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不是这么当的[穿书]gl》 001 此时约摸是正午。 阳光透过蒙着轻纱的窗格,在一看就很贵的青石砖面投下大小不一的菱形光块。高屋华梁之下,十数个婢女侯立在两侧,又有三五个婢女或打水或端匣的伺候着端坐在铜镜前的美艳女子梳妆。 女子秀眉微蹙,似有不虞。 婢女们吓得更加恭顺地垂着眼,在这个细微表情的威慑下连呼吸都慢了几拍,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慢。 苏白根本没有注意到婢女们的变化。她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里慌得一批。 她昨晚刷完题在家里的床上抱着她家的布娃娃苏狗剩一起睡下,早上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穿越是肯定的,重要的是,她到底穿的是哪个朝代啊,哪个游戏啊,哪本书啊,还是哪个系统啊?一点线索都没有。她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脑海里也没有出现什么电子提示音。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苏白不敢轻举妄动。她先是装睡不起,直到日头高升不得不起了,又借口嗓子不适不能言语。 好在她穿越的这个原主身份似乎很高,伺候她的人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更别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进而质问她了。 至于眼下镜子里那张陌生的美到过分的脸……苏白试着把眉头舒展开,又动了动嘴角。镜子里的美人与她动作同步。应该看久了就习惯了吧? 开局还算不错,有钱有颜有地位,可未来却不见得乐观。 无论眼下是哪个朝代,无论她穿越的这个身份是王朝的金枝玉叶,还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封建时代就是封建时代,对于女性来说,生存环境怎么也不可能比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国更好。 过了好久好久,苏白屁股都坐麻了。她的头饰妆容才终于被弄好,有婢女屈身抬肘,苏白挺直早已僵硬的腰背,照着自己认知里的古代大家闺秀应有的举止,扶着婢女的胳膊缓缓站起身。 呜呜。好想捶捶腰背,揉揉屁屁。 苏白忍着身体的不适,往屋子一角早就盯好的书案走去,想看看那边会不会有关于朝代或是原主身份的线索。她一挪步,身后乌央央一大堆人也跟着迈了一小步。不过在她快走到桌案附近的时候,身后的那帮人默契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苏白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原主还是很注意隐私的。这让她对心里某个隐忧不那么担心了。 刚才坐在镜子前被人打扮的时候,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比如原主的身份明显不低,而她以前和闺蜜讨论过一个无聊的话题。 古代贵族的服饰那么繁琐,那大小便的时候不会不方便吗? 闺蜜当时想了想说,既然是贵族,应该这种事也有人伺候吧!比如某个贵公子嘘嘘的时候,可能威武雄壮地站成个大字型,然后两边各两个小厮,两个扶着袖子,一个扶着袍子,一个扶着那啥,可能还有一个捧着毛巾,等贵公子完事后上前像擦拭古董花瓶那样细细擦拭…… 她当时笑成了傻子,眼下自个儿真的身处其中就完全笑不出来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那件事的时候也一堆人伺候着!所以万幸,原主看起来很有威慑力不说,还是个注意隐私的人。 桌案左上角有本册子,苏白拿起翻开看了看,好像是本皇历……太安六年? 这是哪朝的年号啊?她是个历史学渣,勉强能把朝代顺下来,至于各朝各代里各位皇上自定的年号就不知道几个了。 苏白失望地放下册子,又拿起册子旁边两指见方的印章看了看。唔……刻的歪七扭八的都是什么玩意啊!她不通书法,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字。 没文化真的可怕。苏白好后悔,之前刷某乎的时候,有个妹子担心穿越到古代随时在身上带着个装了金银的小荷包。她怎么就没有人家那个未雨绸缪的智慧,多学习一些知识以备穿越之需呢? 这样想好像也不对。毕竟谁能料想到自个儿会穿越啊?而且学什么知识好呢?学习了古代的知识,给你送到末世不是一样完蛋? 苏白一边没有主意地胡思乱想着,一边状似不经意地翻看着案面上为数不多的东西。翻看完案面她又顺手打开了抽屉,抽屉里的东西倒是不少,绝大部分都是信件。 暂时得不到朝代的信息,哪怕知道原主的身份也好。苏白这么想着就拉了椅子坐下,信大都是开了封的,她随便抽出一封看起来。 信的内容还满肉麻的,简而言之就是彩虹屁的一万种表达方式。她一连看了好几封,内容都是差不多的肉麻,字迹和最后的署名却各不相同。 原主好像不是一般的渣啊!而且看署名的风格,有男有女,这烂摊子她一个母胎单身狗要怎么接? 苏白正发愁接替了原主的自己要怎么处理原主的这一箩筐风流韵事,在拆开一封密封的信后,被信尾落款的两个字刺得脑子触电似的麻了一下。 苏白? 这封信的内容和别的开了封的不一样,一点都不肉麻,无外乎是些客套的嘘寒问暖的话,看样子是海王原主给自家鱼塘里某条小鱼写的回信。所以,原主也叫苏白??? 哪有这么巧的事! 苏白回忆着之前看的那堆肉麻情书里,好像有个落款叫嬗婵的。她当时没太在意,现在结合原主也叫苏白,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本名叫《公主克夫也克父》的书。那本书里的大反派就叫苏白,而嬗婵郡主是开篇不久就没了命的小炮灰。 当时她跟一起追书的闺蜜吐槽说嬗婵(tanchan)死的也太无辜了,闺蜜纠正她说那字儿念“shan”,因此才留下些印象。好吧,她果然是文盲一个。 那本书她压根儿没看多少。谁叫反派和她的名字一毛一样呢?看着不干人事的反派,她也莫名有种亏心的感觉。那个作者的文风其实蛮对她胃口的,可惜作者好像跟某个也叫苏白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所有书里的反派都叫这个名字。唉。 故事的最后,坏事做尽的大反派在大女主,大央朝二公主鄂颜手里死得挺惨的。 后来闺蜜告诉她大结局的时候,她还说死得好来着。现在么…… “小姐。大夫来了。” 苏白目光呆滞地思考着自己并不光明的未来,有个衣着素净的盲眼中年妇人被人搀扶着不宣而入。 好歹看了那本书一小部分的苏白,虽然对于未来如何死里逃生暂时还没有思路,好歹对眼下的处境稍微有了点底。 那个盲眼妇人是她的乳母蓊娘,也是在原主的父母去世后一手将她教养大的人。论心肠的歹毒,手段的高明,要说原主是十分,这位阿姨就是一百分。原主很多人神共愤的决策都有这位看起相当无害的妇人的影子。 苏白回忆起那本书开篇一些人物的遭遇,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听说小姐嗓子不适不能言语?”蓊娘合着盲眼,拂开身旁婢女搀扶的手,仿佛可以看见似的避开所有障碍物径直走到苏白跟前。 苏白的桌案与书柜,府上的婢女半点不敢靠近,蓊娘却毫不避讳。 至于蓊娘明明双眼皆盲,为什么跟可以见物似的能避开所有障碍,苏白并不奇怪。原主这位乳母,除了心肠歹毒手段高明,武力值也颇高。原主有次暗杀行动派去的人不仅失败了,还落入了朝廷手中,就是蓊娘亲自出手收拾的残局。 苏白怕露馅,本来就够谨慎小心的,眼下面对蓊娘这样的厉害人物更是慎之又慎。她没有言语,只是依着房中陈设和身上衣着的风格猜测出来的原主性格,极冷极淡地点了下头。不过转念一想眼前站着的是位盲人,根本看不见她点了头,便惯性地想开口应声。好在她反应够快,嘴张到一半时及时意识到自个儿在装哑,不能说话。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不能说话,蓊娘又什么都看不见,别的婢女全都垂着脑袋压根不敢看这边。这要怎么交流呢? 正在苏白为难的时候,蓊娘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似的道:“伸手。” 这语气才是真的冷。如果说苏白故作清冷的态度是三月微雨只着了薄衫的晨,那蓊娘短短两字所透出的噬骨寒意就是腊月北境光着身子的夜。 苏白忐忑着,害怕着,犹豫着,迫不得已地将手伸了出去。她不能有任何惹人怀疑的反常举动! 蓊娘伸手不轻不重地叩住苏白纤白似玉的手腕,用食指和中指探了探脉象,面无表情地又吐了两个字:“伸舌。” 苏白纳闷着乖乖伸出了舌头。看不见的人切脉或许没问题,可是舌头怎么看?她正想不明白的时候,蓊娘抬起刚探过她脉象的食指和中指,飞快地在她舌尖蹭了一下,然而放到鼻下闻了闻。 !!!苏白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尖叫。 她刚才,是被摸了舌头?这位姐姐来之前洗手了吗? 苏白好想漱口。不过也只敢想想,她僵硬地杵在原地,脑子转得飞快,努力分析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不是中毒就好。”蓊娘的面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具体什么病症,让大夫瞧看一下吧。”她只精于毒/物,并不会看寻常病症。 明间里,苏白被人簇拥着在上位坐下,手腕被婢女捧着轻轻放在了案几的软枕上。这个架空的时代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格,大夫就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替她请脉。 “贵人脉象与往日略有不同,不过并无异处。”老大夫一手把着脉,一手捋着下巴上稀疏的长须道:“这病有些蹊跷,老朽需施针探问一下。” 一直假装平静的苏白快要崩不住了。老大夫掏出的针又粗又长,吓得她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也不是没去中医院针灸过,记忆中明明没有这么粗长啊!她不敢想象身体里扎进这样可怕的东西,可要是不扎针,势必就要说话。一旦开了口,离露馅可能就不远了。 她要怎么解释原主身上的变化才不会被当成疯子呢?穿越什么的,鬼都不会信啊! 苏白朝蓊娘所在的方向抬了抬眼,对于蓊娘的恐惧瞬间战胜了对眼前大棒针的恐惧。豁出去了!熬过这几天等所有人都相信她莫名其妙地彻底成了哑巴就好了。 来吧!让苦难来得更猛烈些吧! 苏白咬紧后槽牙,拿出壮烈赴死的气势,闭上双眼不忍心看接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她感觉手掌被人握住了,然后指尖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她受了惊吓本能地把手往回缩,很快就被更大的不容反抗的办量重新拽了出去。 “大夫,施针吧。”是蓊娘的声音。 难道现在握着她手腕的人是蓊娘?苏白彻底不敢动了。 针尖在指头上试了试位置,忽然就扎了进去。 十指连心啊! 苏白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把已经到嘴边的痛哼忍回肚子里。要知道,她上辈子经历过最大的痛不过是姨妈痛啊! 大夫见苏白的反应不太对,疑惑着拔出长针换了根指头再次扎了进去。正常人应该会觉得很痛啊,怎么苏贵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彻底无法出声,好歹面部表情会有一点吧!难道是痛觉出了毛病?还是他扎得太轻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几乎不说脏话的苏白痛得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国骂。这个糟老头子坏球得很!扎一针得了呗,还来第二针!而且一针更比一针猛!她睁开不知什么时候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哀求地看向大夫。 别扎了,求求你别扎了。再来一针我可能真的忍不…… “啊——————”苏白心里的念白才说到一半,老大夫的第三针就下去了。 太痛太痛了,苏白实在忍不下去叫出了声。她被扎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泪眼婆娑地望着老大夫。第三根指头就这么遇害了,她哪里还敢继续装哑?再装下去这个老头儿怕是要把她所有指头都扎个遍。她就奇了怪了,扎人指头算什么治疗方法?难道和西方中世纪的放血疗法师承一脉? “先生真乃神医!我喉头仿佛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通了似的,终于可以说话了。”苏白等最痛的劲儿缓过去了,怕再挨扎咬牙切齿地对大夫夸赞道。 婢女们松了口气。 老大夫则得意地接着捋起了长须。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治好这个疑难杂症的,一开始他不过是想例行试探下病人哑疾的程度,是说话艰难啊,还是完全不能发声。就像遇见说双腿没有知觉不能行走的病人,他也是二话不说先扎上几针来试试疼痛几何的。 “嗓子好了就好。不过……”老大夫没有得意太久,便面带忧色地道:“方才老朽扎头两针?贵人毫无知觉么?贵人直到被扎第三根指头时才勉强有点反应,老朽十分怀疑贵人的痛觉出了毛病。这样吧,老朽再行施针探问,看贵人只是手指有麻痹症状,还是别的地方也有。”说完就又取出来一根新针。 苏白真想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都无私奉献给眼前这个庸医:除了扎人就是扎人,你tm到底是容嬷嬷转的世,还是小蜜蜂成了精啊?扎扎扎!扎你姥姥个腿。 心里骂得再带劲,苏白面上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仍旧皮笑肉不笑地对大夫道:“方才并非不觉得痛,只是我素来忍耐力较常人要强上一些,所以表现得并不明显。大夫无须多虑。”说完立马吩咐人准备诊金和车马。 “是……”老大夫将信将疑地收下诊金在婢女的引导下出了门。 苏白这才颤颤巍巍地借助左手收回了痛到失去知觉的右手,放到嘴巴前吹了吹受苦受难的三个指尖。 蓊娘耳听着苏白呼呼指尖的动静,面有疑惑地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可仿佛在用无形的视线打量着苏白似的。 她不明白。阿白这孩子为什么要装哑呢?她失去视力多年,可能因为看不见而变得更加专注的缘故,她因练武本就强于常人的听力又上了一层楼。刚才第一针下去,她就听到自家小姐喉咙里发出一半又生生咽下的哀叫声。 难道是对她们未尽的事业萌生退意了? 蓊娘面色愈加凝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求收藏:《黑料影后的替身小娇妻(娱乐圈)gl》 周柠上辈子是活活穷死的。因为没钱治疗,小病拖大病,大病要了命。 等她死后穿进一本书里,发现自个儿的经济状况并没比上辈子好多少。 好在这时出现了个冤大头,呸,大善人,非说她长得像另外一个女人,要花钱养她。不用□□,偶尔陪着聊聊天就好。更别提对方还貌美的一批,拿钱看美人,这种好事周柠怎么可能放过? 周柠怕大善人嫌自己要价太高,小心翼翼地比了个五:“一年这个数可以吗?”纯聊天五万块很多了。 “五百万?”美女稍微皱了下眉头:“可以。” 太太太太太多了吧? 周柠看着银行帐号里忽然多出来的7位数,心理压力很大。她是个厚道人,拿钱办事,大善人出手这么大方,她当然要让人家拥有最好的体验了。 可能是她表现得太好?等她赚够了钱想去挥霍去享受的时候,美人收起往日的和善模样将她压在门上:“给你4亿。我再续八十年的。” ———— 元织三料影后加身,私生活清清白白,是华夏国无数人的白月光。 而她也有自己的白月光。她拍戏时偶然发现一个女孩子长得特别像那个人,鬼始神差地就花钱把人带到了身边。 再后来,她心里的白月光就换了人。只是死丫头挣够了钱就想跑,她不同意,丫头还恐吓她:“咱们这事儿可算黑料,被人发现你的事业会受影响的!” 不是就是黑料吗?只要她的黑料够多,人们就找不到喷的点了。 是什么让曾经是高岭之花的影后走上了疯狂自黑的不归路?是爱情啊! 002 大夫还没走呢,家里就又来了新客。 是那位书里开篇不久后就死于原主之手的倒霉孩子,嬗婵郡主。 也是原主那个大海王养的众鱼中最殷勤热切的一条。那堆来信里,最多的就要属这位郡主了。从信里动不动就问原主是否喜欢某个物件的内容来看,郡主送给原主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古代皇家舔狗? 指尖的痛意还没散去多少,苏白就被人搀着回房重新梳洗打扮去了。她身心俱疲地再次坐回镜子前,思考着待会儿该怎么应对那位郡主姑娘。 原主是真不让人省心。本来作为全书的反派大boss,违法乱纪的事情原主不一定干了多少了,说不定已经被人盯上了。看前书的一些铺垫,好像原主的最终目标还是牵涉到皇家的一个大阴谋,不然也不会死在大女主鄂颜公主手里了。 照她的意思,违法乱纪的事肯定不能再干了,大阴谋什么也趁早拉倒吧!哪怕搁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朝代里,跟朝廷作对得善终的都没有几个,更何况在有主角光环的大女主爽文里呢?对于无事非不成冲突的主角一行人,她还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吧。 书中大反派苏白与女主鄂颜第一次见面,是在某次宫宴上,原主主动跟女主搭的话,女主仿佛也对原主青眼有加,很快俩人就处得跟亲姐俩似的。女主当时是不是真心欣赏原主她不知道,但原主肯定不是真心的,从一开始就憋着坏呢。 宫宴是在嬗婵郡主被害以后,现在郡主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她穿越来的时间点并不算糟糕,万幸还没跟女主产生交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往后当然会远远地避开天选之女鄂颜公主以保平安了。 只是改邪归正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原主是大boss不假,可反派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单一的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她不完全清楚原主的情况。只是想搞大阴谋的人,没笼络点帮手怎么可能?原主现在身边围绕着的人可能暂时以她为马首是瞻,可倘若原主的决策开始背离那些人的利益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绝大部份情况下,因利结合的关系是最牢固的。俗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嘛! 要想改邪归正,现在她手下那帮人就是最大的阻力。 本来这些事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没想到原主不仅坏还渣,整个一大海王,撩拨了无数公子小姐,还个个都非富即贵。怎么不得罪人地处理掉原主留下的情感纠葛,也是她要琢磨的事。比如马上要见到的那位嬗婵郡主。 她不是原主,当然不会害那位痴情的傻姑娘,但也断不会接受她那浓烈的爱意。可郡主毕竟是皇亲国戚,但凡她想在皇权社会平安活下去,拒绝的时候就得想办法别让那位姑奶奶受太重的情伤,免得脑羞成怒因爱生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白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就像父母去世以后,她小小年纪就要面对世界的残酷,对付惦记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的所谓亲戚。当时多无助啊,最后不是也熬过去了么?这次也可以的。 *** 嬗婵接过玉颜山庄婢女递上来的茶,闻了闻道:“怎么不用我前日送天师的雪前翠?” 婢女谨记着“苏白”的吩咐,解释道:“回郡主殿下,您送来的茶叶天师不舍得用来待客,都放在后院那边的。您如果喝不惯这个,奴婢这就去取。” “不用了。”嬗婵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时不时地就拿乌溜溜的眼睛去觑门口。 在数不清第几次状似不经意地朝门口张望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天师~”嬗婵搁下茶盏起身相迎,脸上的红晕愈发明显。 苏白刚迈过门槛,听到这个称呼愣了愣。 对了,据她所知原主有两个身份。明面上是玉颜山庄拥有美颜神功的玉颜天师,原主和京城贵女们打交道就是靠的这个身份。至于暗面么,就是无恶不作的野心家,非法敛财小能手。 这个什么美颜神功,算是原主作为大反派拥有的唯一一个金手指。她可以用花卉草药调制一种美白嫩肤的香膏,效果确实是立杆见影的,不管怎么说也是金手指嘛。本来这本事搁21世界的华夏国,原主最多建立一个知名的护肤品牌,可谁让这个架空朝代神叨叨的呢,越玄的东西越能忽悠人。 于是原主,从一个护肤品卖家,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美颜神功的玉颜天师。天师,上达天听的厉害人物,那就是半个神仙啊!再配上原主确实出众的外貌,长得漂亮的半仙,那约等于真正的仙女啊! 在都城这种地方,美女遍地都是,可仙女能有几个?也难怪那些贵公子贵小姐们对原主趋之若骛了。就是被忽悠瘸了嘛! 待客的明间采光极好,午间阳光又烈得刺眼,苏白走近了才看清楚嬗婵郡主的容貌。 这位在信中向她诉着衷肠的小郡主,比她矮了整整半个头,穿着嫩黄色的裙裳,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四五岁。还是个小毛孩子啊!原主是真的禽兽,连小毛孩子的感情也要骗。骗了人家的感情不说,还要害人家的性命。 苏白在心里疯狂鄙视着原主。 “郡主殿下。”苏白恭敬地屈了屈身算是见礼。她闹不准这个朝代的礼仪,也闹不准她和嬗婵郡主从前相处的模式,只能边屈身行礼边察言观色。她见嬗婵郡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放了心接着道:“暑天燥热,郡主怎么选择午间出行?” 嬗婵咯咯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肉肉的小脸鼓成两团,满满的孩子气。不过说出来的话就不是什么童言稚语了:“热倒是还好,就是下轿步行的时候觉得烈日灼目。不过眼下见了天师,倒觉得那悬于中天的日头的光辉,竟不如天师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之万一。” “额……”苏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郡主的话翻译得直白一点,不就是:你的美貌闪瞎了我的眼? 这小小年纪的,咋就被土味情话荼毒成这样了呢? 苏白回忆起嬗婵郡主来信上的只言片语,不禁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论肉麻恶心,信上的内容更甚,这句其实真的还好。 此刻满屋的人,除了苏白和嬗婵,不管是玉颜山庄的婢女,还是嬗婵带来的随从,都老实地把头埋得低低的。苏白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低头偷笑,反正搁她是肯定忍不住的,不过这些人可能对于嬗婵郡主的风格习以为常了也说不定。毕竟看样子郡主也不是第一回来玉颜山庄了。 苏白没有顺着嬗婵的对话风格往下接,而是往前走了几步转移话题道:“不知郡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她不是没脸没皮的大海王,实在是吃不消嬗婵郡主这种热情直白的谈话风格。 嬗婵低下头半捧着脸,貌似害羞地道:“还请天师说话时别离阿婵这么近。” 苏白错愕,正猜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合规矩,冒犯了这位小郡主。 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嬗婵郡主,要看不看地望着苏白开始了她的第二轮进攻:“天师吐气如兰,阿婵若是习惯了天师的芳香气息,只怕以后会受不了与别人近距离交谈,觉得人人都口吐浊气的。” “额……”苏白二度无语。她震惊得连手指尖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这位小郡主是高人呐!到底是怎么做到脸上满是娇羞之态,嘴上全是虎狼之词的? 一时间苏白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她输了,真的输了。 原主牛逼大了。这样的小鱼应付一条她都受不了,而原主在搞事之余还经营着一个大池塘呢。果然身为反派大boss,原主还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嬗婵等了半晌,见苏白立在那里不言不动,笑问道:“不过天师的意思,难道阿婵一定要有事才能来么?” “……”不然呢?苏白彻底语塞了。难道小郡主大费周章地过来只为瞧瞧她的盛世美颜?唉。苏白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原主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啊,看来以后要给她惹的麻烦只会多不会少了。 见苏白又闷声不语,嬗婵这才咯咯笑着道:“张太妃娘娘让我过来问问,您这月下旬的发功可不可以先仅着她?德成长公主下月随番王回都城探亲,五年未见,她想见长公主的时候状态好一些。”这是正事。本来这事儿随便差个体面些的奴才来问是一样的,她不愿意,非得亲自跑一趟,说是自个儿对太妃娘娘的孝心。 “太妃娘娘折煞俾下了。还请郡主回禀太妃娘娘,就说俾下随时听唤。”苏白听嬗婵话里的意思,一月三旬,原主那个美颜神功竟然一个月只用三次?商业头脑不错啊!物以稀为贵,这饥饿营销搞得实在是六,又省力来又赚钱。虽然不知道原主先前都答应了哪些人的预约,不过能压过太妃娘娘的人不会多,这事儿答应下来应该无妨。 话传完了,事也妥了,按说嬗婵该回王府了,可她那脚像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迈。 “天儿真是热。”嬗婵挪着小碎步偷偷往苏白身边靠了靠,望着门外道:“天师说得对,这个点日头正大着,出门太遭罪了。我倒是没事,左右是坐轿。就是可怜我这帮丫鬟,还有那几个候在门房的轿夫啊……”边说边拿眼去觑苏白。意思相当明显了:天师你真的忍心让我现在就走?不留个午饭晚饭宵夜或者包个住宿啥的? 嬗婵赖着不肯走,苏白也不好撵人走。何况眼下她最害怕的是跟最熟悉原主的蓊娘相处,对比之下眼前这个花痴小郡主好像……似乎……或许……比较……没那么可怕? “郡主殿下要是不着急回府的话,要不俾下陪您在园子里走走?等日头下去些了再走也不迟。正好有些关于太妃娘娘那件事的细节,俾下想向郡主打听一二。”苏白朝嬗婵微微一笑,又睨了眼身后的婢女们道:“你们不必跟着了。” 她想清静一会儿,而且小郡主肚子里肯定还有一大堆的肉麻话等着她,观众越多她越尴尬。 “好……呃……好啊。”嬗婵先是一惊,然后雀跃地踮了踮脚尖。她借故来玉颜山庄好几次了,这还是天师第一次邀她逛赏山庄呢!她也吩咐随身伺候的人不必跟着了,就在明间这里等她。 苏白知道在古代尊卑有序,立在门边对嬗婵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明间,留下一屋子不知该何去何众的仆众。 蓊娘竖耳听着二人渐行渐远的动静,紧闭的眼皮颤了颤。 苏白难得寻到喘息的机会,打算边借口陪小郡主逛园子熟悉一下身处的环境,边回忆看过的书中剧情好梳理出来接下来要做的事。 003 “宫里最近有什么新动作吗?”鄂颜坐在闲雨亭里,透过倾泻而下的人工雨帘问贴身宫女金儿。 人工雨帘不仅可以降温,淅淅沥沥的雨声还能起到隔音的作用。 “听说张太妃想请玉颜天师进宫施功。”金儿回禀着从各宫安插的暗桩那里得来的最新消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鄂临要回来探亲了,她这是病急乱投医啊,不知根底的江湖邪术也敢信。”鄂颜笑了笑,语气有些惆怅。她是羡慕的。 她年幼时母亲就去世了,尽管那会儿父亲还是王爷,还没有三宫六苑。不过都一样,有个妻妾成群的父亲,失去母亲便同孤女无异了,尤其外祖父家也指靠不上的情况下。在那样毫无倚仗又处处险恶的环境里,她几乎没怎么经历过天真懵懂的岁月就开始了求生之路。她如今的地位,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 而有的人的尊贵与荣宠则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她的姑姑鄂临。打出生起就被先帝爷和张太妃捧在手心里,哪怕先帝爷去世,当今圣上她的父皇对鄂临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虽说谈不上疼宠,但也从未为难过她什么。同市井传言不同,远嫁番邦为妃其实是鄂临自己的选择,并不是父皇记恨鄂临兄长夺嫡之事施加的报复。 “玉颜山庄那边有查出蹊跷之处吗?”鄂颜拉回飘远的思绪,眨了眨因思念母亲而微微湿润的双眼接着问道。 都城中的王孙贵女对那个苏白趋之若鹜,她却觉得玉颜山庄的出现透着不寻常。包括那个风靡都城的美颜神功,也透着邪术的味道。前不久义王府家宴上,她与受嬗婵所邀而来的苏白匆匆打了个照面,当时她就心下一凉。明明是八月盛暑天,她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她想,什么样的人会拥有那样可怕的目光呢? 打那以后,她就盯上了苏白的玉颜山庄。 可巧,苏白也盯上她了。 不过她是派了人暗中监视玉颜山庄的一举一动,而苏白却是自那日后便展开了对她的追求之势。那一封打通关结递进深宫的信件上,苏白对她极尽赞美之辞,一副若能得她青眼此生再无遗憾的卑微样,好似在义王府对她一见钟情了似的。 真是笑话。若说是一见钟情,那苏白当日在义王府的表现也太过冷淡了。 苏白忽如其来的殷勤,她怕是中了降头才会相信是出于真心爱慕。她还没有那么自恋,觉得任何见识了她的倾国之貌仙人之姿旷世之才都会爱上她。 那封信件更像是苏白回去以后权衡利弊后所作出的选择。说起来苏白也够自信的,是被都城追随她的人捧得失了心智吗?竟然觉得可以凭魅力征服她!可笑至极!愚蠢至极!狂妄至极! 让她纳罕的是,苏白想做的事是什么?又打算怎么利用她呢? 她作为今上最宠爱的女儿,要尊宠有尊宠,要美貌有美貌,从来都不乏追求者。见得多了,她打量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为权为色为名还是真的为了爱。可是她看不透苏白,对方显然不是因为爱慕,可也绝非因为权色财名。 她打算再找机会跟苏白接触一下,探探对方的底。 金儿摇头:“没有。” “什么也没有探听到?玉颜山庄的底细是什么?苏白此人生于何地长于何地都通通不知道?”鄂颜美目半眯,朝金儿挑了挑眉。如果连大央朝最厉害的暗探都探听不到任何消息,那便是最大的蹊跷。 金儿绞尽脑汁回忆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倒也不是什么消息也没有……据说,据说,民间有个大央朝十大美人的评选,苏白遥居首位。” 她说完有些后怕,这个消息真的是毫无价值。尽管自家公主殿下虽说恶名在外,待她们这些底下人却是顶顶的好,只是主子毕竟是主子,她不敢因为公主殿下的宽厚仁和而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嗯?”鄂颜皱了下眉头,想起那日义王府对苏白的匆匆一瞥,噗嗤笑了。 阿金不知道公主殿下在笑什么,也不敢问。兴许公主殿下是觉得这种事无聊至极吧,毕竟她家公主殿下是有大志向的人。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如果妄议皇家无罪,第一哪轮得到她?”鄂颜自信满满地摇了摇头:“苏白美则美矣,没有人气儿。人人都道那是仙气,本宫却觉得是戾气是死气是喷薄欲出的杀气!不过哪怕只论皮相之美,苏白在全朝至多至多也只能勉强排了个第三。” 阿金非常上道地问道:“公主心目中的第二美人是……” “璃儿啊。”鄂颜慈爱地笑了笑。皇家没有真心,但她独独喜欢小堂妹嬗婵郡主鄂璃,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在王府艰难求生的那些年,人人都看低她,只有还是小不点的鄂璃愿意亲近她。小堂妹长得可爱嘴也甜,她在得势之前听过的所有夸奖的话,几乎都出自这个小堂妹之口。 落魄时听到的好话才是真心,得势后听到的好话全是恭维。 可惜啊,她家堂妹啥都好,就是眼瞎得厉害,偏偏迷上了那个妖言惑众的苏白。她对玉颜山庄那么留意,不得不说也有因为小堂妹的干系。苏白要真是危险之人,那璃儿就要小心了。 鄂颜拂袖起身:“玉颜山庄那边继续盯着,不要轻举妄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玉颜山庄那边暂时还不足为虑。 *** 此时午后的玉颜山庄里,大央朝第二美人和第三美人并肩坐在湖畔的长石上。 对未来已经有了明确方向的苏白,打算处理一下与土味情话小能手——彩虹屁特级专家——大央朝第一花痴————嬗婵小郡主的情感纠葛。 俩人独处的时候,嬗婵安静了许多。不过安静并不代表安分,本来俩人之约莫隔了三尺左右的距离,在嬗婵一会儿一挪的小动作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都快挨上了。 苏白在众人面前崩得太久,此时难得松懈下来,坐姿就有些随意。她身子微微后仰,双手撑着光洁的青色长石,侧脸望向嬗婵道:“郡主殿下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在书里的小郡主是没有未来的,可是原主换成了她,而她绝不会加害小郡主,那个本不存在的未来也会存在了。 嬗婵埋下通红的脸。天师问她未来的打算……是不是意味着天师在等她长大啊?哎呀呀呀,害羞死了。她一边害羞着,一边又偷偷往苏白的方向挪了挪。 苏白看着小姑娘娇羞欲死的模样,不禁回忆自己初中时候追星的样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懂什么情与爱,不过是将因荷尔蒙而起的无处安放的少女之心找个对象寄放罢了。 “俾下希望,郡主殿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写信与来访那等琐事上。”苏白像长者那般语气庄重又不失和善,笑容温煦如风地道:“比起小粘虫,俾下更欣赏对当世有所思有所为有所用的妙人。小郡主天姿聪慧,又有进学的条件,不该暴殄天物地将自己置身于琐事之间。”以她方才的观察,小郡主也就是油腻了一点,但看得出来性格是极好相处的,因此才敢说这样的话。 苏白代入了下曾经追星的自己,觉得要想安抚春心萌动的小女孩,适当的暗示绝对是有效的。比如她家爱豆如果公开说,自己十分欣赏成绩好的女孩子,那她肯定玩了命的学习啊! 嬗婵不是无知懵懂的孩童,自然听得出苏白话语中发自真心的关切。她满心满眼皆是苏白,关注到了那句“俾下更欣赏对当世有所思有所为有所用的妙人”。所以如果她以后能够成为那样的妙人,那她和天师……哎呀呀呀,害羞死了。 “嗯!”嬗婵红着脸,水波潋滟地望着苏白,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一定不负天师所望,会好好用功将来做个有用之人的!“差点忘了。”她想起什么,在袖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这是太妃娘娘赏赐的点心,我尝了一颗觉得特别入口,就想带过来让天师也尝尝。” 盒子里有两个乒乓球大小的粉色糕点。所以太妃娘娘一共就赐了三个,小郡主竟给她剩了两个?还贴身藏在袖子里偷偷带了过来?苏白莫名有些感动。可能跟她双亲早逝独自生活了太久有关,她在长大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受过太多的温情。 “谢郡主赐食。咱们一人一个正好。”苏白抬手欲拿,想到自己的手刚摸过石板,石板看起来再干净终究让人不放心。在她犹豫之间,嬗婵已经羞低着头将糕点递到了她的嘴边。 苏白乖乖张开了嘴。 嬗婵把糕点往苏白嘴里轻轻一送,又用指腹不轻不重猝不及防地碾了下苏白的唇。 这下轮到苏白害羞了。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上手了呢? “糖粉。”嬗婵把大拇指指腹上的白色粉末给苏白看了看。 苏白刚松了口气,就见小郡主一脸天真地把刚碰过她嘴唇的拇指放进嘴里舔了舔。这下她的脸更烧得厉害了!她竟然……竟然被一个依年纪算只有高一的小屁孩撩了!!! 她可是高三的大学姐啊! “甜吗?”嬗婵浑然不觉似地眨着清纯无辜的大眼睛问道,不等苏白回答就痴痴笑着道:“不过没有天师甜。” 苏白不想说话。她忽然觉得,跟蓊娘相处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 “小姐与郡主有说有笑的,郡主还亲自给小姐喂食了糕点。”暗中跟了苏白与嬗婵近一个时辰的婢女此时正被蓊娘问话。她语气悚然,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场景似的。 不止她,就连蓊娘听了这话也露出惊骇之色。 有说有笑?还吃了郡主喂食的糕点?阿白那孩子除非必要场合会佯装喜悦,私下是极其寡言沉郁的。以嬗婵郡主的身份,对大业并无用处,阿白对她敷衍一二也就够了,并不需要多么殷勤。再者说,阿白戒心重,都城中那些爱慕者送来山庄的物件她是从来不用的,饮食她也是从来不吃的。谁知道敌家会不会混于其中呢? 可是嬗婵郡主喂食的东西,阿白毫无疑心地就那么吃了?连毒也未曾验过? 果然她猜得不错。阿白毕竟才双十的年纪,在都城众星捧月的浮华生活中难免会动摇本心。那嬗婵小郡主生得玉圆可爱不说,待阿白又十分殷勤。而阿白幼年便失去双亲,又无半个兄弟姐妹,对小郡主生出亲近之心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之事。 理解归理解,并不意味着纵容。 晚间。苏白端坐在卧房的茶水桌前,看着婢女们捧着膳盘鱼贯而入。蓊娘坐在她对面,每上一道菜就挑出去一些,先嗅再尝,通通确认无碍后朝她轻轻点了下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原主连吃东西都谨慎成这样,这是得罪了多少仇家啊? 苏白胆战心惊地夹了口菜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很怕因为蓊娘的疏忽刚穿过来就被毒死了。婢女们低眉敛眼地都退着出去了,蓊娘却仍旧稳如泰山地坐着。 难道说原主平日里是跟蓊娘一吃用饭的?苏白觉得嗓子眼堵了一下,胃口似乎更差了。 “小姐。”蓊娘验完菜后没有再动筷,而是等苏白吃完了才肃着脸气势凝重地问她道:“儿女情长只会贻误大业。还是说,您的志向已经改变了?” 苏白倒茶的手一滞。儿女情长?难道原主是海王的事蓊娘刚刚才发现?至于大业志向什么的,应该是指原主的那桩大阴谋吧?改是肯定要改的,但要循序渐进的改。蓊娘应该是察觉到了她的一些异常之举,才生出这些担忧,眼下还是得先把蓊娘稳住。 “当然没有!”苏白秀眉一拧,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驳道。 “是老奴多虑了。”蓊娘复归平静,直了直身,袖起双手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请小姐杀了嬗婵郡主以明志吧。” 004 静谧的深夜,与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武林高手独处一室,听到的还是这样的话。 哪怕苏白再坚强心里也忍不住发毛。在书里嬗婵郡主开篇不久就死了,原主杀她的原由好像是痴迷于原主的郡主,在对原主的时刻关注中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现在,原主已经不存在了,换而代之的是她。可是剧情主线好像在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向前推进,如果嬗婵郡主的死无论如何无法避免,那她的结局岂不是也一样?不管如何抵抗挣扎还是会惨死在二公主手里。 苏白感受到了一种称之为宿命的无力感。 不行!她绝不能让小郡主出事。不止为了证明书中人物的结局是可以改写的,在她看来,小郡主其实蛮可爱的,尽管让人有些难以招架。而那样可爱乖巧的小郡主值得更好的人生,要死也得是原主那样为祸世间的魔鬼去死,小郡主凭什么要死?就因为眼神不好喜欢上了人渣? 她按下心头陡然升起的千头万绪,以竭力平静的语气,和从唐国祥老师那里模仿来的帝王的威势反问道:“杀掉嬗婵郡主,除了节外生枝,于大业可有半点助益?”原主的大业既然跟朝廷有关,最大也不过是谋反篡位吧?跟嬗婵郡主那样的闲散贵族能有什么关系。 见蓊娘欲言又止,苏白乘胜追击倒把一耙:“我与嬗婵郡主并无什么儿女情长。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我见她玉雪可爱待她宽和些罢了。倒是蓊娘你,寻机发难要我对郡主下手,是想提醒朝廷的人赶紧盯上我吗?”反正蓊娘是瞎子,看不见她发抖的手和苍白的脸。只要语气强硬点,把气势装足了就行。 蓊娘无话可说。 苏白还不放心,继续道:“你看好底下的人,要是有人敢自作主张主动招惹这些事非,一律按叛徒论处。”她冷着脸,用指节敲击着桌面道:“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切莫因小失大!”糟糕!用错手了,白天被扎过的指尖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蓊娘脸色罕见的有些垮,再次欲言又止想解释些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老奴退了。小姐早些歇息罢。”她起身刚走到门口,苏白唤住了她。 “蓊娘。”苏白的语气柔和了不少:“我明白你只是思虑不周,绝不是生了二心故意害我。如果连你我都信不过,那这世间我还可以信任谁呢~”这就叫刚柔并济,打一巴掌给颗枣。 蓊娘脚步微顿,垂下头没说什么就出了房门。 “呼……”过了好些时候,确定蓊娘已经走远,苏白才抬手拍了拍惊魂甫定的胸口。好险,还好她机智过人。 就是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什么也不用怕,只要已尽人事已竭所能,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 八月的都城,勤政殿的暖阁里居然生着炭火。 外面烈日炎炎,屋里又被炭火烘烤着,鄂颜刚推开大门就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浪。 太安帝跪坐在硌人的硬石垫板上,一手拿着毛巾时不时擦掉眼周的汗水,一手捧着经史之书在心里默默诵读。 他出行大多骑马,极少乘坐舒适的车舆。也从不讲究精致美味的饮食,粗茶淡饭也吃得下去。更不沉迷于酒色,早朝之前还会去练武场叫武将陪练半个时辰。这些习惯是他做皇子时就业已养成的,他谨记着李义山的名句“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哪怕坐上皇位也丝毫不敢松懈下来,反倒更加警惕自己的耽于安逸之心。 鄂颜对于父亲的自虐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独自进殿在太安帝身旁的另一块硬石垫板上跪坐而下:“父皇。” “阿颜来啦。”太安帝合上手中的书册,笑盈盈地看向女儿。 鄂颜进暖阁不过片刻,已经有汗水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滴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道:“父皇,我命匠人给您新做了个石板坐垫,上面缀有大小不一的磨成锥圆形的鹅卵石,提神练气的效果肯定比您现在所用的光石板垫更好。” “甚好甚好。”光是想想坐在那样的石垫上的舒爽感,太安帝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鄂颜笑了笑。不管是朝中众臣还是天下黎民,都道当今圣上是克勤克俭以为天下之表。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比如她,知道皇上其实是个受/虐/狂。万幸的是,她父皇只虐自己不虐旁人,不然这大央朝的黎民苍生就要遭殃了。 只是不管天子出于何故表现出勤俭的模样,百官和嫔妃莫敢有不效仿的,因此朝堂和后宫的骄奢风气较之前朝确实好了不少。有的朝臣和嫔妃,为了讨得今上的欢心,苛待自己甚至也到了自虐的程度。 就拿后宫诸女来说,簪钗环佩不敢多戴,胭脂水粉不敢多用,相互攀比之下连亮色点的衣裳也只敢在节庆啊宫宴啊等重要的场合穿。若是有人行走在宫中,看着这灰蒙蒙的一片,知道的是后宫诸女效仿今上克勤节俭,不知道的还以为今上驾崩了大伙儿都在服丧呢。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就从来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无用功。不过众人皆穿得素净,唯有她一个人打扮得鲜妍明艳的在宫中招摇过市的感觉相当不错。 其实要想取悦她父皇非常的简单。可以参考的历史资料很多嘛,比如《刑吏入门指南》,《来氏八百法》,《汉唐十大酷刑》……去繁为简免去伤害性,再把疼痛降个几级,讨皇上开心的招法不就来了吗? 趁着皇上心情大好的功夫,鄂颜趁热打铁地道:“另外,阿颜还有件事想请示父皇。既然那件事已经确定要做了,为了将来不显得太突兀,臣女的举止可能要再荒唐一点才行。” 太安帝一心想着即将到手的爱物,也没问鄂颜是打算怎么个荒唐法就点了头:“宫中能为朕分忧者,只有阿颜吾儿。唉,那件事着实委屈你了。” “阿颜定不负父皇所托。”鄂颜迅速转移话题,无意就这个话题深聊下去:“听说德成长公主下月返都。”要是皇上问明她想怎么个荒唐法,那她受到的限制就太多了。现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最好,反正以后不管她做了什么,那都是得了皇上首肯的。她算是奉旨作乱? 太安帝眉头轻皱,神情严肃了起来:“嗯。朕心里有数。不过鄂临带夫返都,咱们要是布防得太过,只怕番属那边没有异心也要被吓得生出异心了。其实咱们暂时不必太过担心,只要张太妃还在一日,鄂临就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父皇圣明。”鄂颜螓首低垂目不斜视,极尽恭顺之姿。 “不止边境,连朝中都尚未大定,咱们还有许多需要处理的事。那件事的最终人选,朕还在考虑之中。”太安帝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道:“你先前提过的玉颜山庄,查明底细没有?” “尚未。儿臣无能。”鄂颜叩首请罪,额头和双手紧覆在被高温烘烤得滚烫的石垫上,却浑不觉疼似的。她在父皇面前愈加乖顺,愈加能显示出她平日里的骄纵豪奢是奉旨装出来的。真不是她侍宠行凶,实在是圣旨难违啊! 这可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讲道理,那么多珠宝首饰戴在身上,任谁都会觉得累得慌。只是她每每想到那些本就看她不爽的人更加不爽的嫉恨眼神,再多的苦与累她也就都忍得下来了。 “玉颜天师既能随意出入都城豪贵之家的后宅,或可为咱们所用。”太安帝合上双目,如痴如狂地感受着身体在极度闷热的环境下产生的痛苦,缓缓道:“玉颜山庄。若有效力朝廷之心,用之。若无,除之。”他能想到玉颜山庄的用处,别人必定也能。如果不能多个帮手,那少个隐患也不坏。 “是。儿臣告退。”鄂颜举帕擦掉额角的汗,伏了伏身,恭敬地退出了暖阁。 阿金等人一直在殿外侯着。见自家公主出来了,有人拿起搁在冰上的湿帕上前给公主擦汗,有人端着冰镇过的酸梅汤上前喂给公主解渴,余下众人有遮阳的,有扇扇的,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王贵妃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宫女,亲手捧着羹汤来勤政殿面圣时,在殿外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衣饰华丽无双的鄂颜,被数不清的宫女围在中间悉心伺候着。 她咬了咬发酸的牙,端着羹汤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抿着唇目不斜视地从鄂颜身边走过去。为了讨皇上欢心,她同合宫众人一样,打扮得简单朴素。因为大家都是一样风格的装扮,平日里倒不觉得什么,只是眼下在富丽如神妃仙子的鄂颜的对衬下,她不禁有种窘迫之感。 皇上也不知道被鄂颜喂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以前最宠的是她的女儿,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皇上的心就越来越往鄂颜那边偏了。如今已是把鄂颜宠得无法无天,连皇后和她也愈发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她心里再愤怒屈辱,也不想跟鄂颜针锋相对。识实务者为俊杰。鄂颜圣恩正浓,她没必要去触这个霉头,皇后都受得了鄂颜的骄纵,她又有什么受不了的?反正鄂颜已经十七了,到了选驸马的年纪。等鄂颜以后成了亲出了宫,皇上不能日日见到她,宫中新得的皇子公主又多,慢慢地也就把鄂颜忘到脑后了。 到时候有这妮子好看的! 只要没了皇上撑腰,鄂颜就同生她的那个短命鬼一样什么都没有了。哼,走着瞧吧! 王贵妃想到未来折磨鄂颜以解今日之气的画面,不禁倨傲地回头打量了鄂颜一眼。 鄂颜感受到了身后恶意满满的视线,不过并没有回头,只是目光冷了冷。 她和皇上谋划的那件事无论成败,未来数月都会是她人生中最后的风光。那些陈年老账,不趁着现在赶紧算了,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等事已了,仇已报,她就离开这乌糟之地,去过闲云野鹤的神仙日子。 005 这些日子苏白趁着晚上无人,把原主房里的东西翻看了个遍。 她是胆大心细的人,想着原主见不光的事那么多,不可能把真正重要的东西放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于是除桌屉箱架,把墙壁和地砖也给敲了个遍,结果还真让她在西北方向墙角的地砖下寻到一个暗格。 通过暗格里的账簿契书等物,以及最近手下的人向她回禀的诸多事项推测来看。原主手下的产业大致分为见得光的和见不得光的。 见得光的,比如都城最大的酒楼和脂粉铺,比如几家古董珠宝行,都是直接打的玉颜山庄的名号。 见不得光的,比如赌坊、妓院、甚至还有听命于玉颜山庄的分布在各地专司抢劫的山贼流寇。 苏白震惊了。 这是什么法外狂徒!原主名下这么多非法营生,要是按律论处,恐怕死一百回都不够吧。 孽是原主造的,罪却得她来担。不行不行,常在河边走迟早会湿鞋,她得赶紧悬崖勒马,想办法把黑白两道通吃的玉颜山庄,洗成洁白无瑕的模范企业。 不过在洗白大业之余,她还有一些日常事务要处理。 比如进宫给张太妃施功。说起来挺玄乎的,其实就是带上原主制好的神奇药膏进宫给太妃娘娘做个面膜。 “给太妃娘娘请安。”身着月白色水田衣,因身形瘦削而确有几分仙味的苏白没有跪地请安,而是端着佛尘微微屈了屈身。既然是天师,当然上只拜众神,下只拜天子了。苏白心里有些忐忑,害怕装逼装得太过适得其反,偷偷瞟了眼张太妃,见对方并未露出半点不悦才渐渐放下心来。 大央朝敬信神佛,张太妃虽居于人上,但万万不敢与神佛比肩。她染疾未愈已有些年月,身子虚弱不堪,即便如此还是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虚迎了一下道:“天师受累。” “娘娘言重了。”苏白命婢女呈上箱笼,将里面从原主房里收罗而来的一堆奇奇怪怪的物件一一摆上,看架势跟要开坛作法似的。 太妃娘娘对玉颜天师如何施功自然不是全无所知。这些她都向义王妃打听过的,决计请玉颜天师进宫,也是因为在义王妃脸上亲眼见证过美颜神功的奇妙。 因此在苏白忙活着布置施功现场的时候,太妃娘娘就命人扶着她在春榻上就着软枕躺下了。 苏白并不清楚原主“施功”时的细节,只能按自己理解的来了。反正最终起效用的只有香膏,而具体怎么把香膏抹到太妃娘娘脸上,更多的是表演性质,并没什么卵用。 不过如果先用热水把脸上的毛孔打开,应该更易于吸收吧?苏白这么想着就命人去取些热水拿张锦帕过来。 太妃娘娘平躺在春榻上,慈和地笑了笑道:“倒是未曾听义王妃提过天师施功时需要热水,不然本宫就早些叫她们备好了。” 苏白进宫前就想到了自己的步骤不可能和原主一样,因此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俾下的神功又略有精进,辅之以热敷效果会更好。”忽悠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自信啊!真正的行骗高人是连自己也能骗的。 “哦~”太妃娘娘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殿室深深,屋里又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苏白往合目而躺的张太妃脸上细致地抹着原主研制的香膏的时候,恍惚间有种在美容院工作的错觉。 “天师今日没有念诵经文,是担心冲撞到本宫殿里供奉的菩萨么?”太妃娘娘忍不住好奇心地问道。 原主平日还念经的吗?苏白犯了难。 按说念经什么的,确实可以增添神秘玄妙的气氛。问题是她并不会什么经文啊! 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电光火石之间苏白想到了从前在p站上看过的某up主的日文版《难念的经》,她当时觉得好玩认真模唱过,现在虽然记不全了,但五六七八句还是拼得出来的。 太妃娘娘应该不会日语吧?会也没关系!她发音又不准,哪怕真的日本人也未必听得出来她唱的是日语! 主意既定,苏白的自信就瞬间回来了:“娘娘多虑了,菩萨是再宽和不过的,怎会计较那些呢?俾下暂未诵经,实在是还没到那个步骤。”她不想再被张太妃问来问去,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从现在开始,还请娘娘宁心静神,莫在言语。俾下要正式发功了。” 说完就唱起了《难念的经》。 或许是被苏白嘴里叽里咕噜还带着歌调的“经文”震慑到了,太妃娘娘果然没敢再说话。 *** “来了吗?”鄂颜喝汤的勺子一顿,抬眸望向来回话的金儿。 金儿点头:“咱们的人亲眼瞧见玉颜天师半刻前进了张太妃的寝宫。” 鄂颜把手里的小汤盅一搁,拿起帕子沾了沾嘴角起身道:“去会会她。”她往殿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紧随在后的金儿也停了下来,疑惑地望向自家公主。 “传人进来!帮本宫更衣梳妆。”鄂颜转回身往里走去。她眼下的装扮其实算精美的,毕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宫里招摇过市以炫圣恩,就是她的无聊日常。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老实说,宫里的女人连敢穿得颜色鲜亮一点的都不多,在这种环境下她要想艳压群芳实在是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苏白不一样。宫外的人,不必整日迎合讨好今上,只要不逾制穿什么都可以。比如她的小堂妹嬗婵,身居王府,就是想穿什么穿什么,想戴什么戴什么。不像她宫里这些姐妹,穿着打扮一个赛一个的素。 而且苏白那人,自恃所谓的“天师”身份,还真把自己往神妃仙子那个风格打扮了。一身月白色水田衣,远瞧着似乎挺素净的,待走近一瞧,嘿,原来心思都用在发饰妆容上了!上回义王府家宴不过匆匆一面,苏白就能在她心里排上大央朝颜值第三的高位,不得不说也有打扮上的加成。更何况今日苏白进宫,肯定比当日赴宴义王府时还要用心百倍。 不过是长得有两分姿色,穿得有两分颜色,就狂得以为自个儿光凭着那身皮相便能得到她——大央朝二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了? 做梦也不敢这么做啊!如果说对于都城的众男女来说,苏白是他们可望不可得的人,那她鄂颜就是他们连望也不敢望的神。 因此,她绝不要在打扮上输给苏白!她要让苏白知道,不管她苏白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好歹用点心花点力气,别觉得一封肉麻信就可以迷得她神魂颠倒任听差使了。哪怕她真有心被苏白“利用”,苏白也得给她个体面的台阶啊?至于之后,到底是谁利用谁那就不一定了。 苏白累了。不是手累,是嘴累。中文版《难念的经》已经够累嘴的人,日文版更甚。 不过好在这第一次的“施功”圆满结束了。 原主制作的香膏确实如书里所形容的,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不,太妃娘娘冲着宫女跪端着的镜子照了又照,仿佛看不够似的。 “临儿出嫁前本宫都没有这样年轻,她此番回来怕是要吓到了。”太妃娘娘脸上的病容在香膏的作用下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脸部皮肤不仅紧致了不少,还白里透红的看起来气色非常好的样子。“对了,下月宫中会举办宫宴以迎接我家临儿和她的夫君回都,还请天师勿必赏光。” 苏白脸上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宫宴……原主和女主第一次相识的地方……虽说原作里是原主主动找女主搭的话,她别去招惹女主就好,可毕竟还是有风险的。原主生了这么张祸国殃民的绝美脸蛋,万一鄂颜公主见了她后像小郡主那样无法自持地爱上她可怎么办? “天师?”太妃娘娘唤了唤出神的她。 苏白快纠结死了。她不要参加什么宫宴,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拒绝太妃娘娘。如果是临时叫她赴宴,她还可以推说身子不适无法成行。眼下这种局面,她总不能说:娘娘,俾下预感到自己下月定会染疾,恕不能进宫赴宴之罪。 她可不想在美容之外,再多个算命的生意。 “谢娘娘隆恩。”苏白只得应下了。 没事没事,到时候离鄂颜公主远远的就好。宫宴的主角是临长公主和她的夫君,只要她不主动招惹并且藏掩好美貌,鄂颜公主未必会注意到她。 这么想着,苏白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她脸上挤出个笑打算跟太妃娘娘道辞,宫里是鄂颜公主的地盘,她实在不宜久留。 然而很快她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有宫女来报——“娘娘,颜二公主求见。” 颜二公主?鄂颜?苏白笑意僵住的脸立时没了血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请她进来。”张太妃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7 09:24:09~2021-10-18 11:1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瘦瘦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6 “既然娘娘有贵客至,那俾下就先行告退了。”苏白很想知道,现在赶紧溜还来不来得及。她要是继续呆下去,鄂颜公主哪怕只是出于情礼也免不了要向她搭话几句的。 太妃娘娘点了点头,命人取来酬金以及增赐的诸多珠宝玉器亲自上前递与苏白道:“天师仍坐本宫宫中的轿辇出宫便是。” 苏白谢了恩,帮着随从的婢女把太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同她自个儿带来的器物一并装进箱笼里,转身就往外走没有再多言。 鄂颜在外殿坐着饮茶,听到脚步声朝内殿的方向望了望,紧接着看到的便是苏白惊惶逃窜似的匆忙身影。 哟,这么急不可耐的先张太妃出来,不会是想趁着外殿只有她俩的功夫向她当面“倾诉衷肠”吧? 呵。毫无自知之明的女人。鄂颜撇了撇嘴角,不动身形地端坐着,看似不经意地扶了扶发髻抿了抿红唇,静待着苏白过来请安。她还挺好奇的,平日里装得仿若出离尘世的苏白,待会儿面对她时究竟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假模样呢,亦或是信中所来的那般“痴心一片卑微如尘”。 外殿很大,鄂颜居于坐北的高位,而苏白则几乎是贴着南墙而走,两人之间隔了很远很远。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苏白念出了以前玩吃鸡时苟分的咒语,把头埋得低低的,身子缩得小小的,双腿在尽量不发出大声响的前提下飞快地摆动着。 她贴着墙,朝着殿门的方向直奔而去,殿门外洒进来的晨光,简直就是她的希望之光! 苏白转眼就到了门口,从始至终连拿余光往北面扫一扫都不敢。她怕鄂颜公主忽然叫住她问话,也怕鄂颜公主只是看到她的侧脸也对她一眼万年。头一回,苏白打从心底里觉得普普通通的路人脸挺好的,大隐隐于世嘛。 鄂颜看到苏白从内殿出来后就伏着身子垂着头,贴着墙面径直往门口奔,然后迅速跨过门槛消失不见了……见了……了…… 这是什么情况?她预想中的各种画面居然一个都没有发生。苏白并没有借着跟她请安的机会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展现自己的风姿,也没有将那封信上的内容当面故作深情地向她表达一遍,甚至没有欲语还羞地偷偷看她一眼以试图在她心里激起涟漪。 那狂徒,竟然就那么视她如空气一般地走掉了??? 枉她费心妆扮了那么那么久,大老远地顶着珠山翠海过来,怕发髻乱了脖子一直梗着都不敢大动,此刻已经隐隐有抽筋之势了。而苏白从头至尾甚至没有看过她一眼,她盯苏白盯得紧,十分确定,对方连哪怕一丝丝余光也没有给过她。 所以她这番颇费心血的妆容要美给谁看的?张太妃么? 这这这…… 好一招欲擒故纵啊! 鄂颜意识到了自己因为被无视而起伏不定的心绪,望着门口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果然苏白那邪女最擅长操纵人心,知道对于她这样金尊玉贵众星捧月的人,只是献殷勤是远远不够的,必要的时候刻意的无视反倒会有奇效。 比如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有几分恼怒,满脑子琢磨着苏白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举动。甚至还想过,难道苏白放弃利用她的打算转而对其他人下手了? 这就是中了计了。需知,情绪的波动就是动心的开始啊! 还好她见多识广聪慧无双!换了旁人,只怕接下来就要日夜琢磨苏白的举动,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主动向苏白示好了。 这一招欲擒故纵,怎一个高字了得啊! 内殿又有人出来,这次是张太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娘娘请公主殿下进内殿说话。” “好。”鄂颜扶着金儿的手站起身来,视线还时不时地飘向殿门口的方向。 张太妃一见了鄂颜今日这身打扮,本就不剩多少笑意的脸更加垮了下去。她对于鄂颜平日里在宫里的骄奢作派不是没有耳闻,只是太后和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药罐子又何必招惹事非给自个儿找麻烦呢? 然而不管不问,并不意味着没有微词。虽然不清楚鄂颜罕见地来她这里所为何事,但在她一个病人面前打扮得这样隆重艳丽显然是不得体的。 “给二公主赐坐。”张太妃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 鄂颜收敛了一些锋芒,规规矩矩地道:“谢太妃娘娘。”她和张太妃没什么过节,而对于无仇无怨的人,她其实一点都不难相处。 落坐后鄂颜打量了眼张太妃,不得不说苏白的邪术确有奇效。数月前端午的时候她见张太妃还是一副苍白倦累的病容,今日瞧着不止气色较从前好了,光洁水润的皮肤甚至将人衬得年轻了十岁有余。 “娘娘近来身子好些了吗?”鄂颜关切的问道。来都来了,免不得要寒暄几句。何况她对太妃的身子是真的关心,只要太妃还活着,她那姑姑便会投鼠忌器规规矩矩。唉,她也是没有天子的命却操着天子的心啊! 张太妃听出了鄂颜话语间的真心实意,面色缓了缓。说起来,鄂颜骄纵无礼的对象大多是皇帝的妻妾儿女,对她们这些先帝爷留下来的老人,似乎从未有过冒犯之举。若论在前朝后宫的势力,她一个儿子夺嫡失败,女儿又远嫁番属的人,哪里及得上皇后和王贵妃她们呢? 可见鄂颜这人,教养虽然差了些,却不是个趋炎附势的。 至于鄂颜对皇后和王贵妃等人为何是那样的态度,她也是在宫中呆了数十年的人,哪会不明白呢?左不过是鄂颜的生母出身低去世早,鄂颜在王府的时候肯定在皇后和王贵妃等人的手里受了不少委屈。 不是个趋炎附势的,却是个有仇必报的。 张太妃不禁想到自家女儿,看鄂颜的目光又复杂了些,语气彻底柔了下来:“天气一转暖就好了不少了。倒是难为你一直挂念着。” “那便好。”鄂颜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禁在想:这时候,苏白那心机女应该已经上了出宫的轿辇了吧? 她侧身抬眸看向金儿。 金儿会意地点了点头,无声地用口型回话道:公主放心,一切就绪。 *** 苏白确实已经坐在轿中了。 她是被两个婢女左右架着搀上去的,此刻发软的双腿还有些颤抖,心也跟擂鼓似的“嘭嘭嘭嘭”跳个不停。 苏白自问,不管是适应能力还是心理素质自己都绝不算差的。而论残忍可怕,鄂颜公主作为正派人物显然不如蓊娘,可她面对蓊娘时纵然害怕,还勉强可以镇定以对。而面对鄂颜公主……不,根本谈不上面对,她跟鄂颜公主连眼神也没有对上,就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当中。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穿越来的这个身份。蓊娘再可怕也不会害她,原主最终却是丧命于鄂颜公主之手,而且不是干干脆脆死掉的,而是每日被不同的刑罚慢慢折磨至死。作者也不知道是怎么设定的鄂颜公主,按说久居深宫金枝玉叶的娇公主,应该不会知道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啊! 今日算是勉强应对过去了,可是下月的宫宴,她还答应了太妃娘娘会去呢。 苏白将帘子微微掀开,愁闷地朝外面望了望。她入宫的时辰尚早,此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皇宫真大啊!大得像座城,一座永远走不出去的城。 “小姐。到外宫门了。”婢女先行下车,从外面将轿帘托住道。 苏白怔了怔:“哦。”轿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久,她都差点睡过去了。 下了轿,苏白换乘上玉颜山庄停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又是摇摇晃晃的一路。可能是这几日忧思过度,也可能是刚才被鄂颜公主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她愈发困了,渐渐地眯瞪着眼,没撑多会儿就靠在婢女的肩头睡了过去。 婢女吓得一动不动不说,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驾——吁——” 马车猛地一颠,要不是左右有婢女护着,苏白大概率会摔个狗啃泥。 “什么情况?”苏白用力握着拂尘,警惕地听着马车外传来的嘈杂动静。她第一反应是遇上寻仇的人了,毕竟原主不知道已经干了多少亏心事,有人上门寻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随她进宫的几个婢女面色也瞬间凝重起来,其中方才被苏白靠了一路肩膀的婢女站起身对她无比恭敬地道:“奴婢下去瞧瞧。”紧接着又气势凌厉地吩咐余下几人道:“你们护好小姐!” 说完掀开轿帘飞了出去。 飞了……出去? 苏白呆呆地望着婢女留下的残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位姐姐在她面前一直是柔柔弱弱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原来也是个武林高手么? 就……反差很大。是她不配了,如此平凡的她,何德何能得到这帮既貌美如花又孔武有力的小姐姐的拥戴呢? 007 “贵人救命啊!” 婢女飞出马车后,只见被逼停的马车前跪着一个哭得凄怆无比的半大姑娘,而在姑娘身后,有个约摸三四十的男人在一边向她赔笑,一边伸手粗暴地拉扯跪在地上的人。 “我这傻女子不听话,惊忧贵人尊驾了。” 婢女见周围的人慢慢凑过来渐成围观之势,怕生出什么乱子,厉声催促男人道:“马蹄无眼,还请二位速速让开。” “是是是。”男人语气卑微地不住点头,双手更加用力地去拉扯小姑娘。 小姑娘不住流下的泪水弄花了本就脏污的脸。她痛哭着道:“求贵人大发善心买下我吧!我给您当牛作马!不然我爹就要把我卖进良宵阁了。” 苏白一直竖耳听着车外的动静。听到“良宵阁”,她的心颤了颤。 原主那堆埋在地砖暗格的帐簿中,就有一本专属“良宵阁”的。里面记录着每月的收支,其中收入包括食资、赏资、恩资,支出包括定出(房租水费啥的)、纳人、脂粉衣裳、药资、税资等等。 她之所以知道原主手下见不得光的生意里有妓院,当然不是因为帐簿上大敕敕地写着“妓院”两个大字,而是从帐簿里的收支明细推看出来的。恩姿就是嫖资,纳人就是买人…… 苏白将轿帘掀开一个细缝,偷望着还拼尽全力跪在马前,无论身后的男人如何拉拽也不肯起身的小姑娘,心里又酸又涩。 不知道是常年挨饿营养不良的关系,还是真的年幼,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比嬗婵小郡主还要小上许多。这吃人的封建社会啊! “慢!”苏白起身端着拂尘站到了车外。她做不到冷眼旁观,因为知道如果放任不管,那个小姑娘接下来即将要遭遇的是怎样的地狱般的生活。“你卖去别处也是卖。这丫头我看上了,多少钱你开个价吧!”反正玉颜山庄伺候的人那么多,再多一个也不过是多张嘴的事,她又不差钱。 男人终于松开了拉拽小姑娘的手,佝偻着背笑眯眯地看向苏白道:“能被贵人看上也是这孩子的福气,怎么说也是我亲生的闺女,比起送进良宵阁遭罪,当然是叫她跟在贵人您的身边享福的好。我也不多要了,这样吧,五十两您把她带走。”他说良宵阁的时候还往路旁指了指。 说来也是巧,那良宵阁竟然就是此处。不过因为是白天的缘故,既没有流光异彩的灯笼,也没有衣香鬓影的姑娘,看起来同寻常客栈无异。 不待苏白说话,围观的路人就炸了锅。 “豁哟……真是狮子大开口勒。” “估计是看贵人面善,故意演这出戏讹人的。” “对啊,良宵阁买貌艺双绝的姑娘出的最高价也才二十两吧。”说这话的是个男的。 他身旁的女人敏感地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听别人说的。” 上了些年纪的人在讨论男人开出的价码有多么离谱。 而年轻男女们则议论起了苏白。 “是玉颜天师诶!” “天师久未露面似乎又变美了。” “啊啊啊,好想天师把我买走啊!我不要五十两,一个铜板就行了。” 有友人打趣道:“你倒是敢卖,天师未必敢买。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做,要去为奴为仆。再说你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天师买你去干嘛?” “闭嘴!安静点儿,我都快听不清天师的天音了。” “好!”苏白没有理会围观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她提上裙摆端着拂尘,吩咐婢女从箱笼中取出足量的银子交与男子,而后款款下车兀自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下,掏出帕子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污泥:“不哭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本是有轻微洁癖的人,此刻却浑不在意地牵住小姑娘污黑的小手,领着她一起向马车走去。 “小姐。”最早下车的婢女在苏白领人上车的瞬间虚拦了她一下,凑到她耳畔以只有她们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将人带回山庄恐怕多有不便。” 苏白疑惑地望了婢女一眼,见对方面带忧色,瞬间想起来原主是个充满了见不得人的秘密的人。能在玉颜山庄里做事的,应该都是自己人。而这个小姑娘显然不是…… 若是执意把人带回去,没准小姑娘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就会落得同原书中的嬗婵郡主一样的下场。 苏白回头看了眼小姑娘,又侧身望向左手边书着“良宵阁”的三层小楼,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既然要改邪归正,那就先从她最看不惯的妓院开始吧! 苏白朝良宵阁正门走去,刚买来的小姑娘和一众婢女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再之后跟着的,便是爱看热闹的人们同玉颜天师的爱慕者团队了。 “天师进良宵阁干嘛?”刚才要卖身进玉颜山庄的公子哥儿满脸的问号。 他朋友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不会是要将那小丫头转手卖出去吧?” “滚蛋!你当天师是你这种人面兽心的玩意儿?我家天师那是半仙,是活菩萨,估计是想拯救良宵阁里别的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的姑娘吧。唉,什么叫人美心善,什么叫人美心善呐。” “额……水深火热?”友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来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们水深火热?” 良宵阁大掌柜还没起。她晚上熬得晚,次日一般要睡到午后的。伙计的来敲门叫她起床的时候,她看了眼更漏便想发作。 “掌柜的,咱们好像摊上大事了。”伙计的怕大掌柜又拿烟杆敲他,拿手牢牢地抱着头语气惊慌地禀道。 大掌柜收回已经举到半空的长烟杆插进腰带里,随意将散乱的发髻重新挽了挽,站到二楼围栏往下一望。 好家伙,这是来了多少人!而且领头那个身着月白色水田衣的美人……不是东家么? 难道东家摊上事了?良宵阁是东家产业的事被人发现了? 大掌柜忐忑不安地下了楼,望着苏白的双眼福了福身:“不知贵人驾临鄙处有何贵干?”她牢牢盯着东家的眼睛,期待东家能给点暗示。可是盯了半晌,东家看她的眼神除了陌生冷漠什么都没有。 虽然在人前她们是得装作素不相识,可是也不至于连个眼神也不能给吧!要不说东家是干大事的人,单论演技就不是她们这些小虾米可比的。 “您便是良宵阁的东家?”苏白一开口,身后叽叽喳喳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都凝神屏息地在心里暗自猜测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废话。你才是良宵阁的东家啊!大掌柜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全然不显。她先是招呼苏白坐下,又命人上了茶,然后在苏白对面的椅子坐定,摆出生意人式的假笑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在下。” “您这良宵阁,我连楼带人全买下来,要多少银子?”苏白不清楚这位老板娘知不知道她才是幕后东家,不过没什么影响,哪怕她和老板娘之间还隔了别的人,这桩买卖归根结底还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贵人好大的口气。”大掌柜的迎上苏白的视线,再次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东家这么问的意思,是要她卖还是不要她卖呢?好歹提前派人传个话,通个气啊!“我这买卖说大不大,可也不算小。况且贵人要连楼带人都要,我手下那些姑娘,很多都是我一手带大的,那就跟我的亲女儿无异啊!” “我明白。”苏白了然地点了下头:“你们母女情深,要加钱。所以开个价吧,还不还价在我。您也别说不想卖,我素来相信,只有给不起的价钱,没有谈不拢的生意。” 大掌柜心里踏实了。她随便开个高价,东家要是需要她卖呢,肯定就不还价了,要是不需要她卖呢,肯定就会还价。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东家领着一大帮人来做这场戏的目的是什么,好赖她没坏东家的事就是了。 “一万两。”大掌柜拿涂了蔻丹的食指朝苏白比了一下。 围观群众又是一片唏嘘之声。 “好。不过我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您给我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内良宵阁不能开门迎客。”苏白低声命婢女将箱笼中剩下的金银尽数取出,拍在桌上对老板娘道:“这算是定金。这个小姑娘也托您暂时替我照看几日,以后良宵阁改了书院她还要在此就读的,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苏白倒不是真的拿不出一万两。她对原主的财务情况有数,别说一万两,只怕一百万两一千万两她也是拿得出来的。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要是轻轻松松拿出一万两,万一被官方或者道上的人盯上怎么办? 低调一点没有坏处的。 安静了片刻的人群又炸锅了。玉颜天师要将妓院改成书院? 有人夸玉颜天师心善,不愧是仙女下凡菩萨转世。 也有人觉得这位玉颜天师心地虽好,脑子却不够好。连还价都不会,做了两比交易都是别人喊什么价她给什么价,憨得很。 008 什么叫物尽其用? 在张太妃处坐了片刻,鄂颜又带着费心化的精致妆容去皇后跟前显摆去了。 “回禀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偶感风寒,不宜见客。”皇后身边的宫女出来传话。 鄂颜根本不接茬,笑着径直往寝殿走:“既然皇后娘娘凤体欠安,那本宫就更该探望一下了。” “公主殿下……”宫女想拦又不敢拦,想劝又没法劝,只得慌张地跟在鄂颜身后。 皇后正练着字,听到殿外传来的声音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啪”地将手里的笔一扔道:“还真被皇上惯成个祸害了!没有本宫的懿旨也敢硬闯。” “娘娘且忍忍。”贴身宫女劝慰道:“二公主正得圣宠,娘娘同她针锋相对,得利的便是王贵妃。奴婢听闻皇上昨日又赏了二公主一辆香木方车,并特许她可在驰道以外的普通宫道驶行。” 皇后不怕鄂颜,可是怕皇上啊!她憋着气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椅子上。 恰好此时鄂颜进来了。 “娘娘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好生歇息啊?”鄂颜也不行礼,进来就震怒地打量了眼殿中众人道:“你们这帮刁奴,仗着皇后娘娘佛口蛇……佛口仁心,就躲上了懒。竟然让染了风寒的主子就这么在凉椅上坐着,连个褥垫都没有。皇后娘娘不舍得罚你们,本宫少不得要替娘娘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皇后已经习惯了鄂颜不对皇上以外的人行礼的张狂样,可看到鄂颜富丽的装扮心里的气还是更大了,又听鄂颜拿她做幌子还想办了她宫中的人,百般忍耐下面无表情地冷声道:“本宫躺乏了想坐坐,不干她们的事。她们可不比你,本宫的旨意不敢不听的。”这都不能算在内涵,几乎就是指着鄂颜的鼻子骂她目无尊长忤逆不孝了。 鄂颜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嗔笑着道:“娘娘您呀,这么纵着她们可不好,该管还是要管的。若是您连寝宫中这么点人都不忍心管,那这诺大的后宫不是更没法儿管了?” 哼。皇后气得冷笑了一声。好你个鄂颜,想办我的人不成,又想夺我的权了!也亏得当年方氏没有鄂颜这样的头脑手段,不然……她心里陡升起一股寒意。 见皇后不说话,鄂颜亲热地上前搀住她道:“不过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身子养好,这些杂事以后再说。来,我扶您回床上躺着。” 皇后心中的滔天怒火快要压不住了。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勉强把满腹的咒骂生憋回去:“不必了!本宫这样坐着就很好。” “娘娘不可任性!”鄂颜力气大,轻松就把皇后架起来“扶”去了床上。待皇后万般不愿地躺下,她又贴心地把锦被铺开将皇后盖了个严严实实,言辞关切地道:“娘娘受不得寒的,来,咱们盖暖和些。” 八月。正午。两床锦被。 皇后想把被子掀开,可是鄂颜怕漏风进去,“孝顺”地把被角死死按住了。俩人没有翻脸,只是暗中较着劲,可惜鄂颜的力气是真的大,皇后挣扎了半天不仅被子没松动半点,反倒累出了一身的汗。 “你去吧。本宫乏了想清清净净地睡会儿。”皇后觉得鄂颜要是再呆下去,自个儿肯定要捂出一身痱子来了。她这皇后真是做得够窝囊的,居然连个妾室生的小杂种都治不住。皇上也不知是有什么把柄在鄂颜手里,近些年来对鄂颜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 鄂颜玩得有点累了,加之头上的珠山翠海着实有点沉,于是俯身替皇后细细地把被角掖好,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您好好休息,要是还觉得冷就叫奴才们把汤婆子灌上,炉子也生起来。您可要赶紧好起来呐,不然儿臣只能奏请父皇,说您凤体欠安不宜操劳过度,宫中琐事还是另觅妃嫔打理的好。” 皇后疲惫地闭上双眼没有说话,直到听到鄂颜走远的脚步声,才怒气腾腾地一把将被子掀开,连天下之母的形象也顾不上了,啐了一口怒声咒骂。 鄂颜听到身后隐约传来的怒骂声,心情很好地在金儿的搀扶下坐上了新得的香木方车,调头往自个儿的寝宫云轩宫驶去。 她回宫沐浴完差不多就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不急着传膳。”鄂颜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通通回避,只留下心腹金儿问道:“玉颜山庄的事怎么样了?”她们派人守了玉颜山庄多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查到。 不过哪怕苏白那里真是铁桶一个,她还是有办法凿开一条缝,让里面的脏水露出来。 是以,她让探子带着她的心腹小宫女,在良宵阁门前拦住苏白的车驾演了出戏——嗜赌成性债台高筑的父亲,要强行将尚未及笄的女儿卖进都城有名的妓院良宵阁换钱。 苏白看似有两个选择——把人赶走或者把人买下。 实则只有一个选择——把人买下。因为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让道的。何况苏白一直以来给自己苦心经营了个那样的菩萨形象,不把人救下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既然人是肯定会买下来的,那接下来苏白又看似有两个选择——将人就地放走或者将人带回玉颜山庄。 可她实际上还是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将人带回玉颜山庄。因为如果将小姑娘就地放走,她那个“赌鬼老爹”肯定会再拿她去换钱的啊! 还记得方才提到的事吗?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姑娘,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让道的。 所以,在玉颜山庄里安插进她的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金儿崩了崩嘴角,没有半点喜色地把探子传进宫的消息回禀了。从玉颜天师如何将她们的人顺利买下,又如何领着人进了良宵阁,花了一万两银子把良宵阁一并买了下来,说要改成书院。不过玉颜天师说自己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具体交易要待三日后她凑足银两再说。至于她们的人,玉颜天师也没有带回山庄,而是拜托妓院掌柜暂时帮忙照看着。 鄂颜听到苏白将她们的人当众买下时,脸上还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这种胜券在握的自信并没有持续多久。 “公主……”金儿见自家公主目光凌厉地望着前方一语不发,心里愈发不安了。她家公主殿下巧思过人,精心设计的局很少有人能破的,这次那个玉颜天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轻易就让公主殿下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半晌,鄂颜拿过一旁茶碗里已经半凉的茶水小抿了一口,缓缓道:“有点儿意思。” *** 苏白回山庄刚洗了手,还没来得及换下水田衣,蓊娘就来了。 这是她意料当中的事,也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应对方法,因此并不怎么惊慌。 蓊娘挥手让婢女们通通出去了,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地问道:“听说小姐把良宵阁买下来了?” “都是自家的产业,哪有什么买不买的。”苏白担心蓊娘是察觉到了她的反常,故意拿话试她,因此回答得滴水不漏。 蓊娘面色不动,扶着椅子坐下继续问道:“老奴是想知道,小姐此举何意?” “蓊娘,我先问你。咱们做妓院的买卖是为了什么?”苏白反客为主。 蓊娘仍旧面无表情:“一来探听消息,二来挣取金银。” 同她猜测的大差不差,苏白心里的底气又足了一些:“是了。那我再问你,咱们探听消息,挣取金银,又是为了什么?”她猜是造反。然而猜的终归有些不靠谱,还是从蓊娘嘴里打探出来的最可靠。 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而言,清楚地知道原主所谓的“大业”究竟是什么非常重要。 蓊娘侧了侧头,似乎在竖耳听屋外的动静,待确认无人才低声道:“为了借大央皇帝之手,灭掉阿路汗为西达报仇。” 啥和啥和啥?苏白觉得蓊娘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大央皇帝——她大胆猜一下应该是鄂颜公主的爸爸。可阿路汗和西达是什么玩意儿? 苏白心里的底气又少了一大截。不过心里再慌,逼还是要继续装的:“你说得不错。那为了达成我们的大业,眼下采取的办法确定是最好的么?” 蓊娘疑惑地抬起了下巴。 “我们要借良宵阁探听消息,那势必会与其产生交集。朝庭是瞎子吗?”苏白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抱歉地道:“对不起啊蓊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蓊娘皱了皱眉头。倒不是因为感觉被冒犯了,而是因为自家小姐谦逊有礼的反常态度。“没事,您继续。”她给自己斟了杯茶,耳朵再次警觉地竖了起来。这次她不仅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家小姐”所说的内容上,还放在了“自家小姐”的音色以及说话时习惯的声调起伏上。 苏白接着道:“时间长了,咱们与良宵阁之间的关系难保不被朝廷发现。倒不如趁着今日的机会,将良宵阁从明面上纳入玉颜山庄名下。比起这样鬼鬼祟祟地实现大业,我想到了更安全更完美更有效的办法!”她说完刻意顿了顿,静待着蓊娘问她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蓊娘的肩攸地往下耷了耷,透着绝望悲伤和彷徨。确实不一样了……音色倒是相差无几,然而讲话时的轻重音和习惯性的停顿,通通不一样了。 她沉默了许久许久,又倒了杯凉茶一口灌下,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9 14:45:53~2021-10-20 13: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nbujia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nbujia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09 她这些日子对于“小姐”身上的改变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想着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才努力说服自己尽量别去多想。她虽然是瞎子一个,玉颜山庄上上下下还有那么多人呢,小姐的容貌要是有任何变化,早就有人回禀她了。 眼前这个人,容貌声音和小姐一样,说话习惯以及饮食口味却又是不一样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邪术,只是直觉眼前的人不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那个人。 比如方才那句“对不起啊蓊娘”。小姐对她确实多有敬重,然而主仆有别,做主子的或许会因为什么事对仆从生出歉意来,可绝不会宣之于口。 苏白确实在等蓊娘发问,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个问题。完了完了,蓊娘不知怎么的发现她是冒牌货了(在新华夏国受到人人平等礼貌待人教育的苏白,还没意识到是自己那句条件反射性的道歉话闯了祸)。 “我是谁?蓊娘你失忆了?”苏白深知气势不能垮,心里不能虚。要是让蓊娘百分之百肯定她不是原主,那她离告别这个世界也就不远了。 蓊娘拍桌而起,一个幻影般的翻身就从桌子对面到了苏白跟前,她伸出三指精准地掐在苏白喉间,用较之平日更冷的语调问道:“我家小姐在哪里?你是不是把她……”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剩下的话迟迟不敢问出口。 苏白压下心底陡生的惧寒之意,想着反正都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没准这次也会穿越,而且穿到一个不这么坑爹的地方呢?心态躺平后她的语气愈发平静了:“蓊娘。我真的是我,你非说我不是我,教我如何解释才好呢?” 苏白异于常人的冷静确实让蓊娘有一瞬间的迟疑:“不如先解释解释您近日的变化吧!说话的语气变了,饮食的习惯变了,连待人的态度也变了。我没记错的话,您的变化都是在那日装有哑疾之后吧?” 完了完了,蓊娘真的不把当她原主了。不然绝不会以“我”自称,而是会用“老奴”。还有,蓊娘是怎么知道她那日在装哑的?自己明明演得很逼真啊!要是知道已经被看穿了,她又何苦咬牙苦撑受那三针之痛呐! 苏白也看过不少穿越类的小说,记得别的穿越者都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呀。怎么到了她这里,才不过小半月的功夫,就被人识破了赝品的身份。 她今儿算是走到绝境了,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苏白轻轻推了推蓊娘掐在她脖颈的手,见蓊娘岿然不动,便温声软语地劝她:“此事说来话长。咱俩要是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我说完,只怕我这嗓子以后都用不了了。你既然连我身上的细微改变都能发现,自然也知道我的的确确是打不过你的,松开我也无妨。” 蓊娘怔了下神,缓缓将手收了回去。 “那日的前一晚,我做了个梦。”苏白扶着桌沿在椅子上坐下。她心脏够强大,身子却向来不争气,此时已吓得有些软了。“在梦里我们的大业通通成了梦幻泡影,就是因为良宵阁。那个梦好真好真,当亲眼见到蓊娘你——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保护我逃走而死在朝廷的乱箭之下时,我不禁痛哭着想,咱们选择的这条路真的是对的么?梦的最后,我死去的时候好恨好恨,大仇还未能得报啊!可是你也不在了,我也不在了。我仿佛看到仇人站在我们的尸身前放声嘲笑……” 这时候就显示出打听到原主大业具体内容的好处了,尽管她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只是知道原主打算利用朝廷报仇的大致路线,就够她用来忽悠蓊娘了。 这么一想她跟原主也不是毫无共同之处嘛。比如,俩人都是大忽悠。 这梦倒也不算是她瞎编的,尽管细节不一样,但原主和蓊娘要是照着原定路线一条道走到黑,失败确实是必然的。不过她不敢说最后害原主死去的人是鄂颜公主。以蓊娘一直以来的作派,为了改变结局肯定不会像她这样大费周章,而是直接把造成她死亡的鄂颜公主咔嚓了。她怕死吗?怕。可是再怕也没想过害鄂颜公主的性命。 蓊娘想象着苏白描述的梦,面色凄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那个梦又长又真,对我可能确实产生了一些影响吧。就像曾经的我跟小时候的我对比来看,也完全不一样了不是么?”苏白适时地握住蓊娘的手,眼中带泪(可惜蓊娘看不见她这段表演的精华所在)言辞恳切略带哭腔(既然看不到就让她听到吧)地道:“那日我也并非是装哑。可能在梦里哭得太多了,早上起床时只觉得嗓子干哑涩疼,兴许是后来喝了水的缘故,大夫来时已经可以出声了。” “若当时已经无碍,小姐怎么还让他施针扎你?”蓊娘心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不过对于苏白的态度已经较方才恭敬了许多。 “我……”苏白故作颤抖地松开蓊娘的手,哭腔更重地道:“我当时还沉浸在梦中的场景里,心痛难耐。大夫要施针,我便想扎两针也好,也许身体上的痛能盖过心里面的痛呢!” “小姐~”蓊娘心疼地将苏白揽进怀里,终日紧闭的盲眼渗出两行泪水:“这些事你应该告诉老奴的。” 苏白知道蓊娘这关算是彻底过去了,不过戏不能停啊!她强颜欢笑地拍着蓊娘道:“不过我后来一想,手指头全扎伤了还怎么写字呀?就没再继续装了。” 蓊娘松开苏白,背过身偷拭掉眼角的泪水,转过身来时又是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了:“小姐适才说道,想到了更好的办法?如果那个梦真像小姐说得那样真,或许是亡人们为了警示我们所托的梦。”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在梦中朝廷就是通过良宵阁盯上的我们,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良宵阁不可再留。”呼~苏白暗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被她大忽悠给圆回来了。“不仅良宵阁留不得,咱们手中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都留不得。至于复仇大业,我想到的更稳妥的法子是——打入朝廷内部!” “打入朝廷内部?”蓊娘袖起手认真听讲。 “对。蓊娘你想,如果皇帝和百官的枕边躺着我们的姑娘,朝中还安插着我们的儿郎……”苏白停顿片刻,给蓊娘留下想象的空间后接着道:“妓院的姑娘们,几乎都是我们从人伢子或者逃荒的人手里买下来的,然后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教她们如何取悦男人如何探听消息。蓊娘你我皆是女子,如果自己落入姑娘们那样的境地,是会感谢良宵阁的搭救教养之恩呢?还是憎恨良宵阁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之地呢?如果有机会,会不会想出卖良宵阁呢?” 蓊娘沉思不语。 “可是。同样是把姑娘们从人伢子或者逃荒的人手里买下来,咱们不把她们送进妓院那种吃人的地方,而是另辟府院给个正经身份像大家闺秀那样好生教养长大,到底是入宫争宠也罢,还是嫁与高门大户的公子也罢,也给她们自由选择的机会。您觉得,她们还会恨咱们吗?咱们以前呀,格局还是太小了。想想看,没准下一个皇帝都是我们的人呐。何愁大仇不报?” 蓊娘对于人性没有苏白那样乐观:“小姐。升米恩,斗米仇。待她们嫁入宫中或是高官后院,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神仙日子,恐怕并不会乖乖听任我们差遣。” “蓊娘知道连坐法吧?”苏白觉得自己要是心眼儿再坏点,没准还真有做大反派的潜质,她都不敢相信接下来的话是从自个儿嘴里说出来的。“救下来的姑娘们养在一处大府院,日子久了难免会有姐妹情深的,这是第一重人质。待她们嫁出去,有夫君有儿女,这便是第二重人质。要是不肯听候差遣,问问她们舍不舍得人质的性命便是。从逃荒者手中买人的时候,有兄弟姐妹的最好,分别养在两处可形成牵制之势。” 蓊娘细细地消化完苏白这番话,欣慰地颔首道:“小姐真的长大了,颇有城主当年运筹帷幄之风。” 城主?苏白搜罗着关键信息。这位城主应该是原主的爸爸或者爷爷吧? “不过……”蓊娘面有忧色地道:“计划虽好,实行起来会不会太慢了?” 苏白心里已定,端坐着气势威严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需知慢功方能出细活。比起你我身死之时大仇还未得报,慢一些又何妨呢?”她要的就是慢啊!越慢越好。 蓊娘回忆着自家小姐描述的那个梦境,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明儿咱们去赌坊瞧瞧。”苏白在心里琢磨着,妓院既然打算改成书院,那赌坊改成什么好呢?不如改成游戏乐园吧!把21世纪的一些娱乐设施删删改改用起来,也算是为丰富古代人民的业余文化生活作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 其实在古代赌坊不算什么非法产业,只是一般赌/博和高/利/贷都是牢牢绑定在一起的,而高/利/贷是非法的,要高/利/贷的诸多手段放在21世纪更是写在刑法里的。这种缺德生意不赶紧取改了,不知还要有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 010 接下来的日子,苏白在蓊娘的支持下专心忙着改造赌坊和妓院的事,一不留神就到了宫宴当日,张太妃很贴心地派了车马来接她入宫。 苏白又紧张了。 没办法,闺蜜转述的原主在书中的死法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别说见到鄂颜公主,就是偶尔想到,她都觉得后背发凉。她都打算好了,等书院和游乐园正式运转起来,她就借口要处理手下那帮山匪流寇的事远离都城,往后能不回来绝不回来。 在这之前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啊! 蓊娘听到苏白的呼吸时快时慢时有时无,明显是紧张得乱了,便宽慰她道:“小姐不必紧张。时隔多年,义王既然已经认不出你了,太安帝自然更加认不出。你打扮得素朴些别太夺人眼目就好,太安帝自诩勤俭,宫中众人定不会觉得你失礼的。” 苏白认真端详了眼镜中尚未施脂粉的自己道:“过于素朴也不好,好歹得比平日里穿得隆重盛大一些,毕竟是德成长公主归省的大喜日子,我又是受她母亲张太妃所邀。” 她觉得妆是必须要化的。原主这张脸美到即使素面朝天都自带艳丽柔光,要是不化妆她要怎么变丑?要是没变丑把鄂颜公主迷倒了怎么办?她可不敢想象鄂颜公主像嬗婵小郡主那样天天缠着她,太惊悚了。 蓊娘端立着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很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蓊娘你在担心什么?”苏白透过镜子一直注视着蓊娘的脸,因此可以观察到她极细微的表情变化,反正蓊娘又看不见她在看她。 “小姐在都中已有美名。只是听闻美名和亲眼所见终究不同……”蓊娘叹气道:“老奴怕皇帝起念。他与王孙公子究竟不同,别人纵使爱慕小姐也不敢胡来,皇帝是没有任何顾忌的。” 苏白一直担心的都是鄂颜公主,倒是真没想过这茬。 她这人吧,有个贱毛病,有时为了缓解心理压力爱逗逗人。自从那日与蓊娘“推心置腹”后,她就一点都不怕蓊娘了,因此整个山庄唯一敢跟她闲聊的蓊娘在这一刻成了她逗的对象:“哈哈,那不是正好。我这么聪明,进了宫肯定能忽悠得皇上立我的孩子做太子,倒省得咱们耗费多年心血去栽培别的姑娘了。到那时,别说大仇得报,连天下都是咱们的。” 蓊娘神色动了动。她顶喜欢小姐眼下这种状态,爱闹爱笑的,像小时候一样。那个梦可怕是可怕,但益处是很多的。可能真的是城主和夫人舍不得小姐一辈子都压抑地活在深仇大恨之中,才托了那样的梦,一来为她们指明前路,二来驱走小姐的心魔吧。 “玩笑归玩笑。小姐还是别太引人注目了。”蓊娘向来冷峻的脸近来越发柔和了。 苏白转身冲着蓊娘笑:“我没开玩笑啊!蓊娘你是不相信我可以把皇帝忽悠得团团转么?” “不是……”蓊娘走向苏白,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她的背道:“是不舍得。”比起复仇大业,她更希望小姐平安快乐的活着。可能那个梦境影响的不止小姐,还有她吧。 苏白眼眶一烫,泪水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她失去亲人太久,久到已经忘了被人心疼是什么滋味了。“蓊娘我逗你呢~我只是想把自己化丑些。”她隐约带着哭腔,强颜欢笑地逗蓊娘道:“没办法,天生丽质难自弃,谁让爹娘把我生得这么美呢。” “嗯……”蓊娘没有笑,盲眼仿佛看着某个虚空的地方在回忆着什么。 *** 宫宴的举办地在内皇宫与外皇宫之间的雪楼上,女眷们的马车停在内宫门外,男眷们的马车则停在外宫门外。 此时离宫宴还有一个时辰,内宫门外的平地上只零零星星停了几辆马车,其中有一辆便是义王府的。 义王妃已经入宫给太后太妃请安去了,嬗婵借口肚子疼,说怕见了娘娘驾前失仪,想缓一缓再进去请安,此时正同贴身婢女一起躲在轿中。她一会儿拿起小镜检查一下脸上的妆容有没有瑕疵,一会儿掀开帘子朝宫道望望玉颜山庄的马车有没有来。 天师不喜欢她总去山庄,也不喜欢她总写信。她当然不想讨天师的嫌,于是这些日子乖乖在家研读古籍,只给天师写了两封信命人送去,这么久不见天师可把她给憋的呀!当她第n次检查妆容的时候,车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辚辚声。 嬗婵最后确认了一下妆容,见却无瑕疵后掀开帘子朝后望去。 “郡主来得够早的。” 新来的马车里探出个姑娘的脑袋,瞧模样打扮与嬗婵年纪一般大,远远地就冲嬗婵揶揄地笑着。 嬗婵气乎乎地将帘子盖下来,并没有想跟来人寒暄的意思。 那姑娘也不恼,穿着繁复的礼服仍旧不需人搀扶就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义王府马车旁扒着车窗将头探进去道:“下来玩会儿。反正咱们都想等天师不是么?” “谁跟你咱咱咱的?”嬗婵轻哼一声,仰着下巴对忽然探进来的脑袋势在必得地道:“孟钰我告诉你,呆会儿天师旁边的位置你休想跟我抢。” 孟钰欠欠地吐了吐舌头:“咱们各凭本事呗。” 嬗婵气鼓了嘴。孟钰是定国公的小孙女,出生于武将之家,打小就跟着叔伯兄弟练习拳脚。呆会儿抢坐时不管是比拼速度还是力量,她都必输无疑。她能压过孟钰的或许就只有身份和堂姐鄂颜的宠爱,但是大家常在一起玩的为了自在相处都有默契,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拿身份压人。 既然硬抢抢不过,那就先下手为强吧!嬗婵叫婢女搀扶着下了马车,瞪向孟钰道:“一会儿我与天师一同进去,看你怎么办!” 孟钰的视线却停在嬗婵流光溢彩的礼服上。 嬗婵低头看了眼自个儿拿新式布料新做的衣裳,带着点子小得意地道:“好看吧?布料是颜姐姐送我的,听说全天下也挑不出第二匹来。” “唔……”孟钰环抱双臂打量着嬗婵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鄂璃。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今儿这样的场合吧,你穿正红色稍微有点招眼了。” “你是不是瞎?这哪是红的啊,明明是蓝的!”嬗婵摇了摇头,关切地道:“你呆会儿趁着没出宫前叫太医来瞧瞧眼睛吧!” 孟钰坚持称嬗婵的衣裳是正红色,嬗婵亦坚持称自个儿的衣裳是蓝色。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便纷纷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婢女。 婢女忽然被问话,支支吾吾地半天给不出个答案。依她瞧着,郡主的衣裳邪门得很,在阳光下不同的角度看竟然有不同的颜色,一时间也说不出个准话来。 “孟钰眼瞎,你也眼瞎吗?”嬗婵被婢女磨叽的态度激出小脾气来了。 “嘿诶。”孟钰不乐意了:“你说谁眼瞎呢?自个儿眼神不好使倒赖我了!” 嬗婵急得大吼:“你说谁!信不信我……”她威胁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闻见那股再熟悉不过的香味,气到充血的脸颊立即转化成了少女娇羞的红,聘聘婷婷地转过身叫住了低下头匆匆路过的苏白:“天师~多么美丽的相遇啊~” 苏白老远就看到嬗婵郡主立在马车旁与另一位姑娘说着话,于是叫车夫动静小些把车停在另一边,马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下车朝内宫门疾步走去。得知小郡主直到宫宴这日还平平安安的,她就很开心了。 嬗婵郡主人真的挺好的,只是她确实招架不住,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避不开的话……那就老老实实接受土味情话的洗礼吧! 瞧瞧,见面头一句就是“多么美丽的相遇啊”,确定是相遇不是守株待兔么? 苏白不得已停下脚步,礼貌地朝嬗婵郡主笑了笑,又冲着另一位姑娘颔了颔首。 “天师!”孟钰嫌弃地瞪了眼刹那间变得无比矫揉造作的嬗婵,问苏白:“依您所见,郡主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 苏白看了眼嬗婵的衣裳,云里雾里地道:“绿色。怎么了?” 嬗婵和孟钰都诧异地张了张嘴,不过都默契地没有反驳苏白。在她们看来,上天还是很公平的,看似完美的天师原来是个色盲。再一细瞧,天师今日的妆好像有点怪怪的,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远不及平日里几乎未施脂粉时好看,可能就是因为分不清颜色的缘故吧! 唉。俩人都心疼地望着苏白。 苏白被盯得有些发毛了,客客气气地道:“二位慢聊。俾下先行一步去向太妃娘娘请安。” “正巧。我也要去。”嬗婵紧紧跟在苏白身后,得意地朝孟钰偷笑了下。孟钰是太后娘娘的远亲,进宫肯定要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而她不用,她母亲应该已经代表义王府去过太后娘娘那里了。 一路上,嬗婵像只开心的小麻雀,叽叽喳叽叽喳。 “天师,您知道曹子建的《洛神赋》吗?” “嗯。” “那我给您写的赋,您觉得题什么名比较好?” “郡主为什么要给俾下写赋?” “为了让后世之人也能有幸窥得天师的神采啊!不止赋文,我还打算写本诗集,画张长卷,再给您塑个像。说句不吉利的话,您将来的碑怎么刻我都有想过的……” 所以小郡主跟她说好的回去用功学习,就是把功夫用在这些事上了? 宫宴还未开始,苏白已经觉得累了。等她随宫人进入宴会场地,寻了个坐儿正打算歇息片刻,搀着义王妃晚她片刻进来的嬗婵郡主跟义王妃耳语几句后又贴了过来。 幸好,她身旁两侧已经有人坐了,其中就有之前在宫门外与小郡主交谈的那位姑娘。 “让开。”嬗婵一边冲苏白温婉的笑,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威胁孟钰。 孟钰正襟端坐,拿余光扫了嬗婵一眼,贱兮兮地笑了:“说了各凭本事的。” 苏白“知情识趣”地站起来,朝嬗婵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坐这里吧。俾下去别处就好。” “那怎么行!”嬗婵和孟钰都急了。 “怎么不行?”鄂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苏白身后,笑意盈盈地道:“你们小孩子坐一处方便说话,天师去我那桌便是。” “公主殿下。”孟钰在鄂颜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颜姐姐~”嬗婵心里并不服气,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鄂颜慈爱地冲嬗婵笑了笑。 小郡主称她背后的人为“颜姐姐”,苏白打了个哆嗦,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可是不回头不行呐,礼还是要行的。 “俾下苏白,给颜公主请安。”苏白低垂着脑袋,始终不敢抬头。 鄂颜倒有些诧异。心想苏白这狂徒上回在义王府可是直愣愣地对上了她的视线的,怎么今日仿佛不敢正视她似的?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难道还打算欲擒故纵? 同一招用多了就没意思了。她可是还期待着苏白使新招呢! “久闻玉颜天师大名,今日得见仙容果真不同凡响。天师请。”鄂颜向苏白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她朝自个儿紧邻着太安帝的席案走去。 此时太安帝和德成长公主夫妇以及太后太妃都还没有来,不过宫中后妃、朝臣子女以及王孙贵族都来得差不多了。鄂颜带着苏白从人群中傲首走过时,听到了不少艳羡之声。 她竖耳听了听,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在羡慕苏白得她看重,还是羡慕她能与苏白同席。结果是让人失望的,一群被苏白的邪术迷了心智的糊涂人呐。再想到大央的未来势必要交到席间这群人手中,她就有种深深的绝望感。 只是在这种失望之外,她又隐隐感受到了某种快意,这是一种比她精心装扮香车宝马地在宫中穿行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快意。想想看,无数人爱慕追随的玉颜天师,不仅此时就跟在她身后,甚至还千方百计地想要赢得她的芳心。 尽管苏白这么做大概率是为了利用她。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别人能看到的只有苏白在一厢情愿死乞白赖地追求她! 直到二人已经并肩落了坐,苏白还是没有看过鄂颜公主一眼,就低头敛眼地安静坐着。 鄂颜把玩着手中的小茶杯,忽然朝苏白靠拢过去。她靠得很近很近,发尾甚至扫过苏白露出小半片的脖颈。 “啊—”苏白正凝神想着对策,被鄂颜公主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好在她迅速意识到了眼下身处的场合,惊叫刚出声就立刻憋了回去,才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她惊魂未定地瞪大水灵灵的眸子,头一回对上鄂颜公主的视线道:“公主殿下这是……” 俩人以能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超近距离对望着。 鄂颜失神地怔了怔。苏白这狂徒,眼神同当日在义王府时竟完全不一样了。她自问识人有方,一个人从表情到言行都可以装,甚至眼神也可以装,可是眼底深处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她幼时在王府,大时在深宫。面对的人,从主子到奴才哪个不是全身上下长满了心眼?一有机会就寻思着害人的?可刚才那一对视,苏白给她的感觉竟同嬗婵那样的小孩子一样干净纯粹,不带半点攻击性。 要么是苏白做戏的技艺已臻化境,而她面对真的高手时还是太稚嫩。 要么是她那日在义王府判断失误了。可是那日被苏白凝望着时周身所感受到的彻骨寒意,她现在还记忆忧新。 看来是遇上高手了啊!她倒要瞧瞧,这苏白想在都城搅起什么风浪。苏白不是想利用她吗?那她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坡下驴让苏白利用呗! “给天师倒茶啊。”鄂颜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拎起旁边的酒壶给苏白斟了满满一杯酒道:“天师以为本宫想做什么?” 苏白心虚得胀红了脸。其实她对鄂颜公主的恐惧是没什么道理的,她不会走原主的老路,手下的非法产业也正在改良中,此时的鄂颜公主还没道理对她报有敌意。不过道理是道理,本能是本能。她就是害怕能怎么办啊! “谢公主殿下赐茶。”苏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或许是紧张过度的缘故,她只觉得杯中的水有点甜有点冲鼻,并未往酒上面想。她忘了以前在哪里看到过,一开始古人饮茶是要放胡椒等物的,味道怪一点也正常。 鄂颜看着苏白通红的侧脸,和闷头喝酒的温顺模样,再想到苏白今日明显用力过猛的奇怪妆容。 瞧瞧,什么叫细节决定成败!什么叫玩弄人心的高手! 故意画个拙劣而盛大的妆,让她觉得:天呐!玉颜天师对见我之事,是有多紧张多在意才会在妆容上用力过猛啊! 明明喝的是酒,还真的随她所言当作茶饮,分明是在暗示她:我苏白的全副心思都在公主身上,已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了。 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鄂颜巧笑嫣然地又替苏白斟了杯酒,心内暗想:本宫静静地看你装! 苏白两杯酒下肚,醉是没醉,就是神经大条了许多,心里不那么紧张了,酒壮怂人胆还是有道理的。她也礼貌地给鄂颜反斟了一杯酒,有些担心地问道:“公主殿下。陛下还没来,咱们先喝上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别人不可以。本宫可以。”鄂颜端起苏白所斟的酒大方磊落地饮了个尽。她的潜台词当然是:皇上妃嫔子女众多,但最宠的就我一个。 这话既是实话,亦是为了证明自身的利用价值。 如果苏白放弃她转而利用别的姐妹,她觉得少了许多乐趣不说,最重要的是不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她这样的智慧与定力,轻易看破苏白居心不良的。客观来讲,以苏白出挑的容貌外加上精湛的演技,能始终保持清醒不被迷惑的人真的不多。 想想看,一个绝色大美人儿,有邪门的技艺在身不说,还无视诸多追求者只爱慕你一个,并且时而深情热烈,时而青涩懵懂。 啧啧。鄂颜轻笑着摇了摇头。哪怕连保持清醒的她都不得不承认,苏白今日的妆容虽远不及义王府那日精致,因为眼神的变化倒比那日还要美上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1 12:54:21~2021-10-24 13: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nbujian 20瓶;瘦瘦 6瓶;搭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1 嬗婵幽怨地望着斜前方鄂颜和苏白的方向,捅了捅身旁同样望着那个方向的孟钰:“孟钰。你觉不觉得,颜姐姐对天师似乎有点那种意思?” “哪种?”孟钰心里其实有答案,不过有的话嬗婵郡主说了没事,她说了是有可能闯大祸的。比如私议二公主。 “还能是哪种?咱们这种呀。唉——”嬗婵泄气地叹息一声道:“如果是颜姐姐想招天师进府,天师应该没办法拒绝吧!” 孟钰瞧着远处二人互斟着酒的和谐画面,也长叹一声道:“我觉得天师都未必会拒绝……”剩下的话她不敢说。二公主也算是美色倾城权势滔天,天师会喜欢二公主并不是什么令人无法理解的事,俩人的性格还十分互补。二公主雷厉风行,天师却宽容温和。 苏白当然不知道两个小姑娘正在为“可能到来”的单方面失恋而难过。她心里怪不自在的,因为鄂颜公主老拿眼神瞟她。想避开鄂颜公主的视线朝别处张望一会儿吧,结果又跟别的偷望她的人不经意间对上了视线。 原主这张惹事生非的脸啊!她索性仍旧埋下头,静等着开宴。 “本宫听闻天师的玉颜山庄内有片长满了奇花异草的园圃。”鄂颜见苏白低头不语,便主动找起了话题。她想着,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白出于礼节也该邀请她前去玉颜山庄参观吧?既然没能成功塞人进去,那她就亲自去。 苏白礼貌地点了点道:“俾下是有个小园圃。不过里面的花草算不上奇异,要论珍贵奇艳,当然是公主殿下所居皇宫之内的花草为天下之冠了。” 鄂颜不禁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不是第一回她给苏白设套,然而苏白依旧是不露痕迹地完美化解掉了,就像良宵阁前的那场戏一样。既然把苏白绕不进去,那就直来直去吧:“实不相瞒,本宫有意去天师府上瞧瞧,若是见着宫中没有的花草,也可吩咐人引种几株。天师意下如何?” 苏白愕然地抬头望向鄂颜。公主直言想去玉颜山庄,那就是想跟她继续加深来往了……可是她不想啊!一万个不想!她就想好好享受眼下的富贵生活,闲暇之余搞搞事业做做慈善。别说她有可能死于鄂颜公主之手,就是公主殿下主观上不想伤害她,可公主殿下身上的女主光环会伤害她啊! 什么叫大女主文?那就是除了女主其他所有角色都会倒霉的文啊! 近朱者赤,近主角者死。 鄂颜许久等不来苏白的回答,挑眉笑道:“既然天师没意见,那就明日吧。” “明日俾下不在山庄。”苏白想也没想地回道,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后日呢?”鄂颜非常耐心。有本事苏白这辈子再也别回玉颜山庄,不然她肯定要登门造访的。先前她虽说派人留意着玉颜山庄吧,但暂时没打算抽过多功夫搭理苏白。不过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地同苏白切磋了两招后,她的胃口有点被吊起来了,对苏白这人着实起了点兴趣。 “后日俾下也……最近其实都不会在……” “天师这是要出远门啊!那就只能今日了。”鄂颜凝神望着苏白嗤声笑道:“天师总不至于要穿着这身礼服出远门吧?” 苏白退无可退,只得强颜欢笑地道:“公主殿下愿意驾临寒舍是俾人的荣幸。” *** 正式开宴以后,苏白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她吃不下,仔细回忆方才的经历。从鄂颜公主邀她同席开始,到鄂颜公主执意要去玉颜山庄看“花草”为止,似乎鄂颜公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直奔着她和玉颜山庄来的。 鄂颜公主不可能是对她这个人感兴趣。 哪怕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怕鄂颜公主碰巧是个超级颜控,要一见倾心的前提至少也得是鄂颜公主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吧?而鄂颜公主之前与她从未照过面,邀她同席时也是从她身后走过来的。并且鄂颜公主的坐席离嬗婵小郡主所坐的席位距离相当远,不可能存在鄂颜公主看到她的绝美容颜后见色起意过来搭话的可能。 至于鄂颜公主为什么明明没见过她的脸,却知道她是玉颜天师,应该是因为她手里始终端着的装逼道具——拂尘吧。 原谅她这么认真的地考虑自己的美貌对局势的影响吧!当你足够漂亮,你真的会忍不出去怀疑,所有那些靠近你的人会不会只是谗你的脸和身子。就好比当你足够有钱,你就是会忍不住去怀疑,身边的人靠近你都是为了你的钱,而不会觉得他们是为了你有趣的灵魂。 原书中鄂颜公主与原主宫宴初见就惺惺相惜,原主当然不是真心的,照今日鄂颜公主的举动,恐怕鄂颜公主也不见得是真心的。这透露出一个可怕的讯息——鄂颜公主已经暗中盯上她们玉颜山庄了,就是不知道具体掌握了多少信息。 原主和女主的“惺惺相惜一见如顾”,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谍中谍。 苏白搓了搓发凉的指尖,侧目望向身旁正在击杯赏乐开怀大笑的鄂颜公主。公主殿下待人和善,行事间颇有江湖儿女的潇洒,却没想到城府之深并不输原主。也是,原书中怎么也是最后扫平各方势力,成功坐上皇位的女人。能单纯到哪里去呢? 好在眼下鄂颜公主只是接近她,显然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打算。到底是因为手上掌握的东西不够置她于死地呢?还是想留着她和玉颜山庄另有它用呢?她得想办法探探公主殿下的底才行。 “久闻天师大名。” 苏白正出神地想着心事,忽听有人唤她,茫然地循声望去。身旁不知何多了个异域打扮的盛装女子,她回忆了下刚才女子席案的位置,以及女子身旁同样身着异域礼服的深眉高鼻的男子,差不多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德成长公主鄂临,张太妃的女儿。 “俾下见过长公主殿下。”苏白屈身行礼。 鄂颜刚陪太安帝说完话回席,就见鄂临来找苏白说话了,她的眸子凉了凉,意有所指地提醒苏白道:“天师该称我皇姑为番王妃才是。” 苏白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来了来了,主角身旁果真是是非之地。她能感受到鄂颜公主对德成长公主的敌意,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一个本来在乖乖发呆的小可爱,猝不及防地就卷进了皇家的恩怨情仇里。 称呼德成长公主为“番王妃”,显然有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排斥德成长公主回家的感觉。鄂颜公主这是拿她当刀使啊!她才不会上当。 苏白正要开口替自己解围。 鄂临深深地看了鄂颜一眼,得体地笑着帮苏白解了围:“叫什么都好。不管是出嫁前的封号还是出嫁后的身份,都是我不是么?”她亲热地拉起苏白的手道:“我在番邦时就从都城旧友们的来信中得知,都城里出了位唤作玉颜天师的神仙似的人物。我见少识短的,本来还不信天师有她们信上说得那样神奇,今儿瞧见了我母妃的容颜才不敢不信的。” “王妃谬赞”。苏白改了对德成长公主的称呼。既然长公主都说了叫什么都好,她要仍旧执意唤“长公主”而不是“番王妃”,就是摆明了跟鄂颜公主作对了。 “我久未归家,这回打算在都城多住些日子。天师要是不嫌弃,能时时进宫同我走动就好了。”鄂临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亲昵地拍了拍苏白的手。 苏白陪着笑道:“定然。俾下幸得太妃和王妃厚爱。” 鄂颜在苏白身旁坐下一边悠闲自在地饮着酒,一边欣赏着二人高手过招。鄂临是只笑面虎,至于苏白的作戏实力更无需赘言了。 不过鄂临回来的目的果然不单纯。到都城不过数日,竟然就发现玉颜山庄的妙用了。难怪父皇说,玉颜山庄要是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除个干净,留着要是反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上了,那就是个祸患。 她倒不担心苏白因为太蠢被鄂临利用,以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鄂临不见得玩得过苏白。怕就怕苏白想闹的夭蛾子跟鄂临不谋而合,那她就得在事情未成气候之前迅速下手了。 鄂临走时笑吟吟地望着鄂颜道:“听说阿颜你这些年颇受皇兄看重,怎么还没有封号啊?” 鄂颜但笑不语。皇家女儿和儿子不同,儿子要是早早地给了封号封地,那就是让你断了夺位的念头乖乖远离都城,而女儿一般得宠的出生就会给封号。比如鄂临,甚至嬗婵那孩子也是,刚出身就被先帝爷赐了封号“嬗婵”,大名倒没多少人叫了,大家都是“婵儿”“璃儿”的混着叫。 她出生时根本不得宠,当然没有封号。长大得了宠了,父皇倒是也提过,不过同她商量之下觉得还是大婚之日再赐封比较好。 等鄂临走远后,微醺的鄂颜懒洋洋地用手托着腮问苏白:“天师觉得本宫今日美吗?”她喜欢自个儿撩拨苏白时,苏白给出的反应。尽管全是演出来的,还是会让她忍不住会心一笑。好演员就是这样,是可以带着人入戏的。 苏白跟德成长公主寒暄了好一会儿,口干舌燥地倒了杯水举到唇边正喝到一半,听到鄂颜公主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个问题,差点惊得把水喷出来。 前有嬗婵郡主,后有鄂颜公主。皇家的姑娘们都这么大胆奔放的么? 她甚至不禁有点怀疑,鄂颜公主可能真的对她有意思,并不是怀疑上玉颜山庄了。不过她知道自己不是穿进了玛丽苏文里,并没有成为全世界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爱上她的玛丽苏女主。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琢磨下接来下怎么保住自个儿和玉颜山庄上下那么多人的性命吧! “美。”苏白定了定神,说出了唯一的正确答案。为了显得真诚,她回答前还认真端详了一下鄂颜公主的脸。公主殿下好像有点醉了,脸红红的,露出些许娇憨之态。美是真的美,不过谈不上惊艳,她天天照镜子看原主这张脸看多了,已经很难会被他人的美色所惊艳到了。 比如今日宫宴上,那么多万里挑一的后宫妃嫔,极少有让她眼前一亮的。就是不知道她这种反应,算是自恋成癖呢?还是有自知之明呢? “较之天师如何呢?”鄂颜玩味着苏白瞬息万变的细微表情。 苏白觉得自个儿顶着原主那张脸,要是硬夸公主殿下的美貌举世无双显得特别特别虚伪。于是既不过分自谦也不过分自傲的一脸真诚地道:“只能说各有千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4 13:21:27~2021-10-25 12: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vanl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2 好一个各有千秋。鄂颜被苏白的坦诚逗乐了。 她小时候从小堂妹嬗婵那里吃到过一种糖,有十数层糖衣,每一层都是不同的味道。最妙的是吃到最后的那颗小圆球,可能是甜的可能是苦的可能是酸的甚至可能是咸的。 她现在觉得苏白就有点像那种糖。初见时只觉得狠戾,再见时又觉得纯良。在信中热情似火,见了面又一脸的娇羞。谈话时,时而虚与委蛇滴水不漏,时而又真挚坦荡肆意大胆。 是个有意思的人。怕只怕苏白这颗糖不只味道怪,而且吃到最后有毒啊! “听闻都城百姓排了个美人榜,天师高居榜首。”鄂颜说话时始终看着苏白的眼睛。她刚才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义王府初见时苏白就是今日宫宴上的表现,她有没有可能被蒙蔽住进而对苏白动心? 她没有再往下想,好在世事没有如果。 苏白也听说过那个美人榜,只是她不怎么在意:“审美之事有个体差异,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俾下看来美貌只有风格差异,并无高下之分。俾下之所以愧居榜首,不过是借着美颜神功多博了些虚名罢了。” 鄂颜击掌赞叹:“天师真是才貌兼备。”瞧瞧,又是回答得滴水不漏。 *** 蓊娘听说自家小姐的马车已经快到了,不过同行的还有另一辆马车,依规制和华丽程度来看,应该是宫中的某位贵人。 “照旧。出外差的都避一避,余下的该做什么做什么。”蓊娘抬手交与婢女搀着道:“你们几个随我去门口接迎小姐和那位贵客。” 苏白一下车就看到昂首合眼立于门口的蓊娘。她驻足等待,直到鄂颜公主在随行宫女的搀扶下也下了车,才上前恭敬地引着鄂颜公主朝山庄走去。 “这位是颜公主殿下。”苏白向蓊娘介绍道。 “见过公主殿下。”蓊娘率众行了跪礼。 “都起来吧。”鄂颜扫视着眼前齐刷刷跪下的诸人,眸光一冷。她偶尔会出宫去别的府上做客,那些地方的仆役丫鬟见了她,有的拘谨有的慌张有的惧怕,像眼前诸人这样平静如水训练有素的着实不多。 哪怕以军纪治家的定国公府,与玉颜山庄相比也稍逊一筹。 玉颜山庄肯定是有问题的。 她又扫了眼身旁的苏白,想起今日宴中种种,心中竟然生出惋惜之情。苏白是个难得的聪明有趣的人,只可惜心术不正。她的这颗怪味糖怕是吃不到最后的糖心就要碎掉了。 “公主殿下是想先歇息片刻,还是先去园圃瞧瞧?”苏白拿出了主人待客该有的殷勤周到。 “先歇息吧。本宫出宫前已去换上了轻便的衣裳,天师还穿着礼服呢。”鄂颜望着苏白在暑天正午和厚重礼服的双重夹击下透出红晕的脸颊肉,觉得苏白似乎较方才又美了几分。 可能快要逝去的东西难免会让人留恋不舍吧!她甚至在想,对玉颜山庄动手前要不要找个技艺高超的画师把苏白的美丽容颜永远留下来? “俾下感念公主殿□□恤之恩。”苏白确实闷得不舒服了。身体上的疲惫还在其次,最难捱的心上的累。从热情似火的嬗婵小郡主,到城府极深的鄂颜公主,再到虚与委蛇的德成长公主,间或还有别的王孙公子官家小姐找她搭茬,她一一应付下来真的累了。 这还不算完,她还要接着应付前来玉颜山庄参观的她最怵的鄂颜公主。 她确实需要独处一会儿喘口气了。 苏白将鄂颜公主引进明间落坐后,让婢女扶着自个儿往后院卧房去了。 蓊娘吩咐人上完茶水点心,也跟去了后院。 苏白简单擦了个身子,换上轻便透气的衣裳正坐在桌前饮茶。 蓊娘推门进来后挥了挥手,待婢女们走远后扶着桌子在苏白身旁坐下:“那位就是皇帝最宠爱的二公主鄂颜?” “嗯。”苏白的心嗖地提了起来。蓊娘为什么忽然过来打听鄂颜公主?是不是敏锐的蓊娘已经察觉到了鄂颜公主来者不善? 苍天啊!能不能让她喘口气。她本来就担心鄂颜公主在山庄里会不会发现连她自己都没留意到的蹊跷之处,现在又担心蓊娘察觉鄂颜公主的来意,暗中派人或是亲自动手,直接进宫里把鄂颜公主给杀了。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宁愿回去原来的世界,继续过苦逼的高三生活,眼下这种步步为营殚精竭虑的生活真的不适合她。 “怎么了?”苏白打起精神,小心试探着蓊娘的态度。蓊娘要是真对鄂颜公主起了杀了,她只能再次使出忽悠大法,让蓊娘打消念头。同样的,鄂颜公主要是对玉颜山庄起了杀心,她也得担起责任让照顾她信赖她的蓊娘和各位姐姐们化险为夷。 蓊娘低声道:“果如小姐所料,鄂颜公主或可为我们所用。” 原主果然一开始就打上了鄂颜公主的主意。 苏白真的不好意思跟蓊娘说,原主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抱着这个天真的念头才惨死于鄂颜公主之手的。还想利用鄂颜公主?到头来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她果断摇头道:“那是以前。我们如今的计划,用不着鄂颜公主。” “难道鄂颜公主不是受小姐所邀而来?”蓊娘疑惑。 苏白面不改色地道:“宴上我与公主殿下同席多聊了几句,她或许有与我交好之心便提出想来山庄看看咱们的园圃。” 蓊娘点了点头,倒也没多想。她知道小姐曾经递过一封示好的信去宫里,鄂颜公主兴许是当了真。 *** 鄂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明间里的陈设,以及候立在两旁准备随时添茶倒水的玉颜山庄的婢女们。 “有冰吗?”她将碰都没碰的茶盏推远了些道:“暑热难耐,本宫想喝点清凉的。” 有婢女上前一步,垂头叠手目不斜视地道:“请公主殿下稍等。” 鄂颜淡淡地瞥了眼婢女离开时轻盈无声的步伐。玉颜山庄够奢侈的,连个端茶倒水的杂使丫头都会功夫。她觉得苏白装穷的技术远不如装深情的技术来得高,买良宵阁的一万两都要缓三日才拿得出来,谁会信呢? 婢女很快就取了冰和凉饮来。 鄂颜将汤碗端至鼻下闻了闻味儿。 金儿摇着扇忽然俯身道:“公主,需要奴婢先尝尝吗?”公主殿下此番来玉颜山庄随行的人极少,她要承担的工作也就比平日多了许多。比如摇扇,比如试膳。 “你的命不是命吗?”鄂颜低声说完便将汤碗放下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喝,就是想确认一下玉颜山庄的婢女是不是真的会武功。从大门那里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静谧。玉颜山庄上上下下,不管是那个瞎眼婆子,还是道旁的扫地丫头,行动时全都悄无声息。 宫里就够静的了,玉颜山庄比宫里还要静。 *** 苏白才踏出房门,才消减些的疲惫感又从身体各处钻了出来。一想到不得不继续面对鄂颜公主,她心理压力就特别的大。 到了明间,苏白打起精神拿出笑模样道:“让公主殿下久等,俾下这就带您去园圃转转。”她吩咐婢女取来绸伞,站到门口亲手撑开对鄂颜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天师。”鄂颜吩咐金儿等人随行在后,微微屈身走进了苏白所撑的绸伞之下。 申时三刻。日头仍毒辣辣地照着大地,园圃里的花草们都有点打蔫。 鄂颜指了指东南角的一抹红问道:“那花叫什么?晒成这样了光彩依旧夺目。” “回公主殿下。那花叫鸡血红,同鸡血红碧玉同名,是俾下栽培出来的新品种。”苏白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怕穿帮老早便仔细研读了原主关于花草种植和香膏制作的笔札。她照着笔札不仅把园圃中所有花草的名字都识记住了,连功用也一字不差地全部记了下来。 接下来她还要试着制作香膏,可有得忙啊。 “可有什么效用?”鄂颜走到园圃正中间的凉亭款款坐下,姿态放松地将手臂搭放在栏杆上。 苏白不禁生出“这题我碰巧做过”的自信来。她收起晒得发烫的伞,在离鄂颜公主不远不近的地方规规矩矩地坐下,哪怕那里有点被晒到:“可制成染料。作画也可,妆用也可,染布也可。” “那边细高树型开蓝色小花的呢?”鄂颜又指了指东北方向。 苏白回忆着笔札上的内容,一五一十地答了。 此时一只蜜蜂飞进亭中,在鄂颜和苏白之间兜兜转转犹犹豫豫,最后停在了苏白交叠于膝的手背之上。 鄂颜又生出种挫败感。蜜蜂闻香而动,动物又不像人那么多心眼,会看什么身份高低,显然是单纯觉得苏白比她更香才飞过去的。 蜜蜂仿佛飞累了似的,停在苏白的手背上后久久不走,苏白大气都不敢喘的僵坐着一动不动。 “天师怕蜜蜂啊?”鄂颜竟然觉得苏白这种真实的反应有些可爱。 苏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在不惊扰蜜蜂的前提下极缓极慢地抬起手。阳光斜照在她虔诚专注的脸上,给人一种特别神圣的感觉。 鄂颜也不知不觉地陷进了眼前的景色里,安静无声地看苏白打算做什么。 苏白已经将胳膊抬到了胸前。她眨了眨被阳光染成金色的卷长睫毛,温柔地朝蜜蜂轻轻吹了一口气。蜜蜂感受到微风,振动翅膀朝凉亭外飞去。 苏白站起身来,为刚才没有立刻回话向鄂颜公主赔罪道:“请公主殿下恕俾下无礼之罪,方才实在是怕惊扰到蜜蜂。它蛰了我,我不过疼上几日,它却是要丧命的。” 鄂颜本来想,蜜蜂蛰人是挺疼的,苏白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又不是真的神仙,害怕也在情理之中。当听到苏白说,是怕蜜蜂因为受到惊吓无谓丧命之后,她心里有个地方被触动了。 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她汲汲营营并非完全为了一己私利,更多的其实是想天下太平。她算是皇家中少有的见识过战争有多么残酷的人,今上登基前曾奉旨戍边,她便是在边城出生的,六岁才回到都城。 当然仇是一定要报的,会危急百姓们平静生活的隐患她也会除,待功遂身退,她便去做个逍遥自在的游人。除非将来她父皇变得昏聩残暴了,那时候她或许会再返都城吧。 “无碍。”鄂颜抬手示意苏白坐下说话。她心情有点奇怪,忍不住去想真实的苏白究竟是怎样的人?就像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同真实的样子,差距还是挺大的。 如果真实的苏白,是方才那样温柔美好的人就好了。她会很愿意跟苏白做朋友。 说起来,她好像还没有过朋友呢。 鄂颜有点兴味索然,没有再问苏白什么问题,只是伏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 “公主殿下?”苏白也察觉到了鄂颜公主忽然低落下去的心情。 鄂颜收回神思笑了笑道:“美中不足的是午后花草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的,想必天师这园中之景,清晨时分的时候最佳吧?” 苏白有种不详的预感。很快,她的预感就照进了现实。 “待天师出远门归来,本宫清晨时分再来一趟。”鄂颜站起身来,重整精神大袖一挥道:“咱们再去别处逛逛。天师博学多才,想必藏书也很多吧?”她是来探苏白的底的,没有功夫伤春悲秋。 苏白内心除了疲惫没有什么别的感觉。鄂颜公主想看书房就看吧,反正原主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藏卧室的暗格里了。 013 书房很大,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简单放着一案一椅一几一架的小书房,再掀开数层薄纱制成的形同烟雾的帘子往里走,便是一个放满了架子,摆满了书籍,堪比现代图书馆规模的巨大空间。 小中有大,颇有点袖里乾坤的意思。 鄂颜公主穿过苏白为她打起的门帘,打量着眼前诺大的“藏书室”由衷赞叹道:“甚妙。” 她走到最近的书架前随手取下本古籍翻看,嘴角失望地耷了耷。《群书治要》——这是治政之书啊。虽说屋子里面这么多藏书,苏白未必都看过。但特地放在离门帘最近处的,肯定是最爱看最常看的书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失望,明明早就发觉了苏白暗藏的狼子野心。 唉。兴许是今日苏白装演出来的模样既美好又逼真,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期待——如果苏白真的是这样就好了吧。 只要苏白清白无辜,哪怕皇上不放心想除掉玉颜山庄,她也有本事把苏白和玉颜山庄保下来。相反的,如果被她查出玉颜山庄确有造反之心,那苏白只有两条路可选。收起野心为她所用,或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再被她查出苏白已有造反之举,那留给苏白的路就只有一条了——死! “这本书讲什么的啊?本宫竟未读过。”鄂颜转身晃了晃手中的《群书治要》,装傻着问苏白。 苏白被问住了。书房里的书她一本都没读过啊!涉及到学问的时候,单靠装逼扯谎是不可能忽悠过去的,还是实话实说吧! “俾下也未曾读过。”苏白貌似羞赧地笑了笑:“不瞒公主殿下。俾下买下这些书也并不是为了读,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鄂颜不置可否地笑笑,又拿起来一本《反经》问道:“这本呢?” 苏白一脸憨厚地摇了摇头:“未曾读过。” “那这本呢?”鄂颜又捧出一册《资治通鉴》。 哎呀呀。终于有本她认识的了。苏白继续摇头。光认识书名和作者有个屁用,她又没读过里面的内容。 不过她通过《资治通鉴》有点猜到前面两本书的风格了,这本书是历史上有名的“帝王教科书”啊。她一个开美容院的在古代出不了仕的女人家,看这种书干嘛?借用帝王统治天下的经验,学习如何更好的管理美容院吗? 再看前一本《反经》,内容是什么她不清楚,可是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吉利啊!难道全称是《造反之经》? 鄂颜公主一而再地问她,摆明了是怀疑她造反嘛。 这可真是……怀疑对了。她要是没有穿越过来,原主干的那些事跟造反也差不多了。 “这里面的书确实是作装点之用,俾下几乎都没有读过。”苏白言辞恳切地望向鄂颜公主,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鬼才信你都没读过。鄂颜情绪不明地将书放回书架,没有再说什么。她要是说得太多,只怕还没有试探到什么倒先打草惊蛇了。毕竟她手中还没有苏白造反的证据,暂时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测阶段。 “天师是大忙人,没有闲暇时间读书也在情理之中。”鄂颜摆出和气的模样,笑着对苏白道:“不过天师藏书如此之多,必定是爱书之人。宫中渊文阁藏尽天下之书,很多孤本民间并没有,天师如果有兴趣本宫可以带你去看看。要是有看中的教人抄一份带回来,岂不能为你这藏书室增色几分?” 渊文阁里有的不仅是书,还有关于当朝由上而下的详尽资料。一个要造反的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了这么大的诱惑?需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这是把知彼的机会递到了苏白嘴边啊! 苏白主动写那封示好的信,不就是为了利用她吗?现在机会来了。来吧!用吧! 她要的就是苏白有所行动,蛰伏不动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一旦苏白胆敢有异动,她也就能动手了。 她的行事准则是,既不冤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而不是她父皇那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她这种想法可能过于理想主义,实施起来也有诸多不现实的地方。不过尽量吧! 尤其是苏白,她不想冤枉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园圃中那幕才是真实的苏白,而自己为了防患于未然把那样一个人杀了……那她守护的到底是什么?是她所以为的宁静美好的生活,还是给予她权势富贵的她父皇的皇位呢? 渊文阁?苏白丝毫没有兴趣。不过她没有觉得鄂颜公主在放饵钓她,还以为鄂颜公主是为了将来引种花草的事跟她礼尚往来呢。 她在想,要怎么礼貌地拒绝。 鄂颜只当苏白是心里想去得要死,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迫切太直接,于是道:“天师不必着急答复,待您出远门归来再定也不迟。” 唉,她为了能让苏白利用自己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再看看苏白?寄了封信后就一直端着不动。要不是她只剩几个月的时间没功夫跟苏白耗太久,她倒有点兴趣看苏白能憋到什么时候。 “是。”苏白见鄂颜公主似是要走,一改方才垂头丧气强颜欢笑的模样,无比殷勤体贴地上前将帘子打了起来。 鄂颜怎么可能看不到苏白嘴角暗藏的笑意,心里失望地冷笑一声:果然包藏祸心。听说有机会去渊文阁,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别急着笑,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 天色已晚。 苏白泡在热水池子里舒爽地喟叹了一声。 这坑爹的一天总算结束了,鄂颜公主终于走了。 不过她放松下的只有身子,精神还是紧绷的状态。既然都跟鄂颜公主撒下谎了,明天一早肯定得离开都城的。这件事本来是好事,她巴不得离都城远远的,就当放个小长假了。问题是眼下鄂颜公主很明显盯上了她,而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还没有处理干净,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放假啊? “去请蓊娘过来。”苏白对奉她之命背身而立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将手中捧着的巾子挂到架上便出去传话了。 不一会儿,婢女搀着蓊娘回到浴池,在蓊娘的示意下又出去了。 “小姐找老奴有事?”蓊娘平静地问道。 苏白扶着浴池边,转身望向蓊娘:“我要出门几日,有几件事交与你办。” 蓊娘疑惑地皱了下眉,不过没问什么,只是安静听着。 “头一件,良宵阁改名为尚儒书院,原来里面的姑娘同那日我买下来的小丫头一起,送到咱们前些日子在远郊买下的五进院住着。书院同府院都需要教书先生,书院那边名气越大越好,对招生有帮助。府院那边则需隐密行事,至于琴棋书画什么的,仍用妓院里原来教养姑娘们的老人就好。” “二一件,赌坊那边需要置办的游乐设施都催一催,争取年底以前峻工。再提前订做一个至少五层楼高的灯楼,到上元节那日,我要全都城的百姓都过来咱们的游乐园瞧瞧。赌坊原本的占地太小,你派人把附近的地也尽量买下来,别嫌贵也别嫌大。我可指着这个全大央绝无仅有的游乐园给咱们玉颜山庄挣名声呢!” 蓊娘的眉头又是一皱。 “三一件,劫道的生意咱们肯定不能做了,你把各地管事的约个地方开个会,地点最好离都城远一点。天子脚下,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容易被人盯上,没必要冒险。四一件同三一件同理,在都城行事太过招摇,以后这边留几个管事的就好,咱们绝大部分时候就别在都城呆着了。这事不是最急的,但也可以提早办起来了。” 蓊娘安安静静的,在等苏白说第五件。 “暂时就这些。”苏白叹息一声道:“余下的等我回来处理。” “小姐为什么忽然要出门?”蓊娘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苏白半真半假地道:“鄂颜公主本来说明日来访,我想着最近山庄要处理的事很多,不方便待客,便推说明日有事要出远门,她才今日来的。话都说出去了,总不好不去。” “那指着游乐园给玉颜山庄挣名声又是什么意思?”蓊娘不解。玉颜山庄在都城已经颇有名气了。 苏白在池边趴得有些乏了,想着反正蓊娘看不见,索性钻出水面坐到池边道:“咱们以前特地做大玉颜山庄的名声是为了什么?”她对于不确定的答案一般都是通过反问的方式叫蓊娘自己说。 “一来为了结识王公贵族,二来顺便借名声赚取钱财。”蓊娘如实答道。 苏白摇了摇头。原主难怪会失败,格局也太小了,来来回回就是赚钱搞事,搞事赚钱。后路呢?请问后路呢?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你说得不错。可是名声除了打探消息和赚取钱财,还可以保命!”苏白耐心给蓊娘分析道:“再缜密的计划也有失败的可能,如果想哪怕失败了也还能东山再起,那就得想办法把命保住。眼下山庄在都城豪贵之间是有些虚名不假,可朝廷想弄死我们还是易如反掌,甚至都不用费心找什么借口。为什么?因为都城豪贵与朝廷是同气连枝的,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事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然而百姓不是。眼下不管是山庄的生意,还是我的手艺,百姓们消费得起吗?既然于他们无半点用处,那朝廷除掉我们之日在民间连半点水花也激不出来。可要是我们对百姓有用处呢?要是我们的书院对贫家之子不收束脩,要是我们的游乐园免费开放只有项目收费,要是每逢天灾时我们广开粥厂?” “蓊娘。得民心者得天下。皇帝再只手遮天,面对滔天的舆论也得掂量掂量不是么?某朝有个叫海瑞的,把当时的皇帝都骂成孙子了皇帝也没杀他,靠的就是至清至廉的名声。”苏白起身走到架前,自取了巾子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渍道:“放心去办吧。我绝不会让梦中之景重现的。” 014 金儿听来人传完话,进殿附在鄂颜耳边嘀咕了几句。 “还真的出城了?”鄂颜不禁笑了笑。她心里清楚,所谓的近日不在山庄只是婉拒她的托辞,倒是难为苏白为了圆谎这么折腾了。“派人跟着,不要惊动她。玉颜山庄那边更加不可松懈,这些日子可能会有新动作。” 金儿偷偷看了自家公主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家公主殿下在面对玉颜天师时不像以前那样自信了。比如换作以前,公主只会说“玉颜山庄肯定会有新动作”,而不是不太确定的“可能会有新动作”。 公主从来是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直到跟玉颜天师交上了手……也是奇了怪了,玉颜天师怎么就不按套路走呢!直接把良宵阁买下来那招实在是妙。 “叫人把本宫命匠人新制的小玩意儿备好,皇上那边今日会传我过去。”鄂颜望着后花园方向紧闭的五彩琉璃窗顿了顿问金儿道:“刚才那声嘶叫是蝉鸣吗?” 金儿竖耳听了听并没有动静:“应该是他们捕蝉闹出来的动静。似乎已经捉住了,公主无须为此烦心,奴婢会增派人手让园子里一只蝉也没有的。” “有就有吧,以后不必捕了。”鄂颜想起了苏白在夕阳斜照的凉亭里虔诚美好的样子,不管真心假意,至少画面是动人的:“不过是几声鸣叫,也不碍什么事。”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金儿出了殿,过会儿回来后小声回禀道:“皇上身边的王公公来了,说是请您去勤政殿议事。”都说圣心难测,她家公主连天底下最难猜的皇上的心都到猜到,肯定也能猜到玉颜天师的心吧。 鄂颜垂了垂眸子起身道:“走吧。” 勤政殿里还是热得跟火焰山上架了火炉似的,太安帝以极其难受的跪姿坐在鄂颜新送的石粒坐垫上,见闺女来了开门见山地道:“那件事的人选朕思定好了。太尉张猛的嫡次子张姜,张猛其位之高其权之重足为反寇之首,对皇室忠心可鉴因此并无将造反之事弄假作真的风险,加之其膝下子女众多,杀他一个儿子也无妨。阿颜你意下如何?” 鄂颜恭肃跪着,听着眼前这个被她叫作“父皇”的男人,语气轻松颇为自得地说着“加之其膝下子女众多,杀他一个儿子也无妨”。可不是,就像他这个皇帝,膝下子女亦是众多,为了扫平乱党损失一个女儿的名声甚至性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说起来,找个大臣作为暗桩假装谋反,以引出别的真的想谋反的人的主意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先招大臣之子为驸马,再“杀掉驸马”以给大臣暗中谋反的理由,也是她的主意。只不过在她原来的设想中,不是将大臣之子杀掉,而是找个地方囚养起来,这样既不会真的激怒大臣,有人质在手暗桩也更好操控。 招驸马的人选当然只能是她。一来在朝中之事上皇上众多女儿里只有她帮得上忙,二来她需要这件事作为复仇时为所欲为的筹码。如果一件事只能由她来完成,而这件事对皇上又无比重要,那她哪怕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那么开心的事,皇上恐怕也只能暂时忍忍了。 至于往后,以皇上的脾性大概率会卸磨杀驴的,不管事成还是事败,只是那时节皇上恐怕已经找不到逍遥于天地之间的她了。自幼生在皇家,她可不信什么狗屁亲情,更不会把眼下一时的圣恩荣宠真的当回事。 然而她的这个设想被皇上稍微“改良”了一下。别的都不变,就是“驸马”得真的死。理由是如果不见尸首,恐怕有人疑心是作戏,不会上钩。皇上还表示,虽然他也非常心痛,不过为国捐躯是大央子民的职责,亦是大央子民的荣耀。 鄂颜当时真的想问:是么皇上?那这荣耀给你你要不要啊? 死心眼。天下死囚千千万,提前找个形容肖似的很难吗?既然这么好的筹码皇上不要,那她就只能自个儿留着了,往后终归有用得上的时候。反正她已经找好了替死鬼,是一个本该秋后问斩的杀人犯,不过不是替太尉之子张姜,而是替她相中的人。皇上百般思考最终定下的人选具体是谁根本不重要,她总会有办法劝说皇上把人选改一改的。 “父皇思虑得极是。”男人要面子,天子更要面子,作为天子的男人简直是全天下最要面子的存在。因此要否定前得先肯定,不然惹急了什么劝也听不进去的。鄂颜忍着膝痛挺腰直背地笑望着太安帝道:“不过依阿颜所见,李内相之独孙李纪或许更为合适。” “哦?”太安帝好奇地挑了挑眉,端起近旁矮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提起茶壶想再自斟一杯。屋子里太热,他一直在出汗很容易渴。 “儿臣来就好。”鄂颜跪行几步,乖巧地把太安帝手旁的空杯斟满茶水道:“至于驸马人选之事。张猛在朝中势盛,虽素有忠君爱主之名,可要是集结而来的叛军的实力足够强大,面对朝为臣子暮为君的巨大诱惑,他就一定不会心动么?因此阿颜觉得,驸马的人选家势既不可太弱也不可太盛。” 太安帝眉头紧拧默然不语。 鄂颜继续道:“若是选李内相之孙李纪则不存在这个问题。内相之父不过是偏远郡县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家中根基尚浅。内相已于去年致仕,其子在朝中只任礼部侍郎,家中并无实权派,有造反的心也没造反的本事。但内相门生遍布天下,对需要打通各处关节的叛党来说,又具备足够强大的利用价值。” “唔……”太安帝这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赞许地朝鄂颜点头笑笑:“阿颜你呀!可惜不是儿郎。”不然以他这女儿天生的才智谋略,再好好培养一下,必定同他一样会是一代明君。想想也是可惜,他的儿子不少,可及得上这个女儿的竟然一个也没有。 鄂颜面笑心不笑地弯起唇角道:“阿颜不管是儿郎还是女郎,都是父皇的骨血,理应为父皇分忧。” 太安帝笑得更开怀了。 鄂颜在勤政殿外被小宫女们伺候着擦汗时,看到王公公从勤政殿进了又出。皇上应该是吩咐王公公秘传内相之子李侍郎进宫了,李侍郎哪怕以为儿子要真的命丧公主府,也没有胆量抗旨的。接旨死一个,抗旨死全家。自个儿选吧! 再接下来,应该先是提前布署辅助李内相的暗桩网,等差不多了就找钦天监算吉日,将她的婚事昭告天下。 她的婚礼一定会隆重盛大到尽人皆知的。唉,到那一天应该挺繁琐劳累的吧。 *** 晴了许久的天气忽然阴了下去,有点初秋的味道,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苏白趴在车窗上一边感受着马儿奔跑时带起来的凉风,一边欣赏着城外与城内截然不同的自然景色。天空好蓝好蓝,树叶好绿好绿,河水好清好清。要是能永远这么悠闲自在就好了……唉。 想到几日后还要回到都城,苏白才雀跃起来的心就又变得沉重了。 “吁——” 在后面骑马随行的婢女忽然疾奔至车旁挡住她的视线,俯身道:“小姐,有尾巴。” 苏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想说“我头上还有犄角呢!”。好在她不会真的以为婢女看过《小龙人》,于是露出个疑惑的眼神示意婢女继续往下说。 “从城内开始跟了我们一路了。”婢女怕马跑得太快,将缰绳拉得紧紧的。 苏白见婢女的语气并不怎么紧张,神情也还算轻松,猜想那个紧跟她们的人应该只是探子不是杀手。她直接问道:“在你看来咱们有危险吗?” 婢女摇了摇头:“小姐放心。我们人多,他们最多就三个,而且他们只是尾随并无想攻击我们的意思。” “那就让他们跟着吧,咱们该怎么玩怎么玩,别让他们发现我们早有所察觉。”苏白觉得大概率是鄂颜公主那边的人。鄂颜公主摆明了怀疑玉颜山庄,而出城这事她又只跟鄂颜公主提过。 这几日也许是最后的狂欢也说不定呢。她当然会拼尽全力去解决未来可能遇到的所有困难,然而竭尽所能不代表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啊。 苏白惆怅地望着远方湛蓝的天空和苍翠的大地,问同坐车内的贴身婢女道:“银子拿够了吗?” 婢女没有立刻回答。她不太明白小姐的意思,多少算拿够了呢?万一小姐偶然想买几座庄子置数顷田产,钱恐怕是不太够的。“这次出门蓊娘只教奴婢带了一千两现银五百两黄金和两千两银票,小姐要是觉得不够可以立刻派人快马回山庄再取些来。” 苏白点头:“足够了。” *** 云阳镇今儿的早市同往日不太一样。镇子面积不大,不过占据着交通要道,东西南北很多货商都会在镇子里暂住,镇里来了生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因此苏白一行人入住客栈时并未引起镇里百姓和往来货商的注意。夜里光暗,也没几个人看得清她的样貌。 然而天一亮,等苏白领着一众训练有素的婢女去逛早市时,原本平静的小镇渐渐起了波澜。 从苏白出现在街头开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很快云阳镇来了位神仙似的美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全镇。 起初苏白身后跟着的只有玉颜山庄的婢女,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都有,把云阳镇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可怜了鄂颜公主派来的两个探子,被人群挤得七扭八歪,别提苏白了,连玉颜山庄走在最末位的婢女的背影都看不见。 苏白自顾自地逛着街,浑不在意大家伙的围观。她在都城已经习惯了这种架势,去哪里都一群人跟着。人们之所以跟着她,要么是出于好奇,要么是出于爱慕,要么是单纯跟风,都没有恶意,她又何必在意呢? “这泥人捏得真好。多少钱一个呀?”苏白在一个老婆婆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迎着晨光笑容和煦地问价。 老婆婆有点被苏白身后的阵势吓到,以为是皇宫里贵人的出行仪杖,吓得抖了抖衣裳就要跪地请安。 “老婆婆万万不可。”苏白忙不迭地上前扶住膝盖半弯的老人家道:“我不是需要您跪地请安的人,就是路过此地的寻常游人想问您买个泥人。”她可受不了被人跪来跪去的,更何况是一个年纪可以做她奶奶的老人家。 老婆婆将信将疑地直起身道:“十文……十文钱一个。” 婢女递了一吊钱过来,苏白摆手示意再多拿些。婢女便又掏出一锭五两左右的银子来,苏白接住银子后双手递与老婆婆道:“我都买了,您这手艺真是好。”搁未来的华夏国做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沿街过去吃的喝的玩的看的,苏白都觉得新鲜。 “这糖果子不错诶。我都要了。” “风筝多少钱一个呀?”“好,我都要了。” “这小玩意儿怎么玩的呀?”“有意思。我都要了。” …… 苏白一行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将货物基本扫了个干净。往日一般要持续到小正午才收摊的市集,今儿不到巳时就快卖光了。 一阵风过,吹得苏白身上的异香飘向身后紧随的众人。 “怕别是神仙下凡吧?”有人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道:“人间哪有这样奇绝的香味?我等凡人又哪能长出那样的容貌?怕别是香火不够,神仙亲自下凡扫货来了。” “有道理。听说神仙下榻在迎远客栈,咱们晚上要不要带上香烛去拜一拜?” “我也去我也去。” 苏白当然听不到有人在商量着晚上去她所住的客栈烧香拜她,她此时正在专注地享受人生中第一次肆无忌惮的豪购。凭借着“我都要了”的口头禅迅速扫荡完整条长街后,苏白又领着婢女们进了云阳镇最大的酒楼。 “不必伺候我,你们自顾自就好,下午趁着有风咱们找个空旷地方放风筝去。”苏白白皙如玉的手指往酒楼墙上挂着的菜名招牌轻轻一指:“掌柜的。这墙上挂着的都上了吧。”她们人多,肯定能吃完不会浪费的。 挥金如土可不等于铺张浪费啊!举个例子吧,挥金如土是假如你有50000块钱,你一把火把钱烧了。铺张浪费则是假如你有50000块钱,你拿钱买了10000斤粮食,然后一把火把粮食烧了。 她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挥金如土的富婆,并不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人渣啊。 015 吃饱喝足出酒楼的时候明明还看到风吹得店幌飘飘荡荡,等苏白载着半马车的风筝去到河滩上的时候,风居然停得干干净净不剩一丝了。 别说风筝,连头发丝儿都吹不起来。 苏白步下马车,站在开阔平坦干澡无泥的河滩上,遗憾地叹息道:“白来了。”她上回放风筝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在城市的小广场上。当时她年纪小跑不快,风筝是爸爸帮忙放起来的,不过广场面积太小,绿化和人又太多,导致她唯一一次的放风筝体验并不是特别好。 不过她又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贴身婢女观察着苏白遗憾悲伤的神色道:“小姐如果想放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骑着马以速带风,您举着风筝坐在马后慢慢放线就好。” 苏白看了眼比她还高的马,有点怕怕的。她不知道原主会不会骑马,反正她肯定是不会的。眼下她虽然借着那个编造的梦境在慢慢暴露本性,但技能和性格不一样。性格可以忽然生变,技能还能忽然间忘个干净了? 以她对这帮姐姐们功夫的了解,肯定是不会让她摔死的,但会不会发现她是冒牌货把她打死那就不好说了。 “你们放吧,我在这里坐着看。”苏白在马车的驾驶位端端坐下。 “是。”贴身婢女从马车中取出风筝分发与数人,然后吩咐道:“你们几个放。”她又手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骑。小姐要看,动作都弄得好看点。” 苏白是一句客套话,但听到婢女们耳朵里便成了誓死要完成的命令。不过是个小游戏,硬生生被训练有素的婢女姐姐们整出了大型军演的气势。 骑马的举着长鞭,时而轻轻抽打马背让马儿跑得更快,时而重重抽打地面让地面啪啪作响,骑手相互之间还以某种队型交错着跑来跑去,甚是壮观。放风筝的也不甘示弱,在马后时而站立时而端坐,时而单手撑住马背来个大旋转。手中的线时而收时而放,时而随着人的旋转也打个旋儿,带着天上的风筝划出优美的弧线。 哇……苏白眼睛都看大了,不过只敢在心里赞叹。之前也说过,她这人是粗中有细,哪怕此时此刻非常激动,也还想着以原主的性格看到再震撼的场景都肯定不会咋咋呼呼的。 这几日可能是最后的狂欢的念头,猛然间又从心底浮了上来,搅得她心里痒痒的。 “我也来。”苏白豁出去了,跳下马车大步走向风筝堆挑了个大鹏展翅。 贴身婢女上前帮苏白把风筝线绑好,取下腰间的短鞭亲自上了一匹身形最大毛色最亮的宝驹。宝驹之下很快有人搬来了矮凳,苏白被左右各一个婢女搀扶着踩住矮凳上了马背。 马儿先是慢慢走了两步,然后越跑越快。 苏白一手紧抱住贴身婢女的腰,一手稳稳掌着手中的线,借着骑马带来的风力将风筝越放越高。“上去了上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次就成功的她实在难掩欣喜之情像喝了假酒似的狂笑起来。 对哦。她在酒楼吃午饭的时候是喝了一小壶淡酒的。眼下要是表现得同原主不一样,完全可以推说是醉酒所致嘛! 这么一想苏白心里就有了底气,更加大声的狂笑着释放心里的快意。 坐在飞驰的马背上,她忽然间理解了男生们对于车的喜爱。不过车可比不上马啊!!!!!!!!她坐在马后裙裾飘扬仿若登仙,只是那近似癫狂的笑声与她的形象十分不符。 鄂颜公主派来的两个探子缩蹲在不远处的田埂下,面面相觑。玉颜天师在都城的名气本来就大,何况他俩还是搞情报工作的。可是没听说过玉颜天师私底下同场面上有这——么大的差别呀。 “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哪个?” “玉颜天师练就的美颜神功是邪术,会让人迷失心性。” “要迷也是迷别人的,怎么可能连自己的也迷?你听说过研制毒药的把自个儿毒死的吗?” “听说过呀。” “……” *** “跟着苏白出城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吗?”鄂颜这几日几乎每日一问。 她有种钓鱼时等鱼咬饵的焦躁,玉颜山庄始终没有异常的动静,单只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比如买铺子买地什么的。而苏白已经出城好几日了,要说单单是为了圆向她扯的谎,走个三两日就差不多该回来了。眼下可都快到七日了,苏白不会真的有什么事需要出城去办吧? 金儿摇头:“没有消息。” “有没有可能……”鄂颜皱起了眉:“她此番是逃窜出城,咱们的探子已经被发现干掉了。” 金儿很认真地想了想,不过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玉颜天师不爱按套路走,连公主殿下都猜不到,更何况她了。 在鄂颜又担心了两日,几乎都想通缉苏白时候,探子回来了。 “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吗?”鄂颜问和探子刚接完头回来的金儿。 “应该没有别的了。他们仨换着班一刻不停地监视着玉颜天师,确定玉颜天师出城这些日子,除了吃喝玩乐就是买买买,听说云阳镇整条街都被玉颜天师扫干净了。她接着去爬了座山,划船渡了条河,骑马放了半日的风筝,还去某郡的诗会上与人比诗得了个魁首……”金儿掰着指头把从探子那里听来的玉颜天师出城所做之事全部说了。 鄂颜皱眉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得好无聊。不对,不仅是这些日子,她的人生都过得好无聊。纵情山水肆意人间原也是她想过的生活,可苏白已经过上了,而她还困在这深宫之中。 不过苏白也够忙的。命是打别人那里借来的很着急还吗?把行程排得那么满。 鄂颜忽然想到什么,眉间紧拧地看向金儿:“你方才说,她在某郡的诗会上与人比诗得了魁首?” “嗯。”金儿也有些纳闷:“玉颜天师素有美名并无才名。不过据探子所说的诗会上才子们的反应,玉颜天师所作之诗堪称绝妙。”她们当然不会知道一个正处于人生中最博学阶段的高三学生有多可怕。 “还说什么家中藏书只作装点之用。啧啧。”鄂颜轻嗤一声道:“骗鬼呢。”不过她觉得苏白在渊文阁的巨大诱惑前,还花这么多日在外面游玩取乐。要么是太没事业心,要么是太沉得住气。 以她对苏白的观察,她觉得是后者。苏白一定是为了装作对渊文阁里的东西不那么在意,因此一再忍耐久不回都。这些日子苏白看似在外面没心没肺地逍遥快活,实际心里不一定多难熬呢。一想到苏白或许比她更焦躁,她忽然就觉得自己这几日的焦躁不算什么了。 眼下苏白既然已经回到玉颜山庄,那她也该在清晨时分过去一趟了。她说了等苏白忙完回了都城会再去拜访,她如果不去,苏白恐怕也不好意思主动进宫。 为了让苏白咬饵,她也算是尽心尽意体贴周到了。 *** 贴身婢女把这次出门的见闻一一向蓊娘禀报完,放低了声音道:“蓊娘,我觉得小姐不太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蓊娘心情不错的没什么表情地道:“你莫不是忘了,小姐小时候就是这模样的。要是城主和夫人始终都在,小姐也不可能变成以前那样冷心怜性的。眼下不过是寻回了天性,至于小姐寻回天性的契机,我知道便够了,你们不必知道。” “是。”婢女心里踏实下来。蓊娘是最了解的小姐的人,如果蓊娘都说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更何况,她其实更喜欢小姐现在的样子,较从前亲和了太多太多,身上那股骇人的戾气也似乎完全没有了。“小姐还给您和山庄的姐妹们带了许多小东西,都在新买的马车上,我这就去派人分发下去。” 蓊娘点头:“去吧。” 此时尽情撒欢了一周已经彻底没电的苏白,天都大亮了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愿起,脑中意犹未尽地回忆着这几日的经历。 诗会上的书生们评价她为“古有李白,今有苏白。”这还让她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太白哥哥的诗是自个儿写的,她的却是背的。包括登山那日让婢女们惊讶的“精力苦日短,乘闲强登眺。登山陟其顶,倚云发孤啸。”。 不过这也给她提了个醒。这本书中架空的历史中包括真实历史中的唐朝,以后装逼的时候唐代诗人的作品是不能引用(抄)了。 苏白想着,等把玉颜山庄洗白白,手中的烦心事少些了,自己还要再去一趟。这回是往北走的,下回就往南,再下回往西,再再下回往东。等东西南北都走了个遍,她就把大央的州属写在纸条条上抓阄阄,抓到哪里便去哪里。 唉。有钱有闲的生活确实美好啊! 苏白闭上眼睛弯起嘴角,陶醉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美好画面里。 “小姐。”有婢女在门外传话:“鄂颜公主驾到。” 鄂颜公主……对哦,她竟然忘了还有鄂颜公主这个阻挡她奔向幸福生活的冤家在呢。这次出行身后跟着的小尾巴,很可能就是鄂颜公主的人啊。 说到这里,她不得不再吐槽原主一句:手下那么多又美又飒本事超大的婢女姐姐,而鄂颜公主手下的人连不露痕迹的跟踪这种差事都做不好,你到底是咋输的? 当双方手下众人的实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时候,结果还能调个个儿。是不是说明了一些问题呢?比如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她可不要跟原主似的做熊将。 “告诉公主殿下,就说我正在更衣,马上就到。”苏白腾地坐起身,拍拍脸蛋驱逐疲惫打起精神。既然逃不掉那就勇敢面对吧!鄂颜公主监视她一些日子,也许在发现她确实很规矩后,就会将她和玉颜山庄抛到脑后了。 016 鄂颜已在园圃中的凉亭里坐着了。 尽管那日说什么“园中之景清晨的时候最佳”,只是她想再来玉颜山庄探问的托词,不过也是事实。朝阳刚升,叶片和花瓣上挂着未干的晨露。那日下午看着无精打采的花儿们,此时立立整整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玉颜山庄这园圃确实是个不错的散心处,够美,也够静。鄂颜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以后无事的时候来这里安静片刻也不错。 等她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苏白,眼睛竟不自觉地亮了亮。卸去了那日宫宴上用力过猛的妆,素素净净的苏白简直美得摄人心魄。不只是容颜,也包括气质。义王府初见时苏白身上那种另人畏惧使人生厌的气场,再相遇后她竟再未感受到过。 “本宫是不是打扰天师歇息了?”鄂颜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照苏白那个行程的密集程度,不累才怪了。 苏白摆出营业性的假笑:“公主殿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倒是俾下接驾来迟,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鄂颜静静地望着苏白。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了,哪个有野心的人会纵容自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苏白在外面玩了那么久才回都城,别是真的玩到忘乎所以乐不思蜀了吧? 不不不。这么想就中了苏白的套了,也许苏白装得又懒又爱玩的目的就是想让她掉以轻心。 “本宫这次来,不为别事只为赏这园中之景。天师如果有事尽管去忙,不必作陪。”鄂颜从苏白脸上收回视线,斜靠在栏杆上,慵懒中带着点风情地伸出胳膊,去抚弄近旁一株半人高的开着大黄花的植物的新叶。 公主殿下想独处?这可太好了。苏白脸上忽然就有了喜色,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道退,就听鄂颜公主接着说道:“天师这园子颇为静美,本宫日后若有时间必会常来的。” 苏白悲伤地垂下眼,心里有苦说不出来地挤出个难看的笑:“公主殿下看得上鄙处,是俾人的荣幸。” 她好想搬家,鄂颜公主不是喜欢这园子吗?她送给她不就是了?别说园子,连庄子都一起送,鄂颜公主还有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只要她有的,都送送送。 庄园什么的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鄂颜公主别老在她身边出现,别害她被女主的光环劈死。她什么都舍得送!真的。留着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只怕是有命有却没命用啊!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说实话,真让她把玉颜山庄送出去,她倒不是不舍得,是不敢呐。原主在山庄的哪个犄角旮旯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是全然不知的。真把山庄送给鄂颜公主,跟向朝廷投案自首有什么分别?鄂颜公主最近盯她盯得紧,恐怕正愁没拿住她的把柄呢。 既然不能真的送,那复刻一个还是可以的呀! 苏白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殷勤笑着道:“不过俾下不忍公主殿下车马劳顿。公主殿下来这园中是为赏景散心,如果太过折腾劳累那就不是散心而是闹心了,亦是俾下的罪过。” 鄂颜仍旧抚弄着花叶,回眸望向苏白笑而不语。 “依俾下薄见,公主殿下不如将这园圃搬入宫中,既便于赏玩,又免了车马奔波。”苏白十分周到地道:“请公主殿下放心,俾下定会全力配合,教与您宫中侍弄花草之人这园中每种花草的种植养护方法。” 鄂颜笑意更深地望着苏白。看来自己总出现在玉颜山庄很碍事啊!瞧把人家苏天师给急的,恐怕自己要说看上了整个玉颜山庄,苏天师都能想办法给她在宫中新盖一个。既然如此,那她以后当然要来得更勤啦~ “天师这主意甚为周全,只有一点不好。”鄂颜状似愁苦地摇了摇头。 “哪里不好?公主殿下但说无妨。”苏白表情认真目光期待。公主殿下觉得这法子有纰漏,说明这事儿有的谈啊!哪里不好都可以改嘛!公主殿下就是她的甲方爸爸,她一定改到公主殿下满意为止。只要公主殿下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有的是耐心与毅力。 鄂颜手托着腮,坐倚在栏杆上故作深情地凝望着苏白道:“不好的点在于……本宫来这里不止为了园子也是为了人啊。” 这……这这这……苏白怔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化了,心里的泪水在决堤。这是什么晴天霹雳?鄂颜公主是认真的还是以此为借口接近试探她呢?不管哪种都好糟糕啊! 话说……她现在毁容还来得及吗?这样做至少可以排除一种可能呢。 鄂颜看着苏白忽然失了血色的脸忍不住又笑了,那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苏白之前写那种信给她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取悦她接近她利用她。 只是苏白太沉得住气了,这些日子一直以退为进。她是没时间跟苏白耗,不然玩久一点也无妨。既然苏白沉住了气没动,那就只能她动动了。 苏白确实厉害。明明得了逞心里指不定狂喜成什么样,面上硬是一点没表现出来。什么叫好演员?这就是啊! 苏白动作迟缓地屈了屈身:“那个……俾下……俾下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争事要立刻处理,先不打扰公主殿下赏园了。至于园圃的事……咱们再议。”她需要一个人缓缓,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好。”鄂颜了然地扯了扯嘴角。苏白怕不是开心得憋不住了,想躲起来笑会儿吧。毕竟她主动送上门来让苏白利用不说,还特别体贴地给苏白铺好了路找好了台阶。 *** 苏白在春榻上抱着腿缩成一团,摇了摇乱糟糟的脑袋,开始试着厘清思路。 鄂颜公主方才之所以说那句话,只有两种可能。 一、同嬗婵小郡主一样,真心喜欢她。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是超级无敌可怕。 二、同她之前的猜测一样,鄂颜公主怀疑她,那句话不过是常来山庄打探的借口。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大,但是也很可怕。 相较而言,苏白更希望是第二种情况。玉颜山庄以前的不良痕迹她会逐步清除干净,而现在以及往后的玉颜山庄,行得端坐得直,诚信做生意,足额交税费。任谁查也不怕,哪怕是美帝的国税局,哪怕是迪士尼的版权部! 第一种情况才棘手。以鄂颜公主的权势,但凡任性些,完全可以强行把喜欢的人招进府。她都不敢仔细想,与鄂颜公主朝夕相处的日子会有多么的胆战心惊。每本文里的主角仿佛都自带替身术bug似的,别人想伤害主角,最后死的只会是主角身边的人。 她才不要做鄂颜公主的身边人!绝对不要! 苏白深吸口气,心里定了主意。如果鄂颜公主只是怀疑她在暗中搞事,时日久了她必定能自证清白,最近洗白阶段更加谨慎小心一些就是了。如果鄂颜公主是见色起意真的喜欢她,那她誓死不从就好了。依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鄂颜公主不是那种会不讲道理草菅人命的人。 再说了,如果鄂颜公主为了得到她真的不顾她的死活,她也能回呛:你连我的性命都不在乎,还敢说你喜欢我。你只是谗我的身子吧!呸!人渣! 这么看来她把以玉颜山庄为招牌的旗下产业做大做强,让玉颜天师这个名号声名远播的决策是相当正确的。如果她的名声大到皇上想动她都需要忌惮三分,那鄂颜公主同理啊! 主意一定,苏白的自信就回来了。脑子也不乱了,手脚也不抖了,心上决了堤的泪水也再不往出流了。 苏白神清气爽地再度奔着园圃去了。她连嬗婵小郡主的土味情话都招架得住,鄂颜公主这种程度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归根结底还是她太怵鄂颜公主了,其实尽量以平常心看待是最好的。唉,刚才没必要那样惊慌失措的。 鄂颜没想到苏白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见苏白脚步轻盈神情自在,心内暗笑:果然是躲起来偷笑去了。 “天师忙完了吗?”鄂颜唇角带笑语气揶揄。 苏白将鄂颜公主自在大方的神态看在眼里,心里更加踏实了。公主殿下果然只是以那话为借口,想常来玉颜山庄打探,对她并没有那种意思。小郡主每回见她时的那种情态,才是真实的陷入恋爱中的模样,那种羞怯中带着喜悦的状态,装都很难装的。 苏白端起拂尘道:“已处理完了。俾下有罪,慢待了公主殿下。” “无妨。”鄂颜招手示意苏白来她身边坐下。 苏白没过去,而是去了离鄂颜公主最远的亭角告的坐。 鄂颜丝毫不觉得尴尬地笑了笑。苏白有多沉得住气她又不是不知道,怕是担心太急功近利反倒讨了她的嫌。她扭头将目光投向园圃,闭上眼睛用力做了个深呼吸,花香混杂而成的异香顷刻间便蔓及全身,四肢百骸仿佛吹了凉风一般沁爽舒畅。 她没再同苏白闲聊,专心享受起了静谧美好的悠闲时光。 日头渐渐高升,亭子里洒进一抹阳光。 “快正午了吧?”鄂颜睁开眼睛看了看天空。她方才差点在花香中倚着栏杆睡过去。 “是。”苏白在亭中陪坐了许久,四肢都有些酸麻了,听鄂颜公主这么说眸子亮了亮。对对对,到正午了,您该回宫用午膳了。 鄂颜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时间过得倒快。” 苏白站起身来,已经做好送客的准备了。 “天师与本宫今日不如佐着这园中美景用膳如何?倒也别有一番意趣。”鄂颜问是问了,不过不等苏白回答就抬手示意侍立在远处的金儿传膳。 “也不必劳烦天师府上新做,本宫从宫中带了的,天师也尝尝本宫宫中厨娘的手艺。”玉颜山庄的东西她是不敢吃的。 苏白放弃挣扎地苦笑了下:“俾下何其有幸。” 017 食盒一个接一个的端上来。盒中菜品,不论色泽和香味都是顶级的,味道哪怕不如新鲜出锅的时候,也必然差不到哪里去,毕竟出自宫廷御厨之手。 不过苏白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看了眼左侧紧邻自个儿而坐的鄂颜公主,心里的惆怅愈发地浓了。不该是这样的,她明明想离鄂颜公主远远的来着,可是小半月的功夫,她已经是第二次跟鄂颜公主同席而食了。 这种事态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很害怕。此时此刻,在她满腹心事之际,别说宫廷御菜,就是仙廷的琼浆玉露她都提不起半点胃口。 鄂颜见苏白纹丝不动地呆坐着,只当苏白顾忌尊卑之序不敢先动,于是主动替她布菜道:“天师尝尝这个。” “谢公主殿下。”苏白再没胃口,也不好不吃鄂颜公主亲手夹的菜。她心事重重地拿起象牙筷,低头看了眼盘中青翠的小绿芽,随手送进了口中。 下一瞬间,苏白黯淡的眸子亮了起来。 诶——这小绿芽其貌不扬的,味道好奇妙啊! 她上辈子虽说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可味蕾怎么着也是经过现代各种香辛料刺激的。穿越成原主后,玉颜山庄每日为她准备的膳食虽说不多,可也是厨艺高手精心烹制的。总的来说,她不是什么没吃过没见过的人,甚至御厨的手艺她在参加宫宴时也品尝过了。 然而。她还是被鄂颜公主带来的这道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的清煮小绿芽惊艳到了。 好嫩好鲜,还带有久久的淡淡的回甘。 鄂颜满意地看着苏白的反应,又给她多夹了些道:“要是合天师的口味,本宫下次来贵府便多带些。” 下次来?苏白看了眼鄂颜公主,觉得盘中的小绿芽忽然没有那么香了。不过她也想明白了,心情再不好也不该跟胃过不去对不对? 再说原主接的美颜神功的订单一直排到来年,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都城,鄂颜公主非要来山庄她又拦不住,能顺道蹭些极品美食吃吃,也算是对她承受了巨大心理压力的补偿了。 这么一想,苏白就完全不客气了。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的吃相难看些,或许可以把鄂颜公主喜欢上她的可能性从很小很小变成完全没有。 “果真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在宫中,俾下也是托了公主殿下的洪福方能有此口福。”苏白矜持地笑着,暗中调整了下拿筷的姿势蓄势待发。毕竟是跟公主殿下吃饭,有失礼的举动之前还是先恭维几句比较好。 鄂颜见苏白到现在为止还没主动动过筷子,又劝了劝她道:“既然如此,便请天师随意些,不必太过拘束。”她又不是什么布菜宫女,不可能一直给苏白夹菜。 哼!这可是公主殿下您自个儿说的啊!不要后悔啊!今儿桌上的美味都是我的!您要是不想饿肚子以后还是少来吧! 苏白动作优雅地活动了下细白的手腕,紧接着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宫中御菜份量都小得可怜,她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不可能一筷子把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给人家鄂颜公主剩嘛!所以,她每道菜都会先给鄂颜公主夹一点,就一点点,然后动作优雅地把绝大部分送进自己嘴里。她小巧的檀口不过微微一张,筷子上大块的食物就变戏法似的消失不见了。 出去疯玩了好些日子,紧接着又饱睡了一觉的苏白眼下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她云淡风轻地消灭着一个又一个食盒,时不时地还会点评夸赞几句。 鄂颜吃着苏白为她夹的那一点点菜,看着苏白不顾形象风卷残云的模样,嘴角不禁带上了笑意。 她真是太佩服苏白的演技了!自己今儿上午才向苏白示过好,一般人这种关键时刻会更加谨言慎行,免得吓到了她反倒弄巧成拙。然而苏白是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高手与一般人的差距。 苏白眼下故作粗犷地用膳,分明是想传递给她一个信息——那便是她在苏白心里是不一样的,苏白会在别人面前端着架子,但是在她面前不会。只有在她面前,苏白才能彻底放松下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唉。苏白的演技真是从未让她失望过。如果她对苏白真的有意思,看到苏白现在的模样是会觉得可爱的,也会忍不住猜想自己对于苏白而言是不是真的是特别的那个。 其实苏白现在的样子确实是可爱的,即使她完全不喜欢苏白也很难不这么觉得。苏白也就是吃得多,其实举手投足十分秀气优雅,这也造成了一种反差的萌感。 天气很热,哪怕有凉亭遮着也还是热。 婢女见苏白吃出了汗,忙端来了冰镇过的湿巾子,在苏白身后摇扇的人也从两个增为三个。 鄂颜那一小碟子菜早就吃完了,哪怕她吃得很慢很慢。 而苏白还在吃。 鄂颜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白吃了许久,在苏白快把所有食盒都打扫干净的时候才道:“这些菜刚出锅的时候最美味,天师不如进宫尝尝现做的,顺便也可以去看看渊文阁的藏书。” “俾下是不是失态了?”苏白没接鄂颜公主邀她进宫的茬,而是后知后觉般地起身告起罪来:“求望公主殿下不要责怪,俾下也是才知道人间竟有如此多的美味,一时陷于美味以致忘了形。嗝~”她忙地捂住嘴,然而心满意足的饱嗝还是跑出来了。 鄂颜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天师与本宫口味相似便是有缘,何来责怪一说?再说我那几个厨子要是知道她们做的菜得到天师这般盛赞,也会很高兴的。叨扰许久,本宫这便回了。” “俾下恭送公主殿下。”苏白心情愈发好了。一来她刚才真的吃尽兴了,二来公主殿下终于要走了,三来公主殿下是彻底不可能看上她了。 *** 白天跟鄂颜公主在园圃里耗了大半日,到晚上苏白积压的工作就有点多了。 她现在怎么说也是一家涉及餐饮、教育、娱乐、美容、珠宝等等各种经营项目的大型跨国连锁集团的总裁(她最近才发现的,玉颜山庄在异域也有生意)。何况这家集团的背景还不怎么干净,亟待从半黑半白的变成全白的。 书桌上堆满了各种簿子册子,有需要浏览的,有需要签发的。还有同各处掌柜暗中联系的婢女,一个接一个地进来回话要主意。不止外面的生意她要操心,连山庄里面的各项用度,以及山庄名下的田庄收益,她也要大致有个数。 这已经是蓊娘和众位姐姐们既能干又值得信赖,帮她承担了绝大部分工作的情况下了。真要她事无巨细地去管,哪怕她有三头六臂也完全不够使的。 苏白也纳了闷了。当总裁这么多事要操心,总裁文里的各位大佬是怎么有那么多闲功夫谈情说爱争风吃醋的? 可能这就是主角光环吧! 比如鄂颜公主。照书里最后的结局,鄂颜公主是做了女帝的。恐怕现在鄂颜公主已经在谋定而后动,暗中准备搞事了。不然怎么解释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好好享受富贵悠闲的生活,偏偏盯上她了?哪怕原主确实有造反的迹象,那也是该皇上操心的事啊。 难道是怕皇上被人反了,她的公主也没得做?这倒是说得通。 总而言之,鄂颜公主绝对不可能像嬗婵小郡主似的,只是个富贵闲人。可是人家就是很闲嘛!在山庄一呆大半日,仿佛啥事没有似的。这不是主角光环是什么? *** 云轩宫主殿,直到子时仍旧灯火通明。 鄂颜为了探听消息,更为了硌应苏白,白天在玉颜山庄呆得有些久,回宫时未完成的日课很多,需要处理的杂事也不少。 “跑了?”鄂颜正在练着字,竖眉看向金儿。 金儿战战兢兢地道:“那死囚假装寻死抹坏脖子流了不少血,咱们的人怕他死了坏了公主殿下的大事,赶忙把人送往医馆。送医的马车行得急,又因为他假装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也怕到了医馆大夫疑心,就暂时没绑着他……” 鄂颜双目微眯:“跳车逃了?” 金儿紧张地点了点头:“不过咱们的人已经在林子里开始搜了。他受伤不轻,一定会在沿路留下血迹不说,也不可能跑得太快。” “要真那么容易找到人,这坏消息就不至于传进宫里边儿了。”鄂颜无奈地扔下笔道:“传话下去。人肯定还在林子里,那里地势复杂利于藏身,与其满林子没头苍蝇似地搜,不如集中人手把东西南北各条道守住。人死了没关系,大不了再找一个,但一定不能让他逃了。” 一个跟李纪容貌肖似的死囚犯从牢里逃出生天,现在或许没人在意,等李纪一“死”,傻子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 金儿领了命正要出去吩咐。 鄂颜叫住她:“还有。再敢有粗心大意玩忽职守的,格杀勿论。” “是。”金儿的心颤了颤。 幸而次日一早就有消息进来说人已经抓住了,命也还在。 鄂颜坐在镜前正被宫女们伺候着梳着妆,听到金儿的耳语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隐患既除,她心情也轻松了些,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太满意地道:“头饰留一二件其余的全卸了,妆也再淡一点。” 金儿忍不住问道:“公主今日不出门吗?”平日里她家公主殿下最大的乐趣可就是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在宫中穿行了。 宫女们井然有序的摘钗卸妆。 鄂颜望着镜中过于素净的自己,还是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本宫想要的效果是,看起来像没精心打扮过,其实是精心打扮过的。明白了吧?” 苏白今日定会为了渊文阁进宫。她需要有个不同于平日的妆容,以给苏白一种错觉:她明明为了见苏白费尽心思打扮过的,可又羞怯地怕教苏白看出来她费了多少心思。 得叫苏白知道她一片痴心地上了钩,苏白才能放心地利用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0 16:15:16~2021-10-31 23: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悱恻王八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018 太阳从升到落,天色从亮到暗,鄂颜也从胸有成竹到翘首以盼。 苏白始终没有进宫。 等到宫门都落了锁,鄂颜才相信今日苏白是彻底不会来了。不过她很快便释然了:苏白那人最擅长欲擒故纵,越是在意的东西,越会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模样。更何况,渊文阁里除了藏书还放着什么东西人人皆知,苏白要是表现得太过迫切难免会惹人猜疑。 以苏白的城府,晚几日进宫也是正常的。 接下来的几日,鄂颜仍旧信心满满地以静待动坐等苏白进宫,没有再去玉颜山庄了。不过暗中监视玉颜山庄的探子一直有递消息进宫,她虽然人不在玉颜山庄,却对苏白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金儿照常传话道:“玉颜天师昨日上午去了恒安侯府上给侯夫人施功,下午一直呆在山庄里面没有出门。探子还报,山庄里时常有高飞的风筝和嬉笑打闹的声音。” “她是真喜欢放风筝啊。”鄂颜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她记得苏白离开都城那几日就在河滩上疯疯癫癫地放了半日风筝,枉她苦等了这些日子,据探子报苏白这几日过得可逍遥着呢。 金儿见公主殿下沉着脸不言语,也不敢擅自开口,就那么安静立在一旁。她知道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因为这次玉颜天师又没按套路来。 “叫厨房做几个菜送去玉颜山庄那边,就说本宫这几日偶感风寒,不能前去玉颜山庄赏园了。不过惦念着天师偏爱本宫宫中厨子的手艺,特地着人做了送去。”鄂颜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憋屈之感。 明明是相互利用,可苏白除了主动写过一封信,后来什么也没做过。全程都是她一直在主动主动不停地主动,费劲巴拉地给苏白创造好了利用自己的机会,没想到苏白始终端着以退为进个没完了,非得要她三催四请的才行? 也就是她人美心善。换个行事暴戾的,哪会花这么多功夫跟苏白周旋? 反正她今儿个赐了菜,又说自个儿感染风寒,苏白总不好不进宫瞧瞧吧?路都铺到这个地步了,苏白要是还纹丝不动,那她真的禁不住要怀疑玉颜山庄可能真的是清白的了。 不过这样一来,苏白那封信又该怎么解释?总不至于是真的出于对她的仰慕吧? 鄂颜想到前几日在玉颜山庄与苏白相处的大半日时光,心不受控制地突突跳了下。 如果最后查明苏白是清白的,难道最初她在苏白眼中看到的杀气戾气死气,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那苏白……是真的陷进她的魅力里无法自拔了?而当日在义王府苏白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其实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澎湃的心潮而故意装出来的平静? 鄂颜隔着薄衫搓了搓胳膊,心里忽然有些发寒。如果她所以为的苏□□湛无暇的演技,其实并不是演技……那么…… 苏白宫宴那日妆容上的用力过猛真的是为了她?宴中的心不在焉也是因为她?甚至山庄那日她主动撩拨时苏白仓皇逃走的样子……以及之后同进午膳时苏白自在随意的样子,通通都是因为她在苏白心里同别人是不一样的? “公主觉得冷吗?”金儿见公主殿下瑟瑟地抱着胳膊,在想不会是真的着凉了吧。这烈日炎炎的,按说不会觉得冷啊。 鄂颜摇摇头,心里有些乱。有时候人一旦起了某种念头,就会在回忆里搜寻证据去佐证那个念头,越是去想,就越是陷得深。 她觉得苏白最迟明日势必要进宫的。只是她要如何判断,苏白进宫是真的为了利用她,还是单单出于对她的担忧呢? *** 苏白收到鄂颜公主的赐菜确实是有些诧异的,不过也没想太多。在她看来,公主殿下赐她这些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目的肯定还是为了铺垫与她的关系,以方便以后同她密切来往以探玉颜山庄的底。 “蓊娘你上次没吃到,鄂颜公主宫里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苏白把食盒一一打开,给蓊娘的碟子里夹了不少那日最开始惊艳到她的小绿芽,一边夹还一边形容了菜的品相。 蓊娘正要试品,耳听到苏白也夹了些正要送进自己口中。她眼不疾手却快,一个残影掠过,本来在苏白手中的筷子及筷子上的菜,就原封不动地到了蓊娘手上。 “小姐不必急于品尝,待老奴先验毒。” 苏白被蓊娘的举动吓得呆了片刻,不过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轻松笑着道:“蓊娘你多虑了。鄂颜公主即使想毒死我也不可能用赐菜,那不等于昭告天下凶手就是她么?” “小心为上。”蓊娘仍旧先嗅再尝,确认无毒后才朝苏白摊了摊手,示意她可以放心吃了。 “好吃吗?”苏白又给蓊娘夹了许多别的菜。 蓊娘点点头,脸上带着隐约可见的笑意。 苏白甜甜笑着看着蓊娘吃。她可以明显感受到蓊娘在听她讲述完那个梦境以后的变化,蓊娘是真的很宠爱很在乎原主,以前原主满心皆是复仇,蓊娘就一心一意不择手段地帮原主扫平障碍。眼下她对复仇之事徐徐图之(其实就是能拖便拖),想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享受生活上面,蓊娘便也随了她的意全心全意地辅助保护她。 “蓊娘,你说咱们厨房能做出这样的味道吗?”苏白已经可以自在地同蓊娘话家常了。 “恐怕不能。”蓊娘笑意不显,不过语气早不似从前那样冷硬了:“鄂颜公主宫中的菜之所以好吃,不单是厨子的技艺好,主要还是食材和调味品。这些菜看似简单,打汤底的东西很多都是特供宫中的,民间有再多钱也很难买到。” “啊……”苏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旋即又笑了:“没事,咱们府上的菜也好吃。” 蓊娘没再说什么。不过等她从苏白那里出来,便唤来婢女吩咐道:“想办法弄些御供的调料食材,以后府上的饭菜比照着鄂颜公主宫里的做。”以前小姐在饮食上不讲究,她便也没在这事上花太多心思,眼下既然阿白那孩子想吃,她当然要想尽办法满足了。 *** 赐菜的人回到云轩宫,鄂颜问玉颜天师有没有说什么。 “天师说,谢公主殿下赐菜,她会带着感念之心好好享用的。近日天气时暖时凉的是容易着凉,希望公主殿下照护好凤体早日痊愈。又说世间奇药皆在宫中,她送的这些药材恐怕公主殿下未必用得上,也不过是表表心意罢了。好在世间名医尽可供公主殿下差遣,她相信公主殿下不日便会痊愈。在此之前,她会在府中抄诵经文,以祈神佛让公主殿下百病全消凤体长安。” 鄂颜的脸色不太好看。在此之前会在府中抄诵经文……那就是不会进宫咯?她原本以为,假如苏白不是清白的,那为了渊文阁也会进宫。假如苏白是清白的,那为了她也会进宫。 如果苏白怎么也不肯进宫。那只有一种可能——苏白既对渊文阁没兴趣,也对她不关心。 可是之前的种种迹象又表明,这两种情况不可能同时存在。除非苏白想利用她所做的事不是造反!那会是什么呢? 一想到苏白还是利用她的可能性更大,鄂颜的心不禁往下沉了沉。 “鄂颜山庄最近生意上的动静不少是吧?”鄂颜待回话的人退下后转头看向金儿。 金儿记性极佳,细细地将这些日子探子传回来的关于玉颜山庄生意上的消息一一罗列了出来。 “妓院变书院,赌坊变游园……都是为名不为利的买卖啊。”鄂颜总觉得这几件看似寻常的交易哪里怪怪的。她沉默良久,终于想通哪里不对劲了。 赌坊的售价! 全都城乃至整个大央最大的赌坊,照市价少说十万两。赌坊这玩意儿同别的生意还不一样,值钱的并不是建筑,甚至不是手中未收回来的利钱,而是未来! 苏白把赌坊改成游园,必然挣不到赌坊未来原本可以挣到的钱。可是赌坊东家管不了这个,卖产业嘛,自然是价高者得。因此不管苏白想把赌坊改造成什么,给钱还是得照着市价给。这个市价包括场地屋宇、人员设备、未收利钱、暴利空间……说十万两都是少的。那么大个赌坊,换个会玩的三两年就能回本。 她当然不信苏白会真的拿不出买良宵阁的一万两。玉颜山庄还是有些产业在名下的。可是买赌坊以及赌坊周围大片地产的钱,仅凭苏白开珠宝行酒楼和施功挣的钱,恐怕未必够啊! 这是一个突破口,一个查出苏白名下隐藏产业的突破口。照她对豪贵们的了解,真正来钱的生意就没有合法的! “金儿。传本宫口谕给盐铁司的崔副使,即日起派心腹严查玉颜山庄名下所有产业的税费收支。行事隐秘些,查到什么也不可声张。”鄂颜总算觉得心里的郁气疏解了一些。 她也闹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可就是气,气到比以往更加想抓住苏白的把柄。 “咱们行事之前,要不要先禀明皇上那边?”金儿问道。 鄂颜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皇上下手可比她狠决多了,她只是想弄明白苏白想做什么,并不是要苏白死。 019 苏白晚饭的时候便得到消息,白天酒楼和珠宝行等山庄名下的生意都被查了帐。 “帐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苏白觉得原主在交税的事上还是有远见的,没有因小失大,为了偷税漏税故意做假帐。 回话的婢女道:“没有问题。每笔收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税费也是足额交了的。不过据奴婢打探,盐铁司差来的人只查了我们的生意,没有查别家,恐怕朝廷的人已经盯上了咱们。” 苏白不太确定这事是鄂颜公主做的,还是别的也盯上了玉颜山庄的大人物做的。毕竟盐铁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差遣得动的。 能使唤盐铁司暗中行事的人……除了最上面那位,剩下的人选似乎不太多啊! 不过不管是谁都好,暗中查帐说明并无把握。说明不论是鄂颜公主也好,还是皇帝陛下也好,都还只是处于怀疑玉颜山庄的阶段。不然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皇上在已经掌握证据的情况下,继续留着玉颜山庄。 从怀疑到定罪是需要证据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原主擦好屁股,把见不得人的东西通通捂严实了。还是那句话,皇上和鄂颜公主要操心的事那么多,不可能永远盯着她这个小小山庄的。 “盯上了也无妨。咱们的帐清清白白的,随它怎么查都不怕。”苏白很怕蓊娘及婢女姐姐们仗着艺高人胆大,为绝后患主动去招惹朝廷,于是继续宽慰道:“山庄近日做了几桩大买卖,买大片的土地房舍用来盖游园,朝廷会盯上我们的帐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越是被人盯着,我们越是要镇定,万万不可如惊弓之鸟一般自乱了阵脚。老买卖照旧,新买卖也继续准备着。咱们从今往后下不欺客上不欺官,堂堂正正本本份份地做买卖就行了。” 婢女道了是。 蓊娘抿唇不语。 待婢女出去了,蓊娘才不无担心地道:“小姐。老奴担心查帐只是开始。”看来以前的路确实走错了,尽管小姐自那个梦后尽力补救,也还是留下了诸多隐患。 苏白面上表现得自信满满,其实心里的底气没有那么足。查帐当然只是个开始,而朝廷最终决定要不要治玉颜山庄于死地,也完全凭上面那位的意思,证据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眼下她能做的实在有限得很,除了尽量拖到挣得舆论筹码的那日,还能怎么办呢?难道带着这么多人一起逃亡?她倒是愿意逃去异域,反正那边还有玉颜山庄的生意呢,可是蓊娘和婢女姐姐们未必会愿意。 她不知道蓊娘口中的城主及夫人是谁,但应该是原主的家人,也很可能是蓊娘和婢女姐姐们的主人甚至恩人。这么多一身本事的人,之所以会敬护她畏惧她忠心耿耿地扶助她,不是因为她是她,而是因为她是那位城主及其夫人的后代。 这些人是不可能放下仇恨的。她们的尊严不允许,她们的情义也不允许。 从客观条件上,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从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从主观情感上,她也做不到丢下这些人的生死不管,独自逃到远方。她穿越而来其实没有多久,可是在玉颜山庄她有种久违的被家人环绕的感觉。她放不下这些人,也放不下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也许确实只是开始吧。”苏白苦笑着紧紧握住蓊娘的手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好你和姐姐们的。尽管我不会武功……” 蓊娘从苏白掌心抽出手,端起茶杯用粗砺的手掌轻松将其碾成粉末道:“这么看来,为防意外发生,小姐是应该把枪法捡起来了,以后乱起来万一有保护不周的时候……您来试试,老奴先看看您还剩多少功力。”她说完便将另一只完好的茶杯推到了苏白面前。 啥???苏白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蓊娘眼前那堆细如面粉的碎末,又看了一眼自个儿眼前完好无缺的细瓷杯。 蓊娘这是叫她把杯子捏碎吗?她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把杯子捏碎了,瓷片也会深扎进手心里吧!她那被庸医扎过好不容易才完全不痛的小手,可禁不住这种折磨啊! 蓊娘感受到了苏白的犹豫:“小姐不必担心,功不可一日不练,您弃练多年捏碎不到老奴这种程度是正常的。尽全力便好。” 苏白觉得今儿这杯子她不捏是过不去了。她不情不愿地握住茶杯,咬着牙,克服掉很可能即将被碎瓷片刺破掌心的巨大恐惧,闭上眼睛用尽所有力气捏了下去。 咔咔咔咔咔—— 预想当中的巨大疼痛并没有出现,苏白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着掌心里碎成半颗豌豆大小的瓷片,眼睛瞪得比方才更大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原主原来也会功夫吗?那她可不可以飞? 蓊娘伸手从苏白掌心抓了几颗碎片,用指腹摸出了大小。她感觉苏白情绪不对,安慰道:“小姐不必难过,虽说退步得的确是比想象中的厉害许多,也还是可以练回来的。您是神枪苏世忠的女儿,骨头里流淌着杀神武将的血。” 苏白震惊之余还是没忘收集关键信息。原主的父亲叫苏世忠,会神枪,是武将。 “明日先从筷子练起吧。等您能像小时候一样单凭筷子的劲风十步开外灭烛了,再练短棍击石成粉。”蓊娘起身道:“小姐歇息吧。” 苏白没有去睡,而是坐在桌前将方才捏成的小颗粒,一颗一颗碾成了粉。 得知原主有功夫在身上,她本来该觉得高兴的,技多不压身嘛。可是眼下她要烦的事太多,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她还在担心帐目的事,虽说在买下赌坊时她就考虑到了玉颜山庄的各项支出不能超出帐面上的总收入,不然一旦被查帐,多花出去的钱就要解释清楚来路了。 还能是什么来路。抢来的呗! 劫道可不像赌坊和妓院,那是完完全全的黑色产业,被查出来是要杀头的。 花钱的时候,妓院和赌坊挣来的钱她是不能动的,而玉颜山庄帐面上干干净净的钱又实在有限。为了既不影响把生意洗白的进度,同时又把帐抹平,她想的主意便同买下良宵阁时一样——分期付。 这样做是最不容易留下把柄的,尽管要靠做帐提升玉颜山庄的帐面收入并不难,可是陡然剧增的收入肯定会惹人疑心。 问题是,赌坊老板凭什么接受她分期付呢?就凭她多出的利息?要知道,赌坊老板如果拿一次付清的钱款去放贷,利滚利,挣得只会更多。 只希望查帐的那位大人物想不到这层吧! 苏白长叹一声。还有原主的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去世的。 *** 晨光正好。 鄂颜坐在桌前边喝着药膳边听金儿回话。她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心火有点过于的旺了。 “崔副使那边查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 “唔……”鄂颜继续喝着药膳,瞬也不瞬地道:“玉颜山庄帐上那点收入,既要支撑山庄的庞大开销,又要买妓院买赌坊买庄子买土地,怕是不太够吧?” 金儿谨慎地没有说话。 “继续查。最好想办法连玉颜山庄的内帐一并查了。”鄂颜端起碗将药膳一饮而尽道:“说起来咱们也有些日子没去玉颜山庄了。命人备车。”苏白摆明了不想山庄来客,她偏要去碍眼。至于苏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很快便会查出来的。 车驶到玉颜山庄大门的阶梯下,鄂颜还没下车就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宫女上前叩了门,很快门便开了,鄂颜看到园中之景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白穿着短打,简单束起的长发有些微的凌乱,脸红扑扑的挂着汗,哪有半点大家印象当中玉颜天师超脱尘世仙气飘飘的样子?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样的苏白更为顺眼。 她不等通传迎驾便进了山庄,见到的应该是苏白最真实的模样吧?原来真是贪玩的性子么? “公主殿下……”苏白本来晴好的心情瞬间灰暗了许多。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忙屈身靠罪道:“请公主殿下容俾下先去更衣。” “不必。本宫是不请自来,天师别被打扰到才好。”鄂颜站在伞下,看着苏白身后的俾女们也一个个热红了脸,不过眉眼间是带着快活的笑意的。她笑问道:“方才本宫在门外便听到了笑声,天师在玩什么呢?” 苏白有些羞赧地支吾着道:“123……木头人。” 她这年纪玩这种游戏有些幼稚了,可是谁叫古代的娱乐方式不多呢。她今天拿筷子练完功,趁着身上的衣裳便利就想玩会儿游戏。本来是玩跳房子,可是和一帮身手巨好的姐姐们玩那种游戏,她没有丝毫胜算。 玩木头人要稍稍好一点,也只是好一点。 “难吗?”鄂颜觉得脸有些发烫,心跳忽然快了许多,难掩紧张地道:“本宫可以试试吗?” 小时候兄弟姐妹们也玩游戏,但她是永远不会受到邀请的那个。后来她就装作稳重自持,根本看不上孩童游戏的模样,其实内心是偷偷羡慕过的。 苏白其实是一点都不想和鄂颜公主从饭友进一步发展成玩伴的。可是她感受到了鄂颜公主的小心翼翼和隐隐期待,那是一种让人特别心疼的情绪,有点类似于她在父母去世后看别人三口之家走在一起时的心情。胆怯又羡慕。 “不难的。公主殿下一听就会。”苏白头一回用不那么抗拒的眼神笑盈盈地望向鄂颜公主,像个大姐姐那样拉起她的手走到廊下的柱子旁耐心解释起游戏规则来。 020 鄂颜本意并不是来玩的,而且在听苏白讲解完规则后,她也觉得这个游戏过于的简单幼稚没有挑战性了。 然而两轮游戏下来,她就渐渐进入了状态,还把金儿等宫女也拉上了。 “1、2——”鄂颜很快便领悟到了这个游戏猝不及防的精髓,坏心地停顿了许久,忽然道:“3!木头人不许动!” 玉颜山庄的婢女们都是练家子,闻声立刻岿然不动。云轩宫的宫女们虽大多不会武功,但在一行一止皆关乎性命的宫中呆着,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简直是她们的基本技能。 只有苏白。既不是武林高手,也不是资深宫女,在听到口令停下来的时候身形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天师动了!回到起点。”鄂颜即使进入了状态,还是端着皇家儿女的架子,略有些自矜身份地淡笑着问苏白道:“按规则无论这局谁在最后,是不是都该本宫做木头人了?” 苏白点点头。 等一轮结束,最后剩下的苏白笑容爽朗地跑到柱子前背对众人立着道:“大家回到起点线后面,准备开始了啊!” 鄂颜提着不太便利的裙摆,照着平常的步速缓慢而高贵地走向远处用雨花石堆放而成的起点线走去。 “准备好了吗?”苏白期待地搓了搓小手。 “还没有。”鄂颜不急不徐地迈着碎步回答道。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苏白急不可耐地跺了跺小脚又问道:“现在呢?都准备好了吗?” 鄂颜高傲如孔雀一般地迈过起点线,缓缓转身道:“好了。天师请开始吧。” “1、2、3!木头人不许动!”苏白笑着飞快地转过身来。只见武艺高强的婢女姐姐们刹那间便狂奔了三分之一的距离,而鄂颜公主才刚慢吞吞地抬出一只脚,至于云轩宫的宫女姐姐们,可能是不敢抢跑在公主殿下前头?一个个都还呆在起点线后头互相看着眼色呢。 苏白转回身去:“1……2、3!木头人不许动!”她更快速地扭过头来。 这次因为停顿了一下,婢女姐姐们最快的已经到她身后伸手就能碰到她的位置了。鄂颜公主比她想象中更慢的才抬起了第二只脚的后脚跟,宫女姐姐们则还是一个都不敢冒头地呆在线后头。 鄂颜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宫女们的心思。她秀眉微蹙,面有不悦地望着金儿等人道:“玩游戏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你们顾头顾尾的岂不扫了天师和本宫的兴致?有什么本事都尽管使出来,本宫用不着你们让!” 公主殿下的话对宫女们来说便是不敢违抗的旨意。 当苏白数第三次的时候,几乎跑完全程的玉颜山庄的婢女们自然一个接一个的胜利了,得了“不许让,有什么本事都尽管使出来”的旨意的云轩宫宫女们,也不再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动了,而是一溜烟全跑了出去。 等苏白数到第五次的时候,宫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触到了她的后背,只剩下鄂颜公主端庄地傲立在离起点线不远的地方。 苏白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着汗,对缓步而来与她换位置的鄂颜公主道:“公主殿下,您得跑起来才有可能赢的。”也只是有可能,毕竟她回回不管怎么跑都还是输。没办法实力差距过大,只有捡漏的时候能赢,比如高手们意外发生冲撞的时候…… “跑?”生长于皇家贵族的鄂颜对这个字相当陌生。她所受的教育是,行时环佩不响,坐时步摇不动。跑这个动作,在众人面前她自六岁回都城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苏白看鄂颜公主一脸疑惑,便拜托贴身婢女道:“这轮你和公主殿下换一下可以吗?我带一下公主殿下。” 婢女当然应了。 苏白在不经意的时候朝婢女使了个眼色,意思十分明显:呆会儿适当的给鄂颜公主放点水。 见婢女了然地轻点了下头,苏白才放心地拉着鄂颜公主往起点线那方去了。 鄂颜公主说是教她们不许让,但也不能真让公主殿下一直输啊!万一惹急了弄生气了怎么办?这可是皇上最宠爱的金枝玉叶啊,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什么气?何况鄂颜公主最近还紧盯着她们玉颜山庄,冒犯了公主殿下万一被针对就糟了。眼下可是她们洗白的关键时期! 对于鄂颜公主这样的天选之女,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宠着惯着依着顺着。至于公主殿下说的客套话,听听就得了,真往心里去那就是缺心眼儿了。 苏白步子迈得大,步速也快,鄂颜公主踉踉跄跄的险些没有跟上。 “天师慢一点。”鄂颜略显狼狈地扶了扶发髻。 “这点速度都受不了,那一会儿公主殿下恐怕更受不了。想要赢就得快!”苏白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在起点线前摆出准备冲刺的姿势,右手后摆紧紧拉住鄂颜公主的手,回头向她确认道:“公主殿下确定还要玩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鄂颜可不想被苏白小看。不过是一个小游戏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玩!” 婢女开始数了:“1……2……”她数得很慢很慢。 苏白牵着鄂颜公主的手像拖着个重沙包似的抬脚便冲。 “3!木头人不许动!”婢女飞速回头,眼睛在踉跄两步勉强扶着自家小姐肩膀站定的鄂颜公主身上匆匆扫过,假装没看见地指着另一个婢女道:“眨眼睛了。回到起点。” 鄂颜一直在眨眼睛,赶忙偷偷往苏白身后躲了躲,庆幸自己反应快没有被看见。 等婢女转回身去的刹那,苏白趁机使出全力将鄂颜向前一拽—— 或许是原主的身体多少有点练武的底子,不然她也不可能轻松把茶杯捏碎。 也或许是公主殿下身轻如燕,禁不住她这么用力一拉??? 总之,在她的拉拽之下,鄂颜公主像狂风中的纸片人一般,猛地从她身后窜飞出来摇摇晃晃地朝前扑而去。 玩归玩闹归闹,真把鄂颜公主摔出个好歹来玉颜山庄可就闯了大祸了! 苏白慌了,也后悔了。好好的带鄂颜公主玩什么游戏啊!要知道,不管公主是玩开心了以后时不时就来找她,还是玩得不开心了比以前更加针对玉颜山庄。都是超级无敌大坏事啊! 怪就怪鄂颜公主那种令人心生怜惜的眼神和语气啊。她这人别的毛病都还好,就是心肠太软,最见不得别人委屈巴巴的。 好在眼下鄂颜公主的手还被她握着!真倒下去大不了她给鄂颜公主当人肉垫子。 苏白已经准备倒下去给鄂颜公主垫背了。这样不管结果如何,好歹她态度可佳。可在她冲上前去倒地救驾的瞬间,一只胳膊牢牢地环了她的腰,她眼看着鄂颜公主环抱着她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潇洒旋身,刹时间平稳而迅速地到了数数的婢女身后。 所以公主殿下会武功?这本书里的角色人均武林高手?只有她捏碎个杯子都费劲? 刚才也不是她太过用力把公主殿下拽飞的,而是公主殿下使出真本事开始认真玩了? 苏白震惊地看向此刻正满脸欣喜地伸手拍着婢女肩膀的鄂颜公主。 老实说,她以为公主殿下所说的“本宫用不着你们让”一类的话,是身居高位者的死鸭子嘴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么看来,她刚才的救驾之举实则是给公主殿下添乱了。 “公主殿下……”苏白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紧紧环住的腰。 鄂颜笑着松开她,一脸小傲娇地道:“方才要不是本宫及时出手,天师就跌倒了,天师确定还要玩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俾下谢公主陛下搭救之恩。”苏白悻悻地陪了个笑。鄂颜公主好记仇啊!难怪原主死得那么惨。 简简单单的游戏,一众人兴高采烈地玩了一上午。 游戏是种神奇的发明,一旦沉浸其中,人很容易找回天真孩童的模样。比如鄂颜公主从一刚开始的端着收着,连动作大些都不肯,到后来每回摸到数数的人或是捉到移动的人,都会捂着嘴咯咯地笑个不停。 苏白玩得累了,坐在廊沿下歇息片刻。她看着越发活泼的玉颜山庄婢女,和不再一板一眼毫无生气的云轩宫宫女,以及头一回露出天真可爱的本性的鄂颜公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家曾经都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只是随着长大或主动或被迫的都变了样子。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嬉闹了半日的人们纷纷散去。 鄂颜热出了满身的汗,衣裳湿了,发髻也乱了,不过心里却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尽兴快活。她笑着问同样狼狈的苏白道:“本宫可否借天师府上的浴池一用?” “俾下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浴汤。请公主殿下随俾下来,众位宫女姐姐的浴处自会有人安排。”苏白恭敬地道。玉颜山庄有好几个浴池,她想到大家玩累了第一件事肯定是沐浴,已经着人把所有浴池都刷洗干净灌上香汤了。 金儿顾不上收拾自个儿地跟在自家公主身后贴身伺候。她上前两步小声道:“奴婢这就命人去取公主殿下的换洗衣裳。”她家公主殿下出宫,一般都会在马车上带几套干净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回宫去取多麻烦啊!本宫向天师暂借一套便是了。”鄂颜抚弄着发烫得厉害的脸颊,盈盈一笑向苏白道:“天师,去浴池前不如先去您的卧房一趟?本宫挑套换洗衣裳。” 金儿会意的闭嘴不语。 苏白并不确定鄂颜公主是真的没带衣裳,还是想借机去她卧房中查探一番。不过无所谓,卧房她可是连墙缝地砖都敲找过的,要论玉颜山庄里她最有数的地方,非她的卧房莫属。 卧房里但凡能被鄂颜公主看到的东西,都是与原主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毫不相干的东西。 “是。”苏白答应得干脆。 到了卧房,玉颜山庄的婢女自觉地守在门外,云轩宫的宫女客随主便,在得到公主殿下的示意后也没有再跟进去。 苏白洗净了手,径自走到衣箱前屈身将箱子一个个打开,以便鄂颜公主挑选。 鄂颜则状似不经意地踱步到了苏白的书案前,随手拿起桌上写满了小字的纸张翻了翻。 这字迹—— 鄂颜的脸色“唰”地变了。 这字迹与她收到的那封信的字迹,简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难道说那封信并不是苏白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