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女主她每天都在演》 明心(她真的越来越喜欢他啦。...) 秘术施行起来很快。 只是施展秘术时出了错,变成了个人族幼崽,不过扶璃却很满意,妖有哺育幼崽之心,相信人也不会缺。 这副样貌,反倒更利于她便宜行事。 而在她幻化成功时,太阿广场上已经大变样了。 身穿各宗门服的仙士们在中央散开,以宗门列阵,十二人为一列,形成了一个圈。 如果从上方观之,就会发现这十二队形成了一个移动的阴阳眼。 随着一声“咄--”,仙士们齐剑指天,阴阳鱼首尾交叠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一根巨大的石柱从原来平坦的广场中央“轰地”拔地而起,上书三字:[窥天]。 众人仰头,似被这近乎神迹的一幕镇得鸦雀无声。 “一气化三清。” “一叶明菩提。” “一书纳沧海。” 佛儒道三宗齐喝,十二仙门之士声汇一处,声如洪钟,响遏行云,随着最后一字落下,阴阳鱼停止转动。 一脸覆面具的仙士凌虚踏出一步,风将他的流云袍摆吹得飘起,他凌空而立,手执银剑,一泓如雪的剑光在空中如缥缈星雾、划出一个玄奥的星义:“请心镜!” 三宗十二门仙士齐喝:“请心镜!” 场中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众人耳边仿佛听到了仙乐奏起,空气中似有鲜花盛开,闻到了一股醉人的花香。 “咚--”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声晨钟暮鼓,众人如振聋发聩,从那美妙的感觉里醒来,醒来时才发现,汉白玉石柱旁漂浮着一个半人高的菱形水镜。 镜面白雾隐隐,好似有银波渐染。 而仙士们则已经恢复原状,以石柱为界,分列两旁,面向众人。 一位白须长髯的老者一甩拂尘,站了出来: “此镜为明心,是上古五色石所制,可明心鉴性,心不诚不过,人不信不过。” “现在,有意者上前。” 场上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世道,人人都想成仙。 可这仙怎么成,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而问及从前落选之人时也往往讳莫如深、不着一词,此时对着这么一面一看就不凡的水镜,无人轻举妄动。 有那胆大的问:“敢问老仙士,只需照一照镜子,便知道有仙缘、还是无仙缘了吗?” 老仙士呵呵一笑,捋了捋胡子:“诸位一照便知。” 场上一阵人头攒动,在人心浮动之际,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后传来:“我来。” 人群不由分开一条道来。 只见一个小姑娘从后方走来,约莫七八岁年纪,头发胡乱用一根绿藤条扎起来,连身上的红襦裙都穿得乱七八糟,偏偏有股异样的魅力,当她那双清凌凌的、黑眼仁特别大的眼睛盯着你时,你完全转不开视线去。 来者正是扶璃。 她走到人群前面。 那老仙士一看,出来的居然是个小娃娃,连声音都慈蔼了很多:“小娃娃,你确定?” “确定。”扶璃笑眯眯的,“照镜子有什么难的?我在家里经常照。” 她确实不惧。 五色石在传说中是女娲先神用来补天的,人身蛇尾的女娲怜悯众生,当然也不会区别对待妖族,否则她那些前辈怎么可能进了人族仙门。 “好,小友勇气可嘉,请。” 老仙士一甩拂尘,扶璃就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明心镜前。 镜子与她等身高,水银镜面如水波荡漾,白色雾气蔓延到她身上,渐渐地开始蒸腾起来。 扶璃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没想,只感觉头顶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温柔地抚摸她。 隐隐之中,有声音在响:[阴阳轮转,善莫善焉,恶莫恶焉,一线之间…] 扶璃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好像泡在温暖的泉水里。 老仙士盯着镜面,突然“咦”了一声,仙士们也看着那镜面,场上一阵骚动起来。 但见原来还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的镜面突然白雾褪去,出现一个完全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菱形镜面以中间为界,一分为二,呈现一黑一白的场景。 老仙士半天没说话。 仙士中一手串着佛珠的佛修说了句“阿弥陀佛”:“白为思无邪,黑为穷极恶,诸位,你们怎么看?” 这明心镜为五色石制,白为思无邪,黑为穷极恶,灰为庸碌,红为赤诚,剩下一色为无色。 而迄今为止,得无色镜的只有朝云公子一人,这黑白分界… “自古以来,这明心镜一分为阴阳时,不过五人,这五人无不是通天彻能之辈,可除了一人为善,成我仙道之主,其余四人皆为大奸大恶之徒,成一方大患。” 扶璃从迷蒙中醒来时,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她情知有异,下意识看向面前的明心镜。 菱形镜面像被一道竖线分开,一面为黑,一面为白,像楚河汉界的两边,泾渭分明。 “诸君如何决议?”老仙士问。 “这…”无色大师摇头,“斥落。” “大师说的对,若是一凡人,再如何作恶也不会多大的遗恨。” “可她若堕入幽都,修那鬼道呢。” “杀。” 剑宗从来有以杀止恶之史。 “不可不可,上天有好生之德,阿弥陀佛。” “你这和尚,又磨磨唧唧,杀不行,不杀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众仙士看着水镜前还睁着一双懵懂天真眸子的扶璃,不由犯了难。 杀吧,不忍心。 不杀吧,又怕将来造成祸患。 扶璃却不怎么在意。 一只菟丝子在成长过程中必然会遭遇许多这样的时刻,青虫、旱灾、涝灾、蝗灾、火、拱猪,或者干脆是人族幼崽随手撸了一把… 所以,她早就习以为常。 唯一让她在意的,是那“紫云”仙士的态度。 扶璃仰着头,试图看清“紫云”仙士的神色,却只能看到浅金色阳光撒在他那张银质面具上,将那面具上张牙舞爪的双翅螣蛇照得纤毫毕现,浮出一点冷光。 “朝云公子,你怎么看?” 有人问了。 扶璃感觉,紫云仙士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又挪开,声音清冷:“未发之言不能以罪,未建之业不能寸功,她身上并无业障血债,你们以何定罪?” 这话说得众仙士一愣,顿时就有人露出羞愧的面容来。 “公子说得不错,大道三千,诸行无常,”无色大师叹了声,“以未行之行定罪,实在荒谬。若以后天果真降下大灾,那也是世必如此。” “小友,”说着,他转向扶璃,“你可愿入我轮回宗?” “当和尚?不妥不妥。” 扶璃一听,连连摇头,捂着脑袋生怕头发被剃的模样逗得场上仙士会心一笑。 刚才还肃杀的气氛一下子散了许多。 “还有一关。”一位女仙士提醒,她生得极为美貌,肤若凝脂、眸如秋波,看向无色大师的神色带着不赞成,“且让其他人也验过心镜。” “是极,是极。” 于是,在场其他人开始列队过心镜。 扶璃则被送到一边。 她倒也没在这时候讨人嫌,只是看看紫云仙士,心里甜滋滋地想:她真的越来越喜欢他啦。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选他(原来仙士也是会尿尿的。...) 第三章 明心镜前,凡人在排队照镜子。 台阶下,扶璃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紫云仙士,而这时的小草,也在看着紫云仙士。 原来,这就是阿璃给自己挑的宿主啊。 眼光真好。 小草听老书生念的书多,只一眼,脑子里就想起“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的话来,即使看不清脸,光这情态,她也觉得必是十二分的不凡。 只是这样的不凡,阿璃的打算实行起来恐怕并不容易。 古往今来,越是不凡者,越讨厌受掣肘。 小草想着,更加担心起阿璃。 也不知幻化出了什么问题,她变成了一个人族小姑娘。 这秘术她以前听阿璃提过,幻化出的模样是根据那滴血的主人来的,若能与那人结了契,阿璃才能不必受剥皮抽茎之痛,真幻化成人-- 菟丝子的天性就是如此:宿主是什么种族,它就会幻化成什么种族。 那时她还和阿璃讨论过,该变成什么,她说人,阿璃就同意了,像儿戏一样。 可小草知道,不是这样的。 阿璃只是看着柔弱、万事不过心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试问,天底下哪只妖不想当人呢? 人乃万物之灵,天生就受天道庇佑,纵观万万年来,能飞升上天的多数都是人族,偶有妖升了天,也不过是做人的宠物、坐骑,上不得台面的。 而仙士老爷更是人上之人。 至于妖,大概就是墙角的跳蚤、路边的野花,再好一点,不过是百兽园里的宠物,不值一提。 而扶璃就这样冲上去,想跟那一看就不凡的仙士老爷结契,小草觉得,简直是异想天开。 她并不觉得阿璃会成功,可她又盼着阿璃成功,所以,就在此徘徊不去。 扶璃可没想自己会不会成功。 菟丝子一旦选定了宿主,就会千方百计达成,这是刻在血液里的印记,摆不脱的。而且,她也没想拜托,只是站在这,望望紫云仙士,偶尔再望望广场。 扶璃想时间过得快一点。 广场上显示出一副人间百态。 大多数人都落选了。 落选之人有那垂头丧气离开的;有那抚胸捶地而哭的;也有那不服的,喊着“镜子不准”想要重新再验一遍的;再奇葩点的,还高喊着“我父为谁我母为谁”… 而这种时候,仙士们并不会插手,至多将捣乱秩序的以柔劲送出,他们站于高台,目露悲悯,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寻常。 不过有一种,他们会出手--当明心镜显示为黑时。 扶璃发现,仙士们出手灭一个凡人,比凡人杀鸡还简单,杀鸡还得放血、烧水、拔毛呢,仙士们只需飞来一剑,那人就倒了,连一滴血都不会流。之后便会有穿着袈裟的大和尚唱谒一曲《往生咒》,梵音袅袅里,那人的一生就算走完了。 若是小草在这,必定要感叹一句:人族真是又温柔又残酷呢。 扶璃心想着,脑子里却只有一句:人族的血是红的,不像她们草木,是绿的。 就像刚才,她流了一缸绿的。 第一关过得很快。 镜面为白,思无邪。 镜面为红,心赤诚。 这两者都被留了下来,他们和扶璃站在一块,大约是看到了之前的一幕,都对扶璃有些好奇,又有些惧怕,即使站在一块,还是和扶璃隔开了一些。 扶璃却没注意到,她又去看紫云仙士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紫云仙士似乎转过去了一点,让她只能看到一点如雪的袍摆。 随着又一声“嗡”,广场上还滞留不去的落选之人都被一股柔和的风送到了广场之外,广场上只剩下约莫百人,比起之前的人山人海,此时几乎缩水了大半。 老仙士又是一甩拂尘: “第一关明心,第二关见道。现在,顺着出现在你们面前的路往前走,切记,大道三千,唯执而已。” 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扶璃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 她陷在了一片迷雾里,面前是一条折叠向前的小道,这道路有些奇怪,让她想起了以前见过的一种折叠虫。 那虫子一折一叠往前爬,爬得还慢吞吞的-- 扶璃很讨厌虫子,所以,在走上那条路时,还有些嫌弃。 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了一团棉花上。 她更嫌弃了。 她转过一道弯,旁边好像有熟悉的声音在喊:“阿璃,阿璃…” 再转过一道弯,旁边传来叫卖糖水的声音:“卖糖水咯,卖糖水咯…” 又转过一道弯… 扶璃脚下不停,如果不是新幻化的腿总下意识扭两下,还会更快些。 场上众人的表现都在仙士们的视线里,尤其是扶璃,这个召唤出阴阳镜面的小女娃,更是众仙士关注的重点。 在其他人还在第一道弯上留恋时,她已经过了三个弯。 老仙士捋了捋胡须:“道心坚定,不受万物所困,虽说是好事,可人之所以为人…” 他言语未竟,其余仙士却已经明白了。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智,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可也正因如此心智…” 刚才还被她稚气举动驱散的疑虑又重重漫上心头。 “倒也不必!既下不去杀,那不如以善来感化,和尚,你佛宗不是最爱讲普度众生么,便是这小姑娘不愿意,你将人带回去好好善待,想来不差。” 无色大师口称“阿弥陀佛”:“若是如此倒也无妨。可贫僧方才注意到,那位小友一直看着朝云公子,怕是想入无极宗。” “是极,强扭的瓜会长歪,朝云公子,不如你无极宗带回去,好好培养,若有不谐,你朝云公子一剑杀之便可。” “无极宗向来放养。” 沈朝云道,他声如泠玉,落入人耳便如玉磬一般,有欢门女仙士睇过去一眼:“朝云公子,等弟子遴选完不如与我…” “不如不如个什么劲,在场还有凡人,我等仙士还是注意形象为好!” 这么一插科打诨,之前的话头却不好再提,一部分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扶璃像过儿戏一样过普通人难闯的关卡… 其实是他们不知道,但凡在第一关,放上一位紫云滚滚的仙士,扶璃恐怕就走不动道了。 她又不像小草,是人养大的。 天生地长的一个妖,哪来人族那磨磨唧唧的情感。 所以,扶璃像走过场一样走完七转,下一秒,就感觉自己重新踏上了实地,出现在了广场之上,与那些仙士面面相对。 扶璃觉得,仙士们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看起来有点傻。 特别是那拿着拂尘的老仙士,一双眼睛跟斗鸡眼似的。 “就…这么出来了?”一个仙士道,半晌才反应过来,“有半炷香么?” “哪有半炷香!就你撒泡尿的功夫。” “闭嘴,尿啊尿的不雅!” 扶璃在下面听着,心想:哦,原来仙士还要尿尿的。 她眨眨眼睛,问:“那…我算过了吗?” “过了过了,只是…”老仙士咳了一声,在外面讨论得再起劲,对着这么一双诚挚干净的眼睛,却也什么恶话都说不出来,“你得等一等,其他人还没出来。”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天,才出现第二个人。 那人出来时浑身狼狈,似疯似癫,半天才清醒过来。 而这时候扶璃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仙士们还给了她一杯喝的,带了丝丝清甜的甘饮,入口当真像传说中的琼浆玉露。 扶璃喝得眼睛都眯起来。 “好喝么?”有仙士问。 “好喝。”扶璃点头,又仰起脸问,“我还能要一杯么?” 被问的仙士呆了呆,心想自己买这一杯也要花上不少元珠呢,但对着那双渴望的眼睛,到底没拒绝,还是又给她倒了一杯。 扶璃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竹罐,小心翼翼地将仙露灌进去,仙士问她:“你不喝吗?”而后他就见这小姑娘笑得腼腆:“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东西。” “我想留一个人喝,”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仙士哥哥,你…不会介意吧?” 仙士嘴唇动了动,突然一笑,摸摸她的头:“怎么会呢?” 他看向高台上的仙士们,点了点头,高台上的仙士们见此,心底忽然松了一松:吃到这般食物,还知道要留与外面亲人,稚子心性,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扶璃却已经将竹罐的盖子盖好,放入腰间的小袋子里装好,脸上挂着甜蜜的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好事。 之后,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 状态大都不算好,有些神思不属,有些高声念叨……如扶璃这般清醒的,一个都没有。 等到半夜,月已中天,再不见人出来,老仙士才宣布第二关结束。 “那没出来的那些人呢?”有热心的问。 “广场外。” 老仙士拂尘一指,众人往外看去,才见广场外一些人面色恍惚、歪歪倒倒地在那,有些甚至已经匐地呼呼大睡。 “恭喜诸位,已半步入我仙门。” 随着这一声宣布,在场众人这才面露欣喜之色,扶璃看去,发现通过试炼之人,统共也不过四十人,若是这十二门分一分… 果真仙缘难求。 刚才太阿广场可是挤得连脚都摆不下,现在却冷清贫瘠得很。 “现在,选仙门。” 老仙士就像一枚定海神针那样杵着,指一个,出列一个。 “刘青松,浩然门。” “蒲莹,欢门。” “申屠樟,卜星门。” …… 一个个人名被叫出来,似乎早被安排好了去处,他们也无异议,安静地随着指挥,去了各个宗门仙士身后排着。 最后一个,才叫到了扶璃。 老仙士顿了顿,换了副更慈蔼的模样:“小友,还喜欢方才的仙露吗?” “喜欢。” “轮回宗无色大师最会制仙露,小友若去,便可享之不尽。” 无色大师一张素来七情不动的和尚脸露出了一脸肉痛。 扶璃却道:“老爷爷,骗小孩是不对的。” 老仙士老脸一红,刚想再劝,却见那小姑娘胖乎乎白生生的手指一点:“我想去那位仙士哥哥在的宗门,行不行?” 扶璃指的,正是沈朝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礼物(助你清心还寡欲。...) 第四章 当扶璃问出那句话的时候,老仙士想:他可做不了沈朝云的主。 确切地说,这天底下,除了沈朝云的师父,也没哪位做得了他的主--这可是凭着一把剑连挑三宗十二门一百八十精锐的煞神。 三宗十二门里,也只有这么一位“公子”--那是自凡人延续过来的、原只是对某位骄傲少年的谑称,延续到现在,反倒成了独属于沈朝云一个人的尊称。 若称公子,必为朝云。 老仙士不由看向沈朝云,剑宗向来直来直去,直接就问:“朝云公子,这小姑娘你们无极宗收不收?” 众仙士的目光向朝云公子落去,扶璃也仰头看向他,那戴着螣蛇面具的仙士一步步走下台阶,他可真高啊,正是半夜,月光清冷地洒下来,将他的白袍也映出一片莹光。 他走到她面前,阴影就将她整个笼住。 扶璃闻到了一股松雪的气味,让她想起她曾经到过的一片森林,冬天的雪絮絮地洒下来,落到青松枝头。 她努力仰头,也只能看到紫云仙士水银剑鞘上镂刻的蛟龙,蛟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让人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寒意。 这是扶璃第一次感觉到这具身体的不便。 太矮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那泠玉一样的声音从上空飘下来:“为何要选我无极宗?” 这个问题她会答。 扶璃仰起头,笑眯眯地道:“因为仙士哥哥刚才帮了我。” 小姑娘白生生、尚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那双眼睛印了点点星光,好似在看着世间最信任之人。 而被看的那位却只是轻轻一笑,目光落下来,扶璃还未感觉出那视线的含义,他薄而冷的袖口已经擦过,耳边传来一句:“那便留下吧。” 说完,他已迈出一步,下一秒,人已经出现在了无极宗来时的那艘扁舟之上。 半空中,紫云仙士立于古朴的扁舟边,月色撒下一身清冷。 扶璃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阿弥陀佛,恭喜小友入了无极宗,”仙士们列队走过她,无色大师在经过她时突然停下,手一振,一串黑色紫檀木念珠就落到扶璃的掌心,他双手合十朝她做了个礼,“相聚便是有缘,贫僧送你一份礼物,小友收好。” 扶璃看看手中的念珠,又看看大师。 “快收好收好,这可是轮回宗金光法门之物,里面含了第三百六十代佛子迦叶活佛亲自念的一段清心咒,老夫曾经向他讨要都没给,”老仙士道,“若心乱时,你便拿出来戴戴,会…” “会如何?” “助你清心。”至于后面‘寡欲’两字,老仙士却是不会对着这一看就还懵懂的小女娃说的。 扶璃“哦”了声,却也没直接戴上,而是将它小心地和之前的竹罐放在了一起。 “好,诸事已了,”老仙士松了一口气,“各位,那便各自启程吧。” 扶璃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往上飘,在飘的过程中她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晦暗的天色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草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声音。 她收回视线,和另外两个被选上的一男一女一块上了紫云仙士所在的扁舟。 才一进去,就感觉到了不同。 在地上看起来不算大的扁舟,内里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江南水榭,那水榭旁还有一座凉亭,上面摆了一副下到一半的棋子。 无极宗仙士们一个个落入船中,有的回房,有两位坐到那凉亭,继续下之前的棋。 紫云仙士却还站在船首,他修长身影落在甲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他旁边还立着根高高的桅杆,桅杆旁有一个七星轮/盘,轮/盘上镶嵌的菱形石头在夜色中发出温润的光。 “那是元石。”一位面相和善的女仙士走过来,向刚上船的三位新弟道,“就像是…灯油。” 她似乎在找措辞,努力向这个对修仙世界一无所知的三位新人解释,“灯需要灯油才能点燃,这船也需要元石才能行驶。” 她朝他们笑:“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扶璃的关注点却不在那元石上,问:“那位仙士哥哥不睡觉吗?” “朝云师兄是在掌舵,他身具守护之职,现下是不会睡的。你们累了吗?”女仙士看向扶璃,扶璃能感觉到,她看她的眼中只有好奇、并无恶意,“累的话就去睡,不累的话,我便与你们说说宗门里的事。” “不累!” 三人异口同声道。 “也对,这时候是睡不着的,”女仙士想起了以前自己被选上的时候,会心一笑,“对了,我叫蓼兰,你们可以叫我蓼兰师姐。” “蓼兰师姐。” 三人又异口同声。 蓼兰笑了,扶璃发现,这位师姐当真很爱笑,就这一会功夫已经连笑了三次了。 她带着他们将扁舟逛了一圈,边逛还边讲了修仙界一些事,比如“凡人叫我等仙士,其实我等也不过是多了一些本事、长寿了一些的人,所以,不叫仙士要叫修士,‘行路漫漫,上下求索’为修”,比如“无极宗主张清净无为,新弟子一进门都是放养的,得哪师父碰巧看上你,才会收你做徒弟”,比如“师门内不管看到谁只要比你大就叫师兄师姐”…等等,不过讲的最多的,还是沈朝云。 “…朝云师兄原来是黎国国君之子,据说黎国国母生下他那日,黎国都城鸾凤齐鸣,飞鸟翔集,蛟龙围着帝宫盘桓了一天一夜,此后,黎国十年内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朝云师兄七岁便入了我无极宗,由我宗门太清长老收为关门弟子,此后十一年,已过了妙法,破了万相,再往上一步,破得无色关,便能得证长生了…” 三弟子似懂非懂地“哇”了一声,扶璃也听不懂那些关啊卡的,但有一点她听懂了:紫云仙士很厉害,还很长寿。 这便太合她心意了。 她眼光真好。 扶璃眼睛亮晶晶的,蓼兰师姐看了她一眼,没忍住摸了摸她脑袋,然后才继续,“还有,最要紧的一点,”她压低声,作出一副神秘的模样来,在三人凑过去后,才道:“莫要招惹朝云师兄。” “为何?” 刚才还一副师姐模样的蓼兰突然作出一副小儿女状,背过手去,“因为,朝云师兄是大家的。” 三人:“…” 扶璃却悄悄地在身后比了个叉,心想:蓼师姐,对不起啦,她是必须必须要去招惹朝云师兄的。 果然,在参观完整艘船后不久,扶璃就“蹭蹭蹭”往前跑,期间还经过那座凉亭,凉亭上下棋的两位师兄还和她打了招呼,亲切地问她“小阿璃你去哪儿啊”,扶璃说去找“朝云师兄”,而后就去了船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地方都热热闹闹的时候,整艘船只有这一处最清冷。 桅杆下很安静,元石莹光闪烁,紫云仙士就站于桅杆一侧,袖手看着面前黑暗的虚空,虚空上星辰点点,近得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扶璃就是这时候捧着竹罐走过去的。 紫云仙士似是知道了她的到来,还没等她到近前,就问了一句“何事”。 扶璃走到紫云仙士旁边,她并没有立刻将竹罐递过去,只是也看着船头,好奇地问:“师兄,你在看什么?” 紫云仙士这才转过头来,扶璃感觉到,他清而冷的视线落到自己的头顶,她没动,任他看着,紫云仙士又挪开视线去:“有事便说事。” 扶璃:… 话少,牢靠。 不愧是她看中的宿主。 扶璃想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小小的手捧着竹罐:“师兄,请你喝。” 喝完就要喜欢我呀。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埋线(小姑娘力气可真大。...) 紫云仙士没喝。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扶璃,扶璃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地站到了甲板上。 风吹得她身体有些凉。 扶璃:…… 一位仙士经过她:“看来我们的小师妹碰钉子了。” 蓼兰打了那人一记:“少说风凉话。”转头见小姑娘眼睛红红,忍不住道:“阿璃,别伤心。朝云师兄不是针对你,他就是这性子,对谁都这样。” 扶璃倒没伤心。 她只是有点愁-- 紫云仙士这般不让她靠近,她要怎么才能和他结契呢? 扶璃决定回房想办法。 不过,不得不承认,人族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会享受的种族,即使是新进弟子的房间,也依然布置得很好。 柔软的丝绸被,漂亮的梳洗台,还有一个一拉就能出水的大木桶。 扶璃就蹲在木桶旁放水玩,铜色雕龙头“哗啦啦”往外吐水,她手臂在水里搅来搅去,皮肤被水映出了一点儿青白。 扶璃抬起手臂,看了一会。 到明天,这个皮肤会再青一点。 到后天,就更青一点。 大后天…不结契,她就没了。 扶璃看着看着,突然跳进木桶,将脑袋和身体整个浸在水里,水面开始“咕咚咚”往外冒泡。 她种在水里,摇曳的衣摆像一株水草。 该怎么办呢。 和其他心软的仙士不同,紫云仙士不吃幼崽那套。 她完全接近不了… 有了。 扶璃钻出水面。 黑暗里,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既然她就不了山,那就只能让山…来就她了。 -- 是夜。 蓼兰正坐在凉亭边,一边看两位师兄下棋,一边拿着一把鱼饵,往池里撒。 鱼儿纷纷跳出水面来抢食。 蓼兰看着那胶着的战况,又看看船头。 朝云师兄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 “阿兰师姐,你说咱们这新来的小师妹…什么路数?”一位仙士放下棋子,示意对面出手,才抬头。 “家贫,无母,胆大。” “何以见得?” 蓼兰拍拍手,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拍掉,道:“粗衣麻布,连个红头绳都买不起,家贫。衣服带子乱系、束发凌乱,若有母亲打理,不致如此。太阿广场上敢直问‘朝云师兄收不收’,后来又给朝云师兄送吃的,不是胆大是什么?” “这倒也是,有时我对上朝云师兄,都忍不住气短。” 修士有气。 越厉害,气便越重,凡人称之为“势”。 沈朝云作为几千年来第一人,身上的势必是极其重的,一个还未凡人、还是那般小的,三番两次靠近,胆子必是不小。 “朝云师兄,你觉小师妹如何?” 几人说着,扬声问沈朝云。 却见原来还站着人的船头此时却空空荡荡,唯有莹石闪烁。 沈朝云却是不知去向。 “朝云师兄…去哪儿了?” 几人面面相觑。 而这时的沈朝云,却出现在扶璃的屋内,半空中一张测妖符无风自燃。 有妖气。 沈朝云目光如电,将整个房间收入眼底 。 书桌,博古架,梳妆镜… 最后,他将目光落到正中间的床上。 [沈朝云,不会那小娃娃是妖吧?]空气中,一道尖利的、不会为人听到的声音响起,[不不不,这不可能!她若是妖,本尊如何会没有察觉?] 床榻上,扶璃正闭着眼睛躺在那,只是似乎睡得不算安稳,一张小脸被热气熏得发红,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鬓角。 沈朝云抬步走了过去。 他重新取出一张符,这回,测妖符毫无动静。 沈朝云掐了个诀,测妖符飞出,浮于扶璃眉心三寸之上,符上赤色光华流转,不一会又隐下去。 那声音又道:[人族,骨龄六…怪哉,那方才的妖气从何而来?…莫不是妖怪来了又走了?…不对,这小娃娃有古怪。沈朝云,你查她手臂上内关、通里、灵道三穴,是否成梅花散之状,若是,必是被妖气浸染…] 沈朝云手轻轻一拂,小姑娘胖萝卜式的手就露了出来。 [内关、通里、灵道,梅花散而不消!果真是被妖气侵染,本尊猜得半分不差!]那声音带了点洋洋得意。 [她发烧了。]沈朝云道。 那道声音窒了窒,似才感觉羞赧:[可惜了,这般年纪,即使及时祛除妖气,也会大病一场,伤了根基…] 幼儿最易夭折。 一不注意都会大病一场,更何况是妖气侵体,人妖虽都为生气,可元气不同-- 幼儿本弱,哪里抵抗得了另一种完全性质不同的生物侵袭。 [也不知道那妖所求为何,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难道是想看看这让五色石镜分了阴阳的小娃娃长什么样?…能瞒过你我耳目上船,也当是个大妖,就这么走了?真是闲得慌…] 闲得慌的,自然不是大妖。 做这事的,也不是闲得慌。 是扶璃她自己。 这世上之戏,想骗到人,就不能全假。 她以自己为饵,请紫云仙士过来,自然也不能一分代价都不付。 菟丝子在未寄生前,虽为妖却无妖气-- 草木妖的妖气对她来说,并无“污染”之用,所以,她便只能用兽妖之气。 可草木之气清灵,兽类之起浊腐,一入体就如烈火烹油,烧得扶璃是清醒又糊涂。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脑袋又被高温烧得像泡在热乎乎的水里-- 她能感觉到紫云仙士的到来,甚至他走路的声音、呼吸的频率… 可一切又如雾里看花。 世界像隔了一层,让她晕晕乎乎,一切感官都变得迟钝、散漫起来… 紫云仙士烧了两张符… 紫云仙士看了她的手… 紫云仙士知道她妖气入体了… 紫云仙士又烧了张符… 蓼兰师姐来了,和紫云仙士说话,紫云仙士转身要走-- 扶璃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股力气,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喊:“阿、阿娘,别、别走…” “…别走。” 被扯着的袖子停住了。 紫云仙士停下来,竟然没走。 扶璃高兴地想:紫云仙士当真是个好人… 她感觉一阵暖暖的气息自头顶进入,不一会 ,在她体内烧来烧去的火苗似乎小了一点… 小姑娘安稳地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甜甜的微笑。 蓼兰收回放在她头顶的手,替她拉了拉被子,转过身,不意朝云师兄还站在那,衣袖一角被小姑娘小手攥得皱了。 他抽回袖子,问:“好了?” “好了,再修养个三五日便成。” 蓼兰点头,目光却落到他的手上。 修士虽算不得一身铜皮铁骨,却也比凡人强上许多,可朝云师兄的食指和中指上,都被抠出来两三道血口子。 小姑娘力气可真大。 蓼兰咋舌。 “朝云师兄,你受伤了?” 沈朝云似才发现,低头看了眼,一落袖,丝绸如雪。 “无事。” 他走了出去。 床上,扶璃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牵丝藤。 藤为种,见血即落。 仙士哥哥,再差一步,你就是我的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变数(他不见了。...) 第六章七夕 by/白日上楼 菟丝子要与人结契,需满足两个条件。 一,种种子。 种如攀丝,遇血便长,直长到对方眼睛里开出一朵五瓣花时,种子才算种成功。 二,便是要一句“愿”。 五瓣花开于宿主眼里,花开时会产生一种谜障,这时菟丝子上前,问上一句“你愿或者不愿“,对方答“愿“,结契才算成功。 扶璃在沈朝云身上种的,就是种子。 菟丝子一生只能孕育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如今用在了沈朝云身上,就算她之前能反悔--现在,也反悔不得了。 而种子从种下到花开需一日夜,但花开却只有一瞬。倘若那时菟丝子不在宿主边上,花便会凋,花凋,菟丝子死。 便是在宿主身边,可若宿主抵死不愿,依然花凋,菟丝子死。 这也是上古曾经繁盛无比的大妖--菟丝子一族近年来凋零到只剩扶璃一个的原因:结契条件太苛刻。 扶璃自然是不想死的。 所以,即使因兽妖之气入体晕晕沉沉,却也还是关注着沈朝云的动向。 种了菟丝子种的,在她眼里,就宛若在身上点了盏灯,不必睁眼,都能感觉他在哪儿。 扶璃感应着那盏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日,等醒来时天已经大暗。 船上挂满了一盏盏花灯,风一吹,花灯就一晃一晃。 扶璃穿梭在花灯间时,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凡间,并没有去那太阿广场,并没有遇见紫云仙士,也并没有被选入宗门。 “阿璃,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蓼兰的一句招呼,将她从恍惚里唤醒。 扶璃笑盈盈地说了句“好多了谢谢蓼兰师姐”,说完才注意到甲板上聚集了不少仙士。 他们都脱下了无极宗的流云袍,换了常服--但也大都是素色,只是以各种不同颜色的绣线,织出不同的图案,看上去个个不俗。 男仙士还好,女仙士看得出个个都精心打扮过了,环佩叮当,衣袂飘飘。 “师姐,你们这是…” “今日是七夕,”蓼兰脸上带了些喜气,“我等央了朝云师兄,放我们下船去玩一玩。” “你们…也过七夕?” 扶璃惊了。 仙士这么俗的吗。 “你这什么眼神。”蓼兰没忍住,敲了她一记。 扶璃摸着脑袋,扁扁嘴不服气道:“那凡间都这么说的嘛,说你们餐风饮露,不同凡响,谁知道…”还过七夕。 “小师妹啊,少听点说书先生的屁话,我们不但过七夕,还找情郎呢…”一女仙士掩嘴笑道。 “打住,小师妹才多大,就与她说这些。”蓼兰瞪了那女仙士一眼,才又对扶璃道,“阿璃,我与你说,下面便就昭和国的义安城,最繁华不过,尤其是那义安灯会…” 扶璃现下哪有心思去玩。 再过三个时辰,五瓣花便会开,她得守着她的仙士哥哥呢。 “我们不先回宗门和其他人汇合么?” “托朝云师兄的福,我们坐的这艘宝船名为风行船,日行八百里,为太清长老赐下,五日便可到达中洲,其他人再快也要七八日,所以,耽搁上这一两日也不要紧。”蓼兰说完,问扶璃,“阿璃,去不去?” 扶璃听闻,下意识看了眼船头。 □□处莹光闪烁,紫云仙士还在那吹风呢。 她不能去。 她得守着。 “我就不…” 扶璃正要拒绝,却在听到蓼兰说“一会朝云师兄也会随我们一块下去”后,立马改了:“我去。” 蓼兰:… “你啊。”她点点她脑袋,“要不是阿璃你年纪小,我都要以为你对我们朝云师兄有意呢。” “走了,”她牵起扶璃的手,“一会师姐给你买个兔子灯…” 一行人往船沿走。 扶璃感应着种子,发觉它也跟着走,心里顿时安心了。 走到船沿,却见众仙士纷纷拿出纸鹤往空中一掷,下一秒,那纸鹤就“腾地”变大,拍着翅膀在旁边飞。 “走。” 她被蓼兰师姐一把抱着,跳上了其中一只纸鹤,纸鹤翅膀一扇,“唰地”就往下俯冲。 风“呼啦啦”吹在脸上,扶璃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面前的一切。 而后,她发现,她,一只常年跟最坚实的土地打交道的草木妖,很丢人地…晕纸鹤。 风吹到脸上凉嗖嗖的,往下看,大地在旋转,连着那天、那纸鹤,一切都在转。 扶璃什么都看不清,还想吐。 不过… 扶璃死死揪着蓼兰师姐的衣服,将头埋到师姐的怀里,瑟瑟发抖着:“师姐,我好晕,想吐。” 哎哎哎,别吐啊。 蓼兰急了。 她这可是新衣服呢。 蓼兰知道自己大意了。 纸鹤跟船可不一样。 船稳当,踩在上面也看不见底下,这纸鹤又轻又薄,想当年她入无极宗学了三四年术法后,第一次坐纸鹤还晕鹤呢。 更何况阿璃这个小姑娘。 蓼兰下意识喊:“朝云师兄!朝云师兄!” 扶璃发抖的动作一顿,旋即抖得更厉害了,如风中簌簌的落叶。 蓼兰只当她是更怕了,一边拍着她一边安慰:“莫怕,莫怕,我让朝云师兄带你,他有个云朵儿,你踩上去就不会害怕了,忍着,千万忍着,万一想吐就给我咽回去…” 扶璃:… 她仰着头,眼眶含泪,作势要吐。 这时,一道清清冷冷的身影过来,声音也是清清冷冷:“何事?” 扶璃一愣,旋即,隔着泪的目光,落到过来的紫云仙士身上。 他未踏纸鹤,脚下是夜,头顶是星空,一身的风雪色。 扶璃这才懂“踏月而来”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她还注意到,蓼兰师姐也愣了下,过了会才道: “朝云师兄,是我的倏忽,阿璃犯晕,能否请你接过去照顾一二?” 沈朝云的目光落到蓼兰怀里。 扶璃能感觉到,他的视线隔着面具落到自己脸上,带了一点微凉。 她揪着蓼兰师姐衣服的手紧了紧,突然听到一声“好”。 而后一朵白云被凭空抛出来,见风就长,不一会,铺开了一丈有余。 蓼兰从怀里将扶璃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扶璃只感觉一阵轻柔的风将她一托,就被托到了那朵云上。 云层软软的,绵绵的,让她想起小草说过的“棉花糖”。 扶璃小小的身子坐在“棉花糖”上,果然不晕也不抖了。 不过-- 更让她欢喜的是,紫云仙士就站她旁边。 他可真高呀。 高得好像要把月亮都给遮住了。 扶璃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他老是飘到她面前的流云袍一角。 紫云仙士看她一眼,抽走了。 扶璃又去攥,这回,紫云仙士没动。 扶璃攥着冰冰凉凉的衣角,心想: 紫云仙士果然是个好人。 特别好特别好的好人呢。 一会…应该会顺利的吧? - “到了。” 扶璃只听蓼兰一声“到了”,就感觉自己落了地。 云朵消失了,她踩在了硬邦邦的路面上。 青草地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周围杳无人烟,一盏灯都没有,四周黑黢黢的,若不是还有他们这群仙士在,扶璃简直以为自己到了什么荒野抛尸的地方。 一盏灯被抛了出来,将四周点亮。 “这地方选的可真好,鸟不拉屎。”一位仙士道。 “难道你想当着那群凡人的面‘显灵’?”另一位促狭地道。 “倒也不必,老是被人跪拜容易折寿。” “行了,都少说两句,这地方距义安城也就两里,走过去就一会。先说好,到了城内不许惹麻烦,不许逗凡人,都给我规规矩矩的…” 蓼兰说着话,众仙士开始朝义安城的方向走。 扶璃却没动。 因为她发现-- 刚才还站在她旁边的紫云仙士突然不见了。 “朝云师兄?” 她喊了声,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坐困(外面的是紫云仙士吗...)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 还有两个多时辰五瓣花就要开了,而她给自己选定的宿主却失踪了。 扶璃手置于胸口,试图感应种子的存在。 东。 南。 西 …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阿璃,你发什么呆,走啊。” 蓼兰走了几步,转头见阿璃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又赶忙走了回来,只是到近处一看,小姑娘一张脸青白一片,像是生了场大病,不由吓了一跳:“阿璃?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扶璃抬起眼睛,夜色里那双眼睛瞳仁格外得黑,蓼兰这才有种感觉:小师妹也生得太…她说不上来。 只觉得那双眼睛太妖了,又太美了,美得简直和这副皮囊格格不入。 “你…”蓼兰惊疑不定。 扶璃却道:“阿兰师姐,朝云师兄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 小姑娘仰着头,眼里含了泪,簌簌似梨花带雨,刚才那感觉又没了。 蓼兰暗骂自己一声,都魔怔了。 她笑着道:“别急,你朝云师兄不是被妖怪叼走了,他啊,是去办事去了。” 蓼兰还玩了个梗。 最近凡间出了本书,那书讲的是一只猴子、一只猪和一匹马陪着师父去取经的故事,猪总爱讲“师兄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现在,连他们这些仙士也爱开这玩笑,一旦哪人不见了,就会说上几句。 扶璃可不喜欢这玩笑。 没哪个妖喜欢。 只是面上还是一片茫然:“啊?朝云师兄去办事了?他不陪我们逛灯市吗?” 前面仙士听到一阵笑。 一女仙士道:“小师妹,莫想了!朝云师兄岂会是陪我等逛街的人?想这个还不如想成仙呢!哎,阿兰,你之前说什么来着,朝云师兄接了一盏槐荫灯?” “槐荫灯?!朝云师兄接到槐荫灯了?”一男仙士脸上现出兴奋,旋即又扼腕地拍了下脑袋,“早知我便与朝云师兄一道去了,灯市有什么好逛的?” “呸!你倒想得美!你若去,朝云师兄恐怕还嫌你是个累赘呢!” “可那是槐荫灯!域啊,我平日只听你们说过,可从未见过…” “师姐,槐荫灯是什么?” 这还是扶璃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仰着头问蓼兰,蓼兰道:“槐荫灯啊…其实是域里出来的引路灯…” 域? 域又是什么? 扶璃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等蓼兰一解释,也大概明白了些。 域是“念”的产物。 世间万物,爱恨嗔痴皆为“念”,当这念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域”。 凡人之域为小,而越是修为高深的仙士,若一朝想不开,形成的域就会极大。 它就像一个罩子,被罩在里面的人若不能及时出来,就会性命之忧。莫说手无寸铁的凡人,便是仙士卷入,若不能及时破域,也回报有危险-- 而槐荫灯,就是域的产物。 谁也说不清它是如何产生的,只知道有些域中会飞一盏槐荫灯,持着灯就能找到。 “这槐荫灯便是天地赐予域中人的一线生机,我辈修士受命于天,自然也当担起相应的责任,所以,若是有修士有缘撞见,便会接了灯去探一探。” 蓼兰道,“方才朝云师兄在行船路上,接了一盏槐荫灯。” “我说呢,朝云师兄怎的如此好说话,我等不过央一央,就让下船了,原来是要去破域。” “那没灯的人进不去么?”扶璃问。 “域只有持灯人才能看见。当然,如果你仙元力到达一定程度,或者生来就具有轮回眼,也能看见。可前者的仙元力要到宗门长老级,后者更是万万中无一。这一万年来,也只有一位身具轮回眼,那位就是卜星宗的太阴星君,一眼可知前世来者……” 蓼兰说着,见扶璃脸露仿徨,不由安慰道,“莫担心,虽然域中规则与外界不同,但朝云师兄本事这般大,一般的域困不住他。” 扶璃哪里是担心这个。 她纯粹是怕紫云仙士还没出来,自己就先一命呜呼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 扶璃将手置于心口,发现自己还能感应到那颗种子的存在,大概是在…北边,甚至不远。 她跟着蓼蓝师姐走了一段路,而后就扯扯她袖子:“蓼兰师姐,蓼兰师姐…” “怎么了?” 蓼兰凑过来。 “哪里有茅房,我想去…”扶璃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蓼兰一眼就懂了,确实是她疏忽了,小师妹还未辟谷,尚未摆脱五谷轮回,自然会有这方面的烦恼,只是这荒郊野外的… “我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扶璃脸一红,道。 “那你等着。” 蓼兰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将扶璃带到远远的一处生有高高灌木的地方,为了避免扶璃害羞,自己还站得远远的。 扶璃趁机跑了。 一株藤想在这种地方跑,是相当容易的,等蓼兰左等右等没来,走过去,却只在地上找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阿兰是o,o去召o云是兄了。不o找我。」 蓼兰看着这十个里有六个是错的字,险些被气笑了:这小丫头敢情还是个文盲。 扶璃当然是个文盲。 她所有会的那些掉书袋的东西全是自小草那得来的,就这几个字还是小草教的。 不过,对扶璃自己而言,她很满意。 一株藤要什么学问呢? 会晒太阳会捉虫就够啦。 * 这时的扶璃已经顺着对种子的感应,站到了一个村落前。 当看到夜色中被“灰雾”笼罩的村庄时,蓼兰师姐刚才说的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字里:“当然,如果你仙元力到达一定程度,或者生来就具有轮回眼,也是能看见域的……” 所以,她现在是看见域了? 那灰色的将整个村庄罩住的雾气就是域? 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如果她能看见域,是不是说明她有轮回眼?还是因为她将种子种到了紫云仙士身上?… 扶璃迈步往村庄走时,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不过很快,她就不在意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对一株菟丝藤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永远是宿主啊。 扶璃进了村。 一进去,她就感觉到了不对。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诡异。 扶璃以前在村子里呆过。 这样的地方,一到晚上就最是热闹,尤其现在还是夏日,没完没了的蝉鸣,此起彼伏的蝈蝈声、犬吠,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周围太静了,静得好像…整个村子都像死了一样。 扶璃只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坟墓里,雾气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她赶忙加快步子,往感应到种子的地方去。 到紫云仙士那就好了… “喂--”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记。 扶璃吓得叫了一记,下一刻,嘴巴却被捂住了,来人轻轻道:“别叫,别叫,别惊动妖怪。” 扶璃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这才平静了下来:妖怪啊,她不怕。 她只怕鬼。 扶璃拍拍对方,点点头,那人才放下手。 扶璃转过头,却见一张发黄晦暗的脸对着她-- 那人身量很高,穿一身书生袍,提一盏油灯,油灯的灯焰将他的脸照得发黄。 不过一等他说话,扶璃就发现,这人意外得年轻,有一双温柔的眼睛。 “小娘子,您是来帮我们的仙士吗?”书生问。 年纪轻轻就眼瞎。 扶璃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这年纪,像是能除魔卫道的?” 书生一愣,脸上露出个苦笑来。 他朝她作揖:“小娘子原谅则个,小生还以为您是驻颜有术,才这般模样。” 扶璃:… 神个驻颜有术。 不过,很快这书生便倒豆子一样说了这村里的怪事。 先是所有村民养着的家禽一到晚上就开始叫,叫得一个村的人都睡不着。 过了十天,这些家禽开始一个个死去,死因奇怪,死状惨烈,有的是自己撞到围栏上,被围栏上尖利的篱笆穿了身体;要的是自己摔折了脖子、血流了一地。村民们可都是亲眼看着这些家禽们怎么发疯、怎么弄死自己的。 所有人都害怕了。 当时就有人提议去找隔壁村请个巫隐过来作法,可那巫隐只来看了一眼就面色大变,无论如何不肯留下,直接回了村,据说第二天就大病一场。 这时就有人想搬走了。 可不论当时走了多远,村民们一到晚上,就会回到这个村里,像鬼打墙一样,怎么都出不去。 再后来,村民们连村门口都出不去了,而旁人也进不来。 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七八人失踪了。 “…我等困守在此,看到小娘子,便以为您是来救我们的。”书生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扶璃对救人可没什么兴趣。 “那你见过一个个子很高穿着白色宽袍的男人吗?他…” “那位是戴着面具吗?” 扶璃心中一喜,点头:“就是他!我师兄!” 书生叹气:“那位大人一进来就晕过去了,现在就在村长家躺着,小娘子要去的话,我带你去。” 扶璃连忙点头。 晕更好啊。 晕着好办事。 扶璃跟了书生过去,村长家是整个村落最大的,青砖白瓦,两层,一眼就能看到。 旁边还种了棵槐树,冠盖如伞,郁郁葱葱。 两人到了一间门前,书生就停住了: “那位大人便在里面,小娘子,请。” 扶璃走了进去。 一灯如豆。 屋内昏沉黑暗。 扶璃绕过长桌和五斗橱,就看到了一张黄花梨色拔步床。 床上躺着个人,白袍如雪一般旖旎下来,将这老旧的房间也衬得不大相同起来。 果然是紫云仙士。 扶璃走过去,银色面具张牙舞爪地覆在其上,只露出一截线条分明而优美的下頷线。 薄唇浅淡,肌肤如玉。 扶璃目光落在面具上,只觉这面具十分碍眼,伸手过去,还没碰到,面具下那双眼睛就突然睁了开来。 这是扶璃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见紫云仙士的眼睛。 星河浩瀚,烟波万里。 而这人的眼睛里却只有冷,让她想起冬日大雪漫过的森林,冷而美。 扶璃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师兄!” 笑还没完,一点剑芒如寒星,横到她喉前。 “师兄,你怎么了?” “你…吓到我了。” 扶璃道。 而后,她就见紫云仙士起身,一身青丝如瀑,就这么走到她面前。 “小师妹也吓到我了。”他顿了顿,“还是说,我该叫你一声…小妖?” 紫云仙士语声清淡,落入扶璃耳里,却不亚于一颗惊雷。 完了。 他发现了。 这可如何是好?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躲好(千万不要被发现哦...) 第八章 扶璃心里想着如何是好,其实倒不怎么着急。 作为一株藤,大风大浪她见得太多了。 被踩、被折、被摘叶子… 只要不是刨她的根,她都不怎么急。 只有人才怕被抹脖子呢。 扶璃一边想着,面上却做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朝云师兄,你这是何意?” 她幻化的这身子实在是太小,白团团一个,看着人时眼里还盈了几滴泪,换个人来,早就软了心肠了。 可面前的人却半点变化都无。 他将剑往前递了递,扶璃的一层薄皮立马就破了。 血立马渗出来。 红色的血珠渗出来,衬着白色泛青的皮肤,给人触目惊心的感觉。 [艹艹艹艹艹!小子,轻点!你轻点啊,看看,多可怜啊,人眼巴巴地看着你,叫你师兄,你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呢?!] 尖利的嗓音在空气中响起,可听见的人却八风不动,他甚至还将剑往前递得更深了一些。 雪亮的剑刃像破一层纸一样轻而易举地割开了女孩颈部的皮肤。 红色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像奔流的小溪。 这回,扶璃是真感觉有点疼了。 她捂住了脖子,吞吐的剑意割在手上,像锋利的小刀。 不一会,她手上也多了许多血口子。 “师兄…” “为何要混入我无极宗?为何又跟着我?”沈朝云突然开了口,不等扶璃回话,他又道了一句: “小妖,想好再说。” 他语声慢慢,带了丝肃杀。 老实说,扶璃有那么点点伤心。 毕竟是自己选的宿主,她还是很喜欢的。 他说话也好听,扶璃很是爱听,可他不怎么说话,现在突然说多了,竟然是用在拷问她。 果然,菟丝子里流传的那句话是真的--越是好的宿主,越难结契。 就像那和尚,需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能取到真经。 扶璃幽幽叹了口气:“师兄…” 剑又深了一层。 扶璃:…… 这般不留情面,看来是当真暴露了。 只是并未痛下杀手,怕是还不知道她是什么妖。 扶璃扁扁嘴,做了个欲哭不哭的样子:“其实…我入无极宗,是为了报恩。” “报恩?” “是,报恩,”扶璃点点头,“向朝云师兄你。” “不过我猜,朝云师兄怕是不记得,十六年前……” 而后,扶璃讲了一个人族小男孩和小草的故事。 小草日子过得很艰难,每天要风吹日晒,时不时还会遭受虫害,周围许多和她一样的小草生来又死去,只有那颗小草倔强地活了下来,但就在快要成精的那一刻,有只虫子跑过来,吃了她的叶子,吃了她的茎杆,还要啃她的根。 小草快死了,她只剩一截光秃秃发黄的小杆了,可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她周围的小草一样死去时,来了个穿着尊贵的小男孩,他一脚踩死了那只虫子,小草活了下来。 她很快成了精,因为一直在惦记着她的救命恩人,等能到处跑后,她就开始找这个小男孩,最后,她打听到了男孩的名字。 他叫沈朝云。 “所以,朝云师兄,我来是向你报恩的。” 扶璃仰着小脸,一脸赤诚:“就算朝云师兄觉得这是件小事,可对我来说,却是件改变命运的大事。我打听到您去了无极宗,就来太阿广场碰碰运气,我想进无极宗找您…但我没想到的是,我竟然见到了师兄您,您还帮我说了话,让我进了无极宗…” 她双手紧握在胸前,呜呜哭着:“我太幸运了,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妖…我对自己发了誓,无论如何都要跟着朝云师兄,保护朝云师兄!” [呜呜呜太感人了!这小娃娃当真是我妖里的一只好小妖,知恩图报、一片赤诚!臭小子,你可不能杀她,也不许赶她,你要赶她我就我就天天在你耳边放烟花。] 妖族里的某些种族确实有报恩传统。 不然民间册子里也不会记载下那些异闻,狐狸报恩,田螺姑娘… 所以,细究起来,扶璃这番说辞并不算牵强。 而且她还配合了语气、表情、动作,看起来便十二分的真诚了。 也怪不得沈朝云那藏在剑里的一只老龙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不过很显然,被“报恩”的对象倒是没什么感触,“哦”了一声:“草妖?” 扶璃拼命点头:“就像朝云师兄之前说的,我身上并无血债、也无业障,因为我总想着朝云师兄您,便想当一只清清白白的好妖。” “好妖…” 沈朝云重复了遍,语气听不出好坏。 扶璃现下是真讨厌那张面具,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掩了个滴水不漏,最关键的是,她太矮了,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但她能感觉,紫云仙士压在她脖子上的力更重了。 她的脖子已经被切掉一半,只剩一点经拉着皮,脑袋快挂不住了-- 扶璃没忍住,伸手扶了扶。 老龙:[…] 沈朝云这才收回剑,对着外面问了句:“何人?” 扶璃连忙往回退,退到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梳妆镜前,照了照镜子。 可惜镜子模模糊糊的,只照出个大概轮廓,扶璃只能凭着轮廓,勉强将脑袋正了正-- 这时,门外进来一穿褐色短打的方脸老头。 那老头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朝着紫云仙士跪下,“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仙士老爷,您可终于醒了啊。” “老丈,起来说话。” 老头哪敢,只是一股力量拂过来,让他直接站了起来。 他这才敢抬头,首先见到的,就是立于正中、一身白袍的仙士老爷,他长身玉立、腰悬宝剑,好一副仙家气派。 他心下一慰,正要开口,等看到仙士老爷旁边那看着自己的小姑娘时,一只手径直抖了起来:“她,她,她…” “鬼啊!” 老头吓得抱头要跑,却被一道力量拦住了。 “老丈莫怕,那是我家小童与你开玩笑呢,你再看。” 老头再看,果然,刚才脑袋和脖子不好好接着的小姑娘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 老头:… 这玩笑也开得委实太大了些。 扶璃也不高兴呢。 她讨厌鬼。 这老头还偏偏把她叫做鬼。 只是一听紫云仙士说“小童”,就知道他现下还不想杀她,虽然不知道他现下如何想,但只要不想杀她、事情便好办。 再熬过两个时辰,找到机会诱他说出那句“愿意”,那之后,他便是想杀她也不行了 扶璃摸了摸被重新接好的脑袋,一副虔诚乖巧的模样站到了紫云仙士身后。 那老头这时已经重新开口:“老朽忝为这个村的村长…” 而后,她就在这个老村长口里听到了跟书生说的同个版本的故事,只是,比那书生说得还要多了些。 村里失踪的,都是年轻男人。 这些人在失踪前,都会接到一张帖子,那帖子写着谁的名字,谁当晚就会失踪,就算用墨将名字涂了,将帖子丢了、撕了、埋了,那帖子一到子时还是会准时出现在那家人的门上,再之后那年轻人就失踪了… 一天一个,到现在,已经有八人失踪了。 “藏起来也没用,那些失踪的可都是我们村的年轻人,最年轻的才十六、十六啊…” 老村长说起这些,就老泪纵横。 “子时的话…” 扶璃算了算,只觉当真是巧。 正好是五瓣花开的时间。 “仙童可是有什么想法?” 扶璃没什么想法。 只是想浑水摸个鱼。 “帖子还可有?” 她问。 “有,有一张。” 老村长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来。 扶璃接过去,装模作样地看了两下,又递给紫云仙士--没什么特别的,一堆堆方块字,也就封面红得有点让妖讨厌。 沈朝云目光落到帖子上,念出一个名字:“黄林方,何人?” 老村长推门出去,不一会带进来一个年轻人,那人生得和他相似,也是方脸阔唇,一副老实模样,一进来,就要给沈朝云磕头,被阻止了。 “黄林方是我二儿子,求仙士救救我儿,救救这个村子。” 老村长说着说着就要再下跪,扶璃在旁边看得直叹气。 小草还说,这人族的男儿膝下有黄金。 这般看,也不是很金。 她一只妖,都还没跪过谁呢,这老头却动不动下跪… “老丈,”扶璃心中腹诽,手上却扶了老村长,一脸和善道,“不必担心,我朝云师兄本事大着呢,必定能解了你村子的麻烦。” 说着,转过去看紫云仙士,紫云仙士却并未看她,只是凭空丢出一张符贴到村长二儿子背上,而后道:“老丈,这是替身符,不要撕下。到了子时,不管听到任何动静,你等都不要出门…” 扶璃还未感觉如何,那老村长却是一脸惊骇,过了半天看着紫云仙士喃喃道:“跟阿方一模一样,果然是神仙手段,神仙手段…” 原来如此。 看来紫云仙士打算借“黄林方”的身份去一探究竟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在她眼里竟还是原来模样… 扶璃不及细想,等紫云仙士看过来,连忙露出个惊骇又崇拜的眼神来——就好像房中当真有两个黄林方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期间紫云仙士倒并没有继续“审问”——他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无视了她,将她当成了一团空气。 扶璃乐得轻松,干脆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待子时的到来。 等窗外响起一声敲梆子的声音,扶璃心中一跳:来了。 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紫云仙士,却发觉,他已经站了起来,一步步往外走。 雪色的丝袍随着他走动安静地摇曳,明明还是一样不说话,扶璃却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不对! 紫云仙士走起路来,是衣带当风,是真正能担得起“公子无双”四个字的。 而面前这个就像一具木偶。 木偶走到门前,手放在门把上。 这时,扶璃听到了一阵奇怪而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笃笃笃”、“笃笃笃”,仿佛有一群人拄着僵硬的拐杖,在地板上一跳一跳。 那群人停在了门口。 门开了。 门外“之人”齐刷刷转头,嘴角咧出一样的弧度—— 扶璃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脑海中浮现起来前蓼兰师姐的一句话: “千万不要被发现哦,一旦被发现…” “会怎么样?” “会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草妖(门外下起了雨...)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门口直挺挺杵着的那帮“东西”显得更可怕了,他们明明都是人,身上穿着穷苦人家常穿的粗布短打,可被雨水冲刷着都那般麻木的神色,偏偏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尤其是当他们脸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你瞧时,像被隐藏的暗夜妖魅死死盯着,就更诡异了。 扶璃在这种时候通常都很乖。 她将自己猫在桌旁的阴影里,一点身形都没露出来,就这么任假冒的“村长儿子”上了轿。 听着那“笃笃笃”“笃笃笃”敲地板的声音远去,扶璃才舒了口气,从桌面下钻出来。 她远远地张望一眼,那队伍已经毫不在意地走入雨幕中。速度倒是不急不缓,正好可以让她坠在队伍后面。 这时候,她才有时间来观察这些来“人”。 队伍不长,只十来个“人”。其中有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个板舆,竹子做的一块四四方方的板子,前后用两根木棍绑了,驾在那两“人”肩上,晃晃悠悠地地往前走。 板舆上,紫云仙士身姿笔挺地坐在那,雪色的袍角泄下来。雨水滴落在他身上,也冲刷着那些“人”。他们都不在意。 雨水淅淅沥沥,这些“人”一蹦一蹦,将地面敲出“笃笃笃”的声响,竹子做的板舆偶尔晃晃悠悠,发出“空空”的声音…… 除此之外,周遭安静极了,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老实说,扶璃有点怕。 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当着那么多修道有成的仙人们,也能自若不见紧张。 扶璃唯独有两样怕:一怕死,二怕鬼。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常的普通人,哪有普通人走夜路,下着雨还一蹦一跳。就连抬竹子板舆那两“人”,也不肯好好走路。 抬着紫云仙士,也是一蹦一跳,“笃笃笃”的,往前跳着走。 倒有点像传说中膝盖不会打弯的……行尸。 而他们这队伍抬着板舆一溜往前的,不像是请人,更像是在……送葬。 扶璃不敢跟太近。 她到不怕被这些“人”发现,她就是怕鬼。 扶璃只能远远跟着,一边看那些“人”蹦蹦跳跳。 雨滴也落在她身上,凉气像是无孔不入,她只觉得脚底后背都凉飕飕的。 但一看板舆上紫云仙士依然端坐,头顶紫云都没歪一丝,完全不虚的模样,扶璃又莫名有点安慰。 那村落本就不大。 一行“跳尸”很快抬着板舆绕过老村长家的大槐树。大槐树后跟着是几排连绵的矮房。 他们一蹦一跳地,拐弯倒是又快又稳,很快绕过那些矮房,停在一座房子前。 那房子连先前路过的矮屋都不如,一看就很久没人居住,破落又小。 房前原本是有篱笆圈出个小院,现在篱笆上的树枝都烂了。 房子门板都没有,豁着门,不用进去也能看到荒草丛生的院子。 院中除了荒草,就是一口井。 扶璃没进去。 那些跳尸们停了片刻,又抬着板舆继续一蹦一蹦,朝院中蹦跳着进去。 跳尸们不会弯曲膝盖,跳得不高,眼看就要撞上高高的门槛-- 扶璃站在门外看着,抬着板舆的两个跳尸也这样蹦跳着,也要撞上吧。 啊。 跳尸们轻轻松松,蹦过去了。 她有点可惜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最少,那两个抬板舆的跳尸会绊上那么一大跤,然后板舆上的紫云仙士就会“砰”得掉下来,摔个乱七八糟-- 老实说,扶璃挺记仇的。 想起刚才他快把她脑袋切下大半,手上劲儿真大,她就很生气。 抬着板舆的跳尸顺顺利利跳到破落小院中,放了下来,紫云仙士平安落地。 扶璃悄悄地朝破落小院掩过去--她现在有点犹豫,要不要化为原型,那样可以藏得更好。 想了想,又放弃。 跳尸们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倒还好。 但她化为原型被紫云仙士认出来怎么办。 虽然说菟丝子长得和普通藤表面看来没什么区别,都是细细的藤,叶片什么,但不排除紫云仙士见多识广。 最关键的是,如果现在变回原型,那就变不回来了。 对现在的扶璃来说,幻化还只是一次性的。 虽然是菟丝子,扶璃还是有点嫌弃剥了皮的自己的。 不过幸好,这房子已经许久没用了。 院中疯长的草木比扶璃个子还高,她就算站直身体,里面也不太容易发现她。 跳尸们进了院子,也没转身,全都朝着里面,没注意破烂的门。 扶璃猫着身体,借着草木掩护,一点声都没出地穿过那木板都没的院门,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扶璃就是一愣。 这哪还是外面看起来荒草丛生、年久失修的破落户房子? 她眼前分明是一家富足人家的农家院子。 院中荒草没了,身后都快朽烂的篱笆也好好的,大门当然不可能是破烂豁口。 廊下还挂了红灯笼,将小院照得亮堂堂的,萧瑟破落气一扫而空。 门上贴着大大的红双喜,红灯笼照得“双喜”字愈发喜庆。 而且还有不少宾客们来来去去,他们可不像那些麻木的,好像没有表情只有黑沉沉眼睛的跳尸。 他们看起来都和普通人差不多,喜气洋洋走来走去,遇到彼此认识的,还能停下来打个招呼,笑眯眯地聊上几句。 一切都是那样平平常常,热热闹闹。 是村中富户准备婚礼的寻常模样。 如果不是扶璃一路跟来,亲眼见到跳尸们就是进了这里,也是亲眼看到院中的荒草丛生,她几乎要以为刚才才是一场梦境。 菟丝子也可以做梦的。 这时,一个长着圆盘脸,穿着蓝色粗布裙子的妇人见了她,脸上立刻堆起喜气满满的笑容朝她走过来:“霜丫头来了啊?” “来来来,快进来,进来!”妇人道,“姨给你抓两把糖!” 扶璃眨眨眼睛,霜丫头? 还有糖吃吗? 听起来有点好玩。 她脸上带了笑:“谢谢姨!” “哎呀,嘴真甜!” 妇人果真领着扶璃进门,抓了一大把酥糖塞她手里:“来,吃糖。” 扶璃抓着酥糖,左看看右看看。 房间里自然也不是那破落模样,堂堂皇皇的正厅打扫得干干净净。 房间正中央空出一大块地来,地面铺着红色粗布毡。 对着门的墙上贴着个大大的“喜”字。 房中到处点着红红的蜡烛,洒下满堂喜气。 房间里也有很多宾客。 他们就和门外那些“人”看起来差不多,穿着干净的衣服,脸上堆满喜气,坐在两旁的四方八仙桌上,时不时还小声谈笑几句。 这些“人”常常看向同个方向,似乎在等什么开始。 妇人见扶璃不吃糖,看看她,问:“霜丫头,怎么不吃糖,你不是最喜欢吃糖吗?” 她笑着,语气亲切又关心,就是熟悉的大婶样子。 扶璃去看她眼睛。 妇人脸上笑容再满,也没染进她那双眼中。 扶璃看她,她也看扶璃。 那双眼睛没有一丝笑意,越看,越和那些跳尸们黑洞洞的眼睛一样。 扶璃盯着她眼睛看久一点,觉得那好像不是眼睛,是两口深潭。 深潭静水流深,表面看从不能看透深浅。 但仿佛她只要说一声不喜欢,就会被深潭咧开大大的嘴,一口将她吞下。 扶璃如果是普通人,恐怕会吓得立马将糖丢开,坚决不吃。 这妇人,这房子,这些宾客,这什么酥糖……一看就不正常嘛。 可她偏偏不是普通人,她压根连人都不是-- 于是,扶璃将酥糖往嘴里一丢,还嘎嘣脆地嚼了两下,笑眯眯甜甜夸赞:“姨,真好吃。” 妇人黑洞洞的眼睛依然盯着她,像是不甘心。 扶璃开心起来。 她当着妇人的面拆开酥糖,又扔了颗到嘴里,嘎嘣嘎嘣嚼得香甜。 一点事没有。 妇人黑洞洞的眼睛对着她,咧嘴笑了:“爱吃糖的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说着,她又咧了咧嘴。 扶璃发现,不止她眼睛黑洞洞,笑容也是古怪的。 她好像,咧嘴扬起唇角,就是在笑,一套固定的动作,连扬唇的弧度都一样。 扶璃又看那些宾客。 四方桌周围坐着的人,堆满喜气的笑容弧度,果然也是一样。 扶璃注意到,有两个总是会说笑谈天的宾客。 他们每隔片刻,左边中年男人会转头和右边的年轻男人说一句话。 年轻男人回一句。 中年男人再说一句,年轻男人又回一句。 这样重复三次,中年男人点点头,笑笑,结束聊天。 隔一会儿,他们又重复一模一样的动作,左边中年男人转头,我一句,你一句……点头,笑笑,结束聊天。 他们笑的模样,和妇人一样。 眼睛也黑洞洞的,像是会噬人的深潭。 喜堂,宾客,跳尸,酥糖…… 扶璃还在嘎嘣脆地嚼着酥糖,她越吃越快,脸上笑容也越来越甜。 不就是,大家,都不是人嘛- -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热闹的唢呐声。 “新郎来了!” “新郎来了!” “可以开始了!” “鞭炮!鞭炮!鞭炮点起来!” 宾客们顿时骚动起来,聊天的也不聊了,脸上齐齐露出笑容。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着热闹的唢呐声,将喜堂渲染得极其热闹。 妇人也给扶璃安排了位置,她坐在宾客的椅子上,伸着脖子去看随着唢呐踏进来的新人。 新娘带着红盖头,一身红嫁衣,袅袅娜娜地如一团红云飘进来。 旁边一人也踏进门来,红璞头,红色郎倌服,牵着一段结成花的红色丝绸,一脸的喜气洋洋。 扶璃眯着眼睛,总觉得这新郎有点熟悉。 不过扶璃有个臭毛病。 不重要的人,她一般不会去记。 大概也是个不重要的人吧… 这时,也穿着一身红的傧相开始唱起来。 “吉时已到!” “开始拜堂!” 一对新人站在了大堂里。 “一拜天地!” 新人肩并肩,面朝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新人肩并肩,面朝空出的两张椅子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新人这时面对面,新娘已经下拜,而新郎却像是膝盖打不了弯,迟迟没弯下去。 宾客们轰然大作。 “这是怎么了?” “不拜了?” “怎么回事?” 扶璃发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身子竟开始颤抖起来,她抖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到了后来,竟伸出尖尖十指,指尖扯着鲜红的盖头,一用力-- 盖头落了下来。 扶璃发现,哪儿还有热闹的喜堂? 她分明还站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 而眼前的一切诡异到了极点。 明明还在下雨,篝火却在黑暗里跳跃。 咧着嘴的跳尸们围着一口水井。 水井前,横着一只切断了喉咙的大公鸡,公鸡血流了一地。 一具骷髅穿着红嫁衣,就这么站在血里,和紫云仙士相对。 紫云仙士手中执了剑,剑横在女骷髅面前。 女骷髅却“咯咯咯“笑着,红色大袖张着,无视长剑,一圈一圈地转着圈:“…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扶璃悄悄挪过去,走到紫云仙士那:“你不跟她拜堂,她就疯了?” 紫云仙士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女骷髅却突然停住,红色大袖在鬓边玩着,朝紫云仙士“咯咯咯”笑: “林郎,你就留在这,跟妾身岁岁长相见好不好?” 话落,那白骨却已经化成丝,猛地朝紫云仙士卷来。 扶璃下意识往后一躲,却见紫云仙士一泓雪亮的剑光,那丝便应声而断,落地。 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红嫁衣像失了支撑,飘飘洒洒落到地面,旖旎在地上,像一滩血。 扶璃眨眨眼睛:“没了?” 紫云仙士却持剑过去,剑尖微挑,扶璃这才发现,嫁衣里还落了张纸。 那纸上写着… “写了什么?” 扶璃眨眨眼睛。 紫云仙士低头,长指捻着那张纸,黑色发丝飘散落到他颊边,扶璃看着露出面具的那一丝白,突然有种掀开那面具看一眼的冲动-- 她这才发现,紫云仙士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红色郎倌服,黑发披散,虚虚一眼望去,竟有种妖异的错觉。 “不是真身。” 紫云仙士抬起眼皮,这时,扶璃仰着头,正好看进他眼睛,火光跳跃在那双薄冰的眼睛里,她突然有种不敢直视的错觉-- 不过也就一瞬。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女骷髅不是域主的真身?你没消灭她?” 没灭了好啊。 说明这域主厉害。 现在的紫云仙士,扶璃自问是对付不了的,而她想吃到这块神仙肉,就必须有个厉害的压制他,她才能浑水摸鱼-- 若是能和那女鬼做交易就好了。 扶璃漫不经心地想着。 其实她赶鸭子上架式地跑到这,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唯一知道点的消息,都是蓼兰师姐告诉她的。 比如这域是人的执念形成,执念深重,造成了一方小世界,而这执念就是域主。 小世界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规则是域主的规则,世界是域主的世界。 厉害的修士在外界能发挥个十成十,到这,也就是身体比普通人强点、修为比普通人强点,最关键的是--他们是外来闯入者。 就仿佛一个不听话的小石子,丢到域主的小世界里,域主潜意识里就会排斥他们。 若是找不到真正的“域主”,就无法破域,而时间一久,这域里所有的东西、包括人,都可能成为拉你入地狱的工具。 这也是以紫云仙士的厉害,为何还要用替身符躲躲藏藏--到了域里,他无法利用天地元气,就如同被剪断了翅膀的鸟,或是脱离了水的鱼。 所以,从扶璃的角度来说,是不太理解为何有仙士会接那盏费力不讨好的槐荫灯的。 不过,现在,她却很高兴紫云仙士进来了。 “不是真身。”沈朝云看了她一眼,剑突然横到她脖子前,“你在想什么?” 想将你献上去,跟女鬼拜个堂。 扶璃笑笑:“幸好朝云师兄没事,我都快吓死了。若朝云师兄有事,阿璃也不活了…” “是吗。” 紫云仙士的剑尖又深了一点。 扶璃的脖子又开始说滴滴答答淌血。 她有点嫌弃地看着那剑。 刚才指过骷髅的。 “草妖,”紫云仙士朝枯井示意,“跳井。” “我?跳井?” 扶璃指指自己,眼睛瞪得溜圆。 “是啊,草妖,你之前不是说…”扶璃这才发现,紫云仙士竟然有这般恶劣的一面,“你愿意为我做一切?” 狗比。 扶璃忍不住骂了句娘。 ~~ 最后,在紫云仙士那双美得过分的眼睛注视下,扶璃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了井。 跳下去时,还有点悲壮。 万一折了腿呢? 也没事。 藤她没腿。 不过扶璃敢跳下去,也是因为她知道,紫云仙士在没确定她好还是坏前,是不可能真的叫她去送死的。 否则,在太阿广场就不会为她说话,确定她是妖后,不会放她一马。 可怎么说呢。 扶璃觉得,紫云仙士和她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守原则之余,也是有那么点坏的…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扶璃落到井底时,只觉得像是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团软藤做的椅子。 只可惜,她这本家被她砸了个对穿。 扶璃将脚小心翼翼地从椅洞里抽出来,向四周望去,却发现,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间人族女子的闺房。 红木拔步床。 青底莲花帐。 一副刺绣扇屏。 梳妆镜,妆奁,梳子… 妆奁半开,梳子随意地放在桌面,好像是主人梳妆梳到一半,被叫了出去。 扶璃走过去。 手指轻轻抚过桌面,却带起一层灰,她下意识想起那红骷髅。 如果是那骷髅,她恐怕也不愿意梳妆呢。 正要离开,扶璃目光落到妆奁,却是“咦”了一声,拉开最底下一层。 扶璃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红封纸。 这纸和老村长给的喜帖有点相似,只是更精致一些,红封的角落还用墨笔画了一株石榴树。 扶璃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嫌恶地丢到一边。 作为花花草草的一类,她是很讨厌人族玩的熏香那一套的,对扶璃来说,那是花尸。 谁爱闻尸体的气味呢。 不过,过了会,她又重新将红封纸拿了来。 人族女子最爱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妆奁里,而且这红封纸一看就放了很久,纸上的墨字氲开来,倒像是掉了几滴猫泪。 应当是很重要。 扶璃努力辨认了一会,却还是只认得出“两姓”“良”啊“红”啊“花”之类的字,剩下的就和她眼对眼了--白搭。 扶璃有点后悔。 这样看来,小草念她的时候,她应当多学几个字的。 现在却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想起方才她问紫云仙士纸上写了什么时,那人的模样,扶璃气闷地将红封纸往兜里一放,继续探。 什么都没有。 她试探性地喊了句,没将紫云仙士喊来,嘴巴反倒被捂住了。 “嘘。” 扶璃眨眨眼睛,仰头看着捂住自己的… “书生?” 刚来时给她领路的那个书生。 他怎么会来这? 书生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扶璃点点头,等书生一放开她,立马就退得远远的,只是面上还笑盈盈的:“书生,你怎么在这?” 这可是井底。 书生又朝她作揖:“小姐您再看看我。” 扶璃看着书生,他没提灯笼,青色长衫,一身书卷气站那,脸色还是黄。 她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个鬼。 死的。 扶璃寒毛直竖,她是真怕鬼,可对着书生那眼神,不知怎么的,又不怕了。 “抱歉,吓到小姐了,只是有件事,”书生道,“我无人可托,只有小姐能看到我,我便也只能托付给小姐。” 扶璃可不是那等爱助人为乐的。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两件事。” “只要小生做得到。” 书生道。 扶璃从兜里将红封纸递给他:“第一件,你念一念,这上面写了什么。” 书生目光落到红封纸上,笑了笑,眼神温柔:“这是婚书。” “婚书?” “是,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书生抬头,他念起婚书来声音不疾不□□明扶璃不太懂那句子意思,可不知为什么,竟也感受到了那婚书中的期许。 “很重要吗?” 扶璃将红封纸叠起,重新放回兜里。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当是… “应当是重要的。”书生笑了笑,旋即道,“现在,小姐可以听一听我的请求了吗?” “当然。” 扶璃抬起小胸脯。 书生带着她左转,扶璃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了一个密闭的石室里。 石室里蜷缩着好几个年轻男人,一见她进来,下意识手脚就是一缩。 扶璃捂了捂鼻子:“好臭噢。” 似是听见她的声音,那帮年轻人才反应过来,只是他们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会才问:“你,你是人?” 这个问题扶璃不想回答。 她别过头去。 书生又朝她作揖:“抱歉,我的这些村人被困在此处多日,求小姐救他们出去。” 扶璃想起老村长和这人说的话,数了数,确实是八人。 只是也忒臭了。 “这便是你求我做的事?” “是,小生知道小姐和那位仙士是有大本事之人,必定能将我这些同村救出去。” “那你还差我一件事,”扶璃想了想,“你当是见过那女鬼的吧?帮我将她引来。” 石室里的年轻人只看得见小姑娘对着空气说笑,吓得浑身发抖,一听她还要将女鬼引来,更是瑟瑟发抖。 “求,求…” 他们话还没出来,扶璃口中那女鬼就出现在了石室。 她依然着一身明红大袖衣,红衣白骨,杵立在石室内,有种森然的美丽和诡异。 “小丫头,”她语声森森,“你拿了我的东西?” 扶璃将婚书从兜里掏出来:“女鬼,你是说这个么?” “找死!” 女鬼出手如电,可扶璃只是将手往红封纸上一放,女鬼便停了。 “你与我个交易,如何?” 扶璃笑嘻嘻的。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合作(有修)(我和你做个交易。...) 院落破败,荒草丛生。 枯井前 ,公鸡血冲得刺鼻,一大一小站在井旁,扶璃扒拉着井口往里看了一眼,才直起身。 她大大的眼睛看着紫云仙士,小脸上带着希冀:“那…我跳井前,朝云师兄可不可以将纸上写了什么,告诉我?” 扶璃才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 直觉告诉她,紫云仙士叫她跳井跟这张纸有关。 所以,她必是要知道这纸上写了什么的。 紫云仙士将纸递了过来,扶璃没注意纸,却首先注意到了他的手指,被发黄的纸一衬 ,那指尖倒有种冰玉似的美丽。 她道:“你念。” 紫云仙士看她一眼,扶璃立马恼了,脸红着:“我是妖哎,不识字很奇怪吗。” 紫云仙士没说话,扶璃以为就这么算了时,他却不声不响地拿回去,念起来。 “嘉兴三年,二月二。 今日先生教我一字,‘情’,先生说人之有情,如物之有义,是对别酒、怯流年。先生当真老学究!我观这‘情’之一字,便像是心中有种东西在月里发芽。窈娘,我见你时,心里也有东西在月里发芽。” 嘉兴三年,四月十一。 今日先生又教一字,‘念’,今时今日有人有心为‘念’。窈娘,我不知为何,当时便想到了你。你念我不念? 嘉兴四年,三月十一。 今日先生责我,打了我十下手心,还罚我抄了十版大字,只因我练字时,将窈窕君子写成了窈娘君子,同窗皆笑我。窈娘,你笑不笑我? 另:我写这信时,温生他笑我情长志短,我不服气。窈娘,你信我,终有一日我要你霞帔披身,当那风风光光的官夫人的! 庆隆二年,七月初五。 今日先生说我已教无可教,令我不必再去,我告诉他,后日便要与你完婚,请他来吃酒,先生很是高兴,赐我一‘爱’字。古圣造字,多爱象形会义,窈娘,你看这最早的爱字,像不像两人四手交握、同舟共济? 你我相识十载,我自垂髫之年便盼你嫁我,终于要得偿所愿,幸甚喜甚。这字便与你与我,此后风雨同舟,生生世世。 注:村口你我一同种下的石榴已经开花了,轻红可爱,你可欢喜?” 紫云念信时,语声始终淡淡,并未有什么起伏,可配着这潺潺雨声,却无端让扶璃听出了一点儿隽永之意-- 这信可比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好多了。 少年情真,质朴动人。 等他停下来,扶璃忍不住道:“没了?” “没了。”紫云仙士将纸折起来。 扶璃可惜地“哦”了声,踮脚看了看,紫云仙士也任她看,那信上的墨迹已十分淡了。 “是别人写给那女鬼的信吗?” “我亦不知。” 扶璃又“哦”了声,问:“这信是不同时间写的信,怎会在一张纸上?” 紫云仙士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耐烦再与她说:“井。” 扶璃挪到井边,举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朝云师兄…” 她可怜兮兮地道:“这井与这纸有什么关系?” “无关。” “那你还…” “跳。” 扶璃还是跳了井。 跳下去时,甚至还有点悲壮。 万一折了腿呢? 也没事。 藤她没腿。 不过扶璃敢跳下去,也是因为她知道,紫云仙士在没确定她好还是坏前,是不可能真的叫她去送死的。 否则,在太阿广场就不会为她说话,确定她是妖后,更不会放她一马。 所以,井里可能有东西,但不会是太危险的东西。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扶璃落到井底时,只觉得像是砸在了一团棉花上。 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团软藤做的椅子。 只可惜,她这本家被她砸了个对穿。 扶璃将脚小心翼翼地从椅洞里抽出来,向四周望去,却发现,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间人族女子的闺房。 红木拔步床。 青底莲花帐。 一副刺绣扇屏。 梳妆镜,妆奁,梳子… 妆奁半开,梳子随意地放在桌面,好像是主人梳妆梳到一半,被叫了出去。 扶璃走过去。 手指轻轻抚过桌面,却带起一层灰,她下意识想起那红骷髅。 如果是那骷髅,她恐怕也不愿意梳妆呢。 正要离开,扶璃目光落到妆奁,却是“咦”了一声,拉开最底下一层。 扶璃从里面拿出来一张红封纸,纸张褪了色,上面的粗劣墨迹淡得只剩浅浅一层印子。 倒是双面的,两面都有字。 扶璃看了看,这纸和老村长给的喜帖有点相似,只是更精致一些,角落还用墨笔画了一株石榴树。 扶璃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嫌恶地丢到一边。 作为花花草草的一类,她是很讨厌人族玩的熏香那一套的,对扶璃来说,那是花尸。 谁爱闻尸体的气味呢。 不过,过了会,她又重新将红封纸拿了来。 人族女子最爱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妆奁里,而且这红封纸一看就放了很久,纸上的墨字氲开来,倒像是掉了几滴猫泪。 应当是很重要。 扶璃努力辨认了一会,却还是只认得出“放”啊“我”啊“舍”之类的字,剩下的就和她眼对眼了--白搭。 扶璃有点后悔。 这样看来,小草念她的时候,她应当多学几个字的。 现在却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想起方才她那般说了、紫云仙士才肯念,扶璃气闷地将红封纸往兜里一放,继续探。 闺房探得差不多,扶璃绕过刺绣屏风,发现后面居然还有扇门。 她站在门前,手才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 扶璃突然生出种感觉。 门后面有东西。 那东西盯着她,只要她一开门-- 扶璃低头,这才注意到,沿着门缝绵延进来的一点灰色影子。 那影子仿佛也生出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扶璃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寒毛直竖。 “嘘。” 突然,从后面伸出来只手,吓得扶璃下意识要尖叫--下一秒,嘴巴就捂住了。 扶璃眨眨眼睛,仰头看着捂住自己的… “书生?” 刚来时给她领路的那个书生。 他怎么会在这? 书生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动,外面…” 扶璃心领神会地点头,书生这才放开她。 扶璃立马就退得远远的,书生指了指屏风后面,扶璃想了想,还是跟着他去了那。 这下,她又回到掉落的地方了。 “书生,你怎么在这?” 扶璃笑盈盈地问。 书生朝她作揖:“小娘子您再看看我。” 扶璃看着书生,他没提灯笼,青色长衫,一身书卷气站在那,脸色还是黄,蜡黄。 她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个鬼。 死的。 扶璃寒毛直竖,她是真怕鬼,可对着书生那眼神,不知为何,又不怕了。 大概是他眼神太驯良了吧。 “抱歉,吓到小娘子了,只是有件事,”书生道,“我无人可托,只有小姐能看到我,我便也只能托付给小姐。” 扶璃可不是那等爱助人为乐的。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两件事。” “只要小生做得到。” 书生道。 扶璃从兜里将红封纸递给他:“第一件,你念一念,这上面写了什么。” 书生目光落到红封纸上,过了会,才叹了口气:“这是一封放妻书。” “放妻书?那是何物?” 扶璃只听过和离、成亲之类,却不知道还有放妻书。 书生却没解释,只是接过红封纸看了遍,才念起来。 他语声朗朗,态度温文,念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窈娘亲启: 辰时雨,窗外夜阑珊。 我坐在桌前苦思半宿,才敢落笔。 得你为妻三载,幸甚。可如今却不得不作那负心人,弃你而去…赴京赶考路上,遇一女子,她秀色可爱、烂漫动人,我爱之慕之、怜之惜之,心动不已,此时方知,从前种种皆是错付…不舍她为妾,便只能写下这封放妻书,万般种种皆为我之过,与他人无尤。 田舍资财悉数付于你。 以下附放妻书,已签字托付同窗温生带回。 无颜回乡见你。 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窈娘,珍重。” 书生缓缓念完,房间里顿时陷入安静。 扶璃没说话。 那段话仿佛还在耳边:“……我遇一女子,她秀色可爱、烂漫动人,我爱之慕之、怜之惜之心动不已,无从抗拒……” 从前你也对窈娘爱之慕之,说要风雨同舟呀… 扶璃堵得慌。 书生将红封纸翻了个面:“还要念么? “后面是什么?” “正式的放妻书。” 扶璃“哦”了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算了,不念了,再听我便要气死了。” 她道。 那情信和放妻书放在一块,自然是同一个人写给窈娘的… 所以,那女鬼是那窈娘么么?因为被抛弃,所以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折腾年轻男人? 这书生…莫非是被那女鬼折腾死的? “你是不是姓温?” 书生一愣:“当是。” “为何是当是?” “做鬼做久了,许多事就忘了。”书生面色茫然,“但这温字很是熟悉。” 扶璃看着他,心想,倒也是个可怜鬼。 那负心汉在京城软玉温香,娇妻幼子说不定都有了,他这同窗千里迢迢给他带信,倒把命给送了。 扶璃将红封纸要了回来,好好地放在兜里。 书生看着她做完,才道:“现在,小娘子可以听一听我的请求了吗?” “当然。” 扶璃抬起小胸脯。 “随我来。”书生道。 扶璃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随着他话落,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一个密闭的石室里。 石室里蜷缩着好几个年轻男人,一见她进来,下意识手脚就是一缩。 扶璃捂了捂鼻子:“好臭噢。” 似是听见她的声音,那帮年轻人才反应过来,只是他们反应有些迟钝,过了会才问:“你,你是人?” 这个问题扶璃不想回答。 她别过头去。 书生又朝她作揖:“抱歉,这些村人被困在此处多日,求小娘子救他们出去。” 扶璃想起老村长和这人说的话,数了数,确实是八人。 只是也忒臭了。 “这便是你求我做的事?” “是,小生知道小娘子和那位仙士是有大本事之人,除了你们,也没人能将我这些同村救出去。” “你倒是好心,”扶璃深觉自己没看错人,想了想,“但你还差我一件事。你是见过那女鬼的吧?帮我将她引来。” 石室里的年轻人只看得见小姑娘对着空气说笑,吓得浑身发抖,一听她还要将女鬼引来,更是瑟瑟发抖。 “求,求…” 他们话还没出来,扶璃口中那女鬼就出现在了石室。 她依然着一身大红嫁衣,红衣白骨,杵立在石室内,竟有种森然的美丽和诡异。 她空洞洞的眼睛对着她。 下一秒,扶璃的脖子就被扼住了。 扶璃两条胳膊腿在半空中蹬时,忍不住泪流满面:这些人为何总喜欢动她脖子? 不过即使是这么被吊着,她也毫不费力地将红封纸从兜里拿了出来,攥在手心。 女鬼的白骨松了松。 扶璃喉咙“嗬嗬嗬”地响着: “我,我和你做个交易。” “你若帮我、对付我那负心汉,我就将这红封纸和在他那的,你的那些信都、都还给你。” 对着女鬼那空洞洞的眼睛,扶璃挤出了几滴恨的泪。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大礼(你骗我。) “你骗我。” 女鬼笑了一声。 她声音当真是柔到了极致,落入耳里,倒像是在与人说情话,只是这样一来,却和她现在红衣白骨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给人以诡异绮艳的错觉。 扶璃能感觉,她在用另一只手骨在触碰她,森利的骨刺沿着她的脸往下: “我单以为这世间唯有男子能骗人,却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竟也会骗人。” 她骗的可不是人。 她骗的明明是鬼。 扶璃喉骨被捏碎了一半,“嗬嗬嗬”发的全是气音,却还在努力说话:“我并未骗你。我原、原来并非长这样,是、是那负心人为了另一女子,求、求了巫隐下、下咒,我才、才如此之小,你、你若不信,助、助我解咒,便、便知道了。” 红衣骷髅黑洞洞的眼睛对着她。 扶璃努力睁大着眼睛,务必使自己看起来真诚、真心,她还在继续:“你信、信我,解了咒,我便、便会恢复原来、来的样子。他负、负我…” 小姑娘眼泪落下来:“…他原来说,对我有情,要与我共白首,恩爱两不疑;后、后来却说,原来是大梦一场……” 红衣骷髅手骨松了松,扶璃扯着她的手,小小的脸泛青,却还在努力看着骷髅:“你说,这世间男子是不是皆负心薄幸?” 红衣骷髅的手松开了,扶璃掉在地上,很快就扶墙站了起来。 她将手里的红封纸地弟还给她:“对不起,我看了你的放妻书…”她眼泪涟涟,“原不该提什么交易…我现在还你。” 红封纸递出去。 红衣骷髅却未接,半晌,却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不做交易,我却偏要做这交易!” “小丫头,”她矮下身来,那红颜枯骨正面对着扶璃,显得更奇诡了,“你说,怎么做?” “先帮我解咒。” “如何做?” “很简单,你帮我骗他说一句‘愿意’。” 扶璃笑盈盈地道。 -- 在扶璃跳井时,沈朝云已经起身 ,提灯一步步往村长家走。 [臭小子,你就这样把本尊的小阿璃放那?万一她被女鬼吃了怎么办?!] 老龙气得跳脚。 短短功夫,他已经对小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开始将她当自己后辈看待。 [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啊?这域你家开的?]老龙说着说着,想起过往见闻,又有些悻悻。 沈朝云这人什么都不好,唯独有一样好,他说不会有危险就真的不会有危险,想罢,老龙问:[是不是你在阿璃身上留了符?不对不对,这破域,除了替身符,其他什么符都用不了…] “笃笃笃”,沈朝云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去。 [你既然不打算等人来应门,还敲什么敲门。]老龙现在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 老龙:… [假惺惺的人族!] 它哼了声。 沈朝云走到一间房门前,又“笃笃笃”:“老丈,是我。” 老村长在里面,拄着拐杖的手颤巍巍。 他老妻看了他一眼:“他爹,怎么办?” “仙士老爷说,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老村长道,“说不定外面是假冒的,那东西…” 老村长话还欲说,就见刚才还被门栓紧紧栓着的门从外头推了开来,那光风霁月的仙士老爷就站门外:“老丈。” 老村长膝盖一软,下意识就跪了下去,抱头:“别吃我,我老了,不好吃。” 老龙:… 它乐了:[臭小子,他把你当鬼了,不过…鬼也不吃人啊?] 老龙奇怪地道。 沈朝云并未向他解惑,只是过去,老村长只觉那雪白的袍边落到面前:“老丈,起来。” 他就不由自主地起了来。 竟然当真是仙士老爷。 “仙士老爷,您怎么回来了?” “有些事要问,老丈,村中从前是否死过一个投井的女子?” “有是有,”老村长叹气,旋即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仙士您的意思是…今日这一切,与那窈娘有关?” “可这不可能啊?”还不等仙士老爷回答,老村长自己就先否了自己,喃喃自语道,“窈娘素来柔弱善良,生前连只鸡都未杀过,也从不与人高声,我们村媳妇子那么多,唯独她不与人争执,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 “若不是那黄家小生自京中寄信回来,那窈娘也不至于想不开,投井送了性命!”老村长想起那日,还有些唏嘘。 村里这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黄三仕家的小儿子与柳家小窈娘小时候感情多好啊,别的小孩还会红眼,就他们俩,一点架都不吵。 窈娘小时候身体不好,她阿爹阿娘总把她拘在院子里,小黄生就总爬墙去看她,给她带吃的 ,村里人都笑话他,说将来要把小窈娘说给他做媳妇,小黄生还又害羞又高兴。 那小黄生从小也是灵秀,书读得好,人人都道他不一般,将来是要当大官的,连县学的先生都常常夸他,可后来…怎么就这样了呢? “老丈现在还记得尸骨埋在哪么?” [你要找尸骨?]沈朝云话音方落,老龙就叫道,[也对,也对,这等凡人死了成域的,域主真身通常就是尸骨了。] 破了真身,域也就破了。 那边老丈也听到了仙士这话:“记得,记得,可依仙士老爷的意思是,村里发生的一切,当真与…窈娘有关?” 老村长颤颤巍巍地看向面前明显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仙士老爷,在得了他一个点头后,不由老泪纵横,“作孽,作孽啊…都是老黄家作孽,只可怜了村里这些年轻孩子…” “好,我带你去。” “他爹!” 老村长的妻子担忧地看着她。 老村长安抚般拍拍她手背:“照顾好二郎,我随仙士去去就来。” 他带着仙士老爷往外走,直走到一块地,才说:“到了。” 老村长停下脚步:“便是这里了。” 面前是一片荒地。 一棵树都没有,草木枯黄,唯有一座孤坟,坟头小小,上面立着个粗陋的木牌,木牌上粗陋地刻了字:[柳氏窈娘之墓]。 老村长叹气:“窈娘投了井,我等村人帮忙把井抽干,好不容易将人弄了出来。可黄家不肯要,说是黄家小生写了放妻书,便算不得黄家人。柳家也不肯要,毕竟窈娘不是好死的,葬在自家地里怕有妨碍,那柳家如今也只剩得一个跟着儿子的老母亲,没什么话语权,最后推来推去,便葬在了这。” 这块无主的荒地,平日连人都没有。 黄家不承认她,自然不会有人来祭,而柳家老母亲因着儿子媳妇嫌晦气的关系,也从没来过。 这样一个灵秀的姑娘,最后却孤零零地躺在这… 老村长一脸唏嘘。 老龙也一脸唏嘘:[听起来真是可怜…连个供奉都吃不到,可怜,太可怜了…你们人族男子当真薄情寡义,换作我们龙,虽然配偶多了点,可个个都安顿得好好的,便是要打个野食,家里的也得安抚好啊,怎能说弃就弃了呢…哎,哎,你怎么挖人家坟啊?] 但见沈朝云一身白雪,朗朗如清风的人物,却在大半夜干起了挖坟的活。 他也不知从哪儿取来一个铁锹,冲着村长指的地方,一锹下去,就是一大块土。 小土坡立马缺了一块。 “不,不能挖啊!”老村长过来,惊慌失措地道,“仙士老爷,仙士老爷,你这、这…可如何是好?” 可仙士老爷哪里是他一届凡人管得了的。 老村长围着转了几圈,见毫无用处,就长吁短叹地到旁边坐着去了。 沈朝云挖坟挖得利索,不一会,小土坡就凹下去,成了一块盆地。 当铁锹“叮”地碰到一样东西时,他停了下来。 老村长也不念叨了,过来看了眼,却“咦”了一声。 只见那坑里,果然有口棺木。 红漆棺木用钉子钉着,村长那一脸橘皮却肉眼可见得白了:“当初窈娘下葬时,可只是一卷草席裹了裹…”如何来这棺木? 诡异的一切,震得他手脚冰凉。 沈朝云却只是长指连掐,几点雪亮的剑意掠过,那钉棺木的钉子突然飞出 ,红漆棺材板猛地被掀开,露出里面蜷在那的一个小姑娘来。 小姑娘脖颈歪折,闭着眼,一脸的青白,眼见是活不成了。 额头还贴了张纸。 沈朝云手一招,那纸就飞过来,上面写着:[送仙士老爷一份大礼。] 老村长惊了一声:“仙士老爷,这不是您座前那小童?”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公子(公子如玉剑如霜...) 村东荒地。 蜷缩在棺材里的姑娘不过七八岁模样,皮肤泛了死人的青灰,却偏偏一双眼睛还睁着,在努力地往外看,也不知看什么,突然露出个笑-- 那笑便似初露的荷花,带了羞涩与喜意,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一阵鼻酸。 [都怪你!沈朝云,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强迫小阿璃跳井,去吸引女鬼注意力…小阿璃都让女鬼给害啦!] 老龙首先不忍。 老村长人至垂暮,也最见不得孩子这样,嘴里喊着“作孽,作孽”啊 。 沈朝云弹指,手里的纸条已经烧成了灰烬。 雪袍下的丝履步下深坑,一步步走到棺木前,半蹲下身:“抱歉,我没想到…” “没、没关系,朝,朝云师兄,这不怪你。”女孩望着他,勉强说出来一句,又咳了一声,嘴角的血溢出来,“可、可是,我好、好疼啊。” 扶璃说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是真的疼。 那女鬼当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在她说完“恻隐”两字后,竟然直接将她打残丢到棺木里,运送过来。 她在里面等得枝液都要流干了,才把紫云仙士等来。 这回见他,竟当真有种见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抱歉。” 沈朝云还是一句“抱歉”。 面具下,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竟当真有了点抱歉的意思。 “没、没关系,”扶璃勉强道,她手抖了半天,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朝、朝云师兄,我、我只找到这个,你看、看一看,有、有没有用…” 沈朝云目光落到女孩歪折的手骨、以及勉强捏着的红封纸上,红封纸上血迹斑斑。 他接了过去。 扶璃脸上露出个笑,那笑灿烂得像能将周围的灰雾都融化了一般。 “能帮、帮上一点儿朝、朝云师兄的忙,阿、阿璃好开心。”她抖抖索索着,“不、不过,阿璃还、还是好、好冷啊。” “阿璃,是不是快、快死了?” 老龙“呜呜呜”狂哭:[不会的,不会的,阿璃不会死,只要出去,朝云就能救你了,呜呜呜…] 沈朝云沉默。 “师、师兄,你、你能不能抱抱阿、阿璃?” 扶璃望着紫云仙士,泛着青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带着希冀,似见他久久未答,眼里那丝光就黯淡下来,“没、没关…” 话还未落,她就被抱在了一个氲着松雪气味的怀里。 不知为何,扶璃竟然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 “抱歉。” 抱着她的那人道。 “没、没关系。” 扶璃将她的脸贴到他穿了丝绸的胸口。 女孩小小的一团缩在沈朝云怀里,沈朝云一手抱着她,一手执剑,出了深坑。 老村长迎了过去:“仙士老爷,小童这样…” “得尽快破域出去。” 沈朝云道。 “哈哈哈哈…”夜色里一道袅袅的笑传了过来,红衣骷髅突然出现,就站在荒土旁,红色宽袖掩住嘴,“小郎君,口气不小。” “口气小不小,总是试一试才知。” 沈朝云握住剑。 “哦?怎么试?”红衣骷髅咯咯咯笑,“不若小郎君你叫我一声好姐姐,与我拜堂成完亲,我再放你出去,如何?” “不如何。” “小郎君倒是嘴硬,”红衣骷髅说完,声音陡然一硬,“那便看一看,你的骨头有没有那么硬!” 话落,红衣在夜色里隐去。 “笃笃笃”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那,那是什么?” 老村长指着前方,满目骇然。 夜色里,无数人头攒动,跳尸们如无尽的蚁群涌来。 沈朝云面色未变,只是伸手,将怀里的扶璃移到背上,抽出一根绸带,缓缓将她系住。 这时间,跳尸们已经近到面前。 他们的情状也被看得清楚,老村长一张脸更是无人色。 [艹,这都死了多少年了,]老龙捏着鼻子,[骨头架子都要腐烂了,也不讲究!] 沈朝云却已经持剑冲了过去。 雪色如霜,剑气如虹,即使没有仙元力的加持,在这些低级跳尸群里也依然一往无前。 扶璃伏在沈朝云背上,看着像一茬茬被砍下去的麦子一样的跳尸,突然对所谓三宗十二仙门第一人的实力有了体悟。 一剑动乾坤。 剑舞凝清光。 无边无际的灰色大雾里,丑陋恐怖的跳尸群中,唯有这抹白色是唯一的亮色,片叶飞花,剑出光寒。 她突然对女鬼答应消耗他精力的计划感到怀疑。 “又,又站起来了!” 就在这时,老村长指着一处倒下去的跳尸道,他明明记得,这个唯一还算完整的跳尸刚才被砍散了,现在竟然又站起来了,还和之前一样。 [这是作弊!朝云,不行,你得想个办法,没有仙家法术克制,这些跳尸会没完没了地复活,任你剑法再精妙,也会耗死在这里。] 沈朝云一剑荡开袭来的跳尸:“老丈,此处尸骨已经被转移,你再想一想,可还有其他的藏尸之处?” “其他的?其他的…” 老村长再是胆大,此时也被周围袭来的跳尸们吓破了胆,只知道重复着沈朝云的问话。 [别指望他了,没用的!再想想,再想想…] 老龙揪着龙须,正冥思苦想间,却突然听旁边问:“老丈,你们村哪里种了石榴树?” “石榴?哦,石榴,有,有!有一处的!就村口!” 老村长被这一声“老丈”叫回了魂,转身,要带路,却又被一个冲过来的跳尸吓得跌倒在地。 迷茫中,好似看见一条蛟龙的影子,将那跳尸抽了回去。 老村长揉揉眼睛,胳膊却被扶住,仙士老爷过来:“带路。” 谁知这一声,竟像捅了马蜂窝。 刚才攻击得不算猛烈的跳尸们,竟像发了疯似的,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老村长险些被跳尸那尖尖的手指抓到,沈朝云一剑削了那爪子,将老村长扯到身后。 “在我身后指路。” 他道。 沈朝云话音方落,就听身后扶璃一声惊呼。 他一个侧身,人整个跃起,雪似长袍鼓风般荡起,可即使避开要害,绑住扶璃的绸缎还是被一双枯爪抓断,扶璃从半空掉了下来。 沈朝云侧身接住了她,一阵风过,面上的面具落了下来,露出一张冷月清晖皆难描的脸。 扶璃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何为风华,何为无尘,何为…公子如玉剑如霜。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下雪(面前人当真是好看极了。衣...) 面前人当真是好看极了。 衣带当风,披发如墨。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灰雾,灰雾里跳尸人头攒动着要出来,明明是一片糟心的场景,可却都不重要了,变成了淡褪的背景板。 扶璃只看得见面前这张脸。 玉一样的脸,冷得很。 可偏偏那双眼睛,看人时好像三春里的水,有一点余温,让扶璃想进去泡一泡,可下一秒,那点余温就不见了。 扶璃想起妖族的一个传说。 传说妖族之上有个清空之境,清空之境里有常年不化的积雪,那积雪净如琉璃、凉似冷玉,触之遍体生寒、不需须臾就能将人冻结成冰,可每一个见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掬一捧,妄图将其藏进自己最珍贵的宝阁里--最后,他们都成了清空之境里的冰晶。 扶璃就想,如果那清空之境的雪有沈朝云的眼睛那般好看,恐怕她也得想捧一捧,偷偷带回家珍藏的。 这是人世间都恐怕无法拥有的美景。 不过,扶璃现在更惊讶的是-- “师兄,你几岁?” 兴许是之前紫云仙士紫云仙士叫久了,她脑子里勾勒出来的形象,总要比她大上许多。 而现在面具掉下来,露出来的却分明是个少年。 如果一定要加个前缀:那就是美少年。 沈朝云没答她。 他目光在怀里掠了一掠,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下一秒,就旋身跃起,躲开又一个跳尸的袭击。 倒是老龙在猖狂大笑:[哈哈,臭小子,不高兴了?!小阿璃,本尊跟你说,他十八,十八!都可以娶媳妇了!] “闭嘴。” [你说闭嘴就闭嘴啊?本尊还偏要说,小阿璃,本尊再跟你说个秘密,这臭小子包袱重着呢,爱装,其实就是个小屁孩,出门前还特意问师父要了个面具,就怕脸嫩镇不住场…还有,船头你请他喝清露,他私底下其实很爱喝,不过他不喝别人送的,怕人家说他…呜呜呜,艹,格老子的,沈朝云,还带禁言的?!] 扶璃自然是听不见老龙的痛心疾首的唠叨的,甚至她其实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间-- 作为一只再不结契就要丧命的菟丝子,她其实也不大关心未来宿主长得是美少年、美公子,还是美大叔、美爷爷,她只是看着沈朝云眼睛,心想:五瓣花怎么还没开。 真奇怪,按照时间,这五瓣花该开了。 为何还没开,不开她怎么结契呢… “莫要乱看。” 兴许是扶璃看得太久,头顶就传来一声。 少年声音淡淡,下一秒,扶璃就感觉头被轻轻按到了他的胸口,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松雪气气。 扶璃将脑袋往里面埋了埋-- 对一个嗅觉挑剔又敏锐的菟丝子而言,宿主拥有好闻的气味实在太幸运啦。 扶璃都想不明白,那和猪结契的前辈每天到底是怎么日子的。 沈朝云伸手按了她在怀,另只手执剑,一泓雪亮的剑光过去,跳尸群就被硬生生挑出一条路来。 他举手投足都仿佛含着某种天地奥义。 老村长自他面具掉下来就开始发呆,忽然听得一声:“老丈,指路。” 才清醒过来,“哦,哦,好的,那边,西,朝西!” 老村长指着一处地方,沈朝云以剑开路。 剑气翻涌处,一行“人”往西边冲。 可场上的跳尸却越来越多了。 它们通常都不合一剑之地,却又迅速以比之前还盛的气势潮涌来,像杀之不尽的跳蚤,而且后续涌来的似乎实力越来越强。 [这域有点奇怪…一般说起来,不到最后一刻,域主不会和入域之人这样真刀真枪地硬拼,是怕我们撬了她老巢,还是有另有图谋…哇艹,这死了多久了,一堆烂骨头也刨出来恶心龙?!] 老龙吓了一跳,又继续,[…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臭小子你仙元力被封,跳尸们倒是无穷无尽,以无穷对有穷,怎么看都是你亏,还有,你没事去找一棵树干嘛,难道是晚上冷没柴烧,所以要砍了树当柴烧?] 沈朝云没搭理他,老龙早习惯了一条龙自言自语:[还有小阿璃,这血滴答滴的,幸好不是你们弱不禁风的人族,不然早就翘辫子了…不过还能撑一个时辰吗?得尽快出去…] 扶璃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一个时辰。 苦肉计有点过于真实了-- 女骷髅下手时可一点情面都没留,她全靠草木妖的那一点再生精元撑着。 而五瓣花又迟迟不开。 扶璃感应了下种子,种子就在她贴的胸口皮肉之下,很旺盛很健康,并没问题。 那问题到底出现在哪儿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扶璃感觉到越来越冷。 [石榴树呢?石榴树怎么还没到?]老龙脾气火爆,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唯有在夜色中以剑开路的白衣少年还是一径模样。 老村长嘴里道:“石榴树,石榴树…” “老丈,还有多远?” 沈朝云一剑挑开袭来的跳尸,跳尸的一半脸被整齐地削落一半,落地,又蠕动着迅速地拼在一起。 “快到了,就快到了…”经此一役,老村长颇有些神神叨叨,“再一个左转,过了前面那条小路就能看到石榴树了,大概三百多米…村子里就那一棵石榴树,瘦小瘦小的,早就不结果了…” 又一阵时间过去。 扶璃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冷,手脚都蜷缩起来,唯有贴着自己的胸口是唯一热源。 若不是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她恐怕都要变成原型,钻进少年的衣袍里,五花大绑着取暖了。 [下雪了!] 老龙望了望天空,突然间面色大变。 夜色浓稠,天地间大雪纷纷扬扬地下。 域外是七月初七,正是燥热的时节,刚进来时,这域内也极热,可现下,却下起了大雪,温度突然降下来-- 修仙人常有“六月飞雪,大凶之兆”的认知,现在虽不是六月,可也差不离。 这雪落下来,刚才还在源源不断攻击的跳尸突然仰头,呆呆地看着头顶飞来的雪花,凡是被雪花沾到的,全部维持着嘴角咧着的模样,不动了。 如果有人在上方观看,便会发觉,这所有的跳尸所在方位,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形。 [尸祭!是尸祭!]老龙道,[这女鬼疯了吗?!不对不对,她就是疯的,用尸祭!这雪不能沾…格老子的,碰到了个硬点子了,哪个王八蛋教的她?她想干什么?!] [别说脏话。] [现在是脏话不脏话的关系吗?!我问你,怎么办?这雪跟撒盐花似的,你能一片都不沾到?] 尸祭是天底下顶顶邪门的一桩法术。 人都讲究个“入土为安”,一个人若死了,那就要停灵、哭丧、送葬,讲究点的,选个风水宝地,时常祭拜,不讲究点的,逢年过节也要点上几炷香。 这些埋在地下的尸骨,都承载着活人的一部分情感,这些情感会在天地间形成一股念力,尸祭就是将这些附在尸骨上的念力抽取-- 而这雪,就是念力所化,含着凡尘愿力,又受了世间香火,七情六欲浓一点的,沾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这一邪术有点类似轮回宗的空空法,只是空空法是轮回一遭,你会发现世间空空、不如皈依;但这尸祭里沾一点雪,你就会发现这十丈红尘里,□□欢好、财权富贵,无一不是世间至妙。 老龙自己就是一缕魂,倒也不怕。 怕就怕年轻人心志不坚,在这香火念力里迷途。 要知道,当他还是一条小龙时,可是天天想着要找条母龙撒欢呢。 雪无处不在,飘飘洒洒,所过之处,一切动的东西都被冻住了。 沈朝云手一动,剑影缭乱处,头顶的雪被风扫开,趁这个机会,他一手拉过老村长,一头托了扶璃,直接往石榴树所在的地方奔去。 而他身后,隐约见一条蛇似的影子跟着。 三百米。 两百米。 … 再快到五十米时,情势突然突变-- 刚才还乖巧趴在沈朝云怀中的扶璃突地吐了口血,身子后仰,老龙叫了声:[靠,什么东西?!] 只见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只跳尸爪子直接插在了小姑娘的后心,那爪子皮肤发青发黑,与小姑娘白嫩的皮肤和喷血的伤口,形成了鲜明而可怖的对比。 就那一只爪子,没连着身体,像被人随手从跳尸身上摘下来又那么一丢--抛鸡爪子似的,然后那爪子就插在了小姑娘后心,连点反应速度都没给人。 扶璃又吐了口血,原本还趴在少年肩头的头往后倒,露出的一张脸泛着死人的青。 [阿璃,我的小阿璃呜呜你可不要死!]老龙痛哭。 而这变数间,沈朝云抱着她的手却动也未动,甚至步态还一样,而这变数间,雪卷土而来,他右手一个拂风的招式,周围的雪又被气劲荡开-- 雪飘飘洒洒,却一点没有落到沈朝云的身周,连老村长都没沾到一点儿。 “小丫头,你这负心汉的心肠未免也太厉害了,你都这样了,他都没一点差错,雪沾不得他身,可如何是好?” 昏昏沉沉里,扶璃还能听到女骷髅在耳边说。 选了个这般心(铁)志(石)坚(心)定(肠)的宿主,她也想知道怎么办呢。 扶璃面无表情地想。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寄生(扶璃忧虑的还有一点--五...) 扶璃忧虑的还有一点-- 五瓣花迟迟不开。 而五瓣花不开,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时机未到。 孕育的花儿未到花期,时间不够,可事实明明是时间都快超了,所以这个可能不成立。 二,则是被种种子的人心如铁石--花儿怎么可能在一块石头上开呢? 扶璃脑袋发昏,嘴里还有点儿发苦。 在这几天,她已经领教过沈朝云的“坚定”,却不知道,他竟然这样坚定-- 刚才她突然被“跳尸”插了后心,又是吐血又是不行,换个人,就算不惊慌失措也会心软,一心软就会失神,一失神就会沾点雪-- 可偏偏沈朝云没有。 他非但没有,反而还更稳了。 所以,只可能是后一种。未来宿主他心如铁石,还是非一般的铁石。 这般的铁石要开花,唯有在石头上钻出一条缝,让那花茎伸出-- 而这花茎要伸出,也还是要这沾染了“凡尘俗絮”的雪。 那么这样一来,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该怎么…让她亲爱的宿主沾雪呢? 扶璃脑袋更疼了。 耳边女鬼的声音也像远去了,她仰着脑袋,小小身体软骨头似的由沈朝云揽着,看着头顶那雪,有一片漏网之雪,眼看要飘到她眼皮,一阵轻柔的剑风过,就把它吹走了-- 对哦。 有办法。 他沾不到,她可以沾啊。 扶璃立刻用右手小拇指按住掌心--那里有个女鬼留给她的红印儿,夹在伤疤里不明显:女鬼说,按住这她就能听到她脑袋里的话。 “窈娘姐姐,”她甜甜地道,“我一会往他身上丢把雪,你看行不行?” “这雪是凡尘絮影,小丫头,你对你这负心汉爱深恨重,沾了雪恐怕醒不过来呢。” 那倒也没有。 “我不怕。”小姑娘一脸视死如归,“若不能解咒,不如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是极好…” 红衣女骷髅的声音消失在耳边,而这一妖一鬼暗中交流,时间也不过过去两三息,石榴树已近在眼前。 树干已枯死,树杈孤零零地朝着天,上面吊着零星十来块竹牌,竹牌被风一吹,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整个村庄寂寂无人。 浓夜里,唯有少年的一身白衣带了一点浅月色,他行得急,袍袖整个张开,在夜色里腾飞,他单手揽着一个小姑娘往前,手中长剑如弱柳拂风,要将一切荡开。 老村长在后面跟着,沉重的喘息和急促的步伐交织在一起。 在即将到达树下时,变故突生,老村长“哎哟”一声,左脚绊右脚,往下跌去-- 他面朝的方向,正好是白衣少年的后背,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只是脚步一错,袍袖翻飞处,一旋身,如展翅的大鹏般躲了开来。 而在这电光石火间,老村长乱舞的手,不知怎的,竟抓到了少年怀中小姑娘的衣衫--他往下倒的力道太大了,小姑娘被他扯得一个后仰,没骨头似的从少年怀里掉了下来。 少年立马矮身去接,身体弓成与地平行的一条直线,长指带到一点儿,一个用力,小姑娘重新被扯入他怀里。 她的头重重地撞到他胸口,弹了弹,像是怕再摔,一只手无意识去够他后颈,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 沈朝云愣住了,漂亮的眼里有一瞬间的迷惘。 而扶璃却发现,在她攥了雪的指尖触碰到沈朝云后颈时,她出现在了一个…人族闹市? 很寻常的闹市,跟她以前见过的很像,只是要再繁华一些。 闹市里是白天,头顶一轮圆滚滚的大太阳,晒得妖都暖烘烘的。 她小小的身子走到街道上,左看看,右看看。 街上有许多马车,街道两旁的店铺挂了各种各样的幡,扶璃只认出其中挂了酒壶和大米的。 货郎们挑着担在沿街叫卖,也有用小木棚搭了的小铺子,早点铺老板在那扯着嗓子喊:“包子!皮薄馅多的肉包子!一个包子两文钱!” 扶璃想:她的凡尘絮影竟然是想逛一逛人族的闹市? 倒是新奇。 她还以为,一个妖,不归这人族的“凡尘”管呢。 扶璃还看到了一个扛着稻草卷的小贩,稻草卷上插了一根根红艳艳的糖葫芦,她闻到了股甜甜的味道,下意识就跟了过去。 “叔叔,糖葫芦怎么卖啊?”她问。 “两文钱一串。” “那来五串。” 扶璃豪气地拍胸脯。 反正是“梦”,吃霸王餐也没关系啦。 糖葫芦小贩拿了五串糖葫芦串给她,扶璃手里拿不下,掉了一串,弯腰去捡,才站起来,就发现旁边多了个人族小郎君。 那小郎君不过十一二岁,穿一身华贵的白底金丝袍,丝履也是白色的,没一点杂质,正低头盯着她手上的糖葫芦。 “你想吃吗?” 扶璃将掉地上那一串大方地递过去,一抬头,却是一愣。 小郎君那双格外黑的漂亮眼睛,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朝云师兄?” 她喊了出来。 下一秒,扶璃就感觉,自己被“弹”了出来。 她还是出现在苍茫的夜色里。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旁边的老村长直愣愣地看着天,而她还是被沈朝云抱着,最最要紧的是,沈朝云睁开了眼睛。 扶璃正对着那双眼睛,少年漆黑如幽潭的眼睛里,生出了一朵…昳丽的五瓣花。 那花如此之美,将一切都衬得黯然失色,浓夜、灰雾、白雪,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这一双眼睛,那眼睛蕴着花,向她看来。 扶璃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朝云师兄,”她道,“我苍山氏第七千六百代菟丝种扶璃,愿与你结契,从此后祸福与共,生死相依,你…可愿意?” 少年未答,映着五瓣花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而后又涣散开来。 扶璃喘了口气,汁液的不断流失,让她面前出现点点晕光。 老实说,她有点紧张。 “我苍山氏第七千六百代扶璃,愿与你结契,从此后祸福与共,同生同死,你可愿?” 扶璃重复了一遍。 沈朝云沉默良久,眼里的五瓣花一点点变淡,扶璃指甲几乎戳进掌心,屏息着。 “愿。” 沈朝云终于答。 扶璃几乎要跳起来——话落,一道绿色流光突然出现在她和沈朝云之间,那流光如藤锁,将两人牢牢绑住。 扶璃再撑不住,跌了下去。 小小的身子躺在地上,无数藤丝开始自那莲藕般的身体下涌出,最后,破壳而出。 天地似乎一瞬间被绿意笼罩,无数藤丝蔓延开去,地面开始生出青青小草,枯死的树杈上生出一缕绿芽。 最后,那所有藤丝都往那少年汇去,如眷恋母体般,进入他身体,消失不见。 而原来扶璃躺着的地方出现一个女子。 那女子侧躺着,着一条水绿长裙,长发如泼墨般披散,顺着起伏的曲线蜿蜒,只一眼,就给人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老龙早说不出话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心道:[乖乖,小阿璃竟然是…苍山氏菟丝种?!]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凡人(何必装傻) 沈朝云周身的绿意渐渐散去,与此一同散去的,还有那双眼瞳里的五瓣花。 他目光落于地面,顿了顿,下一刻,手握长剑,迈步往那绿裙女子而去。 白色丝履踏于绿草茵茵的地面,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几步就到了她身旁。 剑尖对准她纤细的脖颈,剑意吞吐。 在老龙的惊叫声里,那女子翻了个身,一张脸露了出来。 正是浓夜,月华被这灰雾遮得朦胧,天地间一片灰蒙蒙,唯有这张脸是其间唯一的亮色,一点都没被灰雾遮掩,反倒更显出其白瓷清透来。 她睫毛耷拉着,在眼下形成一排细细密密的阴影,倒让人期待起那双眼睛睁开,会是怎样一番盛景。 [乖乖。] 老龙倒抽了口气。 而这时,女子眼睫动了动,下一秒,她眼睛就睁了开来。 清纯与潋滟,湖光与水色,好像都晕在这一双眼里,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软。 可沈朝云没心软。 那剑仍刺了下去,眼看美人要身首异处,老龙[哎呀呀不行]地叫着,那剑尖就滑到一边。 “噗--”,利刃还是入肉,发出一声响。 扶璃几乎是立刻被痛醒了。 刚幻化过的身体就如同初生的人族婴儿,一点疼都会无限扩大。 她看了眼自己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的手,骨肉亭匀,洁白细腻。 绿衣是她的藤丝自动幻化而成。 她感觉到,自己和面前执剑人之间若有似无联系。 她能听到他的一呼一吸,她的根系在他的心脏里驻扎,在他的血脉里延展,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一呼一吸,就像…他是她的壳,是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扶璃看着沈朝云。 他也在看着她漆黑如曜石般的瞳仁在一瞬间紧缩,她知道,他必定也是感受到了。 这是存在在血脉里的羁绊。 宿主和寄生藤。 寄生藤和宿主。 没有比这更亲近的关系了。 不过—— 下一秒,沈朝云剑尖往下刺得更深了一些。 扶璃“唔”地吐出口血来,血肉被搅动的疼痛,让她的眉紧紧蹙了起来。 “朝云师兄,”她问,“你怎么了?为何要杀我?” 沈朝云也吐了口血,却仍然面不改色地将剑尖往前,直到剑刃透过眼前人的背,触到芬芳的泥土。 他“呲”地将剑拔了出来。 “何必装傻。”沈朝云道,剑尖带起的血溅到了他雪白的袍摆,在这一刻冷如修罗,“苍山氏菟丝种。” “我与你结契,你生气了?” 扶璃问,一张脸白着,嘴角发血以及心脏旁一侧的贯穿伤让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沈朝云目光落到她泪光盈盈的眼睛,一哂,收剑,道:“起来。” 扶璃:…… 就这么过了? 扶璃摸不准他路数,却还能感觉到他残存的怒意,那点怒意如冰雪,不一会就被隐藏到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了。 扶璃遗憾地发现,她还是不能完全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不过没关系,如今契约已成,他还能怎么样呢?她死,他便也要跟着死的。 他不会杀她,否则刚才剑尖也不会刺偏了。 只要不死,扶璃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手肘一撑地,站了起来。 只是这具新幻化的身体还需适应,她手脚一软,险些又跌下去,强撑着站起,腿却还在颤。 放在旁人眼里,自然是她裙琚飘飘、柔弱堪怜,加上因伤口的疼痛还微微蹙起的眉,看得老龙又是一声[乖乖]。 当真绝色。 只奈何这臭小子不解风情,老龙心想着,幸好方才他挡了一挡,否则那剑恐怕要将小妖戳个透心凉。 一凉凉俩。 不划算。 这时,沈朝云已经持剑到了石榴树的一边,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石榴树竟然长出了一点新芽,如枯木逢春,枝丫上甚至还开出了一朵艳红色小花。 扶璃过去,笼在石榴树的阴影下,这才发现:大雪纷纷扬扬,可竟似乎一点都没波及到这石榴树。 树冠下一点雪都没有,好似被隔离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沈朝云不知从何处取出把铁锹,递给她:“挖。” 扶璃眨了眨眼睛:“挖什么?” “土。” 扶璃“哦”了声,本想说她是藤蔓妖,手上没劲,觑了眼沈朝云脸色,没再说话,乖乖拿着铁锹在石榴树下随便找了快地方挖起来。 只是干得也不怎么尽心,铁锹碰撞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声响,听着倒是很热闹。 沈朝云又拿出来一把铁锹-- 扶璃这回看出来了,他在取铁锹时,周围的空气一圈荡起了涟漪:这在结契之前,她是完全感觉不到的。 “朝云师兄,你这…是传说中的乾坤囊吗?”扶璃问。 沈朝云没答她。 扶璃也不介意,自顾自认定了,老龙却道:[怎会是那低级的乾坤囊?这叫袖里乾坤,袖里乾坤,非大神通者学不会的!] 扶璃又听不到,又问:“你们仙士还会在乾坤囊里放铁锹?” 还一放放两把。 “安静。” 扶璃不服气,刚要继续,听沈朝云道:“你看看周围。” 她直起腰,向周围看去,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石榴树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那些“跳尸”重新蜂拥而来-- 不,不是跳尸。 跳尸们都是带着泥的、像自遥远的地底起出,身上或多或少有着不同程度的腐烂,甚至有的就一副破破烂烂的骨头架子,还没打就丁零当啷地往下掉骨头。 而面前的这些,衣服虽然都是粗布短打,嘴角都咧出一样的弧度、眼睛黑洞洞,可个个都…十分新鲜。 不像是跳尸,倒像是… “这还没埋吧?活人?” 这些“活人们”拎着各式各样的家伙,菜刀、木棍、镰刀、钉耙等等,嘴里一点都没声地冲过来--整个场景无声而诡异,扶璃骤然间有种感觉,自己是棵即将被收割的草。 草当然怕镰刀了。 她悄悄地往里掩了掩,让沈朝云挡自己面前。 沈朝云倒是没动。 而刚才沾了雪还晕晕乎乎的老村长突然清醒,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张远!” “黄二狗!” “黄兴!” “…” 他唤过去,那些“人”没理他,一个劲地向沈朝云和扶璃冲,像极了看见肉骨头的狗,那模样看得妖都发麻。 “村长,”她问,“这些你都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他们都是我们村的人。”老村长手抖得越发厉害了,“还有阿芬,林方…” “他们、他们都怎么了?” 扶璃眯眼看去,果然不远处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不久前就在村长家见过:老村长的二儿子,和他老妻。 他们嘴角几乎咧到了耳边,和其他冲过来的人,一看就不正常。 “是鬼上身了吗?” 扶璃听过许多民间故事,下意识问。 可一个鬼,怎么上这么多人的身呢? 扶璃想得不是很明白。 “不是。” 沈朝云终于回答了一次。 “那是什么?” 扶璃又问,沈朝云这回不答她了,只丢下一句:“继续挖。” 而后执剑如游龙,冲了过去。 “不能,仙士老爷,不能杀!” 老村长也冲过去,颤颤巍巍地挡在沈朝云面前,“这些都是我们村里的人啊,活生生的人,仙士老爷,不能杀,不能杀啊!” 老者头发花白,却哭得涕泪横流,看得人心底都忍不住一酸。 老龙忍不住骂了声娘: [他娘的这女鬼好毒的计!这些凡人,你若是杀了,便会沾了因果,此后天道不会饶你;可若是不杀,他们生生不息、没完没了,你又不是真仙胎,迟早要力竭而死…臭小子,怎么办?] 骂完还忍不住嘟囔[这些个鬼伎俩放外面一张符箓就能搞定所以他不喜欢来域]云云。 沈朝云看着老村长,剑尖微抬,过了会,他还剑入鞘,取出一卷宽绸带,缓缓将手掌以宽绸缚住。 “朝云师兄?” 扶璃一直在关注沈朝云,见此忙问。 沈朝云道:“继续挖,直到挖到尸骨。” “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有尸骨?” 扶璃撇撇嘴。 “原来不确定,现在却是确定了。”沈朝云看着冲过来的人群,轻声道。 “…哦。” 行吧。 她一个草妖,当然要听宿主的啦。 说话的间隙,沈朝云已经冲了出去。 他纯以双掌对敌,那些没完没了袭来的到底是凡人,不及他常年被仙元力淬炼的体魄和身手,就见沈朝云手一伸一拉,“咔嚓”一声过,一个人的关节就被卸了下来,那声音听得人精神都一振。 这时间,扶璃耳边却听到了一声:“小丫头,我帮了你,现在,轮到你帮我了。” 女鬼的声音袅袅响起。 “帮你?帮你什么?” 扶璃想,若是件小事,她就顺手帮了。 “我将沈朝云逼到你面前,你替我杀了他。” 扶璃:…… 这可是大事。 不行,沈朝云如今可是她的命。 扶璃原来就是一颗草,哪有人族那些是非观,再者这女鬼也不算厚道鬼,一开始还想杀她。 “啊,不行呢。” 女鬼立马就怒了:“为何不行?丫头,你骗我?还是说你看到你那负心汉的脸,又反悔了?” 扶璃道:“对啊,我反悔了。” 她想想,也不能太激怒对方,便道:“女鬼姐姐,你看他的脸,方才他待我如此温柔,情愿自己对敌,安排我在后方挖坑,我好幸福…总觉得他从前待我的种种,都是不得已…” “愚蠢!” 女鬼骂完,声音一厉,“既如此冥顽不灵,那你们便一起死!” 她话落,方才被拆了关节颓在那的所有人齐刷刷一动,站了起来。 他们齐齐向沈朝云扑去,弱受之前女鬼还顾惜,现下却半点不顾——他们悍不畏死,一副要与沈朝云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一会儿,沈朝云那边就陷入险象环生的的模样。 扶璃:…… 还是生气了。 这女鬼的脾气怎么那么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朝云师兄?你怎么样?” “继续挖!” 沈朝云道。 “哦。” 事关生死,扶璃这回不敢再懈怠,她闭上眼,足下开始生出藤蔓,开始感受底下的泥土。 对底下的大地,没有哪一个种族能比草木更了解了。 那就是她的家,自出生起就一直形影不离的存在,它不舒服了、渴了累了饿了不高兴了,她都知道。 老龙见此,道了声乖乖:[本尊怎么忘了!这小妖的藤蔓是自体,不受域中规则所限…不过明明早就可以用,这小妖现在才使力,倒是…] 老龙不忍心说漂亮的小妖,隐去了“狡猾”二字。 沈朝云闻之,也瞥去一眼,恰好见草妖裸在水绿色裙琚外的一双玉足,被那绿色藤蔓缠绕,对比分明。 他挪开视线,弯腰跳过一个砸来的钉耙。 墨黑色长发总空中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落地,抓住对方握了钉耙的手一拉。 “咔嚓”,关节被卸了下来,钉耙砸了下来,眼看要砸到那人的脚,沈朝云剑鞘一挑,钉耙就飞到一边。 [啰嗦,看好村长。]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会使唤本尊,本尊跟你说,从这域出去,本尊要好好修养一个月,你别没事老跟人打啊打的,惊扰本尊睡觉…] [哦。] 老龙:… 真是噎死个龙。 老龙不愿再看这个又臭又硬还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沈石头,转过头去看美人。 扶璃的藤蔓一点点往土里蔓延开去。 她听到了水流经附近的声音,听到了蝈蝈的叫声,听到了许多许多…好像只有这片土地,是没被域所笼罩的。 所以,她能听到一点儿夏天残留在土里的痕迹。 直到一声-- “找到了。”扶璃惊呼一声,抬起头,一双眼里染了笑意,如潋滟的波光,“就这。” 她纤白的指尖指着一处泥土: “地下三丈,挖开就能取出来。” 谁知这一声,竟像是捅了马蜂窝。 本轮已经暴起的村民们眼睛突然由漆黑变得发红,指甲开始发青变长,冲过来的架势更猛。 沈朝云猝不及防之下,手上就被菜刀砍了下。 没了护体仙元力的修士也不过比普通人强一些,刀起,那雪色的丝袍就染上了红,那红不一会就将袖子洇成了血色。 [这、这是控尸术?臭小子,得尽快,再拖下去,就算破了这域,村民们也醒不过来了!] 老龙吓了一跳。 扶璃也吓了一跳:“沈朝云,你有没有事?千万别死啊!” 她话与老龙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专心挖!” 沈朝云旋身躲开袭来的菜刀,只是那菜刀刀势不及,直直往一个中年女人脖子而去。 老村长叫了声,沈朝云剑鞘一挑,菜刀就被挑出了人群外,他喘了口气,竟没再动,目光直直看向那蜂拥而来、好似将他当了食物的人群: “林氏窈娘,你当真要看你曾经的这些村人命丧我手?” 他声如清泉,不疾不徐,却偏偏给人必会如此的感觉。 全场一阵安静,村民们也有一瞬的安静。 一时只有扶璃挥动铁锹的声音。 突然,一阵笑声响起,人群分开,徐徐走出一个穿着红嫁衣的白骨。 那白骨森然,红衣艳艳,配合着那柔媚的笑声,激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我为何要不忍?”她歪了歪脑袋。 “若你当真忍得,这域不会一点修罗血煞之气都未沾,你掳的那些人,除了缺衣少食,也不会还活着。” “这话没错,”女鬼又咯咯咯笑,“我先前确实是不忍的,不过现在嘛…” 她红色大袖指指那些嘴角咧起、面色茫然的人群:“比起你,他们有什么值得不忍?” “窈娘,住手,住手!” 老村长老泪纵横地过来,看得出来,对着这就具骨头架子他有些害怕,却还是挣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红衣骷髅,“窈娘,莫要一错再错了!这样对待仙士老爷,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呀!” “…千错万错都是老黄家的错,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你要实在是恨,便取了老头子这付老命去吧!!” 老村长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红衣骷髅看着老村长,过了会笑了起来,她一挥衣袖,老村长被她推到一边:“我要你这老骨头作什么用?又老又柴,一点儿也不好吃。” “窈娘!” “窈娘早在七年前就死了。”女鬼道,“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缕孤魂野鬼。供桌无人,烟火绝渡……” “沈朝云,我挖到了!” 扶璃道。 她双手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瓷坛,脸上沾了泥,却都是笑。 “你看,一定是的!我闻到了,里面的味道一定是,还是火化过的!” 一棵草闻过的气味太多了,尤其是埋在地里的。 沈朝云毫不恋战,转身便走,步影缭乱间,几步就到了扶璃身边,接过她手中陶瓷。 “你敢!” 女鬼凄厉地叫了一声。 她话音刚落,刚才还安静下来的村民们突地被吊到半空。 他们像是突然间从梦中醒来,两只手扯着脖子上“无形的那根绳”,双脚在半空踢打,哭泣哀嚎。 “将坛子给我,否则,我让他们立刻身首异处。” “作孽!作孽啊!” 老村长奔过去,满场都是哀嚎,宛若人间炼狱。 扶璃懵懂地看着。 对这些凡人的命运,她不是很关心,只是…好像如果他们就这么死了,她也会有点不开心。 就像天火一来,森林里的小草是躲不开的。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往生(臭小子,你因祸得福啊!...) 场上都是哀嚎。 扶璃将耳朵悄悄地捂了起来。 她不喜欢这种声音。 就像不喜欢听小草被火烧得噼里啪啦、在火里哀嚎的声音一样。 老村长还在劝,沈朝云并未被这威胁所动,面色冷若冰霜,手里捏着个陶瓷罐,不怎么经心——那坛子好像随时会掉在地上,摔个稀巴烂。 女鬼大约是投鼠忌器,也只吊着人,听凭村民们嚎。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扶璃左看右看,最后,看到了… “温生!” 扶璃朝人群后招了招手。 温生就站在那,身体像混沌的一缕烟,一会隐一会现,见她举手,愣了愣。 过了会,似认出她来,遥遥朝她作了个揖:“小娘子,又见面了。” “你认得我?” 扶璃奇道。 她可是变大啦。 “认得,小娘子还是和之前一样活泼。”温生面上露出笑。 扶璃心道,难道是鬼和其他不同? 看的是魂灵? 也不知她魂灵是一株藤还是别的什么。 扶璃打招呼的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小妖在干什么?] [臭小子说话!] [不知。] 老龙:…… [你小子也有说不知的一天?!] 老龙哈哈哈的狂笑里,沈朝云慢吞吞道:[我十八。] 老龙:…… [十八好了不起啊!] 对面没答他,老龙想了想,突然有些羞愧,毕竟他十八岁可还在阿娘怀里吃l奶呢。 [温生…]老龙的羞愧还未完,就听臭小子的分析,[无极典藏里有记,轮回眼能见阴阳……]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那小妖有轮回眼?!] 自古以来,生有异眼的无不是一方大能,卜星宗那太阴星君,给臭小子卜卦还卜吐血了的那个,生的可就是轮回眼——不对,是后天的:用卜星宗镇宗之宝阴阳石炼化完成后,挖出一边眼睛嵌进去得来的。 只一眼,就这等之事,还损耗了近千年寿元。 [不对不对,异眼又不是大白菜,几万年也才十来个,现在,你一双寂灭、轮回宗那秃驴一双破妄、这丫头一双轮回…你说可能吗可能吗?] 沈朝云和蛟龙魂的交流都在脑间,实际不过一息,而红衣骷髅却是左看右看,红色大袖她举动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小丫头,你在和谁说话?!” “温生呀。”扶璃背负双手,笑眯眯地道,“难道你看不见他么?” “温生?!那个温生?!”女骷髅一愣,旋即大喜,“在哪儿?” “那。” 扶璃纤白的手指往空中一指,表情无辜。 红衣骷髅腾的飞起,红衣在半空中被风吹得猎猎,这时便能看出那副骨头架子的嶙峋了。 她转了一圈,喊:“温生!温生!你给我出来!你为何在此?!黄良玉呢?黄良玉他单让你送信,为何没胆子回来见我?出来!” 半空空荡荡,只有风。 “小丫头,你…” 扶璃一听“小丫头”眼皮就跳,她可不希望这脑子不太好的女鬼将他们之前的交易捅出来,忙将温生的模样形容一遍,还问:“你自己不就是鬼,为何看不见鬼?” 女骷髅望着天:“对啊,我为何看不见鬼?我为何看不见鬼?不对,你是说温生是鬼?他死了?” 她在下面团团转,红色大衣像一团火。 “是啊,”扶璃甜甜地道,“他死了。” “他死了,他为何死了?不对,我为何看不见他?那我为何看不见他?”女骷髅又开始发疯,转圈圈。 扶璃:… 不过,她也觉得奇怪呢。 旋即,她又想到了另一个奇怪之处。 红衣骷髅是骷髅,骷髅不就是尸骨,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这也是扶璃不懂了。 域主在域内,身化万象,可以什么都是,又可以什么都不是—— 大多数时候,进入其中见到的,不过是域主的心境外像,真正的尸骨必定是被好好藏起来、一个都找不见的。 [对啊,我等看不到不稀奇,可那劳什子窈娘怎么也看不到?除非…] 女鬼正兀自发疯,突然,地面突然暴起一道银白剑影,其势惊人,又快又急、划破长空,直接向那女骷髅而去,在那之后,一道白色身影紧随其后,“轰轰轰”,白影和红衣骷髅打起来。 等扶璃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打斗已经停止了。 但见沈朝云一手执剑,一手里的宽绸带系着个骷髅,嘴里不知与谁在说话:“除非她不是域主。” “什、什么不是域主?” 扶璃眼泪涟涟地问。 没办法,她太疼了,右手疼得像骨头被人捏碎了一样,就这样--还被塞了个陶瓷坛,坛盖上还裂了一条条缝。 扶璃想扔,却被沈朝云用眼神阻止。 沈朝云没答她,扶璃的眼神往他右手去,他手还在颤,血顺着水银色剑刃一滴一滴往下淌,不一会就汇成了小溪,而左手,原来缚着的白绸带就系在红衣骷髅颈间,那模样活似… 扶璃以前见过许多次。 有些狗很凶的时候,人族就会在狗脖子里拴一条绳。 这红衣骷髅现在就是差不多…模样。 “卑鄙!”女骷髅骂,“居然带着坛子和我打!” “抱歉,”沈朝云声音清朗,如飞珠溅玉,带了世家子的有礼,说话却是不那么在礼的,“不带坛子我打起来慢。” 老龙:… 扶璃:… “卑鄙!狡诈!虚伪!你们男人都一个样!” 女骷髅来来回回就这几句,也没什么新鲜的。 而刚才还吊在空中的村民们噗噗落地,还醒着的往这看了一眼,立马像后面有狗在追一样跑了。 也有一些人没跑,齐齐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朝沈朝云他们磕头,口称道:“谢谢仙士老爷!谢谢仙士老爷!仙士老爷显灵啊…” 女骷髅冷哼一声,不论跑了的还是没跑的,又重新被吊了起来。 扶璃:… “女鬼姐姐,你累不累?” “不累。”女骷髅道,“我乐意,我高兴。” 扶璃:… 看这些人只是被吊得翻白眼,暂时没性命之忧,扶璃就没管。 沈朝云也没管,只是取出一把短匕,匕首上金光闪闪,隐隐缠了许多道符文,他慢悠悠地将短匕对着女骷髅的心口:“我这短匕,名为金光匕,刺寻常之物钝如水,但刺鬼物,却是一刺一个准。知道被刺的鬼物最后都如何了吗?” “灰飞烟灭。”他道。 女骷髅却道:“你爱刺便刺,说这些废话作什么?” 沈朝云笑了下,他笑起来委实是俊,白袍黑发,宛若仙人,行事却十分果断,那短匕以雷霆之势刺了下去-- 扶璃忍不住惊呼一声。 不知为何,她倒不怎么希望这女鬼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大概是…到底欠了她的缘故? 但听“叮”一声,短匕似刺到什么,沈朝云抱着罐子猛地往后一退,扶璃定睛看去,却见方才还在半空的温生突然挡在女骷髅和短匕之间,一张温柔的脸变了个模样,没什么表情,倒像是…厉鬼。 他一头长发无风自动,手一揽,一道风就像鞭子一样朝沈朝云打去。 沈朝云再换,一道裂帛声响起,袍摆硬生生割下来一块。 鞭影重重,风、树、甚至远处的瓦片、溪边的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温生的攻击工具,沈朝云虽未受伤,但无法用仙元力,光凭身法步数,到底躲得狼狈。 这个…好像比红衣骷髅还厉害? 扶璃心想。 老龙已经开始叫唤:[格老子的这个才是域主!我就说之前的怎么有点弱…现在怎么办?艹,到底怎么回事…哎呀你是不是早发现了,格老子的就是欺负我脑袋不聪明不告诉我吧?…] 喋喋不休中,沈朝云唤: “黄良玉!” 扶璃一愣,却发现刚才还在暴走中的温生突然一愣,沈朝云又叫了声:“黄良玉!” 那声入飞珠溅玉,皎皎冽冽,却暗含了一丝金石之力,振聋发聩。 扶璃忍不住捂住耳朵。 她一切都是新的呢,可受不住这样的。 而那温生竟然停住了。 他懵懂地看着双手,又看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红衣骷髅,迷惘地道:“黄良玉…这个名字也耳熟。” 而这时,红衣骷髅又激动起来。 她左右张望,丝毫不顾自己脖子里的绸带,扶璃都能听到她骨骼被绸带勒出的声响:“黄良玉?黄良玉在哪儿?” 她激动地挣扎,骨头架子就开始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沈朝云只道一句:“你安静,我便让你见到他。” 红衣骷髅竟真的安静下来。 扶璃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副疯疯癫癫的骨头架子上看到了温顺似水。 正想问个究竟,却见沈朝云长眸微睐,看向扶璃的一双眼眸明静若水:“草妖,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扶璃“哦”了声: “可以是可以…” “不过,作为交换,不许你草妖草妖地叫我,得叫我…”她顿了顿,一双眼睛洇了泪,却比任何时候都还明媚,“阿璃。” 沈朝云一愣,那如冰似玉的脸难得露出丝错愕,过了会才道: “扶璃。” 扶璃心里舒坦了。 扶璃都叫了,阿璃还会远吗。 迟早有一天,她会和宿主成为一对特别好的朋友,然后就能躺着长生了。 而被她肖想未来成为好朋友的沈朝云却只是以剑尖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 “扶璃,”他道,“你将血注入这里。” “我的血?” 扶璃眨了眨眼睛。 她看着那图案,要注满恐怕要不少吧? “是。”沈朝云道,语气笃定,“你能见鬼吧?” 扶璃:… “所以呢?” 为什么要她放血? “轮回眼能见阴阳,血也能通阴阳。” 若在外面,注入仙元力便可了。 但在这里,却只能如此了。 扶璃有点怕痛。 作为一只柔弱的菟丝子,她十分十分之…怕疼。 之前为了结契,她算完全豁出去了。 可现在契已结完,她本性就冒出来了。 扶璃撒娇地道: “能不能不放?这么多血,很疼的呢,你们想看什么,我给你们复述呀。” 声音也娇娇软软,像清甜的甘露。 “扶璃。” 沈朝云只叫了两个字。 扶璃一对上沈朝云的眼睛,立马就怂了。 好凶哦。 等以后成了好朋友,她一定… 扶璃一边放血,一边梦想着沈朝云将来给自己端茶倒水打扇子,只觉得放血的疼似乎也轻了许多。 草木妖的愈合力是很强的。 尤其扶璃现在和沈朝云结了契,那愈合能力就更强,血放完,她手腕上的伤口几乎就愈合了。 连老龙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臭小子,你因祸得福啊!] 去哪儿捡这么个有轮回眼、长得好看、又会撒娇的美人呢。 他都快羡慕得想重新投胎了。 沈朝云却只是将剑尖往地上那图中一插,立掌捏了个决,只见那浸满了血的图案腾的一跳,就跳到半空,被沈朝云用剑尖一点,腾的往前飞,最后,飞入温生眉心不见了。 于是,扶璃就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原来还和雾一样若隐若现的温生,在那血图进入眉心后,身体竟开始凝实,一点点由淡转浓,最后,站到了众人面前。 他脸色褪黄,一身青衫,头戴书生斤帕,当真是一副谦谦君子、清秀如竹的模样。 “黄良玉?你是黄良玉?!”老村长却跟见了鬼,指着对方道,“不、不对,你、你不是在京里做官么?怎、怎么…死了?!” 那骷髅愣愣地看着:“黄良玉?你死了?” 她问。 温生眉间的迷惘已经散去。 “原来我才是黄良玉。”他看向沈朝云,一双眼温柔又清明,“谢谢仙士老爷。” 他又看向佝偻着背的老村长:“抱歉,大伯,因我之事,连累村里了。” “你怎么死了啊?” 老村长不解,揩着泪问,虽然他对小黄生放妻的行为不满意,可他们黄家村难得出一个考取了功名的,怎么就死了呢? “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女骷髅颈间的绸带不知什么时候解了,她跌跌撞撞走到黄良玉面前,就这么仰着一张骷髅脸歪看着对方,过了会,咧开嘴笑起来。 那模样实在可怖,就像是恐怖故事再现,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得做噩梦。 可黄良玉却避也未避,一双眼安静又温柔地看着她: “窈娘,”他道,“好久不见。” 女骷髅又咯咯咯笑,拍手,骨头架子啪嗒啪嗒:“死得好,死得好…” 她好像只会说这一句。 黄良玉却只是看着她,半晌,伸手去触碰她的脸,女骷髅躲开了,咯咯笑:“死得好,死得好…” 扶璃看着,不知为何,心有点难受。 骷髅没有眼泪,女骷髅干涸着一双黑洞洞的窟窿,说那“死得好”时,她竟看出来点点的泪意。 转头,却见沈朝云提了坛子过去,对黄良玉道:“既知自己是域主,就解了域吧。”他道,“生有生道,死有死道,莫搅了活人安宁。” “是极。”黄良玉点头,“只是我有个请求。” 他道:“这域中所犯都是我一人所为,仙士若要清算,请算在我一人头上,窈娘无辜…” 从黄良玉出现后便落了地的村人中,有人突然不忿道:“她如何无辜?伤我家畜,夜夜寻我村人拜堂,今日更是…” “此际都我之错,”黄良玉一揖到底,青色长衫被风吹得飘了飘,“窈娘不过是被我所累,我黄家破屋一间,另荒井三尺处下挖,还有一些金银,便分与众人。” 村民们面面相觑,只是看着他们村出的后生这般,却也没人再言语。 场上一阵沉默。 黄良玉说完,便转过头,继续对着沈朝云道:“劳烦仙士为她超度,来世投个好胎。” 沈朝云却摇头:“抱歉,天道清算,非我所能干涉。” 他也没说要应往生咒之事,一位修仙者的往生咒,那通常是带着念力的,不会轻易许出。 黄良玉怔愣良久,说了句“罢了”。他又朝沈朝云和扶璃深深作了一揖,走到女骷髅面前:“窈娘,我来接你了。” 一直念叨着“死了好”的女骷髅听到那接字突然抬头:“你为何才来?” 她道:“我一直在等你。” 女骷髅的脸随着这一句竟渐渐恢复正常。 杏眼桃腮,灵动可爱,她披着红嫁衣,梳了妇人髻,红着眼看面前的书生:“我埋在井里的时候,就想通了,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没办法回来,才叫我嫁人的,对不对?你还叫我珍重呢。”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左等右等,等到石榴树都枯死了,你都没来,你为什么不来?” 书生替她擦泪:“对不起,路很黑很远,我走迷路了,迷了好久的路。” 他声音温柔极了,女子呆呆地看着他。“我还做了错事,”她道,“我恨你总不来,就把村里都折腾了一遍,我说你负心,便想你会出来反驳我;我抓人拜堂,便想你会跑出来骂我,说我只可以嫁你,不能嫁给别人…” 她哭得抽抽噎噎:“可你总不来出现…现在你来了,可我情愿你不来…” 书生摸摸她的脑袋,和儿时一样:“莫哭,窈娘莫哭。” “我不哭,我不哭,”她说这边不哭,却泪如泉涌,“你怎么也死了呢?” 书生想,是啊,他怎么死了呢。 他还记得她嫁他时颊边的红晕,还记得她收他情书时的娇羞,还记得他们一起种下树,发愿生第一个孩子时要去石榴树边还愿。 他们还有那么多关于未来的设想没实现,他们还要儿孙满堂,共白首的,他怎么就在上京路上,病骨支离,撒手人寰了呢? 他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书生记得,他在路上走了很久。 一年,两年,三年…… 他走了好久,一路走,一路忘,走到村头,就什么都忘了,可还记得要回家。 可家在哪儿呢? 他也忘了,在这孤魂野鬼似的飘。 窈娘问他怎么就死了呢,书生只一句:“淋了雨,一场风寒,起不来就没了。” 他说得很淡,可窈娘又哭起来。 她不知道怪谁,该怪雨、怪自己、还是怪他不当心?可又好像什么都怪不着。 窈娘哭了很久,书生陪着她,直到所有的泪都哭完了,才朝她伸手:“该走了。” 窈娘看看他,竟露出刚成亲时的害羞表情:“好。” 她将手放到他手里。 两人手牵手走到了石榴树下,书生朝沈朝云伸手:“仙士老爷,请将坛子给我。” 扶璃看看沈朝云,原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只是看了眼书生,竟真的将那坛子交到了对方手里。 书生缓缓抚摸着这坛子上的裂缝:“我叫温生送来一封放妻书,还有便是这个坛子,嘱他将这坛子埋到石榴树下,如今…” 他随手一抛,灰粉如沙:“就让它随风去吧。” 两人朝扶璃和沈朝云做了个长长的揖,而后携手往外走。 如沙粉沫里,扶璃看到场景渐渐变幻。 窈娘坐在凳子上,穿了红嫁衣,由一老妪拿了个红盖头披上,她坐上轿子,颠啊颠地来到了一个挂满大红灯笼的房子,她在大堂里和书生拜堂,大堂里有酥糖的香气,有宾客的鼓掌,有声音在唱: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沙粉落尽。 扶璃安静了会,问:“这是域主的记忆?” “是。” 扶璃想,倒看不出那温温柔柔的书生,才是那真有执念的。 她突然记起之前听沈朝云念的几封情信,以及他刚进域时他长长的一揖,对她说:“小娘子原谅则个。” 倒真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呢。 扶璃突然有些不得劲,这情绪她自己都说不清哪里来的,只道: “那黄生死得好早。” “当是,”沈朝云道,“凡人性命如草芥,上京路途遥远,常有病死者。” 扶璃点点头,却突然“咦”了声,矮身在那沙粉里要一抽,竟抽出一张红封纸。 那纸就和那抛落的碎瓷在一起,只露出了一角,那红已经褪淡了许多。 上面有字: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署名:黄良玉,柳窈娘。” 那书生…竟将婚书与他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一片红色落下来。 扶璃抬头,头顶的石榴开花了,花儿被风吹得簌簌抖动,落了一瓣下来。 扶璃愣了会,才拂去粘着的那瓣花和一点骨粉,小拇指上突然长出一截绿色菟丝藤,她“啪”地一下截断,插到那散落的骨粉上,再将之前得来的放妻书和信,一并放了上去。 她垂首。 一路走好。 这是菟丝子一族的送别礼,代表祝愿。 盈盈中仿佛有金光垂落在她肩头。 扶璃抬头,却见灰雾渐渐散开,域破,云出。 夜幕如洗。 石榴树下,有清朗如玉的梵音而起:“…行者皆苦,诸孽皆散,诸恶皆消,往生无极…” 风打着卷而过,冥冥中仿佛有人朝他们福了福身,风盈过肩头,又飘然而走。 扶璃则支着下颔,看着身侧长睫微垂、安静念着往生咒的白袍少年,只觉得他这蒙了尘的白袍比之前哪一次都来得明亮又耀眼。 她想,宿主也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变脸(咦,小师妹呢?...) “仙士老爷,仙子,留步!请留步!” 扶璃和沈朝云念完往生咒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转过头看,村长带着一波村民们气喘吁吁地赶来,手里还提着笸箩,笸箩里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鸡蛋,五谷杂粮,青菜,大白菜,甚至还有一只大公鸡。 那鸡活蹦乱跳地被人拎在手里,见扶璃看来,还“咯咯哒”了一声。 扶璃:… 村民们问: “仙士老爷,仙子娘娘,你们这是要走?” 沈朝云点头。 少年人立在将亮而未亮的晨曦里,如沐神光,落在村民们眼中,那自是少年仙君下凡,又俊又威风。 他们扑棱棱又跪了一地。 老村长却是知道仙士老爷的脾气,忙道:“起来!起来!仙士老爷不喜欢跪!” 说着,他转过身,颤巍巍地对着沈朝云和扶璃行了一个大礼。 “仙士老爷,仙子娘娘,这些是村民们的一番心意,我等也实在、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家中只有这些吃食算的珍贵,还请仙士老爷和仙子娘娘不嫌弃…” 老村长面色赧然。 村民们将东西放下。 扶璃以为,宿主又要板着张死人脸,和当初拒绝自己的甘露一样拒绝这些村民们,谁知他只是一拂袖,一股微风过去,地上各类都少了一点,而后道: “我等已经辟谷,倒是不好多拿,剩下的劳烦拿回去吧。” “是,是,自然,自然。”老村长不敢多言,只郑重道:“望仙士老爷告知名讳,我等好为仙士老爷、仙子娘娘立长生牌位,时常敬拜。” 居然有人要为她立长生牌位! 扶璃眼睛晶晶亮,她还不知道被人立牌位是什么滋味呢。 嘴巴一张,正要告诉对方自己“苍山氏扶璃”的大名,却不知哪儿来的一片叶子,“啪的”飞到她嘴上,让她咳了一声,再吐不出一句话来。 而沈朝云只是又一颔首:“不必。” 下一瞬,脚下云来,便凌空而起,村民们只看见那貌美以极的仙子娘娘被仙士老爷一提,就提溜到了云上,不一会,消失在了天边。 几十人面面相觑,又同时拜下去:“仙士老爷!仙子娘娘!” 唯有提着大公鸡的,在那手足无措了一会,带着大公鸡一起拜了下去:“仙士老爷!仙子娘娘走好!” 扶璃站在云上,瞪瞪沈朝云,又指指嘴巴。 这片刻功夫,沈朝云身上的白袍已经重新干净了,一色如雪,加上他未着面具,一张脸沐浴着天光,宛若神仙少年。 沈朝云瞥她一眼,手捏个诀,便坐在云上,不再看她。 扶璃气鼓鼓地也坐一旁,过了会,见沈朝云不理她,挪过去:“朝云师兄…” 沈朝云瞥她一眼,扶璃扭来扭去:“我一会去了船上,我这模样,该如何…” 沈朝云“唔”了声。 扶璃:唔?唔什么意思? 她想来想去,觉得沈朝云会替她解决,以前的菟丝子有事,都是宿主给解决的,便也不再管,美滋滋地吹着风。 昨晚的域真累啊。 他们坐在云上,扶璃面向东边,一轮红彤彤圆乎乎的大太阳自东边一跳,就跳出了地平线,东边一时霞光漫天,耀得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扶璃不由自主就露出个笑。 当真是仙家气象啊。 放在以前,她怎么能想象自己会有一天坐在云上看日出呢。 转头,那轮红日落到沈朝云那水晶般剔透的眼睛里,他一缕黑发飘起,沐浴在这微红的彩霞里,那冰霜好像也被融了一些。 扶璃挪过去,凑近看他,沈朝云抬眸:“怎么?” “我就想问,”扶璃想不明白,“那些村民们的礼物,你为何会接下?” 很多看起来都灰扑扑、脏兮兮的,并不如何珍贵呢,更比不上她省下来的清露。 沈朝云道:“对这些地里刨食的庄稼汉来说,食物是他们最真诚的心意。”因为珍贵。 扶璃看着沈朝云,似懂非懂地“哦”了声,还欲问得清楚些,沈朝云却突然抬头: “到了。” 扶璃眯眼看去,一艘宝船罩在瑞气霞光里,沈朝云手一拂,那上面的罩子就自然分开,云进了去。 甲板上,蓼兰师姐着急地等着,见沈朝云过来,忙道:“师兄,小师妹她不见…” 她话还未完,待目光落到跟着沈朝云一起落下云层的女子,不由自主就停住了。 绿衣袅袅。 恰一轮红日升起,那似金似红的阳光照在那人面上,衬得她若芙蕖灼灼,明艳不可方物。 蓼兰在刹时竟生出中此人莫不是山精鬼魅的错觉来-- 尤其她与一身白雪的朝云师兄并肩而立,恰如一双璧人,只一个高山仰止、如冰似雪;一个清灵神秀,活泼娇妍。 那种扑面而来的、比起他们二人、我等只是个臭凡人的感觉实在…太讨厌了啊。 蓼兰瞬间回过神来:“师兄,这位是…” 蓼兰发现,这人似乎认得她,一见她,那双秋水一般的明眸还弯出两泓笑意。 得,讨厌不起来。 不过,蓼兰还是在那笑里总品味出两分熟悉。 朝云师兄似乎没听见,蓼兰又问了遍,才见沈朝云点了点头:“你问她。” 扶璃:… 问她? 她?! 这不该是宿主帮她想好身份吗?! 眼见沈朝云抬起他那不染纤尘的鞋子就要跑,扶璃一把拉住他袖子,在蓼兰师姐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道:“我是扶璃。” “小师妹?”蓼兰讶道,“你怎么这样了?” 不过左看右看,还是能看出点相似来,尤其是神情。 扶璃看看沈朝云。 沈朝云完全不似她之前打算好的模样,只目光看着她,扶璃硬着头皮:“我之前中了咒,现在是解了。” “中咒?什么咒?” 蓼兰追问,“什么咒能那样?” 扶璃快哭了。 她哪儿知道,这宿主这么不靠谱,沈朝云这才掸开她手,往船舱迈步:“小人咒。” 扶璃:… 别当草就听不出你们骂人的话啊。 “小人咒?”蓼兰第一次听说,“如今还出这种能让人变小的咒?是哪位巫隐…” 沈朝云却没再答,雪白的绸袖不一会就消失在船舱前。 扶璃:… 对着蓼兰师姐的眼神,她露出个笑:“师姐,就是这样。” 随即,话就流利起来。 “我进到了域里呢,师姐,”扶璃道,“师兄带着我出来,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咒术就解啦。” 她漂亮的小脸蛋还残留着小扶璃时的温软可爱,带着略微的讨好-- 蓼兰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吃女人那一套。 不由软下声来:“解了就解了吧。” 朝云师兄肯带回来,当是没问题的。 “不过--”蓼兰强撑出个凶恶的表情来,“你不许接近朝云师兄,更不许喜欢朝云师兄!” 扶璃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我喜欢朝云师兄。” 作为一只菟丝子妖,怎么能不喜欢宿主呢。 他可是将来给她饭碗的人。 蓼兰如丧考妣,不过转眼一看,扶璃说起朝云师兄来时,那表情一点羞涩都未有:“你当真喜欢?” “喜欢啊。”扶璃煞有介事地点头。 “想到他会心怦怦跳,看到他会脸红,想让他…”蓼兰一咬牙,“抱抱自己,那种…喜欢?” 扶璃奇怪地道:“这才是喜欢?” 蓼兰点点头。 “那没有。” 扶璃只想宿主给自己除虫,没事把她搬出去晒晒太阳,饿了还能给她点吃的,那种…喜欢。 “行!”蓼兰看她那模样,眼神清正,不偏不倚,信了,不过-- “还是警告你,不许跟朝云师兄走得太近!” 长得这般貌美,等回了门,恐怕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扶璃“哦”了声,才要点头,就见一白衣弟子过来:“朝云师兄说,让小师妹去他房里。”那弟子见到她,眼睛都直了,嘴巴却还在道,“咦,小师妹呢?” 蓼兰:… 一看还在疑惑她的喜欢为何和别人不一样的扶璃,没好气地一推:“快去!师兄找你!” “哦,好。” 扶璃点点头,噔噔噔跑了几步,又回来:“师姐,我不认得路。” 就听一声清喝:“过来。” 身体就不受控制地翩翩飘了起来,在蓼兰师姐一副“你这个叛徒说好不接近师兄”的眼神里,飘到了一个厢房门前。 门开,“砰”一声又合上了。 蓼兰师姐被碰了一鼻子灰。 而门内的扶璃,却呆住了。 只见之前在域内纵横的那把霜雪长剑正横在颈间,剑意如刀,她颈间的皮肤不一会就感觉到了疼痛。 而她给自己找的宿主--沈朝云近在眼前,漂亮的眼眸含了凛冽冰雪,问她:“小妖,如何解契?” 似见到她在发抖,他长剑挽了个剑花,又点到她心口,剑尖在那起伏的曲线前吞吐。 而少年却视若无睹: “你若不答,我便只好先拿你的心祭剑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本能(小丫头就是心大...) 在扶璃留在甲板上时,沈朝云回厢房先换了一件衣服。 一模一样的门派服他有许多件。 之前被施了除尘诀的衣袍被抛到一边,沈朝云系好袍带,一拂衣摆坐到了厢房唯一的一张紫檀木椅上,而后,拔出剑,以鲛丝帕一点点擦拭。 鲛丝帕洁白如雪,一点点拂过剑身。 剑身细长,剑尖锋锐如一点寒星,那寒星照进他冷而黑的眼睛,沈朝云缓缓擦拭剑尖,微垂的眼睑被透窗而来的阳光勾勒出明暗光影。 室内很静,只有鲛丝拂过剑刃的一点声响。 最后一点擦完,沈朝云提剑而起,声音一扬:“过来。” 他伸手一招,空气中仿佛存在着一根线,那线被他一招就招了来,随着线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绿衣女子。 绿衣层层叠叠、飘飘似仙。 门“砰的”合上了。 合门声惊得女子像兔子一样一缩,她仰起头,那双眼里含着脉脉水光,带了丝疑惑道:“师兄?” 刚被鲛丝擦得亮洁如新的剑尖重新抵在女子纤细的脖颈,剑意吞吐,不一会就在那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有血珠顺着红痕沁出来,一眼望去,便触目惊心。 沈朝云却视若无睹,他问了她一句话,在女子惊惶的眼神里,剑尖缓缓移到到她起伏的心口。 剑意森然,如欲噬人。 沈朝云说了句威胁。 女子低头看着抵到心口的剑尖,又抬起:“可是师兄…” “你挖我的心,你也会疼的。” 她道。 对着那张泪意盈盈、如小鹿惊惶的面庞,沈朝云却突然想起曾经在狂莽之森见过的一种花。 那花枝型柔弱,蔓蔓亭亭,花型极美,远远看去如那粉蝶开在一团云雾里,花香沁人,让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 而沈朝云却是亲眼看着那花如何将一头成年男子都打不过的猎豹一口吞了的。 面前这张脸庞,似与那朵花重合。 沈朝云剑尖往前进了一寸,剑刃刺入柔软的肉里,女子闷哼一声,嘴角立马就溢出血来。 他嘴角也溢出血来。 沈朝云却似无所觉,剑尖继续一寸寸向里,女子那层柔软的皮肉便似不堪一击的脆纸,她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沈朝云脸白了一瞬,执剑的手背上青筋浮起了一点儿,却还是如常握着剑柄往里,好像那刺的一块,只是块铁,他不会感觉到疼,也不会死一样。 而作为被剑尖指着的对象,扶璃忍不住暗骂了句变态。 寄生藤和宿主的关系,是比世间所有关系都更紧密的,连疼痛都共享--换言之,她有多疼,他就有多疼。 他在挖她的心,相当于在挖自己的心--她真身草木,挖心不会死,可幻化的这具身体却是真实的,所以挖心的疼痛却是一点儿不会少的。 扶璃痛得想打滚,或者去地里埋一埋,可抬头看这人,就跟冰做的人一样,除了脸白了一点、嘴角流了点血,竟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扶璃更难过了。 眼泪不听话地掉下来:“解不了的,菟丝子若与人结契,便是一生一世的事,解不了的…” 沈朝云没吭声,剑尖还在继续。 扶璃痛得快抽搐,只道!“你若不信,现、现在…呜轻点嘛好痛的…” 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道:“你现、现在在把手放胸口、感受下…你、你的心上面可、可…缠着我的藤呢…” 沈朝云目光落到她泪上,像是好奇:“你哭什么。”他问。 扶璃:“你被人挖心你不哭啊!” “不哭。” 扶璃:… 冷血! 变态! 她呜呜地哭。 随着剑尖越来越深入,沈朝云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他却似毫无所感,扶璃感觉自己都被捅透了,他才收回剑尖,淡淡道:“果然无用。” 扶璃都快哭不出来了, 沈朝云却只是收剑,剑尖从伤口倒出去更疼,扶璃本是藤蔓,再柔软不过,被这慢刀子割肉,这下是真哭不出来了,只勉强扶住墙站着,抬头快沈朝云,一张脸比雪还要惨,整个人似透明一般。 “你都不疼的吗?”她忍不住问,哆哆嗦嗦的。 “疼,”少年眸如冰雪,唇色发白,“但比起被你寄生,又不疼。” 变态啊! 她寄生明明不疼。 扶璃不懂这其中逻辑,低着头啜泣。 沈朝云剑收了回去,他也未照她说的那样一只手放心口,只是立在那,闭上眼睛,以仙元力内视。 扶璃还在哭,只是看着面前惨白一片的少年,嘴巴扁了扁,只敢在那默默掉眼泪。 宿主不大高兴。 她能感觉到,是那种想把她一把拔了的不高兴。 仙元力转了一周,而后,沈朝云看到了缭绕在心脏周围的绿色藤蔓,那绿色藤蔓的根系深深地扎进那颗红色的心脏,随着它的一起一伏而一起一伏,就好像…两个生命紧紧缠绕,不可分割。 原来这便是寄生。 沈朝云睫毛眨了眨,抬眸看向扶璃,扶璃把他神色吓了一跳,还未说话,便听他又问: “怎么解?” “不能解。”生怕他又刺她,扶璃忙道,“就当,当…多养了一盆草啊,你们人族不是最爱养花嘛,养个草不是也一样?而且,你契了我不吃亏的。你看,我能看见鬼,我会哄人,我还长得好看,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打不过,还可以派我去用美人计,啊,还有,我还会治疗的术法,不过得等我找到菟丝子一族的专修术法才行…” “我不喜欢养草。” 扶璃被蚌住了。她抬头看看他,见他不语,便去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养养看嘛,我很好养的,而且…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她朝他露出个小心翼翼的笑。 却见那如冰似雪的少年…没什么反应,眼神如常淡漠,好像她说与不说都一样,剑尖重新指了上来。 扶璃眼睛圆瞪:还来?! ”变回去。” 沈朝云道。 扶璃一时没反应过来:“变,变什么回去?” “你真身。” “哦,哦,好的。” 这话要是换另外一个人族,哪怕是个妖,扶璃都得啐他一脸,对妖族来说,真身就像是凡间女子的月l事带——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那凡间女子的月l事带不能被看见,反正妖族的真身也轻易不能示:当然,不能幻化的除外。 不过,沈朝云不一样。 那可是以后要相伴一生的宿主,扶璃还指望以后她进入花期后他给她除除草、捉捉虫的,所以也没什么不能看。 她心念一动,房中那清灵貌美的女子绿衣女子突得不见,地上只余一棵蔓蔓亭亭的绿藤,其色如翡,其形如玉,高度正好到沈朝云的腰间。 沈朝云拂出一股仙元力,扶璃就被托起来,横躺在他面前。 扶璃:…… 总觉得哪里不对。 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被人捏来捏去的藤条,沈朝云在她的藤蔓上缓缓捏过去,捏一处,就停一停,之后相触的地方就有仙元力注入,扶璃感觉自己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宿主捏的她是很舒服,可他的仙元力又冷又冰,进入她柔软的藤身,就像刀。 “你做什么?” 她晃了晃一根细藤,细藤一把绕住他的手。 “找解法。” 沈朝云扯开她的细藤。 扶璃“嘶”了一声,明白了: 原来他还是想解契,这回是从她真身入手。 她想提醒他莫要白费功夫,她最宝贵的根现在可是长在了他心上,不把根拔了是没用的--她就是春风一过便会疯长的野草,水浇、火烧、刀兵相加,都没用。 这也是菟丝子一族的生存之道,而且,她还能反哺宿主,以草木独有的旺盛生命力反哺宿主,替他治伤--前提是,她找回菟丝子散佚在外的天阶功法。 不过,他仙元力进身太痛了,扶璃知道他拿她没办法,干脆五官一闭,睡觉去了。 一株藤睡去和醒着,是没什么差别的。 沈朝云不知道,在场的老龙知道。 [这小丫头真是心大,]老龙道,[竟然睡着了。] [不过我觉着啊,这小丫头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你就当多养了盆草。] 沈朝云缓缓将仙元力注入一截藤身,细细查探。 老龙看不过去了:[你知道对我们妖族来说,真身是什么吗,就这么摸?我小情人要摸我龙角,我就一脚踹过去了,小阿璃还真是乖啊,任你这么摸。] 沈朝云没说话。 [跟你说话呢!] [哦。] 老龙:…… 真是气死龙不偿命。 算了,继续讲:[我知道你不高兴,但这不是没办法了嘛,自古以来菟丝子与寄主就从来没听过有解开的,还不如认命……] 话未完,却见沈朝云突然抬眸,那眸光看得老龙一愣。 他突然想起来,这人天生就不是会认命的主,若是会认命,恐怕早便死在那万顷冰原之上了。 老龙兀自发呆,却见沈朝云突然起身,他下意识喊了一句:[你去哪儿?] [船头]。 [那她呢?]老龙一指。 沈朝云目光一落:[躺着罢。]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金液(朝云师兄,你在说什么?...) 第十九章 扶璃躺在地上时,做了个诡异的梦。 梦里才分别不久的窈娘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窟窿眼,追在她身后不停地问:“丫头,你看到我给你的花了吗?丫头,你看到我给你的花了吗…” 然后,扶璃就给吓醒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房间里空无一人,船舱外是黑苍苍的夜,银月和云层就在旁边。 原来天黑了啊。 扶璃心想着,从横躺变成了直立。 一只菟丝子是不会觉得地板冷的,因为再冷也没有冬日下过雪的泥土冷,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扶璃心想,还是希望沈朝云能准备个盆,将她种进去。 她重新幻化成了人。 视野一下变得宽阔起来,这个房间的陈设和她的一样,大木桶,比她那边大一些的床,还有梳妆台。 扶璃跑到了梳妆台前。 她还没见过自己幻化后的样子呢。 梳妆台前的镜子,要比凡人的黄铜镜清楚多了。 水晶一样的镜面,里面照出个漂亮的人,皮肤雪白,眼睛像她见过的黑水丸子,头发也黑,披在腰间,和她的绿衣交织在一起。 扶璃很喜欢,不过最让她喜欢的却是那一双腿和细腰,走起路来像杨柳枝。 她们藤最喜欢细细长长的东西啦。 当然——也有不喜欢的。 扶璃看着胸口被沈朝云戳出来的一个洞,扁了扁嘴。 太丑了。 而且绿衣上的窟窿竟然也没复原,扶璃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宿主这一招和域里的不一样,含着仙家法术,所以害她衣服破了也不补不了… 可是这样出去会吓到蓼兰师姐他们的。 扶璃目光转到旁边,那有个长长的几案,几案上宿主那件白袍随意地仍在那,一半丝绸雪一样掉下来。 有了。 她走过去,拿起那件白袍就往身上一披,胡乱地系了下,等差不多好了,就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窟窿眼被遮住了,只是衣服长得拖地,倒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 扶璃笑了下,爱惜地摸了摸白袍。 又软又滑,比她藤丝化的绿衣舒服多啦。 她臭美了一会,又想起之前那个梦,传说中修仙者有天人感应,她虽然是个修妖的,但契了个仙士老爷,应当…也不差吧? 人修仙,修成了,那叫人仙。 妖修仙,修成了,那叫妖仙。 扶璃对成为妖仙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毕竟只要宿主活着,她也就活着——可她也不想惹宿主讨厌,小草说过,人族是最不喜欢吃白食的,她得让自己显得有用点儿。 不过—— 在这之前,先解决梦的事。 于是,扶璃就在那找花瓣。 绿衣服上没有,扶璃让自己意识沉入身体。 结契后,她的身体就大变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幻化是个伪人,现在却是个半藤人——这半藤人不是指半截身体是人,半截身体是藤,而是说,扶璃人的皮囊之下,骨骼为玉色的藤骨,藤是长在她身上的骨,藤骨与带有草木清香的血肉相连,最后成了她现在的人身。 这便是菟丝子妖。 既为草木,可又不止是草木,她如森林里随处可见的变色龙,可不像变色龙只变一个肤色:她却是连性状都变了的。 这也是这世上许多菟丝子妖一开灵就得忧郁症的原因: 鬼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品种,草木妖排挤她,兽妖不承认她,合心意的寄主那么难找,找到了又那么难契,契到了还得找功法…… 妖生艰难啊。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扶璃。 她觉得挺好,比起那朝生暮死的浮游,菟丝子可就活得长寿多了——要侥幸宿主潜质好,还能让她更漂亮:就像现在,她原来的模样在菟丝子里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可现在却比之前要更剔透晶莹—— 前辈的记载里可说过,这代表她的资质比之前更好了。 扶璃倒是不在乎资质,但她喜欢自己变漂亮。 开了会小差,扶璃继续内视,只是她内视了一圈,从叶片到弯曲的枝茎脉,最后到笔直的主茎脉,什么都没发现。 原来只是个梦。 扶璃遗憾地叹了口气,还以为窈娘姐姐真送了她什么东西呢。 正想着,突然感觉主茎脉里有一角不太一样,意识跑过去,在那一片森森的绿里,她看到了一点儿金。 真的只有一点,迷离的浅金,像一粒不小心掉落在那砂砾,扶璃“用力一揪”,只觉得揪到什么东西,那点金就被揪了出来,揪出来的同时,扶璃还看到了浅金旁边漂浮着的一个极其玄奥的图案。 那图案… 扶璃说不出来,她没见过,只觉得很美,像是盛夏仰望夜空,天空上繁星点点的美,只是这些星星一蓬蓬的绿点,一边勾连着她,一边又勾连着… 扶璃顺着那勾连往外看,她看到了船舱长长的走廊,走廊一绕,是水榭楼台,在往前,就是那高高的桅杆,轮l盘,和沈朝云。 沈朝云就站在船头,白袍被风吹得扬起,似察觉到她视线,他突然侧了侧头,那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片漂亮的阴翳:“小妖?” 他问。 那声音就在她身体里响了起来。 扶璃吓了一跳,过了会,才意识到,这便是她和他结契后在体内生成的“契图”。 他体内应该也有一个。 她好奇地碰一碰契图:“朝云师兄?” “什么事?” 扶璃想了想:“师兄上次不是答应过,我若帮你,你便叫我阿璃的?你得叫我阿璃,或者扶璃。” 她认真地纠正他。 那边又“恩”了声,却也没说是叫“扶璃”还是小妖。 扶璃等了一会,气馁地垮下肩,等见到手里那东西,立马又高兴起来。 这就是她方才从身体里“揪”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片花瓣。 花瓣的形状和之前掉落在她肩头的石榴花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为浅金,半透明,里面隐隐能看到一滴金色液体,看起来美极了。 扶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滴金色液体像是…泪? 想着,她又碰了碰契图:“朝云师兄,我捡到一个东西。” 那边没回答,扶璃还是倒咕噜似的将梦和怎么找到这花瓣的经过讲了一遍,那边只道一声:“到船头来。” 扶璃“哦”了声,才走两步,就听那边道:“等等。” “怎么了?” 扶璃不解。 “在房里等。” “…哦。” 对方没说明为什么,扶璃只能乖乖在房里等,等了一会,蓼兰师姐竟然过来敲门,进门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等见到她,那表情就更奇怪了。 “怎么了,师姐,我脸上有东西吗?” 扶璃下意识就摸了摸脸。 蓼兰心道你脸上是没东西,可是我心里有东西,还很龌龊,看看扶璃惨白的小脸,白袍下露出的绿裙边,太白,她咳了声,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将手里叠放整齐的一套衣服递过来: “朝云师兄叫我过来送衣服,哦,还有,让我帮你梳个头。” “真的?” 扶璃眼睛亮晶晶的,等见到蓼兰师姐点头,立马就高兴了。 看来宿主还是有点喜欢她的,不然怎么会叫师姐来给她送衣服,还让她给她梳头呢? “门派法袍我有多一件,另外件是我在七夕灯会上买的凡衣,你两件挑一件,还有里衣、素裤…” 蓼兰一样样地介绍过去,只是越介绍心头就越怪。 朝云师兄在他们这些弟子眼里那便是天,平日里这天不下凡,连俗事都不理一桩,只知道在苍莽山练剑,苍莽山之巅常年冰雪覆盖,去过的人都知道那是飞鸦难渡、片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可这样的地方朝云师兄一呆就是十年,只有有事才会下山。 而就是这样的朝云师兄却在刚才传音给她,让她准备一些女子衣物,还道扶璃师妹常年久居深山,不懂人情,不知衣衫如何、发髻如何… 朝云师兄的语气一如往常、并无变化,可蓼兰心里却乱七八糟地,什么都有,可又转念一想: 若朝云师兄当真与小师妹有那关系,为何还需要她来嘱咐,直接帮她换了就是… 一想到那冷冰冰如仙人般的朝云师兄私底下会对女子这般,蓼兰师姐脸又红。 扶璃可不知道短短一个照面,蓼兰师姐想了这许多,她只是低头,挑了那件凡衣。 倒不是她懂事,只是那件凡衣的颜色是浅浅的鹅黄,她喜欢。 她拿了衣服去隔间换,里衣、素裤… 人族的衣服果然麻烦,不说那素裤,两条腿儿放进去怪不自在的,便是那里衣,素白色像个小兜儿,只兜住前面,后面带子也不知道如何打,扶璃又不能叫蓼兰师姐进来,发现了她胸口的伤—— 人族若这般重的伤,莫说像她这样活蹦乱跳了,怕是立马嗝屁的都有。 扶璃只好弹了弹契图,问宿主,只宿主也不知道是耳聋了还是心瞎了,就是没答她,扶璃没法,只得用藤丝绑牢了小兜,穿上中单,再罩上鹅黄裙衫,一套下来,只觉得手软脚也软。 做人可真麻烦啊。 扶璃别别扭扭地出来,落蓼兰眼里,却是美人如柳,轻枝慢摇,那浅浅的鹅黄罩在她身上,被阳光一照,便有一层浅浅的浮光上来。 当真是… 蓼兰第一次恨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 “师姐,好看吗?” 扶璃笑嘻嘻的。 蓼兰顿时醒了,她翻了个白眼儿:“过来。” 替她将腰带理了理,又不免想:这般细的腰…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蓼兰呸了自己两句,迅速给梳了个现今最流行的灵虚髻,想了想,又添了一对耳铛,而后把人推出门:“快去,朝云师兄在等你!” “知道啦,”扶璃走出两步,又从门口探过头来,笑道,“谢谢师姐!” 蓼兰被那笑一炫,竟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等再回过神,那人已经远去。 罢了。 那二人到底如何,与她一个凡人何干。 蓼兰提脚出门,将门合上便扬长而去。 扶璃这时到了船头,在快接近船头时,她下意识将脚步放轻了些。 沈朝云背对她,月华如水,他白袍墨发,长身而立,她走到他身侧,他头也没回,只道:“来了?” 扶璃点点头:“来了。” 沈朝云这才转向她,朝她伸手:“花瓣。” 扶璃将手里的花瓣递了过去。 沈朝云修长的手拈过那一枚金色花瓣,浅金衬得他一双手白皙如玉。 “解域后自会有一些机缘,这花瓣便是你的机缘,可用来筑基,”沈朝云目光落到她身上,扶璃只觉得他眸光像淡淡的一层纱罩下来,“你还未修炼,倒是很适用。” 扶璃不太明白:“筑基?这是何意?” “夯实基础,”似是怕她不明白,沈朝云又道,“你既去过我仙宗招徒大会,便当知道,即使这些弟子被我仙宗招去,也未必都能踏上仙门,有些人一辈子在外窥门而不得入,而有些人却因缘巧合坐地飞升。这金液为功德金光,为天地所予,若辅以功法,你便可立刻入仙门…” “…坐地飞升?” 扶璃刚接完,就被沈朝云瞥了一眼。 不知为何,扶璃硬是在那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嫌弃。 “只是让你踏入仙门,当一位妖修而已。” “…哦。”扶璃想了想,“可是,我没有功法。” “菟丝妖专修功法已经散轶,但我宗有一门功法,最是中正平和,人妖皆可修,便是以后你寻到专修功法,转修也不难。你可愿?” 扶璃看着沈朝云,想了想:“修完会变漂亮吗?” 沈朝云又看了她一眼。 扶璃忙点头:“愿!愿!” “坐下。” 沈朝云道。 扶璃盘膝坐下。 “五心向天。” 扶璃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不等沈朝云继续,又问:“朝云师兄,怎么话本子里所有功法也都是说五心向天?” 沈朝云并未说话,只是捏了个诀,一股起劲落到她百会穴:“闭眼。” 扶璃闭眼。 沈朝云长袖一拂,船头便凭空罩上一层隔绝罩。 一朵金色花瓣被抛到空中,花瓣倏地粉碎,无数流金色粉末如流星一样坠落,夹杂在其中的一滴金色液体被一股力量托着,送入盘膝而坐的女子头顶。 那女子鹅黄裙摆如花一样迤地,纤纤袅袅,美不胜收。 “聚气凝神,闻我之言,辨我之意,阳关为意,月华为表…” 沈朝云语声清而缓,扶璃认真地听了会,突然开口:“朝云师兄,你在说什么?” 女子眼睛瞪得比平时圆了些,脸上带了些讨好的笑意,沈朝云突然感觉,今日吹过船头的风格外叫人躁了些。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入门(她入定用了三天?...) 月华如水,船头安静得像是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 扶璃不禁有些后悔。 人族怕是不爱听实话,可她确实…听不懂嘛。 她抬头,看了眼沈朝云,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她跟前,雪白的袍摆近在眼前。 扶璃连忙低下头: 难道是看她识字不多想打她戒尺? 就像书院里的老书生,看小书生们背不出书那样? “闭眼。” 头顶传来一声。 扶璃紧紧闭上眼,只是因不安,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沈朝云瞥了眼,随手一拂,扶璃只感觉头顶一轻,才被蓼兰师姐梳好的发髻就被打散,一头长发便披下来。 扶璃:…… 蓼兰师姐说人族女子不可随便披发… “闭眼。” “……哦。” 扶璃重新闭上眼睛,只感觉一股冰冷的仙元力自头顶灌入身体,激得她一抖。 “稳住。” “……哦。” 扶璃有些委屈。 宿主那仙元力一进入她体内,就像有把小冰刀在对着她的茎脉和骨头在割啊割,怎么忍得住。 不过—— 她还是忍住了。 纤袅的身体,坐得笔直。 沈朝云清朗之声再起:“我将以仙元力为引,在你体内运行一周天,助你炼化金液,你记住这路线,我只衍化一遍,之后靠你自己…” 这回扶璃听懂了。 其实便是沈朝云不说,她也会去努力记,谁想让他那小破刀在身体里走两周天呢… 这也是她不识货了。 凡人话本子里常有那“打通任督二脉、从此可成就一代高手”的情节——便是沈朝云此时的行为,当然,这在修仙界有另一别称,名为:灌顶。 但灌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灌的。 凡躯受不得灌顶之痛,又没有这功德金光所化金液,通常是一灌一个死——就算有金液,又哪里去寻那能将仙元力修成这等锋锐的?太过中正平和的仙元力只能给人挠个痒痒,可没办法破开凡躯里那些崎岖堵埋之穴窍… 可以说,扶璃真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没进域,便得不到金液;得不到这金液,就不会跟沈朝云说;不跟沈朝云说,沈朝云就不会为她筑基;而若不是她读书太少,沈朝云不耐解释,干脆亲自演示,也就不会得这灌体机缘… 这其中,少了哪一步都不行。 而这灌体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能将金液的效力提升一倍—— 这样一来,扶璃刚踏上修炼之途,就比普通妖少了许多弯路,打个比方,普通妖穴窍是涓涓细流;而扶璃被沈朝云这么一灌顶,就算不是江海,也得是大一点的河或者湖了,能储存的仙元力比一般妖多上好几倍,打起架来就更持久了。 当然,扶璃自己恐怕倒是不怎么在乎的。 她只想在沈朝云手底下混口饭吃,躺着养老。 倒是把老龙给酸了: [想当年老龙我光锤炼身体就锤炼了百年呢,这小妖倒是好命,一步到位。] 他斜眼看着年轻貌美的女子盘膝坐于甲板,鹅黄裙衫,袅袅娜娜,银色月华与金色雾气在她周身缠绕,衬得她那张清艳绝伦的脸竟有了一丝只敢远观不可亵渎之感。 在沈朝云站于她之前,手覆于其头顶,眼睫微垂,也如天人一般。 [仙人扶我顶,结发授长生…] 老龙脑子里难得冒出了那么句诗,顿时那点酸溜溜之气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洋洋得意之感:看来他也不是不学无术嘛。 这时,扶璃已经感觉不到刺了,她进入一种奇妙的境界里。 周围的一切好像突然消失了。 只剩月华,金液,和沈朝云覆在她头顶的那只手。 月华如水,金液也成了一层雾,在沈朝云那只手的带领下,如细流般在她身体里淌,被淌过的地方,藤骨变得更晶莹坚固,藤脉更宽广,她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风吹桅杆的声音,修士们偶或的语声,这一切汇成了一曲欢歌… [居然入定了…小妖悟性不错啊。这悟性没专修功夫可惜了…说不得你们藏经阁有那专修功法呢,毕竟千年前那菟丝妖混的可是你们无极宗…] 沈朝云收回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落在扶璃头顶,她一绺墨发被风吹得飘啊飘,他看了会,一拂袖,一股柔和的风托着扶璃,绕过众人视线,将她送回了自己房间。 老龙又叹气:[你这样那样的…我是真不懂你,沈小子。] 沈朝云重新转身,看向船外的夜空。 老龙不知道这天有什么好看的,每天就是星星星星星星,月亮月亮月亮,偏偏这小子可以日复一日地看,还说什么“星河为像,只道:[我以为你不会告诉她这金液的用处,你告诉了;你还替她灌顶筑了基。可是你之前不还想着要解除跟小妖的契约么,还是说,你放弃这件事,不想了?] [一码归一码。] 老龙嗤了一声:[小子,我教你个乖,养小东西呢,是会养出感情来的,你若是打定了主意要解除和那小妖的契约,那么之后她做什么你都不要管,将来分开你也不会伤心。万一等养出感情来了,又叫你找到了解除契约的办法,而这办法要的是她的命,你可还舍得?] 沈朝云看着头顶的云,语声凉淡:[为何不舍?] 他转过头,看了飘在身侧的蛟龙一眼。 老龙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凉彻,下意识就想起之前经历的一个域。 那是一个迄今为止最叫他毛骨悚然的域,当然,毛骨悚然不是域给他的感觉,而是身侧这少年—— 初进那个域时,一切很寻常。 没有鬼,没有怪,没有一切不寻常的东西。 有修仙者,有凡人。 凡人生活,修仙者修仙,人人各安其道。 域里的修仙者是真的有术法,而进域的却没有,两厢对上可想而知;再者,有修仙者的域,那域主必定是个大能。 于是,为了避免因为域主的注意,他们借住在了一个凡人老伯家里,那老伯性子慈和,因儿女都住去了镇子,只偶尔回来看看,过得寂寞,沈朝云一来,便将他当成了子侄看待。 平日里自己不舍得吃的,都省下来给他吃,连每日里母鸡下的蛋,都要打成蛋花给沈朝云,听说沈朝云无父母在身边,还要替他张罗婚事… 老龙记得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老伯在被发现是域主后,一点反抗都没有地被沈朝云一剑刺穿,反倒慈霭地看着他,道:“阿云,我给你打的蛋花还在桌上,别忘了吃,啊?” 域主不都是坏人。 有时只是被困在一个地方不得解脱的执念。 老龙当时眼眶都红了,可他还记得,沈朝云毫不犹豫拔剑的眼神——热血溅在他脸上,却染不进那双冰魄般的眼睛,美则美矣,毫无温度。 那是老龙第一次摸到沈朝云的本质——只是相处久了,他难免总会忘记,把这人当个正常的人族少年看。 老龙叹了口气: 罢了,妖不妖的,关龙屁事。 睡觉! 沈朝云转过头去。 *** 扶璃醒来时,发现她在自己房间。 身上溢出一堆绿色黏液,浑身又臭又脏,蓼兰师姐给她的黄裙子也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她赶忙跑到大木桶边,也不等放满水,就跳了进去,等彻底洗干净,水都换了三回。 只是衣服… 扶璃目光拂过茶几,发现那叠着一件白色法袍,和无极宗的门派服一样,只是摆上绣的是一朵小云。 宿主绣的,好像是一个阴阳鱼图? 只是绣线要更亮一些,嵌在法袍上带了点微光,这个就黯淡许多。 小兜、素裤、中单,加上法袍,还是一套,扶璃猜测,大约是蓼兰师姐将昨天挑剩下的那件又拿来了。 应当是宿主安排的吧? 扶璃心里甜滋滋的,还照上回的顺序穿好,穿好后照了照镜子,发现胸口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皮肤之前因伤看着苍白,此时白还是白,气色却十分之好,整个人如玉通透,如瓷光洁,眼睛也亮,她微微一笑,只觉得自己更好看啦。 扶璃很高兴。 看来修炼能变好看是真的。 至于其他的…耳朵变好了一些,她能听到更远一点的声音,甲板上有人在跑来跑去,水榭那鱼儿吐着泡泡,蓼兰师姐难得高声喊:“谁去叫一叫小师妹?一会就到宗门门口了。” 要到了? 扶璃开门出去,蓼兰师姐正跑来跑去,见她却是一愣,下一秒道:“又不好好梳头。” 扶璃笑嘻嘻地,蓼兰见此,拉了她去旁边梳发,见她头发还湿漉漉的,不免责备两句,但一对上那双脉脉的眼睛,又不忍心了。 只私心里觉得小师妹比昨日似乎又好看了些,身上还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缥缈如云雾一般,好像一碰便要消失。 她这般模样,蓼兰脑子里凭空浮现出一句话来:美人命运常多舛。 “你……” 扶璃眨了眨眼睛,想等蓼兰师姐怎么说,等半天没等来,蓼兰师姐摆摆手,“罢了,要下船了,”她替她整理了下鬓间发饰,“走了,小师妹。” 扶璃跟着蓼兰出了船舱,等走到甲板,才发现船已经停下了。 旁边就是一个广场。 广场上仙雾缭绕,浮云滚滚,白玉为砖,其上玄奥符纹隐隐,看一眼都能让人感觉心悸。而那广场之上,还停着许多艘与他们所乘之船外形相似的宝船,华光隐隐,许多身着无极宗流云袍的修士踏着法宝自船上落下,朝这边一颔首,又匆匆领着一行人消失在广场之上。 旁边一连串“哇”,扶璃转头,才发现那是与她一同入门的两人。 似是注意到她视线,那两人也向她看来,恍惚了会,才道:“师姐。” 扶璃这才知道,因着这身法袍,她被认作师姐了。 “那是扶璃,”蓼兰纠正他们,“与你们一同入门的。” “可她…” “有些原因。” 扶璃笑盈盈的。 那两人看了她一眼,似自觉与她有距离,离开了些。 扶璃也没不高兴,她在找宿主,桅杆处空空荡荡,宿主又不见了。 蓼兰注意到她目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道:“站稳了。” 三名新进弟子就被一股风送去了地面。 一脱离宝船,扶璃立刻感觉到了凉意。 那凉刺骨,冻得她险些以为自己要进入冬眠——当然,菟丝子是不冬眠的,但她喜欢热,绝对不喜欢冷。 这地方…简直跟冰窖一样。 扶璃终于知道,船上看着的“浮云滚滚”“仙仙气缭绕”是什么了。 是冰凉的水雾,要命的那种。 见这三位弟子瑟缩成一团,一位师兄道:“你们莫要看这宝船行了六日,却是从中州来了天之北,日行三万里,想一想,你们来之处为春日,中途下船是七夕,那时酷热,现下却是冬日……六日历时四季。可是有趣?” 扶璃被冻得发抖,白着一张嘴唇道:“一点不有趣。” 话落,却一想:她入定用了三天? 肚子不由一骨碌响。 “走了,先去执事堂,领御寒之物,再带你去吃些好吃的……我与你们说,我们无极宗可大了,有些地方可以去?有些地方却是不能随便去,比如后山,凌渊阁,苍莽山,啊,还有藏经阁…” “藏经阁便是那放了很多仙法的地方吗?” 一位新弟子问。 “是啊,你们现下还不能进,有许多招弟子的船未回来,等所有新进弟子都来了,门派才会举行入门大典,入门大典完,你们便是我们无极宗弟子…那时候,你们便会有一次进入藏经阁的机会……” 在几个新弟子抖抖索索地跟着蓼兰往执事堂而去时,一只一人高的大虫蠕动着无数条软足,冲着扶璃冲了过来。 扶璃“啊”了一声,面无人色地软倒在了地。 好大的虫啊! 她要死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养花(植物花开手册...) 第21章 在扶璃遇虫的时间,无极宗宗掌大殿的静水台边,六位长老同时盯着静水台上浮起的那面镜子。 周边水汽氤氲,唯有那面镜子净如琉璃。 琉璃镜面上照出执事堂门前发生的一幕:一貌美的小弟子被突如其来的大青虫吓得瘫软在地,整个人瑟瑟发抖、梨花带雨,门派那祥和仙气的法袍也被她穿出了脆弱的情态。 一长老咳了声: “看起来也不甚厉害。” 另一长老煞有介事地点头:“一只虫儿就给吓瘫软了,是不厉害。你说,要不要给博山师叔传个话,让他对女孩子莫要那般粗鲁。" “秋玄,你又犯了你那老毛病,”一长老瞪了他一眼,“你忘了朝云报来时说的什么?那可是菟丝妖,草木怕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人分歹笋好笋,怎么妖便不分了?”秋玄不认,他道,“照我看,便是只普通妖。我们对她严阵以待,也不过是因千年前那只菟丝妖的缘故,可我听说那只妖当年进入我宗时,也恰逢博山师叔养的那条虫,她却是言笑晏晏、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这只…” 他顿了顿:“可比那只差多了。” 众人聚在这里,也不过是因着无极宗有教无类的宗规,换成剑宗,怕是一个照面就将那妖劈了—— 啊,不对,劈也劈不得,另一头还连着他们宗的弟子沈朝云。 沈朝云,可是被众位长老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一千年里,无极宗能不能再出一个飞升的仙人,便看他了——所以,与他性命相连的菟丝妖扶璃,自然也成了他们观察簿上的人物。 “要我说管这菟丝妖好还是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便是怕打鼠伤了玉瓶,将这小妖羁押在那功葬狱、好生看管,令其不得自尽不就行了?”说话的是落云峰长老,从来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不可!” “攻葬狱是罪大恶极之人的去处!不可!” “宗掌,你说。” 宗掌看着镜中已经在其他弟子搀扶下站起的女子,慢悠悠道:“诸位,不过一小辈而已,何必如此?“ “我宗创派之时无极道人便定下宗规,入我之门,为我之子,有教无类,诸位…”宗掌语重心长道,“以善育之,可得善果;以恶育之,必得恶果,莫要忘了初心。” 宗掌多年修为不得寸进,已现神衰之像,此时眼皮松松垂下来,却看得众人心中一凛,齐齐道了声“是”,连最是不听话的秋玄也垂了头。 “那便散了吧。” 众长老依言出了大殿。 风中传来他们的声音:“太清长老呢?此事事关他最宝贝的弟子,他竟不来?” “说来当年那契了菟丝妖的弟子,是太清长老他师兄吧?这太清一脉莫不是捣了菟丝子老窝,一个师兄招了菟丝子,再来个徒弟也是……” 宗掌看了眼镜台上已经去了执事堂的女弟子,一挥袖,镜台上显示出一位身姿笔挺的白袍少年,那少年腰悬长剑,迈步往藏经阁去,对着那藏经阁守门人颔首:“清明师叔。” 宗掌闭上眼,两手垂于袖,暗叹一声:多事之秋啊。 而这时的沈朝云确实已到了藏经阁前。 藏经阁前的老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何事?” “师叔,我请翻阅下无极宗录。” “有令牌没?” 沈朝云从怀中取出一白玉牌递了过去,老者对了下,颔首,一拂袖,面前就出现一条通道:“去吧。” 沈朝云踏上通道,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藏经阁门前。 他到了一间堆满了故纸的房间。 一排排书架依照年限排列,放着无极宗历年来的记录,大约平日也没什么人来,整个房间即使干净,也依然有种故纸堆的气味。 他不以为意地向前,白色丝履踏于木色地板,直走到一排书架前,书架上以铜色铭牌标注“康北年间”四字。 他停了下来。 书册陈杂纷乱,少年却翻得很仔细,阳光透过书架,落到发黄的纸页。 纸页上狼毫小篆一笔笔记录着这些年间无极宗发生之事。 “康北元年…” “康北二年…" 一本本翻过去,直到翻到一本“康北七年”,沈朝云才停下了,他目光落到一行墨色小篆字上:[康北七年六月十一,我宗弟子景粼殒于姚鹤郡,时年四十五。] 他想了下,发了个传音过去,不一会一张纸鹤扑棱着翅膀飞来。 沈朝云伸手一揭,那纸鹤就变成了一张纸条和一块玉牌,纸条上书:[十一楼。] 沈朝云拿起玉牌,去了十一楼。 比起井然有序的其他楼层,这一楼层堪比杂物间,里面杂物堆积如山。 一位带着副双圆镜的年轻弟子见他来此,匆匆迎出:“朝云公子,你缘何来此?” “我来寻一人遗物。” 这藏经阁十一楼,便是无极宗储存故人遗物的地方。 若弟子不幸陨落,自有宗门弟子帮着处理后事,并封存遗物,放入这十一楼,只等亲属来取,若无亲属认领,那遗物就会一直封存在此—— 当然,也不会一直放着,三千年一理,破了烂了的扔掉,珍惜之物封入宗门府库,成为宗门之物。 “公子要寻的是……“ “康北七年陨落的杜景粼之物。” “稍等。“ 那年轻弟子蹬蹬蹬地跑进去,沈朝云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尘土沸反盈天,不一会,那弟子跑出来,递给他一个盒子,盒子上以墨笔写了[杜景粼]三字,旁边标注:太清一脉。 年轻弟子看着他,面色为难,沈朝云问:“怎么了?” 来这驻守的大都无极宗杂役弟子,未进内门,偶然间见这内门中的精英弟子,自然诚惶诚恐,他道:“公子,您并非景粼前辈的亲属,所以只能在这看,遗物却、却…不能带走。” 杂役弟子说完,原以为这宗门里传着冷冰冰的朝云公子会拿他那剑架在脖子上——毕竟宗门中偶或也有内门弟子来此,对待他时很不客气,可谁知这公子却只是一颔首,道:“知道了。” 而后接过盒子,走到一边,果真在那看。 沈朝云翻阅过那盒子。 盒子很小,并未留太多遗物,不过一个剑穗,一把不知何处而来的钥匙,以及一本…册子。 他拿起那本册子,像是记录的手卷,封面上写了一个“粼”字,其字形洒脱磊落,可见这册子主人之心性。 沈朝云翻开一页,册子年代久远,有些字斑驳不清,但也能看出来这是本随记,这人似去过许多地方,遇不同风物偶有所得,便记下几笔。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翻到中间,突然停下。 这一页上许多字已无法辨析,但也有一些能依稀分辨:“……我遇一妖…名花妩…我欲与她解契,走过千山万水……终从一石心老人那得知,菟丝妖开花不易,但其花开之时便是解契之机……我问他如何让菟丝妖开花,老人却说腾妖要开花,需得宿主细心浇灌除草、常年带在身边,以呵护之心养育…“ 之后记录,就没有了。 后半册像是被人从中生生撕去,只看得到残边。 只有最后一页还留着,一整页的“悔”。 大大小小,以血写就,直冲眼帘。 沈朝云蹙眉看着,那年轻弟子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他合上册子,将盒子交还给了弟子,转去一楼,问那馆藏人员借了一堆诸如[教你如何培育一株植株]、[植物花开手册]、[论怎样养出漂亮的花]等等的书册,而后,在馆藏人员奇怪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适应(一更)(美色如刀。...) 第22章 执事堂前。 扶璃被搀起来时, 一张小脸惨白,眼神还有点恍惚。 没办法,那条大虫冲过来时,那黑油油的眼珠、绿油油的皮肤, 以及那好像一戳就能戳出一包绿浆汁的软绵绵身体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最可怕的是那无数双蠕动的软足… 噢, 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可怕的东西。 扶璃眼神呆滞, 魂灵飘飘荡荡。 蓼兰看着她,却有点儿好笑。 这小姑娘生动向她演绎了什么叫“花容失色”。 瞧这小脸白的、耳朵耷的、眼神黯的… “阿璃?阿璃?你还好吗?” “我不好。”扶璃幽幽地道, “我觉得我要升天了。” 这一句话落,蓼兰却是放心了, 她替她擦擦刚才无意识间掉落的泪, “乖, 不哭啊”,她哄着,到底小呢,想想对方没娘, 心里不由起了怜惜:“那是博山师叔祖养的, 一千多年了, 放心,就吓唬吓唬人, 不吃人的。” 是不吃人啊。它吃草啊。 扶璃现在还记得那虫冲到她面前时,那眼睛绿的,怕是有…饿了一千年吧? “博山叔祖,”说着,蓼兰朝半空叫了声, 一个坐着酒葫芦的老仙士突然出现,他头发花白, 还翘着二郎腿,说了句,“小兰啊,什么事?” “师叔祖,您快把您这大虫收了吧,瞧瞧把我们这些新弟子吓的。”蓼兰道。 博山道人腾地从酒葫芦上下来,他穿了一身草鞋,不修边幅地走到那软着腿的扶璃身边,目光在她那白得都能涂墙的小脸上转了一圈,而后伸手一招,将那飘在半空的酒葫芦招来,对着饮了一口,又看了眼扶璃。问了句:“你可认识花妩?” 扶璃奇怪地道:“什么无?” “比她好看,还比她傻。”博山说了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潦倒酒中客,自在弄扁舟……",而后走了。 扶璃:…… 她看看蓼兰,蓼兰安慰她:“莫怕,博山师叔就是这性子,疯疯癫癫的,你以后就知道,他人不坏,走了,我们……” 蓼兰话还没说完,不知从何处掷来一个酒葫芦,恰中她额头,蓼兰恨得叉腰:“博山师叔!” 远处博山师叔哼着的曲还在响:“噫尔噫个郎,噫尔噫个郎……” 蓼兰:…… 她看着眨巴眼看着自己的扶璃,叹了口气:“算了,走,去执事堂。” “嗯!” 扶璃和其他两人跟了上去。 执事堂很大。 八开门面,一进门,就能看到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满了竹牌,竹牌上还刻了字,风一吹,那吊着竹牌的红绳就晃啊晃,竹牌撞得“丁零当啷”响。 竹牌前还有个长长的几案,几案后站着几个身穿素青道袍的管事。 执事堂内人来人往。 扶璃忍不住舒了口气。 这里面可真暖,就像有个风箱在对着她吹暖风,她甚至想快乐地抖抖叶子。 “这里让你想起什么了?” 蓼兰问她。 “抖抖,啊不,凡间的酒楼。” 扶璃道。 虽然她没进去酒楼过,毕竟——穷嘛。 她一株藤,连人身都没有,哪有办法弄来人族的钱呢,扶璃唯一的几枚铜板,还是路过的行人掉下得来的,被她用藤丝绑在身上、一路走一路带的。 为这,她藤上现在还烙着好几个印呢。 “差不多,”蓼兰点头,“等你们入了门,若是缺元石花,啊元石,你们之前在船上看过,就那个轮l盘上嵌着的,修界的硬通货,含仙元力的石头,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它…” 蓼兰补充了句,接着道:“万一缺了,你们就来这接几个任务,喏,就像他们。” 她指指那些来来往往的修士。 “元石…”一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门派不发吗?” 蓼兰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他:“你当门派冤大头?” “倒、倒也不是。” “想想,你们进书院要不要交束脩?” “要。” 另外两人点头。 “那你们进来,要不要交束脩?” “不要。” “所以啊,门派没向你们要束脩,你们已经该千恩万谢了,居然还反过要门派倒贴?” 两名弟子被蓼兰说得惭愧。 蓼兰咳了声:“…以后啊,你们可以在这领任务挣元石,自食其力,门派还给你们安排住宿,至于食舍,除了有元气的食物需要元石购买,凡人饭菜都是免费提供,等你们入了内门,拜在各峰下做弟子,那门派每个月还给你们发二十块下品元石,我问你,门派好不好?” “好!” “好!” 两位小弟子被忽悠瘸了,挺着胸脯,脸蛋红红。 蓼兰满意地看着他们,才转头看看扶璃,却见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执事堂来来去去的修士,一副十分好奇之样。 蓼兰:…… 宗门交代的这项任务,可真难办。 说起来蓼兰这话有一半不对。有些宗门是给外门弟子发“束脩”的,像那等富贵宗门合欢门,就算是杂役弟子每个月都有一块下品元石,外门弟子五块,更别提内门弟子,更是每月一块中品元石,一块中品等于一百块下品,但若去换,通常还要再溢价个十块。 他们无极宗说好听点,是门风自由,清静无为,说难听点,是……穷啊。 蓼兰惆怅地叹了口气—— “阿璃,”她问,“你在看什么?” “那个。” 扶璃指了指那些修士们手中的玉牌。 他们走到长案前,将那玉牌给管事们看一下,管事就会从墙上取下一块竹牌交给他,还在旁边的一个册子上写一笔——每写一笔,那册子便会亮一下。 有趣极了。 “那个啊,”蓼兰道,“等你们过了入门大典,每个人就会发一个,那叫身份玉牌,恩,就像…” “凡间的路引,我与你们说,若是没这玉牌,许多宗门的城池你是进不去的,那上面刻着你们的名字,宗门,还有…恩,一点精魂印记,旁人拿了也仿冒不得。用途可多着呢,便是接任务挣元石,也要靠这个,你们可得保管好,丢了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说难听点,若将来不幸命殒了,宗门还能靠这玉牌替弟子收尸。 不过这话,蓼兰是不会说给这几个小弟子听的,他们可连道都还没入呢,多讲容易移了性情。 “走,我们先去领块临时的,等以后再来换。” 几人随着蓼兰去了前面。 蓼兰将自己的玉牌往桌上一拍:“交任务。” “哟,小蜜蜂回来了?这回招回来几个弟子?” “三个。“ “才三个?十五块下品元石,收好。” “越来越抠了,我这十五块还要跟其他人分呢…” 蓼兰将元石往乾坤袋里塞,见这三位弟子巴巴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三人异口同声:“招我们也是任务?” “自然。”蓼兰道,“别这般看着我,你们以后就懂了,这招徒…” “可是苦差事。” 路途远,元石少,新弟子们还有各种问题,吃饭住宿安全等等,若非对门派有情感,真没几个弟子愿意接的——这趟除外,因为有朝云师兄。 解释完一通,又见他们看着她别在腰间的乾坤袋面露艳羡,忙将它掩了掩,咳了声:“等你们挣到一百下品元石,也可自己去宗门开的店铺买。外面的贵。” “别想啊,我这挣了好久呢。” 她珍惜地拍拍,她就是个修仙界的小蜜蜂,每日勤勤恳恳靠搬砖过日子。 “这个要一百下品元石?” 扶璃也很羡慕。 她也想要一个。 她记得,宿主也有一个。 手一招,那东西就凭空出现了,他还在里面放了两把铁楸。 “里面就三立方,最小的;大一点的十立方,要十块中品元石,至于百立方的,估计要…一万上品元石?”蓼兰也说不出,那对她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人造的,最最厉害的,那是袖里乾坤之术,修到大时,可吞江河湖海,是顶顶厉害的一门术法,可惜啊,我宗里面学会这个术法的,恐怕不超过…”蓼兰比了个手指,“六个数。” “这般厉害?” “那是自然,”蓼兰等,“道法高超,差之千里,谬以千里。就像凡人,有些还在路边行乞,有些高居庙堂,更有些,坐于金銮宝殿之上。什么地方都是如此,你们啊,路还有的走哩。” 扶璃听着神飞,那边蓼兰却是已经跟管事们交涉完毕,一人给了一个布袋。 扶璃打开布袋一看,发现里面有两套衣服,一个刻成莲花模样的珠子,一个竹牌,上面刻了字,至于什么字… 扶璃望望天。 蓼兰道:“这莲珠为暖珠,珠内刻有一道阵法,你们佩在腰间,便不会感觉冷了。” “凡人所见,只为方寸之地,其实以后你们便知,不独我无极宗这等寒地,还有那三千里赤地,立着苦宗,水岛……” “等你们学会术法,有自保之力时,宗门便会劝你们下山,去九州各地游历,那时便知,天地广阔…” 扶璃听着,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什么,可再转念一想,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听话地将那莲珠带上,莲珠触手温润,珠型宛若明珠,只是雕成了一朵莲花形状,小巧可爱,下面还配了一条月白穗带,随着走路便一晃一晃,她喜欢极了。 等过了一会,身体便开始暖和了些—— 自然也还是冷的,只是没之前那么冷了。 扶璃把玩着珠子,拎着布袋,蓼兰师姐像是与他们解释:“等你们入宗大典完,门派还会再发两套法衣,便是我这种…” 她还指了指袖口:“不过新弟子袖口无一物,我这等初入内门,境界最低的便是一朵小祥云……” “那阴阳鱼呢?” 扶璃问。 蓼兰看了她一眼:“那阴阳鱼,我宗弟子第一人方有…当然,为了避免争执,男女各出一人,称大师兄、大师姐,莫看我,我当不上,跟大师兄大师姐差了…” 她比了个比天高比海深的距离。 三人又齐齐“哦”了声,像个小萝卜头。 蓼兰乐了。 “大师兄不是每一代有一个么?”一人问。 “自然不是,大师兄便是我宗除长老、峰主外的弟子中第一人,其他人只可在峰内称称,若在外,”蓼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若称大师兄,必是朝云师兄。你们以后便会知,每宗都会有一位大师兄,一位大师姐。” “哇。” 听起来很厉害。 “朝云师兄是大师兄,那大师姐呢?” 一女弟子道。 “大师姐外出游历了,”蓼兰道,一脸敬慕,“你以后便知,大师姐为我辈女子第一人,当真……” 她说不出什么好词,只是想起六年前,两人同在邱蓼山脉,大师姐以弱躯护同门、一扇挡了六阶妖兽整整三日、等来援军后才敢力竭摔倒的模样,心中便忍不住燃起热血。 “走了,带你去食舍走一趟,再去客房,因为还未……” “还未参加入门大典嘛,我们知道!” 三人异口同声。 蓼兰一笑:“走了。“ 食舍也跟凡间差不多,只是据师姐说这里的厨师是专修厨艺的道修,不同的厨修同样的食材,可能味道千万种,还有那最高级的厨修,听闻一道蛋炒饭都能炒出瑞气千条、金光闪闪—— 当然,太极宗没有那般的人物。 但如果有机会—— 扶璃心想,她还是很想尝一尝能金光闪闪的蛋炒饭是什么样的,那当…是神仙吃的食物了吧。 蓼兰师姐囊中羞涩,只请了三位小弟子一人一杯清露,一块下品元石一杯,一下子就下去了三块,她脸都轻了。 扶璃看看她,突然道:“师姐,我以后请你喝一百杯!” 蓼兰师姐看她喝清露喝得眉眼弯弯,腮帮子还因那竹管鼓起的模样,只觉可爱极了,恨不得抱住她喊:“师姐现下就请你喝一百杯!” 只是到底神智还在,按捺住了,后怕地想:夫子从前讲,美色如刀,刀要割肉,一点没假。 扶璃哪里知道蓼兰师姐那许多心事。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嘛——一株草木,是最能感受到其他人对她的喜恶的。 就像旁边两位新弟子,对她却是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呢。 扶璃自己却不知,她与蓼兰、与沈朝云的关系,放在与她一块入宗的人眼里——那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走后门的,有好感才怪呢。 吃了一顿好吃的食物,几人就去了客房。 客房在无极宗的外围,要经过一片果子林,扶璃还摘了一颗野果子,边走边啃,等走到门口,进了客房,将所有东西放下,还未坐下来,便听门外两声“笃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哪里有人。 扶璃嘟嘟嘴,骂了声讨厌,正要关门,低头一看,却见地上有个…… “花盆?” 扶璃惊讶地道。 那简直是她… 梦、中、情、盆。 薄透的瓷胎,纯白为底,蓝色花纹缭绕,里面铺了不知什么土,闻着扶璃就想把藤须伸进去埋一埋。 月光下,那瓷盆薄透晶莹,漂亮极了。 . 扶璃左右看看,夜色浓重,除了廊下一盏灯,外面空无一人。 “朝云师兄?” 她试探着叫唤了声。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同窗(二更)(小学鸡啊小学鸡 ...) 廊外静悄悄, 没人答她。 扶璃等了一会,才猫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花盆进门,进门时还不忘用藤丝带上。 “砰”的一声, 门合上了。 无极宗配的客房不大, 跟扶璃在宝船上的厢房差不多, 也有个大木桶,床, 梳妆台,衣橱, 还有个褐色小圆木桌。 花盆就被她放在了那圆木桌上。 扶璃趴在桌边, 手指摸摸花盆边, 凉冰冰的,又去碰碰土,土软糯糯的,还散发着股好闻的气味, 舒服得她都快眯上眼睛了。 她幸福地看了一会, 敲敲契图, 唤:“朝云师兄?朝云师兄你在吗?” “在。”那边回过来的声音有点冰。 但扶璃不介意,她问:“朝云师兄, 花盆是你送的吗?” 朝云师兄那边不知在忙什么,过了会才回了声“是”。 扶璃立马就高兴了。 “朝云师兄,你为什么要送我花盆?” 朝云师兄没答,过了会反问她:“开心吗?” “开心!” 扶璃点头。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大概就像…抠搜的地主老财突然良心发现给了她一百个铜钱, 这让她受宠若惊。 “开心就好。” 扶璃:…… “那师兄,可以再送我一个吗?” 趁地主老财开心, 扶璃再接再厉。 那边过了会,才答:“可。” “师兄你真好!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最好的宿主了!”扶璃彩虹屁拍完,又道,“那我能要个粉的吗?” 那边过了更久,回了一声“唔”。 “师兄,爱你!”扶璃说完,就将花盆放到床边,而后跑去大木桶那儿,放了一桶水,她将自己洗涮干净,跑到床边,直挺挺地躺着,还不忘给自己盖了盖被子。 待一切准备就绪,脚心手心就伸出绿绿的藤须,往床边的花盆而去—— 为了掩饰,她还让被子垂下一角,恰好遮住那藤须。 等藤须触碰到土的那一刻,扶璃眯起眼睛,高兴地得连白天那只大虫都忘了。 契图那端,盘膝而坐的白袍少年蓦地睁开眼睛,听着那边“明天宿主给她买盆种,今天种蓝蓝,明天种粉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哈哈!发现养小东西的麻烦了吧?] 老龙笑。 少年并未答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 室内再次回复寂冷。 而那头的噪音污染源扶璃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脸埋在被子底下,脸红彤彤的。 一张虫脸突然出现在半空,它盯着扶璃,大嘴张着,口水一滴滴往下淌,似听到什么声音,它往回望了眼,又依依不舍地望望扶璃,才离开了。 扶璃这一觉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那花盆里的土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总觉得比凡间那些土好多了,她蹲在那研究了一会,也没研究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自顾自得出一个“修仙界就是厉害连土都厉害”的结论,而后跑去洗漱了。 草木妖其实是自带清香之气的。 尤其她现在已经入道——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极清极幽的香气。 洗漱很没必要。 不过扶璃既然打算在无极宗好好呆下来,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妖马甲——于是,她便学着从前见过的人,将人族那些多余的事一样样学起来。 她先跑到素衣架子旁,拿起边上那装了毛的细刷,认认真真地在牙上来回刷三下,而后漱口、洗脸—— 在这,她又再次感叹了下修士生活的享受。 凡人要洗漱,需要先起来去井边打水,打完水还要准备柴禾热锅,烧完水还要倒出来;可修士只需在墙上插上几根竹管,竹管上刻一个生水阵,旁边还有个加热阵,仙元力一点那加热阵,竹盖一开,管子里往外出的就都是热水了。 扶璃用热水洗完脸,只是在梳头时又开始难住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满头青丝披散,镜中照出一个肤光胜雪的女子,那女子容貌清媚,五官如山水淡淡写就,偏一双眼睛眼尾天热上挑,看人时眼珠儿黑白分明,天真又带有一丝不自知的妩媚。 扶璃可不知道自己看人时是这样。她只是苦恼地看着镜中的那个自己。 头发也太多、太长了啊。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 想想蓼兰师姐,她头发比她短还薄了许多,没这般浓这般密,梳起来必定方便,要是能换一换就好了—— 或者有个人天天给她梳头多好啊。 最后试了几回不成,扶璃都不耐了。 她干脆用那根月白缎将头发全部梳起,高高一束荡在脑后,还打了个蝴蝶结。 她晃晃脑袋,那束垂束的青丝也跟着晃了晃,额头耳朵露着。 桌上还有蓼兰师姐给她打扮时用的耳铛。 扶璃也给捏上了,之后照照镜子,只觉也非常不错,干脆利落出门去了。 朝云师兄还欠她一个盆呢,她得去找他。 才出门,就见一位女弟子咋咋呼呼地往院门口冲—— 无极宗的客房都在一块,这批陆陆续续回来的新弟子大都安排在一个大院子里,那女弟子见她,忙冲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跑。 “走啊!” 扶璃被她拉着跑:“去哪儿啊?” “当然去讲经堂啊!”那女弟子嘴里还含着块饼,说话声音却很敞亮,“快走,今日轮到开阳师兄讲课,位置可难抢着呢。” “讲经堂?” 扶璃一下子想到了寺庙里那些没头发的和尚。 不过蓼兰师姐昨日已经交代她,说讲经堂有点像凡间的启蒙书院,对他们来说是最适宜的地方,当时她还给了她一个册子——说是门规、路线图、各种说明概要,让她没事研究研究。 扶璃当下就放到那布袋子里眼不见为净了。 谁爱看谁看,反正她不看。 而旁边那女子跑着跑着突然看了她一眼,饼直接从她嘴里掉下来,扶璃手快接住,塞她嘴里:“饼。” “哦,哦,饼,”那女子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好好看啊。” 她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赞叹:“人怎么能长那么好看啊,眼睛,鼻子,嘴巴…天哪…这还是人嘛…” 所以啊,她不是人。 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夸她,关键还夸得她听得懂,扶璃竟然有点害羞。 毕竟像小草那样,夸她都是文绉绉的,比如她是不同凡响的一株藤,还碧玉翡翠凝…什么的。 老实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啊啊啊,差点忘了,”那女弟子又狂奔起来,“走走走,快开课了!你也是新弟子对不对……” “是啊。” “我叫吉香,你呢?” “扶璃。” “你的名字真好听,不像我,我老爹在下面山上做生意的嘛,每天喊着吉祥吉祥,我生下来那天,一拍脑袋,就喊我吉香,特俗气…” “很可爱啊。” 扶璃被她拉着跑。 两人穿的都是门派派发的凡衣,一个浅蓝,一个浅粉,扶璃为了配合即将得到的花盆,特意挑了粉色,那女弟子穿的浅蓝,两人走在无极宗一马平川的大路上,像两片云彩。 经过的前辈们看这一幕,纷纷笑着摇头:又是一年新弟子进来,真活泼啊… 去讲经堂要穿过三条路,转过两个弯,扶璃跑到门口,看着那上面画了一个老夫子形象的匾额,气都喘不过来。 吉香也喘着气,这一路她边跑边吃边说话,居然硬生生把一块饼啃完了,此时双手扶着膝,艳羡地看着扶璃,扶璃那雪白的皮肤在光下竟然一点毛孔都没有,还没汗。 人比人真气死人。 她一甩头发,直起身来,迈着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步伐,小碎步、目不斜视地拉着扶璃往前,嘴唇轻轻动:“走,快进去,滴漏还差一刻钟,开阳师兄要来了。” 扶璃跟着进去。 学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一排排整齐的小方桌列在那,弟子们席地而坐。 扶璃发现,来上课的居然大多是女弟子,有一些还是穿着门派法袍的师姐,个个都正襟危坐,将前排都占满了。 男弟子们大都坐在后面。 扶璃进去时,能感觉那些师姐们向她看来,眼里含了杀气,还有一些师兄们也看着她。 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万众瞩目·藤。 扶璃撩了撩头发,吉香可不管那么多,拉着她往往前挤:“让让,让让啊。” 竟是硬生生被她挤出一条路,坐到了第三排正中间。 最前面是高一阶的台阶,台阶上放着一张长案,长案上一把拂尘雪白的须垂下来。 扶璃坐了下来。 坐下来时,她能感觉两侧目光齐齐扫了过来,那目光如果让她来解读,大概就像…院子里只有一捧小米,而她是突然插到一群抢米小公鸡里的大公鸡。 吉香说:“动作小点,往右数第三桌,用你的余光去看,看到那人了吗?” “看到了。” 扶璃看到一个俏丽的年轻女子。 那人穿的可比她们这些穿凡衣的好看多了,桃粉轻纱,轻纱上还以刺绣绣了一尾尾阴阳小鱼,只是此时瞪着她的样子,像她是要往她池子里捞鱼吃的敌人。 “那人叫赵凌,你知道洛云峰那个秋玄长老吗?最是风流不过,听说这位就是秋玄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最近找回来了,前几日就拜在了洛云峰下,还入了道…这些走后门的就是讨厌…而且啊她性子最是横行霸道,讨厌一切比她好看的女子,你可离她远点…” 扶璃看着那女子身上的阴阳小鱼,才要开口,就听旁边传来一阵清越的钟磬声。 一位穿着竹青长袍的年轻修士进来,那修士剑眉星目,执一把长尺,径直走到长案前,一拂袍摆,坐了下来。 长尺与桌面磕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刚才还嗡嗡声不断的学堂顿时鸦雀无声。 “今日便由我来替诸位开课,课程题目是——如何引气入体。” “…这世道或有坐地飞升的奇迹,但奇迹之所以为奇迹,便是它的稀少与珍贵。我辈修士,不可寄望于这一步登天之举,还需细细锤炼……“ 堂上年轻修士声音如清风徐来,态度娓娓。 扶璃坐在正中央第三排,一抬头就能对上那年轻修士那双温和的眼睛。 扶璃:…… 突然感觉不好了。 旁边吉香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坐得身板笔直,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等那修士一走,扶璃才松了口气,瘫软在桌上,那吉香凑过来:“你看到了吗,那便是开阳师兄!是不是很英俊很潇洒!” 扶璃想了想,点点头,看起来顺眼。 “他可是上了美男子谱一百零八位的!” 吉香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本书,跟扶璃分享。 扶璃认真地翻了下,画得确实极好,她还特意去看了开阳师兄的画像,很传神,连那温和的眼睛都画进去了。 “许多人喜欢他吗?” 她学着吉香压低声音。 “是啊是啊。”吉香道,“开阳师兄一月一授课,人满为患,你看这学堂里,这许多师姐们需要来听这基础的课么?还不是来看开阳师兄…我可打听清楚了,大后日还有一位,青峰师兄,也是极俊,如果说开阳师兄是春风徐来,那青峰师兄就是如山险峻,阳刚俊拔。” “这上面有吗?” “有啊有啊。” 吉香翻给她看。 扶璃果然看到了,第七十八页,这青峰师兄五官棱角分明,身披战甲,确实威风凛凛。 不过…… 她往前翻了翻:“朝云师兄呢?” 怎么没有。 “朝云师兄?” 旁边传来一声,正是那赵凌,她瞪着眼:“你说什么朝云师兄?” “朝云师兄怎么不在图谱上?” 扶璃问。 另一位师姐过来,她也听到了扶璃口中那“朝云师兄”四字,一副“新弟子你别妄想着一步登天”的表情,道:“朝云师兄当然不在了。” 那师姐道:“你可知,这美男谱是哪一方所出?百灵阁。我仙宗若有什么消息不知,问百灵阁便是。” “百灵阁将朝云师兄列入美人图谱榜首那日,就接到了朝云师兄的战帖。百灵阁大师兄路昭战败,后遵守赌约将朝云师兄撤出榜首,你往前翻一翻,看第一页是否空白。” 扶璃往前翻,果见第一页空白。 那师姐一副与有荣焉之态,双手握拳:“百灵阁不肯随意糊弄,亦不想将第二名往前调,从此后这图谱榜首,就此空缺。” 一行新弟子听得荡气回肠。 扶璃听得也与有荣焉:“朝云师兄好棒!” “朝云师兄好棒!” 一堆女弟子。 后面男弟子大摇其头,叹着气走了。 一男弟子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滚啊。”一师姐道,“修仙这般无聊,我等找点乐子怎么了?” 说完,转过头对着扶璃道:“师妹,你叫什么名字?” “扶璃。” “好名字,”师姐看着她,猛地凑过来,“扶璃师妹,你太好看,不许勾引朝云师兄。” “朝云师兄是大家的嘛。”扶璃下意识顺着将蓼兰师姐的话接了上去。 ”上道。” 那师姐伸手,扶璃试探将手伸了过去,师姐跟她击了一掌,道:“我晴芳。” “赵凌。”出乎扶璃预料,那桃粉女子竟也朝她伸手,还指指身上自己绣的阴阳小鱼,“只要你喜欢朝云师兄,我们就是好朋友。” 扶璃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吉香看看两人,也伸了过去。 于是,扶璃在无极宗交到了第一批朋友。 她发现,这帮修仙之人……与她从前所想不太一样,俗,还俗得挺可爱。 女弟子和男弟子倒也不总泾渭分明的模样,特别是在一个个弟子引气入体,即入道后,男女弟子们在讲堂的先生教导下,还会互相示范,帮助。 只是,大多数时候,男弟子和女弟子还是彼此见面只打一声招呼的关系—— 女弟子和女弟子玩扎堆,男弟子和男弟子混在一处。 扶璃当然跟女弟子玩。 食舍与路上,便是女弟子们的八卦时间,扶璃很爱听,也了解到了宗门的许多事,如洛云峰秋玄峰主最是风流,最爱女弟子,大师姐拒绝了好几个师兄的示爱,其中就包括开阳师兄,还有太清峰一脉… 直到有一天,那八卦主角变成了她。 “我听到一个惊天大消息!朝云师兄前几天被人撞见,在山下的花市买了一个粉色花盆!粉色的,还是粉色的!” “而且我还听说,朝云师兄此次去黎城招弟子时,招回来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弟子,有人见那女弟子衣冠不整地自朝云师兄房中出来……” 几人说着说着,目光同时投向扶璃。 “阿璃,你是黎城出来的,对不对?”吉香道。 “你有没有见那女弟…“ 说话的那人停住了,目光落在扶璃那张脸上。 扶璃僵在那。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当我用眼神扫过你,你已经死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我不(三更)(跟我走) 第24章 此时正值琼花开放, 一朵朵白色花儿打着圈飘落。 扶璃一身浅蓝裙衫,柔柔袅袅立于道旁,一双眼柔波脉脉,当真是人比花娇, 花无人盛, 经过的几位男弟子看了她一眼, 又红着脸走了。 “阿璃,那个女弟子…说的不会就是你吧?” 一人幽幽道。 扶璃也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窒了一下——对着那么多双同时看向她的眼睛,她油然生出一种感觉:要说了, 她的皮就保不住了。 吉香看着她。 赵凌看着她。 师姐同门们看着她… “你们好凶。” 她也幽幽道, 一双眼含怨。 吉香:…… 不行, 她凶不下去了。 她从小就被她爹骂说是个专看脸的,谁美就跟在谁屁股后头跑,改也改不掉,这下对着这么个弱质纤纤的美人也说不出重话——再说, 她见都没见过朝云师兄, 所有他的事儿都是从别处听来的, 没什么狂热,自然比不过此时就在面前的扶璃. “好好好, 我不问,我不问,还不行吗?”吉香道。 赵凌却板起一张俏脸,最近关于她的传闻有许多,而她也确实是这一批弟子里资质悟性都最出挑的, 还提前被洛云峰收入峰下——其他弟子都还等着入门大典后,能被哪个师父看上、收入峰头呢。 她看着扶璃:“你别想蒙混过去, 快说!” 晴芳师姐也看着她。 扶璃道:“说就说,但说了你们不许打我…” “不打你。” 几人异口同声。 扶璃“哦”了声,正要说话,旁边突然跑过一行人,其中还有好几张每天都能在讲经堂看过的熟面孔,见她们便喊:“走啊,还愣着干嘛?去山门那啊!” “山门?去山门那干嘛?” “方才山门前有弟子传话过来,说路昭师兄已经向朝云师兄下了战帖,现下就在山门外!” “走走走,快走,”晴芳一听,大喜,连话都顾不得问了,一边拉起一个:“先去山门那挑个好位置,晚了就看不到了!” 扶璃被她拉得一个踉跄,旁边吉香也差点跟着摔,她记人名向来记得清楚,奇怪地问:“师姐,你之前不是说路昭败给过朝云师兄的么,怎么还敢来?” 晴芳师姐听闻,方才的喜色却是一肃,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看着几位新弟子,道:“诸位,败不可耻,可耻的是因败怯战。百灵阁大师兄虽曾败于我宗朝云师兄之手,却从未认败,他每学一式、或有所精进,就会来向朝云师兄约战。年年约,年年输,却也年年不怯。我等敬他,大师兄也敬他,所以,即便是他宗之人,也敬他一声师兄。" 新弟子听得不甚理解,可都不约而同地被晴芳师姐脸上那股肃穆震到。 谁知下一秒,晴芳师姐又恢复了之前嬉笑模样,“走走走,带你们去见识见识弟子中的顶尖战力,说好了啊,一会不许喧哗,”说着,她话锋一转,突然看向扶璃,“你可别以为我们放过你了,等看完打架再来问你。” “……哦。” 扶璃还有点发怔。 她在想:那路昭师兄听起来还有点厉害,大师兄会不会受伤? 她决定等会用望气术看一看那百灵阁的大师兄。 说起来,自她入道后,这望气术似乎有了新的变化,变得更清楚了。 等到了山门前,已经人山人海。 无极宗的山门就真的是山门,以山做门,气魄宏伟。两边是拔地而起的高山,高山上剑意纵横,一边刻了个“无”,一边为“极”,而在“无”与“极”的中间,便是一条白玉广道通向宗内—— 而这时,山门的白玉广道前,立着个年轻英挺的修士。 那修士一身黑色皮甲,足蹬黑底金丝皂靴,腰挎长刀,刀锋森寒,望之便觉不详——扶璃的望气术能看到缭绕在那刀上的血气,像饮过无数人的鲜血,一看便十分不好惹。 扶璃开了望气术。 这人淡紫云气缭绕,虽不算特别详实,但也不错—— 这也是她望气术的一个变化。 她从前望气只能辨得出粗细、长短、详实与否,因大部分人差不多,看起来就是各种白,淡一点的白,稍浓一点的白,唯一的不同是沈朝云,他的云太大太粗太浓了,以至于她都看出了紫色——这也是她十分得意的一点呢。 紫为吉兆,灰为不祥,这她还是知道的—— 否则,传说中的至高无上神就不是紫薇大帝而是灰薇大帝了。 不过很奇怪,她入道前是没见过灰色的,入道后就见到了。 就像是蒙在面前的一层雾被揭开了,许多模糊的地方开始变得清晰。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不能与他人说。 扶璃开着望气术,周围看了一圈,晴芳师姐是淡紫,吉香是淡紫,赵凌是淡紫,大多数修者都是淡紫,但也会有倒霉鬼:那边那个张着大嘴朝她看的男修,头上的灰云都快有三寸了,一看就运气很差。 扶璃开了会望气术就关了—— 这个很耗神的,不能长时间用。 而且老实说,扶璃也并不很想知道旁边是倒霉鬼还是幸运儿。 而那边的路昭还在静静地等。 周围弟子也在等。 风过寒鸦,层林渐渐,高耸入云的连绵雪山就在无极宗山门之后若隐若现。 就在众人等到脚都有些发麻时,空气荡出一道涟漪,旋即,一白袍墨发的修士凌空现于众人面前,但见他眸光如烟海,神情淡淡,唯独手中一把银霜剑如汇聚了满天寒星。 他出现之时,仿佛连山门都冷了几度。 “谢朝云公子赴战。” 路昭缓缓抽出长刀,雪亮的刀锋对准沈朝云。 扶璃注意到,刚才还显得闲散狂放的路昭肩背足弓微微后收——这在森林里,是一种警戒的姿势。 代表着大敌。 沈朝云执剑而立,一泓长剑如秋水。 “赌约还是一样,“路昭道,“若你输,百灵阁美人榜一不得再缺。若我输,随你提一个要求。” “可。” 沈朝云颔首。 路昭一声“好”字,长刀横起,起了个势,人便冲了过去。 刀光剑影。 场上同时刮起狂风,地面飘起大雪,刮得山门前众人往后一仰,这时,一面若好女的黄衣修士蓦地出现在空中,手中拂尘一落,那约战的两人中间便凭空出现了个罩子。 “退后。” 一道柔和的力量将山门前弟子齐齐往后推了一步。 扶璃也被推了下,晴芳及时接住她,转头,却见吉香一张脸红红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专注地看着场上战在一处的两人。 场上其他人也是,仿佛那一场比试是他们的憧憬。 扶璃也看向场中。 她其实看得也不算真切,那两人交战太快,让她完全看不清路数,但沈朝云的身影很容易辨认。 白袍鼓风,一剑荡长空。 举手投足之间天地元气都似乎在震颤,即使隔了层罩子,也能感觉到漫天飞舞的霜花与剑意里隐藏的杀机,若说路昭刀势如海浪,浪卷涛涛,那沈朝云便是那漫天如云卷的霜花,极美,可又暗藏杀机。 浪涛如山,霜剑如雪。 两人战在一处,就是风云雷动。 比之域里,她才能感觉到修士的强大。 那是一刀披山河、一剑挑风云的天上谪仙。 扶璃看得心潮澎湃。 那是蚍蜉窥见一点点天光后的心动,她也… 突然,罩内传来路昭一声:“朝云公子,且看我新学一式,浪卷狂沙!” 那一声落,他阔背长刀刀光突然迸发,狂涛成啸,如山如海一样朝沈朝云劈来,在那遮天蔽日的浪影里,那抹白袍飘飘摇摇,显得黯淡而孱弱——, 那雪线一样的剑光如一点寒星,自那巍峨山岳、狂涛浪影之中亮起,最后猛地爆开来。 “砰。” 光罩都爆开了。 众人被那狂风吹得歪倒,却见一白袍修士一步步踏出那狂风,素手执剑,立于山门之下。 半晌,那路昭才拄刀而出。 他咳了一声,捂着胸口走到沈朝云面前,垂首:“百灵阁路昭认输,请朝云公子示下。” 沈朝云道:“还是一月。” “是。” 路昭颔首,有弟子忙迎出,要搀他进宗,却被路昭随手一挥:“不必。”而后,他持刀进了宗。 沈朝云亦同时消失,雪般长袍在空中一晃便不见了。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晴芳师姐捂着胸口,每次见朝云师兄与人打斗这般,就忍不住心潮澎湃,我辈修士当如是。 吉香是第一次见,还未回神,倒是那赵凌,回神得很快,她问:“还是一月是何意?” “若路昭师兄输了,就得在我无极宗留一月,教我刀门弟子学刀。” “原来如此。” 扶璃点头,她话落,才发现其他人突然齐刷刷看向自己。 “怎么了?” “你还说怎么了,”赵凌瞪着她,气鼓鼓的,“你与朝云师兄到底什么关系?” 她俏脸含怒,粉裙上绣着的阴阳小鱼也像在瞪她。 再看其他人,也都气势汹汹的。 连吉香也是。 行吧。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没错,传闻中那女弟子是我。” “不过朝云师兄不是只买了一个花盆,他买了两个,一个蓝色,一个粉色。” “衣冠不整的话…”扶璃认真地想了想,“那是朝云师兄弄坏了我的衣服,不是我故意的。” 她干脆了当地道。 其他人都被打蒙了。 晴芳要摸刀,摸到一半想起来对面的是扶璃,手才止住了。 吉香瞪大着眼睛看她。 赵凌眼睛都气红了,指着扶璃“你你你”了半天:“你骗人!” 她怒极一声极大,将其他人招惹了过来。 扶璃幽幽叹了口气。 她平时是爱骗人不错,可她这次是真没骗人。 “我没骗人,”她认认真真纠正她,“朝云师兄就是把我衣服弄坏了。“ 她还指指胸口:“就这。” 不远处,刚回苍茫山脉的白袍少年脚步突地一滑,再下一秒,已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那蓝衫袅袅的美貌少女面前,那少女还在道:“对啊,他还捏了我这、这、这…”呃。 话还没完,众人就发现,刚才还在面前,指着自己胸口、腰、手的扶璃已经消失在面前,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惊鸿一瞥的…… “是朝云师兄。” 几人面面相觑。 原来…阿璃说的居然是真的?! 而扶璃这时已经傻了。 她站在沈朝云面前,对着他头顶背后那祥云滚滚啊、啊不,灰云滚滚—— 刚才他突然出现,她不知怎么,就开启了望气术。 然后,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沈朝云他云是灰的!灰的! 倒霉鬼的灰! 命运多舛的灰! 而那边冰冷少年却蹙着一双眉,问她:“莫要胡说,我何时碰你…” 扶璃正傻呢,听到这话,下意识便道:“你就是碰了,你还捏了,你把我全身上下捏了个遍,还刺我,你,你……” 扶璃想哭。 她居然契了个天底下第一倒霉蛋,那么浓的灰云,得多倒霉啊…… “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同住(苟富贵啊。...) 美人含泪, 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是…… 若沈朝云年长个十岁二十岁,或许还能坦然待之,现下却是面色微变。 “扶璃。” 他道。 “干嘛?”扶璃仰头。 她眼里含了泪, 半落不落地看着他:“就你会凶啊?!我也会凶的!” 她生气, 可又没办法对着他生气, 毕竟是自己看错的,可见沈朝云还瞪他, 妖性上来,直接捞了他手一口咬了下去—— 太硬了。 咬不动。 她又想哭。 沈朝云:…… 但不知怎么, 扶璃这么胡搅蛮缠一番, 他那股气反倒下来。 不过是个孩子。 刚懂点事的藤妖。 沈朝云没说话了, 看着拿着他白色袖子在那抹泪的姑娘,伸手,不怎么习惯地在她头顶抚了抚:“莫哭,莫哭。” 这也是他没经验。 这世上的人, 是越安慰越矫情。 这世上的妖, 大抵也是如此。 扶璃的含泪, 变成了抽抽噎噎,继而变成嚎啕大哭, 思及结契过程经历的抹脖子抹脖子挖心。最后还被粉碎——这回,真的跟孩子似的了。 她是一点不注重形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皮子泛红,嘴里还在嘟囔着一些话, 诸如“灰云”“紫云”之类的话,沈朝云看着自己被她拿来当抹布擦的袖子, 默默看向别处。 路边野草蔓蔓,老龙在那放声大笑。 [老龙我说的没错吧!天底下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哈哈哈哈……] 扶璃不知哭了多久,再醒神时发现天居然暗了,而她还将沈朝云一只袖子哭湿了,这才有点赧然,抬头,却见少年还站在原地,微别着头看向别处。 此处也不知是在哪个峰头,微风徐徐,路边还有一株不知名的树。 “对不起啊,朝云师兄。” 她不由道。 “无事,”沈朝云撤回袖子,湿漉漉的感觉让他微微蹙眉,他捏了个诀,那袖子又干了。“不过——”他转向她,“为何伤心?”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扶璃又眼泪汪汪的。 沈朝云转头就走,一只袖子却被揪住,回头,就见扶璃睁着一双哭红了眼皮的眼睛望着他:“师,师兄,你送我回去可好?我不认识路了。” 沈朝云抽回袖子:“以后你便随我去太清峰。” “不…”扶璃看看他身后那灰云,“哦”了声,“但我还是要回去,花盆,哦,还有衣服…” 沈朝云“唔”了声,脚步一转: “走吧。” 扶璃踏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老实说,她还是有点不信。 她明明记得之前第一次看到朝云师兄,那颜色是紫的呀?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白色以外的颜色,怎么会变成灰的呢? 扶璃闷闷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听到一声“到了”,她所住的院子就在前面。 沈朝云站在院子外那片林木下,白袍隐于森森树影,她看了眼,踏着月色就往院中而去。 还没进房门,就被吓了一跳。 她所住的客房外,吉香、赵凌、晴芳师姐,还有几个有点脸熟的同门一字排开站她门前,见她进来,先是往她身后瞥了眼,没见到旁人,赵凌才道:“从实招来。” “招什么?” 扶璃抬头,说话带了点鼻音。 吉香看看她泛红的眼皮:“哭了?朝云师兄又…” 那话她没说出来。 虽说修界比凡人界要大方些,可这等事她却还是不好意思问出口。 扶璃眼睛眨了眨:“又什么?” 一只菟丝子妖,再如何聪明,对许多人族隐秘男女伦理都不是那么清楚的。 晴芳师姐却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道:“朝云师兄又欺负你了?” 扶璃想说他欺负的是妖,可想想,这也是自己眼瞎,怪不得他。 何况他还不稀罕自己呢。 想着,眼眶又湿湿的:“没有,他没欺负我。” 可眼下她鼻尖红红,眼皮红红,实在是半点说服力都没有,反倒将人推往歪处想。 晴芳看着扶璃,心想:若她是男子,恐怕也忍不住要欺负欺负……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咳了声:“我们还没原谅你!” “……哦。” 扶璃不在意了。 她面如死灰。 其他几人本来还怨她瞒着,此时看了,又不免不忍心,吉香道:“你累了吧?累了就去睡,明天我替你带饭!” 扶璃摇摇头:“不用了。” 在其他几人的视线中,她道:“朝云师兄要接我去太清峰了。” “朝云师兄要接你去太清峰?!” “朝云师兄要接你去太清峰?!” “朝云师兄要接你去太清峰?!” 几人异口同声道。 扶璃点点头,一脸颓丧。 晴芳恨不得摇醒她: 那可是太清峰! 专出天才的太清一脉! 大师兄大师姐都在的太清峰! 只要在无极宗呆上一段时间的弟子,就都知道宗门弟子有多向往太清峰,而太清峰又有多难进—— 虽说太清长老酷爱说“收关门弟子”,但实际上他收的徒弟并不多,一共才五个,不像洛云峰峰主,近千名弟子,有些弟子他压根就不记得人。 而且这一届陆陆续续回来的新弟子里,还未过入门大典直接拜师的也只有一个赵凌,现在又来个走后门的,即便是吉香,此时不免都有点微妙的嫉妒。 “那你去了,”晴芳师姐走过来,与她握握手,郑重道,“苟富贵,勿相忘。” 扶璃眨眨眼睛。 吉香也过来:“苟富贵,勿相忘。” 一堆人与她握手:“苟富贵,勿相忘。” 扶璃又眨眨眼睛,转头,见赵凌神色奇怪地看着她,突然哼了声:“谁稀罕?!” 而后转身走了。 不再看其他人,扶璃也推门进去。 吉香担忧地看着她:“阿璃好像不大开心。” “恩,”晴芳叹了口气,“换个男弟子,我们还能想想办法,但朝云师兄…”群殴都打不过。 一说起朝云师兄,晴芳转而又想起方才那一战,想起朝云师兄的剑和那张脸,心里顿时不是滋味,道:“不过如果是朝云师兄让我开心,我也选…”朝云师兄。 可惜朝云师兄也是个肤浅的看脸的。 晴芳脑子里晃过扶璃那细腰长腿,以及一双清中带媚的眼睛,酸溜溜地想。 “走了!” 她摆摆手,大踏步离去。 吉香和其他人也都散了。 扶璃听着门外的动静小了,开始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其实她一共也没几样东西,除了门派派发的莲珠、衣裳、临时身份牌等物,也就两个花盆,和蓼兰师姐留给她的几样发饰了。 收拾完,她就坐在桌边想—— 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便是朝云师兄之前的云是灰色,她也不该是看到紫色啊? 扶璃想到了藏经阁。 听许多弟子说,那里天文术数,奇闻异录,无所不包,她打算去看看。 可是… 她识不得几个字啊。 扶璃陷入了为难,突然体内的契图动了动,那边传来一道声音:[该走了。] [朝云师兄,我问你,]扶璃道,[有没有那种看一眼,就识得字的法术。] 那边沉默良久,像是无言以对,过了会才道:[没有。] [……哦。] 扶璃有些低落,偷懒不成了。 [那你能教我识字么?] 那边沉默更久:[识字会让你开心么?] [应该…]不会。 扶璃只要想到那些大部头书,就头疼。 她是草哎,本来就没长人的脑子啊。 人族形容没脑子的人什么? 叫草包! 所以,她一个草包学什么字? 那这不是为难自己么。 可她又想起上次域中所见,想起这灰云,想起后日的入门大典,以及大典后去藏经阁选功法之事… 不识字,当真寸步难行。 人族的世界可当真难混啊。 [我说开心你便教我了吗?]她问。 [自然。] [那开心。] [好。] 扶璃得到应答,心里有些怪怪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最近沈朝云对她有点…好? 她左手一个花盆,右手一个花盆并一个布袋,出了门。 才跨下台阶,经过院中那棵枣子树,就见一白袍少年蓦然出现在她面前,长指轻轻拂过,她手里的花盆与布袋就消失不见了,扶璃下意识去捞,却只捞了个空:“我的…”花盆。 下一秒,人突然出现在空中,被沈朝云凌虚一带,就带走了。 “回太清峰。” 扶璃“哎哎哎”了三声: 她恐高啊! 等落地,脚已经软了,面前出现了一座极高极峻的山,扶璃仰着头,也看不见那山顶,只见其上白雪覆盖,绿林蜿蜒。 一条长阶自上而下。 一位穿着青衣捧了书册的童子经过,朝两人揖首:“朝云公子这位是…” “她以后与我住。”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大典(男女授受不亲。...) 第26章 “听说了吗?太清一脉昨日多了个女弟子。” “女弟子, 谁啊?入门大典不是还要一天?” “不知,不过听太清峰那边的小童说,是朝云公子亲自领回的,听说生得极其貌美, 若海上明珠, 月下仙子。” “有那位师妹美么?” 被指的那位女子, 正是扶璃,此时她穿了一身粉缎纱裙, 端了个餐盘,在食舍里走, 一双如春波明媚的眼睛里是遮不住的迷惘。 吉香见她, 忙朝她招手:“阿璃, 这儿!” 扶璃走了过去。 吉香看看她盘子里的食物,一块肉也没有,全是素的,不由撇嘴:“又吃这些啊。” “恩, ”扶璃将餐盘放了下来, “不想吃肉。” 吉香“哦”了声, 刚想说“这个世界没有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可看看扶璃, 她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不由问:“怎么了?不是和你的朝云师兄去太清峰了?不开心啊?” 扶璃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吉香懂了:确实是不开心。 她平时见到的扶璃,都是娇娇的、弱弱的,偶尔还会使坏调皮,可从来没有这般垂头丧气的时候。 “怎么了?难道…”她压低声, “朝云师兄欺负你了?” 扶璃鼓了腮帮子想: 欺负什么欺负。 他人都不在,怎么欺负。 昨天她被沈朝云领去了太清峰他的住所, 那地方比客房不知好看了多少倍,雕楼画栋,依山傍水,附近还有一整片琼花林,屋内有广袤的花圃—— 花圃倚着一湖,湖心睡莲朵朵。 最关键的是,花圃内一朵花都没有,那沈朝云还贴心地与她说:“若是花盆住的不开心,还可以来这花圃里住。” 说完,替她将花盆安放到花圃边,人就消失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当然,让扶璃这般郁卒的,也不是沈朝云的消失,而是他那一身灰云—— 昨晚他放下盆栽,她没忍住,又开了望气术。 还是灰的,如滚滚浓云,望之一眼就不详,扶璃当时心就砰砰直跳,只觉大脑昏昏,半天都没缓过来——私心里觉得:怎比白天还灰了? 她该怎么办呢。 扶璃看看还在等她话的吉香,想了想,问:“吉香,我问你,藏经阁里是不是什么都有?” 吉香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而露迷惘:“当是有的吧…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藏经阁可是无极宗创宗以来便有的,天下万象,无所不包…” “…哦,”扶璃点点头,“那便好。” “而且,”吉香道,“昨日师姐还与我说了一件事,你肯定欢喜。” “什么事?” 吉香卖了个关子,反倒讲起这九州诸国之事:“…仙门招弟子从来随缘,若有些弟子家贫,读不起书,可如何是好?再者九州诸国,地处遥远,虽由中州统一语言文字,但仍有许多蛮夷小国并未得到教化,那些来的地方并不识得几个字,要入藏经阁,一时也学不会官话,可如何是好?” 扶璃听出其中之意:“阿香你的意思是有办法解决?”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 吉香点点头:“是极!藏经阁之书,从一至六层都不需识字,碰一碰书皮你便知何意。往上便不行啦,不过听闻往上也需要特殊令牌,我等也进不去…啊不对,你现如今已经是太清峰一脉的人了,不像我等还未拜师,你一拜师便会成为内门弟子,到时问师尊要了令牌,倒也不必怕…” 吉香叽里咕噜,扶璃却蓦地朝她一扑,狠狠抱了抱:“吉香,你真好!” 带有草木清香之气的少女体息猛地冲过来,吉香一愣,抬头,却见方才还冲过来的人已经提起裙角,笑嘻嘻地跑了,跑时还不忘将那杯清甜的水带上—— 食舍的人都纷纷忍不住看去。 吉香心道:阿爹若看到扶璃,应当希望生一个这样的女儿吧,闻之芬芳,行路翩跹,不像她,连走个路都像郎君。 扶璃可不知道吉香这一番失落,她边往食舍外走,边想着,明日宗门大典,后日便可入藏经阁,等她去了藏经阁,必定要找一找跟望气术有关的书—— 或转运术有关也可。 她才不要坐以待毙呢, 扶璃迅速回了沈朝云在太清峰的屋子。 沈朝云还未回来。 她坐在他房间的椅上,脚一翘一翘地荡着,顺便弹了弹契图:[朝云师兄?师兄?] [何事?] 扶璃娇娇地问:[师兄你何时回来啊?] [不回。] 扶璃:…… [你不回来我便不开心了。] 近来她发现,他总是关心她开不开心,想来是有些打算,扶璃不欲探究他究竟所为何事,左不过是为了解契,可扶璃还从没听说有哪个菟丝子成功和宿主解了契的—— 而她话落,而前就出现了白衣飘飘的一人。 扶璃发现,这世上当真没有人比沈朝云穿白衣更合适了。 他衣如冰雪,人也如冰雪,过来时仿佛带着极北之地的凛冽雪花。 冷冽,也干净。 此时一双干净的一双看着她:“何事?” “我想提前去藏经阁。”扶璃朝他伸手,“你给我令牌。” “不可。” 沈朝云道。 “那我就不开心。” 沈朝云看着她:“那便不开心。” 扶璃:…… “你不是总想我开心?” 少女脸上洋溢着娇蛮的晕味。 沈朝云却道:“规矩不可破。” “那你还带我入太清峰?不是说要入门大典后么?” “这本在门规允许之内。” “老古板,”扶璃愤愤,“就差两天而已。” 沈朝云不语。 扶璃走下台阶,走到她而前,晃了晃他袖子:“朝云师兄……” 沈朝云目光落到她揪着他的袖子,又缓缓移上来:“扶璃,你之前不是想学字么?” 扶璃点点头。 不过自从知道藏经阁能不用识的字,她认字的需求又弱了。 却听而前人慢条斯理道:“我人族里有一句,你应当听过,我今日便先教你。” “什么句子?” “男女授受不亲。” 沈朝云一字一句道。 扶璃:…… 她暗中翻了个白眼:“我不…” 才要拒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沈朝云左转出了门,两人穿过一排游廊,走过一排琼花树,而后到了一间房前。 沈朝云长袖一拂,房门无风自开。 他率先进了去,扶璃只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似的,也跟着他进了门槛。 迎而而来的,就是一副山水画,画下还有落款。 扶璃不认得几个字,更不懂什么画,可一眼见那画,就觉心境阔朗,好似随那绵延山势而走,世间再无挂碍。 她看了一眼,又一眼。 沈朝云却已经坐到山水画下的一张长案上,对着旁边道:“过来。” 扶璃“走”了过去。 等落座,才发现,身子处处制掣的感觉消失了。 忙问:“方才那是什么?” “傀儡术。” “我能学么?” 她难得想有一件能学的事。 扶璃的目光落于沈朝云身上,若是学了,也可叫他给她端茶倒水打扇子… “你学不会。” 谁知这人竟头也不抬。 扶璃:…… “为何?” “学符要先认字,” 沈朝云拿起旁边一盅瓷白小壶,往砚台注入水,而后一手掩袖,一手磨墨。 他磨墨时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雅致,扶璃看着,突然想起小草口中常说的“王孙公子自风流”。 忽然想起他出生。 黎国国君之子,七岁便入了无极宗,被太清长老收为弟子。 出生那日飞鸟翔集,鸾凤齐鸣…… 可这样的人怎会是灰云呢,怎么看都是大吉大盛之像啊。 扶璃看着沈朝云的侧脸,从他长长的睫毛,弧度优美的眼尾,以及薄而分明的唇,再到他磨墨的手指…… 却听一声:“好了。” “好了?” 扶璃定睛一看,却见桌上不知以什么制成的宣纸上,已经写了—— 壹贰叁肆伍陆柒? 扶璃眨眨眼睛。 这些她认得。 莫要欺负草不识字! 如果他敢指着说这是“男女授受不亲”…… “今日从最简单的学起,此为壹,此为贰,此为……”沈朝云语调舒冷,一一讲解。 扶璃愣愣地看着他—— 还以为当真是要教她“男女受受不亲”如何写呢。 “拿笔。” 一支玉质狼毫递来,沾了不知什么墨,一股清香席卷来。 扶璃“哦”了声,心里突然有种感觉: 这人当真是要认真教她…… 可是,为什么呢? 就像之前,他助她筑基一般。 旁边人淡淡瞥来一眼:“不必盯我,专心,既要学字,便要有拳拳向学之心……” “可是…” “不许赖皮。” “哦,哦,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旁边沈朝云那张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脸,扶璃竟然说不出反对的词。 大概是他…太认真了吧? 当晚,扶璃练了十张大字。 生不如死。 第二日,带着一双黑眼圈去参加了入门大典。 大典仪式在宗掌殿前的广场。 去九州各地招弟子的船都回来了,乍一眼看去,广场上人山人海。 主事的还未来,只师兄师姐们在广场周围站了一圈。 新弟子们相熟的站在一块。 扶璃一过去,吉香就忍不住笑: “阿璃,你昨晚莫不是去做贼了?” 倒也不是扶璃现在不好看。 只是平日她都神完气足的样子,便是藤妖特性柔弱,可也没有此时模样,眼皮薄白的皮肤下,一点点淡淡的青,像烟里晕开的一笔,连他人穿得大气的蓝衣,她都穿出了临照出水的纤纤弱质。 倒叫旁边人眼神忍不住看过来。 扶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别提了,我练了一晚上大字。” 她手腕柔,要练字手臂需虚悬,被那冷冰冰的沈朝云打了好几下手心。 扶璃有些委屈。 她可是一株藤,练那么好的字做什么。 认得就好了啊。 “哦,对了,”吉香张望了下,满脸兴奋,“你可知,今日带我等宣誓入门之礼的是谁?大师姐!” 她带了丝崇拜道:“大师姐回来了!” 一旁自从扶璃说练字开始,就冷对她的赵凌竟也道:“是,我昨日经过太清山下,正巧见大师姐回来,大师姐在琼花树下与大师兄谈话…“ 赵凌还想得起当时的画而。 琼花飘落,大师姐一身蓝色道袍,银冠束发,拂尘如雪,与大师兄在那说话时,眉目冷丽,嘴角轻扬,两人相视一笑的模样看起来便有种… 赵凌找不出合适的词。 她向来刁蛮,只觉得到无极宗后无人不可,但见到那人的刹那,却觉得自己如萤火般渺小,只想远远躲起来。 “我也见到了!”吉香连连点头,“大师姐一看就不一样!和大师兄…啊呀,我说不出来,不过大师兄不知道为什么,与大师姐说了两句,突然就消失了…” 扶璃“哦”了声,心知是那时被她叫回去了,不过心里还是不禁对这大师姐也好奇起来。 这可是蓼兰师姐晴芳师姐几乎所有门人都赞不绝口的大师姐呢。 不过最后,据说要主持大典的大师姐没出现,出现的是洛云峰峰主。 洛云峰峰主生得而若好女,着黄衫广袖,一拂袖,坐于高台之上。 随着“咚——咚——咚”三声钟鼓,洛云峰峰主道了声: “入门大典开始!” 一弟子手握拂尘,站了出来:“天罔无极,浩浩汤汤。明道大光,无极有踪……” 扶璃跟着前而人垂下头,突感觉有什么,往回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太清峰积雪连绵的峰头。 大师姐楚嗣音和沈朝云同站于峰头往下望,她目光似能穿透连绵的云雾,看到宗掌大殿前济济的人头。 “朝云师弟你,”她蹙了一双细眉,“竟契了一只菟丝妖?便是她?” 沈朝云道:“是。” “确实貌美,我回来时已听四师弟说了许多回,师父还说要将她也收作关门弟子…”楚嗣音摇头,她细眉婉约,却生了一妙目,此时看着,“师弟,你到底如何打算的?” 楚嗣音可还记得沈朝云七岁入峰时,师父专门给他请来太阴星君批命之事。 轮回眼已修至高阶的太阴星君才卜了一卦,七窍就血流不止,外人只当他什么都没卜出来,但其实当时太阴星君说了一个词:“天逆。” 但夔门龟甲又立起来—— 立,又为非卦。 变数。 天逆,逆天之命,煞命,但这卦又是非卦—— 非,为非此即彼。 不是最好,就是最差。 而天逆的反而恰恰是:天顺。 不是天逆,就是天顺。 这样的命,往往是大气运所承之人,不论好坏,都要历练一遭,若成,那便是天上星君,若差了…谁也不知。 这小妖出现,也不知是好是坏。 沈朝云道:“师姐,你找我来便是为了这些?” “自然不是,”楚嗣音暗暗叹息,“不过却有一事,听说前一回你在中州时也进了域?” “是。” “这便怪了,”她道,“近来域出频频,幽云台消失了一座,风雨欲来啊……” “这些大事又与我们小辈又有什么关系,”这时,一位带了点痞的男修出现,道,“有时间还不多吃几粒花生米!” “不过话说师兄,明天你那小妖要进藏经阁,你不如暗中助她一臂之力,带她去寻一寻当年那只妖留下的功法?听说那功法可以治疗,很是了得呢!还有师父让我给你带话,说藏经阁那位书灵当年吃过那只菟丝妖的亏,到时恐怕会欺侮她,你要不要…” “我不去。” “真不去?” “不去。” 在沈朝云斩钉截铁的拒绝里,那痞子般的四师弟眼一弯,笑时竟有种天空般爽朗。 他道:“那先说好,到时师兄你的美人冲到我怀里,你可莫要打师弟我啊。” “随你。” “你自己说的。” “唔。” 楚嗣音看着两人,眸光投于远处,待看到掌殿广场上偷偷打了个哈欠的纤弱少女,又挪开了目光。 扶璃则是打着哈欠想:而前这位师叔,怎么说起来没完没了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小鬼(我开灵的第三年,就不这么...) 第27章 无极宗。 无数新弟子聚在藏经阁门前, 他们新穿了昨日派发下的门派法袍,一眼看去,俱是白衣飘飘,倒有两分修者气度来了。 “…师姐与我们说, 藏经阁浩如烟海, 进去后莫要四处观望, 直接上二楼或三楼,那二楼三楼才是我新弟子功法最多之处。说来也怪, 这修仙之人功法如此重要,为何宗门却让我们新弟子自己选?” 吉香奇怪地道。 凡间的书院授课, 书目可都是列好了的, 还有先生专门授课。 赵凌嗤的笑了声, 一副乡巴佬的样子:“你懂什么?” “大道三千,修者更是万万数,第一步经书攸关你以后种种,门派让新弟子自己选, 是因着天性自然, 你欢喜哪一类, 自然便会选哪一类;若他替你选了,反倒会误了你以后的前程。” “……哦, ”吉香似懂非懂,“原来如此。” 赵凌道:“这也不是普通人,挑一本便是一本,但你可知道,这藏经阁…” 她压低了声, 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可是有灵的。” 扶璃还是第一次听说,睁大眼睛。 “有灵?” 难道便和草木成精一样, 房子也会成精? 她抬头,望望这一眼看不到头的藏经阁,突然有种世界被打开了的奇妙。 “不是那种灵,”赵凌蹙眉,心道了声两个乡巴佬,嘴里却还是道,“普通人入藏经阁,那是见书为书,见架为架;但若你与藏经阁有缘,所见便会不大寻常,凡有大成就之人,所见都会不同,就像我宗大师姐、大师兄,啊还有宗掌他们第一次入阁时…“ 被吉香和扶璃瞧烦了,她直接道:“反正…这是我父亲说的,有缘人一见便知!” 谁知扶璃和吉香的注意点在旁处,两人异口同声: “你父亲当真是秋玄长老?!” 想起昨日入门大典上,那穿着黄衣广袖、又威风又貌美的男修,扶璃和吉香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那秋玄长老看起来也太年轻了,才二十来岁模样呢。 谁知这一问,竟像是捅了赵凌马蜂窝。 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转过身自去了旁边。 “啊,又生气了。” 吉香冲赵凌做了个鬼脸。 在她看来,赵凌这人是当真奇怪,明明因着阿璃与朝云师兄的关系生气,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却又总是忍不住凑过来,可与阿璃说上不到两句话,她又会生气,再走回去。 再转头看阿璃,一双眼儿弯弯,笑得甜蜜蜜模样—— 又觉得,阿璃也是个怪人。 看着娇娇软软、温温柔柔,是个和气人,偏又常常给她一种…她对这世间万物都不甚在意的错觉。 “怎么了?” 注意到吉香视线,扶璃转过头来,手撩了撩被吹到腮边的头发。 吉香被她笑得一呆,摇头:“没事,没事…” 过了会,才道:“阿璃,你进阁后可莫要像现在,万事不当心,我们新弟子的第一步功法可是最最要紧的,师姐说了……“ 扶璃听着耳边的风,心想: 当然重要啦。她可是要去找望气术或者转运术的。 至于功法… 练功有点累,她还是躺平吧。 …反正只要朝云师兄活着,她就活着了嘛。 可一想起这件事,扶璃眉尖便微微蹙了起来。 就在这时,领着众弟子来藏经阁,穿一身青竹道袍的开阳师兄往前一步,面向众人,道: “诸位,藏经阁为我宗无极道人所建,创派至今已收纳万万部藏书,尔等进去后莫要贪多,只取一本,便如道法万千,但属于你我要走的,也只有一条……” 他声音郎朗,如清风徐徐,一甩拂尘: “依次入阁!” “轰的”一声—— 藏经阁大门豁然洞开。 与大门一同洞开的,似还有万万年的时光与书卷,他们和着阳光与风扑面而来。 众修士愣了一愣,过了会,才抬步而进。 扶璃也在外张望,从外往内看去,这藏经阁与凡间的书店并无多少区别—— 只除了书架高些,木头看起来暗些。 可一等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去房间时,扶璃就发现,之前还熙攘的人群消失了。 连吉香也消失了。 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面前是一排排书架,那书架接天连地,几乎将那阳光都隔断。 扶璃眯起眼,仰头望着暗色木架上陈列的一排排书,粗粗望去,这一排就有几百本。 再往后,书架一列一列,一眼望不到头。 这让扶璃想抖抖叶片—— 没办法,菟丝子见书就发怵。 她与书架上的书大眼瞪小眼了一会,过了会,才伸出手,指尖碰了碰那发黄的封皮。 才一碰到封皮,之前对她来说天书一样的文字,突然间在她脑中浮现意义:《一个修士的自我修养。》 扶璃:…… 她挪开手指,又碰了碰旁边本。 《修仙路上拖延要不得》。 扶璃:…… 一本本点过去,全是什么《修仙抑郁了怎么办》《闭关时的孤独症如何克服》《我与天才修士之间只差了一个自律》等等之类的… 扶璃—— 老实说,扶璃是绝望的。 高贵的藏经阁里放着的,竟然都是这样高贵的书? 于是,扶璃不再留恋,上了二楼。 二楼就正经得多了,丹术、符术、器术样样都有,五花八门,种种不一。 可一本都没打动扶璃。 她看着那一排又一排几乎看不到边的书架,有些发愁。 这还只是个二楼而已,之后还有三楼、四楼、五楼和六楼,要在那么多楼里挑出她要的,也太难了。 “莫要贪多…” “直指本心…” 吉香和开阳师兄的话飘在耳边,扶璃突有所感,直指本心的话… 她闭起眼睛。 门派派发的白袍穿她身上,飘飘洒洒,没给她增添一点端庄大气,反倒显得她弱弱怜怜。 少女闭着眼睛,如一朵静美的花儿,静静开放在这木色暗沉的书架里。 “四师兄,你说今日有要紧事,便是来这看美人?” 黑暗里,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 “那可不是普通的美人,五师妹,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小师妹,你猜,她今日能不能进入澄明境?” 所谓澄明之境,是一种物我两忘的心境。 唯有进入[澄]境,才能敲响藏经阁的“灵”,真正窥到藏经阁值钱的东西。 越是好的功法,越是有灵的。 “笑话,你当澄明之境是地里的大白菜?想进便进?” 那女声带了丝嫌弃道,“莫说无极宗,就是放到整个修界,能在初期就进入澄明之境的也是少得两只手都数过来。朝云师兄,嗣音师姐,百灵阁的路昭师兄,轮回宗的重莲佛子,哪一个不是我三宗十二门里的天才弟子?” “要进入澄明之境,不是心思纯净、无尘无挂,就得心坚若石、万物不移…你看这女子柔柔弱弱,一副要靠人撑的气性,怎可能……” 话还未完,便已经变了调:“她竟、竟然…进了?!” 空气中似有一圈涟漪沿着扶璃为中心荡开,荡到最边缘处便有无形之钟敲了下—— 那感觉便像藏经阁有灵,欢欣鼓舞。 宗掌大殿之上,宗掌蓦然张开眼睛。 他一拂袖,明静台上的镜子现出藏经阁的一隅。 一身广袖白袍、体态婀娜的少女出现在镜面之上,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黑白分明,干净澄澈,是最上等的笔墨也描摹不出的神采。 她并未左顾右盼,只抬头往前望了眼,便抬步直直往前去,下一秒,就消失在镜面之上。 “澄明之境…” 宗掌神色莫名。 在无极宗的其他地方,各峰峰主纷纷张目,往藏经阁看去。 “竟是澄明之境,我无极宗又添一名天才弟子!” 一人喜气洋洋道。 而扶璃可不知道自己引起了众人关注,她睁眼时,只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地方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伸出手去,手也好像要被那黑暗吞噬了似的。 刚才还接天连地没完没了的书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漂浮在半空的小小光团。 扶璃似有所悟。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人一瞧便知? 确实是一瞧便知。 可她是妖啊——也能得藏经阁的亲眼? 光团里似包裹着什么东西,扶璃走近,才发现那里包着一本本小小的书,这些书被包裹在光团里,像泡泡一样漂浮在半空。 扶璃觉得新奇,伸手去碰,才要碰到那光团,那光团便像鱼儿一样,自她指尖溜走了。 她不甘心,伸手又要去捉。 那些七彩光团便像是在与她逗乐,不论她去捉哪一个,都会像滑溜的鱼一样跑走,有一些遥遥地躲着,一看便对扶璃不感兴趣。 扶璃叹了口气。 她也不笨。 这藏经阁是人族弄出来的,人族最爱讲有缘无缘那一套,这些躲着她的、不肯给她碰的泡泡恐怕便是与她无缘的。 与她无缘的东西,扶璃也不喜欢。 于是,她就一路往前走,嘴里还嘟嘟囔囔:“转运术,望气术,转运术,望气术,快到我面前来…” 泡泡们像被她惊了,随着她靠近,又“呼啦啦”一下跑开。 扶璃感觉自己像炸鱼塘的。 跑到哪儿,哪儿的鱼塘就炸开来。 于是,她干脆再次闭上眼睛,凭感觉走,再走到一处时,突有所感,停了下来。 扶璃睁开眼睛。 那些五彩斑斓的、如气泡般的光团消失了,只有两个,还慢悠悠地飘在她面前,等她选择。 左侧的一个,冒着绿莹莹的光,连封皮都透着一股绿;右侧却是蜡黄的纸面,羊皮卷一样的材质。 封皮上的字,扶璃—— 扶璃不认识。 但她又隐隐有种感觉,这光团是不能碰的。 一碰便选着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 这人族的世界可真难混。 没文化,就是底层。 她看看左边,绿皮书很亲切,里面仿佛有道声音在温柔地呼唤她,叫她同去,她还闻到了一股久久草的气味。 久久草伴着菟丝子而生,在她早年,几乎是闻着这股气味长大的。 而右边的羊皮卷,当她目光触及,却又令她仿佛泡在暖暖春日里,阳光微醺,微风和煦,舒服极了。 扶璃一时犹豫不定。 过了会,似下定决心,手伸了出去,对着那两团光团,停顿了下,而后往右边伸去。 还未触及那羊皮卷,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姐姐,我若是你,便会选左边的。” 扶璃定睛一看,却见一个不过三四岁、扎着两条羊角辫的人族小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总空中飘啊飘,似影非影。 “你是谁?你怎知道要左边的?右边这本书有什么不好吗?“ 扶璃一连串地问,馥白的一张小脸上现出股天真。 那天真全然不像作假,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人时,更让人感觉到她的诚挚。 “姐姐,我是此处书灵,”那小儿奶声奶气地道,“按照规矩,我是不能说的,不过看姐姐有缘,左边要更适合……” 不等他话说完,扶璃突然伸手,朝右边的羊皮卷抓去。 指尖才触到那羊皮卷,那羊皮卷蓬地一散,化作万千光点进入她的身体。 [万物生],三个大字在她脑中浮现出来。 “姐姐你…” 书灵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扶璃却冲着他一笑,歪了歪头,模样可爱:“小鬼,我开灵的第三年,就不这样骗人啦。” 小鬼他,气死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藏经(交出来) 第二十八章 这草妖实在气人。 尤其之后她还笑眯眯地说了句“谢啦”—— 书灵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一张圆圆白白的脸都绿了。 “不行, 你给我把书交出来!” 他追在扶璃身后。 扶璃哪肯,转身要跑,却被气急败坏地的书灵一把怼到了地上。 地上冷冰冰的。 他还来揪她胸口的衣裳,凶巴巴地道: “你给我吐出来。” 扶璃连忙伸手抵住他, 她胳膊长, 书灵的胳膊短, 这么一抵,小小的身子被抵在半空, 两条胳膊在空中乱舞。 “把书交出来!” “我不。” “把书交出来!” “我不。” “那是我的。” “给了我就是我的。” 似是急了,扶璃瞧见, 那小鬼的右手突地扬起, 有光拟成的线自他指尖射出, 直射入她胸口,她只感觉一阵心悸,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被勾连着往外拉,好像连皮肉都要被拉出来一样。 她呕了口:“你无赖!” “谁无赖了?” “就你!男女授受不亲, 你碰我做什么, 快放开我!” 书灵奇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一本书, 哪来的什么男女。” “我不信,”扶璃道, “有本事你脱裤子证明下啊。” 书灵:…… 他像是受到了惊吓: “你居然想脱我裤子?!” 扶璃:…… 倒也没有。 正愣着,突然有种失重感,身体直直下坠,下一秒,人已经出现在了之前的藏经阁内。 入眼是是一排排的书架, 书籍浩如烟海。 回来了啊。 而她和书灵还是之前的姿势,一个在地上, 一个在飘着。 但下一秒,书灵就放开了她—— 这也是扶璃第一次见一个小鬼头“花容失色”。 是真的花容失色,脸都绿了。 小鬼头一下飘到空中,两只手提着裤腰带,看她的眼神活像她是一只肖想天鹅肉的大王八。 “蛮夷小妖,不通教化,大胆!居然,居然敢…” ”居然什么?” “你自己知道!” “…哦。” 我不知道。 谁稀罕一本书裤子底下到底有什么啊。 老实说,扶璃其实见过不少。 那些四脚兽又不穿衣服,经常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外面晃悠,还有蛇… 反正,她一棵草早就看腻歪了。 可想起沈朝云那模样身形,倒是有点好奇… 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扶璃拍拍脸,一撑地起来,白袍悠悠,沾了点尘,她还掸了掸衣裳。 “那没什么事我走了。” “站住!” 扶璃站住,转过头:“前辈,做人不好赖皮的。” “谁说我前辈,你看起来比我老多了!” 书灵竟这般道,小肉胳膊手一抬一拽,扶璃只觉得胸口一阵疼,低头一看,那五根线又插入她胸口—— 她捂着心口,又呕了下。 又疼又痒又反胃,可又什么都呕不出来。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 “谁老?” “我才刚成年!” “重要的是这个吗?”书灵道,“你书还不还?” “不还!”扶璃也被激出了点火气,“还了是小狗!” 两个妖对骂。 书灵被骂得一会红一会绿,手却没松,指尖五根光索拉得更紧,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地出现,连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道凌厉的扇影。 那扇影“唰得”飞过去,就将那五道线给切断了。 “哪来的小混账!” 书灵骂。 扶璃却只觉胸口一舒坦,抬头,一道黑色身影如鹞落下,挡在她面前,声音陌生还带了点痞劲儿:“书前辈这话不对,我不是小混账,小混账专欺负姑娘,我却是专门保护姑娘。” 说完,他还转过头冲扶璃眨眨眼:“未来小师妹,你说是不是?” 扶璃“噗嗤”一声笑了:“是,小混账才欺负姑娘。” “你别当一本书就听不懂骂!” 书灵跳脚。 那边黑衣人却已经在和扶璃叙旧,他朝她一拱手,执扇道:“提前与你见过,我是你四师兄,太清峰林录。” 扶璃对他露出个甜甜的笑: “四师兄。” 书灵看着那两人这样,鼻子都快气歪了, “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书前辈,小师妹可是我二师兄顶顶宝贝的,我若让了,我怕以后挨二师兄揍。” 书灵冷哼一声: “那你就不怕挨我揍?” 他奶声奶气的,不怎么有威力,可下一秒,右手就是一甩,一道光鞭以催金裂石之势袭来—— 眼看要到扶璃面前,她墨发被激得飞舞,就见林录一个旋身,扇子往前一扇,重重扇影过,竟是将那光鞭打了回去,弹到一旁的书架上,书架上隐现一光罩,光鞭就被弹到半空,散成无数光影。 “你居然敢毁我的书,我跟你拼了!” 扶璃:…… 她问身侧林录:“这书灵都这般不讲理没么?” “平时也未…啊啊啊啊书前辈,你来真的啊?跑啊!” 说着,林录拉过扶璃就跑。 但见方才散落的无数光影随着书灵小小的手一挥,在空中蓦地一停,变成万千光刃,刃尖全部对准林录扶璃一方—— 小书灵脸色肃穆,若与现在相比,刚才和扶璃的只能算打闹。 刀刃如雨,遮天蔽日地过来。 要是平时一个人,林录兴许还躲得过来,现在多了一个扶璃,顿时就有点挡不住了。 他屁滚尿流地跑,边跑边喊:“二师兄!二师兄!救命啊,再不来你就要失去可爱的师弟我了!” 扶璃跑得喉头发甜,恨不得化身藤蔓卷到那新来的四师兄手腕上,可不知为何竟是不敢,余光扫了眼,发现十来片光刃穿破四师兄的封锁线齐齐往面前冲来——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林录“挖槽”了声,揽过扶璃就要用后背替她挡,却突然手一疼,一道风拂过来,本来还在手里的少女突然消失了。 出现在眼帘的,是一袭白袍。 林录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冷? 扶璃也感觉到了一股风。 那风漫过鼻尖,带了冰雪的寒意。 睁开眼,却见那几乎刺到眼睛的光刃骤然停住,成了霜花,落到地上。 沈朝云就踏着这霜花,出现在她面前,身后是昏暗陈腐的书架,他却比阳光更明亮,朝她伸手: “过来。” 扶璃呜呜几声,蹬蹬就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朝云师兄,你怎么才来,我都差点死了。” 她脑袋钻他怀里。 沈朝云手抬起,过了会落到她发顶: “无妨。” 扶璃幸福地闭上眼睛,她得承认,在危机时刻自己这位宿主还是很靠谱的,只除了…倒霉点。 想起她来藏经阁的另个目的,扶璃睁开眼睛。 而那边刚才还不可一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小书灵在喊:“哪来的小混账,前辈都不尊重了?快放开!” 他小小的身子被一道凭空而降的金色绳索捆得动弹不得。 扶璃冲他做了个鬼脸。 “小妖!你给我记着。” 扶璃吐了吐舌头,拉拉旁边的少年:“看到了吗?我有朝云师兄!才不怕你!” 一副狐假虎威、小人得志之样。 林录在旁看得莞尔:这小妖看着倒是稚气可爱,一点都不像那么人说的心机深沉。 书灵被气绿了。 是真的绿,惨绿的一团光团小人。 眼泪在那绿胖脸上滴答滴答掉,又气又怒:“小辈快放开!不然等我去宗掌那告上一状,你们都等着倒霉!” 扶璃皱了皱鼻子,想想,将方才书灵的行为添油加醋地说了番,还说:“他这个无赖,先是想骗我选左边那个不好的,都熏了久久草,还做成了绿色…当我傻的。“ “后来我选了右边的,他又想抢,还想扒我衣服,老不修!” 书灵又骂:“谁要扒你衣服!扒你一棵草下来,看草包吗!” 扶璃:…… “你看,他骂妖还诛心。” 在书灵的骂骂咧咧里,沈朝云拱手,朝书灵拂了一礼,而后起身: “书前辈,一千年前你自书中孕育而出,无极宗并未宥伱,你却自己要做藏经阁的掌书,可对?” “对。” “藏经阁为我宗立宗之本,新弟子无不自此始,你执掌一阁,既是宗门看重,也是宗门信任。”沈朝云缓缓道,语气肃然,书灵也跟着正经起来,“世情纷繁复杂,无规矩不以定,所以藏经阁第一条规矩,是新弟子入阁,旁人不得干涉,选经后也不得暗箱操作,夺经换经,连掌书都不能,可对?” “对。” “扶璃入阁,入澄明之境,你却因私欲而操纵,试图干涉选经过程,可有?” “有。” 书灵脸色越来越垮,头也垂得越来越低。 今日若是来个跟他对着吵的,他才不怕。 可面前这小弟子,脸如冰雪,神情肃穆,一条一条与他缕析,反倒叫他心底发憷。 “扶璃既选,你又出尔反尔,追着她又打又骂,意图追回经书,可有此事?” “有,”书灵抬头,“可那经书是我自十六楼取来的,本不该出现在此。” 他说着说着,头又垂了下去,带了点憋屈:“[万物生]虽只有上卷,可也是天阶功法,一千年前事变后,就被封存于十六楼,此事只有我、太清师兄和宗掌知道,我拿下来不过是想逗一逗她,谁知……“ 谁知偷鸡不着蚀把米,反倒被她选中了! 扶璃懂了。 这书灵原来就是想等她选了那差的,然后告诉她刚错失了菟丝子最高阶功法——他就等着看她后悔不已、痛彻心扉的表情呢。 谁知她这般机灵,就是没上他的当,他怕被罚,所以后来才拼命追着她讨要。 老实说,扶璃有点…爽快。 [万物生]可是很厉害的,在整个修界,也没几个疗愈术法,专属于菟丝子,其他种族得了也没用。 大多数人伤了病了都是找医修针灸、吃药,[万物生]却是凭功法疗愈的,修到最高境,可断经续脉,便是丹田气海毁损也可重塑—— 唯独有个不足。 她只能为宿主疗伤。 但关键时候,只要宿主活着,她就能苟。 所以,扶璃还有什么不满呢? “我运气真好。” 她问,“不过…还要还吗?” “不必。” 沈朝云道。 扶璃舒了口气。 旁边林录解释道:“我修仙之人讲缘,你第一次入阁,既得了这经书,说明与它有缘,不必归还。” 书灵也蔫蔫地说了句“是”,此时他当真如蔫菜一般了,垂着脑袋,再没之前神气活现的模样。 扶璃却极高兴。 她笑嘻嘻地走到书灵面前:“书前辈,谢啦。” 书灵被突然冲到面前的笑脸炫得一愣,过了会道:“你倒是与她不同。” “她?谁?”“死了。” “哦,晦气。” 扶璃不爱听死人的事,忙打住。 她想起了一件极要紧的事,踱到小书灵面前。 他被沈朝云落到地上,才到她膝盖,扶璃也就蹲下来:“书前辈,我问你件事哦。” “你既是书灵,应当是非常非常非常有知识的吧?” 书灵睨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行吧。 他不吃屁。 扶璃道:“那你知道藏经阁哪儿有望气术和转运术这类的书吗?” 书灵哼哼一声:“我知道,但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说了,今日这事,我可以跟你私了啊,”她压低声,凑过去道,“不告诉宗掌和刑罚堂,你就没事了,对不对?” 书灵看着她,怜悯地想: 这小妖莫不会以为这般低声,就没人听见了吧? “不能私了。” 那边,沈朝云冷冷地回答。 扶璃嘴巴张成了个“o”型,她是真的很小声,比蚊子都小,他怎么能听见的? “朝云师兄…” 沈朝云道:“不可。” “…哦,好吧。” 扶璃垂下头。 馥白的一张小脸上,眼里带了失落。 那边书灵却有点不忍了。 他原来就心思单纯,连做个局都破绽百出,之前是一门心思追经书,现在反正都被人撞破了,也就破罐子破摔,直接道:“你要的书在八楼六排,自己去寻。” 他一开口,沈朝云就道:“四师弟,劳烦你将书前辈送去刑罚堂的浮屠长老那。” 林录“哦”了声,接过沈朝云递来的捆仙锁,一拽,人就出现在了藏经阁前,才落定,就发现藏经阁长老们都站在那,一脸喜色地看着大门。 难道是… 为了澄明之境? “一个澄明之境,相当于一位天才修士,是各宗的希望,长老们自然着紧。” 可如果知道入澄明之境的那人是一只菟丝子妖,他们又会如何呢。 而被长老们期待的扶璃,已经出现在了藏经阁的八楼,对着一本书上的字发呆。 [命数,为不变之变,八分天定,两分之己。有天生大富大贵之命,最后却潦倒终老;也有天煞孤星之命,却亲朋俱全,但此例万中方有一…] 扶璃发着呆,心想:虽然难,但也不是没机会。 又看下去,发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字迹清秀: [吾天生五弊三缺、六亲不识之命,卜星宗一位星君以龟甲卜,道:我活不过六八。可如今我已活了十个六八,其中唯有两法:一,谨小慎微,不轻易与他人动法。二,功德金花可减命中之衰,凑齐七瓣,可得功德金莲,服下,诸孽皆消…] 这就很明确了。 要让沈朝云不随便没命,就得让他少打架,二在这功德金花。 她突然想起上次自域中出来后得的那一瓣。 所以,有机会还要去域里几次,凑齐七瓣后消除他身上的灰云。 至于少打架… 扶璃脑子里浮现出晴芳师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朝云师兄声名远播,经常有人慕名前来挑战,朝云师兄的战贴接也接不完呢。” “那朝云师兄不拒绝吗?” 晴芳师姐道:“拒当然是拒的,可若碰到可与之一战的对手,不用等别人来请,朝云师兄就会将剑一拔,喊人来战。” 所以,要怎么才让一个经常约战被约的人不打架呢…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小心(难道她暴露了?...) 第二十九章 扶璃看着那行字, 还没想出答案来呢,就听旁边一道声音:“那我走了。” “朝云师兄!” 她下意识道,转过头,却哪里还见人, 只一卷书页被风刮起, 在空中翻了翻。 扶璃走过去, 抚平那本书的书角,心想, 又这么走了啊。 她叹气。 这样的性子要怎么才能听她的话呢…… 可真难。 *** 藏经阁外人来人往。 紧闭的大门又一声“轰然”洞开。 “出来了,出来了!” 门前一阵人头窜动。 穿着白色流云法袍的弟子们鱼贯而出。他们有的若有所悟, 有的面露喜色, 有的呆呆滞滞, 不过大都面上带了点未来无限的神气,抬脚往外走。 门外站着的师兄师姐们纷纷有感而发。 有人叹:“又是一年好时光。” “是啊,想当初我们也跟他们似的,以为自己一个个前途远大, 将来不是这个仙就是那个仙, 现在, 嗨,现实教做人。“ “对啊, 我等皆凡人,能飞升的有几个?” 修仙界也是分的。 顶层一个个不是天才就是惊才,资质奇遇都极好,破境界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堪称升仙第一梯队, 就像各宗大师兄大师姐。 上层的资质只比顶层差一点,但也不错, 心性奇遇都还不赖,努努力说不定能升个地仙。 中层就要更差一些了,虽升仙无望,但就像凡人界里的富商,日子要正经过起来,倒也挺滋润。 最差的就是底层,资质吧刚刚够入道,往上挪一挪比登天还难,心性奇遇奇差,只能在修仙界里打打杂、干干洒扫的活——跑凡人界,还能被人尊称仙士,放修界,那就是给人倒夜香的。 当然,修界也没多少夜香可倒。 朝闻道分三境,入道,小微,闻真,闻真一过,就可以辟谷了—— 一辟谷,自然也就没凡人那些屎尿屁的烦恼了。 所以,即使是夜香的活也多少。 “也不知道将来他们能不能适应今日这落差?” “没事,咱藏经阁一楼的书你以为给谁看的?这些生瓜蛋子再过几年,就要来借一楼的书来看喽。” “我更好奇的是,这一届里会不会来个天纵奇才,你还记得吗,上一届七宝宗出来个特横的新人,才几年啊,那势头蹭蹭蹭的,我看啊,再要不了一年,七宝宗的大师兄就要换人做咯。” 没办法,修界就是个这么不讲情面的地方。 熬资历、熬年纪,那是没指望的,时常会来个新人,踢到你面板子心气儿全无—— 想当年那七岁的小朝云,就是将这些前辈们的脸都踢青了。 时常是: “你知道吗,太清峰那个小师弟突破了。” 一个月后——“啊?太清峰那个小师弟又突破了?!” 一年后——“哦?你是说太清峰那个小师弟啊。又突破了?没事没事,咱下棋,下棋,多大点事。” 到最后,不论是同一届还是下一届的,脸都麻了。 习惯嘛。 不就是太清峰的小师弟又突破了嘛。 常规操作。 再后来,小师弟突破着突破着,就成了全宗门弟子的大师兄。 年纪超一百岁两百岁五百岁的,胡子白了脸都皱了,也还是要恭恭敬敬地对着那经过的英俊少年作揖,叫一声:“大师兄。” 当然,大师姐的经历要没那么波澜壮阔些。 但也是不差的,总归是修仙第一梯队。 所以—— 难得看到这么多峰主齐聚藏经阁门前,有胡子的捋胡子,有扇子的摇扇子,一脸喜气洋洋的模样,师兄师姐们心中一动:莫非又要来个“踢馆”的天才弟子? 只要在宗里闲着嗑瓜子的就都来了。 没办法,修生漫长,总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 师兄师姐们已经在藏经阁门外等了一会了。 所以,等藏经阁大门一开,就都伸着脖子看,究竟是哪位“天才弟子”引得各峰长老等在那,好像一会要见的是亲儿子亲女儿—— 想当初,上一回引出这种状况的,还是朝云师兄呢。 出阁的新弟子们也被面前这状况惊了一惊。 怎么门口那么多人,连各峰长老们也来了? 难道是出事了? 有那人脉广的,就问附近的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长老们都来了?” 有了解情况的就答:“没事,就是啊你们这一届弟子中,有个入澄明之境的,长老们高兴,就过来候一候,看是哪位弟子。” 有那不知道澄明之境是什么的,师兄师姐们就又为他们解释了一遍,怕人不理解,还加了句“澄明之境就相当于摸了仙界的大门”,而对大部分人而言别说摸大门,他们连园子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于是藏经阁门前时不时爆出一阵“啊,哇”的赞叹与艳羡声。 吉香听着外面的动静出来了。 她左右张望也没看见扶璃,随手拉过一个熟悉的问:“你看见阿璃了吗?” 那人摇摇头。 赵凌也出来了,她这次得了个赤炼真经。 这经法她知道一些,是藏经阁的人阶功法,按天地人黄四阶看,已经是非常难得,所以在刚出藏经阁大门时,她心情是非常不错的。 但等得知这一届出了个澄明之境的,脸就有些垮了。 她最不爱有人超过她,此时看吉香还在来来回回找人,心下未免不耐: “说不定她已经回去了呢?” “不会的,”吉香道,“阿璃若先出来,会等我的。” 赵凌鼻尖轻轻哼了声。 靠着阁楼前的一个柱子,往门里看。 不知什么时候起,藏经阁门前风开始刮得大了些,层云堆积,天空慢慢下起小雪。 藏经阁内出来的人越来越少。 门外有些人已经离去,还有些人没走,和那些肃立的长老们一起等。 赵凌的面色越来越差。 旁边过来一人,转头看,还是那爱吃饼的傻子吉香,她不大高兴地道:“你挡着光了。” 吉香往旁边挪了挪。 赵凌看着她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的模样,道:“你还不如直接去太清峰找人问一问,是不是她回去了。” “不会的。”吉香说着,想到一个可能,两手握在胸前,“说不定那入澄明之境的人就是阿璃呢?听闻出境的人会慢些。” 赵凌冷哼一声: “怎可能是她?“ 她承认扶璃是长得不错,但那等娇娇弱弱离不得人的模样,怎可能是传说中心智坚毅、悟性超绝的一类呢? 吉香皱着眉看她,想反驳,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毕竟赵凌是这一届弟子里最先入道的,阿璃也还未入道,平时也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她没法反驳赵凌,就闭了嘴在一旁生闷气。 落叶打着卷落到地上。 雪花在地面堆积了一层。 一位长老换了个姿势: “应当快出来了吧?” 入澄明之境的弟子,普通弟子们是看不出来,但对长老们来说,他们便如同走在人群中的琉璃灯,通身剔透,一眼望去就分明。 “应当快了,里面还有两位。” “那就再等等吧。” 几位长老话落,藏经阁门内就徐徐走出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袭门派流云袍,丝袍洁白,却及不上她一身如雪的肌肤。 而当她向门外看来,那眼便也如漫漫湖水,向门外的所有人漫过来。 被看的人心底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而长老们看到她时,俱是一愣:竟然是她? 谁也没想到,入澄明之境的竟然是之前他们在宗掌大殿讨论过的菟丝妖。 一些人心中复杂,一些人面上却已经带了笑。 “好,甚好,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我宗弟子嘛。” 一人捋了捋胡子。 有人已经朝扶璃招了招手。 扶璃走过去时,面上还带了疑惑。 这些人她只认识一个,就是那位主持过入门大典的黄衫道人,其他人她只认得他们的衣服——蓼兰师姐领她入门的第一天,就告诉过她,各峰峰主的法袍上都刺了个金色的字。 “前辈们这是……” “不必惊慌。”一面带喜色的修士对她乐呵呵道,“我等不过是好奇,来看一看究竟是哪位弟子入了澄明之境。” “我确实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扶璃道。 她将藏经阁内所见掐头去尾讲了一遍,长老们听得连连点头,当听到那书灵做的事,一人挥袖:“胡闹!我就知道让这些妖办事不妥当!” 扶璃看了眼说话的这位长老,他长得跟山一样粗犷,脸膛黝黑,门派飘逸的白色法袍绷他身上,不像个修仙的,倒像个打铁的。 她还注意到,那人说出“妖”时,其他人都往她看了眼。 扶璃:…… 难道…她暴露了? 可明明她还很小心的啊。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拜师(今年拜师只收礼...) 第三十章 而另一边的吉香却是看着和长老们在那言笑晏晏的扶璃, 轻轻道了声:“原来真的是阿璃啊…” 虽然她方才反驳了赵凌,可不得不承认,她私心也觉得,赵凌说的有一定道理。 怎么可能是阿璃呢? 阿璃平日里懒懒散散, 连上个讲经堂都半听不听, 唯独对食舍里的清露喜欢些, 不爱打坐,没事就喜欢坐在食舍前那的那块大石头上晒太阳。 偶尔她找她去修炼时, 阿璃还会耍赖一样闭着眼睛说:她晒太阳就是修炼。 这样的阿璃,怎么会是那入澄明之境的人呢? 吉香现在还感觉跟做梦一样。 赵凌的一张脸是却红了又白, 白了又红, 过了会, 跺跺脚:“倒是什么都让她撞上了!”跑出去时撞了吉香一下,吉香抬头一看,发现她脸上竟是落了几滴泪珠子,忍不住道:“你……” “看什么看?”赵凌凶巴巴地道, “没看过人哭啊!” 是没看过你哭。 吉香心底腹诽, 可到底没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现下她是有点懂赵凌了, 赵凌性子好强,来了这之后什么都要与人比, 可偏偏出现个阿璃,阿璃比她好看,阿璃跟朝云师兄关系亲近,现在连她唯一自负的地方阿璃都…… 要她是赵凌,恐怕也不那么好过。 吉香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不过, 扶璃可没吉香想得那么快活。 她还在想: 她妖的身份是不是泄露了? 可她明明掩饰得很好,连花盆都是拖到床边, 让枕头盖住的…… 但很快,扶璃就不想了。 想也没用。 虱子多了不愁嘛。 有沈朝云这块免死金牌在,他们不至于伤她性命咯。 所以,对着这些友好地看着自己的长老们,扶璃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笑脸盈盈的。 只是她这样一来,反倒让这帮长老们刮目相看了。 他们可都还记得前阵子这女娃娃被博山一条大青虫吓得浑身瘫软的模样。而现在,却能对着他们这一群高阶修士神色自若、不卑不亢,确实不俗。 一人乐呵呵笑了声: “这倒让我想起了朝云,太清长老当年带他回来时才七岁吧?那时他也入了藏经阁,进了澄明之境……我现在还记得,那天也是下雪,那般小的个子,肩膀却挺得直直的,明明紧张,拳头还握着呢,脸上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能一样吗?”那将门派袍穿出“紧身服”效果的黑脸长老道,“一个是人,一个是……” “铁崂长老!”秋玄长老拂尘一甩,雪色的尘丝唰得变长,直接堵住了黑脸长老的嘴,而后才慢悠悠走过来,对着扶璃弯起那一双狐狸眼,“扶璃,有没有兴趣入我峰下?” “你洛云峰的女弟子还少?!” 一长老瞪秋玄。 “扶璃若来,自然是我秋玄的亲传弟子。” 秋玄话音方落,就听一道声音自空中传来: “秋玄,你这是要抢我的弟子?” 那道声音带了点慈霭,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位穿着灰袍的老者,那老者两鬓斑白,却生了一双睿智温和的眼睛,当那双眼睛落到扶璃身上时,扶璃突感觉,她心里那点毛毛躁躁也像被抚平了。 太清长老的话…是宿主的师父? “太清长老,您可终于出现了!” 一行人齐齐看向他。 看得出来,新出现的这位在众位长老中威信不一般。 太清长老捋了捋胡子,说了声抱歉:“最近去了趟中州,所以回来晚了。” “可是幽云台那边又有异动?” 太清叹了口气:“近来死气颇多,许多原本不该成域的地方也出现了域,罢了,此事以后再说。”说着他看向扶璃,眼里带了丝慈霭,道:“是个好孩子。” 扶璃被那道眼光看过,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有着这样眼神的人,生活中也一定是个睿智而宽和的人。 扶璃冲太清长老露出个笑,拱手作揖:“拜见太清长老。” 太清长老乐呵呵地说了两个“好”字,而后对着自从他出现就跟鹌鹑似的秋玄道:“小秋玄,我这小徒弟我可领走了啊?没别的人要跟我抢吧?” “长老自便。” 其他人异口同声。 太清长老满意地捋捋胡子,而后对扶璃道:“你看看那边那位小娃娃是不是你朋友?是的话,就去与她说一声,然后跟我回太清峰。” 扶璃转头,这才发现吉香未走,正在远处朝她招手。 她走了过去,吉香一脸兴奋:“阿璃你好厉害!澄明之境哎,还有那么多长老都来看你了!” 扶璃笑了下。 她倒没觉得自己厉害。 今日之事她自己还迷迷糊糊、没什么实感呢。 什么澄明之境、经书、笔记… 脑子里许多事,她需要回去捋一捋。 扶璃和吉香说了两句,转身就回了太清长老那,太清长老长袖一卷,扶璃只感觉面前一晃,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携着飘了起来,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了一个白雪皑皑的山头。 其下壁立千仞,白雾隐隐。 往下几百米还能看到沈朝云的府邸,那府邸藏在隐隐的云雾里,只能看到翘起的一角飞檐。 原来…这就是太清峰的最顶端啊。 扶璃还没上来过。 “走吧,今日便喝了你的拜师茶,顺便去见见你几位师兄师姐。” “嗯!” 扶璃兴致起来了,跟着太清长老往身后的峰主府而去。 而平日里人烟寥寥的峰主府内今日很是热闹,除了闭关的三弟子,其他弟子们都来了。 林录翘脚坐在八仙椅上,使唤着小童给他换上一碟葡萄道:“我才领着书灵到宗掌那儿,就接到师父传唤,你们说…” 他往嘴里扔了串葡萄:“师父才回来,就急吼吼地将我们召唤到这,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我们的小师妹,师父即将出现的又一位关门弟子了。” 回话的那位紫衫女修道,她从林录盘里拿了个葡萄,吃了口就吐了出来,“真酸!” “我看酸的是你不是葡萄吧?” 林录吊儿郎当的。 “谁酸了?你才酸!我嫉妒她?她一个妖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不嫉妒她,怎么葡萄都变味了?” “你闭嘴!” “哟哟哟,还挺横,”林录道,“刚才藏经阁你明明跟我一块藏起来看热闹,那书灵把我撵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五师妹,你怎么不出来横一下?” “这,这不是朝云师兄来了嘛…”紫衫女修说着,就看向旁边自进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的白袍少年,待接触到他那双漆黑的眼睛,脸都红了,“有、有朝云师兄在,还、还需要我干嘛……” “没出息。” 林录见此,不由“嗤的笑”了声。 一下就气短了。 紫衫女修不服气。 要说没出息,那无极宗一大部分女修对上朝云师兄都没出息,不单单她。 “大师姐,你看四师兄,他又欺负我!” 扶璃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在藏经阁内见过的四师兄和一紫衫女修拌嘴,沈朝云一身白袍坐于暗色座椅上,阖目似乎在休息。 还有一位女修站于窗边,听闻紫衫女修的求助,转过头来便是温柔一笑: “四师兄,少说两句,当心五师妹回头把你院子里的小君梅给铲了。” 说话的女修生了副鹅蛋脸,丹凤眼,长发以一银冠竖起,手执银色流苏扇,一身晴空蓝道袍,亭亭立在那,便给人种泠泠秋菊、瑟瑟寒凉之意。 扶璃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她下意识看向沈朝云,沈朝云却是睁开他眼睛,起身,与其他人一同朝她这个方向作揖:“拜见师父!” “来,见过你们新来的小师妹!” 太清道长拍拍扶璃,收手,径直坐到了几位弟子空出的主位上,面向众人。 “小师妹。” 几人同时朝扶璃作了揖,扶璃忙回礼,笑盈盈地道:“见过众位诸位师兄师姐。” 起身时,她还看了眼沈朝云,沈朝云挪开视线。 “我们太清峰人少,也没那么多虚礼,小师妹,你一会向师父敬个茶,磕个头,就算拜师了。”林录道。 一位道童端来一杯茶,扶璃接过,虚虚举个过头顶,眼睛亮亮地看着座上老者。 座上老者看着,暗道一声“果然生得一双好眼”,而后接过茶,喝了一口,重新置于几案。 “你上前来。” 扶璃膝行至前。 太清长老手置于她发顶:“修如逆旅,动如不系,这注定是一条艰难的路,会经历诸多磨难、困苦、疑惑…” “但不论如何,都勿要失了本心。” 本心啊… 扶璃望望也看向这来得沈朝云,心想,她的本心不就是活得长一点嘛。 “我有个问题,师父为何收我?” 老者一愣,哈哈大笑:“你得跟着朝云,有个身份,好便宜行事嘛。” 扶璃:…… 还以为是她骨骼清奇,得了青眼。 行吧。 这个理由很直接也很恰当。 不过… 她看了眼沈朝云,果然是暴露了吧? “好了,我太清峰没有那许多规矩,以后早上你就去讲经堂,下午回峰,会有师兄师姐单独为你授课,课堂内容分别是经义、符箓、驱鬼、实战等,为师每半月都会校验一次……” 扶璃听着,有点儿绝望。 还说没什么规矩。 那那些有规矩的峰该怎么样?连晚课也上吗? 她现在叛师…还来得及吗? 扶璃开始慎重地考虑起这个可能性。 “…好了,有事便找你大师兄大师姐帮忙。” 说完,太清长老留下一物给扶璃, 是把碧莹莹的戒尺。 四师兄林录笑了声,拿起那戒尺看了下,递给扶璃:“果然没什么新意,每年师父收人,都给一把戒尺。” 戒尺触手微凉,只比手掌大两寸。 “这有什么用?” 扶璃问。 “你以后就知道了。”林录做了个神秘兮兮的表情。 之后是收礼环节。 扶璃顿时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妖。 大师姐楚嗣音送了她一把小扇子,语声和善地道:“阿璃,此扇为流音扇,不用时可插入发间,关键时可替你挡去万法境一击。” “师姐真阔绰!这都算得上中阶法宝了!” 林录赞道,而后送给扶璃一个蝴蝶簪,佩在头上会有蝴蝶振翅之效,拿下来输入元力,还能造一场浪漫的花雨。 五师姐最实惠,送了十块中品元石,让她看中什么自己买。 最后到了沈朝云。 扶璃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朝云慢悠悠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套…… 一套书?! 扶璃看着被递呈过来的一二三四五六本书,傻眼了。 “这是什么?” 她问。 却听头顶那如皎皎清风明月般的声音道: “幼儿启蒙图录。” 旁边“噗哈哈”爆出四师兄的一阵笑。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经书(你们人族才奇怪呢。...) 第三十一章 林录笑得站都站不住。 “师兄, 你这……”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伸出个大拇指,道了声“绝”。 可不是绝么。 扶璃心想,这宿主怎么跟凡间私塾里的那些老夫子似的, 送礼物送书, 还一送送一套。 真真…… 好想丢了他哦。 扶璃是万般嫌弃, 沈朝云却只是道:“明日下午清风斋,多加一节启蒙课, 跟我识字。” “……哦。”扶璃看了看他,“每日都要?” “自然。” 林录又笑, 楚嗣音却蹙了一双细眉, 走过来道:“二师弟你要亲自教?” 沈朝云颔了颔首:“是。” 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夕阳的余光里有这薄透的美感, 看得旁边的五师发了会呆,才接话:“可是修士时间本就宝贵,何必浪费时间做这杀鸡用牛刀之事?” 说完,还对着扶璃解释:“小师妹, 讲经堂有为不识字的弟子专设的幼学, 就算幼学不想去, 去镇上单独聘个夫子上来也不过是费几两银子的事,很方便的。” 扶璃心道, 她还情愿如此呢。虽然打定主意了不当文盲,毕竟不是什么地方都是藏经阁,点一点就能看懂——可她也不想让沈朝云教:她那日不过是打了几回瞌睡,他居然让她伸手打她板子,真真比私塾里的老夫子还严格。 若去幼学, 她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想来那帮老夫子也不敢她打板子。 “那好啊, 我以后自己去…” 扶璃话还未落,就听沈朝云道:“无妨,我应了她的。” 说完,他朝房中几人颔了颔首,又而后对扶璃道,“还不走?” “哦,哦,走。” 扶璃抱着礼物,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过头,“我先走啦,大师姐四师兄五师姐,”她唤了一通,笑,“明日再见。” 那一笑清纯又可爱,林录下意识伸了手,也摆了下:“明日再见。” 扶璃“嗯”了声,当真跟在那清冷修长的少年身后,走了。 五师妹冷哼了一声:“色令智昏!” 林录耸耸肩:“漂亮姑娘哪个不喜欢?” 楚嗣音目光透过窗外重重云雾,似能看见什么,过了会收回视线,道:“二师弟他…似乎有些变化。” “哪里变?” 林录可没看出来。 五师妹却点头:“我也觉得。” 朝云师兄平时待人不算亲切,但也总还是有礼,有礼得让人觉得跟任何人都隔了一层,现下对小师妹却不甚客气,倒像是…无端端亲近许多。 “罢了,”楚嗣音叹气,“我也先走了。” 说着,便也袅袅离去。 五师妹扶着门槛看了会,回过头:“你说大师姐到底喜不喜欢朝云师兄? 林录愣在那,想了会道:“不能吧?” * 那边扶璃还在跟着沈朝云往下走。 下峰头的路不那么好走,云遮雾绕,崎岖弯折,加上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路,踩一脚便陷进去,拔也拔不出来。 沈朝云还走得快,明明看起来不疾不徐的步子,却愣是把扶璃甩了几丈远。 扶璃拔了几次脚,看看沈朝云,他都快走出视线了。 莲珠在这也不怎么管用。 还是很冷。 扶璃顿时就不想干了。 转头看看周围没人,趁着沈朝云不注意,心念一动便化作一根绿藤蔓,唤了声:“朝云师兄!” 沈朝云转过身来,扶璃趁机一个飞跃——她“啊哟”了声,藤蔓就掉在了地上。 扶璃疼得藤蔓都绞成了一个扭扭曲曲的形状,方才她不过是想缠他身上,借个东风回去,怎么就撞到个奇怪的东西… 正委屈着,面前却罩上一层阴影。 沈朝云矮下身来,修长的指尖落到她弯弯扭扭的绿色身子上,声音清清冷冷:“抱歉,我有护体元力。” 扶璃敢发誓,自己绝对听到了他声音里藏着的一丝笑。 “你笑我!”她“呜呜”哭起来,绿藤扭啊扭的,“很疼的,你那什么破元力,那么硬做什么……“ 沈朝云手一顿,低头,却发现那扭啊扭的细藤已趁机缠了上来。 真的很细,一丝,缠缠绕绕,抱住他的指尖,而后不一会就绕上了他手腕。 冰凉,柔弱。 碧色的一截,像翡翠作的竹子。 还有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道:“朝云师兄,你带我回去吧。” “这儿太冷了,还远,我不想走。” 沈朝云目光落到被无意散落一地的书,一拂袖,将那些书卷收起,而后袖着手,徐徐往峰下走。 扶璃哼起乱七八糟的的歌来:“我是一颗小小草,小小草~没爹也没娘,但我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宿主,哦哦~哦哦~” 苍山渺渺,少年人一身白雪,伴着歌声往下走。 等到了沈朝云的宅院,扶璃发现,他又走了,走前还朝她点了点头: “有事吩咐小童。” 她收到的礼物倒是都一件不落地放在了客厅的桌面。 扶璃将那碧玉戒尺、流苏小扇、蝴蝶簪,以及十块中品元石,一个个珍惜地摸了过去,最后轮到那厚厚的一摞书时,嫌弃地将他们撇到一边,而后带着其他礼物高高兴兴去了有花盆的房间。 小童就站在她房门口,见她过来时,朝她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仙子若有事,尽可吩咐。” 扶璃想了想,问:“你家公子呢?” “公子回苍莽山了。” “苍莽山?” 而且为什么是用“回”? “公子平日大多时候都在苍莽山,只有峰主召唤时才会回太清山。” 扶璃“啊”了声:“为何?” “这…”小童低下头去,道,“小童只是来侍奉公子的,其他不知。” 扶璃“哦”了声,挥挥手:“那你下去吧。” 等小童退下后,她才坐了下来,想今日之事。 先是她去了藏经阁,跟书灵打了一架,得了【万物生】,对,【万物生】——她们菟丝子一族的专修功法。 扶璃忙内视,最后在契图附近发现了一捧书。 那书就腾在契图旁,像供奉台上的祀物,还散着柔和的光,扶璃好奇地碰了碰。 下一秒,那书就出现在了手里。 发黄的羊皮卷封皮,上面三个字都已经斑驳了:【万物生】。 扶璃发现,离开藏经阁,这本书她居然还认识。 指尖触到【万物生】三字,她心中竟然有股奇怪的东西涌动,就好像…某种离开她许久的扎根于血脉的东西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那种感觉很奇怪,扶璃抬头,她竟然落泪了。 指尖揩了揩,掀开第一页。 那字是绿色的,扶璃闻到了菟丝子藤汁液的气味,那气味封存许久,却还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传闻中菟丝子的专修功法,是已化神的菟丝子老祖以心血写就,每一字都含了天地奥义。 奥义不奥义,扶璃是不知道。 但当翻开这经义的一瞬间,她这个大脑空空的草木妖,竟然每一个字都认得,那些经义像在一瞬间刻印到了她的心里。 有些懂的,有些不懂,可她隐隐约约知道,那些不懂的,也封存在她脑子里,只等懂的那一日会再度显现。 [天道渺渺,妖生淼淼,我菟丝子承天之幸,游离于普通草木,有改运之能,却也受天地所限……] [万物生,以生之力,刻死之能……草木本源为生,万物生生之道……] [万物生第一境,三春晖,春晖如雨,细细生发,三春晖下,肌理之寸伤可愈……] 这文绉绉的一团,扶璃发现,自己竟然懂了。 老祖宗先是苦口婆心地告诉后代,菟丝子不是普通的草木妖,是可以很牛逼的草木妖,但也因为这个,老天爷有时候会很看不惯他们,所以能苟千万还是要苟,有事让宿主去挡…他还说,万物生是最适合菟丝子也是最牛逼的术法,掌生之能,修到最高,可以跟天道抢人,虽然老祖宗他自己也还没修到最高阶… 最后,就是她现在能学的万物生第一境术法了,名为三春晖,修成了,她就可以让最粗浅的皮肉伤愈合,老祖宗生怕她嫌弃,还特别举例了这个术法的好处:瞬发,只要她元力在,就无穷无尽,还不用采草药… 扶璃:…… 如果她是一只深山老林里长大的孤陋寡闻妖就算了,可她偏偏不是。 晴芳师姐前两天还和她说过,修真界一块下品元石一麻袋的金疮药差不多就能有这个效果。 更别提高阶修士所谓的皮肉伤——依照他们的复原力,那一点点伤口都是瞬间愈合,压根用不上什么大路货金疮药。 就像在域里,宿主右手明明被那跳尸的菜刀砍得鲜血淋漓,可也是不到一炷香事件就不流血了,从域里出来,更是直接愈合了。 压根用不上啊。 扶璃叹了口气,不过老祖宗在序言里画的大饼太美,她还是得吃下去。 至于第二境、第三境也被印入了脑海,只要一想就会浮现在面前,可惜…上面迷迷蒙蒙地罩了层云雾,显然没到境界是看不到的。 一卷羊皮卷不重。 扶璃翻到最后,才发现这羊皮卷后半部分竟然被撕掉了。 撕得粗暴又匆忙,剩下的一半书脊突兀地支棱在那,像一个残缺的等人填充的符号。 扶璃想了想,没将这羊皮卷收回体内,反正里面的东西都印在脑子里了,她弹了弹契图。 [朝云师兄?朝云师兄?] [什么事?] 扶璃先是寒暄了下,问他为何不住太清峰,那边只道:[是哪里缺了吗?] [倒也没有,可是师兄不在,我一个妖住这么大的房子,有点怕呢。]扶璃道。 那边静了会,才道:[草木妖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大地广袤,天穹苍苍,不过小小的一间房子…]他声音凉淡,[你竟也会怕。] 扶璃:…… 好吧。 她确实不怕。 她找他也确实另有要事。 [师兄,其实我是想问你…我的功法能不能放你那里?] [为何?] 那边传来的声音带了丝疑惑。 [我怕放我这会丢了,因为…比较珍贵嘛。] 扶璃话落没多久,房门便被人“笃笃笃”敲响了。 她忙去开,却见刚才还在和她对话的少年已经站在门外,一身的风雪气随着他朝她伸来的手传过来。 “干嘛?” 扶璃下意识往回缩了缩。 好冷哦。 “经法。” “哦。” 扶璃这才想起,连忙回身,将茶几上的羊皮卷拿起递了过去。 沈朝云的目光从扶璃因回身而振翅的蝴蝶簪上,又落到她执着羊皮卷的手尖,突然问:“你是嫌它…”他不那么确定地道,“脏?” 扶璃:…… 她眨了眨眼睛。 要命,这个人是不是有读心术? 怎么总猜中呢。 “没有,怎么会呢。” 扶璃也知道这样不好,毕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她还要学。 可要学,也不代表…… 扶璃说着,顶着头顶越来越凉的视线,突然抬头,理直气壮地道:“对啊,你们人族才奇怪呢,那么多人用过摸过的经书还放身体里,说不定还抠过鼻子抠过脚……我身体那么漂亮,才不要放!“: 她说完,明显能感觉到面前的少年呆了一呆。 他漂亮的如墨一样的发丝也像死水一样滞住了。 过了会,才慢吞吞地道:“是不该放。” “拿来吧。” 说着,扶璃只感觉手里的经书倏地消失,下一秒,门前那沐浴在月光下的如玉少年也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只剩下映在走廊地板上,那皎洁的月光。 扶璃却看着那月光心想,是她看错了吗? 为何总觉得,朝云师兄离开时好像…滑了一跤?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情啊(要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听另一...) 第32章 沈朝云走后, 扶璃照着[万物生]的法诀,引导元力在体内沿着穴窍前进。 比起之前沈朝云教她的经诀,这[万物生]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完全没有任何滞涩, 不一会就在体内行完了一周天。 一周天后, 扶璃感觉非常之好。 她像又埋回了初生之时的土里,周围的气味、风、甚至是拂过根系的水也都如旧景再现。 一切都刚刚好, 煦煦风,融融月。 扶璃闭着眼睛, 又练了两个周天。 到第四个周天时, 她的精神开始萎靡, 眼皮也耷拉下来。 扶璃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跑到床边一躺,心安理得地闭眼睡觉去了—— 连人族的圣人都说,欲速则不达。 她一个小小的草妖, 当然要听圣人的话啦。 屋内渐渐静了下来。 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只有少女起伏的胸口。 夜沉如水。 一缕月华越过窗棱, 落到她白生生的小脸上。 那月华丝丝缕缕,如一团轻盈的雾气萦绕在她周身, 像浅浅的水银,那水银进入她身体,又析缕而出,出来时那银似乎也变得浅了一些。 这一幕持续了一夜,直到日出东方时才停止。 扶璃睡了很沉的一觉, 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只是下床时吓了一跳—— 她身上又被那墨绿色的泥巴糊上了! 臭烘烘, 还脏兮兮的。 扶璃连忙跳到木桶里,拔去竹罐,连换了三桶水,才感觉身上干净了。 洗完照照镜子,发觉皮肤又白了一点儿,眼睛又亮了一点儿,她便换了凡衣,将前两天才发下的法袍打包好,拿着身份玉牌去了执事堂,在执事堂那将外门弟子的身份玉牌换成内门弟子的,还领了二十块下品元石的月例,至于之前的门派法袍交上去,重新换了两套— 内门弟子的法袍上,印的可不是统一的祥云,而是各峰标志,像他们太清峰就是一把暗银小扇。 扶璃这才知道,太清峰被称为扇子峰。 因为从峰主到弟子,全部是用扇子的,只除了那不走寻常路的宿主。 据说还有那拂尘峰,打铁峰,种田峰…… 不过在修士间说的最多的还是洛云峰,虽然从峰主到弟子用的都是仙气飘飘的拂尘,却被统一叫做仙女峰,因为除了秋玄长老一个男的,其余全部都是女修,连杂役弟子都是女的。 再传说平日里男弟子最爱去的,就是洛云峰。 只因洛云峰不仅女弟子多,还因秋玄长老眼睛毒、品味高,挑的全是美人,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上回我一进去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晴芳师姐道,“那香的,估计是把整个香山的花都采了,熏得我都快背过气了。” 扶璃煞有介事地“哦”了声: 那是怪熏的。 一屋子花尸的味道。 扶璃是在领完月例去食舍的路上,碰上晴芳师姐他们的,之后就听晴芳师姐说了各种八卦,还听她说青峰师兄最近也总捧了一束花去洛云峰,当那痴心的望夫石。 “青峰师兄?”吉香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是我们知道的那位青峰师兄?美人谱七十八位的那位青峰师兄?” 晴芳师姐往她嘴里塞了个包子:“快,闭上,你哈喇子都要掉下来了。” 吉香“啊呜”一口闭上了,咬了两口包子,还道:“师姐,下次给肉馅的。” 晴芳师姐都快气笑了:“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是,没错,正是我们知道的那位青峰师兄。” 吉香又张大了嘴巴,意识到包子要从嘴里掉下来,连忙又闭上,费劲地咽下去,而后道:“那能让青峰师兄这般的…那女弟子一定很漂亮咯?” 想了想,又问,“有阿璃好看吗?” 扶璃正垂着脑袋,一边想着这两日得来的元石够不够买一个储物囊,一边又想着自藏经阁后就困扰她的问题——这时听吉香突然提起自己,只来得及“啊”了声,抬头看着众人,一双秋波明媚,偏偏脸上全是懵懂。 晴芳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扶璃的脸,道:“自然是没阿璃好看的,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有阿璃好看呢,不过…” “不过什么?” “恩…“晴芳顿了会,道,“不太一样。” 吉香就不懂了:“哪里不一样?” “啊呀,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少打听。” 晴芳哪里好说,阿璃这一副天真懵懂的样,要较真起来,恐怕未必有那女子更会勾人。 要知道,能得人心的有时不止是好看,还得…有股劲儿。 阿璃太小了。 还不懂。 “什么话便不能听了,”吉香愤愤道,“而且晴芳师姐,我与你说,我才不是小孩,若放在凡间,我这个年纪已经及笄可以嫁人了!“ “哦哦,大了,大了,是师姐错了。” 晴芳嘴上说着错,面上却是不以为然。 转头,见扶璃蹙着一双拢烟眉,好似轻愁满满,不由问:“怎么了,阿璃?你都拜入太清峰,成了高贵的内门弟子了,怎么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 扶璃抬头,想了想,还是将去完藏经阁后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问出来:“我有个朋友…“她顿了顿,其他人互视了一眼:哦,有个朋友。 “就…我有个朋友,她想让一个人听她的话,有没有什么办法?” 吉香“啊”了声:“你哪个朋友?听什么话?” “这不重要。”扶璃道。 赵凌抬起眼,她从方才就一直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此时开口:“这简单,喂他喝下一碗[乖巧符]化的符水便是。” “乖巧符?” 扶璃眼睛倏地睁大。 还有这种符? 听起来好神奇哦。 “要多少元石?” 晴芳师姐翻了个白眼:“别听她的!“ “阿凌,你这瞎出的什么馊主意,那乖巧符不过才管一日夜,等第二日那人清醒,下符的人可就糟了。” “那不行。” 扶璃忙道。 若是这样,她恐怕会被沈朝云用剑砍成一丝儿一丝儿的。 不对,一丝儿一丝儿都别想有。 毕竟上回结契回来,他在船上就将她切成粉碎了。 若这回再来…… 思及此,扶璃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赵凌踢了个小石子,看了眼扶璃,“你怎么又穿的凡衣?” 扶璃还没答,晴芳师姐却突然“咦”了声: “阿璃,你不会是想…让朝云师兄听话?!” 扶璃能感觉,晴芳师姐话一落,吉香和赵凌同时看向自己,吉香眼里写的是“你真敢想”,赵凌眼里印的是“死丫头你好大的狗胆”—— 如果眼睛能射箭的话,扶璃相信自己现在已经被万箭穿心。 晴芳咳了声:“阿璃啊,想点正经的,不然我怕我一觉醒来,就要去你坟头叩拜。” “我说的是我朋友,不是我!”扶璃装着恼,“你们瞎说什么呢。” “……哦,你朋友。” 几人对视一眼,露出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赵凌鼻尖轻哼了一声,双手环胸:“最好是你朋友!” “好了好了,”晴芳打了个哈哈,“阿璃啊,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叫人听话……” 她话还未完,却见一女修匆匆乘着纸鹤过来,见是她,忙道:“晴芳!晴芳!快去断无涯,青峰师兄要跳断无涯了!” “青峰师兄要跳断无涯?!为什么?” 晴芳不可思议道。 断无涯就在无极宗后山,接近禁地,其下是暗涛险礁,深不见底,最险峻不过,平时压根没什么人去。 更别提要跳。 “青峰师兄与玉烟诉情,玉烟说,若要让她信他的心意,便让他从断无涯上跳下去,还不许御剑。” “疯了,当真是…” 从那跳下去,还不许御剑… 晴芳连连摇头,抬头见几个新弟子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忙一边拉了一个,又让来通知的也带上赵凌,率先御剑而去。 “走,去看看!” 扶璃被拉着,就飞了起来。 一行人飞去了断无涯。 御剑不过须臾,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座无涯峰。 扶璃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了那峰的气势。 她之前觉得高峻的太清峰与这无涯峰一比,就成了平和的小土丘。 无涯峰壁立何止千仞,它矗立在一片连绵的高山里,像一把被人凭空斩断的断剑,剑尖指天,而断无涯便是这剑尖上的一座高台。 风呼啦啦地刮,高台上云雾隐隐,栏杆处,站着一位身披黑色大氅、内穿黑金战甲的修士。 那是扶璃第一次在这崇尚流云飘逸的无极宗看到这样的打扮,那修士身姿挺拔,以一蛇形黑冠束发,露出凌厉的五官,一眼望去,刚毅勃然之气益显。 任何看到的人都不得不说一句:不愧是美人谱上前一百的人物。 而这样一位人物,却对着面前那穿着藕荷色长裙、体态风流的女修软下一双厉眸。 “我若跳下,你便信了我对你的心意? “是。” 风吹起那女修飘逸的裙摆,从扶璃的角度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那女修清秀的侧脸,那侧脸玉盈,沐着光,好似那一瞬间连光都有了风情。 “好。” 男修目光留恋地在那女修脸上徘徊,过了会,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竟当真纵身一跃。 他身上黑色的大氅在跳下时,蓦地腾起,如展翅的鹏雁。 “青峰师兄!” 众人奔过去,却哪里还看得到人,只有云雾深深、波涛滚滚。 有人转过头,对着那女修说了句:“玉烟你…” 那让人跳崖的女修却只是转身,在人群中袅袅离去,扶璃只感觉,她离去时视线似乎还在她脸上掠过。 “晴芳师姐,为何你们都看着不去阻止?” “我辈修士修心,心在何处,他人不能阻,你看我等只在周围看着,连师长们都未出现,便是如此…清风师兄意已决,此为他与玉烟之事,我等若插手…” “你们修士可真奇怪。” “那青峰师兄这样跳下去…“ “无涯峰高万丈,未御剑,只有护体元气,就算青峰师兄已经到了万法境,也九死一生……” 晴芳师姐和吉香的对话隐隐在耳边,扶璃却看着那深深的云雾,眼前飘过方才那男修跃下时飘起的黑色大氅,还有域中书生牵着窈娘相携离去的背影… 情当真能让人这般… “自古以来,唯有情这之一字无解,连修者也无法幸免啊。” 人群里,不知是谁叹了一句。 扶璃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心想: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上课(追他,黏他。...) 第33章 扶璃和晴芳师姐她们下了断无涯, 没多久就听说青峰师兄命大,捡回一条命。 有师长找到他时,旁边还有条大鱼,师长愣是将他半截身子从那大鱼嘴巴里拔l出来再续上了。 “……后面再找医修, 吃点丹药, 针灸缝补一起上, 修养个十来年就完事了…” 晴芳师姐轻描淡写地道。 这番话听得吉香嘴巴是睁得大大的,修士的世界可真是…… 怎么能把断胳膊断腿断身子说得跟缝补娃娃一样简单呢。 “不过可惜…要是没请到个高明的医修, 阴雨天青峰师兄恐怕经常要关节痛了。” “这都补好了,关节痛还治不好?” “关窍最是灵敏, ”晴芳道, “与修士生气息息相关, 反倒最是难治。说起来在生息这一块,我人族还是不如草木一族,草木妖天赋如此,若作医修怕是天底下的人修都比不上, 草木本源之力柔和平正, 补气养穴是最好, 只可惜……草木成精不易,成了精后还要有专修功法……“ “哇, 那草木妖岂不是很受欢迎?” 吉香道。 “倒也不是。”晴芳叹了口气,与这些单纯的小姑娘说什么呢,这世上越是珍贵的反倒越不得自由,就如东海有鲛人,鲛人产的鲛珠能驻颜美容, 那鲛人便成了奇货可居… “那是什么?” 吉香奇怪。 赵凌嗤的笑了声,“一只妖, 需要它捕来便是,还想要人的待遇?无极宗还好些,其他仙门里可多的是捉妖师…” “啊……这样啊,那妖好看吗?” 吉香问,若是好看的话,她恐怕会很伤心的。 “妖啊…”晴芳道,“听闻妖化人,都带了本体的某些特征,比如我曾经就见过一只黄鼠狼妖,那生得是尖嘴猴腮细长腰,一张嘴还一股臭味,哎哟,熏得我…” 扶璃听这帮人议论妖却没啥反应。 妖族可不讲什么团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等的狗屁话——毕竟他们妖族自己内部还经常吃来吃去呢,像猫妖吃鼠妖,螳螂妖一交尾,母螳螂就要把公螳螂吃掉的…… 强吃弱,弱吃更弱,才是他们妖的法则。 她还在想,怎么让宿主对她生情呢——这种生情,当然不是她刚寄生之时想的让沈朝云喜欢自己的喜欢,而是更深一点的,像青峰师兄对玉烟师姐的那种…… 扶璃一路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晴芳看了眼她问: “阿璃,刚才可是吓到了?” 扶璃摇摇头:“没有。” 她想了想:“我有个朋友……” “你朋友不都在这儿吗?!” 众人异口同声道。 扶璃:…… 倒也没有。 还有棵流落在外的小草, 不过看看其他人笃定的眼神,扶璃也不装了,道:“好吧,那朋友便是我,而且我与朝云师兄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哦——” 吉香长长“哦”了一声,一副你在翻什么陈年老黄历的表情。 赵凌脸立马就绿了,不过这一回她没出声,一件事一而再、再二三,那反对的精气神就弱了。 扶璃左右看看,继续道:“但是你们也知道,朝云师兄这个人…” 她叹了口气,美人叹气,自然而然有股柔弱堪怜的意味。 扶璃微垂了头,长睫静静地耷拉在眼下,留下一小片扇形的孤独的影子。 “他性子冷,脾气也不好,便是和我关系不一般,可也…总冷着我。” 众人点头,一副朝云师兄便是如此的模样。 “还有,听师姐说他常约战,可约战哪有不受伤的呢?他受伤,我便会难过,所以我常想,朝云师兄若是能听我的话就好了,便是到不了青峰师兄待语嫣师姐的程度,可起码…”小姑娘顿了顿,眼皮子红了些,“能听一听我的劝,想起他还有个我,能多顾虑顾虑他自己的安危就好了…” 她说着,竟像是要哭了去。 这让看惯了她懒洋洋态度的众人不由一愣: 阿璃当真是很喜欢很喜欢朝云师兄啊。 不然怎会这般担心朝云师兄的安危呢? 就像她们,说起朝云师兄来虽然脸会红心会跳,却从来不会忧心朝云师兄跟人约战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流血、会不会疼这等事呢… 作为朝云师兄的头号扈拥,赵凌都不由惭愧地低下了头。 “所以,阿璃你是想怎样?” 几人里嗓门最大的晴芳忍不住压低了声,像是怕吓坏了这个柔弱又善良的小姑娘。 “我是想问师姐,怎样才能让朝云师兄像青锋师兄爱玉烟师姐那样…”她顿了顿,像鼓足了勇气,“爱我?” 这一声细柔,却又仿佛蕴含了无限勇气。 晴芳心底一声叹息,若放在平时,她肯定要跟对方说一声“想屁吃”,可这个人是阿璃…… 望着阿璃那漂亮的脸蛋,以及晕了泪珠儿好像要掉下来的眼睛,她道:“你等着。” 说完,她就御剑而去,不一会,就带回来一个蓝色布包。 布包抛给扶璃:“接着。” 扶璃接住的同时,包裹的蓝布散开,里面放了本…书。 扶璃对着朴素的封皮,眨了眨眼睛。 她只认出来一个字:[男。] 居、然、又、是、书。 文、盲、真、的、好、特、么、绝、望、啊。 晴芳师姐还没看出扶璃淡定师妹脸下的崩溃,道:“这可是本好书,一般人我可不给她看。” 扶璃“哦”了声,提不起劲来。 吉香凑过来,看了看封皮,一字一句念出来:“撩欢秘籍。” 念完,她脸就红了:“晴芳师姐,这什么啊…” 晴芳道:“我问你,三宗十二仙盟里,哪一门的女修最受欢迎?” “哪一门?” 其他几人都看着她。 “合欢门。” 晴芳师姐话一出,吉香就捂住了嘴巴:“合欢门?是我知道的那个合欢门?” 全部都是不正经修士、还专门修炼房l中l术的合欢门? “这世上哪还有第二个合欢门?”晴芳给了她一个毛栗子,“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各自道不同而已。” 说完,就继续道:“这也是我合欢门中的一个好友送我的,合欢门打架是不行,可对付男人女人可是最有一套了,毕竟双修嘛,自然要找个顺眼的,可万一顺眼的没看上她呢?那便需要使些手段,这书中记的便是这些…还有,你莫要看这三宗十二门仙门里人才济济,但放眼望去,一大半都是跟合欢宗女修…恩,双修过的。” 吉香“哇”了声,像是大开眼界。 连扶璃的嘴巴都睁得大了些。 晴芳忍不住又捏了捏扶璃的脸,扶璃忙捂住脸,口齿不清道:“晴芳师姐请自重。” 惹得晴芳又一阵笑,笑完才继续:“不过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除了百灵阁有个美人榜,合欢门内部也有个榜,那榜俗名叫[想睡榜],大家可知,榜首是谁?” “谁?”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朝云公子!”晴芳师姐笑着道,“就是咱们宗大师兄!” “可惜啊咱们宗大师兄就是个冰块做的,天生不懂风情,去年合欢门圣女派人送贴,那圣女生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双含情目过来,我们宗门弟子倒了大半,论长相就是比咱们阿璃也不差…那圣女下了贴邀大师兄去花月楼一聚,大师兄只回了两字,你们猜是哪两字?” “哪两字?” “战否?” 晴芳师姐说完,顿了顿,又道:“但那圣女也是个妙人,在那大师兄的回帖前加了两字:“床上。” “所以合起来就是……”吉香还没说出来,脸已经红得像浸了染缸,“床上战否?” 她嘶了声:“可真……” “合欢门便是如此。”晴芳师姐道,“你若何时去了洪州,便知那边风土要比其他州开放些。”晴芳道,“连合欢门圣女都折戟了,大师兄在合欢门内可真真是堪比唐僧肉…据闻还开了撩单,比如摸摸小手是多少,亲……咳,反正,最高的都开出了一万上品元石的价。” “一万上品元石?!天哪,大师兄好贵!” 吉香脱口而出。 晴芳咳了声:“反正…谁都没得成,没想到最后倒是便宜阿璃了。” 想到这,晴芳突然觉得,阿璃这打算…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毕竟迄今为止,也只有阿璃办到了其他人都办不到的事。 “话说远了,反正啊,这书便是合欢门历代修士呕心沥血总结出来的撩欢秘籍,唯有高阶内门弟子才有,若不是我误打误撞救了一命,她也不会拿来给我。“晴芳道:“阿璃,你看完记得还我。你的脸蛋,加上这秘籍…” “我相信你可以!” “我可以!”扶璃握拳,一双眼晶晶亮地看着晴芳,“不过师姐…” 她顿了顿,道:“你能不能念给我听?” 晴芳一愣:“为何?” “我不识字。” 扶璃理直气壮地道。 晴芳:…… 吉香:…… 赵凌:…… “行吧。”晴芳翻了个白眼,过了会,她似想到什么,从储物囊里掏出一块灰色的石头,“这是储音石,可以储存声音,我一会用这块石头将念的录下来,你空了还能时不时倒回去听,只是……” “只是什么?” “你也知道师姐穷,没什么钱,这储音石一块便要一块下品元石,师姐可不帮你出这钱啊。” 扶璃当然不会白要晴芳师姐的,趁着手头阔绰她甚至还多给了一块。 晴芳推拒了两回,到第三回收下来,收下来时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等到中午,讲经堂的课上完,去食舍时又碰头。 晴芳师姐将储音石给了扶璃:“阿璃,那书我便不给你啦,反正里面的每一句我都录下来了,你一个人的时候听一听,记住了哦,一个人。” 不知道为何,扶璃总觉得晴芳师姐说这话时脸有些红。 她拉着晴芳的手晃了晃,甜甜地道: “谢谢师姐!你最好啦。” 晴芳落荒而逃。 而扶璃则是找了后山一处没人的僻静处,爬到树上,捏着那块石头听起来。 石头里果然传出晴芳师姐的声音。 扶璃听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听完。 听完,只觉得后面半段简直是……糊涂蛋写的嘛! 完、完、全、全、听、不、懂。 不过前面大半卷,她还是听明白的了。 总结出来就是—— 第一步:追他,黏他。 第二步:冷落他。 第三步:找个新人刺激他。 让他从热到冷都经历一遍,再辅以被剥夺的不安全感,最后对方就手到擒来了。 扶璃听得连连点头。 有道理。 就像原来有个人天天请她吃甘露,有一天突然不请了,还请另一只妖吃,她肯定会很生气,然后会千方百计地让那个人回心转意、重新请她吃甘露的! 毕竟——甘露那么好吃,谁会舍得呢! 所以,第一步,追他,黏他。 最好是一整天都呆一块。 扶璃认真地想了想,她和沈朝云的相处时间……恩,她早上要去讲经堂 ,晚上他也不回太清峰住,所以满打满算只有…下午那堂认字课? 那可不行。 难道要让她去住冷冰冰的苍莽山? 可听师兄师姐们说,苍莽山可是冷得眼泪还没落下来就会变成冰花呢。 扶璃立马又否决了这个选项。 菟丝子性喜高温,若是没莲珠,这无极宗恐怕她一天都待不下去,可就算有莲珠,有些太冷的地方她也是去不得的。 苍茫山脉可是冷中之冷,她去了,恐怕会冻到僵直。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让朝云师兄回太清峰住。 这样一来,她就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黏他。 扶璃下定决心后便回了太清峰。 下午是太清峰弟子学堂。 不过扶璃发现,学生只有一个她,而先生…有五个。 也就是她的五个师兄师姐轮换。 第一天是大师姐。 讲的是如今的仙门分派,各州历史,只是扶璃发现,大师姐人长得美,蓝袍银冠,像传说中的妙玉观音,偏偏讲起课来跟和尚讲经,听得扶璃是昏昏欲睡。 “啪啪。” 桌子被啪的打了下。 扶璃看着递到面前的碧玉戒尺,又抬头看着大师姐板起的脸:“大师姐…” “小师妹,我不管你人也好,妖也好,既入我太清峰,便要好好学。” “莫要觉得无所谓,这些东西听起来或是无用,但若你哪一日入九州游历,便会知道,有些知识或可在关键时候助你一臂之力,甚或救你一命。” 对着大师姐那清澈又安静的眼神,扶璃突然感觉,她说的都是真心的。 “好好听课。” 大师姐放下戒尺,重新拿起书,用刻板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地讲起了课。 扶璃努力地撑起眼皮,开始认真听。 只奈何大师姐实在是催睡功力了得,她中途还是打了三次瞌睡,这次碧玉戒尺打的不再是桌子,而是手心。 扶璃终于知道,这碧玉戒尺的作用了。 这道法器,能将疼痛保持两个时辰,同样的——打出的印子,也会保持两个时辰。 等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天边红霞已经漫天。 沈朝云就是踩着漫天的霞光,这样走进学堂。 他白色的袍摆掠过木板与,走到讲台前:“上课。” 扶璃看着讲台前那张仿若被冰雪雕塑过的美丽脸庞,心里只有一句话: 追他,黏他。 做他永远甩不掉的小乖乖。 百-度-搜-醋-=溜=-儿-=文=-学,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换域名了,原因是被攻击了。旧地址马上关闭,抢先请到c>l>e>w>x>c点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