为官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被一个青楼女人算计坏了自己的仕途? 颜尚书把花魁母子从青楼里面接了出来安置在了城郊的庄子里,直到花魁去世,她都没能踏进户部尚书府 的大门。 母亲尚且如此,意料之外的孩子又怎么能得到善待? 颜息宁这个名字充分表达了颜尚书的意思——想要安稳的活着,他就得咽下委屈隐忍的活着。 这对母子在庄子上住了十几年,直到几年前花魁死了,颜尚书才找了个借口给他安了个身份将他接到了尚书府。 尚书府的日子不好过,庶出的兄弟姐妹尚且需要争宠才能过得好一些,更何况他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子?不争不抢,颜家那些捧高踩低的人会将他的东西瓜分一空;挣了抢了,他的名气也就差了。 那颜惜宁是怎么到了这个不受宠爱的私生子身上来的呢?说起来非常荒谬。 前些日子当朝三皇子姬松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眼看就不行了。皇室最后没辙了,竟然想到了冲喜这个昏招。 然而整个京都都知道三皇子喜欢男人,他心悦户部尚书家清风明月的大公子颜子越。要不是因为这事,他也不会被丢到军中历练。 在大家都以为冲喜的人会是颜子越时,冲喜的‘殊荣’却落到了颜息宁身上。 想想也是,颜尚书精养出来的嫡长子才德兼备,怎么能给一个快死的人冲喜?他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在这一刻终于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替嫁冲喜。 无论颜息宁愿意不愿意,他都被塞进了冲喜的轿子中。 皇子府张灯结彩,喜悦的人却不是他。颜息宁只和三皇子打了个照面就犯了三皇子的忌讳被丢进了冷宫。 看着冷宫中比人还要高的衰草,颜息宁难忍心中悲痛。在荒芜的院中坐了一夜后,他用手中的红绸,了结了凄凉的一生。 看完颜息宁简单又曲折的经历后,颜惜宁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两人谁更惨。 想他上辈子忙忙碌碌,只为了在公司优化掉他之前攒足一笔钱。然后拿着这笔钱回老家,修一下老宅,承包几亩地,从此悠哉的过上悠闲的养老生活。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他都没能实现。 这一刻,颜惜宁想哭又想笑,他心情复杂,一肚子的心酸委屈和死而复生的庆幸不知道该向谁说。 天光越来越亮,大树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这是一株枯死了一半的香樟树。香樟树下方有一堵退了色的墙,香樟树活着的枝干从墙头延伸出去,留在院中的则是枯死的树枝。 颜息宁正是看到这棵树才生出了死志,就连一株树都知道墙外才有生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一个大活人,却被禁锢在冷宫里。 他会在这里呆多久?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亦或是……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院子? 最低处枯树枝挂着一根断裂的红绸,冷风一吹,红绸晃晃悠悠。颜息宁就是用这根红绸在树枝上吊死的,意识到这点之后他脖子好疼。 躺在树下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他和原主的人生都有遗憾,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到了这里。重活一世,他想抛开所有的负担和烦恼,为自己活一世。 下了这个决心之后,他冷硬的胸口像是撤去了一块巨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时旁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少爷!你怎么了少爷!” 眼前一片红色飘过,颜惜宁眼尖的看到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少年飞奔过来。他从原主的记忆中翻出了这个少年的信息。 他叫白陶,是原主挑选的陪嫁小厮。尚书府那么多仆役,对原主好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有些缺心眼的少年了。 白陶三步并作两步扑在了自己胸口上,随即抡起拳头锤得颜惜宁胸口砰砰作响:“少爷啊!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你就这么走了啊!你让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颜惜宁:…… 他还没死呢,眼睛还在眨呢!喂,劳烦看一下行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要被砸死了啊!不死也内伤了啊! 白陶嗷嗷的哭着,脸上的小雀斑被泪水冲得更加清晰,看着更难看了。他哭得涕泪交加,闻者伤心见者落泪:“都怪我,不该听你的话一个人去睡觉!呜呜呜,我错了少爷!” 颜惜宁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干涩的咳了两声。 白陶终于和颜惜宁的目光对上了,他破涕为笑:“少爷!少爷您没死啊!少爷!您吓死我了!” 等脖子的痛稍稍缓解之后,颜惜宁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我没事。” 白陶瞅着颜惜宁的脖子,眼泪又挂下来了:“少爷,您怎么这么想不通啊,怎么好端端的寻死。疼不疼啊?” 颜惜宁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脖子:“我没有寻死,我想爬树看看,但是笨手笨脚摔下来了。摔的时候绸带缠绕到了我的脖子。” 白陶怀疑的瞅着颜惜宁,颜惜宁认真的发誓:“如果我真的要寻死,还能等到现在?” 白陶将信将疑,颜惜宁指挥他:“去帮我找一条纱巾来。” 他得遮住脖子上的伤,要不然白陶看他脖子一次,就得念叨他一次。 等颜惜宁摸索着将纱巾严严实实的缠在脖子上之后,第一缕阳光落在了荒芜的院子中。 颜惜宁站在廊檐下看着偌大的院子深吸一口气,他想到很久之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生来一命当向阳而生,不卑不亢,坚韧不拔。 即便身处冷宫,他也能活出精彩来! 皇帝对姬松很看重,赏赐给他的宅子也颇有来历。这所宅子是当今皇帝做太子时居住的行宫,其规模远超普通皇子的宅子。 就连颜惜宁所在的冷宫,也比别处的院子大。在冷宫中转了一圈之后,颜惜宁目瞪口呆:这……真是冷宫? 冷宫里的房子由实木打造,虽然木头上的雕花已经剥落,房顶的瓦片中也长了草。可比他老家的房子好多了啊! 瞧瞧这大房间,随意一间都比他的出租房大!这不就是他的梦中情房吗?!他老家的房子要是有这样,他才不在大城市卷! 再看看大院子,有房有地有水池!摸摸肥沃的黑土地,颜惜宁双手一揣,喜笑颜开,心满意足。 这么大的地方,完全能满足他躺平生活啊! 白陶见颜惜宁面带笑容,他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公子是不是疯了?!从昨天晚上开始,公子就不太正常,莫非是被关在冷宫公子承受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颜惜宁抬起手摸了摸白陶的脑袋:“这里是个好地方,以后我们要自力更生了!” 正当颜惜宁准备继续巡视他的地盘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圆脸青年正跨过门槛快步走来。 青年子不高双臂却异常的长,走路的时候两只胳膊微微摇摆着,让人想到了猴子。但他挂着大大的笑脸,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 颜惜宁很快就从原主的记忆中想起了这个人,他是三皇子府的管家,昨天原主成婚时,正是他带着原主去了姬松所在的院子。 这人貌似姓冷?叫什么来着?冷酷?冷静? 颜惜宁斟酌道:“冷管家。”记不得名字就叫对方的职称,这点准没错! 冷管家行了个礼后笑吟吟的接话:“王妃昨夜休息好了吗?” 冷管家的目光从颜惜宁的脖子上缠绕的丝巾上扫了一圈,颜惜宁感觉脖子又疼起来了。 他实话实说:“休息得不好。” 别说休息,他昨夜可在鬼门关上滚了一圈!这会儿要是昧着良心说自己睡好了,他不但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在树上吊了半宿的原主! 冷管家赔笑道:“闻樟苑冷清了些,王妃多住几日就适应了。您若是需要什么,可以告诉小人,只要能为您做到的,小人在所不辞。” 颜惜宁不是傻子,他就是个替嫁的私生子。三皇子要的人不是他,自然不会善待他。只要王府不短他吃喝,他就感激不尽了,哪里敢驱使管家帮他做事? 颜惜宁客气的拱拱手:“多谢管家。” 冷管家看着笑盈盈的颜惜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今天的颜惜宁和昨天不太一样。眼前的青年还没换掉喜服,一身红的他身姿如松容颜如玉。 这一刻冷管家觉得外头的传言至少有一点可靠:颜惜宁有一副好相貌! 思考片刻之后,颜惜宁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确实有几样东西,想拜托管家帮忙置办。” 想要在冷宫活下去,他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在王府还能管他吃喝,可是过几年,王府中的人发现他又没有能力又没有地位,到时候克扣了他的饮食,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趁着王府还管饭,他不能躺平,得好好的实行他的冷宫改造计划! 颜惜宁双眼迸发着惊人的神采,在他眼中,冷宫虽然冷,但是却是个宫啊! 他相信,他一个大活人一定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在冷宫里过上想要的生活! —— 三皇子居住的听松楼位于王府的东南角,时至二月春寒料峭,院中的树木还未萌发新芽,看着分外萧条。院内西侧的墙壁上挂着一排靶子,靶子中心插着无数的箭矢。 箭矢上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鸟雀飞到此处都得绕道而行。 冷管家熟练的穿过回廊站到了半掩的门前:“主子。闻樟苑的那位要了一些东西,请您过目。” 说着冷管家从袖中摸出了一张黄纸,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 冷管家弯腰将纸条捧过头顶,一阵风从门扉中吹来,等冷管家抬头时,手里的字条已经不见了。 门内一位身着夜行衣的青年手拿纸条两条眉毛皱了起来:“都说颜氏家风甚严,哪怕是私生子,字也不该写得这般难看。” 他努力的分辨着纸条上的字:“这……他要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锅碗?锯子?” 青年头痛的挠挠头发,他将纸条放在了面前的书桌上:“主上,您看看?” 书桌后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坐在狭小的轮椅上,双腿覆盖着厚实的毛毯。 闻言他头也没抬:“给他。” 2.上房揭瓦 王府管家一出手,效率快得惊人。颜惜宁刚将身上的喜袍换下来,仆役们已经将他要的东西放在了院子中了。大大小小的箩筐堆在院中的衰草中,乍一看还挺壮观。 颜惜宁快步走到箩筐前细细的查看他要的东西,这些箩筐中装着他需要的日常用品和常用工具。 白陶不解的指着钉耙锄头:“少爷,您让王府的人送锅碗瓢盆我能理解,您让他们送这些干嘛呀?” 颜惜宁握着锯子眯着眼打量着锯齿:“因为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很久,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 有句话怎么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改造冷宫,光靠他一双手太费力了。 白陶若有所思:“少爷,您是不是想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太无聊?” 颜惜宁思忖片刻之后认同了这个观点:“你要是这么想,也没错。” 人确实要找点事做,要是太闲了,就会胡思乱想,就会钻牛角尖,就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颜惜宁一直认为:人生中有一半的烦恼来源于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 颜惜宁放下锯子拎起了镰刀,他对白陶说着自己的计划:“我不想整天面对这些衰草破屋,我想在这里种点菜养些小动物。要是哪一天王府遗忘了我们,我们在这里也能活下去。” 白陶双眼亮晶晶的看向颜惜宁:“少爷您可真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打发时间的点子!” 颜惜宁笑着拍了拍白陶的肩膀:“别拍马屁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会很忙。” 颜惜宁可没瞎说,光是他们居住的屋子打扫起来都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更别说改造院外了。在颜惜宁入住之前,闻樟苑已经有十几年没人居住了。 一推开大门,屋里的灰厚厚一层,鸡蛋落到地上都打不破。他一进门就被灰尘呛得咳了好几声,这事他会乱说? 屋里的家具都有不同程度的腐朽,腐朽严重的颜惜宁准备把它们劈了当柴烧。还能抢救一下的就先放在一边,等他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修理修理。 一上午过去,闻樟苑安安静静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此时若有人走进闻樟苑,会看到原本死气沉沉的冷宫添了不少活力。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门窗大开的房子,透过门窗能看到屋内的情况。青石板经过洗刷后重见天日,青黑色的地面上残留着水渍;被蛛网缠绕的房梁扫去了厚厚的灰尘露出了古朴沧桑的纹路;灰黑色的桌椅和床板上,细小的虫眼清晰可见…… 阳光从瓦片的缝隙中挤进屋内,留下斑驳的光影。微风从门窗进入,带走了潮湿和腐朽,留下了清新的空气。屋外鸟鸣啾啾,屋内宁静通透。 视线中门内转移到廊檐上,可以看到廊檐间的柱子上上拴着两根绳,绳上挂着几床被褥。明媚的阳光一晒,被褥散发着暖暖的味道。 变化最大的是西侧的耳房,以前的耳房中堆满了杂物,人都走不进来。经过颜惜宁二人一顿收拾之后,耳房中被灰尘遮盖数十年的小厨房终于露出了真容。 简单收拾布置了一下小厨房之后,白陶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少爷,时候不早了,我去桥上等他们送午饭来。” 闻樟苑外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横在湖面上九曲十八弯的回廊。姬松派人拦在了回廊的尽头,所有靠近回廊的人都会被劝回。 颜惜宁应了一声:“行,你去吧。” 他之前还在担心收拾的时间太长会误了吃午饭的时间,没想到府里的管家这么贴心,还供饭呢!趁着他们还在做表面文章,能吃一顿是一顿! 昨夜一宿没睡,今天又忙活了大半天,颜惜宁感觉自己灰头土脸腰酸背痛。他揉了揉酸胀的老腰,慢吞吞的挪到了灶台后面点燃了火焰。等锅里的水烧开之后,他要好好的洗漱一下。 引火的柴草是从院子中揪过来的,经历一冬的风干,衰草很容易就被点燃了。颜惜宁将草把子塞进了灶膛,看着火焰一点点的变大,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可是当他将稍稍有些湿的板凳腿塞进灶膛的时候,灶膛口猛地蹿出了一股青烟。颜惜宁一时不查被青烟喷了一头一脸,他咳着嗽从灶台后面蹿了出来。 过了一阵后,灶膛中的火焰烧得旺了一些,可还是有烟气从灶膛口涌出来。颜惜宁抬头看了看烟囱,看样子是因为烟囱长久不用被堵住了。 他得提前上屋顶看看了。这时候他就无比庆幸,幸亏他看到房顶上有草,特意问冷管家要了一个梯子。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白陶领了午饭食盒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家主子正手拿一根竹竿踩着梯子向屋顶爬去。他爬得颤颤巍巍战战兢兢,仿佛下一刻就会重重的摔下去。 白陶一看魂都飞走了:“少爷!您别动!别动!” 比白陶的声音吼得更大的是院外那些守卫:“来人啊!!王妃要跑啦!” 一时间闻樟苑鸡飞狗跳,颜惜宁感觉到眼角的余光中有几条人影窜过。随即他听到屋顶传来了瓦片相撞的声音,似乎有什么落到了房顶上。 他站稳脚跟扶好梯子抬头一看,只见他家的房顶上站着三四个身着棕红色家丁服的大汉。可能因为角度问题,颜惜宁觉得这些大汉个个都有一米九。 颜惜宁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正当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王妃想逃?” 颜惜宁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正站在香樟树的枝丫上冲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对,就是原主吊死的那个枝丫! 男人双手环胸,他悠闲的背靠大树:“您可能对我们容王府的地形不是很熟,即便您上了屋顶翻了墙,墙外也有守卫。您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主子说了,让您好好呆在闻樟苑,不要四处乱跑。” 他看到颜惜宁要的工具里面有梯子时就感觉不对劲,冷宫里面的人要梯子做什么?除了上吊就是逃跑啊。颜惜宁一定想趁着王府戒备不严的时候跑路! 幸亏他来瞅一眼,不然人跑了坏了主子的大计! 颜惜宁:…… 他和白陶两又扛家具又挑水的时候连条狗都没看到,现在倒好,他只是上了个房顶,这些人就从不知道的角落窜出来了。说好的冷宫呢?! 合着姬松不只是把他丢这里自生自灭,他派了这么多人看着他自生自灭! 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颜惜宁在脑海中的姬松脸上画个了红色的叉叉。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上的三个壮汉,思考片刻之后,他对着香樟树上的男人笑了笑:“贵姓啊?” 劲装男人咧嘴一笑:“王妃客气了,属下是王府侍卫长严柯。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颜惜宁冲着他点点头:“你们来得正好,烟囱好像堵住了。严侍卫不介意的话帮忙疏通一下?” 话音一落,严柯的笑容猛地一僵,他唇角不受控制的抽抽了两下:“烟……烟囱?” 颜惜宁有经验的对着他挥挥手里的竹竿:“用这个捅一下就好了,对了,捅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踩空了。” 严柯:…… 颜惜宁摆出灿烂的笑容:“对了严侍卫,我看您手下的人骁勇善战,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看着颜惜宁的笑容,严柯心中警铃大作。他硬着头皮说道:“王妃请吩咐。” 白陶战战兢兢捧着碗:“少爷,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好?” 他们主仆二人在院子中吃着午饭,而严侍卫他们却在屋顶通烟囱?白陶紧张得不行:“他们说容王府的侍卫好厉害的,能飞檐走壁!我们得罪了他们,他们会不会揍我们?” 颜惜宁在白陶碗里夹了个鸡腿:“没事,好好吃饭。” —— 听松楼中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姬松从案桌后面抬起头来:“严柯?” 冷管家脸色复杂的进门了:“主上,严统领在给王妃修烟囱。” 姬松:??? 第二章 3.隐藏地图 作为一个农村出生的孩子,颜惜宁非常了解屋顶的重要性,同时他也了解修理屋顶的难度。他就是个普通人,爬梯子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修缮长草破损的屋顶? 他拜托严柯他们帮忙做的事便是修理屋顶,虽然严柯他们不是专业的瓦匠,但是比其他亲自动手,强太多了。 侍卫们万分不情愿,但是统领已经发话了,他们只能铁青着脸任劳任怨的清理着屋顶的杂草。 颜惜宁也想搭一把手,可是他只要一靠近梯子,严柯就满眼戒备的看了过来。看样子只要严柯在,他就不可能使用梯子。 颜惜宁觉得严柯真的想多了,别的不说,就他这个小身板能翻墙越瓦吗?就算他能逃出去,他又能去哪里? 还是冷宫好啊,这里管吃管住,不用996,不用冲kpi,更没有烦人的领导和另他头疼的人际交往。就算有人请他出去,他都不会走的好么?! 侍卫们速度惊人,没一会儿屋顶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从院外残破的回廊顶上拆下了还算完好的瓦片修补了屋顶的破洞,虽然屋顶还有漏雨的可能,但是一眼看去已经很不错了。 颜惜宁忙不迭的感激着侍卫们:“多谢侍卫大哥出手相助!谢谢谢谢!” 侍卫们面面相觑,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严柯一眼就看出了颜惜宁的小伎俩,他不会以为能借机和他的属下们打好关系吧?真是天真。 站在屋顶的严柯看了看低垂在头上的香樟树干,他不紧不慢道:“这树长得不对。” 颜惜宁认同的点头:“是啊,一半已经枯死了,得修剪了让它重新生长。” 颜惜宁租房子的那个小区里面长了成片的香樟树,第一次看到枝繁叶茂的香樟树被修剪成一根光秃秃的树干时,他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香樟树不怕修剪,修剪得越狠,新长出来的枝条越多。 闻樟苑中的这棵香樟树有些年代了,它位于院子的东北角,高三十多米。即便有一半枯死,剩余的枝干也覆盖了大半的院子,一眼看去有遮天蔽日的感觉。 颜惜宁已经打算好了,等他收拾好院子之后就着手修理掉它多余的枝干,这样也能给他未来的菜园多争取一些日照和雨水。 不过这棵树这么大,正式修剪的时候可是个大工程。 就在颜惜宁说完这话后,严柯突然动了。 只听‘噌’的一声铁器摩擦的声音传来,颜惜宁眼前闪过一道月牙形的亮光。一阵冷风贴着颜惜宁的脖子划过,那一瞬间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咔——’ 一声巨响过后,香樟树延伸到院外的那一根最粗的枝条断了,巨大的树枝轰然坠落,重重的砸在了东侧和北侧的院墙上。 颜惜宁:!!! 看到严柯戏谑中带着警告的眼神,他才明白刚刚那道月牙形的冷光是什么,那是……刀光!严柯一刀斩下了比水桶还要粗的香樟树枝条! 怕颜惜宁看得不够清楚,严柯特意放慢了收刀的动作:“它离院墙太近了,长得不对。” 就差指着颜惜宁的鼻子告诉他:你给我安稳点,别想着逃跑。他的刀能砍这么粗的树枝,砍下颜惜宁的细脖子更不在话下! 颜惜宁怎么会不知道严柯的意思,他好笑的点点头:“我也觉得它长歪了。” 顿了顿之后,颜惜宁双眼猛然一亮:“严侍卫,麻烦您帮忙修一下香樟树?我觉得它遮了阳光,正准备修一修。你看能不能把它的树干都修了,最好能修成光杆子!” 严柯:???这个展开好像哪里不对。 颜惜宁期待的看向严柯:“刚刚那一招,你能再用一次吗?” 虽然那一招是严柯用来威胁自己的,可他还是觉得这招真是——帅呆了! 哪个男人没有武侠梦!撇开严柯的身份,颜惜宁觉得他就是自己特别崇拜的那一类人:忠诚,强大,可靠!一时间颜惜宁感觉严柯全身都是光环。 看着颜惜宁的眼神,严柯不知为何点了下头。点完之后顿时就后悔了,他怎么就同意了啊?于是……侍卫们又多了一项体力活。 夕阳西下时,闻樟苑的香樟树秃了,修剪下来的枝干横七竖八的堆在地上挂在墙上。侍卫们灰头土脸,他们想不明白,他们过来是为了震慑颜惜宁让他规矩点的,为什么最后却做了一下午农活? 严柯走的时候连话都不想说了,他想近期之内他应该不会到闻樟苑来了。大树被他砍成了光杆,梯子被他踹断了一条腿,颜惜宁就算想跑,他都跑不了! 整个院子里面唯一开心的人便是颜惜宁了,侍卫们一出手,就解决了他两大难题。 白陶看着喜笑颜开的珠子无比头痛:“少爷,您还笑,您看这一地的树干,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啊!” 颜惜宁语重心长的拍拍白陶的肩膀:“不着急,慢慢收拾。” 地上的树干可是烧火的好材料!明天开始他会将它们一根根锯成半米长的柴火晾干,不久的将来,它们就能在灶膛中发挥它们的光和热。 夜幕很快降临,屋子里亮起了油灯。油灯只有巴掌大,看起来像是带把手的柱子上放了个小碗。灯中的油脂不知道是什么油,燃烧时黑烟笔直而上,味道并不好闻。 看着泛黄的灯火,颜惜宁终于有了穿越之后第一点不适应的地方了。他开始怀念现代的大灯泡了,只要轻轻一摁开关,家里就能灯火通明每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像现在,一盏油灯只能照亮方圆两三米的地方。离开了油灯的光源范围后,他只能靠着模糊的轮廓判断周围的物品。他理解古代人为什么睡那么早了,黑灯瞎火的除了睡觉也没什么能做的。 他的房间在东边,白陶的房间在西边。吃完晚饭之后,这两人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准备休息了。 说是房间,里面的家具简陋得可怜。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张搁在砖头上面的床板。不是他要委屈自己,这张床板已经是整个闻樟苑最好的一块床板了。 躺下的时候他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他很多年没睡过这种硬板床了。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屋顶,听着屋外呼呼挂起的大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自从工作之后,他的睡眠就不是很好。只要睡着了就开始做梦,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他摸不着头脑,也让精神变得萎靡。 谁扛得住闭上眼睛就在脑海里面打怪或者被人打啊?!为此他吃了不少药,可是效果都不太好。 今天换了新的地方,根据他的经验,今晚不做三四个梦都对不起他身下的硬床板。 来吧,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二天一早,屋外的鸟鸣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颜惜宁猛地睁开了双眼,他感觉精神特别饱满,丝毫没有做了一夜噩梦之后的倦怠感。 这感觉就像他年少时在老家的每一个清晨一样,清醒又放松。一时之间他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惬意过了。 当他在床上眯着时,白陶的惊呼声从窗外传来:“少爷!您快来看啊!东边的围墙倒了!” 颜惜宁趿着拖鞋走出了门,刚一出门,他就看到东边的围墙倒塌了一大半。难怪白陶会大呼小叫,塌了这么大的一片墙,他们两竟然毫无反应。 院墙外有一座两米宽六米长的小石桥,石桥下流水潺潺,对面有一片林子。 颜惜宁眉头一挑,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某款游戏中,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触发了新地图了呢? 不过……谁会嫌弃自己的地多呢? 白陶下意识的看向颜惜宁:“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颜惜宁笑了笑:“先吃早饭,然后收拾院子。”开出了隐藏地图又如何?事情得一样一样的做啊! ———— 冷管家快步走在长廊上,他两只胳膊大幅度的摆动,面上的笑容比平时淡了些。 回廊尽头姬松正拉满弓弦,弦上一支羽箭蓄势待发。冷管家放缓步子走到姬松身后垂手而立,他刚一站定,只听耳边传来了两声长短不一的声响。 ‘嗡——’这是弓弦发力后持续震动的声音,这声响绵密细长,令人耳朵发麻。 ‘笃’这是羽箭正中靶心穿透靶子钉在墙上的声音,这声音坚实有力,见到这一场面的人无不头皮发麻。 姬松缓缓的放下了漆黑的长弓,身后的仆役立刻上前双手接过长弓。姬松缓缓的婆娑着扳指上的磨痕:“什么事?” 冷管家嘴角抿成了直线:“柱子,闻樟苑的墙倒了。” 姬松微微侧目:“墙如何会倒。” 冷管家惶恐道:“主子息怒,昨日严统领砍下的樟树挂在了墙上,晚上起了大风,院墙便倒了。主子,墙还要再立起来吗?” 姬松看向靶子中心:“不用。” 冷管家松了一大口气:“是。” 正当他准备下去时,姬松随意问道:“严柯砍樟树做什么?” 冷管家面色复杂:“是王妃拜托严统领帮忙修剪香樟树,他说,他要在院子里面开辟菜地。” 姬松手轻轻一抬,冷管家立刻推着轮椅向楼内走去。轮椅发出沉闷的声响,冷管家低声询问道:“需要属下去劝劝王妃吗?” 姬松漫不经心道:“随他去。” 4.陈皮豆沙 接下来的几天颜惜宁很忙,他和白陶像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的收拾着自己的领地。 首先被收拾的是横七竖八落在地上挂在墙上的香樟树枝,它们变成了一捆捆柴火,堆在了西耳房西侧的院墙下。新鲜的香樟枝叶散发着强烈的芳香,蛇虫鼠蚁闻到了都不敢靠近。 散落的叶片和果实也没有浪费,颜惜宁将它们扫成一堆,等风干后就能当柴火烧。按道理说应该摊开晾晒比较好,但是他受不了满地的落叶。 随后被收拾出来的是院中的杂草,在香樟树枝没干之前,它们是重要的柴火来源,一根都不能浪费。一捆捆衰草捆扎而成的草把子堆在了西耳房的廊檐下,就算下雨他们也有干柴烧。 院子收拾了个大概后,绵绵的春雨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牛毛一般的雨水看着温柔,可在雨中多呆一会儿也能让人衣衫湿透。 颜惜宁见雨下大了便放下了手里的青砖:“我们进屋吧。” 搭建院墙的青砖都挺完好,即便倒下来也没有多少破损。颜惜宁将散落的青砖沿着小桥两侧的空地整齐的码了起来,将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看来今天没办法将倒塌的院墙收拾好了,不过工作么,就应该张弛有度。如果一直追求效率和速度……喏,上辈子的他就是前车之鉴。 白陶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好嘞少爷,我听您的!” 颜惜宁无奈的瞅了白陶一眼,这几天他已经无数次的纠正白陶对他的称呼了。看着一个孩子喊自己少爷,他有一种雇佣童工的感觉。 颜惜宁叹了一声:“怎么又忘了?” 白陶傻兮兮的笑了两声:“嘿嘿……宁大哥!” 屋檐上的雨水串成了一条条银白色的珠子滴滴答答的挂下,院中的青石湿漉漉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空气一潮湿,连烟囱中冒出的青烟都沾染了湿气,它们贴着屋脊懒散的盘旋着,像是给房顶罩了一层轻纱。 颜惜宁昨晚就将红豆泡下了,此时圆滚滚的红豆正在开水中上下翻滚。颜惜宁揭开锅盖时,一股热烘烘的烟气带着红豆独有的味道迎面而来。 豆香味之外,一股清新的橘皮香味异常明显。细看锅内,臌胀的红豆间夹杂着一些细长的灰褐色的陈皮。 白陶恨不得在灶台上生根,他迫切的问道:“少爷,可以吃了吗?!豆子已经软了!” 颜惜宁叹了一声:“怎么又忘了?现在还不能吃,得等红豆煮得爆开,里面还要加冰糖。” 忙碌一段时间之后,他就想吃点甜的。翻找了冷管家送来的东西之后,他准备做个陈皮豆沙解解馋。 按照标准做法,红豆得煮爆之后洗出豆沙来,这样口感才会绵滑细腻。 然而条件有限,设备也不足,颜惜宁准备偷个小懒:这次的红豆他不准备洗掉豆壳。反正都是自己吃,只要自己心里这关过得去就行。 白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加了橘子皮之后味道真好。少爷,不,宁大哥,你怎么知道橘子皮能吃?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管家他们使坏,专门给我们送坏的东西来。” 颜惜宁搅了搅锅底的红豆,他含糊的说道:“书上说的。” 白陶佩服得五体投地:“宁大哥真厉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会做农活还会做饭。” 颜惜宁严重怀疑,原主挑选白陶做自己的陪嫁小厮,一定是看中了他无条件崇拜自己这一点。 随着红豆慢慢爆开,暗红色的汤汁渐渐的浓稠了起来。此时用木勺轻轻舀一勺起来观察,会看到煮得裂开的红豆们在赭色的汤汁中微微敞开着自己的衣衫。木勺的边缘挂着一层浅浅的豆沙,再炖煮一会儿,汤汁中的豆沙会越来越多。 这时候就能下冰糖了,颜惜宁将碗中早就准备好的□□糖下入锅中。随着木勺细细的搅拌,冰糖受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澡堂中的火焰不紧不慢的舔着锅底,锅中的陈皮红豆沙咕嘟咕嘟作响,一股甜甜的味道从锅中散开,弥漫了整个厨房,飘出了闻樟苑。 冷管家再度踏入闻樟苑时,他愣住了。虽说这几天手下会将闻樟苑这位主子所作所为告诉他,可是当他看到景色大变的冷宫时,他还是狠狠的惊到了。 荒僻的冷宫竟然在颜惜宁主仆二人手里变成了一个宽敞的农家小院! 冷管家对天发誓,即便他再带两个仆从到冷宫,短短几天他也没办法把冷宫改造成这样!嗅着空气中带着陈皮清香的甜味,看着西耳房上氤氲的雾气,冷管家有种恍惚的感觉。 想到来到冷宫的目的,他定了定心神。主子成婚已经好几日,宫里派了人来要看看冲喜到底有没有效果。 如果只是陛下派人来,事情就好办了。偏偏太后也派了心腹嬷嬷来,那位嬷嬷可是个人精,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如果主子不出面,颜惜宁又不肯配合……太后和太子那一脉一定很乐意见到这种景象,到时候少不得推波助澜。 然而大婚当天,颜惜宁就被主子丢到了冷宫里。要说他心里没有怨恨,这不太可能。让他若无其事的配合主子……冷管家也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了。 冷管家刚进院子,颜惜宁就发现了他。见他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若有所思,颜惜宁也不打扰他。他笑吟吟的站在厨房门口,手中捧着刚出锅的陈皮豆沙。 芝兰玉树一般的青年站在厨房门口,他身着朴素的青衫,温柔得像江南三月的春雨,阴暗的厨房因为他的纯在多了一抹亮色。 看到他的瞬间,冷管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样一个杰出的人,无论身处庙堂还是冷宫,他都能优雅从容气定神闲。 见冷管家看到了自己,颜惜宁笑问:“冷管家?有事找我?” 冷管家猛地回过神来:“嗯,嗯。”脑子里斟酌思考的那些试探威胁的话,竟然一句都想不出来了。 颜惜宁热情的邀请冷管家进了厨房,他给冷管家盛了一碗陈皮豆沙:“下雨天有些湿冷,吃点甜点暖暖身?” 不等冷管家有反应,他将碗递到了管家手中。 闻樟苑的碗筷是颜惜宁主动要的,他没有要造型精美的碗碟,反而要了平常百姓用的粗瓷大碗。青白色的大海碗中,满满一碗暗红色的红豆沙正不遗余力的散发着香甜。 浓稠的豆沙中浸润着一粒粒破裂开来的红豆,稍稍搅拌一下碗底,还能寻觅到一两根陈皮丝的踪影。 王府的厨子手艺并不差,他们做出来的糕点造型精美口感细腻。冷管家自认为吃过不少点心,他从没见过造型这么粗犷的……点心。 可当他舀起一勺豆沙送入口中时,那稠稠沙沙绵绵密密的口感一下就征服了他。混迹在其中的红豆一抿就化成了一包香甜的豆沙,看似普通的豆沙香甜适口,抿一口后淡淡的陈皮味清香独特唇齿留香。 冷管家一连喝了好几口后才舒了一口气:“好喝!” 白陶立刻赞同的说道:“是呀是呀,我家少爷做的东西就是好吃。” 颜惜宁实在看不下去白陶这幅脑残粉的样子了,他转移话题:“冷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着颜惜宁清澈的眼眸,冷管家决定撤去所有的试探据实相告。 他放下碗筷站起来对着颜惜宁行了个礼:“王妃,宫里派人来探望您和主子,主子希望您能配合他。” 冷管家不敢抬头看颜惜宁的反应,可能是吃人嘴短,他感觉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小人知道您心里委屈,主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说了,只要您能配合他,您日后需要什么,他都会给您……” 冷管家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越说下去,他越是心虚。 “好呀。” 耳边突然传来了颜惜宁爽朗的回应,冷管家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头诧异的看向颜惜宁,只见颜惜宁笑吟吟:“宫里的人什么时候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轮到冷管家懵了:“不是……王妃您不……”趁机提点条件吗?多好的和主子做交易的机会啊! 颜惜宁三两口将碗里的红豆沙喝完,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是不是还要换一身衣服?” 冷管家愣愣的看着颜惜宁,现在的他看着就像个瞠目结舌的圆脸猴子。 颜惜宁笑了:“冷管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是要我配合姬松吗?” 冷管家在廊檐下稍稍等了一会儿,没多久颜惜宁便换了原主最喜欢的一套常服走了出来。一身白衣的青年丰神俊秀,他面如冠玉身姿如松,任谁看一眼都会挪不开视线。 冷管家连忙上前掌伞:“王妃跟着小人走就行了,主子正在偏殿等您。稍后见到主子,还请王妃多体谅主子……” 可别见面就像乌眼鸡似的,宫里的两位快到了,别被他们撞个正着。 颜惜宁向着廊檐外伸出手,他笑道:“冷管家刚刚说我心中委屈?我得对您说明一件事:我不委屈,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一滴晶莹的水滴落在他白皙的掌心中,颜惜宁慢慢的握住了水底:“我现在享受的这份安宁,是姬松给的。他需要我怎么配合都行。” ———— 偏殿中,面无表情的姬松眼中浸透着寒意:“还没来?”看来他的这位‘王妃’对他的怨气很大。 姬松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的敲着,熟知他脾性的仆役们垂着头不敢发出声响,他们知道王爷此刻正在爆发的边缘。 屋外的雨越发的大,敲击扶手的声音越发轻缓,当敲击声音几乎不可闻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姬松身边的仆役们都有一身好功夫,没有谁会走出这么洒脱的脚步声。 来了。 姬松抬眼看向偏殿的大门,门外身形高瘦的白衣青年眉眼手提一个食盒,他的面容在氤氲的湿气中渐渐显现越发清晰。 当他跨过偏殿的大门时,眉眼温润的青年对着他展颜一笑,他对着自己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松松,吃陈皮豆沙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猫的小区有一例新冠阳性,整个小区被封住了,每天早上志愿者会在楼下发菜。昨天早上八点钟,老猫还在梦里就被楼下的声音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下楼领菜,抓了一把伞就出发了,然后走到楼下之后才想起来——我!没!带!钥!匙! 从早八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你们不会想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感谢志愿者,感谢社区工作人员,让迷糊的老猫顺利的滚回了家。 这也就算了,一身五花膘站在风雨里等开锁公司的老猫瑟瑟发抖时,旁边穿着警服的老大叔特酷的给我塞了一份盒饭:”吃饭,吃饱了饭开锁公司的人就来了。“ 呜呜呜呜,想哭。我砸这么迷糊呢? 我发誓,解封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搞个指纹锁。这样再也不会为忘记带钥匙而烦恼了。 顺便说一句:志愿者的盒饭挺好吃。吸溜…… 第三章 5.恩爱夫夫 这个展开……是姬松没想到的。前几天姬松见过颜惜宁一面,可是刚一照面,他就想要查看自己的伤势。这点犯了他的忌讳,没同他说一句话,姬松直接让人把他丢到了闻樟苑。 上一次见面,颜惜宁给他的感觉像是个强撑着骄傲的可怜虫,只要对他稍微强硬一些,他立刻溃不成军。而这次感觉不一样,颜惜宁的镇定从容和厚脸皮让他刮目相看。 除了父皇和太后,没人敢直呼自己的名讳。颜惜宁不但叫了,还叫得不伦不类。 姬松眼神如电射向颜惜宁,可是颜惜宁根本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非但如此,他大大方方的提着食盒坐到了他一边的椅子上。 不是他胆子肥,而是他实在尴尬,只能借食物分散自己的紧张。 他是穿越人士不假,可是穿越之前他只是个普通打工仔,他所学的那些知识在这个时代能用上的不多。他不会自傲到藐视原住民,更何况这个原住民还是个能掌管他生死的皇子。 他只在原主的记忆中看过姬松的脸,可当时光线昏暗,原主也只看了个大概轮廓。颜惜宁只记得姬松有一双好看的瑞凤眼,他眼神如鹰一样锐利,原主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食盒的盖子被打开,热乎乎的甜味弥漫开来。颜惜宁将大海碗从食盒里面取出来,他在碗中斜斜的放了一个勺子,然后将碗递向姬松的方向:“给。” 姬松要是能接他的碗才有鬼了,颜惜宁也没指望他能配合自己。他只是借着递碗这个动作顺势抬起了头,随后他与姬松四目相对。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姬松的面容,其实姬松长得挺好的。皇家子嗣没有几个长得难看,姬松作为皇帝疼爱的孩子,相貌自然不差。 姬松面色蜡黄,他病恹恹的靠在轮椅上,脖子似乎承受不住头的重量而微微歪向一侧。他眼中满是冷漠和疏离,仿佛颜惜宁不是活人,而是一件死物。 颜惜宁手一抖,勺子和碗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并不是他畏惧姬松,而是这样的姬松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爸爸。 高二之前,他有个温暖的家。他的爸爸高大英俊是厂里的骨干技术员,妈妈温柔贤惠,家里虽然不算多富裕,但是别人有的他也有。 直到高二下学期,他爸爸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一检查,诊断结果是食道癌晚期。 为了留住爸爸的命,妈妈变卖家产。最后全家人只能住在老房子中,即便如此,爸爸还是一天天的虚弱下来了。 虚弱得无法走路的时候,爸爸坐上了轮椅。因为虚弱他只能将头靠在椅背上,疼痛来临的时候,他会蜷缩起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身哀嚎。 每当自己和妈妈看向他时,不管他是什么样的状态,他都会调整自己的状态。他的眼神温柔又愧疚,无论妈妈和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身后总是跟着这样一双不舍的眼神。 爸爸的形象和姬松的形象重叠,颜息宁心头柔软又酸涩。他不由得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我喂你吧。” 姬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一看就没好好吃饭。红豆沙健胃养人,即便生病的人也能吃上几口。颜惜宁已经不是第一次照顾病人了,他有经验。 姬松眼神如电射向颜惜宁,就算是他也闹不明白颜惜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颜惜宁站起来,他拽着身下的椅子向姬松的方向挪去。椅子与地面发出几声断断续续刺耳的声响,他调整了一下距离后再度坐回椅子上。 这一次他舀起一勺红豆沙递到了姬松唇边:“应该不烫了,你慢点喝。” 姬松自然不怕颜惜宁投毒,就算给颜惜宁十个胆,他也不敢在王府众人的眼皮底下做出谋害自己的事情来。他冷冷的扫了颜惜宁一眼,然后张开了口。 温热的豆沙入口,口感细腻绵密,陈皮的味道温柔绵长,一时间香甜充盈了整个口腔。即便姬松不太爱甜食,他也必须得承认,这道点心挺好吃的。 看到姬松吞咽下了豆沙,颜惜宁唇角挑起了丝丝笑意,可是心里的苦却满得快要溢出来了。要是当年他爸爸也能像姬松一样配合,他是不是能多陪自己一段时间? 得了食道癌之后很痛苦,随着病情发展,爸爸没有办法吞咽。他明明那么会吃,发展到最后没有办法看到碗。听到别人吃东西的声音,他都会红了眼。 爸爸是被活活饿死疼死的,最后走的时候只剩下一把骨架子。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轻得连自己都能轻松抱起来。 走的时候,他握着自己的手,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等孩子长大他就离开了,以后家里的一切得靠孩子了;对不起,身为长辈什么都没能留下,只给孩子留下了痛苦;对不起,在别的孩子无忧无虑撒娇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能为孩子做。 他懂爸爸没能说完的话,他懂他的不舍和无奈。 他很后悔,在双亲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没钱又无力。他很了解健康的重要性,可是他还是为了钱透支了健康。 如果要说对不起的话,是他对不起父母,他没能照顾好他们,也没能照顾好自己。 好在老天怜悯他,给了他一个躺平做咸鱼的机会,他无比珍惜。 颜惜宁眼眶红了,他扭过头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随后故作轻松的对姬松说道:“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姬松不动声色的将颜惜宁的所有反应收入眼中,听颜惜宁开口后,他说道:“今日起,在外人面前,你需要扮演一个合格的容王妃。” 颜惜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皇子姬松受伤之后,就被皇帝封为了容王。就是这合格的容王妃……怎么做?他一个现代人哪里能像古代的大家闺秀一样做到面面俱到? 姬松仿佛看出了他的难处:“对外只要装出我们很恩爱的样子即可。” 颜惜宁明白了,姬松受伤背后的原因一定不简单,说不定现在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做个闲散的王爷,总好过继续当靶子。 颜惜宁点点头:“嗯,好。”顿了顿之后他问道:“稍后宫里来人,要是他们问我什么我答不出来怎么好?” 姬松很满意颜惜宁的反应:“答不出来便答不出来,实在无话可说只要会笑就行了。” 笑?这个颜惜宁会啊!他曾经作为公司代表接待客户,从早上八点笑到晚上一点,笑到最后脸都僵了。客户说他的笑容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去之后就签了单子。 颜惜宁竖起大拇指:“这个没问题!” 说着他展示了一下灿烂的笑颜,露出八颗小白牙的那种。姬松淡淡的瞅了他一眼:“笑得太丑了。” 颜惜宁思考了一会儿,看来古人喜欢含蓄美,现代奔放笑脸对他们而言不够端庄?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次他选择笑不露齿。 姬松瞟了一眼:“太夸张了。” 颜惜宁得出了一个结论:姬松比他以前接待的客户还要难缠。 不过这也没办法,谁让他现在端着姬松家的饭碗呢? 颜惜宁正在练习笑脸,就见姬松眉头微微皱起盯着他,颜惜宁一愣:“怎么了?” 姬松目光从红豆沙上面扫过:“继续。”他还没吃完。 颜惜宁只能任劳任怨的捧起碗,继续喂这尊大佛。正当他喂得投入时,门外传来了笑声。一道细高的声音入耳:“易嬷嬷,看来咱王爷和王妃不用咱主子担忧了。” 颜惜宁扭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二人。 男人约莫花甲年纪,他身着灰蓝色的圆领袍子。他面皮白净没有胡须,眉毛后端奇长,弯弯的挂在眼睛旁边。 女人看着年轻一些,她挽着发髻身着绛色衣裳,头顶戴了一支金簪子。 这两人笑容满面,看向颜惜宁的时候满脸的慈爱。颜惜宁莫名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忙将手中的碗放在椅子上站了起来。 正当他不知怎么打招呼时,他的手背被谁轻轻的碰了一下,低头一看,只见姬松淡淡的开口道:“这两位是杨公公和易嬷嬷。” 两人跨过门槛对着颜惜宁和姬松的方向行了个大礼:“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颜惜宁快步上前虚扶起二人:“杨公公、易嬷嬷无须多礼。” 能在宫里活下去的都是人精,更别说能爬上高位的人。杨公公和易嬷嬷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对面是什么人,他们扫一眼就能知道个大概。 眼前的青年眼神清明,精神爽朗,同传闻中不太一样。 姬松有气无力的招呼两位老人:“杨公公易嬷嬷请移步正厅,我同内人随后就来。” 杨公公眉眼含笑:“这容王府啊咱家以前也曾呆过,王爷若是不嫌弃,咱家同嬷嬷想讨一杯茶吃。” 冷管家一步上前引导两位老人:“王爷已在正厅备好茶水,二位请随小人移步。” 看到两人的身影消失,颜惜宁舒了一口气。他调整着表情:“我觉得我挺能笑的,怎么感觉……笑不过他们呢?” 姬松垂着眼帘道:“你第一次进门的时候,那个笑很好。” 话音一落,轮椅咕噜噜滚走了。颜惜宁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第一次进门的笑?哪个笑啊?他笑了吗? 6.闺房之乐 方才从闻樟苑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识到了王府的大。现在推着姬松一路走,他又领教了容王府的奢华。 就拿正殿和偏殿之间的距离为例,他本以为两处隔得不远。没想到正式走动的时候,竟然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 回廊两侧假山奇石小桥流水,眼睛一瞟便是一副绝景。颜惜宁只能一边走一边感叹: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啊!有钱人的快乐他真的无法想象。 回廊中的台阶被敲掉,换成了轮椅轻松可以过的斜坡。姬松身体放松靠在轮椅上,轮子滚过走廊发出沉闷的吱嘎声。 突然间轮椅停住了,姬松眉头微微皱起,他转头一看,只见颜惜宁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回廊外。廊檐下的雨水滴滴答答连成了线,氤氲的烟雨中有一株高大的枇杷树静静的立着。 此时正是枇杷开花的季节,每一根树枝上都长着一串黄白色的小花。一眼看去,黄白色的花朵组成了一层黄白色的烟云笼罩在墨绿色的枇杷叶上。 颜惜宁感慨道:“好大的枇杷树!” 冷管家见颜惜宁和姬松配合默契,他心里高兴,于是任劳任怨的充当着解说员:“王妃好眼力。这是当今圣上潜龙时亲手栽种的枇杷。” 颜惜宁点点头,原来是皇帝亲手栽的树,身份不一般。可是他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甜吗?” 话音一落,不只是冷管家,就连姬松都愣了。 颜惜宁补充道:“结出来的枇杷果实,甜吗?” 他老家也有一棵枇杷树,是他妈妈种的,品种挺好的。小时候每到五六月份枇杷果变黄的时候,爸爸就会爬上梯子摘下一串串的果实,妈妈会挑选最好看的果子留着他放学回家吃。 后来他上了大学,回老家的时间就少了。每次回家,枇杷不是在开花就是果子已经被人摘完了。等工作之后,家里的枇杷树已经枯死了。 其实他挺喜欢吃枇杷的,超市里面卖的枇杷个头虽然大,可吃起来不是家里枇杷的味道。如果这棵枇杷甜,等有机会他就取上面的枝条嫁接。 姬松瞟了他一眼,薄唇中轻轻飘出了一个字:“酸。” 冷管家诧异的看了他家主子一眼,他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说谎。这株枇杷是有名的白玉枇杷,出了名的甜,每年枇杷结果时,只有勋贵大臣才能得到几粒枇杷果。 看来主子真的不待见王妃啊…… 想到这里冷管家同情的看了王妃一眼,其实王妃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不是吗? 颜惜宁不以为意:“好么~”原来皇帝种的枇杷也是酸的啊,那还是算了吧。 随着轮椅继续咕噜噜开始滚动,姬松开始说话了:“杨公公是自己人。” 颜惜宁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姬松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应了一声:“嗯,那易嬷嬷呢?” 姬松道:“易嬷嬷是太后的人。” 颜惜宁大概明白了,杨公公和易嬷嬷分属两个阵营。最是无情帝王家,瞅瞅,娘和儿子看好的人都不一样。 等两人来到主殿时,杨公公和易嬷嬷已经喝了一盏茶了,两人喜上眉梢相谈甚欢。虽说这两人身份都是宫里的仆役,可是他们一个伺候皇帝,一个伺候太后,身份自然和普通宫人不一样。 颜惜宁深知这个道理,他不会得罪他们任何一人。他已经做好笑到脸抽筋的准备了,只希望这两位能少问他几个问题。 然而事与愿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坐在了杨公公和易嬷嬷之间。 左边杨公公喜笑颜开:“王妃与王爷感情甚笃,陛下甚是欣慰。咱家来王府前,陛下说了,王爷王妃可免一切繁文缛节,先养好身体,日后再去宫中请安。” 杨公公来之前听说了颜惜宁的种种不靠谱,听说户部尚书颜伯庸用私生子替换了自己的嫡子嫁入王府,他气得问候了户部尚书的祖宗十八代。 在没见到颜惜宁之前,杨公公对他没有好看法。可是刚刚在偏殿中看到颜惜宁喂容王吃饭,他心中的怒火突然就消了。 容王是个多骄傲的人,他太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喜欢颜惜宁,他怎么会让他喂吃的? 再看颜惜宁,这孩子眼神清明一身和气,一眼看去就能知道他品性不错。方才王府管家说,容王用的点心是王妃亲手做的。 瞧瞧这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不比颜伯庸家那个嫡长子好多了?!有这样的人陪在容王身边,陛下也就放心了。 颜惜宁感激不尽:“多谢杨公公。” 颜惜宁刚坐下没一会儿,易嬷嬷眼神温和:“王妃的衣领有些歪,容奴婢为您理一理。” 易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平时伺候太后已经养成了习惯,看到太后的衣衫哪里不服帖,就会伸手理顺。颜惜宁身边只有一个白陶,细节处自然不能做到完美。 这时候如果拒绝易嬷嬷,指不定她会在太后面前说自己什么。颜惜宁客气道:“谢谢嬷嬷。” 易嬷嬷做事细致,经过她整理后,颜惜宁衣襟上连一丝褶皱都看不见。当颜惜宁觉得易嬷嬷整理得差不多时,嬷嬷的手却摸向了他脖子上的纱巾。 颜惜宁心中一激灵,只希望易嬷嬷不要发现纱巾下的伤痕。可是越害怕什么,越容易发生什么。 易嬷嬷手一抖,纱巾被扯开了,雪白的脖子上一道青黑色的伤痕清晰可见。易嬷嬷大吃一惊:“王妃,这,这是怎么了?!” 颜惜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幅身体皮肤白,一点点痕迹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出门前明明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 姬松闻言,看向了颜惜宁的脖子,青紫色的痕迹清晰可见。他眼眸一深,随即便垂下眼睛,带着玉扳指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冷宫每日有人看护,姬松早就做好了颜惜宁寻死的准备,只是这些时日并未收到他异样的消息,还以为颜惜宁并不会寻死。这样看来,恐怕颜惜宁早已寻死过了,只是不知为何又放弃了,而他的人也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姬松手指敲得不紧不慢。 但如今最紧要的并不是追究这些,而是怎么解释颜惜宁脖子上的青痕。 易嬷嬷眼神何其毒辣,宫里每年都有人想不通上吊,她一眼就看出这道青紫是怎么回事了。 她痛心疾首:“何人如此大胆敢伤害王妃啊!” 颜惜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拉了拉自己的领子:“嬷嬷您误会了。” 杨公公表情也不对了:“哟,这,这……怎么伤成这样!” 颜惜宁无助的望天,哦豁,完蛋。 他该怎么解释新婚燕尔的王妃脖子上有勒痕?要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坏了姬松的计划,他的躺平梦想也就泡汤了。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氛围越来越凝重。颜惜宁已经预见到他的小院子化成泡影,而他被吊在刑架上一命呜呼的场景了。 颜惜宁想要垂死挣扎一下:“易嬷嬷,杨公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求你们了,别问了。” 还能哪样?!易嬷嬷眼中精光一现,她意有所指:“王妃心里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对奴婢说,奴婢做不了主的,还有太后。” 这时候姬松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妃脖子上的伤,是我不小心留下的。” 话音一落,众人都看向了姬松,尤其是颜惜宁,他面色复杂欲言又止。不是他想说什么,就他现在这样,能在自己脖子上留勒痕?! 姬松轻轻咳了一声,他眼神瞟向一边,声音弱了下去:“是……是我和阿宁玩的时候没注意分寸。” 易嬷嬷没能领会姬松的意思:“什么样的玩耍能落下这么严重的伤!” 姬松面色迟疑,似有难言之隐,他看了颜惜宁一眼,深邃眼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这是我与阿宁独处时留下的,也是我没有注意分寸。” “既然易嬷嬷如此关心内人,我便只好直说了。”姬松叹了口气,端起茶挡住面上神色,“是闺房之乐。” 众人:…… 整个正殿都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杨公公才出来打圆场:“现在的年轻人,花样真多啊,哈哈哈哈哈~” 易嬷嬷也跟着尴尬的笑了:“原来是这样。” 姬松一本正经语调不缓不急:“阿宁很配合我,难为他了。” 颜惜宁:…… 或许他现在吊死才是正确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颜惜宁:将来我要养条狗。 老猫:嗯? 颜惜宁:取名小松。 老猫:满足你。 第四章 7.天降横财 如果地上有一条缝,颜惜宁已经钻进去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在这两位老人眼里是什么形象,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啊,他的名节啊!虽然不值钱,但是碎的也太彻底了,拼都拼不起来。 杨公公见颜惜宁‘含羞带怯’,他眉开眼笑的站了起来:“嬷嬷,时候也不早了,咱家也该回宫同陛下复命了。” 慈眉善目的易嬷嬷也连连点头:“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奴婢该回去了。” 在回去之前,他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完成:他们带着皇帝和太后的赏赐前来。 宫里的内侍们才捧着盖了红绸子的托盘进了正殿,每一块红绸都放着一件珍宝。这其中有拇指大的南海珍珠,有通体粉红状若燃烧火焰的珊瑚,有翡翠雕琢的玉如意…… 每一件珍宝都价值连城,搁在他曾经的世界,每一件宝贝都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然而颜惜宁淡淡的看了一眼后便挪开了视线,宝贝再好,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是个不讨喜的私生子,能站在正殿中,是因为姬松需要他。 见颜惜宁不为宝物所动,杨公公越发开心:“等王爷身体大好,王妃和王爷多去宫里走动走动,各宫妃嫔都想见见您哪。” 颜惜宁感觉他已经没活路了,还要去宫里多走动?!这不是要他命吗?!虽然他不是社恐,但是也不太擅长和身居高位的娘娘贵妃打交道啊! 内心苦涩的颜惜宁笑容纯良:“多谢陛下、太后娘娘和各宫妃嫔们厚爱,多谢公公嬷嬷教诲。” 易嬷嬷语重心长:“王妃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来日方长,您和王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颜惜宁的脖子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颜惜宁感觉脖子酸溜溜,心里凉飕飕。 杨公公他们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浩浩荡荡。看着内侍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颜惜宁有些恍惚又有些轻松:这关应该是顺利通过了吧? 此时耳边传来了姬松四平八稳的声音:“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颜惜宁循声看去:“什么东西?” 姬松微微抬起下颚对着一边的托盘示意:“这些都是你的。” 颜惜宁:!!! 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颜惜宁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快乐的都要飞起来了。他幸福的低语着:“这……要是卖掉得值多少钱呀!” 姬松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自然是价值连城,然而整个京城不会也不敢有人买下这些东西。” 颜惜宁不解:“为什么?” 姬松道:“特供给皇室的物件上会留有内务府的印章,私下贩卖会获罪。” 颜惜宁脑海中的烟花哗的一下散开,他激动的灵魂从云朵下跌落,说出的话语也多了几分落寞:“哦。” 宝贝谁都爱,可是他现在需要的是更加实用的东西。他遗憾的瞅着这些造型精致又华丽的宝贝,内心感慨着:还不如送他一堆种子,埋在土里就能发芽。 姬松面色平静:“虽不能私卖,但这些都是你的财产。你可以带回做装饰,也能挪进库房,我会将它们归于你的嫁妆之列。” 颜惜宁敏锐的听到了一个词:“嫁妆?什么嫁妆?” 姬松动作不便,他微微上挑双眼,声音变得深沉:“你不知道?” 颜惜宁赶紧从原主的记忆中扒拉了一下,他到容王府冲喜的时候,确实是有陪嫁的,而且陪嫁还挺丰盛。 皇帝为了让户部商户的嫡子主动,给了不少东西。户部尚书不敢吞这些宝贝,他又添了一些随着颜惜宁一起送到了王府。根据原主的记忆,那是一笔很大的资产,足够原主花天酒地几辈子。 但是……那些钱不是已经被容王收起来了吗? 面对颜惜宁疑惑的眼神,姬松一字一顿:“容王府只是代为保管,若不放心,你可自己保管。” 颜惜宁见姬松神情严肃,他连忙表决心:“你保管吧!我信你!” 他在闻樟苑没有能花钱的地方,即便有金山银山,现在一个铜板也花不出去。即便自己能保管钱财又能如何? 再说了,如果事情传出去,闻樟苑隔三差五的来几个觊觎陪嫁的小贼,他还过不过日子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王府不缺他吃喝,给他想要的生活,这就比什么都好。他很满意也很知足,和安稳的日子比起来,他宁可不要天降横财。 颜惜宁脖子上的纱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松开,隐约可以看到纱巾下青紫色的痕迹。姬松不由得盯着青紫色多看了几眼,他感觉这个颜色很碍眼,不应该出现在颜惜宁的脖子上。 他确实看不上颜惜宁,可也没想要他的命。他只是想让他安分守己呆在不知名的角落,不给自己惹事就行。 沉吟片刻之后,姬松轻轻的敲了敲轮椅扶手:“若你不喜欢闻樟苑,换个院子也行。” 颜惜宁瞳孔猛地一缩,姬松太狠了吧!他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把他挪出闻樟苑? 不,他不走!打死也不走!他还有一大片地没来得及开垦,他的菜园子还没着落! 颜惜宁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种种情绪散去只剩下了认真:“松松,我喜闻樟苑,那里挺好的。我暂时不想离开。” 颜惜宁的瞳孔颜色有些浅,背着光时,他眼中有两团小小的火苗在攒动。姬松看着他眼里的光,莫名的,他觉得颜惜宁是认真的。 和姬松对视需要很大的勇气,面黄肌瘦的皇子气势惊人,每对视一秒,颜惜宁都觉得自己被看清一分。实不相瞒,他背心已经渗出了一点汗。 姬松若是双腿没受伤,他该是个多厉害的人物! 过了一会儿,姬松似乎累了,他垂下眼眸:“好。” 此时外面的雨渐渐的小了,颜惜宁觉得自己得赶紧跑,再和姬松呆下去,他的闻樟苑就长着翅膀飞走了。 于是他摆出诚挚的笑容,语调轻快:“松松,宫里的人已经离开了,我也可以走了吧?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保证充足的睡眠。有需要再来闻樟苑找我呀!” 不等姬松有反应,颜惜宁鞋底抹油溜得飞快,生怕晚一秒多出变数来。 姬松的视线追随着颜惜宁的背影逐渐远去,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不轻不重的扣着,直到颜惜宁的背影消失,他才开口:“他什么时候出的事?” 话音一落,正殿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严柯的身影从黑暗中闪现,若是颜惜宁在这里,他一定会大吃一惊:严侍卫他们竟然也在大殿里! 知道这件事没办法善了,严柯掀起袍子笔直的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姬松瞳孔幽深得犹如古井,他的唇角抿成了直线:“去刑堂领罚。什么时候出的事,查清楚了。” 颜惜宁脚步轻快的提着食盒沿着来时的路折返,一边走他还一边和冷管家聊天:“宫里的人真细心啊。” 易嬷嬷发现他脖子上的伤痕时,他觉得自己快挂了。没想到姬松三言两语就帮他解了围,后面易嬷嬷也没有问什么让他难以招架的问题。 冷管家笑而不语,偌大的王府都在王爷的掌控中,杨公公他们只会看到王爷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听颜惜宁念叨几句之后,冷管家旁敲侧击道:“王妃,您觉得我们王爷怎么样?” 今天看到王妃给王爷喂红豆沙,场面如此温馨。冷管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颜惜宁这个王妃,或许能给王爷带来不一样的关爱。 颜惜宁哪里知道冷管家心里的弯弯绕绕,他随口道:“挺好的啊。” 冷管家笑道:“王爷外冷内热,您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颜惜宁敷衍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控制不住的吐槽。相处久了?第一次见面他的名声就毁了,再相处下去,他被卖了都不知道。 眼见冷管家还在热情的推销他们家的王爷,颜惜宁果断转移话题:“冷管家,闻樟苑缺一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帮忙置办一二?” 冷管家有些无奈:“王妃,您真的不多问问王爷的事情?” 宫里的妃嫔为了打探陛下的喜好,会对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小心讨好。他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王妃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颜惜宁呵呵一笑,与其了解姬松,他还不如了解他的小院子去。 ———— 一夜春雨后,院中的土吸饱了水分,青砖的缝隙中冒出了点点绿意。颜惜宁清楚的认知到,春天快到了,他得抓紧时间搭建他的菜园了。 前几天他看好了菜园的位置。他家的院子中有一条蜿蜒的水渠,水渠的尽头有一个椭圆形的水池。因为疏于管理,水渠和水池中堆满了淤泥,上面长满了杂草。 只要将水渠里面的淤泥清理出来,湖中的水就能顺着水渠流到院子中。他决定将水渠旁边的石板撬开,再将水渠中淤泥挖出来覆盖在水渠两侧,这样他的菜地就有了水也有了底肥。 被雨水泡松后的青砖很容易撬开,一大早颜惜宁就和白陶两开工了。没用两个小时,水渠两侧的青砖就被撬了起来。青砖下露出了黑色的泥土带,土带宽两米,水渠有多长,它就在旁边展开多长。 颜惜宁一边撬着青砖,白陶一边跟在后面刨松土地,两人干得不亦乐乎。颜惜宁觉得不用几日,他的菜地就能展露真容。 开荒种田真的太有成就感了,颜惜宁每天都为了小院的改变而欣喜激动。 突然之间他听到瓦片被踩踏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身着劲装的严柯正踏着北边的围墙飞入院中。 颜惜宁眼睛又亮了,来了!又可以看到严侍卫潇洒的身姿了! 飞过院墙后严柯向着香樟树的方向落下,他双手背在身后,右腿屈起,左腿伸直。见颜惜宁看他,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而当他看清脚下时,严侍卫发出了今日份的怒吼:“日,树枝呢!” 香樟树上有一根干枯的树枝挺好,高度合适,又方便踩脚。可以这么说,只要是翻墙的侍卫,每个人都在这根树枝上落过脚。 上次听颜惜宁的话修剪香樟树时,严柯特意留下了这根枯枝。可现在,这根树枝它不见了! 整个香樟树光秃秃,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严侍卫在颜惜宁二人的目光下重重的撞到了树上,他双手抱着树干却依然无法阻止身体下滑。 颜惜宁手里的棍棍落到了地上,他感觉严柯身上的光环灭了。 原来大侠撞树的姿势也不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  大侠撞树姿势不美丽,老猫裸奔的姿势更糟糕。qaq 说个题外话,老猫这段时间不是被封印了吗? 我发疯了一样想吃面包,可是我出不去,外卖还不给送。 评论区的小伙伴们看到这条留言之后,请替老猫吃几片面包。 要吃那种很柔软的面包,甜甜的,润润的,轻轻一扯能拉出细腻丝丝的。 你们吃了,就当我也吃到了。tat 第五章 8.淤泥的馈赠 如果时光能倒流,严柯希望能回到翻墙前,这样他不会这么丢脸的撞到树上,更不会被颜惜宁他们从树上揭下来。 严侍卫捧着闻樟苑的大茶缸忧郁的看着天,想死。可是看看石桌上碟子中香喷喷的小圆饼,他又活过来了。 米粉做的小饼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小的身躯散发着惊人的香味。两面金黄的饼胚上能看到一段段细碎的绿色植物,严柯觉得小圆饼的香味正是来自于这种植物。 捻起一块饼,看似小巧的饼竟然意外的瓷实。饼皮外层经过油煎,米粉结了一层锅巴。温热的锅巴在指腹上留下了一层浅浅的油渍,鲜美的味道蕴藏在锅巴下呼之欲出。 轻轻咬一口,薄脆的外皮碎裂开来露出柔软的内里。米粉做的东西格外粘稠,咬上一口后咸香的内里黏黏糊糊的拉长。柔软绵滑又扎实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只想大快朵颐。 严柯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春日长在田间地头的小蒜。每到春日,穷苦人家便会成群结队去采挖,回来后揉成饼,只需一点食盐便调味能给人无穷的满足感。 茶缸中盛着的不是白开水,而是枣香浓郁的红枣茶。一粒粒煮得圆胖的红枣沉在底部,浅褐色的茶水飘着丝丝热气,捧在手心中沉甸甸暖烘烘。 吃一口饼,喝一口枣子茶,严柯感觉自己的胃熨帖了不少,连带着身体的痛也不那么明显了。 他抬头看向正在忙碌的颜惜宁二人,这对主仆正忙着在开辟出来的菜地外码上一层青砖。 颜惜宁穿着粗布衣衫,他半蹲着身子,双手快速将散乱的青砖交叠。随着他的摆弄,青砖在泥地旁形成了一道高一尺宽五寸的台阶。 他身处泥泞中双手沾满了泥土,唇角却快乐的上扬。纷乱的杂事经过他的手,就变得无比的顺畅。他眼中有光,笑容满足又恬淡。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寻死? 严柯刚开始想不通,现在他有些明白了:或许正是因为死过一次,才明白活着的可贵。 现在的颜惜宁安分守己还能自给自足,严柯相信这样的颜惜宁绝不会再做傻事。 守在闻樟苑外的部下应该也能酌情撤逐步撤开了吧?王府外暗潮汹涌,府中精锐应该留在王爷身边…… 等颜惜宁和白陶两将菜地两侧的青砖都安放完毕之后,白陶终于忍不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提醒颜惜宁:“宁大哥,严侍卫盯着你好久了。” 颜惜宁小心翼翼的瞅了瞅严柯,好在严柯正在吃饼,没注意自己的动作。细想后他信心十足,他这几天表现可好,除了冷管家让自己去配合姬松,他一根发丝都没飘出闻樟苑。 颜惜宁自认为没有得罪严柯,那严柯为什么会突然来到闻樟苑呢?瞅瞅严柯一口接一口吃小蒜饼的样子,他悟了! 于是他轻快的对白陶说道:“他可能是被小蒜饼的香味吸引来的,放心吧!吃饱了他就走了。” 有谁能抵挡小蒜饼的香味呢?当然没有! 现挖的小蒜,配上洁白细腻的米粉,调味后做成小饼放在锅里一煎,就算神仙都得闻着香味下来! 颜惜宁一直觉得春天的野菜中,小蒜饼龙头老大的位置无法超越! 严柯手一哆嗦,茶缸里面的枣子茶剧烈的晃动着,小蒜饼卡在喉咙口噎得他直翻白眼。颜惜宁竟然觉得他是来蹭饭的!他是这种人吗?! 悲愤的严柯锤了锤胸口,气理顺了之后,继续咬了一口饼。 白陶觉得他家主子说的对,早上主子煎饼的时候,回廊尽头的侍卫们都伸长着脖子呢! 看着严侍卫吃得这么欢,白陶又骄傲又担忧:“少爷,你说严侍卫将来要是吃你做的东西吃上瘾了怎么办?他会不会经常来蹭饭?” 严柯忍不住瞪了白陶一眼,这小厮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他堂堂王府侍卫统领,能贪这口吃的?!岂有此理! 气呼呼的严柯将茶缸底部的枣子捡起来丢到了嘴里,嗯!真甜! 青砖码好之后,颜惜宁的菜地已经可以看出雏形。接下来只要将水渠中的淤泥清理出来覆盖在青砖搭建的菜地中就行了。 颜惜宁褪下鞋袜,卷起裤腿,拿起铁锹。 眼见颜惜宁赤着双脚往淤泥里面踩,严柯再也顾不得捡枣子吃了。他将茶缸往石桌上一放后猛地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颜惜宁唬了一大跳,他弱弱的解释道:“我把沟里的淤泥清出来……你放心,我没想逃。” 严柯上下打量着颜惜宁,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他轻叹一声:“你是容王妃,怎么能和山野村夫一样行事?” 说来奇怪,他们这些糙汉子平时打个赤膊露个腿再正常不过了,可是换成颜惜宁就不行了。 严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他们的王妃提着铁锹下淤泥,他心里不舒服。 颜惜宁认真的和严柯说着自己的极化:“淤泥可以做底肥,我想把淤泥盖在两边的菜地上……” 严柯扫了扫颜惜宁的脚踝,语气中带了一些无奈:“你把鞋袜穿上。” 颜惜宁还在犹豫:“可是……” 严柯拍了拍手,只见数道黑影带着风声咻咻的出现在院中。定睛一看,这不是王府的侍卫们吗?上次帮忙修屋顶的就是他们。 严柯昂首下令:“按照王妃的意思清理水渠。”侍卫们双手抱拳动作整齐划一:“是!”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铁锹,他们表情坚毅踩进了满是淤泥的水池中。昨天下了一场雨,水池中的淤泥上变得松软。侍卫们刚踩上去,淤泥就没过了他们的小腿。 严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颜惜宁:“即便要清淤,也该保护好自己。你怎么知道淤泥里面有什么?” 颜惜宁不好意思的脸颊:“不是很想弄脏衣服。” 古代的衣服又大又厚重,洗衣服比洗毯子还麻烦。颜惜宁宁愿弄脏腿,也不想苦哈哈的洗衣服。 厚重的淤泥黏在铁锹上,需要侍卫们大力的挥着胳膊才能将它们从铁锹上甩下来。没一会儿水池周围的菜地里堆上了一层黑色的淤泥,湿润的淤泥中裹着植物的根茎,还夹带着越冬的小生灵。 沉睡的小青蛙和小蟾蜍们被迫提前结束了冬眠,它们傻乎乎的从淤泥中爬出来晕头转向。而同样被迫离开洞穴的泥鳅们就活跃多了,侍卫们将漆黑的淤泥刚甩上岸,泥鳅们就滑溜的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它们扭动着身躯寻找着合适的水源和泥土,想要将自己的身躯隐藏进去。一时间淤泥上到处都是滑动的土黄色的大泥鳅。 颜惜宁手忙脚乱的穿鞋袜,一边穿还一边使唤白陶:“白陶,拿桶来!” 白陶和颜惜宁配合了数日早已有默契,听到颜惜宁的话,他二话不说冲向了西耳房。等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大木桶。 颜惜宁的动作更利落,只见他快步走到菜地便,随手一抓就抓住了一条肥肥大大的泥鳅。 泥鳅身体上有一层黏液,入手滑溜,普通人很难捉住它们。然而颜惜宁的手法很有意思,他伸出食指中指扣住泥鳅的脖子,然后用大拇指顶着泥鳅的脖子向食指中指间的指缝中挤去。 泥鳅被捉住之后只能徒劳的挣扎着,颜惜宁的手像是一把牢固的锁,牢牢的锁住了它们的脖子。 白陶快速将木桶放在了颜惜宁旁边,颜惜宁随手一甩,泥鳅顺势落入桶中。泥鳅突然换了环境之后猛窜,然而窜一会儿后它们就安静下来了。 没一会儿木桶中就多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泥鳅,它们挨挨挤挤,灰黄色的身体互相摩擦。和肥大的身躯相比,泥鳅的脑袋格外小,一眼看去桶中密密麻麻全是圆筒形状的泥鳅 严柯看到这种软体的东西头皮就开始发麻:“你捉这些做什么?” 颜惜宁理直气壮:“吃啊!” 严柯倒吸一口气,他不能理解:“王府少你吃喝了?!你怎么吃这种东西!” 据他所知,这种鱼在城中都是用来喂鸭子的,它们一身土腥味,根本没人吃。 颜惜宁有不同的看法:“泥鳅做好了味道挺好的,不信你到时候尝一尝就知道了。” 他喜欢吃泥鳅,也会做泥鳅,尤其是野生泥鳅滋味更是鲜美。只可惜市场上的野生泥鳅越来越少,价格也水涨船高。 严柯斩钉截铁:“打死我都不会吃这种东西。” ———— 听松楼中,姬松正伏案奋笔疾书。突然之间一阵香味传入鼻腔,这香味和一般的熏香不同,闻着像是某种食物的味道。 抬头一看,只见冷管家垂着双手低眉顺眼的站在他面前。他的桌案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碟子,碟子中放着两枚圆圆的饼,他闻到的那股香味正是饼散发出来的。 姬松眉头微皱:“这是何物?” 冷管家恭敬回道:“这是王妃亲手做的小蒜饼,请王爷品尝。” 姬松目光重新回到书信上:“不吃。” 冷管家伸出双手端起碟子正要离开,姬松又发话了:“颜惜宁让你送的?” 冷管家连忙解释道:“回主子,王妃没有让人送,是闻樟苑的侍卫送来的。” 姬松手中的笔停下了,他若有所思:“侍卫?”侍卫怎么会送两块饼来? 姬松眼神锐利:“严柯何在?” 冷管家欲言又止,在姬松的眼神压迫下,他艰难的开口了:“严统领在闻樟苑……抓泥鳅。” 姬松:…… 作者有话要说:  松松:上次修烟囱,这次抓泥鳅,你还有什么招式都放出来吧。 阿宁:可是……他们抓得很带劲啊! 侍卫们:有谁能拒绝抓泥鳅?! 第六章 9.红烧泥鳅(上) 泥鳅滑溜,想要抓住不容易,然而抓泥鳅的乐趣就在于此。当捏住泥鳅和身体同粗的脖子,并将它们顺利丢到桶中时,心中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颜惜宁主仆捉得不亦乐乎,这时候他们已经忘记了洗衣服的痛苦了。他们的衣衫上满是泥鳅甩出的泥点子,脸上也脏成了花脸猫。 快乐感染了清淤泥的侍卫们,没过多久侍卫们也加入到了捉泥鳅大军中。 说不清是谁率先丢了一条泥鳅到土里,接下来大大小小的泥鳅们甩着尾巴从四面八方落到了木桶中。侍卫大哥们十八般武艺全部上阵了,别看他们绷着脸,可每个人的动作都不慢。 谁能想到弯弯曲曲的水渠中竟然躲藏着这么多的泥鳅,没多久,木桶中装了半桶泥鳅。 颜惜宁取了木盆来,他个头比较大的泥鳅放到了木盆中,小一些的泥鳅留着放生。 他一边挑选泥鳅一边感叹:“泥鳅好肥啊!严侍卫,你和兄弟们今天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吧?” 闻樟苑的厨房已经可以做饭了,即便王府仆役忘记送饭菜,他也能靠现有的食材支撑一段时间。等菜地中的菜长出来,只要有粮食,他就不会挨饿。 现在的颜惜宁已经有底气邀请客人来家里吃饭了。这是可喜的进步! 然而严柯坚定的拒绝了他:“谢了,不用。” 他们可是王府中最精锐的侍卫,一日三餐都有专人负责,怎么能随意吃不熟之人给的东西?传出去颜面何在? 泥鳅们在木盆中寻了一个角落便安静了下来,拥挤的泥鳅之间起了一层黏液。一般而言,秋天的泥鳅最肥美,然而盆中的泥鳅们也不瘦。 这主要因为旁边的湖,听闻湖中有一群锦鲤,每天都有专人喂养。散落的鱼饲料成了泥鳅们最好的食物,因此闻樟苑的泥鳅们在土里睡了一冬后还能如此的肥美。 颜惜宁围着木盆走了一圈后,决定将一部分泥鳅红烧。 他去厨房中溜了一圈,等出来时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左手提着一个竹子编制成的筲箕。 他蹲在了木桶旁边,双手合十对着木盆作揖:“对不起啊。一路走好。” 人活于世杀生求生是本能,他不是素食主义者,相反他还挺喜欢吃荤菜。而吃荤就意味着要夺取别的生灵的性命,他能做的只有不滥杀不虐杀。 话音落下后,他举起剪刀对准了一条泥鳅的脖子。手指轻轻一合拢,剪刀口快速收紧,泥鳅的脖子应声而断。鲜红的泥鳅血流了出来,泥鳅的身躯微微弯曲,再也没办法剧烈蹦跶了。 随着咔嚓声不断响起,木桶中的泥鳅们脑袋纷纷和身体告别。估计能烧大半锅泥鳅后,颜惜宁终于停止了杀戮。 他随手从盆里捞起一条泥鳅,半截剪刀顺势塞入泥鳅肚子里。轻轻一划拉后,泥鳅的肚皮就被破开了。此时只要用剪刀将泥鳅肚子中的内脏挑出来,泥鳅就算处理干净了。 颜惜宁将沾着血的泥鳅放在了旁边的筲箕中,他动作麻利,让旁观的严柯都看傻了眼。 眼见筲箕中的泥鳅一条接一条堆成了一堆,严柯终于忍不住了:“你小时候吃过这个?” 颜惜宁没多想,他随口说道:“是啊,小时候吃过。” 爸妈还没在城里买房子之前,他家住在乡下。那时候农村里面泥鳅田鸡到处可见,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爸爸会捉鱼,春夏季的晚上,他经常背着鱼篓子出去,回来的时候鱼篓里面总会有些收获。 他妈妈做得一手好菜,不管是大鱼还是小虾,在妈妈手里都能变成下饭的美味。 话传到严柯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说起来颜息宁也是个倒霉蛋,原本冲喜的事轮不到他,可架不住他有个偏心的老爹。颜伯庸不想让自己的嫡长子嫁给他们主子,就将私生子推了出来。 本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他竟然连泥鳅都当成美味。难以想象他在尚书府的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严柯眼神变了又变,他语带同情:“你也不容易。” 颜惜宁爽快的笑了:“还好啊。”虽然他的小家庭后来遭遇突变,可他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后来苦难的日子里,只要他想起幼年的甜,就觉得没什么熬不过去。 他起身端起了筲箕招呼严柯他们:“我去洗泥鳅。” 自从东边的院墙倒了之后,颜惜宁就发现了新世界。 石桥对面是湖心岛,这个岛比闻樟苑还要大上四五倍。可能是怕水土流失,岛周围用石头堆砌成台阶,而这些台阶便是最好的码头。 而湖心岛上杂草丛生野藤遍地,俨然已经成了一片荒地。荒地有荒地的好处,早上吃的那一窝小蒜就是从荒地的边缘挖到的。 走过石桥右转,颜惜宁来到了离他最近的码头处。他熟练的踩着石头走到离水最近的台阶上,然后撩起衣摆弯腰蹲下。 筲箕在清水中荡了几下后,泥鳅们身上肉眼可见的黏液和血渍纷纷从筲箕孔中溜走。洗过澡的泥鳅们干干净净,看着特别新鲜。 颜惜宁伸手在筲箕中淘洗着泥鳅,此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严柯的声音:“你知道你现在站的是什么地方吗?” 颜惜宁抬头一看,只见严柯站在石桥上,他双手环胸,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颜惜宁笑问:“什么地方?” 严柯环视了一圈:“这里是王府的禁地,曾经的品梅园。陛下最爱的嫔妃曾经住过的地方。” 颜惜宁熟练的将筲箕从水里捞起来掂了掂:“哦。然后呢?” 严柯深深的看向颜惜宁:“那位妃子有倾城之貌,深得陛下厚爱。可天妒红颜,有一天晚上品梅园起了大火,妃子被活活烧死在这里。可怜红粉佳人,香消玉殒魂断品梅园。” 颜惜宁跟着唏嘘了一下:“可怜哦。” 严柯话还没说完,接下来说的话才是重点:“那之后,赏梅园就闹鬼了。一到晚上,梅园中就传出声声哭喊,有人看到湖畔有粉衣女人起舞。你住在闻樟苑这么久,晚上有没有听到女人哭喊的声音?” 严柯的语调森然,说这话时,白陶正提着木盆从他身后路过。 颜惜宁还没说话,白陶嗷的一声嚎了出来,手里的木盆也被他丢到了一边:“娘耶!!闹鬼啦!!啊啊啊——少爷我怕!” 严柯他本来想吓一吓颜惜宁,却被白陶嚎得脑瓜子嗡嗡的。他面容抽搐的瞪着白陶,这小厮的嗓门比战鼓还要响! 白陶嗷嗷的叫着飞奔向了他家主子:“难怪这两天晚上我听到苦啊苦啊的声音,原来是女鬼在哭!少爷!怎么办啊?” 白陶哭起来的样子特别丑,他嗓门还大,抱着颜惜宁哭的时候颜惜宁感觉耳边有个高音喇叭在炸响。 颜惜宁横了严柯一眼,他安抚的拍拍白陶的肩膀:“那不是女鬼在哭,是噪鹃在叫。噪鹃是一种鸟,叫得不是很好听。” 白陶挂着眼泪拖着鼻涕将信将疑:“真的吗?” 颜惜宁认真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陶这才放松下来,然而没等他彻底放松,就听严柯补刀了:“大火之后,那位妃嫔的遗骸被烧成了灰,迄今为止她依然沉睡在品梅园。” 严柯是故意的,他在报复颜惜宁。谁让颜惜宁手贱锯了枯树枝害得他撞树? 白陶哭得更大声了:“少爷,我怕!” 颜惜宁恨不得把严柯吊起来抽一顿,白陶胆子小,被他这么一吓,今天白天好不了了,说不定还得持续到晚上。 严柯阴恻恻的笑着:“小家伙,你今晚眼睛一睁,说不定能看到品梅园的那位贵妃站在你面前哦。” 白陶哭得更大声了,颜惜宁哄都哄不好了。他气急:“严柯!你吓唬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严柯慢悠悠的说道:“我没想吓他啊,我只是在对你介绍品梅园的来历罢了。” 颜惜宁根本不在乎这些:“江山由白骨堆成,普天之下哪一寸土里没有亡魂?” 他温声安慰白陶:“别哭啦,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想能做陛下贵妃的姑娘,一定温柔贤淑,她不会害我们。” 这下轮到严柯愣住了,品梅园的传说能吓住他手下的新人,却唬不住颜惜宁?他若不是特别胆大,便是特别坦荡。 颜惜宁一手提着筲箕,一手扯着抽抽搭搭的白陶往闻樟苑走去,路过严柯身边的时候他瞪了严柯一眼:“严侍卫,你下次再吓唬白陶,以后就别想吃到我家的饭了。” 严柯揉揉鼻子气势弱了几分,其实颜惜宁做的东西挺好吃的,他愿意代替他的部下们以身试菜。 厨房的烟囱中冒出了青白色的炊烟,白陶肿着眼睛抽着鼻子坐在灶膛后面烧火。火光印在他的脸上,小雀斑格外清晰。 严柯翘着二郎腿坐在颜惜宁专用的椅子上说着风凉话:“男子汉大丈夫,一点胆色都没有。到了危急关头能指望你做什么?” 白陶眼泪又在眼眶里面转了,他声音颤抖中气不足:“我,我会保护少爷!” 严柯呵呵笑了两声:“还敢顶嘴。” 这时颜惜宁捧着一把配菜从厨房外走了进来,严柯趁机道:“把你的小厮交给我练练?在我们侍卫队呆月余,还你一个不一样的小厮。” 白陶眼泪哗的一下挂了下来,他头摇成了拨浪鼓:“少爷,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颜惜宁将手里的配菜放在桌子上:“你别吓唬白陶,他哪里经得住你们操练?” 王府的侍卫从小习武,他们需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留下。白陶这么娇气,到他们手里,一天得哭十三次。 突然间严柯放下了二郎腿,他站了起来:“你拿这个做什么?” 颜惜宁不明所以:“什么?哪个?” 他看了看自己找出来的配菜,一块老姜、几根辣椒、两头蒜还有一把红葱头。本来应该加上一把小香葱,可小香葱还没来得及发芽。 严柯捏起一根细长的红辣椒:“这个磨碎后涂在兵器上,能让对手的伤痛加倍。浸泡过辣椒的水用来审讯犯人,效果也很好。” 他神情严肃:“这东西哪里来的?” 颜惜宁温声解释道:“我让冷管家给我找来做菜用的。你放心,这个没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在老猫小时候,每到了夏天猫爸就会背着鱼篓子出去。回来的时候鱼篓里面多少有点收获。 那时候青蛙还不是保护动物,泥鳅黄鳝随处可见,鲶鱼还是两对胡子的…… 童年随处可见的东西,现在已经成了稀罕玩意了。 另外,在老猫小时候,泥鳅和黑鱼真的没什么人吃,大家觉得口感不好。现在竟然卖得这么贵!! 第七章 10.红烧泥鳅(下) 如今是楚辽朝平远三十二年,即便颜惜宁历史匮乏也知道,在他所知的历史中,没有楚辽这个国家,更别提楚辽往上那些名字都没听过的朝代了。 颜惜宁先前在担忧,怕自己需要的东西楚辽没有。没想到楚辽物产丰富,他要的东西找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这些东西在楚辽的用法和他认知中的用法不太一样。 就拿辣椒举例。辣是一种痛觉,不是味觉。在他老家辣椒是一种菜,吃法多种多样,喜欢吃辣椒的人一顿不吃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而在楚辽辣椒是药铺中的一味药草,普通百姓不会用它来做菜。 严柯表情扭曲:“你用这做菜?” 颜惜宁笑着将辣椒从严柯手里接了过来,他熟练的剪开辣椒蒂将里面的辣椒籽抖出来:“稍微加一点辣椒味道会好一点,你放心吧,一会儿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他熟练的将辣椒剪断,姜块红葱头切片,大蒜去皮拍扁……当配菜处理好时,此时锅里的水也开了。 氤氲的雾气从灶台上蒸腾而起,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颜惜宁就无比庆幸:幸亏楚辽不是他所知的古代!这里冶铁技术很成熟,看灶台上的两口铁锅又黑又深,和他在老家用的没什么区别。 若是穿越到了没有铁锅的时代,没有他熟悉的食材,吃饭只能蒸或者煮……颜惜宁觉得自己会疯。 泥鳅身上有一层黏液,这层黏液用开水一烫就能轻松撸掉。他舀起一大勺开水往筲箕里的泥鳅身上浇去,水雾弥漫中,泥鳅身上起了一层乳白色的膜。 浇了两勺开水后,每一条泥鳅身上都出现了一层白色的膜。颜惜宁捏着左手捏着泥鳅脖子部分,右手拇指食指顺着泥鳅身子一撸,白膜就像一层衣服一样被快速除去。 去除了白膜的泥鳅表皮变得清爽,堆在一起的时候再也不会四下滑溜了。 处理好泥鳅身上的白膜后,颜惜宁便开始正式做泥鳅了。 楚辽人用的油以动物油脂和菜籽油为主,闻樟苑的油便是菜籽油。锅热后,他舀起一勺菜籽油顺着锅边浇了一圈。 菜籽油闻着香,可是油烟特别重。凉油与热锅一接触,青色的油烟便滚滚而起。金色的油脂堆积到了铁锅底部,上方堆起了一些金色的泡泡。 等泡泡渐渐消散时,颜惜将小碗中除了辣椒以外的配料都倒入了锅中。 配菜中的水分和热油相遇,发出令人心动的刺啦声,姜蒜独有的香味猛烈的炸开。 严柯环着双手站在灶台边,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颜惜宁。颜惜宁翻炒配菜的样子还挺有气势,锅中烟熏火燎他气定神闲。 等锅中配菜炸成好看的金色时,小碗中剩下的几段干辣椒才有了用武之地。辣椒下锅后,油烟味中多了丝丝辣味,闻着倒是还好。 稍稍翻炒后,颜惜宁便将配菜盛出放在了一边。严柯看不懂他的操作了:“你在做什么?” 颜惜宁不紧不慢的解释道:“配菜的香味需要先激发出来,稍后炖煮的时候味道会更香。” 严柯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为什么辣椒不和其他的菜一起下锅。” 颜惜宁乐了:“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辣椒都出锅了,他才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配合道:“干辣椒容易糊,稍稍炸一下就可以了。” 严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 盛出配菜后,锅底还留了不少底油,颜惜宁在油中撒了一点点细盐,用锅铲在底油中搅合一下后,他将筲箕中滤干水的泥鳅们一股脑倒入锅中。 泥鳅平直的身体遇到热铁锅后开始卷曲,锅中爆出热烈的声响。颜惜宁将铲子搁在一边的盘子中,他换了一双长筷子将堆叠起来的泥鳅分散开贴着铁锅,没一会儿大铁锅一周贴了一层卷曲的泥鳅肉。 这时候撒盐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即便贴着铁锅那一侧的泥鳅肉熟了,翻动它们时,泥鳅身上的肉也没有被粘下来。 在严柯的印象中,鱼肉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一股腥味,更别说只能喂鸭子的泥鳅了。可没想到泥鳅煎制一会儿后,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顺着他的口鼻直往五脏六腑中钻。 他不由得吸了吸鼻子:“闻着挺不错。” 颜惜宁笑着应了一声:“煎好之后再炖煮,味道会更好。” 煎泥鳅急不得,泥鳅皮下蕴藏着丰富的脂肪,煎制到一定程度之后会爆开。当锅中传出细微的爆裂声时,颜惜宁放下筷子盖上了锅盖。 锅盖下泥鳅们正接受铁锅的洗礼,灶台边,颜惜宁正接受严柯的审视。严柯似笑非笑,这让颜惜宁有一种正在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还好颜惜宁脸皮厚,他早就对严柯免疫了。 等揭开锅盖时,锅中的泥鳅们已经煎得两边的皮上出现了一层金色的锅巴。诱人的煎鱼香味扑鼻而来,馋得白陶探出了身体眼巴巴的看向锅子。 当香味到达顶峰时,颜惜宁往锅中浇了两勺开水。开水一入锅,煎泥鳅的香味被冲淡了一些。 开水正好没过泥鳅,金色的泥鳅们在开水中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它们随着滚沸的开水微微的动着。温度让油脂快速乳化,清澈的开水很快变成了乳白色。。 这时候事先炸好的配菜有了用武之地,颜惜宁将它们倒在了汤汁中。随后他在锅中加入了适量的白酒、白糖和酱油。 楚辽的酱油很醇厚,质地像膏。只要小小的一勺,乳白色的汤汁就染上了好看的棕红色。 品了品汤汁的咸淡后,颜惜宁往锅中加了一小勺盐。做好这一切之后,他盖上了锅盖:“白陶,火不要太大,就这样慢慢炖煮。” 白陶得令:“好嘞,少爷!” 趁着泥鳅炖煮的功夫,颜惜宁打开碗柜从最下方翻出了两个最大的盘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严柯随意问道:“什么差不多?” 颜惜宁道:“泥鳅做好之后用这两个盘子装了带走。” 严柯这才意识到颜惜宁之前说过‘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不是开玩笑。 严柯摆摆手:“算了吧,名义上你是我们的王妃。要是传出去做侍卫的吃王妃亲手做的饭,主子脸上无光。” 颜惜宁幽幽的说道:“早上你吃的小蒜饼和枣子茶,是我亲手做的。” 严柯:…… 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吃人嘴短的意思。早知道早上不该大快朵颐,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半个小时后,锅中的汤汁渐渐收干,此时泥鳅的鲜香味飘出厨房,香了整个闻樟苑。 揭开锅盖一看,锅中的泥鳅们条条完整。煎过的鱼皮中裹着浓稠的汁水,原本紧致的鱼皮微微臌胀,有些已经兜不住内里的肉了。金灿灿的泥鳅们袒露着肥美的身姿,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颜惜宁在小碗中夹了一条泥鳅,他将碗放在了灶台边:“尝尝味道?” 严柯正在纠结要不要当以身试毒时,却见旁边猛地伸出了一双手。白陶熟练的抓起筷子抱起了碗,他夹着泥鳅对着鱼背就是一口。 严柯:!!!这小厮下手的速度也太快了!他还没考虑好,泥鳅就被他抢了! 白陶啃了一口泥鳅后赞不绝口:“好吃啊!少爷!好好吃!” 说着他将泥鳅的后半段塞到口中,他嘴巴一抿筷子拖着泥鳅的上半身往前拽。鱼尾部分肥美的鱼肉被吸走,只剩下一条完整的骨头。 严柯瞪着白陶,这胆小的小厮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无视了他的眼神杀?!泥鳅得好吃成什么样啊?能让他拼成这样? 这里面不是放了辣椒吗?难道不辣吗? 白陶美滋滋的砸着嘴,尾鳍被他吞到了腹中。他舔舔嘴角又将泥鳅上半段塞到嘴里,没一会儿泥鳅就成了一条骨架,即便这样白陶也舍不得丢。他细细的舔着骨头上残留的丝丝鱼肉,恨不得连鱼骨都嚼了吞下去。 颜惜宁关切说道:“你慢点吃,锅里很多。怎么样?味道还好吗?” 白陶忙不迭的伸出大拇指连连点头:“好吃!少爷做的泥鳅天下第一!” 太美味了!他还想再来一条! 当然颜惜宁一定会满足他的要求,白陶心满意足的捧着半碗泥鳅坐到了他的凳子上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颜惜宁夹起另外一条泥鳅放到空碗碗里,他准备自己试试味道。可是刚放好就见身边伸出一双手,扭头看去,就见严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颜惜宁笑着将小碗和筷子放到了严柯手里:“尝尝?” 严柯唾弃自己,他不是好吃的人,怎么到了闻樟苑就破功了?唾弃完了后,他又安慰自己:他只是想试试用辣椒烧的泥鳅是什么味道。他不是嘴馋,只是在排除隐患! 想通了之后,严柯夹住了泥鳅的身体。筷子稍稍一用力,泥鳅身上的肉就碎裂开来。由此可见鱼肉软烂成了什么样!难怪白陶一吸溜就能吸走半条肉。 金黄色的鱼身热气腾腾,鲜美的味道引得严柯口舌生津。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泥鳅背,鲜美的滋味立刻充盈了口腔。 出乎他意料的是肉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入口即化,泥鳅肉的存在感非常强。酥烂的鱼皮下,鱼肉细嫩无比。 颜惜宁放的调味品恰到好处,那些配菜丝毫没有抢占鱼肉的风头,鱼肉在调味料和配菜的共同作用下咸淡适口越吃越鲜,细细回味后鱼肉还有微微的甜。 至于辣椒?他根本没感觉到辣味! 这泥鳅比他之前吃的湖三鲜还要美味数倍! 严柯以前没吃过泥鳅,他一直以为泥鳅像刀鱼一般满是恼人的细刺,没想到一口下去他半根细刺都没吃到。泥鳅肥美,滚圆的身躯带给人无穷的满足感。 没一会儿,他筷子上的泥鳅就变成了细长光滑的骨头。 谁能想到泥鳅丑丑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这么鲜美的滋味?!不行,他要再来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侍卫:老大不是不吃泥鳅吗? 严柯:谁说我不吃泥鳅!谁说的!绕王府跑十圈!╭(╯^╰)╮ 有小伙伴说严柯比松松还像小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来跟大家说说设定的问题。 你们看啊,姬松,字容川,这个名加字连起来读的时候,难道没让大家想到一种食物吗? 对,就是姬松茸。 有哪一个厨子能拒绝姬松茸?!阿宁也不能啊! 等我新封面做好之后,大家就明白,这对cp已经锁死了。老猫亲自上锁,松松轮椅滚到飞起都逃不开。 第八章 11.春在溪头荠菜花(上) 严柯一口气吃了五六条大泥鳅,放下碗筷时他赞不绝口:“很不错。” 颜惜宁不知道,这是威严的严统领给出的最高评价。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能得到他一句‘好吃’点评,就能得意半个月。 颜惜宁将锅中的泥鳅一条条码在盘子中:“你看,辣椒也没有那么可怕对不对?适当放一点辣椒,可以增加不一样的风味。” 严柯回味着泥鳅的味道:“嗯。” 辣椒没有毒,御医曾说过它有驱寒消食的功效,可到现在为止没有几个人敢以辣椒入馔。颜惜宁不但用了,还能将味道调得这么好,想来没入王府之前一定吃了不少。 想到这里,严柯又在心中又问候了颜伯庸祖宗十八代。颜伯庸执掌户部,颜家是高门大户,做事却这么离谱。 颜子越在迎宾楼请同窗吃酒一顿饭花了百两银子,颜惜宁却在家里尝百草。同样是他颜伯庸的孩子,虽说嫡庶有别,但是这待遇差别犹如天渊。 严柯慎重的思考了片刻,如果易地而处他该如何是好。思考后他沉重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没办法像颜惜宁这样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 颜惜宁哪里知道严柯心中所思所想,他正认真的将泥鳅们堆成形状完美的锥形。他只留一小碗泥鳅,剩下的被他打包装在了食盒中:“这些带回去给兄弟们加餐。” 刚刚是他冲动了,闻樟苑还没收拾好,他还需要王府仆役送饭菜。如果侍卫们真在这里吃饭,他拿不出足够的菜。 不过等一两个月后,这种情况就能好转。只要菜园里面的菜开始生长,他就能逐步实现自给自足。 严柯也不和他客套:“谢了。” 说完他提着食盒飘出了厨房,颜惜宁跟着他的脚步走到了院中。 只一眼他就愣住了:他眼前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菜地,青黑色的淤泥覆盖了水渠的两侧。侍卫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离去前,他们细心的将淤泥划开,确保每一块菜地中的泥差不多高。 菜地中间的水渠中,潺潺的流水淌过底部的青砖汇聚到了形状不太规则的水池中。稍稍有些浑浊的流水在水池中短暂的停留后,便顺着另一侧的水渠流淌了出去。 看着这片土地,颜惜宁的眼眶微微发热了。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菜地啊! 爸爸在世的时候一直告诉他:人勤地不懒。土地最能回馈人类,付出多少劳动,就能收获多少东西。只要有一块地,只要自己勤快,就能活下去。 他拥有了一块地,就拥有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资本。 颜惜宁对着严柯感激的行了个大礼:“谢谢你们。” 严柯手忙脚乱的回礼:“王妃言重了!为主子解忧是属下分内之事,以后若有需要出力的活,只管唤我们。” 颜惜宁笑而不语,这群侍卫神出鬼没,他怎么知道怎么唤他们?而且他觉得闻樟苑也没什么事是他自己做不成的,他都有地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严柯提着食盒离开闻樟苑时回头看了一眼,颜惜宁正蹲在菜地旁边,即便隔了这么远,严柯都能看到他面上满足的笑容。 严柯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颜惜宁入府或许是上天的安排,这样的人难道比颜子越差吗? 等严柯提着食盒回到居所时,他的部下们一窝蜂的涌到了门口。领头的衣衫上沾着泥点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严柯一出现,就见侍卫们对着他笑容谄媚眼冒绿光:“嘿嘿,老大~” 严柯哪里不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他将食盒递给了离他最近的部下:“先给主子挑一份。”他得回去换点药。 部下掂着食盒眉开眼笑:“放心吧老大!” 说完他提着食盒向着饭堂狂奔而去:“兄弟们!王妃做了好吃的!别抢别抢,先把老大和主子的那一份留出来!” 王妃的手艺太好了,不起眼的泥鳅被他炖得香飘数里,那味道比王府厨子炖肉还要香。他们在院子里面苦哈哈的挖淤泥,统领却在厨房里面大快朵颐。幸亏他们定力好,不然早就丢了铁锹凑到厨房中去了。 严柯唇角微微上挑:“没出息。”几条泥鳅而已,瞧瞧这群没见过世面的! 等他换完药来到饭堂外时,饭堂中传来了喧闹声,这是只有王府厨子做了好菜才有的反应。 一跨入饭堂,部下们的赞美声四起:“统领!这个鱼太好吃了!”“酥烂鲜香,老大让王妃多做些啊!”“是啊是啊,根本不够分啊!” 严柯神情严肃,却满眼纵容:“你们也知道闻樟苑的那位是王妃,他不是厨子。尝个味道就行了,哪里能敞开肚皮吃?” 再说了,这群家伙都是饭桶,若是敞开了吃,颜惜宁根本来不及做饭菜。 不过严柯有一种感觉,泥鳅是一道开胃菜,闻樟苑将来会有更多的美味等待他们品尝!只要和颜惜宁打好关系,何愁将来没好吃的? 说话间他终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后背刚靠到椅背,他面部微微抽搐了几下:“嘶。” 刑堂的那些混蛋下手不知轻重,他后背皮都脱了一层。 严柯刚坐定,就有仆役双手捧过一碗饭。看着一大碗饭,严柯总觉得自己不饿。不应该啊,往常到了这个时辰,他早已饥肠辘辘。 哦!想起来了,他在闻樟苑吃了饼喝了茶。米粉做的小蒜饼不容易消化,难怪到现在都没感觉到饿。 算了,他吃几条泥鳅对付一下吧? 于是他向着面前的食盒伸出了筷子,筷子很快就触到了底部盘子,可夹了几下后却什么都没碰到。严柯探头一看,只见食盒中两个盘子光溜溜,只有一点残留的汁水。 严统领嘴角抽抽:“日。”他的泥鳅呢! 属下们见他表情不好,连忙从一边端出一个小碟子:“老大,你的在这儿!给你留着呢!”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严柯差点没闭过气去。只见小碟子中横着一条半泥鳅,那半条明显是从某位兄弟嘴里夺下来的,上面还粘着饭黏子。 严柯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我就不该相信你们!” 被骂的部下也不恼,他嘿嘿的笑着憨憨的挠着头发:“太好吃了嘛~” 面对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严柯自然不会为了几条泥鳅同他们置气。他将小碟子放到桌上:“给主子的留了吗?” 部下双眼一亮:“留了!” 说着他献宝似的捧来另一个小碟子,碟子中横着一条孤零零的泥鳅:“经过兄弟们对比,这条最大最肥!这条献给主子!” 严柯眼前一黑,他表情扭曲,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吐出了一个字:“日……”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晴朗,淤泥在阳光下逐渐变得干燥。颜惜宁提着锄头将大块的淤泥锤成小块,又在泥土中掺了一些草木灰。在府中工匠的指导下,他种下了第一批种子。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是煎熬的,也是充满希望的。 这几天早上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蹲在菜地旁边看他的种子们有没有发芽,首先响应他期待破入而出的是青菜。就在今天,他看到菜地中冒出了一层朦胧的绿色,顶着圆溜溜菜籽壳的小嫩芽们好奇的探出了脑袋。 颜惜宁蹲在菜地边笑得眯起了眼睛,看,他的土地给他回报了! 正在这时,白陶提着一个大篮子回来了:“宁大哥!菜来了!” 从闻樟苑开始红烧泥鳅后的第二天,颜惜宁便决定自己做饭。只要定期送一些蔬菜肉食来,他和白陶就不会饿着。 不是他清高看不上王府厨子做的东西,而是前几日下雨,送饭的小婢女淋了雨回去就发了高烧。听到白陶说这事后,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反正早晚得独立,早几日有什么关系!同冷管家说了这事后,仆役们便送来了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颜惜宁快步上前接过竹篮,低头一看,只见篮子中放着两根芜菁,一把嫩韭,一把葵菜,一只老母鸡和一刀胳膊长的五花肉。所有的蔬菜和肉类又新鲜分量又足,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 颜惜宁笑道:“好新鲜的菜!你感谢送菜来的人了吗?” 白陶露出了白牙:“说了!对了,刚刚我遇到两个侍卫大哥,他们问我,今天您准备做什么好吃的?” 颜惜宁看了看竹篮中的食材作出决定:“我们吃荠菜肉馄饨,一会儿多做点。” 闻樟苑现在不止他和白陶两人吃饭,他们还有客人。 前几日他开始收拾品梅园中的林子,当他提着锯子或者扛着锄头走上小桥时,身后出现了两个不声不响的侍卫。 侍卫们憨憨的笑着接过颜惜宁手里的工具后阔步走进了林子,那一刻颜惜宁感觉自己成了沙场点兵的将军,他指哪侍卫们就打哪。 短短几日功夫,品梅园变了个模样。满地的衰草和藤蔓变成了堆在石桥一侧的草堆,丛生的杂树被放倒,只留下了几颗品相不错的果树和花树。 幸亏侍卫们身强力壮,也幸亏品梅园成为禁地的时间不长,相信不用多久,品梅园就能收拾出大概。 侍卫们任劳任怨,颜惜宁投桃报李。冷管家给的食材多,他每天中午便多做一些菜招呼侍卫们一起吃。 然而侍卫们不像严柯那样胆子大,他们不敢在闻樟苑吃东西。颜惜宁就将做好的东西放到食盒里,等侍卫们吃饭时带回去加餐。 他发现侍卫们挺给他面子,每次还来的碗都洗得干干净净。 对喜欢做美食的人而言,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吃光是一种无尚的荣耀,颜惜宁这几天可有成就感了。 听到颜惜宁说荠菜两个字,白陶有些纳闷:“少爷,这里没有荠菜啊?” 颜惜宁笑着指了指品梅园的方向:“春在溪头荠菜花,春天到了荠菜还会远吗?” 昨天收拾品梅园东南角时,他在梅树下发现了一大片鲜嫩的荠菜,是时候让这些荠菜们到锅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柯:主子,这是王妃亲手做的泥鳅,很美味,您尝尝。 姬松:…… 严柯:皮酥肉烂,鲜香味美,回味无穷。 姬松:…… 严柯:主子,看在属下辛辛苦苦为您端来的份上,您尝一口?保证不后悔。 姬松: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段时间我经常收到一个饼,一口汤,一条泥鳅,一只馄饨?说,我不生气。 第九章 12.春在溪头荠菜花(下) 林间的杂草藤蔓被清理后露出了几条青石铺成的小道,顺着小道向着东边走几百米就能看到一片废墟。 根据废墟的占地规模和位置,颜惜宁觉得它应是一座规模不小的行宫。行宫被大火焚烧过,木质的柱子半碳化,青黑色的砖石崩裂开来,它们倒在地上沉默的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第一次看到这片废墟时,颜惜宁知道严柯之前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这里曾经住着陛下的宠妃,陛下给了她无上的殊荣。可惜宠妃红颜命薄葬身火海,连带着品梅园也成了禁地。 颜惜宁看着废墟唏嘘许久,他虽然没见过这位葬身火海的贵妃娘娘,但是念在他们是邻居的份上,颜惜宁在废墟前点燃了香烛放上了祭拜用的碗筷。 然而从他放上碗筷的那一刻开始,白陶死都不愿靠近广场了。 颜惜宁也不勉强白陶,他相信过一段时间品梅园收拾好了之后,不用他招呼,白陶自己就会溜过来。毕竟品梅园中有不少果树,果子成熟的时候,他不信白陶能坐得住。 穿过广场向着东南角前行,没一会儿就便走到了他发现荠菜的地方。 品梅园东南角还有几棵梅树活着,这些梅树已经有些年份,它们枝干粗壮。初春时节,正是梅花吐蕊时。饱满的枝条上点缀着鼓鼓囊囊的花苞,开出层层叠叠的花朵,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粉白色的云霞。 粉白色的花枝下堆积着厚厚的落叶,落叶中隐藏着大片大片的荠菜,这便是颜惜宁的目标。 荠菜是一种皮实的植物,只要有土壤和水源,不管在哪里它们都能顽强生长。 一般经过霜冻的荠菜是铁锈色的,它们会紧贴着地面伸展羽状的叶片。而梅树下的荠菜却不一样,它们长在衰草下,衰草像是一层厚棉被替它们阻挡了严寒。 别处的荠菜还在经受寒风考验时,它们还在无忧无虑的生长。因此这些荠菜颜色翠绿,体态修长,鲜嫩无比。 颜惜宁放下竹篮蹲在了梅树下,他手举镰刀收割着这些翠绿色的精灵。荠菜很干净,几乎没有黄叶,只要抖去叶片上的树叶和草枝就不需要额外打理了。 没一会儿他便挖了一大篮荠菜,等他提着篮子站起来时,他再一次看见了湖面上的八角亭。亭台离梅林挺近,它古朴庄严,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第一次看到这座水上亭子时,颜惜宁觉得它的位置有些奇怪。一般的亭子在山巅在水畔,这座亭子却出现在了湖心。 不过仔细一想他便明白了,湖心亭一般用来赏景。这座亭子离品梅园这么近,想来品梅园繁盛时期,站在亭子里便能欣赏到梅园美景。 若是单纯的亭子,颜惜宁也不会盯着它看这么久。主要是亭台下方的水中隐约透着一片色彩,仿佛有一块大花布沉在了水底。 他眯着眼看了许久,还是没能看出所以然来。算了,不为难自己了,还是回去做馄饨吧。 舒展了一下身体后,他提着竹篮返回闻樟苑,当然中途还在码头便顺手将荠菜给洗了一遍。等他提着篮子回到厨房时,锅中炖着的一大锅鸡汤已经开始飘出香味了。 白陶从灶台后快步走出来:“宁大哥,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啦!你看看我做的对不对?!” 白陶是个好孩子,虽然有些胆小爱哭,但是只要是颜惜宁交代的事,他就会尽心尽力。就比如刚才,颜惜宁让他熬鸡汤剁肉泥,他寸步没有离开厨房。 颜惜宁笑着揭开锅盖,白色的水汽向着灶台上方腾起。等水汽散开后,他看清了汤的情况。只见滚沸的汤表面飘着一层浅浅的油花,葱结和姜片随着汤汁沉浮,汤底白色的鸡块若隐若现。 这是一锅还没炖到位的鸡汤,汤中除了葱姜片外什么调味料都没加。但等他将馄饨做好之后,这锅鸡汤将会炖得恰到好处! 灶台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团粉白色的肉泥,这是早上冷管家他们送来的五花肉。在白陶的菜刀下,它们已经变了模样。 白陶眼巴巴的看着颜惜宁,那一瞬间颜惜宁仿佛看到了一只求主人表扬的大狗。颜惜宁骄傲的竖起了拇指:“做得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白陶好厉害!” 白陶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嘿嘿笑着:“这是我应该做的。对了宁大哥,接下来要做什么?” 颜惜宁想了想:“烧开水。”荠菜需要汆烫切碎才能和肉馅搅拌在一起。 白陶得令:“好嘞!”说着他揭开了小锅,熟练的在锅中加了半锅清水。 有白陶帮他剁肉,颜惜宁省去了很多麻烦。趁着锅中在烧水,他取出了揉面专用的木盆,随后在盆中舀了三碗面粉。 他家的碗大,三碗面粉扎实的落入盆中堆积了小半盆。将盆放在桌子上后,他往面粉上打了四个鸡蛋撒了一勺盐。 随后他取了一双筷子,细细的将盆中的面粉搅拌均匀。盆中很快出现了大块的面絮,蛋黄被搅碎,染得面絮成了黄色。 颜惜宁从锅中舀了一勺温水慢慢的往盆中添水,面粉一遇到温水便快速结团。他眼疾手快的搅散着面粉,没一会儿盆中出现了一层细碎的面絮。 此时他终于放下了筷子,洗净手后,他双手伸到盆中开始揉面。松散的面絮在他手里慢慢聚集,这是一个很解压的过程,看着散乱的面絮变成凝实的面团,成就感油然而生。 当然盆中也会有一些不服管教的面絮面粉,不管颜惜宁怎么努力,它们始终游离在大面团之外。 遇到这种情况,颜惜宁也不恼。他召唤着白陶:“白陶,帮我往盆中添一点点水。” 白陶从灶台后面窜出来了:“来了来了!” 随着碗中的水小心的倒入盆中,最后一点面絮也聚集到了颜惜宁手中。到了此时,木盆的内里和颜惜宁的手上干干净净,一点面粉都没沾。 盆中出现了一个圆溜溜的面团,面团微微泛黄有些粗糙,摸起来也比较硬。颜惜宁将面团放在了盆地,他随手在木盆上盖上了一层湿润的纱布。 白陶好奇的问道:“宁大哥,这就行了吗?” 颜惜宁笑道:“早呢,要先等面醒发一会儿。” 白陶似懂非懂:“哦~那要醒多久呢?” 颜惜宁解释道:“先醒发半个小时,然后揉十分钟,再然后继续醒发半个小时。” 发面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在老家的时候,怕麻烦可以直接去市场买几块钱的皮子。然而楚辽没有市场,他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制作皮子了。 话音落下后,白陶一脸困惑:“宁大哥,半个小时是多久?十分钟又是多久?” 颜惜宁被问懵了:“嗯……好问题。” 楚辽用的是十二时辰计时方法,一个时辰等于老家的两个小时。 除了时辰之外,楚辽人还喜欢用一盏茶、一炷香来计时。但是每个人喝茶的时间不同,烧的香也有差别,因此一盏茶一炷香并不能准确的计算时间。 颜惜宁斟酌了很久,想挑选一个恰当的词语,可挣扎半晌之后他放弃了。他拍了拍白陶的肩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在白陶好忽悠,他愉快的应了一声:“好!” 面团醒发时,小锅中的水终于开了。颜惜宁将一篮子荠菜倒入锅中,别看荠菜看着多,可和热水一触碰,它们立刻蔫了。 厨房中充盈着一股青草味道,青草味中夹杂着荠菜独有的香味。闻到这股味道,他心里非常踏实。这是春天给予人的馈赠,天生天养的荠菜无需播种施肥,只要掐准时节去采挖,便能品尝到春天里的一口鲜。 随着长筷在锅中翻搅,锅里的开水染上了青绿色。翻搅三两下后,所有的荠菜都蔫了。锅中的开水也被染成了淡淡的青色。 这时颜惜宁取过一个放着半盆凉水的木盆,他一手操着筷子一手握着铲子,在筷子和铲子共同作用下,锅中的荠菜们滴答着汁水被挪到了木盆中。 此时嫩绿色的荠菜变成了墨绿色,浸在凉水中颜色异常醒目。 荠菜经过汆烫便缩水大半,等颜惜宁将盆中的荠菜挤干水份放到碗中时,一大篮荠菜只装了一碗。 白陶有些失望:“宁大哥,荠菜是不是有点少?” 颜惜宁乐呵道:“吃荠菜不在乎分量多少,我们取的是它的香味。肉里有了荠菜,哪怕只有一小团,味道也会大不相同。” 白陶认同的点点头:“是哦,我小时候天天吃野菜,没滋没味还噎人。还是跟着宁大哥好,跟着你吃糠咽菜都好!” 白陶是颜家仆役的家生子,可是他命不太好,没等他成年双亲便相继病逝。 失去了爹娘的庇护,白陶没少受欺负。而那时的原主只是个刚从城郊庄子里回到颜府的私生子,府中有头面的丫鬟小厮都不愿意去照顾他。 于是照顾颜息宁这份‘殊荣’就落到了白陶身上。那时候的白陶只是个拖着鼻涕的孩童,哪里会做伺候人的活? 白陶第一天到原主的院子里,就搞砸了好几件事。他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回廊下直哭,可没想到原主非但没有打他,还将自己的饭分给了白陶。 白陶感激的说道:“要是没有宁大哥,我早就没了。这世上除了爹娘,宁大哥对我最好!” 听到这话,颜惜宁心中一阵酸涩,若是有一天白陶发现自己不是以前的少爷,他该有多难受呢? 不过只要他在一天,他就会善待白陶一天。想到这里,颜息宁笑道:“别说这些啦,我们速度得快一些了,不然要来不及包馄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楼的大爷,这几天已经快憋疯了。 今天早上,他提着二胡坐在阳台上开始拉二泉映月。 凄凄惨惨的二胡声响彻了楼道,大爷连续拉了三遍二泉映月。然后切换成洪湖水,再切换成小白杨。 疫情何时是个头啊,苍天啊,大地啊,赶紧结束吧,让我的邻居们上班上学吧。 要不然下次大爷拉二胡时,我只能在对面敲锅底给他老人家助兴了。 抹泪.jpg 第十章 13.不可描述的赏赐 白陶曾经在颜府厨房里看到厨子们用鸡汤煨的馄饨,一只只皮薄馅大的馄饨浸在清澈的鸡汤里,府里的婆子端着鸡汤馄饨从走廊上路过,香味在数丈开外都能闻到。 可他从没吃过府里厨子做的馄饨,他们做的馄饨只有老爷夫人和嫡系的少爷小姐能吃到。 他知道做馄饨麻烦,当颜惜宁说今天中午吃馄饨时,他开心得都快飞起了。可等他亲眼看到颜惜宁调馅儿、擀面、切片,裹馄饨之后,他再也不想吃馄饨了。 他舍不得他家少爷受累。 调馅儿还好,少爷做起来还算轻松。然而揉面擀面却是不折不扣的体力活和技术活,那么一大团面团,要揉三次醒两次,醒好后还要将那么厚的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 少爷擀面时,额头上都渗出汗珠了。 等颜惜宁将面皮切成巴掌大小梯形的馄饨皮时,他扭头一看,就见白陶眼眶红红的杵在案板旁边。颜惜宁唬了一跳:“怎么了?” 白陶带着哭腔:“少爷,我以后再也不馋了!” 颜惜宁:??? 白陶又开始抽鼻涕了:“我再也不想吃馄饨了!” 颜惜宁:…… 他瞅了瞅木盆中堆叠整齐的馄饨皮,又看看木盆中喷香的荠菜肉馅。最复杂的工序都完成了,白陶这会儿说他不要吃馄饨了? 颜惜宁温声问道:“为什么?馄饨不好吃吗?” 白陶嗷的一声:“少爷太辛苦了!呜呜呜,对不起啊少爷,我不知道做馄饨这么麻烦!” 颜惜宁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抬手摸了摸白陶的头发:“这算什么麻烦?自己吃的东西怎么能算麻烦?好啦,别哭鼻子了。” 白陶呜呜咽咽:“对不起少爷,我是废物,我帮不上忙还只会吃。” 颜惜宁努力的憋着笑,他捏了捏白陶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会吃就行了。” 看来得找点事情分散白陶的注意力,要不然他会吵得自己脑仁子疼。颜惜宁环视一圈,终于找到了能让白陶安静下来的办法。 此时鸡汤已经炖得差不多了,只要加上最后的调味便能出锅了。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调味料,颜惜宁往锅中加了两勺盐。洁白的细盐一入锅,鸡汤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颜惜宁连汤带肉盛了一大碗,清澈的鸡汤上覆盖着一层金黄的油脂,诱人的香味引得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将鸡汤搁在灶台边招呼白陶:“先喝点鸡汤。” 白陶挂着泪挪到了灶台边:“嗯……” 眼见白陶伸手去端碗,颜惜宁眼疾手快的阻止了他:“当心烫!刚从锅里盛出来的!” 别看鸡汤表面一点热气都没有,这样的汤最容易烫伤人。油脂覆盖下的鸡汤滚烫,不注意喝下去口腔食道都会被烫伤! 白陶搓搓手:“我知道了。” 搞定了白陶之后,他终于能安心裹馄饨了。正当他坐下准备裹馄饨时,他感觉到有人在看他。 顺着厨房门口看去,只见品梅园那边,两个正在收拾园子的侍卫大哥正频频向着厨房的方向张望。 颜惜宁捂脸,他确实欠考虑了。他们在厨房里面喝汤吃鸡,侍卫们闻着味道还要劳动……这不是虐待人么?! 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来盛了两碗鸡汤放在灶台上。随后他走到厨房门口对着品梅园的方向扬声道:“侍卫大哥!来喝鸡汤啦!” 颜惜宁这么一喊,侍卫们窘迫的扭过头去,似乎被王妃抓包是一件很羞耻的事。颜惜宁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们不过来,我就端着鸡汤过去啦!” 话音落下之后,颜惜宁见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没一会儿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农具,迈着大步走向了闻樟苑。 颜惜宁这才放心下来:这才对么,喝一碗汤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侍卫们一进厨房便对着颜惜宁行了个大礼:“谢王妃赏赐。” 颜惜宁:…… 还能不能愉快的喝汤了? 这时白陶终于将第一口鸡汤喝到了嘴里,他夸张的吸溜着汤:“好鲜哪!快来喝汤呀!” 颜惜宁笑着指了指灶台的方向:“你们自便,我先裹个馄饨。白陶,招呼好他们。” 说完这话颜惜宁转身坐在了案板旁,怕侍卫们尴尬,他特意背对着灶台的方向。没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噜噜喝汤的声音,还有白陶炫耀声:“怎么样,我家少爷煮的鸡汤好喝吧?不着急,你们坐下慢慢喝,我给你们端凳子来。” 颜惜宁唇角上扬,他捏起了一张馄饨皮,然后将馄饨皮放在了左手的掌心中,较窄的那一头对着指尖的方向。随后他夹着一团馅儿放在了馄饨皮上方三分之一处,然后提着馅儿上方的皮子向下卷去。 馄饨皮裹着馅儿在手心中滚了一圈,形成了一个圆筒。这时他双手捏起了圆筒两侧的馄饨皮,就见他双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挤,再捏着两侧的皮子向着上方一扭一捏,一个圆鼓鼓胖墩墩的元宝状的大馄饨便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他随手将馄饨放在了案板一侧,然后继续捏起了下一张馄饨皮。 白陶一口汤还没喝到嘴里,就见案板上出现了几只白胖的馄饨。当下他汤也不喝了,他放下汤匙快步跑到了颜惜宁身边蹲下了身子视线与馄饨齐平:“哇,一模一样!” 随后他伸手想触碰最前面的一只馄饨,可是手指还没触碰到馄饨,他就收了回来:“不行不行,不能弄脏了好吃的。” 自从到了闻樟苑后,宁大哥分外爱干净。入口的食物必须要清洗三遍以上,贴身的衣物每天都要换洗……如今白陶已经学会饭前便后勤洗手了。 等白陶洗净手后,他小心翼翼的捧起了一只馄饨。 花瓣一样的馄饨皮轻柔的裹着内里的馅,透过面皮隐约能看见墨绿色的荠菜碎。这哪里是食物,这分明是做工精湛的工艺品啊! 白陶从没看过做得这么好看的馄饨:“它可真好看啊!” 颜惜宁笑道:“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味道。” 颜惜宁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白陶睁大双眼都看不清。很快案板上出现了一排排白胖的馄饨,盆中的馅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当馄饨皮见底时,馅儿还剩了一小碗。颜惜宁将剩下的馅儿装在了小碗中,下午他可以用这些馅儿做几只团子。 白陶看着案板上整整齐齐的馄饨感动得又要哭了,他太喜欢现在的日子了! 当时跟着少爷来王府时,颜府里的一个婶子对他说,王府不是好地方,和少爷一起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脑子笨,搞不清楚复杂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少爷对他好,他不能让少爷孤零零的。如今看来,当时幸亏和少爷走了,要不然他哪里能过上神仙日子! 看到白陶的表情,颜惜宁调笑道:“还想吃馄饨吗?” 白陶头点出了残影:“要的!” 颜惜宁将馄饨分成了两份,较多的那一份给侍卫大哥们。怕侍卫们拿生馄饨回去不太会煮,颜惜宁顺手帮他们煮好了。 颜惜宁将食盒递给侍卫大哥,他关照道:“下面有鸡汤,吃的时候再将馄饨泡在汤里。” 其实直接用鸡汤煮馄饨味道更好,但是这么多馄饨下鸡汤锅,鸡汤会变得浑浊。而且如果现在就泡在鸡汤中,等侍卫们开始吃的时候,皮子会被泡开,口感就不好了。 侍卫大哥们笑成了花,他们千恩万谢:“多谢王妃!” 侍卫们走了之后,颜惜宁才能静下心品尝一上午的劳动成果。 案桌上放着两只大碗,碗中盛着满满一碗馄饨,馄饨浸在飘着油花的鸡汤里。透过微微发黄的皮子,能隐约看到内里的馅儿。 夹起一只馄饨,馄饨皮犹如一层轻纱轻柔的裹住了内里的馅儿。咬上一口,劲道的皮子破裂开来,鲜美的肉汁带着荠菜的香味崩裂而出。 这时候生肉做馅儿的好处就出来了,在生肉的调和下,馅儿团结的聚在一起。口感又紧致又鲜嫩,让人欲罢不能停不下来。 单吃馄饨就已经如此鲜美,更别说有了鸡汤做陪衬了。鲜美的鸡汤放在餐桌上就是完美的主角,可是在这碗馄饨中,它成了任劳任怨的配角。 吃一只馄饨,喝一口鸡汤,颜惜宁感觉自己的肠胃说不出的熨帖,连带着因为擀面皮产生的酸胀感都消散了。 白陶吃得头都舍不得抬,他赞不绝口:“太好吃了!” 颜惜宁笑道:“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可惜楚辽没有冰箱,若是有冰箱,他会多做一些馄饨冻在冰箱中,想吃的时候煮上一碗就行了。 正当主仆二人埋头吃馄饨时,院中传来了脚步声,冷管家的声音传来过来:“王妃,宫里给您送了赏赐,请您出来接一下?” 颜惜宁诧异的放下筷子,他将口中的馄饨咽下后走出了厨房。他心里直犯嘀咕,宫里难道是人傻钱多吗?上次刚赏了他那么多中看不中用的宝贝,怎么没过几天又送东西来了? 冷管家垂手站在院中,他身后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看到颜惜宁时侍卫双眼一亮露出了憨憨的笑,颜惜宁不明所以的回了一个微笑。 冷管家客套道:“王妃正吃午饭呢?” 颜惜宁假装客气了一下:“是啊,冷管家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冷管家笑吟吟:“不了不了,小人奉主子命令前来,不敢耽搁。”说着他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声如洪钟:“王妃!” 颜惜宁被唬了一跳,这位侍卫大哥他从没见过,怎么会对自己如此热情? 正当他准备打开盒子时,冷管家赶紧劝住了他:“王妃,这盒子中有内用的有外敷的,您还是回去自己看吧?” 颜惜宁更好奇了:“嗯?”到底是什么?怎么还内用外敷? 冷管家斟酌道:“太医院最好的药膏都在这里了,宫里的一片心意,王妃您就接下吧。” 颜惜宁也不想和冷管家在这里扯皮,他的馄饨还泡在鸡汤呢,他得赶紧回去吃馄饨去。于是他随手接过盒子:“谢谢了。” 冷管家笑容更加诚挚:“为主子分忧是小人的分内之事,那小人不打扰王妃用餐了。” 说完这话后,冷管家鞋底抹油溜得飞快。颜惜宁纳闷的挠挠脸颊,冷管家今天怎么神神秘秘的? 这时白陶凑到了颜惜宁身边:“主子,这里面是什么啊?” 颜惜宁随手打开了盒子:“看看就知道了。” 只见盒子中放着一层造型不可描述的工具,那些玩意由大到小由粗到细摆得整整齐齐。工具上方有两个巴掌大的玉壶,左边玉壶上贴着‘外敷’,右边贴着‘内用’。 颜惜宁面上犹如打翻了调色盘,如今的他只想求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他咬牙切齿:“姬松!” ———— 听松楼中,姬松左手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碗,半碗温热的鸡汤簇拥着一只胖墩墩的馄饨。他喝了一口汤眉头微微舒展开:“送过去了?” 冷管家擦擦头上的汗:“是的。” 姬松舀着馄饨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之后又问道:“他什么反应?” 冷管家挣扎道:“王妃激动的呼唤了主子的名字。” 姬松一口吃完了剩下的馄饨:“激动?” 冷管家道:“小人走到扶柳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姬松:…… 作者有话要说:  颜惜宁:为什么会赏赐这种东西!【怀疑人生】 姬松:太医院精心研制,内务府精挑细选,不可浪费。【一本正经】 老猫老脸通黄。 第十一章 14.红烧肉(上) 宫里赏赐的‘宝贝’被颜惜宁藏到了床底下,怕白陶偷看,他在上面压了两块大石头。如果不是上面刻着内务府的印章,怕将来皇室查这些东西的下落 ,他一定连盒子丢到湖中去。 从床底下爬出来的颜惜宁灰头土脸,白陶小心翼翼的瞅着他家少爷:“宁大哥,那到底是……” 他只看到盒子里面放着一些粗细不同的玉棍棍,还没等他想明白那些到底是什么,他家少爷已经沉着脸关上了盒子。 颜惜宁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吃饭。” 白陶讪讪应了一声,少爷的样子好可怕!他还是好好吃馄饨吧。鸡汤馄饨鲜美无比,他决定敞开肚皮吃,吃撑为止! 吃了几只馄饨之后,颜惜宁的心情才重新好了起来。不就是一盒不可描述的玩具么?不值得他这么大惊小怪。 想通了之后颜惜宁舒了一口气,他美美喝了一口鸡汤。 嗯!真鲜! 馄饨真是一种百吃不厌的东西,中午喝了鸡汤馄饨之后,晚上颜惜宁做了香脆可口的煎馄饨。配上稠稠的米粥,白陶吃得肚皮溜圆。 白陶满足的摸着肚皮:“少爷,馄饨真好吃啊。” 颜惜宁撑得不想动弹,他应了一声:“嗯。” 自从爸爸去世之后,颜惜宁便觉得能吃是福。即便在996的日子里,他也会定时定点吃饭。老祖宗说人活一世衣食住行最重要,可在他心里,填饱肚子最重要。 如果饭都吃不饱,谈什么理想前途未来? 白陶幸福的伸了个懒腰:“少爷,要是我们每天都能过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颜惜宁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若能一直这么安稳下去,该有多幸福啊! 第二天一早,白陶将家里的大篮子翻了出来。他要将品梅园中的荠菜全部挖回来,让少爷包馄饨吃! 荠菜肉馄饨的鲜美让他忘记了对品梅园的恐惧,他提着竹篮哼着歌跨过小桥。 颜惜宁看着白陶的背影哑然失笑,他以为白陶会臣服在各色果子的引诱下,没想到他竟然倒在荠菜肉馄饨的怀抱中。 白陶去了品梅园后,闻樟苑顿时安静了下来。颜惜宁弯腰巡视着他的菜地,这时就见经常值守闻樟苑的侍卫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看到颜惜宁后,侍卫将食盒放在了地上。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属下见过王妃。” 颜惜宁笑着伸手去接旁边的食盒:“早上好。” 自从颜惜宁开始做饭,并且打包一部分菜肴让侍卫们回去加餐后,每天早上侍卫们便会将昨天带走的食盒还回来。侍卫们很讲究,还回来的食盒和里面的餐具总是清理得干干净净。 正当颜惜宁准备提起食盒时,侍卫却阻止了他:“王妃,食盒有点重,还是让属下来提吧。” 颜惜宁不以为意,他握住了食盒的提手:“食盒能重……” 前言撤回!食盒确实很重!比装满了菜还要重!沉甸甸的,他一只手没能提起来。 颜惜宁诧异的看向侍卫:“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怎么这么重?” 说着他揭开了食盒的盖子,只见食盒放着满满的一盒五花肉! 颜惜宁疑惑了:“这是?” 侍卫大哥憨憨的笑了:“昨天大伙儿吃了王妃做的馄饨,觉得非常好吃。” 颜惜宁懂了:“今天还想吃荠菜肉馄饨是吗?” 侍卫大哥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敢劳烦王妃。是这样的,昨天吃了馄饨之后,我们才知道闻樟苑的肉和菜是按例分配的。我们多吃一口,您就少吃一口。大伙儿心里过意不去,给您买了一些肉补上。” 怕颜惜宁误会,侍卫连忙解释道:“王妃您放心,我们买的肉是好肉,不比王府厨子买的差。” 颜惜宁愣住了,一时间他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辈子家里遭遇突变之后,他见多了人与人之间的虚伪和自私。平日里对他热心的亲友在他需要帮助时,能不落井下石已经万幸。 进入职场之后,大家戴着伪善的笑容,背地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升职加薪,平日你好我好的兄弟姐妹能互相捅刀子。 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一直在困惑:爸妈从小教他以诚待人,以真心换真心。可为什么他的真心换不来别人的诚意? 然而在偏僻的闻樟苑,他得到了最真诚的反馈。他不经意的付出,在尘土中开出了花。 侍卫大哥见颜惜宁眼眶微红,他吓得身体都僵硬了。他手足无措:“王,王妃,是不是属下说错了什么话?” 颜惜宁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食盒比较重他提着有些费力:“麻烦侍卫大哥帮忙把食盒提进去吧?” 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您能收下这些肉真是太好了!这段时间兄弟们吃了您太多菜,他们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他提着食盒阔步走向厨房。颜惜宁见他身形魁梧步伐矫健,每一步的距离都像尺子丈量过似的。要说他不是军人,颜惜宁有些不信。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侍卫大哥是不是行伍出身?” 侍卫点点头:“对。属下名为王春发,曾是炽翎军左卫校尉。” 炽翎军是镇守楚辽边陲的一支声名远播的军队。楚辽边境常有小国滋事,只要炽翎军出现,无论多混乱的局面他们都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王春发说完这话后,颜惜宁惊了,没想到府中侍卫竟然是军中校尉! 颜惜宁不解道:“你既然是校尉,怎么会到王府中来做侍卫呢?”在军中发展不是更好吗?王府侍卫怎能和军中校尉相提并论? 王春发正色道:“主子在哪,我们就在哪。” 颜惜宁这才想起,炽翎军的元帅不是别人,正是姬松。 他敏感的捕捉到了‘我们’两个字,于是他迟疑道:“除了你之外,难道还有炽翎军的人在府中?” 王春发嗯了一声,他将食盒放在了厨房中的桌子上:“主子出事之后,兄弟们不放心他跟着京中的人离开。商量了之后,一部分兄弟送着主子返京,另一部分留在军中。” 颜惜宁讶然:“哎?炽翎军的将领可以随意离开军队吗?” 说道这个王春发挺得意:“嘿!怎么可能随意离开?我们打了一架,打赢的才能跟着主子,输了的只能留下!” 颜惜宁:……还能这样? 王春发眼神幽暗:“幸亏有我们跟着,一路上有人要让主子死,亏得我们在才将主子顺利送回京都。” 颜惜宁温声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们留在王府,炽翎军怎么办?不会有人弹劾你们吗?” 军中将领擅离职守是大罪,陛下对姬松再宽容,也不可能让这么多将帅留在姬松府上做侍卫。 王春发随意道:“嗐,炽翎军里不是还有别的兄弟么?我们离开炽翎军的时候已经将军务都交出去了,御御史能拿几十个布衣有什么办法?” 颜惜宁双眼微微睁大:“原来如此!” 王春发心有余悸:“要我说,京城中的水比边陲还要深哪!主子来到京城才真到了龙潭虎穴。” 三皇子姬松是当今陛下看好的皇子之一,陛下逐渐老迈,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姬松在军中有根基,朝中不希望他上位的那些王公大臣怎么能看着他好? 原主曾经听说姬松受伤是因为被自己信任的部下背叛所致。在铁血的军中尚且有派系之争有明争暗斗,回到京城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而王春发他们更不容易,做到炽翎军的校尉需要累积多少军功?可他们为了姬松,说放弃就放弃了。为了姬松,他们宁愿屈尊降贵做府中侍卫,还要面对对手的威胁。 颜惜宁敬佩道:“侍卫大哥们深明大义!” 王春发突然瞪圆了眼睛,他憨憨的挠挠头发:“哎呀,属下是不是又多嘴了!” 随即他双手作揖恳求道:“王妃,方才属下对您说的话,请您千万不要告诉老大。被老大知道,属下又要挨板子了。” 颜惜宁郑重抬起手发誓:“你放心,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王春发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大经常教导我们,京城不比北疆,容王府不比炽翎军。固若金汤的炽翎军都有叛徒,更别说人多眼杂的容王府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又要给主子惹麻烦。王妃您是好人,兄弟们不会说话,但是心眼都亮着。” 王春发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颜惜宁看着他送来的一食盒五花肉陷入深思。 炽翎军保家卫国,没有他们山河不宁。如今他们屈于王府尽心尽力,颜惜宁也想为他们做点事。然而点兵打仗他不懂,运筹帷幄他不行,思来想去后,他决定投桃报李:用他们送来的肉,给他们做一点好吃的。 白陶提着一大篮子荠菜回来的时候就见他家少爷在切肉,拳头大的肉块在一边的木盆中堆成了小山。白陶哇了一声:“哇,少爷,好多肉啊!我们要包馄饨吗?!” 颜惜宁笑道:“不,我们做红烧肉。” 真正的汉子应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红烧肉必须要安排上! 作者有话要说:  姬松:…… 老猫:咋地啦松松? 姬松:希望送来的肉上不要有牙印。 老猫:!!! 老猫解封啦~~我要出去吃面包,吃草莓,再砍四分之一只盐水鹅~欧耶~ 第十二章 15.红烧肉(下) 白陶吃过红烧肉,前几天王府厨子还做过。坦白来说他不是很喜欢红烧肉,瘦肉部分又干又柴,肥肉部分口感倒是好,就是酱油放多了稍稍点咸。而且王府做的红烧肉只比白陶的拇指稍微大了些,还没吃过瘾就没了。 然而惜宁说他要做红烧肉,白陶只能从了他家主子:“好吧。” 他将竹篮放在了一边,瞅了瞅盆中的肉之后白陶撸起袖子:“宁大哥,我来切肉吧!” 颜惜宁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堆在木盆中:“肉已经切好了。” 五花肉煮好了之后才能切成方方正正的块,如果先切块再汆水,肉块会因为纤维收缩变形。为了得到品相好看的五花肉,颜惜宁在决定做五花肉的之后便将肉条洗净后煮了。 白陶指了指盆里的肉块:“说什么呢?这么大一盆肉,你一个人切要切到什么时候?” 白陶圈起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放心吧,我知道该切多大。王府的红烧肉都是切这大么,我知道的!” 颜惜宁笑了:“不用了,我要做的红烧肉就是这么大块。” 他问了王春发,得知府上有三十二个侍卫,他挑出了五条肉切了三十五块。他已经盘算好了,等肉做好后留三块下来他和白陶分着吃,剩下的都给侍卫们送去。 白陶眼睛瞪得老大,他左手握拳放在肉旁边比划一脸震惊:“这么大的肉!” 他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大块的肉,少爷一出手果然与众不同。他已经开始期待红烧肉的滋味了! 颜惜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做好你就知道了。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白陶双眼亮晶晶:“少爷只管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颜惜宁差点笑岔气:“从哪里学来的话?”万死不辞都用上了。 白陶嘿嘿一笑:“桥底下说书先生都是这么说的。宁大哥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颜惜宁笑道:“帮我找一把稻草来,不用太多,能扎住这么多肉就行了。” 肉块大炖煮的时间就长,若是不将肉捆扎一下,肉块很容易煮化。而且稻草可以缓解肥油的油腻,增加红烧肉的风味。可惜闻樟苑烧的柴都是杂草和树枝,他实在找不到稻草,思来想去只能去求助冷管家了。 白陶得令后连他心爱的荠菜也不管了,他撒开脚丫子往闻樟苑外跑:“好嘞少爷!我一定为你找到稻草!” 在等待白陶找稻草时,颜惜宁也没闲着。他将切好的肉块放在油锅中煎得四面金黄,这样炖煮时肉不容易散,口感也会更好。 当肉块煎得差不多时,白陶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的回来了:“少,少爷……” 颜惜宁看向白陶的手,只见白陶空着两手:“怎么了?” 白陶战战兢兢指了指门外:“严,严侍卫来了……” 话音一落,严柯提着一捆稻草进了门。他面色不虞:“你的小厮风风火火冲出去,部下们以为府里有刺客……” 整个王府的侍卫都动起来了,然而问清之后却是颜惜宁要稻草做红烧肉…… 严柯没打死白陶完全是看在红烧肉的面子上,他将稻草丢在地上:“若是再有下次,被当成刺客杀了也是活该!” 自从知道侍卫们都是军人后,颜惜宁对严柯的态度更好了。他连忙道歉:“对不住,给大家添乱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白陶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他半身趴在地上磕头求饶:“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严柯嘴角一抽,他抬手摸了摸脸,他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这个小厮每次看到他都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严柯板着脸:“下不为例。” 白陶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他谨慎的挪到了颜惜宁身后,活像被猫吓破了胆的老鼠。 严柯翻了个白眼,算了,他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还是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吧。 他的目光瞟向了铁锅,瞅了一眼后严柯眼睛诧异的睁大了:日!还真是拳头大的红烧肉! 从没见过这么大块的红烧肉!要是能吃一块,该有多满足! 不行不行,他可是王府侍卫统领,怎么能让人看扁?严柯清清嗓子转移话题:“稻草给你找来了,够不够?不够我让兄弟们送一些过来。” 颜惜宁笑道:“我只是用稻草捆扎肉块,这么多稻草绰绰有余了。” 严柯点点头,他大模大样的坐在了颜惜宁专用的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严柯重心不稳,他连忙稳住身形:“怎么不让冷俊送几张好椅子来?” 原来冷管家的大名叫冷俊?容王府的两个管事名字真有个性,一个谐音严苛,一个谐音冷峻。王府目前的氛围和形势被这两人的名字概括得一清二楚。 想起谐音这事,颜惜宁下意识的看向了白陶,白陶无辜的眨着眼睛。 颜惜宁哑然失笑,在严柯冷俊的形势下,他逃也白逃。真是天意啊! 他解开了草绳后抽了一把稻草打掉上面的枯叶:“能用就行。” 闻樟苑的主人都这么说了,严柯还能说什么?他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颜惜宁的动作。 只见颜惜宁剪去稻穗和靠近根部的部分,杂乱的稻草在他手中变得异常乖顺。它们色泽金黄,一尺多长,轻轻摇晃时稻杆子轻轻碰撞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颜惜宁选了两大把草杆,他将修剪好的稻草放在了开水中。浸泡一会儿后,稻草变得柔韧,上面的脏东西也被洗涮了下来。 洗净稻草后,颜惜宁又将稻草分成了两半。多的那部分被他铺在了大锅底部,锅底密密的扑了一层稻草后,他又切了一层厚厚的姜片葱段铺在了稻草上。 这是什么操作?不只是严柯看不明白,就连白陶也云里雾里了。 颜惜宁见他们两人面色困惑,他笑着解释道:“肉炖的时间比较长,不垫一层稻草的话,容易粘锅。” 而肉粘锅之后容易糊,影响外形不说,还破坏味道。以前家里煮红烧肉的时候,妈妈会在锅底放一个竹篾子防止肉粘锅。现在没有竹篾,幸亏有稻草可以垫底。 严柯恍然大悟:“真讲究。” 在锅中铺好稻草后,颜惜宁便开始捆扎五花肉了。只见他取了一根稻草迅速在肉块缠绕,三两下后五花肉便被稻草五花大绑了。 他将捆扎好的肉肉皮向下放在了大锅中,没一会儿锅中出现了堆叠得整整齐齐的五花肉。 严柯背着手在灶台旁边转了一圈:“嚯,摆得真不错。吃这种肉,必须得来点酒!” 说起酒,颜惜宁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严侍卫,王府里面有黄酒吗?” 严柯似笑非笑:“当然有!怎么?王妃想喝点?” 颜惜宁摇摇头:“我不行,不过要是能在红烧肉中加入黄酒,味道会更好。” 黄酒口感微甜,色泽金黄,炖煮出来的肉口感和色泽都上佳。 严柯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他丢下一句话:“等一下。” 颜惜宁:…… 他看明白了,严侍卫是个行动派啊! 严柯去了好一会儿,等他回到厨房中时,颜惜宁已经将五花肉都扎好并且在熬糖色中。 严柯怀抱着一个大酒坛子,他阔步走来:“花雕行不行?” 楚辽竟然有花雕!颜惜宁双眼都亮了:“太棒了!谢谢!” 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后,一股微甜醇厚的酒香飘了出来。颜惜宁嗅了嗅后眉开眼笑:“好棒的花雕酒,用这个做红烧肉味道一定很好。” 严柯催促着颜惜宁:“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倒进锅里啊!” 颜惜宁摆摆手:“不着急,先等糖色炒好了再说。” 严柯探头一看,只见小锅的锅底有一片乳白色的汤汁正冒着细密的泡泡,甜甜的味道不断的从锅中溢出。严柯指了指锅里:“这就是糖色?” 颜惜宁放下花雕酒,他提着锅边的勺子不紧不慢的搅拌着锅底:“还没炒好呢,炒好的糖色颜色是棕红色的。” 加了糖色做出来的肉颜色透亮,糖色和酱油搭配后更容易达成浓油赤酱效果。 随着颜惜宁的不断搅拌,锅中的糖水从白色微微变黄,再从黄色变成了红褐色。随着颜惜宁往锅中添了两大勺水后,锅中的水变成了浅浅的红棕色。 严柯挠了挠脸颊,他上下打量着颜惜宁:“王妃你到底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 在君子远庖厨的年代,颜惜宁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做菜的技巧? 颜惜宁笑而不语,人嘛,有的时候要有神秘感。 糖色入大锅后,颜惜宁豪气的往大锅中倒入了两大碗花雕酒。加上适量酱油后,锅中的水成了浓重的红棕色。汤汁没过了肉块,随着汤汁滚沸,酒香味被煮出,厨房内外都是酒味。 颜惜宁酒量不行,闻着花雕酒的味道他已经开始微醺了。他脸颊泛红:“白陶,水开之后转中小火慢炖。” 白陶应了一声:“少爷,要炖多久呀?” 颜惜宁道:“两个小……炖一个时辰。” 他总是不经意的说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词语,这是个不太好的习惯。如果想在这个世界过安生日子,他要想办法融入楚辽。 一边说着,他往锅中加入了一大块□□糖。 看到这么大一块冰糖,严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加这么多的糖,肉做出来岂不是甜的? 天哪!甜味的肉怎么吃?!能好吃吗? 严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看来颜惜宁做的菜也不是都合他们的胃口啊。想到这里严柯兴致全无,他对颜惜宁双手抱拳:“王妃,属下先回去了。” 颜惜宁疑惑的看着严柯的背影:“严侍卫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白陶从灶台后面探出脑袋来:“啊?严侍卫就没高兴过吧?” 等严柯在府中转了好几圈,又在听松楼杵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响。想到今天中午饭桌上会出现甜口的红烧肉,他毫无期待,脚步沉重了几分。 然而当他来到饭堂周围时,他嗅到一股醇厚的肉香。那是从没闻过的香味 ,香、醇、润、甜,这味道和他之前吃过的所有肉都不同! 饭堂中的氛围前所未有的热烈:“红烧肉太好吃了吧!”“呜呜呜呜,王妃大好人啊!”“别抢!老大和主子的那份还没留出来!” 严柯:??? 他错过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三十二个侍卫,一人一块肉,完美! 老猫:有没有一种可能,吃肉的有三十三个人? 阿宁:啊?不可能啊。我算好了的。 姬松:…… 说个题外话,炒糖色的时候,用水熬会比用油熬安全,毕竟水煮开了只有100摄氏度,而油温可以达到水温的数倍。 尤其是糖色炒好了之后往锅中添水时,这时候要特别注意安全,糖油混合物加冷水操作不好会炸! 出于安全考虑,小伙伴们可以在糖色快炒好时关火,让温度降一降再加水。 第十三章 16.不速之客 严柯快步走进了饭堂,一进门,他看到兄弟们正排着队领红烧肉。敞开的食盒中堆着一块块浓油赤酱的五花肉。 完整的五花肉方方正正的裹着稻草,它们色泽通透如玛瑙,肉皮部分红的透亮,肥肉部分色泽金黄,瘦肉像是一条条枣红色的花纹镶嵌在肥肉中。 肉炖煮得软烂,只有提着上面的稻草才能将它们从食盒中提到面前的碗中。侍卫们小心翼翼的提着属于自己的肉块,生怕动作幅度太大让肉块碎裂开来。 浓稠的酱汁顺着肉的四边和草绳向下缓缓的流淌着,侍卫们伸出碗接着滴落的汤汁。当肉块平安放到盛着米饭的大碗中时,他们提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此时的稻草已经沾染了酱汁,从金黄色变成了棕红色。它们成了肉块最好的保护绳,只要轻轻解开绳子,美味便能毫无保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而性急的侍卫们已经等不得解开草绳了,他们伸出筷子从草绳的间隙中戳向了五花肉。 筷子轻轻一夹,酥烂的肉皮瞬间崩裂开来,肉皮下炖煮得近乎透明的肥肉和瘦肉也被轻松撕开。肥美的肉汁伴随着热气瞬间四溢,醇厚的肉香失去了束缚,它们冲出草绳的束缚霸道的直冲人的口鼻而去。 夹起一块颤巍巍的五花往嘴里一送,首先感受到的便是微微的甜和润。正如严柯预料的那样,一大块冰糖下去,肉确实是偏甜口的。 但是这股甜却不惹人厌,和肥肉组合之后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腻,反而让人觉得肥而不腻鲜香适口。 甜味还在舌尖缠绵,咸味和鲜味紧接其后席卷了口腔,丰裕的肥肉和柔软的瘦肉在齿间绽放。经过花雕烹饪的红烧肉清甜中带着微微的酒香,酒香中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芳香。 细细一品,这不是稻草的香味吗?!稻香浸透了每一丝肉,温温柔柔细致绵长。 这味道让人沉迷,侍卫们忘记了恼人的日常,只想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一口肉下肚,带给人的满足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侍卫们美滋滋的品尝着美味的红烧肉,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的满足又幸福。 红烧肉的香味飘出去很远,这一刻严柯只想抽自己一巴掌,谁让他断定甜口的红烧肉不好吃的?!他为自己的浅薄感觉到羞愧! 好在兄弟们没有忘记他这个老大,等他坐在位置上时,食盒中还留着一大块红烧肉。颤巍巍的红烧肉油亮亮,它无声的引诱着严柯:快来吃我啊~ 严柯小心翼翼的提着五花肉放在了面前的米饭上,肉上的汤汁慢悠悠的滑到了洁白的米饭上。他咽了一口口水,随后认真又小心的解开了五花肉上的草绳。 草绳上的汤汁他都舍不得浪费,他提着草绳悬在米饭上,等草绳上的汤汁缓缓滴落到米饭上后,他才将草绳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看着横躺在米饭上的大块红烧肉,严柯兴奋的搓搓手:“哎呀!看着真好吃啊!” 说着他提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分下了一块肉,然后挑起肉块下被汤汁染红的米饭塞到了口中。 肥而不腻,速而不烂!怎一个‘香’字能概括这口肉?!他宣布,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 能做出这么好吃红烧肉的王妃真是太棒了! 严柯幸福的吃着肉,若不是下午还有任务在身,他一定得来几口酒。不过有米饭也很满足,红烧肉和米饭就是绝配! 兄弟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府里的厨子要是有王妃十分之一的水准,也不至于天天挨骂了。”“王妃真厉害啊,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是啊,别人做的肉有一股腥味,王妃做的一点腥味都品尝不到!” 严柯美滋滋的戳着肉块,他清清嗓子:“你们知道王妃是怎么做肉的吗?” 兄弟们立刻扭头看向了他们的老大,严柯面皮微微烧了起来:“非常复杂,别的不说,看到肉上面的颜色了吗?这不是单纯的酱油调出来的,而是王妃炒的糖色。还有,你们品尝到酒香了吗?那是因为王妃放了花雕。” 兄弟们双眼亮晶晶:“哇!原来如此!” 这一刻严柯觉得自己成了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明明他自己嫌弃甜口肉先跑了,现在却为了维护他老大形象在这里故作高深。 罪过!不过红烧肉真好吃啊! 眼见碗中的红烧肉越来越少,严柯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了,给主子留的肉记得温着,送过去的时候不要凉了。” 话音一落,饭堂里面突然静了下来。严柯在一片死寂中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难道你们没有留?” 兄弟们面带羞愧:“对不起老大……” 严柯进饭堂的时候,大伙儿正在分肉。看到严柯的瞬间,负责分肉的人自动将权利交给了他们老大。万万没想到王妃正好做了三十二块肉,一块多的都没有! 严柯抖着筷子看向被他戳得还剩一个角的五花肉,他面容抽搐:“日……” 与此同时的闻樟苑中,颜惜宁和白陶正在经历匪夷所思的事。颜惜宁还行,白陶脸色发白双腿哆嗦身体抖得像筛糠。 他们两正站在品梅园的废墟前,废墟前放着一个大碗,碗底有棕红色的浓稠的红烧肉汤汁。这个碗是他们用来装红烧肉的碗,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在厨房的灶台上。 白陶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转:“少,少爷……闹,闹鬼了。” 颜惜宁面色微沉:“不许胡说。” 白陶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呜呜呜,算命先生说过,小人八字轻容易沾脏东西。一定是我今天早上挖荠菜沾了脏东西,贵妃娘娘把我们的红烧肉吃了。” 颜惜宁忧郁的看了一眼天空,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没猝死之前,鬼神之事他是不信的。然而等他自己经历过一次之后,他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真是女鬼偷了他们的红烧肉?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做的红烧肉有点多,一个食盒装不下。于是颜惜宁便和白陶一起提着食盒将红烧肉交给了侍卫们,可等他们回到厨房时,搁在灶台上的三大块红烧肉不翼而飞了! 一开始颜惜宁怀疑是某种小动物偷走了红烧肉,可小动物不会连碗都偷走吧?两人将整个闻樟苑翻了个遍,什么都没发现。 直到他提议到品梅园看看,两人才发现了废墟前面空了的大碗。 白陶眼泪鼻涕一大把,他双腿一软跪在废墟前:“少爷,怎么办啊?都是因为我,咱院子闹鬼了。呜呜呜,贵妃娘娘您行行好,我和少爷不是坏人,您不要吓我们啊。” 颜惜宁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蹲下、身体细细观察着他家的碗。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发现端倪了——碗边有几个沾了汤汁的手指印。 看来闻樟苑来了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躲过王府守卫出入闻樟苑?又是什么人能准确的摸到他家厨房偷肉吃? 颜惜宁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白陶见他家少爷蹲在废墟前不动弹了,他呜呜咽咽:“少,少爷,我怕。咱回去吧?咱以后不来品梅园了好不好?” 颜惜宁被白陶闹得脑仁疼,他摆摆手:“不一定是女鬼,闻樟苑可能来了客人。” 白陶挂着鼻涕一脸懵逼:“客人?什么客人?” 颜惜宁端着他家大碗站了起来:“不请自来的客人,不问自取的客人,不懂礼数的客人。” 看来他得提前把养小动物计划提前了。 ———— 严柯杵在他家主子身边已经有一炷香了,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看似在装死的严统领其实正在紧张,细细看去,会发现他的额角有一层薄薄的汗珠。 姬松正在用膳,案桌上放着大大小小五六只碗。在最角落有一只小玉碗,玉碗中放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红烧肉。红烧肉歪倒在玉碗中,浓稠的汤汁沾在了碗边。 它身上缠着一圈稻草,可怜的肉看着像是死不瞑目的缠丝兔。 眼见主子将筷子伸到了玉碗前,严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经努力复原王妃做的红烧肉了,希望主子不要问任何问题吃就完了。 姬松的筷子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了严柯,严统领心虚的挪开了视线避免和他家主子眼神交汇。 好在姬松什么都没说,他夹起了红烧肉,解开缠在外层的稻草。吃完这块肉后,姬松难得点评了这道菜:“肉不错,下次不要缠稻草了。” 严柯舒了一口气:“好!” 此时就见冷管家快步走了进来:“主子。” 姬松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汤:“嗯。” 冷管家斟酌道:“王妃说,他想养一条小狗,不知道主子同不同意。” 严柯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简单:“王妃要什么样的小狗?” 冷管家想了想:“王妃说皮实好养的就行,想来王妃是寂寞了,想养着解闷。” 姬松将汤碗放下:“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的将来,姬松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阿宁在前面走:“小松,过来过来!” 小狗在后面追:”汪汪!“ 府中侍卫:……王妃好大胆! 姬松:…… 第十四章 17.世外桃源 冷管家做事向来可靠,傍晚时分,颜惜宁便见到了他想要的小狗。 那是一只毛茸茸胖墩墩的小奶狗,它的肚皮和尾巴尖是白色的,其他部分则覆盖着金黄色的微微卷曲的毛。刚将它放到地上,小狗便摇着尾巴四下张望。 颜惜宁冲它招招手,小狗后退了两步奶声奶气的喊了两嗓子。 颜惜宁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只小狗,他将小狗抱在怀里抚摸了片刻。柔软的小家伙很快熟悉了颜惜宁的气息,它舔着颜惜宁的手心,乌溜溜的眼睛中满是懵懂和信任。 颜惜宁爱不释手:“谢谢管家。” 冷管家笑容真诚:“王妃喜欢就好。” 冷管家离开之后,白陶便和小狗玩闹到了一处。他搂着小狗尝试着给小狗取名字:“少爷,你说我们家小狗叫什么名字好呢?旺财?来福?小黄?” 颜惜宁对小狗的名字没什么想法,可是当他和小狗四目相对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姬松的脸。 他鬼使神差的唤道:“松松。” “汪!” 小狗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看来它喜欢这个名字。 颜惜宁:…… 他发誓他不是故意的,他随意一唤,哪知道小狗喜欢这个名字? 白陶将小狗举起:“松松?小松?这个名字好听!” 小狗尾巴摇着尾巴:“汪!” 白陶乐呵道:“就叫你小松了!少爷,我能带小松去玩吗?” 颜惜宁摆摆手:“去吧。小松由你照顾,你们两注意安全。” 白陶欢呼一声抱着小狗跑进了房中:“小松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家!” 颜惜宁看着他们的背影唇角上扬:希望姬松将来知道小松的名字时,不要太激动。 白陶处在爱玩闹的年纪,让他和自己一样蹲在闻樟苑躺平,确实为难了他。有条小狗陪着,多少能缓解他的寂寞。 最重要的是,狗的警觉性比较高,等小松再长大一些,就能看家护院了。 想到看家护院,颜惜宁挑起的嘴角又放平了。 今天丢了的这碗红烧肉,让他很在意。 倒不是心疼没吃到口中的肉,侍卫们送来的五花肉还有不少,他想要吃,随时可以做。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谁偷了这碗肉。 他有两种猜测。第一种,偷肉的人是府里的侍卫,他们想和自己开玩笑恶作剧。如果是这样,肉吃了也就吃了。 可怕的是第二种:偷肉的是外面来的人。这人能躲过侍卫们的眼睛,在闻樟苑出入如无人之境,有这样的身手,他一定是个高手。 那问题来了,一个高手来容王府做什么?除了刺客或者探子,颜惜宁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王春发说容王府危机四伏,如果真有刺客潜入了王府,侍卫们不就危险了吗? 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颜惜宁觉得他得把这事告诉侍卫们。 半盏茶后,严柯带着他的部下们出现在了闻樟苑。他们将闻樟苑和品梅园翻了三遍,所有能藏人的地方被他们看了又看,就连烟囱都被他们捅了两遍。 雪亮的刀锋泛着冷光印在侍卫们铁青的脸上,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闻樟苑。 白陶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抱着小狗战战兢兢的问道:“少,少爷,严侍卫他们是在抄,抄家吗?” 颜惜宁哑然失笑,他揉揉白陶的头发:“胡说什么呢?你见过这么温和的抄家?他们在帮我们找偷肉的小贼。” 白陶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丢了一碗肉罢了,侍卫大哥们怎么这么生气?”虽然他也挺生气的,可是不至于为了三块肉搞出这么大动静吧? 颜惜宁不知道该怎么向白陶解释,正在此时,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有发现!” 他立刻对白陶说道:“呆在这里别动。” 说完他跟着其他人的脚步向着闻樟苑的东北角而去。闻樟苑的东北角长着大樟树,自从被颜惜宁修建过后,樟树光秃秃。此时侍卫们团团围着樟树,严柯正指着香樟树和院墙低声对他们说着什么。 颜惜宁的小身板子和侍卫们一比根本没法看,他在侍卫们身后蹦跶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看清香樟树上有什么。于是他只能厚着脸往里面挤:“对不住,麻烦让一让。” 等他钻到最里面时,他看到香樟树后面的院墙上有一个浅浅的灰色的脚印。再仔细一看,只见香樟树的树皮也有被踩踏的痕迹。 王府院墙高,不借助外力就算是府中侍卫都没办法轻松翻越。看来偷了他肉的小偷已经顺着香樟树离开了,难怪严柯面色这么难看。 颜惜宁沉吟片刻:“看来小偷已经走了。” 严柯沉重的对着颜惜宁跪下:“此事是属下失职,请王妃责罚。” 颜惜宁赶紧扶起严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谁能想到他会潜入闻樟苑。严侍卫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须自责。” 严柯惭愧道:“今日起,闻樟苑加派人手。王妃莫要担忧,属下一定保护好您的安全。” 颜惜宁拒绝道:“贼人潜入王府肯定不是为了一碗红烧肉,他一定有所图谋。闻樟苑冷僻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不要将精力放在闻樟苑,要更加关注姬松……王爷那边。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话音一落,严柯站直了身体,他认真的看向颜惜宁,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在此之前,颜惜宁在他眼里只是个脾气不错的会做好吃的顶着王妃头衔的倒霉私生子。然而他说了这话之后,严柯打心眼里佩服他。 严柯跟在姬松身边很久,他见过不少捧高踩低的人。自从当了王府侍卫之后,他见到的冷眼更多。那些皇子王孙见到他们,从不将他们当人看。 颜惜宁不一样,他虽深陷泥泞但眼中有光,他是真的将兄弟们当成自己人来对待了。 严柯郑重的行了个礼:“属下遵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严柯他们忙得脚不沾地。整个王府被他们反复筛查,所有可疑人员都被清出了王府。到了夜晚,府中灯火通明,侍卫们轮流值守,不让王府有任何一个死角。 如今的容王府固若金汤,别说一个刺客,就算是一只耗子,都别想溜进来。 刺客和耗子虽然进不来,可是其他的小动物却光明正大的被抬进了容王府,准确一些是被抬进了闻樟苑。 王府中人人自危,而颜惜宁却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他依然按照自己的计划改造着品梅园,在他和侍卫大哥的共同努力下,品梅园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品梅园的西侧树木少水渠多,他将这片地开垦出来,准备种一些可以填饱肚子的作物。剩下的地方残留的树根较多,想要靠双手开垦出土地非常困难,他便在上面种下了各种果树。 果树下大片的空地浪费可惜,正好可以圈起来养一些小动物。他在果林中搭了两个结实的窝,一个用来养鸡,另一个窝靠近水源,可以用来养鸭子和鹅。 叽叽喳喳的小动物们入住品梅园不久,春天正式来临了。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沉寂了数十年的品梅园迎来了新一轮的复苏。园中桃花绽放,梨花雪白,柔软的柳枝上冒出了点点青绿。 如今走进闻樟苑,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块种着不同作物的菜地。深深浅浅的绿色在阳光下软软的招摇着,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视线顺着菜地东侧看去,便能看到一片世外桃源。院中繁花盛开,树下小鸡们放松的溜达着。品梅园附近的湖面上,成群的小鸭小鹅欢乐的嬉戏着。 这段时间,府中侍卫和管家在这停留的时间格外的长。闻樟苑已经从冷宫变成了一块自由的小天地,来了就不想走。 颜惜宁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每一天他都能发现一些小惊喜。就比如此刻,他发现前段时间种下去的青菜已经可以食用了。 正当他在脑海中盘算中午添一碗青菜汤时,他听到了白陶的惊呼声:“少爷!鱼!好多鱼!” 颜惜宁循声看去,只见白陶手里举着喂鸡的大碗兴奋的从林子中冲了出来:“你快来看啊!好多鱼!” 白陶话还没说完,颜惜宁便眼尖的看到都东南方向的湖面上有一大片鱼群正向着他的方向游来。这是一群锦鲤,长得五颜六色花里胡哨。 他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八角亭下方看到的那一大片‘花布’是什么了!那是一大片沉底的锦鲤! 鱼群之前领头的居然是颜惜宁家的小鹅们,不知道锦鲤们是不是睡了一冬睡糊涂了,竟然跟着鹅跑。它们挨挨挤挤的跟在鹅群身后划着水,周身醒目的颜色印得湖水都变了色。 颜惜宁养的小鹅很聪明,它们会认人。这段时间只要看到颜惜宁,它们就会凑过来要抱抱。 当颜惜宁走上小石桥时,小鹅们拍拍翅膀加快了游泳的速度冲向了他。锦鲤们紧随其后,狭窄的水道中涌入了大量的鱼,一时间鱼比水多! 白宁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少爷,好多鱼哦!可以吃吗?” 颜惜宁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鱼群中不全是锦鲤,还有些普通鱼混在其中凑热闹。王府鱼食给得足,沉睡了一冬的鱼们看着都不瘦。 颜惜宁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乌鲤:你说我们是普通鱼?! 阿宁:谁让你们花得不明显? 每次去公园,看到花里胡哨的锦鲤,老猫脑子里面就会冒出一个问题:这些家伙能吃吗? 有没有吃过锦鲤的小伙伴,能不能告诉老猫,它们的口感和普通鲤鱼有什么区别? 第十五章 18.香酥麻辣鱼(上) 听说湖中的鱼可以吃,白陶口水挂了下来:“宁大哥,我们中午吃鱼吧?” 颜惜宁瞅了瞅桥下被挤得都快往岸上蹦跶的锦鲤们点点头:“嗯!” 他越来越喜欢闻樟苑了,在有了自留地之后,他还有了鱼塘! 锦鲤们又肥又大,看着傻乎乎的,可怎么将它们捞上来是一件技术活。 颜惜宁首先想到用网捕,可闻樟苑哪里能找到渔网?再说了,他也不太会用渔网。 随后他想到了鱼叉捕鱼。鱼叉的构造简单,只要一根趁手的竹竿,尖头捆上分叉的铁叉,使用时将鱼叉对准鱼掷出,便能将水底的鱼叉上岸。 品梅园东北向倒是有几根细竹,长得稀稀拉拉,韧性不错硬度却不行,做成的鱼叉怕是用不了多久。还有最重要的铁叉,不知道楚辽的铁匠能不能打出他要的样子来。 正当颜惜宁认真思考鱼叉的可能性时,就听白陶乐滋滋的说道:“我去挖蚯蚓!” 颜惜宁没反应过来:“嗯?挖蚯蚓做什么?”喂小鸭子吗? 话音一落他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真是傻了,只想到简单快捷的捕鱼方法,竟然忘记了最传统的捕鱼方法——钓鱼。 钓鱼最简单,只要一柄鱼竿一点鱼饵,静静的等候鱼上钩就行了。 颜惜宁之所以没有将这种方法放在首选,是因为钓鱼耗时太长了。上辈子他的领导沉迷钓鱼,有时候在河边蹲上一整天,只能钓上几条小猫鱼。 然而他现在面对的可不是鱼资源匮乏的小河,他面对的是饿了一冬的嗷嗷待哺的鱼群!这就意味着只要有鱼饵洒下,这些鱼便会蜂拥而至。 白陶主动请缨,他很快从品梅园选了一根细竹枝,又从房间里找到了一根细线。他将缝衣针弯曲成鱼钩的样子,只见他将细线一头缠在竹枝上,又在另一头缠上了挂着蚯蚓的鱼钩。没一会儿,一根简易的鱼竿就出现在了白陶手中。 当白陶提着鱼竿站在颜惜宁面前笑得露出白牙时,颜惜宁恍恍惚惚:白陶莫非是传说中的——钓鱼大佬?! 白陶兴致勃勃的看着脚下的鱼群:“少爷,我们钓哪一条啊?!” 颜惜宁想了想后说道:“钓颜色正常的鱼,身上带颜色的尽量不要钓。” 白陶不理解了:“为什么啊少爷?你看那条红白色的,它又大又肥!”他眼珠子一转,“我明白了少爷!你是不是怕王府的人说我们?放心吧少爷,这么多鱼,少一两条他们看不出来!” 颜惜宁根本没考虑过会被王府的人抓包这种可能,他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长得好看的,它不一定好吃。” 上辈子在公园的湖水中看到锦鲤时,颜惜宁就在思考这个问题:锦鲤到底好不好吃?它们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多肉,味道一定不会差吧? 然而根据吃过锦鲤的同事反应:锦鲤刺多肉柴没鲜味,比普通的鱼差远了。 他听说之后大失所望:白瞎了这么肥的鱼,竟然中看不中吃! 后来他想一想也就释然了,鲤鱼本来就肉质粗。锦鲤作为鲤鱼的变种,它们向着观赏性的方向发展,口感自然不如正常的鱼类。 老天爷对大部分的生灵都是公平的,当打开一扇门的时候,势必要关上一扇窗。好看的东西未必好吃! 白陶觉得他家少爷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他的鱼钩便向着那些看着正常的鱼落去:“好嘞少爷,我听您的!” 然而钓鱼的过程并不顺利,颜惜宁一边剪青菜,一边听白陶嚷嚷。 “少爷!鱼钩钓到小鸭子了!” “啊啊啊啊,这条黄色的锦鲤怎么这么烦!它吃了我三条蚯蚓了!” “哎哟,我的钩!少爷,鱼钩被鱼拖走了!” 最后白陶以十根绣花针和半罐子蚯蚓为代价钓上来一条正常的大鲤鱼。他擦擦头上的汗:“少爷,您看这样行吗?!” 颜惜宁瞅瞅那条膘肥体壮的大鲤鱼对着白陶竖起了拇指:“厉害!” 能用这么简单的鱼竿钓上这么大的鲤鱼,白陶钓鱼技术已经不能用厉害二字概括了。然而为了剩下的缝衣针不变成鱼钩,鱼叉还是早些安排上比较好。 白陶钓上来的这条鲤鱼有十几斤重,鱼身圆鼓鼓,提在手中沉甸甸。颜惜宁只是瞅了一眼这条鱼,脑海中便蹦出了一系列以鱼入馔的菜肴。 他想吃水煮鱼酸菜鱼沸腾鱼烤鱼……可是他没有烤箱没有酸菜,他甚至没有豆瓣酱! 鲤鱼肉质粗,得佐以重口味调料味道才能好。思考片刻之后他想好了今天中的菜谱:“我们吃香酥麻辣鱼吧?” 白陶双眼雪亮:“好耶!” 白陶不止会钓鱼,他还会杀鱼。那么大的一条鱼,在他手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拿起棍子对着鲤鱼的脑壳便是两棍子,蹦跶的鲤鱼瞬间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随后他提着鱼来到码头边上熟练的去鳞片开膛破肚,动作之流畅让颜惜宁忍不住夸赞:“白陶好会杀鱼啊!” 白陶嘿嘿笑了两声:“爹娘生病时,我经常钓鱼给爹娘煮鱼汤喝。” 原来白陶杀鱼的手法是那时候练出来的,真是苦了这么个孝顺孩子了。颜惜宁心疼的看着白陶单薄的背影,他知道失去爹娘庇护的孩子活着有多难。 颜惜宁宽慰道:“你爹娘一定很喜欢你做的鱼汤吧?” 白陶尴尬的嗯了一声:“我手艺不行,做出来的汤猫都不喝。” 颜惜宁:…… 白陶傻乎乎的笑着:“要是那时候认识少爷就好了,少爷一定会教我怎么炖出好喝的鱼汤。” 颜惜宁笑着摸摸白陶的脑袋:“好,下次我们捉鲫鱼,我教你炖鱼汤。” 白陶很快将整条鱼清理了干净,没想到这条鲤鱼肚子中有满满的鱼籽,青黄色的鱼籽装了一大碗。颜惜宁看到鱼籽乐了:“这么多鱼籽呀!” 他喜欢吃鱼籽,小时候每次吃鱼,爸妈都会将鱼籽留给他。虽然鱼籽吃多了会有些不消化,但是他还是无法拒绝鱼籽的诱惑。他要将这一大碗鱼籽留着与鱼头鱼尾红烧! 白陶将处理好的鱼放在了砧板上:“少爷,我杀好了。” 他能为少爷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没有少爷的准头,若是让他分割鱼肉,肯定会分割得大小不一。 颜惜宁笑着接过了白陶手中的菜刀:“谢谢。” 当白陶以为觉得他家少爷会将鱼直接切断时,却见他在鱼脖子和尾巴前面各割一刀,随后他伸出右手沿着脖子处的口子在肉中摸索着什么。 随着颜惜宁‘嗯’了一声,他终于找到了埋藏在鱼肉中的鱼筋。随着刀背在鱼身上有规律的轻拍,白色的鱼筋被他一点点的抽了出来,很快他手中出现了一条完整的白筋。 白陶看呆了:“少爷!这是什么?!” 颜惜宁笑着解释道:“鲤鱼的鱼背上有两条腥线,若是不将腥线除去,做出来的鱼肉怎么都不会好吃。”一边说着,他将鱼另一侧的腥线抽了出来。 白陶佩服得五体投地:“少爷真是太厉害了,你什么都知道!” 颜惜宁笑而不语,他只是遵循了妈妈处理鱼的经验罢了。 抽出腥线之后,他将鱼头和鱼尾剁下,剩下的鱼身部分被他切成了大小均匀的鱼块。 回到闻樟苑后,颜惜宁将鱼块和葱、姜、酒、细盐、蛋清和花椒粉混合后抓匀,随后他将盛着鱼块的盆子放在了水缸中。 鱼块需要低温腌制一个小时以上才能入味,只有充分入味后油炸彻底,鱼块才能酥香味美。 趁着鱼块在腌制,颜惜宁在准备做香酥鱼块的配菜。案板上的碗中堆放着红彤彤的辣椒段和暗红色的花椒粒,至于姜片蒜片葱头这些早就是熟客了。 在案板旁边有一个敞开的罐子,罐子中盛着满满一罐子黑红色的豆子。白陶看到陶罐便离得远远的:“少爷你怎么又把臭豆子拿出来了?!” 少爷煮了黄豆后又是捂又是盖的,好好的豆子变得黏糊糊臭烘烘,那味道刺鼻还辣眼睛。就这样的豆子,少爷竟然没丢掉。 没丢掉也就算了,少爷还将往豆子里面加了花雕酒、盐、花椒粉……一通搅合之后,黑色的豆子外面裹了一层红色的辣椒粉。 当少爷在廊檐下晒臭豆子时,白陶闻一闻那个味道脑瓜子就嗡嗡的。好不容易等少爷将臭豆子装在了坛子里,他以为少爷终于消停了,没想到这会儿他又看到了让他头疼的臭豆子! 白陶瞪着罐子中的豆子,恨不得将这罐子豆子丢到湖水中。 颜惜宁纠正道:“这叫豆豉,不是臭豆子。” 楚辽的调味料匮乏,自从颜惜宁来到这里后,想吃点东西不是缺这样就是却那样。在有限的条件里,他想要吃到熟悉的味道,只能利用手头的食物和调料自制调味料。 豆豉便是他尝试着做的第一件调味品,又能做调料,又能当菜吃。多好的东西,一举多得! 颜惜宁舀了一勺子豆豉放在小碗中,正当他准备将罐子关好时,就见严柯阔步走到了厨房中。严柯手里提着一头半大的鹿,鹿脖子上插着半截羽箭。 一进厨房,他将死透的鹿放在了地上,随即他抽抽鼻子:“什么味道这么刺激?!” 等他看清案板上的配菜时,严侍卫头都大了:“这么多辣椒!王妃你终于看我们不顺眼准备干掉我们了吗?” 自从闻樟苑发生偷肉的事情之后,严柯便时不时的来闻樟苑溜达一圈,每次过来都会给颜惜宁带点东西。一来二去颜惜宁也习惯了严柯的说话方式,这人越是口无遮拦越是说明他信任自己。 颜惜宁指了指地上的鹿:“哪里来的鹿呀?” 严柯背着手在厨房中走了一圈:“呵,姬楠带着他的狗来王府耀武扬威,这就是他带来的东西。” 颜惜宁眨眨眼:“姬楠是谁?” 严柯冷笑着露出白牙:“当今太子,主子的大哥。” 颜惜宁瞅了瞅死不瞑目的鹿,他明白了,姬楠哪里是来探望弟弟的,他来告诉姬松:鹿死我手,你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大家统一意见就是:锦鲤不好吃。说是肉粗刺多没鲜味…… 老猫好奇心被吊起来了,好想搞一条回来煮一煮。 可是转念一想: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都说不好吃了,我为啥要想不开。 有这钱我不能买更美味的鱼么? 说起豆豉这玩意,每个地方的豆豉竟然不一样!我吃的豆豉都是裹着调味料的豆子,而有些地方的豆豉是黑色的。 老家还有一种发酵的豆子,叫酱油豆。 小时候我奶奶做过,就是酱油豆放到缸里的时候长出了小蛆蛆qaq 撇开这一点,酱油豆挺鲜的,喝粥好赞! 第十六章 19.香酥麻辣鱼(下) 当今天子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他膝下有五位皇子三位公主,姬松排行第三,上面有太子姬楠和二皇子姬椋。 在姬松没出事之前,朝中局势呈现三足鼎立之势,三位皇子各占一角,斗得旗鼓相当。 太子姬楠是皇后嫡子,当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时就已经被册封成太子。皇后母家是名门望族,姬楠继承皇位看着像是顺理成章的事。 二皇子姬椋聪慧过人,他的母亲越贵妃来自清河王家,王家富可敌国。这些年姬椋也拥有了不少人脉,在朝中呼声也越发高了起来。 三皇子姬松母妃早逝,但是他的母妃深得圣上厚爱,圣上对姬松一直青眼有加。加上姬松年少就入了军营,从兵卒开始一路做到了炽翎军元帅,无数场厮杀为他积累的赫赫军功。军中大半的人希望姬松成为一代贤王。 然而姬松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他再也无法站立了。三足鼎立之势瞬间崩坏,追随姬松的这些大臣要么遭受了无情的清洗,要么另投他家。 前几日二皇子姬椋有件差事没办好遭到了圣上的训斥,一时间太子如日中天。这不,太子带着去京郊猎到的小鹿雄赳赳气昂昂的来看望他这个倒霉弟弟了。 厨房中弥漫着一股炸鱼的香味,青烟弥漫中,严柯坐在颜惜宁的小凳子上恨得牙痒痒:“呸,小人得志!” 颜惜宁提着筷子观察着鱼块在油锅中的颜色,他竖着耳朵听严柯把除了姬松以外的皇子都问候了一遍。他哭笑不得:“严侍卫真没把我们当外人。” 严柯今天说的话要是传出去,不用一个时辰,他就凉了。 严柯还想再骂一会儿,可是闻着炸鱼的味道,他突然觉得自己饿了。于是他从椅子上爬起来溜达到灶台旁边:“今天中午吃什么呀?哟,哪里来的鱼啊,真不错!” 白陶兴奋的从灶台后面探出脑袋来:“我从湖里钓的!” 严柯面色严肃:“你惨了,湖里的鱼都是我们主子的,你摊上事儿了。” 白陶傻眼了,他呆呆的盯着严柯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严柯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他才回过神来。他气得直翻白眼:“严侍卫太讨厌了!” 此时鱼肉侧面已经出现了金黄色,颜惜宁小心翼翼的将锅中的鱼块翻了个身,筷子接触到鱼肉时,他感觉到鱼肉变得松脆。 等鱼块四周炸得金黄时,他取了一个大筲箕来,随后将鱼块一块块夹起来放在筲箕中。诱人的鱼香味馋得严柯忍不住了,他站在碗旁边团团转:“王妃,我能吃一块吗?” 此时的鱼块已经熟了,就算不经过最后调味也能入口了。颜惜宁笑道:“可以吃,就是别被烫到了。” 听到这话,严柯和白陶两开心的挑了一块鱼块,等鱼块的温度稍稍下降,他们迫不及待的将鱼块塞到了口中。 鱼块外酥里嫩,入口即化,腌制入味的鱼块咸中带麻,越品越香。美中不足的是鲤鱼刺多,好在鱼比较大,细刺也被放大了,很容易就能挑出来。 严柯赞不绝口:“这鱼好吃!” 颜惜宁笑了:“鱼比较多,一会儿带一些回去给兄弟们尝尝味道。” 严柯应了一声,他随手捏起了另一块鱼美滋滋的啃着。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你的兄长今天也来容王府了。” 颜惜宁:??? 他的兄长?谁? 哦,想起来了,是原主的便宜大哥。叫什么来着?颜子越? 听说颜子越是姬松的白月光! 颜惜宁顿时来劲了,他露出了八卦的神情:“哦?他们说什么了吗?”两人有没有无语凝噎?有没有情深深雨濛濛? 他虽然不爱看电视里面的狗血肥皂剧,可是当狗血剧情发生在周围的人身上时,他还是挺八卦的。 谁说的,人类的本性就是八卦啊!想到这里他特别遗憾,他怎么就没亲眼见到这么狗血的场面呢? 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安心听别人八卦,不用担心自己卷入是非。 哪知道严柯会错了意,他拍着胸口发誓说:“王妃您放心,我们主子根本没有看上那个颜子越,主子现在喜欢的是您。” 颜惜宁:??? 他捏起一块鱼肉塞到了严柯嘴里,没想到严侍卫竟然为了一块鱼肉睁着眼睛说瞎话。节操何在啊!这是道德的沦丧啊! 严柯啃着鱼肉说道:“主子如今每天都会问你做了什么,他很关心你。” 颜惜宁无奈道:“我问的是姬松和颜子越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你往我身上扯做什么?” 严柯将嘴里的鱼肉咽下去,他正色道:“主子和姬楠倒是说了几句,但是和颜子越什么都没说。” 见颜惜宁一脸无语,严柯补充道:“王妃您放心,他们连眼神交汇都没有。我帮您盯着呢!” 颜惜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远远不如严侍卫八卦,真没看出来啊,严肃的严侍卫内心戏竟然这么丰富。不知道的还以为严柯是他安插在姬松身边防小三的眼线呢! 眼见严柯越说越离谱,颜惜宁清清嗓子:“严侍卫,如果你真想帮我,不如帮忙把这头鹿处理了吧?” 说起这头鹿,严柯又有话说了:“这头鹿是王爷吩咐属下特意给您拿来的,他说您最近辛苦了,得多吃些补补身体。” 颜惜宁嘴角抽抽,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看来八卦是听不成了,他提着锅铲敲敲锅沿:“拜托了!” 严柯提着小鹿阔步走向了院子,他的声音飘了进来:“王妃您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整个府里的活人,王爷除了您,谁都不关心。” 颜惜宁:…… 八卦没有听到,却被人八卦了的颜惜宁心情复杂。他在锅中留了一点底油招呼白陶:“白陶,火烧大一些啊。” 白陶应了一声:“好的少爷!” 葱姜蒜片入锅爆香之后,颜惜宁将豆豉和辣椒花椒一起倒入锅中。稍稍煸炒片刻,青色的油烟夹杂着呛辣热烈的味道强烈的爆开。 颜惜宁打了个一个喷嚏之后,鼻涕就止不住了。看来这幅身体也有他之前的毛病,只要闻到辣味就会流鼻涕。 呛辣的味道弥漫开来,厨房中很快响起了颜惜宁和白陶二人打喷嚏的声音,就连趴在院中晒太阳的小松闻到这股味道也跟着打起了喷嚏。 严柯在门口转了一圈,他若有所思:“王妃,您是在做鱼吗?您真的不是在研究刑讯手段吗?” 这味道比辣椒水还要刺激,人和狗都受不了。或许他可以问王妃要一下方子,回去对付那些冥顽不灵的敌人。 颜惜宁秉着呼吸,他将炸好的鱼块往锅中一倒,加入一勺白糖翻炒几下后,再将炒好的白芝麻和葱段往锅中一撒:“出锅!” 白陶没想到香酥鱼这么快就做好了,他难以置信的从灶台后面爬出来:“好了?” 只见大盘中盛着满满一盘金黄油亮的鱼块,和先前的鱼块相比,此时的鱼块挂上了一层红油。 鱼肉间夹杂着一粒粒黑色的豆豉、红色的辣椒、白色的蒜片,一眼看去所有的食材似乎都变成了一种颜色。仔细一看,每一种食材都保留着自己的特质。 麻辣的味道顺着鼻腔直冲人天灵盖,颜惜宁打了几个喷嚏之后招呼白陶和严柯:“麻辣香酥鱼做好了,快来尝尝啊!” 而这一次严柯可耻的退缩了,他曾经落到敌人的手里被人灌过辣椒水,他对辣椒的恐惧一直没散过。凭着直觉,他觉得盘子中的鱼块的味道一定很刺激,可能比当年他喝的辣椒水还要辣。 白陶就不一样了,颜惜宁说什么他都听。他勇敢的夹起了一块鱼,放在唇边吹凉之后轻轻一咬。鱼肉刚和舌尖接触,强烈的酥麻感已经从舌尖蔓延开来。 麻痹的舌尖对辣味的感知变得迟钝,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又麻又辣,又热又爽快! 白陶三两口将鱼块塞入口中,等他吐出鱼刺后,他大着舌头哈着气:“啊,少爷,好辣好麻,太好吃了!” 白陶的脸已经辣红了,他的嘴唇也因为红油变得红润。他脑门上渗出了浅浅的汗珠:“好过瘾啊少爷,好吃!” 颜惜宁笑着夹了一块鱼塞到了口中,熟悉的麻辣味道在口腔中炸裂。其实他是个不太能吃辣的人,但是每次看到辣味的东西,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吃几块尝尝。 看到主仆两吃得这么带劲,严柯想起了之前的红烧泥鳅。那一次颜惜宁也在泥鳅里面放了辣椒,他什么辣味都没吃出来,这次的味道应该只比上次强烈了一些,白陶都能承受,他当然也可以。 于是严侍卫捏着一块鱼肉塞到了口中,一口下去之后,他睁大了双眼:“哦!” 好刺激的感觉!原来辣椒带来的痛能变成这么舒爽的感觉。他的舌尖开始酥麻,口腔中热辣又滚烫。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让严侍卫杵在原地回味了许久。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对着盘子再一次伸出了手:“我再来一块!” 好吃!若是大冬天能吃上几块鱼,周身都能暖和起来。严柯现在相信颜惜宁之前说的那句话了:只要调味得当,辣椒也能很好吃。 原来用辣椒入馔后菜的味道能变得这么美味!辣椒也没这么可怕嘛!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阿宁:快说说,姬松对着白月光是什么表情?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松松:不许给王妃送奇怪的画本子。 第十七章 20.炭烤鹿腿(上) 严柯一个人就干掉了大半盘的香酥鱼块,他辣得俊脸通红满头大汗斯哈斯哈。即便这样,他也没停下筷子。他赞不绝口:“好吃,回头让兄弟们给王妃送些鱼来,您能多做一些鱼块吗?” 颜惜宁乐了:“行啊,鱼不用送了,你让兄弟们送一些辣椒来吧,新鲜的和干的都可以。” 家里的辣椒已经快见底了,而他的辣椒苗刚刚冒出脑袋,至少得两个月后他才能吃上新鲜的辣椒。 严柯擦擦红润的嘴:“行!还有什么需要属下送吗?” 颜惜宁想了想之后说道:“我想要一根鱼叉,还有一些渔网。” 要渔网不只是为了捕鱼,更多的是为了拦住到处乱跑的小鸡们。今天早上有几只胆大的小鸡走上了小石桥,差点将他的小青菜端了。 白陶趁机提议道:“还有我,我可以要一柄结实一点的鱼竿吗?” 严柯呵呵笑了两声:“鱼叉和渔网可以有,鱼竿不行。” 白陶大失所望,他刚想抱怨几句,就见严柯亮出了雪亮的匕首。 白陶一见到匕首脸都吓白了,他踉跄着后退差点摔了:“我错了!我不要鱼竿了!别杀我!” 严柯上下扫了一眼白陶:“想什么呢?谁要杀你?” 吃了一肚子香酥鱼的严侍卫心情极好,连带着脚步都轻松了许多,他要赶紧将小鹿收拾出来。颜惜宁从没见过杀鹿的场面,现在正好有空,他跟着严柯的步子向着品梅园的方向走去。 在品梅园的码头后方有一株向着水面倾斜的碗口大的槐树。改造品梅园时,他特意留下了这棵树,这样夏天到码头上洗漱东西时有树荫遮挡。而且四五月份槐树能开出洁白的槐花,颜惜宁喜欢槐花的味道,也喜欢用槐花入馔。 此时的槐树还没冒出新绿,整棵树颜色灰黑暗沉,加上临水一侧的树干上吊着一头剥了一点皮的小鹿,这场面着实有点吓人。然而小鹿下方不停蹦跶的小黄狗冲淡了这份诡异,看着还有些好笑。 小松是一条锲而不舍的狗子,它顽强的向上跳着,想要咬到小鹿的腿,为此它一次次的摔下。怕它摔痛了,颜惜宁扬声唤道:“小松,过来!” 听到主人的呼唤,小松放弃了小鹿,它摇着尾巴向颜惜宁飞奔而来。 看着在颜惜宁腿边打滚的小胖狗,严柯面色复杂,他不确定的问道:“这条狗叫什么?” 颜惜宁笑容满面,他轻抚狗头:“它叫小松。我希望它像松树一样茁壮成长。” 严柯和乌溜溜的狗眼对上了,半晌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王妃好大胆。” 颜惜宁无辜笑道:“说什么呢?松树多棒啊,挺拔坚韧笔直向上。松也是个多好的字啊,百折不挠风骨傲然。” 严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算了,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严柯从小鹿的脖子开始向下剥皮,脱去了外皮的小鹿露出了粉白色的脂肪和肉,一股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颜惜宁从没吃过鹿肉,上辈子野生鹿是保护动物,吃了得牢底坐穿。而在楚辽,鹿是王公贵族们经常食用的动物。 没吃过的东西,该怎么制作呢?颜惜宁斟酌的问道:“严侍卫,一般你们怎么吃鹿肉?” 严柯已经将整张鹿皮褪到了鹿的脚踝处,此时他轻轻的挑断了鹿脚上的筋脉轻轻一扭,鹿脚便随着鹿皮从鹿身上落下了。 他将鹿皮往树根下一扔,随后匕首在鹿的肚皮上竖着拉了一刀:“以前狩猎时打过鹿,主子带着我们烤过鹿腿。” 颜惜宁问道:“鹿腿需要调味吗?” 严柯扒开了鹿的腹腔,他将手伸进去:“好像没有。嗐,军营里人多肉少,有肉吃就不错了,哪里管得了味道好坏。” 一边说着,小鹿的内脏被严柯一咕噜全扒了下来。随后他举起匕首将鹿脖子割断,一头鹿就这样收拾出来了。 严柯提着肉身在湖水中涮了几下,鹿身上残留的血在清澈的湖水中晕开。严柯认真的清洗着鹿肉上的淤血,洗着洗着,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他们都说主子残疾了,我不信。我相信终有一日,主子会重新站起来。他会带兄弟们征战沙场,会带大家打猎烤肉。王妃您说的对,主子他百折不挠。” 对于严柯这群将士而言,姬松不只是他们的主帅,也是他们的脊梁。姬楠的到访不仅刺伤了姬松的自尊,也践踏了他们的尊严。 颜惜宁沉默不语,他不是大夫,没办法让姬松重新站起来。他的宁静生活是姬松和容王府给的,若是有一天姬松倒下了,他的这方小天地也就保不住了。 作为一个依附王府的人,颜惜宁能为大家做的实在太少了。他能做的只有不给大家添乱,再尽自己的能力为大家做一点好吃的。 严柯将小鹿分成了几个大块后就提着香酥鱼块离开了,颜惜宁将鹿肉放在家里的竹篮中,一头小鹿正好装了一篮子。他在竹篮的把手上挂了一根绳,然后将竹篮吊在了小石桥的扶手上。 桥下的流水正好浸没竹篮,没有锦鲤和小鸭子捣蛋,清澈的湖水从竹篮的孔洞中流淌而过,将鹿肉中的淤血轻松带走。 颜惜宁曾经听人说过,肉类中的腥臊味大多来自于血液。他没吃过鹿肉,但是按照去腥的标准流程走一趟,腥味应该能少很多。 肉的腥味若是太大,他还可以加上重口味的调料。刚刚听严柯说,鹿腿可以用来烤,他准备腌一条鹿腿,晚上和白陶两人烤着吃。 严柯的行动速度和冷管家一样快,没过多久,颜惜宁要的东西便到了闻樟苑。其中还混着一柄看着就不错的鱼竿,白陶抱着鱼竿开心得嗷嗷叫:“严侍卫人真好!” 颜惜宁则对着一大筐辣椒哭笑不得:“严侍卫莫非将府里的辣椒都给我找来了?” 筐中的辣椒有青有红,有干的有新鲜的,在辣椒没能普及的楚辽,想要凑齐这么大一筐辣椒,严柯一定找了不少地方。 将辣椒按照干湿分好之后,鹿肉已经表面泡得发白了。颜惜宁将家里最大的木盆取了出来,他将滤干水份的鹿腿和鹿排放在了木盆中。 眼看颜惜宁拿出了这么多卤肉,白陶惊讶:“少爷,您要烤这么多肉吗?”这得烤到什么时候啊! 颜惜宁笑道:“我们留一条腿,剩下的腿和鹿排交给严侍卫让他们自己烤。” 烤肉吃的就是氛围,别人烤出来的肉肯定没有自己烤的香。 白陶拖长了声音:“哦~看来今天晚上侍卫大哥们又有口福了!” 又是香酥鱼块,又是烤卤肉,自从他家少爷开始做菜之后,他觉得侍卫大哥们的腰都粗了。 这是颜惜宁第一次腌制鹿肉,不知鹿肉的口感如何,他不太敢放太多的香料调味。思考一阵后,他在盆中加入了常规去腥的葱姜和花雕酒,此外他还准备了一大碗花椒辣椒炒熟后磨成的粉,粉中加了细盐和白糖和几粒丁香。 花椒粉一入盆,粉白色的鹿肉便染上了鲜艳的红色,麻辣的味道悠悠飘出,一时间颜惜宁又打了几个喷嚏。 他细细的揉搓着每一块鹿肉,揉搓完毕后他便用细竹签在鹿肉上密密的戳了一遍。重复几轮揉搓之后,鹿肉的腥臊之气已经被调味料的味道遮住了。 颜惜宁累得肩膀酸痛:“腌制到晚上应该差不多了吧!” 白陶往木盆上盖上了一层纱布:“我从没吃过鹿肉,鹿肉一定很好吃!” 颜惜宁也很期待,他好久没吃过烤肉了,一想到鹿腿在炭火上滋滋滴油,他就忍不住咽口水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他得去捕几条鱼。他答应了严侍卫,晚上多做一些香酥鱼块犒劳兄弟们呢。 这时候便轮到鱼叉出场了,这是一柄全新的鱼叉,锋利的铁叉闪着寒光。铁叉和竹子镶嵌的地方用草绳细密的缠绕着,即便大力摇晃,钢叉也不动弹。 两米多长的竹子只有颜惜宁手腕粗,握在手里软硬合适。竹子末端同样缠着一圈草绳,上面系着一根比竹子长一截的绳索。绳索是用来收回鱼叉的重要部件,若是没有绳索,鱼叉脱手而出就别想回来了。 颜惜宁握着比他高一截的鱼叉试了试手感,没一会儿他就找到了状态。当年他跟着爸爸学过叉过鱼,说句不要脸的话,他觉得他叉鱼技术还不错。 ———— 湖心八角亭中立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一手捧着鱼饵,一手往湖水中少少的洒下饵料:“说来也怪,京中权贵精养的锦鲤始终不如容川府上的精神。瞧瞧这一尾羽白,真是极品。” 锦鲤跳跃争食,破水而出的声音不绝于耳。姬松虽看不见水中鱼群情况,但是听声音便能知道这群锦鲤同往年一样健康。 他的目光落在了对岸的湖心岛上,上一次来湖心岛时,对岸还是一片荒芜。这一次对面桃红柳绿,完全变了个样。听到老者的声音,姬松缓声道:“恩师若喜欢,弟子派人将它送至您的府上。” 老者不是别人,他是当世大儒,帝师傅衍之。 傅衍之连忙摆手:“不了,我府上的池子小,送过去也是委屈了它们。”顿了顿之后,他的目光从姬松的双腿上滑过:“容川啊……” 姬松唇角抿直,双膝上的手不自觉的在握紧。他哪里不知道恩师的意思,如今他无法站立,这辈子能做个闲王已是最好的结局。 早上姬楠来给了他一棍子,现在帝师来劝他隐忍。道理他都懂,只是终有些意难平。 傅衍之刚想说什么,就见围绕在亭台周围的锦鲤在一群小鸭子的带领下聚集到了对岸。 傅衍之:??? 颜惜宁手握鱼叉站在梅树下,感谢他的小鹅们带来了傻乎乎的鱼群。他盯住了一条肥美的大鱼,手中的鱼叉渐渐抬高。 姬松:…… 作者有话要说:  鹅:你才是鸭子,你们全家都是鸭子! 太傅:…… 大家想吃什么可以在评论区留言,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大家会看到自己点的菜~ 不要太复杂也不要太猎奇哦,不然老猫请你们吃虫虫套餐。 第十八章 21.碳烤鹿腿(下) 颜惜宁身躯后仰,握着鱼叉的手高举过头顶。当看中的那条大鲤鱼进入捕猎范围时,他身躯前倾,右手中的鱼叉顺势脱手。只听一声破水声传来,鱼叉大半没入湖水中,只余两尺在水面上。 突如起来的动静惊飞了小鹅和小鸭子们,却没能引起锦鲤们的警觉。它们依然悠闲的挤在湖面上,摇曳着花里胡哨的身体。 颜惜宁拽着草绳将鱼叉往岸上拖,鱼叉应该叉中了那条鱼,拖拽的时候还挺沉。果然等铁叉部分快要露出水面时,铁叉上钉着一条黑色的大鲤鱼! 成功了! 颜惜宁眉开眼笑:“还不错。”叉鱼技术没退步! 白陶欢呼起来:“少爷好棒!” 他也要学叉鱼,叉鱼比钓鱼速度快多了!看中哪条叉哪条! 颜惜宁小心的将鱼叉挑到了岸上,这一叉穿透了鲤鱼的脑袋,等他将鲤鱼从鱼叉上拔下来时,鱼已经不再动弹了。 就是这鱼……好像不太对劲。 颜惜宁皱着眉瞅着这条大鱼,这条鱼鱼鳞漆黑,似乎比早上白陶钓到的那条颜色深?而且这鱼的鱼鳍也怪怪的,在它的鱼鳍和鱼尾边缘镶嵌着一圈白。 颜惜宁托着下巴皱着眉:“嗯……” 难道,他把锦鲤戳上来了?不过世上有这么低调的锦鲤吗?锦鲤不都是花里胡哨,颜色越鲜艳越值钱的吗? 算了,不管戳中了啥,晚上都吃它! 颜惜宁和白陶在岸边戳鱼戳得欢,凉亭中的老太傅双眼发直,他锤着胸口痛心疾首:“我的……羽白啊!” 京城人都知道,大儒傅衍之没别的爱好,就爱锦鲤。平日里他为锦鲤吟诗作画,听说谁家有好看的锦鲤,白天没空晚上都要过去瞅两眼。如果想求太傅办事,送再多钱财都都不如送他一条罕见的锦鲤效果好。 整个京城中能有一大片池子的人家不多,容王府便是其中之一。王府中的这群锦鲤在圣上潜龙时就开始养了,里面不乏珍品绝品。 傅衍之也因此成了容王府的常客,姬松在北疆的那些年,他经常溜达过来赏鱼。他给湖中的大部分鱼取了名字,颜惜宁一鱼叉戳上岸的便是傅衍之最看好的锦鲤之一——羽白。 在花里胡哨的鱼群中,这一抹沉稳的黑总是让人眼前一亮。而现在这抹亮只能下油锅了。 老太傅身躯颤抖,颜惜宁叉走的不是鱼,是他的心头肉啊!要不是为了维护身份,他已经哭出声了。 一条鱼显然不能满足颜惜宁的要求,他又补了两叉,戳上来一条普通鲤鱼和一条胖头鱼。 看着对岸的主仆二人开开心心的提着三条鱼往闻樟苑的方向走,对岸一片欢声笑语。湖心亭中老太傅的神魂终于归位了,他眼含悲泪:“到底是何人如此放肆!那可是羽白!羽白!” 姬松拱拱手,他唇角微微上翘:“他就是内人。” 傅衍之:…… 三条鱼很快被白陶收拾了出来,颜惜宁又是剁又是腌又是炸的忙活了好一会儿。最后做成的麻辣香酥鱼块装了两个大食盒,加上腌制好的鹿肉,两个人拎不动。 来取食盒的侍卫大哥们眉开眼笑,麻辣鱼块的味道太香了,他们期待了好久。提着食盒回去时,他们脚下生风,速度飞快。 等做好了香酥鱼块,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冷管家送来了一个专门烤肉用的碳炉。说是碳炉,其实和桌子也没什么区别了。碳炉中间有下凹的铁槽,里面可以放上炭火。铁槽两侧有配套的支架、铁丝网和钢叉。 铁槽两边则是平整光滑的桌面,可以放上各种菜品。桌子很大,别说一条鹿腿,就算整头鹿也能轻松放下。 这么大的碳炉显然不能搬到厨房里面使用,颜惜宁决定就在廊檐下烤鹿腿。正好他们家还有几根蜡烛和一种叫‘气死风’的灯笼,将蜡烛点燃塞到灯笼里,即便外面刮风下雨,蜡烛也不会灭。 等白陶将灯笼挂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颜惜宁将腌制好的鹿腿穿在了钢叉上,等木炭烧旺时,他将钢叉夹在了支架上。 冷管家做事周全,碳炉中已经放上了满满的木炭。这种木炭引燃时毫无烟气,闻着有一股果木的香味。 随着炭火升温,鹿肉受热收缩,滴滴肉汁混着油脂往下低落。当油脂落到炭火上时便会发出轻微的‘呲’声,木炭上随即升出青白色的油烟。果木香中夹杂着麻辣香醇的肉味,没一会儿整个小院都香了。 小松馋得受不了了,它蹲坐在碳炉旁边嘤嘤嘤,希望主人能给它一根骨头。颜惜宁摸摸小松的脑袋安慰道:“别着急啊,骨头都是你的。” 白陶一边转动着钢叉一边深吸一口气:“好香啊!少爷,我觉得我能吃下一整条腿!” 颜惜宁眉头微微一挑:“一会儿我让你先吃。”一条鹿腿至少也有七八斤,白陶绝不可能吃得下。 白陶傻乎乎的摸摸脑袋:“嘿嘿,我就这么说说么。” 单吃鹿腿可能有些腻,颜惜宁想烤一些蔬菜解腻。 正当他准备去厨房找蔬菜时,小松警觉的站了起来。它头扭向了院门的方向,喉咙间发出了低沉的威胁声。 在颜惜宁疑惑的眼神中,它撒开脚丫子走向了院门。闻樟苑的院门是个没有门扉的石拱门,门外对着一条弯曲的水上回廊,这是进出闻樟苑唯一的道路。 灯笼的光只能照亮烤炉周围,好在今天月色不错,颜惜宁能清晰的看见小松的身影。只见它歪着脑袋摇晃着尾巴,口中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 颜惜宁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小松,他狐疑的走了过去:“小松,你怎么啦?” 小松对着门外的回廊喊了一嗓子,然后迈开小短腿朝着水上回廊的方向跑去。颜惜宁连忙跟上:“你别乱跑,当心掉到水里!” 前几天小松追一只老鼠,老鼠往湖里一跳,它也跟着往湖里一跳。幸亏颜惜宁听力好,要不然小松得喝一肚子水。 小松穿过弯曲的水上回廊,最后停在了回廊尽头的亭子前。小黄狗摇着尾巴试探的想上前,可是又有些畏惧的向后缩。 颜惜宁双瞳一缩,回廊尽头的亭子中有人! 高大的男人坐在狭小的轮椅上,双腿被厚重的毛毯所盖。阴影在他身上笼罩,割裂为明暗两块。他的鬓角、高挺的鼻梁在黑暗中看不甚清,但抿直的薄唇却冷硬地暴露在月光之中。 是姬松! 颜惜宁感觉不到姬松在看什么,但他却总觉得姬松在看自己。 因为他能感觉到从阴影下投过来的视线,如刀锋剑尖,淬着骤雨疾风,从上到下野兽一般审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的男人,即使双腿残废,也仍然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时间颜惜宁动都不敢动。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湖面上鱼儿破水的声音,颜惜宁忐忑不安。他将最近做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想最近他应该没机会得罪姬松吧? 片刻之后莫大的心虚席卷了颜惜宁,莫非……他刚刚喊小松的名字被姬松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要死,严柯好忽悠,松茸不好忽悠! 松松:松茸? 昨天收到了好多菜谱,有现代有传统的,有快手的有复杂的,有清淡的有重口味的,有中式的有西式的。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满足大家的!将来有什么想吃的记得留言。 没有条件我也会创造条件给大家安排上! 第十九章 22.二人晚餐(上) 姬松一言未发就给颜惜宁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一刻颜惜宁挺后悔的。他为什么要一时嘴贱用姬松的名字给小黄狗取名! 一脸无辜的小松见姬松没动静,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它颠颠的向着姬松走了过去,围着轮椅转了几圈后,这只傻狗竟然啪叽一声倒在了姬松面前肚皮上翻。 它眼巴巴的看着姬松,圆溜溜的黑眼睛中满是不解:为什么还不摸摸它呀?平时只要它倒下,主人都会摸它脑袋和肚子的。 颜惜宁很想把小松藏起来,然而他不能,此时此刻他正在接受姬松的眼神凌迟。他并不想胡思乱想,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会儿他已经想到姬松将他关在小黑屋里不让吃不让睡的场面了! 想到这里,颜惜宁生无可恋。 在一片死寂中,姬松的轮椅动了。突然响起的‘吱嘎’声让颜惜宁身体一震。 来了!狂风暴雨要来临了! 轮椅向着颜惜宁的方向滚了滚,姬松的面容在月光下逐渐清晰。颜惜宁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愤怒的脸,没想到他神情非常平静。 咦?姬松好像没生气! 颜惜宁心落下了大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嗨,松松,晚上好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要自己态度好,姬松心里就算有怨气也找不到发难的理由! 颜惜宁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姬松微微颔首:“嗯。”顿了顿之后他问道:“你在烤什么?” 鹿腿的香味飘出了闻樟苑,在回廊处闻着无比浓郁。 颜惜宁笑道:“烤的鹿腿。” 春暖花开时,人就想活动活动,想必姬松也是如此。总是呆在听松楼闷得慌,在春风沉醉的夜晚出来溜达一圈,身心都能舒畅些。 想到姬松嗅到了烤鹿腿的味道闻香而至,颜惜宁活络起来了:“谢谢你送我鹿肉。对了,你用晚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吃饭时间不赶上门客,更何况姬松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虽说姬松不在乎一个鹿腿,但是他的态度得摆出来对不对? 话音一落,姬松点了点头:“好。” 颜惜宁笑着走到了姬松身后,他双手握住了椅背上的扶手不缓不急的推着轮椅向着院子的方向走去。小松摇着尾巴‘呼哧呼哧’走在姬松前面,蓬松的大尾巴摇出了残影。 姬松的目光落到了小松身上:“狗不错。” 颜惜宁笑了:“是啊,它很乖巧,也很听话。” 姬松补了一刀:“名字也不错。” 颜惜宁左脚踩右脚差点摔了个大马趴,来了!姬松在这里等着呢!他果然生气了! 他放缓了步子尴尬的说道:“嗯……松树坚韧不拔,我希望它像小松树一样茁壮成长。” 希望能唬住姬松……吧? 姬松“嗯”了一声,看来没生气。 颜惜宁刚刚提起的心又缓缓的落下了,然而还没等他心绪缓下来,就听到姬松再一次开口了:“你今天在揽月湖中叉鱼了。” 原来闻樟苑门口的湖叫揽月湖,名字不错。颜惜宁随意道:“嗯,戳了几条鱼。” 姬松一字一顿道:“其中有一条锦鲤,通体漆黑鱼鳍泛白。那是建元年间江南上供的年礼,当时的太子看中了它,想要将它转增给太子太傅。太傅爱鱼惜鱼,怕鱼受委屈,便将鱼寄养在了当时的太子府。” 颜惜宁从听到锦鲤二字时就知大事不妙,再细细一听后背直冒冷汗。建元是先皇的年号,当时的太子是如今的圣上,当年的太子太傅便是如今的帝师。 姬松怕颜惜宁听不明白,他还在不紧不慢的补刀:“这些年太傅从未忘记过羽白,只要有空他便会来府中赏鱼。你今天当着太傅的面,把他心爱的羽白叉走了。” 颜惜宁腿软,他苦着脸,心里直呼完蛋。 完了,他要被吊起来打了! 姬松微微侧目,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眼底带着浅浅的戏谑:“你有什么想说的?” 颜惜宁能有什么说的,他回味了一下锦鲤的味道老实交代:“还……挺好吃的。” 他特意尝了一块羽白的肉,吃起来和别的鱼没什么不一样。 姬松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的面容越发柔和。他笑了!笑容从眼角眉梢流淌开来,冷峻的容王很久没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颜惜宁生无可恋的表情取悦了姬松,姬松忍不住想吓唬他:“太傅是我恩师,他现在很伤心。你说该怎么办呢?” 颜惜宁绞尽脑汁:“要不……我做一条鱼给他送去?” 姬松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你可不要将那鱼做成羽白的样子。” 颜惜宁:…… 他看明白了,姬松就是来吓唬他的,就像严柯吓唬白陶似的。他忍不住腹诽,炽翎军的这群将帅都是什么毛病,吓唬人很有趣吗? 不过他也明白了姬松的态度,他不是为了锦鲤来兴师问罪的。只要不是来找茬的,一切都好商量。 当颜惜宁推着轮椅来到院内时,白陶头也没抬:“少爷你好慢!鹿腿烤好啦!你快来闻一闻,好香哦!” 这一刻颜惜宁突然明白严柯为什么要欺负白陶了,因为白陶像只傻乎乎的仓鼠。看着他在烤炉旁边打转转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他清清嗓子:“白陶,多准备一副碗筷,王爷来蹭饭……咳咳,王爷来用膳了。” 姬松:…… 当可怜的白陶看清姬松时,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走廊上:“王,王爷!” 等颜惜宁将姬松的轮椅推到烤炉边时,白陶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他贴在柱子旁,恨不得双手双脚抱住柱子。 姬松抬眼看了看脸色发白的白陶:“你的小厮胆子小。” 有姬松在,白陶吓得不敢动弹。颜惜宁接过白陶手中的小刀后片下一大碗鹿肉递给他:“去把蘑菇还有蔬菜洗了吧。” 说着他对白陶挤挤眼,白陶抖着身体同手同脚的走进了厨房,同时还不忘夹起看热闹的小松。少爷要是再不让他离开,他要吓哭了。 白陶离开了之后,颜惜宁认命的坐在了姬松旁边。晚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颜惜宁坐下之后才发现姬松挡在了风口上,于是他站起来:“我们换个位置。” 姬松道:“不碍事。” 他的意见被颜惜宁否决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得多注意。听说鹿肉温补,一会儿你多吃一些。” 姬松抬头认真的观察着颜惜宁,灯笼的微光下,白皙的青年眉眼如画温润如玉。他认真在鹿腿上刷着油,烤得喷香的鹿腿在他眼中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姬松探究的盯着颜惜宁看,外界传言颜惜宁心胸狭隘性情暴戾眼高手低,说得他一文不值。可根据他的观察,这人到了容王府之后踏实勤劳,和外面传说的分明是两个人。 颜惜宁熟练的在姬松面前摆上碗筷和蘸碟:“我调了两种蘸料,一种香辣的,一种酸甜的。两种都给你放上,你看看更喜欢哪种。” 香辣的蘸料是由辣椒粉和花椒粉调配而成的干碟,撒了芝麻的蘸料闻着麻麻辣辣味道。酸甜蘸料由香醋白糖和酱油调配而成,还没靠近便能闻到浓郁的酸甜味。 放蘸料时有些不顺手,小碟子歪了。颜惜宁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将小碟子摆正,有这个想法的不只是他,姬松也同时伸出了手。 姬松手一伸便触碰到了颜惜宁的手。颜惜宁的手生得好看,白皙细腻的皮肤下每一根手指犹如玉雕一般,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摸起来像是暖玉。 姬松有个玉扳指,颜惜宁皮肤的手感像极了他的玉扳指,于是他下意识的用拇指搓了一下颜惜宁的手。 颜惜宁手背上一痒,他触电一般收回了手。他有些不确定:姬松刚刚……是在摸他吗? 联想到姬松喜欢男人的传言,颜惜宁心里升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姬松难道在调戏他?再联想到严柯早上对他说的话:府中的活人里,姬松最关心自己。 颜惜宁血压上升脸猛地涨红,他满脑子只剩下了这句话:我卖艺不卖身啊! 姬松眼见颜惜宁的脸红了起来,淡淡的粉色从他面颊蔓延到耳朵。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颜惜宁,那一定是“含羞带怯”。 姬松有些纳闷,不就是摸了一下手么?怎么害羞上了? 突然之间姬松想起了冷俊说的话,他说:王妃每天都在闻樟苑苦练厨艺,只想让主子品尝到美味的饭菜,王妃对主子用情极深啊! 又想到了严柯说话:若不是喜欢一个人,他才不会放下身段洗手作汤羹。 综合属下们的说辞,姬松脑子里面得出了一个结论:颜惜宁喜欢他。 姬松感觉一道惊雷重天而降:他被一个男人喜欢了?! 再细细一想,无数的细节可以证明这个结论的正确性。 是啊,如果不是喜欢他,一个生性乖张的人怎会耐下性子呆在冷宫? 如果不是对他有意思,又怎么会日日托人往听松楼送好吃的。 如果不是关注他的一言一行,又怎么会当着他的面叉鱼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不是爱慕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吹冷风,把温暖的地方留给自己? 姬松有些头痛,可是……他不喜欢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松松:他好爱我!可是我不爱他怎么办? 阿宁:老子卖艺不卖身啊! 看,这两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第二十章 23.二人晚餐(下) 颜惜宁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专注的烤起了肉来,不就是被姬松摸了一下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香喷喷的鹿腿在炭火上滋滋冒油,丰盈的肉汁顺着鹿肉的纹理缓缓的往下落去。炭火冒出的青烟伴随着浓郁的肉香往人的毛孔中钻去,馋得颜惜宁肚皮咕咕直叫。 眼看最外层的鹿肉再一次变得金黄,他激动的搓搓手。终于可以品尝鹿肉的味道了!好期待! 他将钢叉固定好后用锋利的小刀在肉最厚的地方片下了几片鹿肉,鹿肉与鹿腿分割时的声音太诱人了,颜惜宁口水都快落下来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烤肉都能让人生出极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当他想将这几片肉放到自己碗里时,他感觉到姬松正在看他。一时间他的动作迟疑了,这……当着客人的面把肉往自己碗里夹,好像不太礼貌。 来者是客,得让客人先吃!于是他忍痛将肉放在了姬松面前的碗里:“慢点哦,当心烫。” 姬松低头看着碗中的鹿肉,他眼底有迷茫:怎么办,颜惜宁真的好爱他。自己饿得肚皮咕咕叫,却还是坚持让自己吃第一口肉。 可惜他不喜欢男人,无法回馈他的感情,只能在物质上补偿他了。 颜惜宁对姬松的所思所想毫不知情,他乐滋滋的将鹿腿转了个面。终于搞了几片鹿肉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后,他身心愉快的坐了下来。 是时候享用美味了! 他夹起一片鹿肉吹了吹,肉片在筷子上微微的抖了抖。鹿肉的质地看着有些像牛肉,烤熟之后也像牛肉。然而吃到口中就不一样了,鹿肉更嫩更鲜也更甜。 担忧中的腥臊之气全无,早知如此,他就不在鹿肉上洒那么多花椒面了。不过麻辣鲜香的鹿肉别有一番风味,即便什么蘸料都不沾,味道也鲜美至极。 姬松吃过很多次烤鹿肉,可没有哪一次的鹿肉比现在的好。鹿肉一丝腥味都没有,吃到口中又鲜又嫩,麻辣中带着丝丝甘甜。鹿腿炙烤的火候也恰到好处,肉不干不柴,咬一口汁水在口中炸开。 还没用上前面的两个蘸料碟,姬松碗里的肉已经空了。自从受伤之后,他一直没什么胃口。然而吃了几口鹿肉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肠胃升出了一种渴望,这种渴望太熟悉了,这是饥饿的滋味。 他饿了,他想吃东西了。 正当姬松盯着鹿腿看时,他面前出现了一把小刀子。 颜惜宁递过刀子:“给,自己动手!” 姬松微微挑起了眉,他以为颜惜宁会亲力亲为伺候他吃完整顿饭,没想到他直接丢给自己一柄刀子? 颜惜宁咽下口中的肉:“烤肉的乐趣就在于自己动手上,别人烤好的肉没有自己烤的香!” 姬松也认同这种观点,他觉得和属下一起吃饭时胃口更好,饭菜更香,吃得也多。 姬松很会用刀,他片下的卤肉厚薄均匀,每一片都炙烤得恰到好处。很快对着他这边的鹿腿被割得条理分明,而颜惜宁那一边片得坑坑洼洼,像被狗啃过。 不管碗里的肉卖相如何,它们的味道是相同的。颜惜宁夹着鹿肉在两个蘸碟中来回蘸,吃得不亦乐乎。 而此时姬松却隔着碳炉看着颜惜宁,当他看到颜惜宁夹起沾了辣椒粉的鹿肉往口中放时,他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辣椒粉到底是什么滋味?! 姬松犹豫片刻后终于夹起肉片在干碟中滚了一圈,肉片立刻裹上了一层红色的辣椒粉。看到红艳艳的辣椒粉,姬松心一横将肉片送到了口中。 咦?不辣! 不但不辣,还挺香!再细细一嚼,微微的辣味混着浅浅的酥麻感蔓延开来,越嚼越香越吃越上瘾。 “不辣吧?” 正当姬松品着辣椒蘸碟时,他听到了颜惜宁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颜惜宁眉眼含笑,他眼中似有繁星闪烁,亮得姬松不敢与他对视。 姬松垂下眼眸:“嗯。” 颜惜宁乐呵道:“今天送来的辣椒品种和之前的不一样,这种辣椒香味大于辣味。我在里面加了不少芝麻和花生碎,还有一点点花椒粉。” 姬松压下了心里的那点异样情绪,他点点头:“好吃。” 品尝完辣椒干碟后,姬松又试了酸甜口味的蘸碟。本以为微辣的肉块加上酸甜口味会变得不伦不类,没想到酸甜和肉意外的合拍! 这时白陶终于厨房出来了,他手里捧着一个大筲箕,筲箕中放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蘑菇和几种蔬菜:“少爷,菜洗好了。” 颜惜宁乐了,他以为在烤肉结束之前白陶不会出现,没想到白陶还记得自己先前的交代!他接过筲箕对白陶笑道:“对了,家里不是还有橘子吗?拿几个过来。” 白陶应了一声后向着房间走去。姬松点评道:“胆子小,却忠心。” 颜惜宁笑着将筲箕放在了碳炉旁:“他还是个孩子。”他像白陶这么大时,只会在爸妈身边撒娇。 将一部分炭火拨弄到铁槽边缘后,颜惜宁将铁丝网架在了上面。他从筲箕中取出了一朵朵蘑菇,然后将它们放在了铁丝网上。 颜惜宁烤的蘑菇名为香蕈,有些像香菇。但是要比香菇小上一圈,颜色也更深一些。这个季节新鲜香蕈很罕见,眼前这些香蕈据说是京郊庄子里花了大力气培育出来的。 和香蕈一起被放上烤架的还有杏子一般大的土豆,带皮的土豆圆溜溜,受了热力的烘烤后外皮收缩。 一粒土豆向着姬松那边滚了过去,姬松随手将快要落下的土豆拨到了中间:“府里送来的土豆这么小?” 他并不是五谷不分的人,在军中时,他经常和部下们去屯田中劳作。他不止认识土豆,还知道正常的土豆种出来有多大。颜惜宁烤的这种小土豆品相不佳,口感不如大土豆,将士们不是很愿意吃。 颜惜宁笑道:“不是,冷管家给我送了不少土豆,我将大的做了种,这是剩下的小的。” 仿佛看出了姬松的不开心,他笑着解释道:“小土豆也很好吃啊,干煎红烧容易入味,烤一烤味道更棒,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筲箕中除了土豆之外还有一大把脆嫩的莴菜叶。莴菜是楚辽普及的蔬菜之一,有点像现代的莴苣,可是它的根茎远没有现代的这么粗大。楚辽人喜欢食用莴菜的根茎,莴菜叶微苦,一般会弃之不用。 颜惜宁第一次拿到莴菜时便觉得莴菜叶片长得像生菜,尝了之后口感也和生菜差不多,只是稍微苦了一点。 吃烤肉的时候怎么能少了裹肉的菜叶呢?莴菜叶确实苦了点,可是也没有苦到不能入口的地步。再说了,苦好哇,口感苦的东西一般都清热去火啊,于是莴菜叶便出现在了餐桌上。 吃了一会儿卤肉,他现在只想换个吃法。他将蘸了蘸料的鹿肉用菜叶子裹了,然后塞到了嘴巴里。清脆的菜叶在齿间发出了脆生生的声音,给鹿肉增加了不一样的清新口感。 颜惜宁随手将菜叶下方的一小截梗子放在了手边,等他抬起头来时,就见姬松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 他笑着递过筲箕:“要不要试试?用菜叶裹着鹿肉会更香哦。不过最下面的菜梗子不要吃,那个苦味重。” 姬松夹起一片菜叶,他按照颜惜宁的方法试了试。一试之后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菜叶卷肉真不错!没想到生的菜叶子能和熟的肉类这么搭配,将来回到炽翎军,他要告诉兄弟们这种吃法。 颜惜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烤五花肉配菜叶才好吃!你等着,我去切几片五花肉来!” 说干就干,颜惜宁放下筷子便一头扎进了厨房。等他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大盘子切成薄片的五花肉。 姬松看了看碳炉上还剩的菜:“我们可能吃不完这么多菜。” 颜惜宁笑着将五花肉往铁丝网上放:“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完又不会浪费!”今天吃不完的明天吃,人吃不了的小动物吃,闻樟苑不会出现浪费食物的情况。 闻樟苑的这顿烤肉吃了一个时辰,最后桌上所有的菜都光了。 等姬松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了之后,白陶才敢从房间出来:“少爷,王爷可真能吃。” 他躲在暗处看得明明白白,那么大一条鹿腿,王爷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还有五花肉,一开始王爷还说吃不完,后来主子又加了两盘才算好。还有小土豆和香蕈,主子就吃了一两个,王爷一口一个都不带停顿的! 颜惜宁笑道:“能吃是福,反正闻樟苑的东西都是他给的,他吃开心了,我们才能吃得更开心啊!” 白陶想一想确实是这个理:“不愧是少爷!我明白了,下次王爷只要来闻樟苑,我们就拿好吃的堵他的嘴。” 姬松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了,他身心舒畅。今天的烤肉菜色不多,但无论是鲜嫩可口的鹿肉,还是焦脆冒油的五花,是柔韧有嚼劲的香菇,还是粉糯入味的小土豆都让他回味无穷。 冷管家推着轮椅不缓不急的向着听松楼的方向走去:“王妃真是费心了,主子今天胃口大开。” 听到这话后,姬松上扬的唇角却慢慢的落下了。沉吟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声:“他很用心。” 今天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可是一想到颜惜宁心思,姬松有些愧疚:“罢了,今日起闻樟苑缺什么便给他什么吧,不用向我汇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松茸:他好爱我,可是我不爱他。 将来的松茸:你能不能看看我?五花肉难道比我好看?! 第二十一章 24.手磨豆浆 颜惜宁听说过鹿肉温补,但是他没想到能温补成这样。一觉醒来他嘴角上长了几个红籽籽,嘴里多了两个溃疡,说话都扯得痛。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有生之年他竟然温补过头上火了! 颜惜宁忧郁的望天,难道他是传说中虚不受补的体质?昨天也没吃多少鹿肉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白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宿没睡好,一晚上爬起来好几次找水喝。今天早上他的牙龈有点肿,喝热水的时候火辣辣的。 厨房里还剩了一根鹿脖子,颜惜宁本想今天炖了它。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这两天要吃点清热去火的饭菜。 白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建议道:“少爷,我们中午要不要吃点清淡点的?要不吃豆饭吧?” 颜惜宁愣了一下:“豆饭?”是王府厨子们经常做的那个豆饭吗? 楚辽人喜欢将各种豆子和米同煮,虽说不是很难吃,但是颜惜宁却不是很喜欢。没有经过处理的豆子各有各的味道,偶尔吃一次还行,可是架不住顿顿吃。有时候遇到不容易煮开的豆子,嚼起来特别废牙。 颜惜宁摸了摸嘴角的火气后摇摇头:“换一种吃的吧。” 他宁愿喝粥都不想吃豆饭。不过白陶提起豆子,倒是让他想起了一种美味。他家里有现成的黄豆,刚好前两天他向冷管家要了一个石磨,不如做豆腐吧? 豆腐易消化还有很多烹饪方式,最重要的是,不同阶段的豆腐有各自的风味。豆浆豆花豆腐豆干……每一种都好吃。 说干就干,颜惜宁舀了两碗黄豆泡在了清水中。白陶见颜惜宁还往盆中添水,他好奇的问道:“少爷,您要做什么啊?” 颜惜宁想笑可是嘴巴疼:“泡点豆子做点豆腐吃。” 白陶双眼亮晶晶:“豆腐是什么?!” 颜惜宁这才想起一件事,在原主的记忆中,似乎从没有吃过豆腐这种食物。楚辽人会用豆子做豆粉,会榨豆油,可他们还没找让豆子升华的办法。 颜惜宁很想露出一个嘚瑟的笑容,然而他刚咧开嘴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于是他只能一脸深沉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白陶对豆腐的期待到达了顶点。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少爷做的东西都很好吃。尤其是自己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少爷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于是每隔一个时辰,他都要去看看泡豆子的盆再顺便问一句:“少爷,我们可以做豆腐了吗?” 直到白陶问了三次,颜惜宁才点头:“可以做豆腐了。”豆子终于泡好了,而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白陶感慨万千:“少爷,想吃豆腐真不容易啊……” 颜惜宁尴尬的挠挠脸颊:“主要是泡豆子的时间长。” 要是早知道今天会上火成这样,他昨晚就将豆子泡下去,今天一早就能磨豆子煮豆浆了。不过现在磨也不晚,正好能喝两碗豆花睡觉。 当严柯提着一大包点心来到闻樟苑时,就见颜惜宁主仆两凑在石磨旁边忙活。白陶将泡发好的豆子用勺子连同清水舀入磨盘中,颜惜宁则抓着磨盘边缘的把手一圈圈推动着小石磨。 随着磨盘不紧不慢的转动,乳白色的豆浆慢慢从石磨的缝隙中渗出,汇聚到磨盘下方的凹槽中。凹槽的尽头接着一个木盆,木盆中盛着大半盆豆浆,浓郁的豆味扑面而来。 严柯将点心放下:“王妃在做豆饼吗?” 楚辽人会将豆子泡发之后磨碎,磨碎的豆浆混入面粉或者米粉,就能做成豆饼。王府的厨子经常做豆饼,至于豆饼是甜的还是咸的,就得看厨子们的心情了。 颜惜宁愣了一下:“哎?严侍卫你怎么现在过来啦?” 严柯郁闷道:“别说了,今天忙活了一天,这会儿才有空来。对了,兄弟们买点心的时候买多了,他们让属下带一些给您。” 颜惜宁笑道:“替我谢谢他们。”扯了嘴角的颜惜宁疼得嘶了一声。 严柯揶揄道:“王妃怎么上火成这样了?昨天鹿肉吃多啦?” 颜惜宁郁闷的垂下了眼帘,他不想说话。 严柯回味道:“不过王妃腌制的鹿肉真好吃,尤其是您调的辣椒粉,太香了!兄弟们连碟子都刮干净了。” 昨天晚上兄弟们在食堂里面烤鹿肉吃鱼块,大伙儿忘记了忧愁,仿佛又回到了炽翎军。兄弟们紧绷了数月的精神终于得到了放松,哪怕只是片刻,他们的身心都舒服多了。 为了感谢颜惜宁,他们集资去京中最好的酒楼买了最贵的点心。这就是严柯带来的这包点心的由来。 听到有人夸自己做的菜好吃,颜惜宁又开心起来了:“要是侍卫大哥们喜欢,回头我再做一些。等新鲜辣椒上市了,我还会做剁椒酱,做豆瓣酱……” 严柯对颜惜宁说的这些食物不是很了解,不过他很捧场:“王妃做的一定好吃。” 看到颜惜宁在认真的磨豆浆,严柯撸起了袖子:“王妃,让我来吧,我也会磨豆浆。” 颜惜宁温声道:“我们已经快磨好了,你别弄脏了手。” 说话间最后一勺豆子已经成了桨,颜惜宁利落的将石磨中的豆浆刮到木盆中。 这时严柯才注意到厨房的房梁上吊着什么东西,那是一张方形的纱布,纱布的四个角被系在了十字形树枝的边缘。 严柯眉头微皱:“王妃,这是……” 颜惜宁解释道:“过滤豆渣的。” 严柯不是很理解:“做豆饼还要过滤豆渣呢?” 白陶嘿嘿笑了:“这您就不懂了吧?少爷做的不是豆饼,是豆腐哦!” 严柯瞟向了白陶,白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讪讪的往颜惜宁身后缩去像是一只小鹌鹑。 颜惜宁将盆中的豆浆倒入锅中:“你就别吓唬白陶了,他胆子本来就小,被你吓坏了怎么办?白陶,烧火。” 白陶舒了一口气,他坐到了灶台后面熟练的引火。颜惜宁站在灶台旁边静静等豆浆升温,他顺便解释道:“豆浆煮沸过滤之后,加上一点白醋就会凝结起块。将这些凝结的豆花收集起来压实就能得到豆腐了,豆腐比豆子好烹饪,吃法很多。” 豆腐的做法有很多,总结下来无非就是那几步。其中过滤豆浆这个过程可以在煮之前完成,也可以在煮完豆浆之后做。 颜惜宁的妈妈做豆腐时,通常是先过滤再煮的。然而闻樟苑的水质不太好,水煮开了也会有杂质。颜惜宁便决定先煮豆浆,然后再过滤,这样过滤出来的豆浆更纯净也更细腻。 再说点豆腐,有人喜欢用石膏,有人喜欢用内酯。可是在楚辽,他很难找到这些东西,于是他想起了村中一个老奶奶的方法——用白醋点豆腐。 严柯听得一愣一愣:“好复杂。” 颜惜宁淡定道:“不复杂,你看了就知道了。” 随着豆浆温度升高,豆浆表面冒出了厚厚的泡沫。泡沫们来势汹汹,它们顺着锅边上升,发出特有的“呲呲”声。 白陶从灶台后面探出脑袋来:“少爷!豆浆要漫出来啦!” 颜惜宁手握大勺子,他将表面的泡沫舀到了一边的泔水桶中:“没事,你继续烧。” 随着泡沫被舀去,锅里的豆浆开始滚沸。乳白色的豆浆中夹杂着厚厚的豆渣,浓郁的豆味和蒸汽弥漫了整间厨房。 锅中滚沸一阵后便可以过滤豆浆了,颜惜宁之前只过滤过生豆浆,这还是他第一次过滤熟豆浆。看着滚沸的豆浆锅,他有些担心。 这也太烫了!失策了,不该一时冲动想当然的。 这时候严柯大步上前:“王妃,交给属下吧。” 颜惜宁迟疑的看向严柯:“你知道该怎么过滤吗?” 严柯拍了拍胸口:“知道!” 说着他接过水瓢将锅中的豆浆一勺一勺的舀入纱布中,白色的蒸汽蒸腾而起,乳白色的纯净的豆浆顺着纱布的眼滚滚而下落到了下方的木桶中。 严柯一边舀着豆浆一边小心的晃动着纱布上的棍子,纱布中的豆浆缓缓的流淌着,没一会儿沉底的豆渣就被晃成了一个豆渣球! 颜惜宁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严侍卫厉害啊!看不出来啊!” 严柯骄傲的说道:“方才看到纱布,属下就知道王妃要过滤东西。实不相瞒,属下做别的不行,过滤东西倒是在行。” 颜惜宁连连点头:“看出来了!技艺纯熟啊!看来以前没少做类似的事。” 话音一落,严柯脸上的神采暗淡了下来:“主子每日熏蒸的汤药需要趁热过滤掉药渣,而后添加新的药材。时间长了,属下也就学会了。” 姬松伤到了双膝,御医开了内服外敷的药,可是效果都不太好。 颜惜宁叹了一声:“辛苦你了。” 严柯苦笑着:“属下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主子。” 汤药滚烫,主子每天都需要将双腿放在热气中熏蒸。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除了看着主子受罪,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老猫买了个大菠萝,这是今年第一次吃菠萝,白天吃了几块到了晚上就不对劲了。 首先是腮帮子酸疼,然后牙龈开始肿了起来,第二天嘴巴都张不开了。 不一定是菠萝的锅,但是我却再也不敢吃了。 可惜我那二十块钱的大菠萝啊,只吃了几片,剩下的只能挥泪送人了。 老猫一直觉得自己体格健壮,从小到大感冒都少见。可近些娇气了不少,上火溃疡牙疼感冒…… 哎~年纪大了,得养生了啊。 对了,哪位小伙伴点的豆浆豆腐豆花一系列?出来认领吧~ 第二十二章 25.爱心豆花 过滤好的豆浆色如牛乳纯净细腻,它们在木桶中微微摇晃着,散发着浓郁的豆香。白陶惊叹不已:“两碗豆子竟然煮出来这么多豆浆!少爷你在变戏法吗?!” 颜惜宁取出了三只大碗放在了锅台上,随后在每只碗的碗底放了两勺糖:“豆浆里面有很多水份,看着多,等做成豆腐之后就没多少啦。” 一斤豆子能做四五斤豆腐,豆子只有这么多,多出来的重量自然是水份。 白陶舔舔嘴角期待不已:“豆浆好喝吗?” 颜惜宁舀起一勺豆浆小心的倒入碗中:“当然好喝。不过要稍微凉一点才能喝。”白陶性子急,遇到好吃的只管往嘴里塞,颜惜宁已经亲眼看到他烫到噎到好几次了。 白陶凑到碗旁深吸一口气:“好香呀~比蜂蜜水还要香!” 严柯又开始吓唬白陶了:“还吃!你看看你的脸圆的,再吃下去要走不动路了!蛮子就爱抓你这样的孩子,吃起来又鲜又嫩。” 被严柯吓唬的次数多了,白陶也学会了反抗。他抱着豆浆碗挪到了一边:“你少吓唬人!” 颜惜宁有些欣慰,他家的傻仓鼠终于支棱起来了,看来严柯得换一种方法吓唬白陶了。 豆浆进入木桶之后温度下降,最上方形成了一层微黄的腐竹。颜惜宁将腐竹筷子挑了架在了一边,腐竹吃法多,无论哪一种做法做出来都非常好吃。多做几次豆浆,他就能凑齐一碗腐竹了呢! 腐竹揭出来之后,便到了点浆的时刻了。颜惜宁从罐子中舀了一碗白醋出来,随后他用勺子舀着白醋缓慢的在豆浆桶中划圈圈。 严柯嘴角抽抽:“王妃……这,不酸吗?” 白醋的味道他太了解了,上一次他被鱼刺卡住灌了一碗白醋才好。那味道着实刺激,迄今为止不敢回味。这么多白醋加到豆浆里,豆浆还能喝吗? 颜惜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木桶中的一系列化学反应,只能敷衍道:“再等等你就知道啦!” 随着白醋缓慢的被添加到木桶中,豆浆缓慢的起了变化。严柯眼尖的发现豆浆中出现了一些悬浮的白色絮状物,与此同时浓稠的豆浆析出了清水。 随着悬浮的豆花越来越多,颜惜宁不再往桶里添加白醋,他盖上了木桶盖子:“再等等。” 豆浆凝结成豆花需要时间,他正可以趁机品尝美味的豆浆。 颜惜宁端起大碗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豆浆,撇开口中的溃疡隐隐作痛外,豆浆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香浓。可能因为今天的豆子是自己亲手磨出来的原因,他觉得今天的豆浆分外香甜。 厨房中安静得只听到三人喝豆浆的声音,香醇的豆浆获得了严柯的好评:“原来煮熟的豆浆里面加糖会这么好喝。” 一边说着,严柯却放下了豆浆碗,碗中还有半碗豆浆。 白陶伸出脖子看了看:“你不喝了吗?” 严柯脸一红:“我想带些回去让兄弟们尝尝。” 颜惜宁心中一暖,府中侍卫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他们中的任何人遇到好东西都想着带回去与其他人分享。严柯作为侍卫们的首领,又怎么会吃独食? 颜惜宁劝道:“豆浆放的时间长了味道就不好了,如果喜欢豆浆,明天我多做一些给兄弟们。再说豆花就快好了,豆花容易存放味道也好,等一会儿可以带豆花给兄弟们尝一尝。” 严柯也不客气,他端起豆浆一饮而尽:“谢谢王妃。” 等大家将豆浆喝完,桶中的豆花也析出得差不多了。此时揭开木桶的盖,白色的豆浆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浆水,青白色的浆水底沉着大片的白色的豆花。 严柯和白陶两围着木桶看了又看,他们第一次看见这么神奇的变化。 颜惜宁取了一个干净的小筲箕将它摁到了木桶中,清澈的浆水从缝隙中淌入筲箕里。他取了个勺子将筲箕中的浆水舀出,随着浆水渐渐变少,桶底的豆花现出了真容。 软嫩的豆花们堆叠在一起,堆着筲箕的按压,它们的表面出现了交错的花纹。当大部分的豆花露出后,颜惜宁终于将筲箕提了起来,他招呼白陶:“拿碗来,我们吃豆花。” 白陶早就准备好了,他急忙递过勺子和大碗:“少爷,给!” 颜惜宁接过勺子快速在豆花上舀了起来,看着柔软的豆花经过勺子之后竟然挺有韧性。它们让严柯想起了冬天的鱼冻,明明接近液体,却能用筷子挑起。 洁白的豆花质地柔软细腻,断面上夹着一些孔洞。一块块豆花保留着勺子的形状堆叠在碗里,像是颤动的洁白山峦。随着颜惜宁在碗中浇上一小勺酱油和陈醋之后,山峦染上了好看的酱色。 白陶迫不及待的问道:“少爷,可以吃豆花了吗?” 颜惜宁不仅不慢的在碗中继续添加配料:“不着急,还没好呢。” 细看颜惜宁为豆花准备的调味料,那真是色彩纷呈。金黄色的小虾皮、青绿色的小香葱,鹅黄色的榨菜末,再加上一小勺点缀着芝麻的辣椒油…… 纯粹的豆花们变得活力四射,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得白陶和严柯两口水泛滥。 严柯端着他的那碗豆花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也太好吃了吧!” 虽然他还没开始品尝豆花,但是他已经确定这碗豆花味道一定鲜美了。因为比起煮豆子,豆花的卖相太美了!被调味料覆盖的豆花嫩生生颤巍巍的抖动着,他都不忍心吃了! 颜惜宁笑道:“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一边说着,他在自己的那碗豆花中撒了一把糖。他也想吃咸豆花,可是他的嘴巴不允许。还是喝一碗甜豆花吧,至少溃疡疼得没那么厉害。 严柯和白陶两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小勺豆花,颜惜宁指导道:“先搅合一下,把豆花和调味料搅拌均匀味道会更好哦。” 严柯心痛的看着豆花,他实在不想破坏豆花的意境。可是为了品尝到更加美味的豆花,他只能心一横。随着勺子在豆花中搅拌,之前有些棱角的豆花纷纷碎裂开来。 香油和陈醋的味道扑面而来,豆花们浸泡在了酱色的汤汁中。严柯迫不及待的舀起一勺子豆花塞到嘴里,豆花入口和舌尖打了个招呼便化成了一滩鲜美的汁水。 与其说是吃豆花,不如说是喝豆花。这时候豆花原本的味道已经淹没在了各色调味料中,颜惜宁调配的味道恰到好处,酸辣咸鲜。 严柯一口接一口喝得停不下来,豆花中的虾米和榨菜丁增加了喝豆花的乐趣。他赞不绝口:“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豆子还能这么吃。” 边疆地广人稀水源少,娇贵的水稻没办法生长,但是各种豆子却长得好。边疆将士们的日常和豆子分不开,最常见的吃法便是炒豆子煮豆子。 无论是什么豆子,只要炒干了便能存放很久。行军打仗时随身携带一把炒豆子,饿了嚼上几粒再喝几口水,将士们便能继续前行。只是炒豆子多少有些废牙,而且没滋没味的豆子吃起来多少有些单调。 这时候煮豆子便派上用场了,豆子们经过水煮之后变得温柔不少。连汤带水喝起来也不太废牙,只是豆子吃多了对肠胃不是很友好。 若是边疆的将士们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豆浆豆花,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严柯喝豆花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思考一阵后他放下了手里的碗。 颜惜宁正在搅合他的甜豆花:“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严柯连忙道:“不不,豆花很好吃!属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颜惜宁随意问道:“嗯?什么事?” 严柯斟酌道:“属下在想,若是边疆的将士们也能喝上豆浆吃上豆花该多好。属下斗胆想向王妃求做豆花的方子……” 话音没落颜惜宁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我一会儿给你。” 严柯愣了,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王妃难道没听清自己的话吗?他要的可是做豆花和豆腐的方子,这个方子有多珍贵别人不知他怎会不知?若是落在有心之人手里,定能敛上一笔巨款。 颜惜宁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方子么,等你吃完豆花我就写给你。” 颜惜宁温声道:“豆子吃多了不消化容易胃胀气,做成豆腐之后人体更容易吸收。将士们镇守边疆不惧生死,我钦佩至极。身为被将士们保护的一员,我也想尽自己的力为他们做点什么。” 严柯嘴唇翕动胸膛似有擂鼓响动,除了主子,他没听过哪个皇子王孙说过这种话。他弯腰行了个大礼:“原炽翎军左前锋副将严柯代兄弟们谢王妃!” 颜惜宁腿一软差点跪了,他知道府里的侍卫们是炽翎军的将帅,也猜到严柯来头不小。可万万没想到,严柯竟然是将军啊! 有生之年,他竟然见到了活生生的将军! 颜惜宁表达激动之情的方法特别简单,他把整桶豆花给严柯带上了。当然,他准备的那些配料也一并让严将军带走了。 ———— 听松楼中,姬松皱着眉看着面前的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做豆腐的步骤。严柯提着加了盖的木桶站在旁边:“主子您看,王妃这一手字写得如此赤诚天真,足可见其赤子之心啊!” 姬松抬眼看了看严柯:“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记得颜惜宁第一次递纸条时,严柯对他的字进行了全方位的抨击。这才过了多久,丑字就变成赤诚了? 看来严柯是吃撑了! 姬松没说话,他只是盯着严柯静静的看着。严柯打了个带着辣椒油味道的嗝,他清清嗓子:“先前属下对王妃有偏见,如今误会解除,王妃真的很好。”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将木桶搁在了姬松的案几上:“王爷您看,这是王妃特意为您做的爱心豆花!” 说着他揭开了木桶的盖子,只见大大的桶里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小片豆花,豆花被修成了一颗心脏的形状。严柯斩钉截铁:“看!爱心豆花!” 姬松:…… 作者有话要说:  严柯:主子看,王妃给你做了一碗豆花,是心脏形状的。看,王妃心都给了你! 姬松:…… 冷俊:看在王妃对您一片深情的份上,即便您不爱他,也给他王妃该有的体面吧! 姬松: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这么大的木桶里面,只有这么小一坨豆花吗? 严柯&冷俊:嗝~ 锵锵锵——看到我的新封面了吗?好看么? 请大家点开看,有惊喜哦~ 第二十三章 26.鲫鱼豆腐汤与香煎豆腐 这几天闻樟苑收到了不少豆腐,老的嫩的豆浆豆花豆干……豆制品源源不断的流入,一时间闻樟苑的豆腐堆成了小山。 不得不佩服王府的厨子,他们发挥了工匠精神,做出来的豆腐比颜惜宁做的还要好。这两天颜惜宁换着法子吃豆腐,香煎豆腐,红烧豆腐,豆腐酿肉,没几天他觉得自己胖了。 自从品梅园建成之后,颜惜宁便实现了躺平生活。躺平需要健康的体魄,于是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围着品梅园和闻樟苑跑圈。 今天当跑到小石桥上时,他突然看到回廊有什么在移动。仔细一看,那不是姬松吗?! 颜惜宁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大马趴,站稳身体之后他忧郁的看了看天空。见鬼了,到底是什么风把这尊大神吹了过来? 端着姬松的碗就得受他的管,领导来视察工作,员工哪里能拦着?颜惜宁摆出接待大客户的笑容快步向着拱门的方向跑去。 姬松刚过水上回廊,就见颜惜宁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俊秀的青年额头上挂着汗珠,白皙的皮肤隐隐泛着粉色。他神清气爽,像三月的新柳让人眼前一亮。姬松见过不少美人,颜惜宁的容貌在他见过的人中属于翘楚。 姬松的心情微妙,自从上次在闻樟苑吃了一顿烤肉之后,部下们总是劝他多来闻樟苑走一走。他们说,即便自己不喜欢颜惜宁,也该给他王妃的体面。 可他又担心,自己若是出现得太频繁,又会让颜惜宁生出不该有的奢望。有道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虽不喜欢他,却也不想伤他。 眼看颜惜宁快速跑到自己面前,姬松眼神从犹豫变成了坚定。 颜惜宁大方的擦擦头上的汗水,他笑出了白牙:“松松,你怎么来了?” 姬松沉声道:“随意看看,你做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颜惜宁明白了,姬松这是憋坏了吧。也是,如果换成他坐在轮椅上天天呆在屋子里,他会疯。颜惜宁也不客套:“行,你自己转转,我去收拾一下。” 见颜惜宁进了屋子后,姬松滚着轮椅进入了闻樟苑。上次来吃烤肉时是晚上,院中一片漆黑,如今他终于看见了闻樟苑院中的景色。 生机勃勃的菜地无比醒目,菜地中数十种菜苗舒展着自己的身姿,有些性急的秧苗已经挂上了小花蕊。顺着菜地向东看去,品梅园尽收眼底。 难怪部下们愿意来闻樟苑,颜惜宁将冷宫改造成了一片福地。 姬松盯着品梅园的方向久久凝视着,他来闻樟苑并不是为了给颜惜宁什么体面,而是为了告诉他一件事。成婚至今已有三月,他必须得出现在朝堂上了。 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春猎,他准备在春猎上露脸,当然颜惜宁也不能缺席。 其实他可以让严柯或者冷俊带话给颜惜宁,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身在闻樟苑了。 正当姬松发呆时,颜惜宁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中午留下吃饭吧?” 白陶沉迷钓鱼不可自拔,揽月湖中的鱼篓中养着不少鲫鱼。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喊姬松一起吃午饭也是人之常情。 姬松迟疑了片刻后缓缓点头,君子有成人之美,给不了颜惜宁感情上的回馈,陪他吃一顿饭可以有。更何况颜惜宁手艺不错,他做的饭菜味道都很好。 闻樟苑鸟语花香,虽然景色不像别的院子那么精致,但是生机勃勃的景色让人意外的放松。姬松在廊檐下寻了一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他靠在椅背上,像是一只慵懒的猎豹。 厨房中传出了烹饪声和鱼汤米饭的香味,听着这声音,姬松昏昏欲睡。 正当他准备小憩一会时,厨房中传来了动静,好像有人出来了。姬松循声看去,只见颜惜宁手中提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炉子,他将炉子搁在了厨房外的树桩上。 这个炉子倒是精致,它通体黑黄表面光滑,细看上去上面还有雕花。就是……这东西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起来了!这不是冬天取暖用的汤婆子吗?!楚辽的冬天湿冷,寻常人家冬日御寒就靠这种铜制的汤婆子。只要在汤婆子里面灌上开水,便能暖床暖手。 姬松有些诧异,如今春暖花开,颜惜宁怎么找这么大一个汤婆子出来? 诧异之下,他滚动着轮椅来到了颜惜宁身边。等靠近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一个破了的汤婆子,已经没办法装开水了。 虽然不能装开水,但是却另有用途。此时破损的汤婆子中燃烧着通红的炭火,汤婆子俨然成了一个移动的小炉灶! 姬松听属下们说过颜惜宁的勤劳节俭,如今亲眼看到他才相信。如果是换成自己,他绝不会想到这种用法利用已经损坏的东西。 颜惜宁在汤婆子上方放上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小锅,感觉到姬松靠近,他笑道:“你饿了么吗?不着急啊,等我煎一下豆腐就能吃饭了啊。” 姬松唇角微微上扬:“嗯。” 看颜惜宁做菜是一件身心愉悦的事,长身玉立的青年做菜游刃有余,所有的炊具在他的手里成了趁手的兵刃。姬松忘记了困顿,他大脑放空,只想沉浸在这人间烟火气中。 正如颜惜宁说的,午饭很快就好了。以往的午饭颜惜宁会和白陶两在厨房里面吃午饭,但是今天有姬松在,颜惜宁将他们吃饭的小桌子搬到了廊檐下。 带有虫眼的桌子有些年头,却洗刷得很干净。桌面上放了一菜一汤,菜品虽少但色香味俱全。 先看那一大碗鲫鱼豆腐汤,汤中满身孔洞的豆腐吸饱了鱼汤,它们在鱼汤中舒展着身躯。豆腐下的鲫鱼隐约可见,揽月湖饲料足,鲫鱼比别处都大。奶白色的鱼汤热腾腾的散发着鲜香味,翠绿的香菜不止提升了鱼汤的颜值,还让鱼汤的鲜味更加鲜明。 再看香煎豆腐,粗瓷大盘子中整整齐齐的堆叠着一块块金灿灿的豆腐块,煎得两面金黄的豆腐浸泡在棕红色的汤汁中,独有的豆香味沁人心脾。 颜惜宁舀了一碗鱼汤递给姬松:“给,尝尝合不合胃口。” 姬松已经不是第一次品尝颜惜宁做的鱼汤,只是前几次只有一口的量,他还没来得及品味鱼汤就没了。这一次分量实在感人,里面的东西也都实实在在。 姬松低头抿了一口汤,微烫的鱼汤又香又浓一丝腥味都品尝不出来,淡淡的胡椒味和香菜味道交融,鲜香的滋味席卷了口腔顺着全身的经络游走。 鱼汤浓稠微微发粘,喝完之后让人忍不住舔嘴角。然而刚舔了一下嘴角,姬松的手又不自觉的抬起了碗,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再喝几口。 鱼汤中加了胡椒,喝下去之后周身热了起来,没一会儿他的鼻尖渗出了浅浅的汗。 当将碗中的汤喝了大半时,他发现碗底还藏着几块豆腐。吸饱了鱼汤的豆腐软嫩鲜香,入口即化。这样的豆腐他能吃一大碗! 当姬松碗里的鱼汤快见底时,突然间他碗中多了一块鱼。这是一块鱼腹上的肉,上面的鱼刺已经处理干净了。 再抬头看看颜惜宁,只见他的碗里横着鱼背上的肉,每吃一口他都要停下来吐一会儿刺。见姬松盯着自己,颜惜宁笑道:“快吃呀,鱼凉了就有腥味了。” 姬松爱吃鱼,但是他却不会吃鱼,鱼身上的细刺每次都能卡住他的喉咙。为了让他吃到鲜美的鱼肉,年幼时,他的母妃会挑下鱼腹上软嫩的鱼肉喂给他,自己吃鱼背上刺多的肉。 姬松抿了抿唇,他轻声说道:“谢谢。”随后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所有情绪。 新鲜的鲫鱼煮汤做出来的鱼肉是甜的,吃在口中软嫩鲜甜。吃一口鱼肉喝一口汤,姬松身体升出了莫大的满足感。 除了鱼汤之外,香煎豆腐的味道也非常美味。经过油煎的豆腐外皮柔韧,细嫩的内里却浸润了汤汁,每吃一口都能感觉到豆腐在口中爆开。醇香的豆腐让人欲罢不能,只想大口大口的吃饭。 就着鲜鱼汤和豆腐,姬松添了两碗饭。当最后一块豆腐被他吃下之后,他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颜惜宁眉开眼笑:“怎么样松松,吃饱了吗?” 姬松的战斗力可以啊,那么大一碗鱼汤他全喝掉了!太有成就感了! 姬松满足的点点头:“嗯。” 饭也吃了汤也喝了,是时候说明来意了。姬松擦擦嘴角:“过几日有春猎,届时你与我同去。” 颜惜宁诧异的抬头,清澈的桃花眼中满是困惑:“春猎?” 姬松顿了顿,道:“父皇和后宫得宠嫔妃以及王公大臣都会在,你……不要有什么压力。” 考虑到颜惜宁的身份,这么重大的场合让他过去撑场面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姬松尽量放缓了语速:“你同我一起,我会护你周全。” 颜惜宁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啊?!” 姬松见颜惜宁一脸错愕,看看桌上空了的碗筷,摸摸臌胀的肚皮,勉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若是你实在不想去,那我便推了吧。” 春猎是皇子们展示实力的最佳实际,虽说他双腿不利于行,可也不见得会被其他皇子们比下去。本想在春猎上让父皇宽心,可若颜惜宁实在不行,缓缓也无碍。 话音一落却听颜惜宁认真道:“去!” 皇室春猎不就相当于公司团建吗?!姬松他们这些皇子不就相当于在大佬面前争绩效的各部门吗? 春猎他不会,但是团建他在行啊!尤其是野外团建,他最擅长摸鱼!他要去准备春游,不,春猎大礼包,谁都别想阻止他挖野菜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老猫吃鱼喜欢吃鱼背。 每次和小伙伴出去点鱼的时候,老猫会顺手把鱼肚子上的肉夹给小伙伴,然后小伙伴们感动得要死:猫,你好好哦~我爱你~ 老猫会美滋滋的占了所有鱼背,一边吐刺一边点头:嗯嗯,我也爱你~ 哎嘿嘿~ 根据儿子随母的原则,阿宁也喜欢鱼背上的肉。 第二十四章 27.似有故人来 出楚辽都城向西北方向前行数十里有一片绵延的山峦,皇家围场便在此处。每到三月末四月初,皇室便会组织春猎。来参加春猎的不止是皇子王孙还有王公大臣和青年才俊。 可以这么说,春猎这几天,京中能叫得出名号的人皆会汇集于皇家围场。他们不只是为了享受打猎的乐趣,更是为了观察政治风向。 狩猎过程中谁被训斥了谁被赏了,看似小事,背后掀起往往是滔天巨浪。 然而这和颜惜宁没什么关系,他只想做一条快乐的小咸鱼。而现在,小咸鱼要背着他的零食大礼包去旅游了! 容王府门口,宽大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马车周围整装待发的侍卫们英姿勃发。姬松的轮椅停在大门外,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轻敲着扶手:“王妃还没来吗?” 冷管家弯着腰:“已经让侍卫去接了,想来是因为闻樟苑偏僻,王妃走来需要时间。” 话音一落,颜惜宁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我来啦!” 看到颜惜宁雀跃的踩着王府高高的门槛跳出门外,冷管家哎哟了一声:“王妃您慢点!” 侍卫们发出了友善的笑声,领头的严柯清清嗓子压下面上的笑:“不可失仪。”在王府中笑笑闹闹也就罢了,出了王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得谨言慎行。 姬松仔细端详着他的王妃,颜惜宁身着和他同款不同色的袍子。浅色的袍子素净,称得体态修长的青年如芝兰玉树,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只是肩膀两边的两条两寸宽的带子是怎么回事? 随着颜惜宁向前走了两步,姬松眉头微微上扬:“你背后背着的是什么?” 颜惜宁大大方方的转过身让姬松看清自己背后的旅行包,这是他得知要出门旅行之后让冷管家加急制作的。巧手的绣娘们看过他的图纸之后还发挥了一下专业能力,这才有了他身后的旅行包。 灰色的包用麻布做成,结实耐用,虽然像个龟壳似的盖住了后背,可是它真的很能装!鼓鼓囊囊的背包给了颜惜宁很大的安全感,万一在野外迷路了,靠着背包里面的装备,他能撑好几天呢! 姬松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他指了指马车:“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为了能装下姬松的轮椅,王府的马车经内服务改造过,内部比普通的马车要宽大一些。随着严柯一声令下,王府侍卫们缓缓的动了,马车也跟着动了起来。 颜惜宁兴奋的撩起车帘子看着路边的风景,容王府位于京城中繁华街市,路边商铺林立人流密集。容王出行的仪仗引得路人们分立在路两侧,颜惜宁看了几眼之后感觉自己成了被围观的猴,他悻悻的放下了帘子。 帘子落下后,马车中便昏暗了下来。颜惜宁看了看姬松,只见这位大爷正闭着眼睛养神,于是他大着胆子观察着姬松。 姬松不说不笑的时候非常能唬人,颜惜宁的目光从他的发丝落到眉峰上,又从眉峰落到高挺的鼻梁上,越看他越酸:不知道姬松是怎么长的,越看越帅啊。 瞧瞧人家的五官,分开来能打,合起来能战,再瞅瞅自己……颜惜宁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他只摸到了软软的肉肉。 当颜惜宁的目光落到姬松双腿上的厚毯子时,他陷入了沉思。毯子下的双腿修长,若是姬松能站起来,他一定非常的高…… 姬松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犹如寒星:“看够了吗?” 颜惜宁赶紧挪开了视线:“不看了不看了。” 车轮压过马路发出沉闷的声响,没一会儿颜惜宁就感觉枯燥了:“松松,还有多久才能到猎场?” 姬松又闭上了眼睛:“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时间充裕还能补一觉。颜惜宁将背包拎到了长凳下,随后身体一翻侧躺在长凳上:“那我睡一会儿哦,到地方你得唤我哦。” 车轮吱嘎吱嘎,颜惜宁昏昏欲睡,在他昏沉之际,他听到了姬松的回应:“嗯。”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姬松唤醒他时,马车已经在猎场外停下了。颜惜宁恍恍惚惚的爬起来,他揉了揉被压出痕迹的脸颊:“到啦?” 姬松应了一声:“嗯。” 此时马车外传来了一道阴柔的声线:“这不是容王府的马车吗?皇弟,你在车上吗?” 颜惜宁咻的一下坐直了身体,来了,能唤姬松为皇弟的人,不是姬楠就是姬椋,这两都不是好鸟!他下意识的看向姬松压低声音:“怎么办?” 姬松低声道:“是姬椋。没事,你把帘子掀开。” 颜惜宁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掀开了马车后方的帘子。 二皇子姬椋身着红色的华服站在门外,手中握着一把镶了金边的折扇,折扇上写着大大的“风流”二字。 他身量中等肤色冷白,长着一双上挑的狐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个姑娘。阳光刺眼,姬椋微微眯着眼,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餍足的狐狸。 折扇一扇香风伴随着车外的暖气袭面而来,颜惜宁鼻子一酸,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姬椋扇风的动作顿了顿,狭长的眼中闪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光。 颜惜宁露出招牌笑容:“二皇兄。” 姬椋扇子一合:“哎呀!这就是三弟媳吧?早就听闻弟媳姿容出众,如今一看名不虚传。” 颜惜宁笑而不语,他始终牢记姬松对他的教诲。这些皇子王孙满肚子心眼,一句话说不好指不定就会给他安上什么罪名,如果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以沉默和笑容应对一切。 当姬松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颜惜宁站在了轮椅后方。听着姬松和姬椋寒暄,他认真打量着周围。 这是群山中的一处盆地,也是春猎大军安营扎寨的地方。此时周围已经出现了数百顶黄色或者黑色的帐篷,无数人在帐篷内外穿梭。 颜惜宁的目标不在于营地内,而在于营地外圈地势和缓的山峦中。以他的经验,这种和缓的小山坡一定蕴藏无数美味。正当他聚精会神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谁碰了一下。 颜惜宁回过神来,只见迎面走过来一群人。领头的男人穿着明黄色的华服,根据楚辽律法,能穿明黄色袍子的除了皇帝便是太子。根据这群人的数量,显然过来的是太子姬楠。 前段时间姬楠去了容王府一趟,惹得严柯他们问候了姬楠祖宗十八代。在颜惜宁的印象中,姬楠应当是个嚣张跋扈的人,然而看清姬楠的长相之后,颜惜宁倒是不太确定了。 姬楠的容貌并不出挑,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憨厚木讷,倒是他身边的太子妃明艳动人满脸精明。姬楠态度亲切:“正则,容川。” 正则是姬椋的字,容川则是姬松的字了。颜惜宁眉头一挑,姬松字容川?姬松容?姬松茸! 不行,不能这么发散思维,他要压不住嘴角的笑容了!颜惜宁掐了自己一把,压下了不合时宜的笑。 姬楠咧着嘴开心道:“容川身子看着比先前好,为兄甚是欣慰。” 太子妃笑容明媚:“是啊,三皇弟前阵子身子不适,太子忧心忡忡。如今见皇弟恢复,太子也可放心了。” 姬楠温声道:“为兄那里有一株五百年份的野山参,回头给你送来。你身体刚恢复,得注意休息。” 姬松神色如常,他拱拱手:“谢皇兄。” 颜惜宁杵在轮椅后面装死,只希望皇子们寒暄结束之后赶紧离开。可事情偏不如他意,只见太子妃笑颜如花:“这位便是容王妃了吧?” 颜惜宁心中一叹,看,来事了! 他刚想行礼,太子妃便快步上前托住了他的手:“一家人无须多礼。” 顿了顿之后太子妃关切道:“容王妃入府已有数月,可还习惯?” 颜惜宁浑身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受不了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不能躲。于是他只能微笑道:“谢太子妃关心,我在王府一切都好。” 太子妃笑容更明媚:“那便好。对了,这次春猎颜尚书也来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你的家人?” 颜惜宁笑道:“自然要见的,只是王爷身子不便,我还要留在王爷身边照料。” 姬松不缓不急:“谢太子妃对阿宁的关心。阿宁初次春猎,有不足的地方还请皇兄皇嫂多多包涵。” 颜惜宁只想给姬松点个赞,不愧是老江湖,一开口就堵住了这群人的嘴。 寒暄一阵后,当众人准备散开时,一道清朗的声线从旁边传了过来:“是阿宁吗?” 颜惜宁扭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学子衣衫的青年快步向着他的方向而来。他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他揶揄的看了姬松一眼:快!你的白月光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商户颜伯庸的嫡子颜子越,也是原主的便宜大哥,更是传说中姬松求而不得的人。 这么劲爆的狗血现场,他终于能亲眼目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咸鱼明天入v啦~明天起,点击就看老猫花式裸奔~ v前章这么好的位置,不用来打个广告可惜了。 那么就请看老猫的预收文《爷不想忍了》。 文案太长了懒得放,大概就是个狗血圣父人生重来豁出去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文案和文名废,反正就是这么个梗,文名和文案到时候可能还会调整。 有兴趣的过去瞅瞅呗,如果能赏老猫一个预收,老猫感激不尽,并翻过白肚皮任君抚摸。 我躺好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