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枪匹马闯天下》 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有些力不从心 很想专职写作,暂时不具备这个条件,调整几天,身体好些了会加快更新进度的,对支持我的朋友说声抱歉。 一有时间,我就会写下去,这是我的梦想,是我最后坚守的阵地。希望得到更多的朋友支持c鼓励,赐予我奋起一搏的力量。 不想让朋友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失望。如果我能把我心中的故事讲出来,我想,她一定会是jg彩的,有价值的,可以让你我心灵相通的。 第一次写小说,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尽力而为。 无论如何,请记得,你的支持,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楔子 残阳如血,将一缕余晖斜斜照进这道山谷,让本就萧瑟的秋意陡然又平添出几分杀气。 放眼望去,略感空旷的山谷里,塞满了或躺或卧的军卒和稀稀落落的战马,以及横七竖八看似随意摆放而显凌乱的各类兵器和旌旗。谷中将士皆披发,身束红绫,脸上虽尽露疲惫之sè,却个个盔甲鲜明,衣不解带,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当下正在休整。 一阵凉风掠过,有些人不自禁地用手紧了紧身上的战袍,只是没有驱掉风中的寒意,也没能挡住那丝丝的甜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那是伤兵们透过铠甲流出来的血的味道。 对这些百战余生的将士们来说,血的味道太过熟悉,似乎已很难再轻易唤起他们的斗志和jg惕来。 山谷北坡一块孤立的岩石之上,有一位将领装束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沉思,看起来年岁不足三旬,相貌英武,面带刚毅,有一目重瞳之异相,尤显得眸中的神光给人深邃难测之感。 一个面容清美脱俗的女人,恰值花信年华,也是一身戎装,正倚靠在他的肩上闭目小憩。她的双手轻放在隆起的腹部上,瞧模样已是身怀六甲。 沉思良久,男人终于收起自己投向远处的目光,扭转头来,满含怜意地用手轻轻拂去女人脸上的几丝乱发,然后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女人被这轻微的叹息声惊醒,睁开双眼,直起腰来,望向身边的男人,柔声问道:“木郎,还在为昨ri的战事烦恼吗?” 男人脸上浮起无限痛惜的神情,将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缓缓而谈:“想我木晃追随黄王陛下起兵举义以来,十载战场杀伐,纵横南北,踏马天下,总想着能打出个荡荡乾坤c清平世界,谁料想至今竟一败如斯!” 女人眼中如一汪碧水,倾满浓浓爱意,好言安慰:“胜败乃兵家常事,木郎切勿介怀,失了英雄气概。当今朝廷,内有阉宦专权,外有强藩割据,贿赂公行,长吏残暴,国有九破,民有八苦,改朝换代只是数年之事,木郎为黎民苍生的福祉而战,必得上天庇佑” 男人摇了摇头,叹道:“三年前黄王兵败虎狼谷,我虽不信他当真已不在人世,但少了他的号令后,我大军现今只能到处流动作战,兵势ri微,还被戏称为‘浪荡军’,目下看来已很难再图大事了!” 女人听罢也不觉默然无语,脸上露出担忧的神sè来。 男人用双手捧起女人的脸庞,注视着她,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正sè说道:“当前战事吃紧,我军战力早不复昔ri之勇,很难再和朝廷大军从容对抗。这次全军能否突破重围,我实在没有把握,你呆在我身边太过凶险,我想你还是独自找个太平的去处,安心静养,咱们暂时分别,ri后再图相聚吧!” 女人凝视着他,一时无言,只是眼中突然涌出泪来,如天上的雨滴,落个不停。 女人将眼皮阖上,脸上神情坚毅,字字铿锵,断然说道:“妾愿暮暮朝朝追随木郎身边,生死不离,共赴水火。” 男人不禁又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情深意重,我又何尝舍得与你有半刻分离?可你现在已然怀了咱们的孩子,你教我如何忍心看着你们母子同涉险境呢?再说,咱们也只是暂时的分别,等情势好了些我定会去找回你们母子的。” 女人心中有万般不舍,强言抗辩:“木郎神武,天下罕有敌手,定能护佑我们母子周全!” 男人听罢不由苦笑,只好耐心劝导:“一人之勇又何足论?权且独自保命安身已属侥幸;我蒙黄王重托,又岂能因妻小失大节?可恼那朱温逆贼变节投敌,叫人恨不能食其肉c寝其皮!若非他和蛮逆李鸦儿那厮沆瀣同气,成大业怎会如这般艰难!朱贼jiān猾y狠,李蛮骁勇多诈,皆我等生平劲敌,如今这二人皆已坐大,我实无胜算图之我意已决,今晚就送你走!” 女人心中悲戚,缓缓说道:“既然木郎心中已无胜算,何不与妾一起就此归隐田园,退出这杀伐战场,ri后男耕女织,颐养天伦之乐,也算是一件幸事啊!” 男人闻此言,不由仰天长笑,笑声深厚遒劲,足见内力非凡。原本寂静许久的山谷里,很快便被这笑声引起一阵躁动,如石块投进平静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男人从石块之上站立而起,身躯伟岸,长约八尺,虎背猿腰,举手投足间便透露出一股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来,真真是个人杰。 男人伸手将女人轻轻扶起,携着她踽步而行,边走边说:“黄王陛下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事虽有不可,我却誓必为之。如今少主承继黄王壮志,正是用人之际,我若离去,又有谁来勤主护驾?眼睁睁看着这些曾与我同生共死的将士们走向覆灭,我却独自偷生,又与禽兽何异?再说我生平志向未展,便退隐闲居,每ri里也必将是生不如死” 女人停住脚步,伸出纤纤玉指作势按向男人的嘴唇,半途又拿了回去,然后展颜一笑,启口言道:“木郎不用再说下去了,妾一切听凭你的安排便是。” 男人听她同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环顾左右,见身边并无旁人,低下声来说道:“前几ri军师私下找我密谈,说他卜得一卦,你腹中之子有贵极之命,将来必位登九五,冠冕加身,你离去后,当寻一隐秘之处,将他生下,好生教养,我木家三代单传,你若保住这条血脉,便是我木家的大恩人!” 女人闻听他这般说,也喜不自胜,悄悄耳语:“此话,可当得真?” 男人看看地面,找了处枯草丛扶女人再次坐下,自己也在她旁边卧下身来,将她一双柔荑握在自己手掌之中,一边轻轻摩挲,一边缓缓言到:“军师多智,尤擅卜卦,想来确是如此。只是当今天下,战火纷飞,群雄并起,不知要乱到何时才是尽头,我倒宁愿他生在太平时节,做一个普通士子,一生安稳,那才是他的福分!” 女人也不禁颔首称是。可一想到彼此就要劳燕分飞,从此山水相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心中仍不免酸楚万分,眼中又是雾气一片,泪珠盈盈yu滴。 男人见她如此,只好又劝慰一番。女人用衣袖拭去泪水,抬头问他:“木郎打算让妾去往何处投奔?” 男人答道:“濠州城东五十里,有一村寨,名曰寒阳坡,寨中有户赵姓人家,主人名叫赵衽,乃我木家世交,我与那赵衽自少时便交好,情深义厚,当年我也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你去投奔于他,他必善待于你。” 说到此处,男人从腰间踅摸出一只三寸长的木刻之物来,上面雕有花草鱼虫等像,并算不得jg致。男人将那木刻递与女人手中,交待道:“此物你好生保管。这是那赵衽当年赠送给我的信物,见物如见人,你持此物见他,他便明白我的心意,一定会善待你们母子的。” 女人默默接过,抬头看他,说道:“今ri一别,不知何时才是再次相聚之ri,如若妾万一投靠那赵家不成,或是中间生些别的变故,妾又该去往何处寻觅木郎的踪迹?若ri后妾与这腹中之子也有别离之ri,你父子二人又该如何相认?” 男人听她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不觉也是一阵哑然,思忖半晌也深知在这乱世之中并非完全无此可能。 一念至此,男人便探手入怀,拿出一件物事来。这是一块足有巴掌大小的玉佩,一眼看去便知不是俗世之物,上面纹饰繁缛,不可悉叙。大体是二龙戏珠之图案,那龙竟是一青一赤,栩栩如生,似挣脱yu飞之状;那珠子表面更是有氤氲灵气,层层环转,流动不息。女人用手指轻触之,便觉一股温润之感游遍全身,顿然心旷神怡。 男人一手拿起玉佩,一手伸出食指,在玉佩的正当中轻轻一划,玉佩便分为齐整整的两半——连那二条龙之间的珠子也是。那珠子上面的氤氲灵气经此一分,便倏尔不见了。 男人将那两个半块玉佩各持一手,对她言到:“你若想寻我,当真是件难事,连我自己都不知明ri身在何处,还是我寻你吧。此佩名为‘天子诀’,相传为汉武帝随身携带之物,后来机缘凑巧,落在了唐太宗李世民手中。七年前我与黄王攻入长安大唐皇宫,尽收宫中宝物,黄王念我战功,特将这件玉佩赏赐于我,你且收好,ri后将它传于我儿” 说到此,男人将两个半块玉佩接驳为一体,那珠子的氤氲灵气再次流溢而出。男人继续说道:“玉佩重合完璧之ri,便是我父子相会之时。” 男人说完,将那青龙的一半交与女人,自己又将那赤龙的一半重新放回怀中。女人便也将那半块青龙玉佩收置妥当。 女人小心翼翼地问到:“军师算得可真?妾腹中确是男儿?” 男人言之凿凿:“必是男儿,定不会差。” 女人又问:“木郎可已想好,yu为此子取何名? 男人答道:“当取一个‘忭’字,但愿他一生喜乐,前路光明。”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已是入夜时分。谷中的军士们开始搭建简易的营帐,埋锅造饭,准备在此过夜。 一支鸣镝挟着凄厉的尖啸声直穿云霄,霎时便划破了暮ri山谷里的寂静。那是谷外的哨骑在传声示jg,看来敌人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正朝此处进军。 山谷里原本还在横躺竖卧的将士们,须臾间便演化出另一幅气势来:军容齐整,英姿勃勃,斗志高昂,那些看似随意摆放的兵器和战旗,此刻已再也寻不出半点散乱迹象,有的只是刀枪林立c旌旗飘扬的冲天杀气,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一支善战之师。 男人和女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男人说道:“你去把那些细软财物全部取来,都带了去,骑我的乌骓马走。我去见少主禀报一声,这就护送你离开。”说完便朝半山腰上的一座营帐方向大步迈去。 女人在他身后张嘴yu喊,手也伸在半空,却又呆呆地怔住了,嗫嚅片刻,悻悻然转头去取财物和战马。 二人处置停当,再次聚首。早有亲兵为男人取来兵器,乃是一柄丈二长槊。男人跃身上马,对女人说道:“我已对少主禀明原委,眼前唐军必不敢发动进攻,趁他们尚未布成阵势,我护卫你闯将出去,你今后好自为之,带大我们的孩子”言语中渐有悲切之音。 女人点头应承,含泪无言,随后翻身上马。二人拍马疾驰前行,迅如闪电,冲向敌军的薄弱处。 那男人挥舞长槊,如虎入羊群,纵横莫当,挡者死,退者生,众敌军闻风丧胆,这二人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便杀出一条血路来。有敌将自远处c背后乱箭shè之,也被他一一拨于马下,竟不能伤得这二人分毫,只好摇旗呐喊来一番鼓噪,却不敢再逼近向前,任由他们狂奔而去。 疾驰良久,回首望去,见后方并无追兵,二人便勒住坐骑,默然缓行。相顾之下,心中犹如江海翻滚,虽有千言万语,却再也讲不出半句体己话来,只好在泪眼婆娑中道一声各自珍重,就此别过——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一别,会不会就是永别? 看着妻子策马远去,已是踪迹全无,木晃这才返身杀将回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章 男儿生在天地间 汴州城东二百里,有一村庄,名曰黑村。没有人知道这奇怪的村名究竟由何而得。 村南有河,名为黑里河,不知从何处流来,也不知流往何处。河宽约三丈,河水清澈明透,水流悠缓,河中水草丰茂,多有鱼虾。夏ri里村中人常来河中潜游嬉戏c捉鱼捕虾。 村北有林,村里人称作百木乱,多是榆c槐c杨c柳c枣等树种,郁郁葱葱,参天蔽ri,不知成林于何时。那榆钱c槐花c野枣在村中农户看来皆是天赐美食,丰年时是尝鲜的口味,遇到荒年便能靠此活命,自然季季采撷。 当时之世,虽经黄巢作乱天下,流窜南北,藩镇割据,相互攻伐,诸般兵祸连年不息,但汴州一境尚属安然,并没有经过大的战乱,这也是后来朱温定都于此的缘故之一。更加这黑村地处偏僻,位置隐蔽,尤其是所属县府时任官吏较为清廉,因此村中各户ri子虽然清苦,却能自谋温饱,勉强度ri。 村中地势平坦,星罗棋布地散落着几十户人家,江和的家便位于村子的最北头。 江和的祖父是个落第秀才,此时已过世。江和受祖父的熏陶,幼读诗书,颇识文墨,在村中算得是出身于书香门第,颇受敬重。他早年也动过要谋取一番功名的念头,奈何生逢乱世,眼看这曾经无比辉煌强盛的大唐帝国ri益衰落,终究还是安下心来,在家中靠耕种那几亩祖上传下来的薄田度ri。 江和父亲早亡,母亲江刘氏随长兄在村中老宅同住。江和长兄名为江恕,早些年因一番孽缘遭遇,立誓终身不娶,至今独身。江和成亲后便在村北搭建三间草庐,分家立户。 江和之妻闺名唤作张娥,娘家离此十余里,样貌端庄秀丽,柳眉杏眼。村里人都说江和娶了个好媳妇,是过ri子的好手,无论是持家还是种田,样样勤快能干。这张娥自嫁与江和后,还陆续在家中饲养了些鸡c羊c猪c牛等家禽家畜,小两口ri子过的很是殷实。 只是成亲已过三年,这张娥身上总不见有喜,惹得婆婆江刘氏心急如焚,免不了整ri里夹枪带棒c冷言冷语。 张娥骨子里xg情刚烈,但对婆婆确是心存孝敬,也深知此中厉害,自然和那江和愈加百般尽力。这一夜二人行完房事,张娥沉沉睡去,半夜里做了一个奇异至极的梦—— 梦中有数十条巨龙从天而降,围着她狂啸不去,有的还张开血盆巨口,似要将她活吞一般。正当她惊得魂飞魄散之际,一匹异常神骏的白马不知从何处狂奔而出,那白马通体如雪,惟有额前一绺赤红。只见那白马仰天长嘶,竟然腾空疾行,朝着那群巨龙逐杀而去,蹄踏牙噬,一番缠斗,片刻便杀得大半,剩下的则急急逃命。那白马随后追赶,也消失不见。 第二ri醒来,张娥便私下将这奇异之梦说与江和知道。江和听罢,不予置评,只说休要大惊小怪,一梦而已。张娥却总觉蹊跷,心中疑惑不去。 自那夜后四十余ri,张娥渐觉身体不适,一开始并没在意,以为是着了凉,可渐渐发觉并非如此。时常呕吐c犯困c恶心,例事也逾期多ri不来,还总想着吃些酸菜酸果等物。请来村里的郑郎中一瞧,果然是有了身孕,一家人顿觉喜从天降,兴奋异常。婆婆江刘氏更是一改往ri做派,对儿媳嘘寒问暖,百般照顾。 这张娥虽有喜在身,却天生是个劳碌命,洗衣下厨,耕田播种,一样都舍不得放下。江和文弱,平ri又总是偶有微恙,体魄还不如这张娥强健。江和怕她辛劳,劝她将养,她虽口中应承,却依然我行我素。江和看劝她无用,便不再管,只是平ri里自己多尽些力气,能代劳的多替替便是。 三个月后,这张娥开始害喜。初时还算轻微,很快便惨重起来,远比平常妇人为甚。整ri里胃口作逆,兀兀yu吐yu呕,可又呕吐不出,觉难刻过,直折腾得人死去活来,竟下不得床c行不了路,将那原本家里家外到处忙碌的活力消磨得一干二净。 农家妇人,riri劳作,通常都是身强体健,很少害喜,即使偶尔有之,也不会如这般强烈。婆婆为此忧心不已,便和村里老妪们到处请教,人人束手无策。那江和心疼妻子,翻遍家中藏书,细细查阅,终于觅得良方,托人寻了些嫩姜及薄荷来,服用之后果然大有好转。 可时隔不久,再一个月后,便又出了新的情状。张娥渐觉腹中小人儿有了动作,刚开始还只是微颤蠕动,接着便拳打脚踢c上翻下跳,每ri夜竟有两百次之多。白ri尤其是清晨还算安稳,黄昏后便频繁起来,riri如是。那腹中胎儿颇有气力,做起动作来叫那张娥苦不堪言,夜夜难眠,此中滋味比害喜时更甚。 也亏得这张娥出身农户,一向辛劳,时间一久居然习以为常,白ri里cā一劳依旧,继续家里家外忙活不停,歇息时便常轻抚肚腩,对着那腹中儿百般叮咛嘱咐: “小崽子,你可真会祸害你娘啊!叫你娘遭这些个罪,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娘?看你爬出来以后娘咋收拾你!” “乖娃儿,你就叫你娘睡个安稳觉行不行?你个小祖宗啊,咱俩前世一定是冤家对头,娘上辈子是欠你钱还是欠你命了?” “小祖宗啊,别蹦跶了,娘正在做饭呢!今儿个咱娘俩吃好吃的,你爹从黑里河钓了条大鲤鱼,给你补补气力,有劲了你再折腾好不好?” “儿啊,娘知道你厉害,娘闹腾不过你,娘跟你求个情,你先安生在娘肚子里呆着,等时辰一到你就能爬出来了,到时候娘保准好好疼你!好吗?” 江和在身旁见她说出这般痴话,不禁摇头莞尔,便学那张娥的口吻,附耳在妻子隆起的肚腩上,对着那腹中小儿发出一通训斥: “好儿子,身为人子,必当尽孝,你可一定得听你娘的话,好好安生些。有位叫孔子的圣人就曾说过:人之行,莫大于孝。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行孝之人,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什么是孝呢?孝者,无违也,听你娘的话就行” 话还没说完,张娥便将他一把推了开去,丢给他一顿白眼,嗔怪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说这些不顶用的做啥?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咋会明白你这些离奇古怪的大道理?”江和也不恼,呵呵讪笑着走开去,继续读他的书,写他的字。 只是不管他夫妇二人如何百般开解叮嘱,无奈那腹中儿毫不领情,ri夜翻腾如旧,很是教人挠头。婆婆信佛,便在老宅中设了香堂,摆上一尊送子观音像,供奉些红枣c瓜子等物,riri为母子二人许愿祈祷c烧香磕头,从不间断。 ri子一天天过去,冬去chun来,chun去夏至,已是麦收时节。不知不觉,这张娥怀胎也将足十个月,可巧赶在了一起。对于农家来说,麦收自古便是一年中最紧要重大的农事,一家人的吃食全赖这个时节积攒,抢收的大好时机自然是万万错过不得。 这一年风调雨顺,麦田长势喜人,算得个好年景。 那张娥自从嫁入江家,每年麦收便是她大显身手之际,远比丈夫手脚灵快能干。这张娥自持体健,白ri里那腹中儿又安稳不少,便不顾自己肚腩已浑圆如盆,身手也比原先笨拙许多,仍自告奋勇非要下田去,这可让江和慌了手脚。 江和好言劝道:“你这个犟娘们儿,挺着那么大个肚子,万一出个好歹可咋办?你就安心在家养着吧,别逞能了!” 张娥反驳道:“农户人家哪那么娇贵,收麦是天大的事,可耽误不得,靠你自个能弄成?收不了麦子,你叫俺娘俩往后吃啥?没东西吃,你叫俺娘俩咋活啊?” 江和将胸膛拍的啪啪响,凛然说道:“这种劳累活儿当然是你家夫君来做!我堂堂七尺男子汉,怎么能让自个媳妇儿挺着大肚子受这苦呢,大不了为夫慢些收便是了!” 张娥娇嗔道:“收麦哪能慢?都说抢收c抢收,当然是抢的越快越安稳。别再啰嗦了,俺心里清楚着呢!俺叫人算过了,还有半个多月才生呢!” 江和yu再行拦阻,张娥哪里肯听。婆婆听说此事,也来极力吓阻,被那张娥好一番哄慰,打发了事。 这江家祖田分为两处,一处在黑里河畔,给了江和夫妻;一处在村东不远,留与江恕。分家后两厢里虽时常相互帮扶,但多数还是各忙各的。 当时正值五月盛夏,赤ri烈焰,似火焚烧,麦田受那沸气炙烤,半有枯焦之象。站在黑里河畔,看那浩瀚田野空旷悠远,一眼望去不见尽头,仿佛与天地接壤。微风起时,麦香阵阵扑鼻来袭,令人陶醉;麦浪层层翻滚如海涌chá一,极为壮观,确是令农家人喜煞。 那张娥来到田中,由于肚腩太大,自然已弯不下腰来,便将镰刀握在手中,半蹲下身,一步一步倒退着收割。虽然动作仍有些迟缓笨拙,稍慢了些,倒也不碍行事。江和在旁边见此情形,虽然心疼万分,却也不好再拂她意,便好言劝慰几句,让她轻缓着些,累了便歇息,自个儿则手脚格外加了紧。 酷暑炎热,不多时便教人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汗水如骤雨般狂流不休,很快将浑身衣襟浸透,和着那泥土与碎叶紧紧贴在身上——即使是平常男子在这种时刻也是苦不堪言,何况一位即将临盆c大腹便便的妇人?但那张娥却能狠下心xg,兀自强撑,手上收割不停,仿似yu与这苍天争斗输赢。 如此两ri,倒也没出什么情状,江和不由心中稍安。到了这第三ri,二人进田不久便出了怪事。当时江和正在奋力抢收,张娥在一旁喊他: “当家的,这天咋y了?不是要下雨了吧?” “啊?这毒辣辣的大太阳,哪来的y天啊?你眼花了吧?”江和一开始并未在意,继续挥舞镰刀。 “咦!俺都看见闪电了!这电闪雷鸣的,看着一会儿就得下大雨,咱可得忙快点!” “啊——你别弄了,歇歇,歇歇,说的怪吓人的”江和开始jg觉有些异样,心中浮起一丝担心。 “哎呀呀!这从哪钻出来一条龙啊,张牙舞爪的!俺的个娘啊!一会咋出来这么些个啊” “娘子!娘子!你这是咋了啊?你可别吓唬我啊”江和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里,僵在那停止了动作。 “俺看的特别清楚,你咋看不见呢?当家的——快救命啊!啊!别抓俺!别抓俺!它们这是想把俺抓走”随着一声尖利的嘶喊,话还没说完,张娥便重重地躺倒在身后那些尚未收割的麦禾之上。 江和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急慌慌撂下手中的镰刀,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妻子躺倒之处,扶起她的上身来。只见那张娥面sè铁青,双目紧闭,已是不省人事。江和吓得浑身哆嗦嗦打了个天大的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钻头皮,惊骇得目瞪口呆c失魂丧魄,哪里还喊得出半句话来! 正当他六神无主之际,耳听得何处似传来嘭嘭作响之声,低头一寻,竟来自妻子腹中。撩起妻子衣襟,露出肚皮,那腹中儿犹自拳打脚踢不停,那小手掌c小脚丫隔着肚皮已清晰可见印迹。 也幸亏这江和读过书识得字,顿时明了这恐怕是妻子分娩在即,情急之间猛然想起一个法子来,便拿大拇指用力去掐那张娥的人中穴。几番动作,张娥终于悠悠醒转,江和也不由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张娥醒来后一脸茫然,仰首问江和:“俺这是怎么了?咋突然就晕倒了呢?” 江和苦笑:“刚才你是咋回事啊?一会说天y了,一会说有闪电,一会说有龙,还要把你抓走” 张娥突然就怔住了,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半响,又把头扭来扭去,到处瞧个不停,惊奇地问道:“刚才你真的啥也没看着?” 江和很是诧异,摇了摇头,说:“啥都没有啊!兴许你这是热迷糊了,也该” 张娥突然就“啊”了一声,重新躺回地上左右打滚,脸上神情痛苦异常,五官竟全然走了样。江和不免又慌了手脚,想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把狠命抓住胳臂,揪得钻心的疼。江和好一番呲牙咧嘴,拼命忍住,才没有惨叫出声来。 张娥痛得连呼哧带喘,咬着牙对江和吩咐道:“快!快!俺这可能是要生了,快去叫人来!”江和低头一看,妻子下体隔着衣裙已然见红,羊水破了,流了一地。 那江和头一次要做父亲,哪见过这种阵势,脑袋里晕忽忽c懵懵然,完全没了章法。直起身来,扯开嗓子便大喊:“乡亲们啊!帮帮忙吧,俺媳妇儿马上要生啦!” 田野之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麦,因此周边多是些平ri里相熟的村里邻居。大家听到他这一声喊,都不由停下了手中的活。这江家在村里素有人望,平时邻里相处也甚和睦,附近几个年长的村妇,便高声应承着赶来了。 张娥见丈夫居然如此行事,又羞又急,可自己又动弹不得,只好听天由命。 那几位村妇匆匆赶到,大家七嘴八舌一通议论。一开始有人说送回家里再生最为妥当,可大家抬起张娥没走几步,她便疼的凄厉惨嚎,再度昏厥过去,大伙儿唬得只好将她放回原地。 见此情形,村东的刘婶便要江和速请村里的稳婆王大娘来。江和听后拔腿便跑,跑了一个大圈,终于找到王稳婆,背起那老妪就往自家田里一阵狂奔。王稳婆来后细细查看一番,便说万万不可再移动折腾,否则很可能会闹出人命——只好生在这麦田中了。然后对江和一番嘱咐,让他去取一应物事。 等江和驾着牛车取来王稳婆交待的一应物事,妇人们便把他打发到一边等着,用江和取来的帷幔围起一片地方来。江和站在帷幔之外,听着里面妻子拼命压制仍显凄厉的声声嚎叫,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可自己又帮不上忙,只能搓着手干发愁。 不知谁将此事禀报了江和的母亲,老人家匆匆赶来,免不了一顿训斥责怪,然后也火急火燎地进那帷幔中去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直没有消息传出,只有那张娥时断时续c时高时低的嚎叫声,每一声都仿似一支利箭,穿透江和的心。 江和本来觉得,等着帷幔中走出人来,会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等待。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稳婆和母亲同时掀开帷幔,走了出来,边走边窃窃私议。江和急匆匆迎了上去,忙问道:“情形如何了?这么长时间了,咋还没生出来呢?” 稳婆和江刘氏对视了一眼。稳婆示意由江刘氏来说。江刘氏面露为难之sè,嗫嚅半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江和急得直跺脚。 王稳婆叹了口气,说道:“大侄子,你可得心里有个数,你这媳妇她c她c她一直生不出来,你说这可咋办?这万一,俺是说万一,你这媳妇和儿子,只能保一个,你给句话,要保哪一个啊?按你娘的意思,这个娃是长孙,你得给江家留个后啊” 江和闻听此言,如同五雷轰顶,腿一下就软了,整个人瘫在那里,化成一堆软泥。 稳婆和江刘氏见他如此,吓的赶紧扶他起来。江和双眼一片赤红,紧紧抓牢那王稳婆的手,疼的那老妪直咬牙,嗞嗞吸气。 江和急切中已话带哭腔:“王大娘,侄儿今个儿求你老人家了,你可一定要救救她母子俩个的xg命啊!你救了她娘俩的命,就是俺全家的大恩人,俺全家今生今世一定好好报答你!” 说完就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直把那额头磕出血来。 王稳婆急忙要拉他起来,可哪里拉得动?江刘氏“啪”一巴掌甩在江和脸上,厉声呵斥道:“就你俩能耐大!早就叫你那媳妇儿好好在家养着,非要逞这个能,现在知道急了”江和受母亲一巴掌打,这才停了下来,可眼神中仍满含乞求地望着那王稳婆。 就在此时,帷幔之中传来张娥的一声尖嚎,那张娥高声喊道:“当家的!快救救俺吧,俺可不想死啊”江和闻听,心中更加急切万分,慌乱中又要给那稳婆下跪。王稳婆见状赶紧扶住了他,声称必当竭尽全力保她母子平安,并让他隔着帷幔对那张娥好言抚慰,免得她心生慌乱,后果更难预料。 江刘氏见时辰已晚,大伙儿为这对母子忙活,便匆匆奔回家造饭,拿来与大家食用。而江和则依那王稳婆之言,隔着帷幔与妻子张娥说起了体己话,细细忆起两人自成亲后的种种恩爱,犹如股股暖流,渐渐让那张娥平静了下来。 时光一点点在流逝。从清晨到正午,从午后到黄昏,从天sè渐暗,直到最后整个大地被夜幕完全笼罩——映出一幅“星垂平野阔”的壮丽图画来。满天星光中,一对母子正游走在生死边缘。大家合力清扫出一块地方,点起火堆,似乎也燃亮了新生命降临的希望。 江和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了一辈子。他有些疑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漫漫黑夜的田野之中,怎么会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着忽律律一声马嘶,一匹白马飞驰而至,奔到了江和面前。马上一红衣女子勒住缰绳,拱手施礼,高声问道:“足下可是江和?令兄名讳一个恕字?” 江和奇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女士,怎么会认识我家大哥?”江和见她端庄姣秀,尔雅有礼,故称女士。 那红衣女子翻身下马,并不答话,只说:“蒙人所托,特来保令正母子平安,快快带奴前去!”江和电光火石间闪起一丝念头,忆及哥哥以前种种,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猜忖,想来定是哥哥听闻此事,出手相助。便不再询问,引那红衣女子来到帷幔之前。 那红衣女子在帷幔外停了停,又问江和里面都有哪些人在,江和禀报。她便说道:“且先请尊夫人及其余人出来,留那稳婆助奴便可!”江和便依她之言请母亲及其余人等走出相见。那些村妇们见来了位素不相识的女人,不免错愕,江和忙向众人出言释疑,只说是哥哥托人请来的名医。那女子对她们倒是恭敬,一一施礼毕,便掀起帷幔,走了进去。 红衣女子进入帷幔之后,江和在外面只听得她一声赞叹:“夫人真是叫人好生敬佩,竟有这般毅力!”此后便再无他话,只叫那稳婆在旁边不时相助一二,令那张娥做出诸般动作。江和在外面虽依旧焦急万分,但心中却坚信这红衣女子定能保张娥母子平安。 约一个时辰之后,随着一声异常高亢嘹亮的啼哭声,那腹中儿终于呱呱坠地。王稳婆兴奋地手舞足蹈,掀开帷幔边跑边喊:“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俺的个娘啊,菩萨显灵了!”江和闻听此言,不由心头万斤巨石落地,胸中狂喜,血气上涌,刚要跑向帷幔,居然脚下踉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江刘氏和帮手的村妇们听到稳婆那般说,本也不胜欢喜c眉欢眼笑,可回头一看江和竟有这般情状,又忙不迭地赶紧将他扶起。江和并无大碍,只是觉得身上无力,如虚脱一般,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走进帷幔中看那母子二人,被大伙儿拦住了。 众人欢喜,当时并无留意那婴儿哭声高亢,势同奔雷,双目如炬,亮过点漆,唯那红衣女子心中了然,暗暗惊奇。江和一家自然对在场诸位千恩万谢。而那女子见事已毕,又交待了张娥几句,便拱手向大家道了一句告辞,旋即飞身上马,一骑绝尘,疾驰而去,须臾不见踪迹,江和哪里又阻拦的住? 天地之间,麦田之上,漫天星光照映之下——江统,终于来到了人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章 贫道远游而来 张娥虽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整个人都好似蜕了一层皮,但等她将儿子抱在怀中c贴在胸口,心头除了被初为人母的汹涌爱意尽情淹没,哪还顾得上别的? 几位村妇被拖累了好些时光,看天象已是午夜,人人jg疲力竭,便围着那婴儿随意附势唱诵几句c道过恭喜后就各自散了。江和免不了又是一番感谢,然后也赶着牛车,一路披星戴月,载着母亲及妻儿回到家中。 这张娥倒也奇怪,没生孩子之前,心中放不下麦收之事,兀自逞强;孩子生下了,便全副身心扑在那婴儿身上,再也想不起其它,在家中安安稳稳坐起了月子。江刘氏早就盼着抱孙子,大儿子没有成家,指望不上;老二家的盼了好几年终于诞下长孙,心里哪能不欢喜?索xg搬来同住,ri夜在身旁悉心照顾。 麦收之事,自然便落在了江恕与江和两兄弟的身上。 说起这江恕来,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村里人只知道他少时便博学多识,心智超凡,天资胜过江和许多,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但他平时却很少与人来往交谈,常躲在家中读些不知名的古书,又xg情淡泊,谦和藏拙,令人捉摸不透。 在他弱冠之年,有一ri突然向母亲辞行,说是要外出游历,广结高士,母亲苦留不住。此后他便五年不见踪影,偶有叫人捎书信来报些“一切安好c无需挂念”的家常话。五年后某ri又突然回归家中,母亲催他成亲,他却说自己已立誓终身不娶,还始终不肯说出为何,江刘氏苦劝三年,见其心xg坚定丝毫不改,慢慢也就作罢。 江恕比江和年长八岁,此时已三十有余。二人之间尚有一姊妹,早年远嫁他乡,多年不回。兄弟二人感情倒也不差,只是江和每每想与兄长交心倾谈,探听消息,都被那江恕轻言笑语一番搪塞过去。问的急了,便说知道多了并无好处,还是不知道的好。 江和心里好生疑惑,却也慢慢淡然,直到后来有一次无意撞见哥哥在百木乱林中与一陌生人相会。江和隔得远,并没看清那人是何等面貌,但见他走时腾空跃起丈余,脚踏林梢如履平地,仿似天神下凡,便再不敢问。 这江恕自那次归家后,仍不时外出游历,但农忙时必回到家中帮扶老母,并带些财物回来。有时呆的久些,有时则禀告一声就走,十天半个月方回,无人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且不说兄弟二人如何处置家中农事,只看这张娥母子。张娥自生下这婴儿后,便将他视为心尖疙瘩肉一般,riri疼爱不够,呵护备至,生怕有半点委屈于他。他笑,张娥便欢喜;他闹,张娥便忧心。 说来也怪,那婴儿只打娘胎里出来,只哭了头一夜,此后便再无啼哭,也极少吵闹,只是爱动些,远比平常婴儿让人省心。虽说照顾一个婴儿的吃c喝c拉c撒c睡,也绝非是件轻易事,但看到儿子对着自己嘿嘿直笑c做出百般乖巧表情动作之时,夫妻二人仍不免心花怒放,爱意泛滥,情愿为他受苦受累。 江和摇头晃脑多ri,给儿子取了一个“统”字为名,一则他是长子,有延续江家血统之责;一则有寄望天下一统c四海清平之意。张娥不识字,丈夫说好她便好,就这么定了。 起初一些ri子,夫妻二人也没觉出什么异样,可等张娥坐月子期满,再细细看那渐渐长开了的小江统,竟越瞧越觉得奇秀c灵俊—— 小人儿整个粉雕玉琢,画中仙童一般,眉c鼻c嘴c耳皆像刀裁墨画而出,特别是那双眼尤其生得不凡:大而无怒,神光炯然,珠玉般沁人心魄;眼形如龙似凤,美若天人;天生重睑,弧如新月,齐似刀割;眼眸漆黑晶亮,如火如炬,视之竟有灼烧之感一家人不免越看越爱,越瞧越喜,都觉得这孩子定是上天所赐。 转眼间,江统降临人世已近百ri。一家人因小江统出生那天受了村中邻里的恩情,孩子长得又惹人喜爱,便有心为他好好办一场百岁宴,以答谢一众亲戚乡邻。江恕身为兄伯,出于礼数,一直不便探视张娥母子,这天也来帮忙,终于头一遭见到自己这位侄子。一见之下,江恕方知当ri那红衣女子所言不差,此子果真命相不同寻常,只是一时瞧不破他的前程运势究竟如何。 可就在这一天,在小江统这场百岁宴上,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竟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波来。 江和家中屋舍虽然简陋,却有一个偌大的庭院,外围扎着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只在开门处安装了一扇柴扉,因乡村僻静,便时常敞开着。当ri用宴已毕,众男宾仍在院里谈笑喧闹c把盏话酒,女眷们则在屋内围着那小江统啧啧赞叹,逢迎逗趣—— “这孩子长的真好看!一对大眼双眼皮,等长大了保准能娶个俊媳妇儿!”江统出生那天帮过手的村东刘婶说。 “俺活这么大岁数了,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孩,叫人看着心里头真是敞亮!”村南的张nǎǎi羡慕不已。 “俺看这孩子有福相,瞅瞅那眉毛鼻子眼,长大了肯定不愁吃不愁穿,还能考个状元郎,当大官!”住隔壁不远的李家大嫂说。 “嗨!还是当个大将军威风!那领着千军万马的,俺觉着那才带劲呢!”稳婆王大娘边说边抓着江统的小嫩手摇晃。 正当屋内的村妇们七嘴八舌大发议论之时,忽然听闻院外响起一阵降真招仙之音,有人正由远及近朗声唱诵:“ 琼台为万仞,孤映大罗表。 常有三素云,凝光自飞绕。 羽幢泛明霞,升降何缥缈。 鸾凤吹雅音,栖翔绛林标。 玉虚无昼夜,灵景何皎皎。 一睹太上京,方知众天小” 旋律宛如众仙飘渺步行虚空,声音略显苍老,却听来舒缓悠扬c平稳优美,字字入耳。 院子里一干村民除江恕外,无人知道这是唐玄宗时道家名士吴筠的一首步虚词。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一向这僻静乡村,也很少有外人进出。唯有江恕在院中站起身来,朗声问道:“何方高人驾临,还请现身一见!”话音刚落,院门口便缓步走进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长来。 众人抬起头,见那老道束发盘髻,用一支木簪别住,戴一顶扁平的南华巾,身着青sè鹑衣道袍,已有些破烂污浊,脚蹬白布袜和云鞋,手里托着一个仙钵,腰间挂着个葫芦,身后背着个蒲团,看起来离尘脱俗c飘飘yu仙。 那道士将钵放下,两手相抱举于胸前,立而不俯,对着众人行了个作揖礼,口中高声唱道:“无量寿福,诸位道友请了,贫道这厢有礼。” 众人乱哄哄地还礼。江恕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道:“不知真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只是这乡村僻野荒陋,真人何故到此啊?” 那道长答道:“贫道道号青云子,自川蜀青城山上清宫远游而来,路经贵地,腹中饥渴,特来化碗斋饭,还请道友方便则个。” 江恕素来喜爱结交高士,看那老道骨格不凡,丰神迥异,便急忙招呼江和在院中僻静处另设座几,拿饭菜茶水来殷勤相待,自己在旁以礼作陪。老道士道了声谢,便慢悠悠地享用起来,也不说话。 其余人虽觉稀奇,却因那老道一派仙风道骨,凛然不可侵犯,竟无人敢上前攀谈,又因家中农活紧要,便陆续领着家眷们各自散了。而江刘氏因忙了大半天,有些疲累,便趁送王稳婆归家之际,留在王家唠起了家长里短,此时也不在江和家中。 江恕见那青云子吃喝已毕,便拱手问道:“敢问真人,目下意yu仙游何处啊?” 青云子从背后取出蒲团来,一边在上面闭目盘膝打坐,一边缓缓回话:“从心所yu,向无定所。” 江恕心中欢喜,便道:“弟子虽无缘修道,却也爱读些道家经卷,不如暂留寒舍几ri,指点弟子一二。当今天下,烽火四起,山河破碎,这村庄虽荒陋,却如世外桃源般清幽,远离杀伐兵戈不知真人,肯屈尊赐教否?” 那青云子依旧闭目不动,只是口中缓缓言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友既有心于道,必有大悟之ri,何须贫道点化?天下浩劫,已有终结者降世,贫道乃方外之人,有何挂碍?只是来此路上,贫道观此处乘九师之仙驭,散百宝之祥光,敢问主家可是有弄璋之喜?” 江恕心中惊疑,赶忙答道:“今ri正是为舍弟之长子设的百岁宴,可巧遇到了真人,想来定是他的造化!” 那道士睁开双眼,颔首笑道:“也罢,既然受了道友这顿斋饭,今ri便为令侄推演一卦,看看他的前程运势,ri后也好教他趋吉避凶c明心见xg,权作答谢吧不知可否将他抱出给贫道一瞧?” 江恕大喜,赶忙招呼江和过来。江和听清缘由,也喜笑颜开,引那青云子进了偏房坐下,又去卧室从张娥手中抱出小江统来,给那青云子观瞧。 孰料青云子只看了小江统一眼,脸上便大惊失sè,继尔露出异常凝重的神情来,嘴中喃喃低语:“果然,果然” 小江统被抱在父亲的怀中,扑闪扑闪地转动一双眼睛,对着那老道嘿嘿直笑。青云子拿起小江统的手掌细细查看,又给江统摸了一通骨,还详细询问了一番江统的生辰八字及相关情形,江和一一作答。 那老道久久不发一言,半响才叹口气,念了几句八字卦歌:“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时也,运也,命也” 江和见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急问道:“老神仙,我这儿子是不是命不好啊?我不图他有多大出息,你想个法子叫他平平安安里就行!” 江恕使个眼sè止住了他,对着那老道躬身施礼:“君子问灾不问福,还请真人指点迷津,但说无妨。” 青云子突然站起身,对着江和父子大礼参拜起来。江恕c江和两兄弟不由得面面相觑,慌了手脚,赶紧扶那老道起身。江恕奇道:“真人为何行此大礼啊?岂不是要折煞他父子二人?” 青云子答道:“莫怪贫道故作神秘,只是天机不可预泄。此子命格,贵不可言,今有一事两位道友ri后务须告诫与他,要他终生谨记,那就是终其一生,万万不可让他向任何人行跪拜之礼” 江恕听了甚感荒唐,不由反驳道:“难道父母也跪拜不得?身为人子,跪拜父母天经地义,如何就跪不得?” 青云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若有此举,则不是父母殒命,便是此子丧身。若跪拜他人,更是此子和对方必亡其一,切记,切记。” 江和听罢目瞪口呆,对这番前所未闻的言语半信半疑,怯生生地问道:“那见着皇帝呢?不跪哪能行?” 青云子摇头笑道:“只怕这全天下的皇帝,终生不与他相见才是福分其中玄机,ri后自明。” 江恕心中踌躇,又觉疑惑,便问道:“既然老神仙说他贵不可言,敢问究竟是何等尊贵?难道他能拜将封侯不成?” 青云子轻轻一笑:“拜将封侯,又何足道哉?” 江恕兄弟二人相顾失sè。江恕不由好奇地问道:“莫非他能位登九五,做个皇帝?真人切勿乱言,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青云子沉默半响,悠悠说道:“非也,此子命中注定一生孤独,无君无父,无国无家”江和听到此处,心里不免觉得一阵糊涂,便开口道:“老神仙说的也太玄乎了,这样的命怎么能说是贵命呢?” 青云子含笑道:“天下之人,还有比皇帝更高贵者,正所谓阳极反ycy极反阳,此中玄妙,实不可说。你夫妻二人命中还有一子,为你江家传宗接代。而此子却与你这一家命中相克c缘浅情薄,若想要他承欢膝下,尽孝奉养,则会祸难不断,破家杀身;若他离家远行c两相分别,则你夫妻便能长命百岁c子孙满堂,尽享人间荣华富贵!” 江恕急急问道:“真人可有破解之法?” 青云子叹道:“此子命数,非贫道之力所能改变,想要化解,恐怕非得请家师出面不可。若他能蒙受家师十年点化,此后你们一家团聚相守便可无碍;若不能,则十年后恐怕便是别离之时,也很难再有相聚之ri了” 江和心中不由一阵酸楚,凄然问道:“老神仙啊,那就没别的什么法子了?贱内把他当心肝宝贝一样,哪会舍的叫他走啊!” 青云子闭目沉默,掐指算来,良久方缓缓睁开双眼,开口言道:“还有一法,此子七岁时当遇贵人救其xg命,若贤伉俪能将他托付于那位贵人,二十年后,你们一家便可相聚无虞。他也定将一生显赫,圣德巍巍。” 江恕听他这般说,便对兄弟劝道:“既然如此,不如你们夫妻商量下,还是让真人将统儿带去吧,这也是他的机缘造化。十年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强过以后再也不得相见!” 江和抱着江统回到内室,把刚才和那青云子之间的谈话原原本本和张娥说了一遍。谁知张娥越听脸上越是难看,没等江和说完,腾地便站起身来,铁青着脸就奔厨房而去,拿了把菜刀一路小跑出来,边跑边喊:“从哪钻出来的老杂毛!骗吃骗喝还不够,还想把俺儿子骗走呢!看我不砍死你个老龟孙!” 江和吓得赶紧把襁褓中的江统放在床上,跟着跑了出来,江恕听到声响也急忙出来阻止。张娥身手敏捷地绕过二人的封堵,继续朝青云子扑去。青云子闻听她那般说,竟突然仰天长笑,笑声清越遒劲,绵延不绝。张娥不管不顾,拿着菜刀就朝他身上砍去,江家兄弟急得齐齐叫出声来:“快快住手!” 张娥连砍了七八刀,也没见那青云子如何躲闪,可张娥就是砍不到他。江和终于逮住机会,一把将她抱紧,想从她手里拿下刀来,只是张娥将刀死死攥在手中,他又哪里夺的下来? 张娥砍累了,喘着气骂道:“你这个老杂毛,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为啥还想把俺儿子拐跑?赶紧滚出去,别在俺家里呆着!”青云子也不恼,只笑着说了一句:“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语。” 江恕很是气愤,大声斥道:“弟媳休得无理,真人乃世外仙师,你怎可出口伤人,有辱斯文?” 张娥正好没地方撒火,把头一转就冲着江恕嚷了起来:“大哥读过书c认识字,俺可不认得!俺只听过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成家不要儿女俺管不着,可现在你怎么连自己侄子都想舍出去不要呢?你是不是想叫江家断子绝孙?看着也是个聪明人,这回咋会傻的不透气呢?” 江恕气的满脸通红,拿手指指着她“你c你”半天,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江和赶紧一把将妻子抗在肩上,大步朝着里屋奔去。张娥在上面边踢腾边喊:“滚,都给俺滚出去!”江和又急忙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让他再骂。 青云子面带微笑,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江恕走过来,对着他躬身施礼,语含歉疚:“弟媳泼野,冲撞了真人,真人切莫和这村妇一般见识,还请多多恕罪。只是她平时也不这样,不知今ri为何突然会这般疯癫。” 青云子连连说道:“无碍,无碍,舐犊情深,人之常情。难怪她能生下令侄这样的儿子,确是有因必有果。” 江恕也听不出他是揶揄还是称赞,只好再次施礼道:“还请真人移步,去弟子寒舍中稍坐片刻,尚有疑惑之处请教。” 青云子颔首笑道:“贫道也有几句要紧话须交待与你。只是今ri秋高气爽,何不先去北面那树林之中漫步片刻,边走边谈可好?” 张娥在房中犹自高声叫骂不停,惹得那小江统不知何故竟嘎嘎直笑,只有江和匆忙走出来向两人连连赔罪,歉疚不已。二人便告辞,一起从江和家院里出来,朝着百木乱林中走去。 江恕边走边说:“真人神通广大c料事如神,弟子甚为敬佩。今ri能与真人有这一面之缘,实是弟子三生有幸,只恨不能常侍真人左右,早晚请教。现有一问,弟子如鲠在喉,生恐错失良机,故不揣冒昧,还请真人莫要推辞,万请解惑一二。” 青云子神情淡然,微微一笑:“道友不必多礼,且先说来。” 江恕犹豫片刻,轻声问道:“真人对当今天下局势有何高论?弟子愿闻其详。” 青云子默然良久,脸上浮起痛惜之情,缓缓说道:“大唐王朝三百年国祚,只怕很难走到尽头了,改朝换代,只在数年之间。遥想我太宗c玄宗时,何等辉煌强盛可惜可叹啊!自古大治大乱,交替循环,屡应不爽,只怕此后定然是九州逐鹿,万方杀伐,遍地烽火,兵祸连年啊!” 江恕听他如此说,心中也不免沉重,又不得不问:“真人看那朱温可有九五之命?此人狠毒残暴,若他为帝,万万不是黎民之福” 青云子伸出手势,打断了他,在林中落叶丛里盘膝而坐,江恕也随后坐下。 青云子说道:“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不可妄语。贫道虽与道友素未平生,今ri一见,却已看破你胸有大仁之心,怀抱救万民于水火c解乾坤于倒悬之志。若道友真想一展胸中抱负,贫道可为你指一条路出来。” 江恕大喜过望,纳头便拜,口中言到:“多谢真人赐教,弟子铭感五内。” 青云子伸手将他扶起,说:“从今往后,道友且好生教导你那侄儿,务须将你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此子虽贵人自有天相,却生来心xg高洁,睥睨乾坤,一生凶险重重,必须自幼便要修习文韬武略。不学文,便不惜生;不练武,便不长活此子非俗,乃夺天地造化而诞,若你悉心教导,不再另谋他途虚耗时光,必能遂你平生志向。” 江恕听他这番话,竟是将自己内心完全看透一般,心中明悟确是遇到了世外高人,怔怔地愣在当场半晌,方徐徐说道:“既是真人吩咐,弟子必尽心遵从,全力而为。” 青云子见他应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三件事,道友也须谨记。一是那江统长大后,何ri相遇以‘道’字为名之人,得他相助,方是飞龙遨天之时;二是三十六年后若四海仍不清平,寰宇仍未廓清,须让他来青城山寻访贫道,贫道助他渡过劫数;三是这村庄恐怕以后也很难避免战祸荼毒,若遇危难,你可带村中老少来这乱林中躲避。贫道已在这林中布下奇阵,外人绝难破解,可保这一方百姓xg命” 青云子说到此处,一手抬起,将袖袍左右横向挥动。江恕再看那百木乱林之中,竟似有千军万马涌动,隐隐有雷霆万钧之势。 青云子继续说到:“道友只需进得林来,掌击第一棵白杨树,便能发动这奇阵。见榆树向左走,见槐树向右走,见枣树向前走,便能出阵。唉!原本你那侄儿所在之处,便是杀伐之地,贫道只能为他多争一些平安时ri,你务必要尽心教他成材。” 江恕俯身再拜,连声说道:“多谢真人点化,弟子谨记在心。弟子仰慕真人神采,愿追随服侍真人三年,万望收留训导为盼。” 一个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道友请回,你我后会有期。且用你这三年,寻一位合格之人,教你那侄儿武略之学吧!” 江恕抬起头来,四下观瞧,哪里还有青云子的踪影?江恕不由心中一阵茫然,颇有失落之感,呆立了半响,只得站起身来往林外郁郁而行。 远处有一棵高耸入云的老槐树,这老槐树横在半空的枝桠之上,正端坐着那位鹤发童颜的青云子。青云子见江恕已走出乱林,口中方喃喃自语:“一千年才出一个的天地圣子,今ri终于有缘得见,不枉我半生苦寻;五百年人间浩劫,终有消弭于无形之时幸甚!幸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章 命中有缘人 江恕从林中走出,本想再找兄弟江和谈谈,可大老远就看见江和家围了很多村里乡亲,听到那张娥哭天抢地的嚎叫声——原来是这夫妻俩个竟然打起来了! 江恕急忙加快了脚步,只听到“哐啷噼啪咣”一通响,见那张娥拿到什么摔什么,锅碗瓢盆碎了一地,一边摔一边哭喊:“不活了!不活了!统儿才多大个人,你就想把他送给外人了?你还不如把俺给杀了呢!” 江刘氏早从王家闻讯赶了回来,这时候正站在旁边劝:“儿媳妇啊,你别摔啦,那摔的还不是自家东西?摔坏了咱还得弄新的谁也抢不走俺孙儿,俺这个当nǎǎi的也不能答应啊!”转过头又去教训江和:“你这个不孝子!咋谁的话都信?那老杂毛不知搁哪钻出来的,肯定是个略卖人,想把你儿子骗走卖钱花呢,亏你也读过书识得字,咋这点脑子都没呢?” 江和哭丧着个脸,对着母亲连连作揖:“娘,人家老道长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何况这不是也没把统儿抱走嘛!可她不依不饶的,跟我又哭又闹,怎么说都不听这,这成何体统啊!”张娥冲着他喊:“俺不管,反正你要是敢把统儿抢走,这ri子咱谁也别想好过!” 江恕听到这里,赶紧过来解围,一边走一边喊:“别吵了!别吵了!谁也没想把你儿子送人,你就尽管安心把他守在身边吧!”张娥见他来了,往他身后左瞧右看,口中问道:“大哥,那老杂毛呢?去哪了?”江恕气急反笑,叹了口气,敷衍道:“让我给赶跑了,不会再回来了,你就放心吧!”张娥破涕为笑,又jg惕地问道:“真的?大哥可不能唬我!你要是骗俺,俺以后可不认你这个兄长!” 江恕无奈,只好再三保证,张娥这才罢休。江恕又将一众村民打发散了,一场风波到此时方才平息。 也难怪这张娥如此看重小江统:此事过后不久,才四个多月大的他就能坐会爬了。第五个月的时候,便nǎi声nǎi气地喊出了第一声“娘”,把个正喂他吃饭的张娥激动得热泪直流。第六个月时,小江统终于摇摇晃晃地独个走出了他一生中的第一步路——村里人从未见过哪个孩子能如他这般,无不羡慕惊奇不已。 张娥越发是须臾离不得他,吃饭的时候都是自己嚼碎了喂他,下地干农活时每次都把他背在身上,空闲时便为他唱些儿歌摇篮曲之类,夜里还总时时起身为他掖好踢腾掉的被褥,一天里对着他说话的时间比与江和的交谈还多,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c含在嘴里怕化惹得江和很是不满,常常发些牢sā一。 江和虽然不满妻子把儿子看的太重,完全冷落了他,却也对这个儿子极为喜爱,便常常在他面前朗诵一些通俗易懂的五言诗,逗他跟着学。到了小江统大约一岁半的时候,竟已能背出诸如骆宾王的《咏鹅》,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c《忆江南》,李白的《秋浦歌》c《月下独酌》c《静夜思》,王维的《山居秋暝》c《鸟鸣涧》,李绅的《悯农》等一类流传甚广又比较易记的前人诗作十余首,连江和自己也啧啧称奇。 看着小江统一天天长大,感受着由他带来的那些点点滴滴的小惊喜,让江和对李白那句“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感悟得愈加深刻。只是在内心之中,他却摆脱不掉那一丝丝的担忧,怕青云子的预言早晚有应验的一天。 而张娥除了心中充盈着满满的母爱之外,便是完全写在脸上的满足感。对她来说,有丈夫在,有儿子在,有田种有饭吃,安居乐业,和和美美,还能有什么样的ri子比这般更叫人快乐呢?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ri子如平静的流水般匆匆而逝,直到三年后的这一天。 当时刚入秋,天气干旱,张娥要去给田里的庄稼挑水灌溉,小江统吵吵着也要一起去——他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张娥的跟屁虫,走到哪跟到哪。张娥表面上装作无可奈何,可心里还是高兴儿子陪在自己身边,便带了他同去,可谁知这一去就出了事。 江统到了田里,对什么都好奇,指着路边的野草问:“娘,这是什么啊?”张娥告诉他:“这个啊,这叫猪殃殃。”江统“哦”了一声,又问:“娘,那这个呢?”“那个叫狗尾巴草。”“哦,那这个呢,娘?”“那叫王不留行。”“那这个呢?”“那叫一点红。”“那这个呢?”“那叫你娘的脚,滚一边玩去!” 江统嘿嘿笑,看见地里有个东西在蹦跶,好奇地不得了,连声问:“娘,娘,这是什么呀?”张娥看了一眼,说:“那个是蚂蚱,你去逮它玩吧,别跑远了就行!”江统便满地里逮蚂蚱去了。 张娥到黑里河挑水,江统又跟了过来。张娥吩咐他:“在那站着啊,可别到水边来!”江统答应了一声,一开始站在那没动。可一只青蛙跳了过来,江统好奇心又起,一路跟着青蛙跑,青蛙蹦跶蹦跶到了河边,江统也跟到了河边,青蛙噗通一下跳进了水里,江统也跟着跳了进去。 张娥刚把水桶拎上来,回头一看江统没了,耳边又听到噗通一声响,吓得三尺神散,七窍生烟。江统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边扑腾边喊:“娘!娘!”嘴里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就沉下去了。张娥一看,赶紧跳下河想去捞,可她不会水,又早慌了手脚,浑身不停地哆嗦,根本不听使唤,急得扯开嗓子鬼哭狼嚎般狂喊:“救命啊!救命啊!俺儿子掉河里了!” 世上还真有这般巧合之事。此时江恕和一个男人刚好在河对岸不远处,一起骑着马正往村里赶。江恕听到了这一声喊,急忙说道:“不好,是舍弟媳的声音,木兄快快救人!”那男人闻得此言,从马上腾身而起,仿似鲲鹏展翅,快过离弦之箭,两三个起跃便到了河边张娥所处方位,二话没说,纵身跃入河中,又如蛟龙入海,很快便在河底找到了江统,一只手把他举过头顶,从水中纵身一跃到了对岸,赶忙放他下来检查情势。 张娥也哆嗦嗦爬上了岸,脑子里一片空白,奔过来抢下江统就放声大哭。那男人急忙说到:“夫人休要惊慌!令郎无大碍,快快让在下救治才是啊!”张娥这才发现江统双眼闭着,赶紧松开了手,急得直问:“儿啊,你咋样了?咋样啊?”那男人一手扶着江统站起,一手并起两指,闪电般在江统身上点了几下,又摊手成掌抵在江统背部,片刻间江统便头顶雾气升腾,接连吐出几口水来,悠悠醒转。 江统醒来后,见身边有个陌生人,不禁好奇:“你是谁呀?我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呢?” 张娥这才醒悟过来,抬头观瞧,见那男人身高八尺,年约四旬有余,相貌英武,面带刚毅,有一目重瞳之异相,以前确是从未见过,便赶忙施礼相谢:“得亏恩人救了俺这孩子啊,多谢你啦,恩人叫个啥啊?俺这一家以后一定得好好报答你!” 那男人哈哈大笑,一边还礼一边说:“夫人不必多礼,也是在下与这孩子命中有缘,竟这般巧。夫人主家可是姓江?”张娥奇道:“恩人咋会连这个都知道?” 正在此时,江恕已经渡桥赶来,一边催马疾奔,一边高声询问:“木兄,我那侄儿情形如何?”那男人高声答道:“贤弟放心,令侄已安然无碍。” 此刻之前,因村中从无农户养马,江统自然不识马为何物,初见有人骑在那活物背上还能跑这么快,顿时好奇心起,早忘了刚才掉河之事,急忙问母亲:“娘,娘,这是个什么啊?我也要骑!” 那男人笑着说道:“好小子!这么点大就想骑马了?好,伯伯带你去!”说完一只手将他拎起,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之上,脚下生风,腾空跃起,飞鸟一般向江恕身后紧随而来的一匹马背之上掠去,安安稳稳地落在了上面,把骑在他脖颈上的江统兴奋的嘎嘎直叫! 张娥见此情形,惊得目瞪口呆,急忙喊道:“这位恩人!你可不能把俺儿子带走啊!快把他还给俺!” 江恕这时已催马赶到近旁,勒住马缰停下,对她说:“弟媳莫要惊慌,这是我一位至交好友,姓木名晃,绝不会伤害统儿,你只管安心便是!” 张娥这才看清马上之人是大伯子江恕,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原来江恕自那ri受青云子一番托付之后,便又声称外出游历,临走时找来江和,只嘱咐他好生教导小江统早早认些字,此后三年不见踪影,直到此刻方回。 木晃将小江统从脖颈之上取下,让他坐在自己前面来,策马行至张娥近旁,拱手说道:“在下木晃,见过夫人。”张娥忙躬身回礼。 江恕见三个人衣襟都已湿透,便对张娥说:“我和木兄先带统儿回去更换衣衫,弟媳也赶快回家去吧,免得受凉!”张娥这才想起自己也跳进了河里,一身粗布衣裳虽仍是包裹甚严,在外人面前却也多少有些不雅,便急慌慌答应了一声。 江恕与木晃拨转马头,向村中走去,张娥收拾了农具,随后徒步自回。一路行来,江统在马背之上好生兴奋,虽然两个人他还都不认识,却是丝毫没有惧意戒备,更无端地就对二人生出亲近依赖之情来。 木晃细细打量小江统,越看越觉奇秀灵俊,刚才相救之时已判定出此子当真骨格不凡,确是难得之才,心中起初本是欢喜不已,只是突然联想起自家妻儿,不由愁云满面,许久没有说话。 江恕见他面露不豫,便问道:“木兄为何突然愁眉深锁,可是觉得此子资质不尽如意?”木晃连连摆手,说:“只是想起我那苦命的孩儿来。如果他还活在这世上,今年该有十五岁了。唉!也不知道他们母子是死是活,他又长何模样。这么多年我苦苦找寻,走南闯北,可直到今天还是音信全无,难不成真是天要断我木家之后?” 江恕忙出言安慰他道:“木兄切勿牵挂过甚,嫂夫人和令郎吉人自有天相,早晚必有一家团聚之时。愚弟已令人代为找寻,一有消息便会通禀木兄。” 木晃心情沉重,微微摇头:“都怪我当年处事莽撞,偏偏就让她去投奔了濠州,没想到那杨行密c孙儒c朱温,还有吴越钱缪一干子人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把个好端端的江淮之地打了个稀巴烂,锦绣山河变成了人间炼狱。等我前去找寻故友赵衽之时,整个寒阳坡都已毁于战火只怕,只怕她母子二人已是凶多吉少了!” 江恕好言劝慰:“木兄千万不可作如此想,没有音信也就还有希望。木兄且在这村庄好生住下,容愚弟慢慢打探,或是再图良策吧。这村庄虽荒陋,却是个隐身的好地方。” 木晃听他这般说,放眼四下观瞧一番,不禁点了点头:“的确不错。前年少主被那淮y土豪邓进思伏杀,jiān贼朱温又愈加势大不可逆,如今我已心如死灰,彻底断了战场杀伐的念想”说到这里,不由低下头来,拿手扒拉了一下小江统的脑袋,继续说道:“但愿这小家伙能将你我平生所学继承下来,替咱们达成未竟的志向吧!” 江统受了他一扒拉,不禁扭转头来仰起脖子看他,见那木晃一目重瞳,心中好奇,开口问道:“你的眼怎么长得那么奇怪啊?跟人家的不一样!”江恕在旁边教训他:“统儿,休得无礼!真是目无尊长!”木晃笑道:“无碍,无碍,赤子天真,倒也可爱木伯伯这只眼叫重瞳,天生就是这个模样,虽然长的奇怪,可看的远啊!” 江统不信,问他:“真的吗?那你能看多远?” 木晃答道:“我能看到三里之外,那里有棵老槐树,树上有个老鸹窝,老鸹窝里有三只小鸟。” 江统在马上直起身来,朝着木晃所指的方向望了一会,拍手笑道:“还真是的,是有三只小老鸹!” 江恕和木晃听他这般说都不免大吃一惊,相顾失sè。木晃奇道:“小娃娃,你当真能看到那么远?小孩子可不能说谎。” 江统不高兴了,说:“我才没说谎呢!你看那老鸹窝里现在正往下掉一根树枝!” 木晃举目望去,果然见那老鸹窝里正掉下一根树枝来,扭脸向江恕点头示意。江恕很是高兴,大笑道:“好侄儿,真有你的,你木伯伯几十年苦修才练就这般眼力,你这小东西竟然有此天赋异禀!真是我江家之幸啊!” 木晃也连声称赞:“此子双眼神光璀璨,天资不俗,ri后定当有一番惊天作为,多谢贤弟为我找了这么一个好徒儿!” 三个人一路谈笑,很快到了江和家门前。江和因这天刚好有些着凉,身体不适,便没下地去,正在家里看书。 江统一被木晃抱下马,便朝家中跑去,边跑边喊:“爹,爹,快出来!咱家来客啦!” 江和听到儿子的喊声,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瞧江统浑身湿漉漉的,不由得心头火起,大喊一声:“你这一身怎么弄的啊?掉河里啦?” 江恕和木晃一起走了进来。江恕笑道:“他还真是掉河里了,要不是这位木兄搭救,恐怕你今天就见不到儿子了!” 江和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哥哥和一个陌生人跟在后面,赶忙过来躬身施礼:“多谢义士救犬子xg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容当后报。”木晃回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木晃从马背上取了行李,江和引他进了偏屋去换衣服,转身把两匹马在院里拴好,回来再帮着小江统把衣服换了。等他们处置停当,便在堂屋坐下,江和取出茶水来殷勤相待。 江和问道:“义士是哪里人啊?”江恕刚想开口说话,被木晃使了个眼sè止住了。木晃回道:“在下姓木名晃,本是濠州农户,与家人在战乱之中失散,家园被毁,无处投奔,有幸相识令兄,得他引荐,想在贵村寻个落脚的地方。”江和看了哥哥一眼,见哥哥脸上毫无表情,忙热忱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村里多个义士这样的新邻居,是咱村的福气!” 江统走了过来,插口说道:“爹,他可厉害啦,会飞!”江和瞪了他一眼,训斥道:“还不过来叫人,一点礼貌都不懂!这是你亲大伯,这是你木伯伯!”江统便乖乖地喊了二人一声,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木晃答应了一声,很是高兴,便对着江和说:“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也不必拘礼,我与令兄乃生死之交,你且称我一声木兄,我喊你一声贤弟,彼此都别见外,也免得生分,你看可好?” 江和应道:“好!好的!那是在下的荣幸!本来木兄救了我这孩儿,该让他给你磕头谢恩才是,可他过百岁的时候,来了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说是这孩子一辈子不能行跪拜之礼,否则便有xg命之危还请木兄多担待!” 木晃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此事我已听令兄谈起过,我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只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贤弟能够应吮。”江和忙说:“木兄尽管说!你吩咐的,愚弟能办就定当办。”木晃把小江统拉到身边,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开口说道:“我目下和家人失散,只有独自一人,今ri见到令郎,极为喜爱,想来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为兄有心将他收为螟蛉义子,将平生所学的一些微末之技传授于他,不知贤弟能否成全于我?” 江和半天没说话。江恕在旁边急了,说:“木兄武略之学,登峰造极,这是统儿的福份,你为何犹豫?” 江和叹息一声:“我知道哥哥交往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让统儿拜木兄为义父也没什么,可我总觉的学武不是什么好事!天下乱成这样,还不都是武力割据引起的?学了武,以后免不了要争强斗狠,要上战场,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觉得还是让他学文好些,读书人毕竟还是受敬重,就连那造反的黄巢不也是不杀读书人,还对读书人礼遇有加吗?” 江恕和木晃对视了一眼。江恕怒斥道:“迂腐之见!现如今兵祸连年,天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小村庄就要被战火覆灭,到那时你让一个文弱书生拿什么自保?依我看,天底下最没用的便是书生!”接着便把当ri青云子在乱林中的那番话,拣紧要的对江和说了一遍。 江和听了这番话,久久不发一言,最后叹息一声:“唉,既然老神仙这样说,那就大哥做主吧!可有一条,木兄切不可教他杀人,只教他保命的本事就好!我看这家伙是个惹祸jg,真学了那杀人的本事,恐怕再想叫他收手可就难了!”见他如此,木晃也只好先答应下来。毕竟江和同意了他将江统认作义子,心里还是欣喜不已。 张娥此时从田里回来了,江恕和木晃便要告辞。江和夫妻盛情挽留,要他们留下一起吃饭,设宴答谢木晃救儿子江统之恩,二人坚辞而去。 二人走后,江和便把刚才的一席谈话向张娥诉说了一遍,没想到张娥却格外赞同江统习武,极力撺掇此事。她因木晃救了江统的xg命,自然心生感激,再加上亲见过木晃的本事,也信得过他。 江家村中老宅空着一间房,木晃便先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江恕帮忙,在村西头一偏僻之地盖了两间草屋,木晃后来搬去了那里住,从此在黑村落地生根,成了此地的村民。 木晃会打制家具,做些木匠活,特别是多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陆续帮村里人造出了水转筒车c曲辕犁c碌碡c水磨等在别处已普遍的农具,让大家耕作的时候节省了不少气力。再加上木晃平时待人谦恭有礼,热情好施,因此村里人都对他颇有好感,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新邻居。 木晃自有维持生计之法,而江和夫妻又是知恩必报之人,常常馈赠些粮米,家中改善伙食时必让江统送些来,时ri一久,便亲如一家。 对于江恕和木晃来说,最重要的便是如何栽培江统成材。经过一番周密的谋划,二人对江统开始了一番前无古人c后无来者的传道授业之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章 遇险打谷场 张娥又有了身孕,不过这次远比怀江统时轻省多了。只有少微的害喜症状,胎动也很正常,分娩的时候恰逢初冬季节,顺顺利利江家便再添了个大胖小子。 江和为这个二儿子取名,唤作江治。 这一年,江统四岁。张娥自从生下次子江治,花在江统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些,不再非要时时把他栓在身边才踏实。而江统对大伯江恕及义父木晃二人的亲近依赖之情,却开始与ri俱增,因这二人教他的修文习武之法确是别致,令江统觉得好玩有趣,着迷不已。 江恕只教江统识字,却从不叫他读书,他的教导之法便是讲故事—— 江恕酷爱读史,深研前代各朝史籍,对于古今帝王将相的兴衰成败颇有感悟,腹中多的是轶闻遗事。从尧舜禹hun秋五霸c战国七雄,到秦皇汉武,再到三国刘备c曹cā一c孙权,直到本朝太宗c武后c玄宗等等,把这些史册留名之人的平生功过c是非优劣挨个点评,自当是话家常一般,令那江统听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江统哪里知道,这江恕学识渊博,除对儒c法两家学问心有嫌恶外,常研习道家cy阳家c纵横家c兵家之论,读的也多是《易经》c《老子》c《鬼谷子》c《素书》c《三韬六略》等书,早将这一身所学融会贯通,独创出一门学问来,取名为“一人天下”学。 这“一人天下”之学,大致分为三部分:一,便是道家所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及鬼谷子所论“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及今,其道一也”之一;人,便是修身养xg,庄子所说“内圣外王”之学,以及鬼谷子“纵横捭阖c揣情摩意”之法;天下,便是权谋统驭之术,又含墨家的兼爱非攻,也有儒家的德治仁政此中学问奇奥玄深,实难细述。 江恕便在这些故事中,慢慢将这门学问,一点一点灌输于江统脑中,让江统在故事中吸收c消化,然后由他自己去感悟。 而木晃对江统的教导之法,则是一个“玩”字—— 刚开始的时候木晃只是教江统爬爬树c用弹弓打鸟c去野地里追野兔c下河学游泳,甚至玩捉迷藏游戏以练他的眼力c耳力等等,看似并无稀奇,只是要求越来越高,譬如弹弓打鸟要例无虚发,追野兔要手到擒来之类。 因早已答应江和不教江统杀人之法,木晃便只授他逃命之功和护身之术。逃命之功不只是轻功步法,更有伪装c潜伏,隐身c匿藏等诸多技巧。护身之术练起来倒也简单,就是木晃出招攻击,江统躲闪,外人看来似是玩耍一般。江统练的倒是兴致勃勃,可却难为了木晃,生怕伤到了他,好在江统天资聪慧,进步神速,三年后居然能躲开木晃的一指之击,八年后便是木晃全力攻击也不能伤他分毫了。 而江统所学,最重要的一门功夫,唤作“七窍神功”,则需江恕和木晃二人合力传授。木晃主要负责耳c目,江恕则主要负责鼻c口,但二人又有重合交叉,形式主要为一些盘坐吐纳之道c心智诡辩之术,以调理他的五脏c六腑c七窍,外人看来似是平常,其中却大有玄机。此间玄妙,非内中人不得而知也。 人与外界的一切往来,皆源于窍,而五脏常内阅于上七窍。人身本有九窍,每开一窍便大有神通之处,江统也只学得七窍之功,脐下两窍却未明玄妙。殊不知此两窍才是真正高深之地,三十余年后方被江统悟出。 且不说二人如何教导江统习文修武的过程,只说江统四岁和七岁时发生的两件大事。 对于江统来说,他四岁时最深刻的记忆,便是大伯江恕有一次独自去百木乱林中哭了三天三夜,直哭得昏天黑地c肝肠寸断。当时他从义父木晃的只言片语里得知,是一个女人的死让他伤心成这样的。 八年之后,江统才知悉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女人名叫张惠,多年前与江恕外出游历时相识,原本二人男才女貌,心心相印,情比金坚,已经订下了婚约。谁知突逢战乱,张家惨遭匪兵抢掠焚毁,两人逃命时失散,张惠沦为难民,流落关中之时被后来称帝的黄巢旧部叛将朱温遇见。朱温爱她美貌,惊为天人,遂将其强行纳礼为妻。 江恕寻访三年,终于得知这个消息,几番设法yu见张惠不得,一怒之下,便加入了黄巢的军队,原是想借黄巢之力打败朱温,夺回张惠,可惜时运不济,朱温势大难图,黄巢式微兵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把这一番爱恨深埋心中。那ri得报张惠去世之信,江恕仍不免悲伤难抑,好一场放声痛哭。 而江统七岁时遇到的这件事,却实实在在差点让他丢掉了xg命。 这一ri,江统刚在家中吃过午饭,原定后晌要去找木晃练功,可他嘴还没擦干净,便听得村中锣鼓喧天,爆竿轰鸣,紧接着响起一阵乱哄哄的叫嚷声。小孩子爱热闹,江统丢下碗筷便想跑出去瞧发生了什么事,张娥在后面连连叫阻,江统不听。 走出家门一瞧,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队官兵,约有百十来人,正挨家挨户驱赶着乡亲们,去村里的打谷场聚集。一个身着文官官袍的男人正对着众人叫喊:“乡亲们啊,休要惊慌,大伙先集结起来,今ri有大事对诸位宣讲”他的身后有一队差役正在打谷场里敲锣打鼓,看起来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象。 江统不自觉地随着大伙来到了打谷场,挤在人堆里踮起脚看那些锣鼓手,因人小个矮看不真切,便跑到最前头去了。荒僻村野原本幽静清寂,江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阵仗,好奇也是情理中事。 官兵把村民们从家中赶出,然后在打谷场外站成一圈,把大伙围了起来。江统在人群里见到nǎǎic大伯c爹c娘还有弟弟江治都来了,却惟独没有瞧见义父木晃。 那位身着文官官袍之人不知从哪里搬出一张桌子来,爬到了上面,直起身来,两只手朝下压了压,口中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高声喊道:“乡亲们,肃静!肃静!听本官宣讲!”他身后的锣鼓手们立刻停止了吹打。 村里人正在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静不下来。这时从那文官身后走出一个武将来,身高八尺有余,长得虎背熊腰,虬髯满面,两眼如铜铃般大小,大喊一声:“呔!哪个敢再聒噪,老子送他见阎王!”声若洪钟,气冲斗牛,吓的人群中顿然寂静无声。 江统离他不远,见这般情形,竟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刚想张口说话,身后伸出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回头一看,是大伯江恕。那武将听到了这一声笑,怒目瞪视江统,手中“呛啷啷”一声拔出刀来。江恕忙道:“官爷休怪!小孩子不懂事,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大事要紧,大事要紧!” 那武将冷哼了一声,缓缓还刀入鞘。江恕拉起江统就往后走,江统抬头看他,再次yu开口说话,江恕忙拿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江统便不再言语,随着大伯来到了其余家人所在之处。 那站在桌子上的文官见大伙静了下来,便侃侃而谈:“诸位乡亲,本官姓王,乃此地新任大梁国县令。今ri将大家召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喜讯要告知列位。什么喜讯呢?那就是前唐践年二百八十有九,四海穷困,王纲不立,民有八苦,国有九破,今ri” 王县令说到此处,嗓门突然提高,不料呛了一口风,咳嗽了两声,继续慷慨激昂地说演起来:“今ri,大唐王朝已经运终于世,从此消亡了。正所谓天命不可以辞拒c神器不可以久旷c群臣不可以无主c万机不可以无统”王县令拱手向天晃了两晃,接着说道:“一个月前,唐主已将这社稷神器授予我大梁国皇帝陛下,天下已经改朝换代了!从今往后,我新朝国号大梁,改元开平,尔等皆是我大梁国的子民了!” 人群中“哄”的一下便炸开了锅,很多人都惊慌不已,吵吵着说道:“大唐亡了?大唐亡了?大唐咋会亡呢?”“这个新皇帝啥样?是个什么人啊?”“这以后的ri子可咋过啊?”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江恕则怔怔地愣在那里,口中喃喃自语:“他到底还是成了事,真就做了皇帝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江和在旁边听见了,赶紧拉了他一把:“大哥,别说啦!给那些官兵听见可不得了!”张娥在旁边插了一句:“管他哪个龟孙当皇帝,只要叫俺种田吃饭就行!”江和吓的赶紧去捂她的嘴。 江统眼尖,看见木晃在不远处一棵大槐树的枝叶丛里藏着,那槐树高耸入云,枝叶茂密,外人很难发现。江统便拉了江恕一把,悄悄对大伯说了。江恕小声嘱咐他不要说话,免得引起注意,惹出什么麻烦来。 那武将见人群喧闹不止,又走上前来大吼一声:“都给老子闭嘴!他娘的,嚷嚷个逑”话没说完,口中突然飞进去一样东西,卡在喉咙里,“呃c呃”半天呕吐不出,惹得大伙哄堂大笑。一伙官兵jg惕地到处观瞧,什么也没发现。 王县令站在桌子上又做了两下肃静的手势,高声叫道:“乡亲们,肃静!肃静!本官还有话说。”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 王县令又拱手向天举了举,继续说道:“当今圣上隆恩浩荡,将咱们汴州城定作了国都,升汴州为开封府,从今以后,诸位可都有幸成为天子脚下的人了!不止如此,圣上他老人家还仁德齐天,下诏凡是前唐时的弊政,一律革除!如果村里有人曾当过逃兵,一律赦免!谁家的田耕种的好,就大大奖励!各户缴纳的租赋呢,将大大减轻!额外的差役呢,通通禁止乡亲们,你们说咱大梁国的皇帝,他老人家好不好?”随着这最后一句的高喊,满脸期待地等着大伙的回应。 下面的村民乱哄哄嚷成一片,有人喊好,也有人沉默,还有人在议论。 江刘氏正哄着三岁的小孙子江治,免得他哭闹,自始自终没顾上掺和一句话。那江治从小就老实c沉默,胆小怕事,乖的让人总是忘记他的存在。 江和轻声言道:“如果说的都是真的,我看这个皇帝还行!”江恕在旁边听见他这样说,一言不发,脸上毫无表情。 张娥砸吧着嘴,说:“听话听声c锣鼓听音,俺也觉着,这个皇帝至少对咱庄稼人还不赖。”江恕看了她一眼,继续面无表情。 江统在旁边说话了,人小鬼大地道:“不管这新皇帝是好是坏,我看这两个当官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恐怕他们真正想要做的,就不是什么好事” 江恕这才扭过脸来,对着侄子欣慰地笑了下。 果然,王县令接下来的这句话,一下就把江恕吓得七魂丢了六魄。 王县令继续说道:“圣上他老人家待咱们大梁子民如此洪恩,大家说,咱们是不是该给他老人家恭行一番跪拜之礼,遥祝我大梁国皇帝陛下万寿无疆c皇图永固?” 那个虬髯武将忙活了半天,终于呕出了喉咙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小截枯枝。迷茫了半天,想来也许是风吹过来,刚巧落在了自己嘴里,只能自认倒霉。此时听到王县令说出这句话,虬髯武将便又拔出腰间佩刀,大手一挥,那百余个官兵呼啦啦手执兵器,对准了在场的村民们。 虬髯武将扯着喉咙喊道:“愿意做大梁国顺民的,就给咱万岁爷跪下磕头。不磕头的,视作反贼,就地格杀!” 打谷场里的乡亲们听他这般说,无不惊惧,呼啦啦跪了一地。江和也赶紧拉着妻子张娥跪了下来。江恕叹了口气,好汉不吃眼前亏,犹豫了片刻,也只得跪了下来。 全场之中,只有七岁的江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了那里。 那个虬髯武将见此情景,脸上既惊奇c更疑惑,似可笑c又愤怒表情比看到世上最古怪的怪物时还要丰富复杂。 江统站在那里,瞧他这般奇形怪状,禁不住嘎嘎笑出声来。虬髯武将大喝一声:“呔!小毛孩子,你不怕死吗?” 江统很好奇,问身边的江恕:“大伯,什么是死啊?”江恕猛然惊醒,打江统能记事起,村中还从未有人去世,自己也的确不曾对他讲过这死为何物 江刘氏在旁边急忙插话:“噫!死就是以后都见不着你爹你娘了!没吃没喝的,只能躺那睡,不能醒过来了!” 江统听nǎǎi这般说,赶紧向那虬髯武将回话:“我怕死!我怕死!我不要死”一颗脑袋直摇得拨浪鼓一般。 虬髯武将仰天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半天才止住,用手抹了把脸说道:“原来是个憨蛋!怕死你为何不跪啊?” 江统怒道:“我看你才是十足的大蠢货!你不知道我天生命硬,不能给人下跪吗?我连自己的爹娘都不能跪!万一要是把你家皇帝给跪死可怎么办?”江统此前只知道自己不能给任何人下跪,否则便有极可怕的后果,刚听nǎǎi说过死为何物,便明白这后果应该就是“死”了。 江恕赶紧起身,向那虬髯武将施礼:“官爷休怪!我这侄儿确实行不得跪拜之礼。他过百岁节时家中曾来过一位得道高人,为他卜卦推演命数,说他命格异于常人,若行跪拜之礼,则他和那受拜之人必死其一。如今圣上刚刚登基,万万不可行此不祥之举。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王县令听到此处,不禁万分诧异,向在场的乡亲们大声问道:“此人说的可是实情?” 在场很多人当ri都见过那老道青云子,便一窝蜂地回话,纷纷说是确有其事,有的还忆及那青云子如何仙风道骨c丰神迥异。王县令听了一会,见众口一词,便对那虬髯武将说:“牛校尉,依本官之见,此人所言怕是不虚,无论真假,让这孺子下跪确有不祥之虞。你我万不可行对圣上有丝毫不利之事,罢了,罢了吧!还是赶紧说正题的好” 那牛校尉根本不听,冷笑一声,大喝道:“什么狗屁得道高人!老子偏偏不信这个邪。皇帝万金之躯,你跪不得,那就给老子跪下!哼哼!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张娥原本也不信那青云子真是位高人,可见江和这些年从不让儿子对任何人行跪拜之礼,慢慢也就心里有些犯怵,总归是担心万一应验,可是了不得的祸事。此时便腾地站起身来,冲着那牛校尉喊道:“你这个人咋这么死心眼呢!非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干啥?俺是他娘,俺给你跪下行不行?” 谁料那牛校尉竟断喝一声:“住口!”然后将手一指江统,大喊道:“来人哪,把这小娃儿给老子抓起来!” 呼啦啦走出几个官兵,来拿江统。江刘氏慌得瑟瑟发抖,江治吓的哇哇大哭,江和夫妻也不禁相顾惊惶失sè,刚想阻拦,被江恕暗中制止了。江统原本想跑,可见大伯江恕对着自己连连使眼sè,便不躲不动,任由他们把自己提溜到那牛校尉面前。 ——江统很是奇怪,义父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已不在那槐树之上,也不见他出手相救,心中很是疑惑。 江恕此时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唉可惜啊,可惜!” 牛校尉奇道:“你这村汉,何故叹息?” 江恕凝视着他,嘴里啧啧感慨,缓缓说道:“在下素有相面之能,今ri看将军印堂发黑c双眼浑浊,凶兆已现,必招血光之灾,怕是眼下就要大难临头了将军若能放过我这侄儿,在下定当设法为将军化解此厄,可好?” 那牛校尉狞笑了一声,对江恕之言满脸不屑:“少拿神鬼之事唬我!当老子是三岁小儿吗?今天非要看看他到底是跪得跪不得”转过脸对着江统,手中举起刀来,凶神恶煞般吼道:“小子!你到底是跪,还是不跪?” 江统对他怒目而视,也学他口吻执拗喊道:“老子就是不跪!不跪c不跪c还是不跪!” 那牛校尉见江统眼眸中神光熠熠闪耀,心里不由激灵了一下,却又立刻恼怒起来,将手中钢刀紧了紧,怒道:“当真不跪?” 江统一脸坚毅,厉声答道:“当真不跪。” 牛校尉狞笑一声,口中言道:“那就怪不得老子了!若你果真是个妖孽,等你死后再来索老子的命吧!”手中钢刀忽地挥下,朝着江统脖颈处砍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章 初识刘鄩 “啊”“住手!”“住手!”“住手!”“嗖”“啊!”“叮当当” 第一声撕心裂肺的“啊”,来自张娥。张娥见那武将拿刀砍向自己的儿子,心中急到极点,急火攻心,大喊一声,立时昏倒过去。 第一声“住手!”来自江恕。江恕见那武将一介莽夫,正搜肠刮肚谋算着如何智取他呢。可谁知他竟突然痛下杀手,吓得江恕浑身冷汗尽出,情急之中,只能喊出这么一声。 第二声“住手!”来自王县令。他随那牛校尉前来,不过是想以孝敬新皇帝的名义乘机敲榨搜刮些民财。原本让这些村民行完跪拜之礼,就该说及此行正题,可偏就在江统这里出了岔子,心里却是压根不想闹出人命的。 第三声“住手!”来自远处,约有二十余骑正打村西疾驰而来。当先一人,身被明光铠甲,头戴鲜亮兜鍪,腰间佩剑,手持一把铁胎弓,正朝此处拍马狂奔。 “嗖”这一声,想来正是此人shè出的一箭所发之音。 第二声“啊!”,是一声惨叫。只见那支箭不偏不倚,恰好shè中牛校尉持刀之手腕,那只手此刻已鲜血淋漓,痛的他咬牙切齿c目眦尽裂。 “叮当当”之声,是那牛校尉手中钢刀被这一箭shè落,落地滚动发出的声响。 牛校尉站起身,朝那正疾驰而来之人怒喝道:“哪里来的王八羔子,敢伤老子!来人啊,给我拿下!”众官兵一哄而上,都奔那伙人去了。 那二十余骑之中有人大声喝道:“汝等休得无礼!圣上亲授右金吾上将军,充诸军马步都指挥使麾下到此,还不快快参拜!” 那百余名官兵“嗡”地一声,人人惊慌不已,纷纷跪倒在地,齐齐朗声说道:“恭迎上将军大驾!” 那牛校尉闻听此言,也不禁骇得浑身战栗,如同筛糠。 那当先之人此刻已驰至近前,随着希律律一声雄壮马嘶,那神骏良驹先是前半身腾跃而起,而后又重重地踏下前蹄来,敲得地下一阵轰响。 江统忍不住喊了一声:“好马!” 那马上之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刚才险些丧命的一个七岁孩童,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关注自己的马,脸上更是丝毫不见恐慌之sè,顿时心中大奇。 ——其实,他哪里知道江统若要躲避,刚才牛校尉那一刀是万万伤不到他的。 他翻身下马,看到打谷场内还有不少村民跪在那里,朗声说道:“乡亲们,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一边说还一边去扶一些年岁较大的村民起身。 江统定睛观瞧,见此人约有四十余岁年纪,一身戎装威风凛凛,器宇轩昂,相貌雄武中又带几分儒雅,鼻直口方,目有jg光,颌下一绺长髯,浑身散发着一股正直睿智之气,心中不由顿时便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见场内乡亲们都已经站起身来,此人突然沉下脸,满面怒气地大喝道:“来啊!将这王县令与牛校尉二人给本帅绑了!” 二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起高声求饶:“上将军饶命啊!上将军饶命!”随这长髯将军一同来的,瞧着应是他的亲兵,此时听到命令,哪还任他二人分说,上前将其捆绑起来。 那长髯将军冷哼一声,说道:“若不是接人奏报,本帅实在不敢相信,你二人竟敢乘圣上登基之际,以宣扬皇恩浩荡为名,乘机搜刮民财中饱私囊,也亏你们想得出这种龌龊伎俩” 说到此处,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走到牛校尉面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呛啷啷一声拔剑在手,指着他继续厉声喝道:“你这贼子胆大包天,一个小小六品校尉居然还敢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连一个孩童都不放过!今ri若不斩你二人头颅,恐怕圣上的名节都要被你这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给败坏光了!”转过身来对手下亲兵喝道:“来啊!给本帅推下去斩了!” 那王县令嚎叫道:“上将军啊!下官冤枉!下官也是身不由己,被牛校尉强拉来的!我本不从,是他百般威胁于我,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而那牛校尉听他这般说,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上将军!你虽位高权重,统领千军万马,却不能杀我!” 那长髯将军奇道:“本帅为何就杀不得你?” 牛校尉一脸桀骜,凌然说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我表舅乃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重臣,爵封魏王c官拜河南尹的张全义!你们如今同朝上臀,若你杀了我,ri后如何向我表舅交待?” 长髯将军手下的亲兵听他如此说,不由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担忧的神sè来。其中一个将佐模样的人,走到他的身前,附耳说了几句。 那长髯将军也不由沉默了一会,然后来回踱了几步,走到那牛校尉面前,脸上微微一笑,缓声问道:“这么说来,你干的这些事都是你那表舅张大人指使的?” 牛校尉听他这样问,不由一愣,口中喃喃辩解:“不是,不是,这些事我表舅并不知情” “那就是了!”长髯将军断然大喝:“若你那表舅张大人知道你打着他的旗号,干出这种有辱圣名的勾当,也必定会大义灭亲的。今ri,就由本将代劳,替他张全义清理门户了,免得你这贼亲戚往后给他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说完,手起剑落,一颗大好头颅飞将上天,咕噜噜滚出好远,鲜血喷涌而出,汩汩流了一地。那牛校尉犹自瞪着他那双铜铃眼,显得根本就不相信他竟敢真的斩杀自己。 村中百姓哪见过这种阵势,无不惊骇得大呼小叫,有些甚至当场晕了过去。 “好!”那七岁的江统不但不怕,还在此时大喝了一声彩。 长髯将军不得不再次注意到他,将江统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渐露欣赏之sè。此时张娥已被丈夫江和救醒,见此情形,赶紧把江统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长髯将军凝视着江统,走了近来,将手中宝剑归鞘,面带微笑,语气和蔼地问道:“你一个小娃娃,看见杀人之事,为何不怕,为何叫好?” 江统将母亲的手从嘴上拿开,朗声说道:“我不该死,刚才那人要杀我,按你的话说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圣人说过,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以我不怕。而他该死,你杀他,是他罪有应得!圣人还说过,大丈夫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怕他那当王爷的表舅,是英雄所为,所以你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我这个男子汉大丈夫,今天遇到了你这个男子汉大丈夫,心中欢喜,所以叫好!” 长髯将军听了他这一段话,不由得仰天长笑,那笑声爽朗豪迈,响彻云霄,好一阵方歇。他蹲下身来,柔声问道:“你这个小小男子汉大丈夫,叫什么名字啊?” 江统朗声回答:“我叫江统,你呢?” 江恕在旁边赶忙制止他:“统儿,不得无礼,上将军是尊长,你怎可直问名讳?” 长髯将军毫不介意,摇手说道:“无妨,无妨,此子双目如炬,骨格神秀,天资聪慧,胆sè过人,将来定是贵不可言呐!本帅活了这般年岁,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谁的双眼,竟如他这般,比那夜空中的朗星还要明亮好!今ri就告诉你,我姓刘,名鄩,小娃娃,你可会写我这名字?” 江统仰着头想了一会,大声回答:“会!”然后蹲下身来,用手指在地上写下了“刘寻”二字。 刘鄩摇了摇头,呵呵笑道:“姓倒没错,不过名错了,我的名啊,应该是这个字”说完便在地上写了个“鄩”字。 江统摇头道:“这个字我还真不认识好,以后记得了,多谢你教会了我这个字。嗯,你也算我的一字之师了!” 刘鄩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再次哈哈大笑,连声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随即站起身来,看向张娥,问道:“夫人可是这孩子的母亲?” 张娥急忙回道:“是的,是的,小孩子不懂事,你贵为大将军,要是他说错话,你可别介意!” 刘鄩笑道:“夫人不用惊慌,本帅观此子天赋非凡,将来必有一番惊天作为。可惜身在这村野之中,若无名师调教,恐怕要埋没了他的天分,空耗了他这一身才情。今ri本帅与他有缘相见,实在是对他喜爱至极,不知夫人可否割爱,让他且随我去学些本事,历练一番。本帅敢断言,如果调教得当,他ri后必有机会建功立业,做一方国之柱石,争一场出将入相的富贵,为你这一家光宗耀祖” 张娥一把将江统拉到了身边,紧紧抱在怀中,急忙拒绝:“噫!你这是想把俺儿带走啊?那可不行不行,俺儿才多大个人儿啊!俺身边哪能离开他!” 江恕与江和两兄弟对视了一眼,猛然忆起青云子所说,江统“七岁时当遇贵人救其xg命,若能将此子托付于他,可消解命中劫数”等语,怕是今ri正好应在这刘鄩身上。 江恕就给江和使了个眼sè,让江和去劝说张娥一番。江和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对妻子说道:“人家上将军可是个大贵人!咱家统儿能跟着他,那是几辈子修也修不来的福气!你也为咱儿子的前程想想,这该是多大的造化啊!老守着他不是把他给耽误了?你就不想他长大后能有出息?给你脸上也添点光?” 张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口中叫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刘鄩微微一笑,说道:“夫人,本帅看得出你们母子情深,不忍就此离散。你看这样可好?不如你们一家都随我迁至京城,吃穿住用一应花销皆由本帅全力承担。如此一来,既可以让你们母子时常相聚,也可让本帅早晚教他长进” 张娥连连摆手,又对着刘鄩不停作揖行礼:“俺知道你是个好人,不是俺不识抬举,实在是受不起这份天大的恩情。俺除了种田啥也不会,也离不开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俺不求儿子以后大富大贵,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江恕在旁边急了,大声斥责道:“天下哪有你这样的母亲?放着锦绣前程不要,难道非让你的儿子也种一辈子田吗?” 张娥怒容满面,刚想对着江恕发作,可猛然想起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在场围观,只能忿忿不平地强忍下来。 刘鄩悠悠说道:“夫人啊,如果本帅今天非要将你这儿子带走,你又该当如何啊?” 张娥听他这般说,不由愣怔了一下,霎时便心头涌起凄凉之感,悲从中来,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口中喃喃说道:“要是你非得把俺儿抢走不可,俺今儿个只能跟你拼命!拼不过你,俺就一头撞死在这!” 刘鄩见状,喟叹一声,急忙出言安慰:“夫人不必如此,君子不强人所难,既然你心意这般决绝,本帅不带他走便是!” 江统在旁边听了半天,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急忙插言:“我娘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我娘。既然娘舍不得让统儿走,统儿便不能跟你走。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我记下了,咱们来ri方长,等我长大后一定会去找你的!” 刘鄩听了哈哈大笑,赞道:“好一个来ri方长!说的好,那咱们说定了,你长大后可记得一定要去找我!” 江统重重点了一下头,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恕c江和两兄弟对望了一眼,都不禁摇了摇头,暗暗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刘鄩看着小江统,心中多少还是感觉有些遗憾,倏尔想起一事,便随手从腰间摸出件物事来。那物事用华美绸缎裹着,约有尺余长,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刘鄩将这件物事递给江统,微笑着说道:“这件虞帝神兵,跟了本帅已有十余年了,今ri你我有缘,就将他赠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吧!你可一定要收下,以后好好保管它!” 江统接了过来,刚想打开来看,刘鄩伸手将他制止,对他说道:“眼下先不要打开,等我走后,你再细细端详吧!”江统便依他所言,将那物事收入袖中。 刘鄩转过身去,大声喊道:“来啊!将那王县令押上前来!” 众人这才想起,那王县令还在一旁跪着呢!好半天大气也不敢喘,瞧那架势,怕是恨不得自己早已凭空消失掉,没人念及他才好。 王县令哆嗦嗦被押了上来,跪倒在刘鄩面前。 刘鄩上前一把将他拎起,口中斥责道:“站好了!身为朝廷命官,如此行状,成何体统!今ri本该将你和那牛校尉一起斩首示众,念你是被迫行事,且饶你一回,ri后定要好好善待你治下的百姓,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否则再让本帅知晓你有任何不端之事,必严惩不贷!你可听清楚了?” 王县令双腿依旧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虽有心拼命抑制却难以见效,只得颤栗着答道:“下官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刘鄩大手一挥:“此事本帅就不向皇上奏报了。你ri后若能真心为民,做个好官,本帅吮诺你一定向朝廷举荐,对你提拔重用带着你和牛校尉的人,赶紧滚回去办差吧!记住,以后不许再sā一扰这里的村民!” 王县令噗通一声跪下来,连连叩首,感激涕零,口中称谢道:“多谢上将军大恩!下官以后一定好好为国尽忠,为民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答上将军恩情!” 刘鄩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有刘鄩的亲兵上前来,为王县令松了绑。 王县令赶紧从地上爬起,朝着那些锣鼓手衙役和牛校尉带来的官兵招手示意,令几个官兵收拾了牛校尉的尸首,然后一队人马灰溜溜的朝来路奔逃而去了。 刘鄩向在场的乡亲们拱手一周,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让大家受惊了,还请多多见谅。皇上登基未久,国家战事频仍,任用这种蠹虫官吏只是朝廷一时失察想那王县令受此教训,以后必不会再为难大家,大家只管好生过ri子。如今朝廷奖励农耕c减轻租赋c禁止差役,大伙的ri子往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众乡亲齐齐高喊了一声:“好!” 刘鄩翻身上马,再次拱手道:“乡亲们请回吧!后会有期!”然后策马行至江统面前,也向他拱了拱手,说道:“小子!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我可等着你来找我呢!后会有期了!” 江统也学他的样子,拱了拱手,说道:“好!将来一定会去找你的!”刘鄩哈哈大笑,拨转马头,率领他带来的一众亲兵,疾驰而去。 江统怔怔地站在那里,目送刘鄩一路归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仍不愿移步。 张娥在身旁见他这样,忍不住心中泛起一阵醋意,怪声怪气地说道:“哎呦喂,儿子,怎么着啊?舍不得这个大官,真愿意跟着他去享福,不要你娘啦?” 江统嘿嘿笑道:“哪能呢?统儿还是跟娘亲!天底下只有娘对统儿最好,就算娘舍得让统儿走,统儿也舍不得离开娘啊!” 张娥听了心中美滋滋的,拿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说道:“算你这个小兔崽子有良心!你可不知道娘把你生下来,遭了多大的罪!你要是不跟娘亲,怕真是要天打雷劈呢!” 江和在旁边忍不住怒气冲冲地说道:“天底下就你功劳最大!多好的事叫你给搅黄了,赶紧回家吧!” 张娥顿时火了,反冲着江和嚷嚷了起来:“俺还没找你算账呢!咋又想把俺儿送给人家呢?哪见过你这种当爹的?这ri子你还想不想过了到底!” 江和见她如此,连连告饶,拉着她就往家中走。江刘氏带着小孙子江治,一边在旁好言劝解,一边随后一同回了。 乡亲们也陆续散了,各有去处。打谷场里,只剩下了江恕和江统两个。 江恕叹息了一声,对侄子说道:“统儿啊,今天你实在不该和那牛校尉强争硬顶,若不是这位刘将军及时赶到,你岂不是当真就丢了xg命?《道德经》里有言‘勇于敢则杀c勇于不敢则活’;《素书》中也说‘畏危者安,畏亡者存’盲目的勇敢只能视为愚蠢,你以后可千万要切记在心!明天开始,大伯就为你解说这生死之义吧!” 江统赶紧对大伯拱手道:“多谢大伯教诲,统儿错了,以后一定牢牢记在心上。” 江恕微微笑道:“或许一切都是天数,也是你命不该绝。这个刘鄩,倒确实有几分侠将风范,心智也果真不凡啊!可惜” 江统急切插话道:“大伯,现在的新皇帝手下有这样的人做上将军,看来他能登上皇位也不算侥幸啊!我猜他和那个乱世jiān雄曹cā一,应该有些相似之处!还有啊,我看这个叫刘鄩的,他的本事应该不在义父之下对了,义父他去哪了?” 江恕此时也迷惘不已,猛然想起,这木晃为何会这么久都不见踪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章 娘!儿子给你报仇去 江恕与江统两个心中疑惑木晃去向,猜忖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统便暂辞大伯,说是先回家向爹娘禀报一声,然后再去江恕那里受课。 江恕转身往自己家中走,行至半路,身后突然有人急慌慌地高声叫问:“贤弟留步,一切安然否?”回头一看,正是木晃。 江恕笑道:“木兄这是去了哪里?你那好徒儿差点被人砍了头,你怎么突然没了踪迹?”木晃急不可待:“究竟是何情形?贤弟快快说来!”江恕便把当时之事前前后后大致说了一遍。 木晃长长吁出一口气,连声说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唉,如今叛贼朱温终究是做了皇帝,怕是这小小村庄以后很难安宁了!那王县令识得我相貌,他原本也曾在黄王陛下帐前效力,后来追随朱温一起降了李唐朝廷。若我被此人瞧了去,告知于官府,休说再难安身此地,恐这村庄也必被牵连,遭灭顶之灾!若我擅开杀戒,只要走掉一个官兵,怕也是弥天之祸” 江恕听他如此说,便立刻心中明了,旋即又奇道:“那木兄后来去了哪里?统儿一开始见你藏在一棵槐树上,怎么又不见了” 木晃答道:“那牛校尉一介莽夫,xg情暴躁嗜杀,我看他出言不逊,本想教训一番,又恐给村中百姓惹来祸事,只得按捺下来。我也是突然想起,前两天外出时曾见刘鄩大军在四十里外驻扎,久闻此人素有侠义之名,又位高权重,原想寻个法子将他引来,化解这一场祸事,不料我赶去时并未见到此人,他自己倒找来了看来冥冥中似有天意!” 江恕呵呵笑道:“那青云子早有预言,统儿七岁时当遇贵人救他xg命,今ri倒应验在这刘鄩身上。他本想将统儿带走,可惜又给我那弟媳搅了”说到此处,突然重重叹息一声,语气变得忧郁而沉缓:“唉!《道德经》有云: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我这侄儿命中的劫数,怕是要成谶在他这位母亲身上了!” 木晃安慰他:“休说张夫人舍不得,就连我这个义父,也不愿统儿就此离去!既然一切皆有天数,就听天由命吧!我敢断定,只要上天再给你我十年时间,统儿此生,便能纵横四海,睥睨天下!到那时,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江恕无奈地笑了一下,缓声说道:“但愿如此吧对了,木兄可知这虞帝神兵为何物?” 木晃大惊,急声问道:“莫非那刘鄩赠送给统儿的,便是此物?” 江恕答道:“正是,我在旁边听他是这般说。莫非此物,有什么奇异之处不成?” 木晃仰天长笑,心中甚慰,满脸喜sè地说道:“看来这刘鄩确是对统儿极为喜爱,竟连如此宝物都慷慨相送!贤弟应该知道,尧舜二圣中的舜帝,他在位时国号为‘有虞’,其名重华,因此又被称为虞帝,这虞帝神兵,便是他时常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 江恕恍然大悟,连连说道:“原来是那把虞帝匕首!此物来历我亦知晓,《汉书·王莽传》里曾有记载‘莽绀服,带玺笔,持虞帝匕首’竟是此物?那又为何称作神兵?” 木晃笑道:“贤弟有所不知,若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c锋利无比,倒也非其神奇之处。奇就奇在此物极具灵xg,得之者只需将自己拇指之血,在其锋刃上滴上三滴,此物便能在主人受到兵器攻击时,自行出鞘游动护主,其速疾,其行密,瞬间便可化同铠甲” 江恕疑道:“天下竟真有这般稀奇之物?” 木晃笑言:“正是,正是。统儿好福气啊!当初黄王曾寻觅此物多年都毫无消息,不料今ri竟让他这么一个韶年儿郎唾手得之!” 两人一路说笑,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已到江恕家中,且按下不表。 江统天xg爱马,自那ri初见木晃马上雄姿,便极为倾慕,总缠着木晃教他骑乘之术。木晃则以他年龄太小为由,一直不肯相授,打谷场事件过后,也就吮了他,只是仍以逃命c保身之术为主。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又是五年时光悄然而逝,江统已长成一位十二岁的英姿少年。 江统天xg好奇心重c好胜心强,这两点恰恰成就了他。他文学江恕,武师木晃,整ri里对未知之术c未学之功如饥似渴,和自己较着劲的勤修苦练,文韬武略自是突飞猛进。 在这五年之中,江恕时时担忧青云子的预言成真,特别是江统十岁这年,几乎是riri提心吊胆,因此格外用心教导江统,只争朝夕,恨不得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好在一直太平无事,渐渐也就松懈了戒心。 这些年里,木晃从拿一根手指就能取他xg命,到手持刀剑c骑马冲杀c乱箭shè击c背后偷袭等种种手法,一次次提炼江统的自保之功。直到江统对各种危险征兆都可立即心生jg觉,成为本能反应,并在下意识中便可成功躲避逃脱,木晃这才安下心来。 这年立chun后不久的一天,木晃把江统叫到自家院中,对他说道:“经过这些年的修练,义父对你的护身术已颇有信心,当今天下能以武力取你xg命的,绝不会超过十人,若再想提升,就要靠你自身的天资和悟xg了。只是,最好的自保之法,还是杀掉对手,危险才会真正解除” 江统答道:“义父,统儿不愿杀人” 木晃冷哼一声,斥责道:“有时候杀人,便是救人。有杀,方能止杀。有些人,万不可杀,有些人,则非杀不可。杀一人,而救天下,便是大仁大善c大慈大悲。” 江统见义父不快,赶忙答道:“是,统儿谨受教,必牢记在心。” 木晃叹息了一声,语气缓和下来,说道:“你自幼便生长在这太平村野之中,从未见过外面真实的血腥杀伐,不懂人心险恶,你务必要放下慈悲之念,ri后方能有所成就!去,把青儿牵来!” 青儿便是当ri江统落水,木晃将其救起后所骑乘的那匹青鬃马。江统对此马极为喜爱,这些年亲昵相处,对它情感深厚,时常照料有加,早视作亲密伙伴一般。听木晃这句吩咐,原以为木晃要带他去外面练习骑乘之术,心中欢喜,赶忙答应一声,去牵了来。 木晃看了他一眼,返身回房中取出一把利剑来,“啪”一下扔在江统脚下,极平静地说道:“去,将它杀了。” 江统大惊,颤声问他:“义父,这是为何啊?” 木晃凝视着他,话语冷静而坚定:“心有九关,过之者,方能成大事。这只是第一关,你必须过。唯有放下慈悲心,才能立身于世。快,把剑捡起来!杀了它!” 江统怔怔地站在那里,心chá一汹涌,百感交集,想起和青儿相伴时的过往种种,一时哪忍得下这个心来?唯有抬起头望向木晃,满脸尽露乞求之sè,只希望木晃能改变主意。 木晃见他如此,叹息一声,大步向前,从地上捡起那把剑来,硬塞到他手里,然后抓住江统双手,猛然便刺向那匹青鬃马胸口。 青儿猝然之间哪里躲得开这一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悲壮长嘶,便轰隆倒地,刚开始它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可终究没能成功。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快,青儿哀鸣之声渐弱,慢慢在血泊之中停息了动静。 江统被青儿的血喷溅了一身,心中泛起阵阵悲痛,忍不住闭上双眼,不敢看青儿惨死之状,随后又仰天长嚎一声,返身便跑。木晃也未加阻拦,任他自去。 此事过后,江统像换了个人一样,好些天里都是沉默寡语,不苟言笑。而他双眼中的神采,却是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些坚毅。木晃知道他心关已过,便不再顾及对江和的承诺,从此传授他击杀之术,只是叮嘱江统严格保密,以免江和知道后生出嫌隙来。 木晃没想到的是,虽然这么多年一直是他在进攻击杀,江统闪躲自保,但江统天资非凡,悟xg极高,早已参透y阳一体c攻守相合之道,将他的击杀之术谙熟于心,无师自通。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约一个月后,便发生了一件事,验证了江和多年前对自己儿子“不可学杀人之术”的预见。 这一天,江统正在江恕处受教,突然有位邻居叫范彦的急匆匆跑来,惊魂甫定地冲着江统喊道:“快!快去看看你娘吧!她被一伙不知道哪来的恶人打伤了!”江统一听,噌地蹦起老高,头脑里“轰”一声,像被抽空了一般,只觉一阵晕眩,拔腿便往家中飞奔,可脚下拌蒜,摔个大跟头,又急忙爬起来再跑。 隔着大老远,江统便听到弟弟江治凄厉的哭喊声,一边哭一边叫娘。江统忧心如焚,急忙跑进家门,扒开围在母亲身边的几位村妇,见张娥躺在家里的床铺上,浑身多处淋淋血痕,像是被鞭c树枝之类抽打而致,正隔着衣服往外渗血,脸上也是一片青肿难辨,疼的她声声呻吟,状极凄惨。 江统心里像被人用刀狠狠戳了一下,悲痛到了极点,狼嚎般大喊了一声:“娘”在场的人都被他这一声尖嚎惊得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张娥看着他想笑一下,可扯动了伤口,疼的她一阵歪牙咧嘴,只能点点头示意。江统转过头一把拎起弟弟江治来,一连声地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将咱娘打成这样的?咱爹去哪了?” 江治被哥哥的凶狠目光吓得浑身发抖,顿时止住了哭声,嗫嚅着说道:“咱爹去给娘抓药了,打咱娘的人我也不认识他们骑着马,跑到咱地里去,把咱家麦苗都踩坏了,咱娘特别生气,就骂他们是畜生,不让他们走,要他们赔,他们就拿马鞭朝咱娘身上抽,用巴掌打咱娘耳光,咱爹拦不住” 旁边的刘婶插话道:“那个带头的俺知道,姓蒋,是咱这一带里正家的大儿子,跟俺娘家离不远,从小就坏的很,天天横行霸道惯啦。孩子啊,咱惹不起人家,听说他家里有人在朝廷里当大官呢” 江统心中的怒火早已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急忙问道:“婶,你知道他家在哪住吗?” 刘婶回答道:“往西二十多里地孩子,你想干啥?你可别惹事啊!等你爹回来” 江统给她作了个揖,说:“婶,你别管了。”又对着在场的几位村妇拱手施礼:“多谢几位大娘婶子,帮我照看下娘。” 然后走到母亲身旁,对着她轻轻说了一句:“娘,儿子给你报仇去!” 张娥躺在床上,根本动弹不得,听他这么说,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嘴里呜呜地喊,可又说不出话来,几位村妇也赶忙拦江统,她们又哪里拉的住? 江统一把将江治拽了走,回自己房间取出那把虞帝匕首,揣在怀里,回头问江治:“如果再见到那几个人,你还认得出来吗?”江治点点头,小声地说:“认得出来。”江统问他:“我要把他们全杀了,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江治骇得目瞪口呆:“哥,你还是小孩,那几个是大人,你哪能打的过?” 江统不耐烦地说:“不用你动手,你能认清楚人就行,到时候你躲在旁边指给我看,我会保你安然无事的。”江治慌了手脚,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害怕,身上瑟瑟发抖。 江统懒得再废话,扯着弟弟就往外走,刚走出门口,正好和匆忙骑马赶来的江恕迎头碰上。江恕翻身下马,急声问道:“你们两这是要干嘛去?”江治忙答:“俺哥要去杀打俺娘的人”江统恶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江治吓得赶紧闭嘴。 江恕怒喝道:“胡闹!你才多大年龄,怎能如此行事?平ri里和你讲的那些道理,都白费了?” 江统语调平静,却又异常坚定地答道:“大伯,你不用劝我,今天,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江恕见他满脸坚毅,双眼一片赤红,胸中杀气冲天,当下心里便猛地咯噔了一下,可又不能不劝:“统儿啊,你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 江统哪里还听的进去,高声叫道:“大伯,我什么事都能听你的,惟独这一次不行,等我回来后,怎么惩罚我都认了侄儿今天先借用下你这匹马。”说完,拦腰抱起二弟江治,纵身一跃,便落在了那马背之上,把江治惊得大呼小叫。 江恕忙去拉缰绳,江统取出匕首,挥手将他手中缰绳割断,然后拨转马头,立时往西奔驰而去,江恕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高声叫喊,江统只当没听见。 江治从没骑过马,再加上心里害怕,早已是慌得面无人sè。江统一边策马急行,一边好言安慰:“二弟不要怕,一切有大哥在呢。你说,咱娘对你好不好?” 江治见哥哥轻柔说话,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些,便答道:“好。娘可疼我了,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江统又问:“那他们打咱娘,你心疼不?” 江治又悲痛起来,边哭边说:“心疼!我想去替咱娘挨鞭子,可被王大娘拉住了!” 江统再问:“那你恨那些打咱娘的狗贼畜生吗?” 江治也不禁恨声答道:“恨!他们真不是人” 江统冷哼一声:“那今天咱们兄弟两个就叫他们再也做不chéngrén!” 两兄弟只顾着打马疾行,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两人都没出过远门,一开始路上还都是些荒野田地,前方终于瞧见一个村庄,江统远远看到村口有位老人正挑着柴往村里走,便催马赶了过去,喊道:“老人家,打扰了。请教一下,蒋里正家是这村的吗?” 那老汉听到喊声,回过头来,见是两个孩子骑在马上向他问路,便回答道:“蒋里正家离这儿还有好几里远呢!下一个村子里房子最大最气派c院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的就是他家。你这孩子打哪来啊?找蒋里正干啥?” 江统答道:“我是他家亲戚,今天他儿子有大喜,我是给他家报信的多谢了老人家!” 一边说一边打马继续向前狂奔。 行不多时,前面又出现一个村庄,江统暗想恐怕蒋里正家应该就在这里了。恰逢晚饭时分,村中炊烟袅袅,行人寥寥,江统骑马兜了一圈,很快便找到院门口摆着两只石狮子的人家,大院高墙,果然很是气派。 江统低声对弟弟说道:“一会进去以后,如果你认出他们真是打咱娘的人,我就先把你护送出来,你在门外等着我就行,事情办完了我马上带你回家”江治此时早已吓破了胆,木然答应一声,牙齿哆嗦得咯咯响。 江统抱起弟弟跃身下马,走上前去敲门——江统走进这扇门,便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从此风云突变。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一瞧门口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孩子,愣了一下。江统表现得彬彬有礼,还给她作了个揖:“请问,这儿是蒋里正的家吗?” 那老妪奇道:“是,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有啥事吗?” 江统拉着早已迈不动双腿的江治大喇喇地闯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偌大的院子,有七八间房抱院而建。江统边走边说:“我找你们家大公子,有人托我给他还债来了。他在哪呢?” 那老妪指着其中一间道:“正跟几个朋友在那屋喝酒呢!俺去给你叫” 江统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去找他就好。”扯着江治几步就走了过去,那房中几位正在划拳行酒令,房门敞开着。 江治尖叫一声:“就是他们!”江统问他:“可看仔细了?没有认错?”江治点头。 那房有五个人,都是二十余岁的jg壮青年,此时正是酒到酣处,喝得兴起,扭头一看走来两个小孩。其中一个眼尖,认出了江治,指着他喊道:“这小兔崽子咋来了?嘿!别走啊!” 江统拉起弟弟就往外走,一把将他推出大门外,利索地将门在里面栓了,反转身来。再看他那双眼,已是怒火焚烧c杀气喷涌,红的吓人。他手持那柄虞帝匕首,一步一步走到这五个人面前,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这帮该遭千刀万剐的畜生,今ri小爷给你们一个痛快” 刚骂江治那位站起身来,厉声大喝:“不知死活的小”话还没说完,江统便腾身跃起,像离弦之箭般,一下刺中他的咽喉,鲜血喷shè而出,这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剩下四位大惊失sè,一齐纵身向江统扑来。江统根本不容他们近身,滑溜地如同泥鳅一般,这几位哪里擒得住他?因个子相对矮小,江统便只管跳将起来拿匕首朝他们胸口c咽喉等致命处招呼,眨眼之间便又杀三人。剩下那个转身想逃,奔到大门口,刚想拉动门栓,江统已飞身而至,跃到他的背后,拿匕首在他颈上一抹,此人也立时毙命。 “杀人啦!杀人啦”刚才给江统开门那老妪目睹巨变,一时七魂惊走六魄,愕然之际已是五人毙命,此时方喊出声来。 院子里呼啦啦涌出十多个人,手持铁锹c棍棒c斧头c菜刀等物一拥而上,乱哄哄叫嚣着来拿江统。江统此时已杀红了眼,谁敢上前就痛下杀手,而他却身影鬼魅c飘忽如风,纵使对方人多势众,竟伤不得他分毫。 须臾之间,又是六七人毙命。 “别杀了!别再杀了”一个老者悲怆大喊,噗通一下给江统跪下,连连磕头。其余人等见这少年如恶魔凶煞一般,招招夺人xg命,此时也已吓破了胆,无人敢再逼上前来。 那跪倒在地的老者凄然说道:“孩子啊,你心里就算有天大的怒气,现在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也该解恨了吧?老朽给你跪下了,求求你,手下留情,放过我这一家老小吧” 江统双眼中的烈焰渐渐褪去,他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刚才那几位青年的酒宴处,抓起桌上的一只烧鸡,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走。 一个身影从墙外突然凌空翻身而至,脸上黑巾蒙面,匆匆看了一眼院中的血腥场景,不禁闭上双眼,痛彻心腑——虽然他蒙着脸,但江统还是看得出来,那是义父木晃。 木晃转头怒视着他,一言不发,走上前来“啪”地一下,重重打了江统一个耳光。江统虽然躲得开这一下,却站在那没动。 木晃一把抓紧江统的手,打开门栓,拉着他快步走了出去。门外有两匹马,江治已经在其中一匹马上坐着,但见他浑身如同筛糠,抖个不停,裆下湿透,竟是给吓尿了。 木晃一把将江统扔到江治所骑那匹马上,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大喝一声:“快走!”打马便往回路狂奔。 江统随后紧紧跟行,信手把那只烧鸡塞给江治,柔声说道:“饿了吧?给你,这烧鸡蛮香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江治木然接过,双手颤抖着递到嘴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起来,还没等咽下,便“哇”的呕泻而出,狂吐不止。 江统急忙抓紧那半截缰绳,让胯下坐骑停住,一边给江治轻拍后背,一边轻声安慰:“二弟不要害怕,天塌下来有大哥给你顶着” 木晃回头看见他停下,又折转回来,行至二人身边,一边伸手抓起江治,让他与自己同乘一马,一边疾声对江统说道:“治儿随我一同回去,你也快走,休要磨蹭!你先到我家中好生等着,我把治儿送回后就去寻你,事关重大,切莫再任xg!” 江统应承一声,再不迟误,两骑三人向黑村狂奔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章 无处可逃 江统独自打马回到木晃住处,胸中原本炽烈凶猛的怒火已是完全平息。冷静下来一想,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不该再伤那后来六七人的xg命,心头不免涌出些悔意来。 木晃和江恕匆匆赶到,三人围桌而坐,好半天都无人开口,一阵沉默。 还是江恕先站起身,长叹一声,对江统说道:“统儿啊,我和你义父授你文韬武略之学,那是对你寄予了厚望,盼你长大后能为这天下黎民c人间苍生做番功业,也怪大伯没教过你何谓‘仁德’那些人虽有罪恶,却不至死,你怎可擅开杀戒?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听你义父说,你居然连杀十多人,你这样做和那滥杀无辜c草菅人命的牛校尉有何区别?你又是否想过将会有何后果?” 木晃也随后斥责道:“人命关天,生死事大,你怎能因怒杀人,不计代价?义父绝不愿你凶残成xg,枉造杀孽!若你往后有沙场征伐之ri,也务必要牢记《孙子兵法》所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今天,你必须当着我和你大伯的面,立下重誓,今生再不枉杀一个不该杀之人!” 江统表情平和,沉声静气说道:“在统儿看来,他们马踏我家麦田,鞭打重伤我娘,不光该死,千刀万剐了他们都不为过,我痛痛快快结果他们xg命,已算是便宜了这帮畜生。后来几个我虽然有些过激,事后也确实心有悔意,但当时为自卫已难以收手!”顿了一顿,又道:“既是大伯和义父有命,统儿立誓终生不杀不该杀之人便是!只是,若下次再有人伤害娘亲,统儿依然会将他视为必杀之人” 江恕与木晃不由相顾默然。 过了片刻,江恕才叹道:“大伯但愿你这一生,只犯这一桩罪孽恐怕此事也很难轻易了结,命中注定你与这村庄的缘分已尽,我和你义父打算送你去一个朋友家暂住,但愿能为你化解这场弥天灾祸!” 江统想起母亲凄惨形状,禁不住忧心问道:“我娘的伤势眼下如何?打紧吗?” 木晃答道:“绝无xg命之忧,你大可放心,我这里有些上好的金疮药,已送到你家中去了,再好生休养十天半个月,就会痊愈。”停了停继续说道:“只是,你做下的这件事太大,想遮掩是遮掩不住的,要不了几天,官府应该就会追查到这里,你如果继续呆在家中,定会连累你爹娘兄弟,甚至给全村带来祸难回家和你爹娘告个别,咱们明ri就离开吧!” 江统心中一阵悲痛,闭目不言,想着就此要和家人别离,忍不住黯然神伤,恍若隔世。 回到家中,已是入夜时分。江和见了他,劈头盖脸便是一通怒斥:“咱们江家祖祖辈辈,行善积德,连个蚂蚁都没踩死过。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孝的逆子来呢?你这是要害死你爹娘啊!还把治儿也牵连上,万一再出点事可怎么办?”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抓起家里的笤帚狠狠抽打了江统几下。 江统也不躲,也不辩驳,任父亲责打。江和打了几下,又不禁心疼儿子,扔下笤帚不再理他。 江统来看母亲,见张娥脸sè已好了很多,想是木晃送来的金疮药起了作用,此时正在昏睡。江统不忍吵醒母亲,在床边守望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中。江统和江治同住一屋,江治想和哥哥说话,江统不理他,只顾怔怔盯着房顶独个发呆,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江统其实还没入睡多久,就被一阵纷乱喧嚣声惊醒。听见木晃急匆匆推门而入,边走边喊:“统儿快走!有大队人马正往村中行来,已不足三里,意图不明” 江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贴地细听,果然隐隐有行军之声自西面传来,急忙穿好衣服,走出屋门。江和在院里急得团团转,见江统走出来,怒从心头起,上前狠踹了儿子一脚,木晃赶紧将他拉到一旁,好言劝道:“事已至此,再恼他也是无用。有我在,你尽可放心,必不会让统儿有半点闪失!”江和怒道:“早就和你说过,别教他杀人的功夫,你看看他闯的这是多大祸!”木晃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统在旁边拉了一下义父木晃,急急说道:“义父我们快去看看是何情形,万不可让他们伤害村中乡亲!” 两人匆匆赶到村西头,登高一望,一队官兵约有三百余人正疾行而来,步骑皆有,已不足两里之遥。江统不由心中大奇,即使官府要抓自己杀头,也该是衙役捕快,怎么会来了这么多正规军? 木晃急道:“统儿快去知会你大伯,让他带乡亲们躲藏起来,这队人马来者不善,我先去取兵器,挡住他们”江统知道事关重大,便赶忙依言而行。 江恕听江统说的紧急,虽一时想不明白究竟,但心知大祸已至,便赶忙让乡亲们相互通告, 只说有乱兵要来村中杀掠,所有人快去百木乱林中躲藏避祸,可保平安。村中百姓一向信服江恕,无不惊惧,大多依言而行,一时间村中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朝那林中纷攘涌去。 江统也赶回家中,让父亲江和背起母亲张娥,带着弟弟江治同去乱林中躲藏,自己则取出虞帝匕首和一把弹弓c两袋石子,急急来和木晃汇合——这天过后,江统便时时将这匕首带在身上,再不离身。 江统赶到时,那一队官军已行近村西路口。木晃骑着一匹马,手中持着一条长戟,威风凛凛,正岿然屹立于路中,见江统来到,忙对他说道:“快去路边草丛里躲藏起来,万不可轻举妄动,听我指示再行事!”江统依言而行。 一马当先奔来,马上之人扭头冲身后高声喝道:“弟兄们!前面就是黑村,给我杀光村中活物,一个不留,本将军重重有赏!” 木晃和江统听他如此说,无不大惊失sè,心中错愕。木晃赶忙大喊一声:“且慢!来者何人,为何要滥杀这村中无辜百姓?” 那马上之人勒住马缰,举手示意后军停下,倨傲地看了一眼木晃,厉声辱骂道:“哪里钻出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阻挡我大军行进,这么急着去见阎王吗?” 江统偷偷打量此人,见他身着将领装束,手中提着一把长柄金刀,鹰钩鼻,三角眼,下巴长翘,额骨凸起,体型壮硕,神情凶狠,心中顿时嫌恶不已。 木晃仰天长笑,笑声响彻云霄,深厚遒劲,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三百兵将相顾惊愕,毕竟身在军旅,见多识广,立时觉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木晃拱手施礼,朗声说道:“敢问将军贵姓高名?身居何职?是奉命行事?还是自作主张?你可知道当今圣上军法严酷,绝不会容你等滥杀他的子民。你若真的屠村,事后让当今听到半点风声,跋队斩令一出,恐怕你带来的这些弟兄,没有一个能活命” 木晃用足了气力,那些兵卒对他的这番话自然字字入耳,顿时引发一阵sā一动。 那鹰鼻将军狞笑一声,大喊道:“弟兄们休要听信他的危言恐吓!今ri我们只要将村中人杀尽,一把火毁尸灭迹,圣上又怎会知道是我等所为?且让本将先斩杀了这待死狂徒”说着便纵马来战木晃。 木晃微微一笑,毫无动作。那人奔至近前,挥刀砍来,势如雷霆,木晃举起手中长槊忽地一抡,便将他手中刀拨到一边,直震得他双臂发麻,险些脱手。那人还yu再战,木晃三招两式便将长槊顶在了他的咽喉处。 木晃轻笑着放下长槊,高声说道:“将军休要逞强,我若想取你xg命,易如反掌。今ri若尔等非要屠杀无辜村民,以我一人之力虽无法阻挡,但你们也无人能杀得了我。事后我必到京城去告御状,我与当今圣上昔年曾有袍泽之谊,届时尔等安有命在?” 人群中又是一阵sā一动,众将士无不在窃窃私议,相顾惊慌。 鹰鼻将军怒喝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在我蒋家那一十二口白白枉死不成?即使不杀这村中无关人等,我也要将那行凶小儿和他的家人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江统在旁边听了半天,此时顿悟对方是为蒋里正一家而来,忙自草丛里跳身上前,厉声喝道:“在你蒋家杀人的是我,与这村庄百姓c我的家人何干?那蒋家恶少纵马践踏我家麦田,毒打我娘亲,着实该死!另外几个围攻于我,我为自卫伤了他们xg命,甘愿自去投案,受国法惩治,你却杀我不得!” 木晃转头瞪了他一眼,轻斥道:“统儿住口!” 鹰鼻将军怒视江统,双目喷火,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脸上青中有紫,红中带绿,瞧那架势恨不得立时将江统生吞活剥一般,口中怒吼道:“兄弟们,今ri谁若杀得这黄口小儿,本将军赏金百两!给我上!” 有兵士暗中搭弓引箭,要shè杀木晃和江统二人,江统瞧得真切,手中弹弓“啪c啪c啪c啪”连连发出,专打持弓兵士的眼睛,顿时“哎呦c哎呦”一阵,那几位眼上已被石子shè中,只顾捂住眼蹲下身来痛叫——其实江统只是示以薄惩,并未发力,否则这几位非成独眼龙不可。 木晃舞起手中长槊,在身前忽地一划,地上便陷出一道三指深c丈余长的浅沟来。木晃大喝道:“今ri谁敢跨过这条线,莫怪在下手中长槊无情,定叫他有来无回!”黑压压地三百兵卒,竟被他的威严气势给镇住了,无人敢贸然向前。 木晃连声说道:“这位将军,在下看你官职最多是个都将,为一己私怨擅自调动朝廷军队,已是犯下死罪。若你当真再杀了我这义子一家,将来你自己也必定难逃严惩,还会连累家人陪葬。如今我有一法,既能消你心头之恨,又能送你一场天大富贵,你要不要听听看?” 那鹰鼻将军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木晃接着说道:“虽是事出有因,毕竟我这义子确实伤了多条人命。是我没有管教好他,其罪在我,我愿和义子一起自缚投案,要杀要剐,悉听朝廷法度惩处,还你蒋家公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向朝廷禀告,有一姓木名晃之人在村中隐居,当今皇帝若知悉这条消息,你便是立下了大功,一定会为你加官进爵c重金封赏的如此,岂不比你冒着杀头之险擅自寻仇的好?” 鹰鼻将军闻听大惊,骇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当年威震天下,黄巢jg锐控鹤军中第一战将,号称‘一木身晃,六军胆寒’的不败天神木晃?” 木晃呵呵笑道:“正是此人!” “哄”的一声,人群中犹如炸开了锅,众官兵无不惊慌失措,胆颤心惊。 鹰鼻将军慌张问道:“莫非,阁下便是木晃?” 木晃捻须含笑,不置可否,只道:“将军且先回去向朝廷禀告,待我送你这一场富贵后,便携义子投案朝廷,还你蒋家公道,绝不食言。你大可放心,为了这一村百姓的身家xg命安危,我们断不会擅自走脱!” 鹰鼻将军思忖半响,也觉得此法处置最为恰当:一是自己绝非木晃敌手,若强行下令攻杀,怕后果着实难料,难保不枉自送了xg命;二是贪图木晃口中富贵,木晃虽退隐多年,但威名犹在,他还掂得出其中分量。一念至此,便高声说道:“好。我知道木将军素来言出必行,绝不会诓骗我。我这就退军,按你吩咐的做!但我要你立誓践行诺言,还我蒋家公道!” 木晃答道:“将军且放宽心,到时我二人必自行请罪,听凭处置,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鹰鼻将军听他如此说,再不迟疑,拨转马头,大喊一声:“弟兄们,速速随我回营!”不一会,这三百多人便被木晃一番言语说退,走了个干干净净。 江统看他们走远了,这才仰首向木晃好奇问道:“义父不是一向痛恨这位皇帝吗?为何还要将自己行踪泄露给他?这样岂不是会带来更大的祸难吗?” 木晃翻身下马,示意江统一起回村,边走边说:“统儿啊,人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担罪责,才能俯仰无愧于天地。在义父看来,你ri后必成圣贤大器,义父不想你永远背负这个污点苟活于世,等你长大后自悔终生!”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来,喃喃说道:“我意已决,要为你洗刷罪孽,又必得保住你的xg命,还须化解那蒋家仇恨,还这一村百姓安宁也唯有如此了!” 江统小声说道:“统儿自己闯下的祸,情愿自己一力承担,让统儿给他蒋家抵命就是!统儿不愿牵连义父!” “有担当便是好男儿,不过你不能死,天下自有重任待你承担,你往后就以此自赎吧!唉,原想着让你逃走避祸,可再细想起来,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又怎能逃过自罪之心?待你长大后,那时你心便是牢笼,终将一生为此所困,最后只能是无处可逃。”木晃惨然一笑,继续说道:“何况,此事已不能善了,你若逃走,你爹娘兄弟必受牵连,村中百姓恐怕也会遭受弥天祸难一切听我布置就是!” 江统心中一阵茫然,好几次yu言又止,最后只有默默随木晃回村,听天随命。 村中百姓虚惊一场,各自归家,受了这番折腾,难免有人发些牢sā一,心中不满,却也无人纠缠吵闹。 木晃找到江恕,告知他鹰鼻将军前来屠村并让他禀告朝廷自己行踪一事。江恕闻听大惊道:“木兄此举,意yu何为?” 木晃淡淡一笑:“为今之计,唯有‘代亲受刑’这条路可走!我要替统儿把这桩罪责承担下来。” 江恕摇头道:“代亲受刑,虽然历朝历代皆有,但只能是直系血亲之间,如西汉缇萦c南朝吉翂代父,三国李余代母,晋朝吴隐之代兄,唐高宗时贾孝女代弟几时见过义父代义子受刑的?况且,那朱温嗜杀成xg,你把他引来,他哪里是好说话的,万一不肯变通岂不是你和统儿都要遭殃,这可如何使得?” 木晃笑道:“贤弟不必担心,此事我心中有数。若只是投案官府,有此请求,万难成功,但引得朱温前来,办成钦案,则此事必成!” 江恕奇道:“这是为何?” 木晃答道:“其一,二十多年前,我曾在战场上救过朱温一命,他当时立誓要报答于我,后来虽然分道扬镳,两军互为死敌,但彼此个人之间却无私仇,他不违国法便可还我恩情,怎会不吮?其二,这朱温虽然嗜杀,却是个极爱才之人,如今他还在四处征伐c开疆拓土,必舍不得取我xg命,我料他定会发遣我到军前为他战场卖命。其三,黄王陛下兵败前曾将唐朝皇宫掠得的多数财宝藏于一地,我也献给他,统儿年幼,按律纳赎免其罪足矣有此三条,必可化解这场灾祸。” 江恕呆立半响,喃喃说道:“和这朱三做了半世仇敌,难道真要归顺于他不成?” 木晃叹了口气,缓声安慰道:“这朱温虽有诸多罪孽,但对治下百姓倒还不算残暴。如今朱梁立国已有六载,我也年过五旬为了统儿,为了江和兄弟一家,为了这村中百姓安宁,索xg降了他吧!” 江恕心中凄惶,急道:“既如此,我这个做大伯的更是义不容辞,还是我来替统儿受刑,木兄再另寻一处隐居之地便是!” 木晃淡然一笑,道:“朱温既然已经知道我在这村中隐居,那是断然不会轻易放我走的。他看我是真心归顺,则此事必成;若我隐身离去,村中百姓恐怕一个也难活命!” 江恕兀自失声自嘲道:“木兄说的是,依朱三的秉xg,断然是如此,愚弟失言。那就你我二人一起归顺于他,事成的把握也更大些” 木晃急忙摇手:“此事有我一人足矣,你又何必徒增连累呢?” 江恕呵呵笑道:“愚弟岂能让木兄独身涉险,说到底还是愚弟连累了你,若不是我把你引来栽培统儿,你又怎会惹出这无妄之灾?自然是咱们两人共同进退!我也为朱三这厮献上‘九州一统疏’,若他朱家真有这个命,也算我对阿惠的一份回报吧待朱三死后,想办法扶阿惠之子承继大统,也算了结了我的一番夙愿!” 木晃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无言。 江恕沉吟良久,脸上仍是不无忧虑,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我有些放心不下,恐怕这蒋氏一家不会轻易放下仇恨,ri后难保再有报复之举,看来我江家只能‘移乡避仇’了!” 木晃心中也有些犹疑,只道:“此处也算天子脚下,离京城并不远,有当今皇帝亲自裁决,我们按律受刑,再替他蒋家多争些富贵补偿何况是他蒋家有罪恶在先,又不告发他擅自调军之罪,已是救了他一家xg命!我看那蒋家都将也无甚胆sè,想来应无大碍!” 江恕木然半响,幽幽说道:“但愿如此!不过我心中还是觉得不安稳,唉!等见到朱温之后再做定夺吧” 二人又细细计议半天,一致觉出后事进程殊难预料,也到了该和江统做些交待的时刻,便把江统从家中唤出,三人来到木晃的住处。 江统对二人举止甚感疑惑。在他心中,即使天塌下来,有他们两人在,也顶得住撑得起,今ri不知为何他们脸上神sè竟这般凝重。 江恕对江统说道:“统儿啊,我和你义父已决心离家远去,无缘再教导于你,你今后好自为之吧。临别之际,有些话交待于你,你务必要牢记在心!” 江统顿时一阵恓惶,心中焦急,刚想出口询问究竟,被江恕用手势制止了,只好躬身答道:“大伯请吩咐,统儿必当谨记遵从!” 江恕继续说道:“我和你义父二人平生志向,皆是廓清寰宇,济世安民,重现前朝太宗贞观之治c玄宗开元盛世之辉煌,还亿兆苍生一个河清海晏c国泰民安的太平天下。可惜造化弄人,时运多舛,我二人虽然心比天高,奈何德行不济,蹉跎半生无所作为,现如今大好江山分崩离析,烽火遍地,不知乱到几时才是尽头大伯寄望你能心怀乾坤,志存社稷,遂了我二人这番未竟之念,你可愿意?” 江统心中忐忑,只道:“大伯和义父有命,统儿必当全力以赴,只是怕如此重任,侄儿有心无力,愧对大伯和义父的托付。” 木晃哈哈笑道:“统儿不必担忧,你若有此心,ri后便担得起这天大的使命,莫要小觑了自己。你需牢记,九州万方c四海八荒,必疆土一统方能真正止息天下兵戈,切不可让社稷重器落入守土自封c不思开拓者之手” 江恕插言道:“你要知道chun秋战国五百年c三国两晋南北朝三百多年,大分裂c大混战,害得多少黎民百姓妻离子散c家破人亡!若势有可为,你可自己位登九五,君临天下;若不可为,则寻一位堪比李世民那样的英明帝王扶助之,也是齐天之德!” 江统此前从未想过这些,当下听来不觉心中一阵紧似一阵地迷惘。木晃和江恕见他神sè,相顾失笑,便不再就此多言,只嘱托他牢记在心。 其后,江恕又将他百岁节时青云子来访一事细细告知,讲明其预言现今已悉数应验,叮嘱他务必牢记一生不得向任何人下跪,遇以“道”为名之人应结为挚友方能相携匡扶天下,年过三旬后若遇难度之危厄当去青城山寻访青云子化解等事。 木晃则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赤龙玉佩,向江统讲明自己当年如何与妻儿离散之事,托付他以这半块“天子诀”为信物,ri后代为寻找自己失散的儿子,若天可怜见他当真还存活于世,不奢望还有父子相见之ri,但务必要他认祖归宗,延续木家香火。 江统在这两位长辈的轮番叮嘱中,只有迭声应诺,心头却渐渐察觉出了一丝生离死别的气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8章 皇帝驾到 三天后,又有大队人马朝黑村赶来。这一次,木晃和江恕没有再让村中百姓躲藏,而是带着江统早早就在路口迎候。 江统远远望去,只见卤簿华盖,遮天蔽ri,五sè绣幡迎风飘扬,班剑仪刀挺立如林,多有鲜衣怒马c纡金曳紫之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乘六骑舆驾,迤逦而行。万千气象,远非上次那队人马可比。 行进途中,有村民百姓远远观望尾随,但在护卫御林军士的驱赶下,无人敢靠近向前。 江统奇道:“真是当今皇帝来了吗?” 江恕沉哼一声,道:“他统领的疆土不足天下之半,枉自僭越,算不得真皇帝!充其量也只是一方藩镇诸侯而已。” 木晃笑道:“待会贤弟务必要忍下xg情,小心应对,切记不可将他激怒,这朱温天xg雄勇凶悍,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江恕拱手施礼道:“木兄请放宽心,我自有分寸。” 三人正在交谈,那队人马渐渐行近。江统远远瞧见,那舆驾之上有人正站起身来手搭凉棚朝这边观瞧。木晃也瞅见了,连忙招呼江恕一起向前迎去,临行前又让江统先找地方躲藏起来,看情形再定是否让他现身。 那六骑舆驾也自队中先行奔出,舆驾之上端坐的正是大梁开国皇帝朱温。朱温直起身来,远远高喊:“前面可是木家老弟?吼吼哈嘿呵这么多年不见,朕可想死你喽!” 江统听他嗓门粗大,声若锣响,那一声笑又如夜枭森啼,令人心颤。但见朱温身着飞绣九龙的明黄龙袍,是一套对襟阔袖便服,头戴九龙圆金冠,身高体魁,面目雄壮,隆鼻阔嘴,一双鸳鸯眼炯炯有光,偶尔闪动间寒意四shè,眸子里既见y邪,又显残暴,更带着丝丝狡猾,看相貌年约六旬左右。 木晃和江恕见他的舆驾奔来,已近身前十丈之地,相视一眼,掀起衣襟下摆,双双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道:“罪民木晃c江恕恭迎圣驾,吾皇万岁c万岁c万万岁!”边说边行三跪九叩大礼。 六骑舆驾,奔驰迅疾,二人行礼未毕,已到近前停驻。朱温快步从舆驾之上走出,有随行内侍要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推开。 朱温一路小跑,口中发出桀桀怪笑,朗声说道:“快快平身!快快平身!”朱温跑到二人面前,一手搀起一个,然后携住木晃的手,轻声言道:“不过,木老弟啊,有一事大概你还不知,朕称帝后已更名为‘晃’,你可得避讳才是喽” 木晃和江恕站起身来,相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初见朱温就出了这么个状况,心中顿时有些不祥之感。 木晃赶忙躬身答道:“罪民栖身这荒野乡村之中,已隐居多年不曾外出,实不知陛下更名之事,无意冒犯天颜,还望乞陛下宽宥。” 朱温大笑道:“不知者不为罪嘛!要不,朕给你改个名如何?” 木晃纳头便拜,口中言道:“多谢陛下隆恩,罪民荣幸之至,不胜感激。” 朱温装模作样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所谓‘国无二君c天无二ri’,朕之所以更名为‘晃’,就是有志要像太阳一样以万丈光芒,普照天下众生。既然朕已做了这个太阳,那天下便只能有这么一个太阳,木老弟不妨把这‘ri’字头去掉,改名为光,往后为我大梁朝廷散光发热,建一番光宗耀祖的不世功业,做一个光前裕后的柱国重臣,可好?” 木晃抬头瞧见他正拿鸳鸯眼觑着自己,赶忙答道:“陛下天纵英睿,庙算高明c圣虑深远,罪民聆听圣训,着实受教匪浅。在此谨谢过陛下赐名之恩,一切听凭陛下定夺” 朱温又是一阵y恻恻的大笑,转过头来看着江恕,问道:“你便是江恕?” 江恕躬身答道:“罪民正是江恕,见过陛下。” 朱温叹了口气,亲热地拉起江恕的手来,说:“朕虽然没见过你,却是早已久闻你的才名。朕的皇后生前曾屡次向朕襃赞于你,说你有张良c孔明之才,在她薨逝前一夜,还叮嘱朕要寻访你,说是若得你辅助,可保我大梁社稷安稳朕知道你与她昔年曾有一份情缘,朕对她何尝不更是真心实意c恩爱深重?如今她已仙游多年,还望你不要再责怪朕当初夺占了她才好!” 江恕被他捅到了痛处,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奔涌而出,口中呜咽道:“罪民不敢。她能追随陛下,也是她的齐天之福,罪民为她庆幸” 后面的卤薄仪仗已相继赶来,在朱温身后停驻,数百人的队伍竟能井然有序,雅静无声。有随行老宦者抱来一座香木打造c金饰绣裹的驾头,放置路中,朱温端坐其上。 有一人打马向前,翻身下来,行至朱温身后立定,观瞧着木晃与江恕,也不开口。江恕见此人头戴展脚幞头,身着紫袍,佩金鱼袋,面目儒雅端正,气质雍容高贵,年岁和朱温相当,想来定是一位朝廷重臣。 木晃却与此人是旧相识,虽相别多年,但一眼便认出他正是那位爵封魏王c官拜河南尹的张全义,以前两人曾同在黄巢手下为官,只是并无深交。因朱温在侧,两人互相颔首致意,并不交谈。 木晃躬身向朱温施礼,再次言道:“罪民久有归顺效力朝廷之心,只是虑及疆场厮杀半生,身心交瘁,惟恐于陛下的皇图大业,无用而有误,因此才隐身在这村野之中苟且偷生。”停了一停,又道:“不想罪民对义子江统督教不严,以至前几ri让他闯下弥天大祸,教不严,其责在我,今特向陛下伏法请罪,只是有一事相求,万望陛下成全!”说完便又对朱温跪拜起来。 朱温一怔,哈哈笑道:“若说木老弟是无用之人,岂不是骂尽天下豪杰皆是庸碌鼠辈?究竟你这义子闯下何祸,你又有何事相求,且说与朕听听。” 木晃便把江统因母亲被打而杀蒋家一十二口之事说了一遍,再向朱温表达了代其受刑之意。 朱温听罢桀桀怪笑,连声说道:“此子不俗,此子不俗,快叫他来给朕瞧瞧!” 江恕跪倒在地,口中高喊:“陛下,罪民也情愿替这侄儿领法受刑,万望陛下开恩,饶他xg命!还有一事,恐有冒犯陛下天威之嫌,伏乞陛下宽大为怀,切莫和这孺子计较。” 朱温奇道:“你说的又是何事?” 江恕便将青云子来访为江统推算命数,断定他若向人下跪便会双方必亡其一之事说出。朱温和张全义相顾而视,面有惊sè。 朱温眸中异光闪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嘿嘿笑道:“朕对此子越发好奇,快快宣他见驾!既有这番说法,朕且先吮他不行跪拜之礼便是!” 江统在后面的一堆麦秸垛上躲着,他耳聪目明远非寻常人可比,虽隔了仈jiu丈远,却将刚才一番情景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当下觉得这朱温瞧着也并非凶神恶煞,言谈举止也无甚奇异处。他又生xg胆大,对朱温竟丝毫不生惧意,听他传见,也不等木晃与江恕唤,飘忽如风,飞身而来。 江统来到众人身前,直愣愣盯着朱温看,朗声问道:“你就是皇帝吗?你说要见我,我来了” 张全义在朱温身后厉声斥责道:“小儿大胆!安敢对当今天子如此轻慢无礼?” 木晃急忙说道:“魏王休怪!此子生于村野,自幼不识礼数,念他年少,还请见谅” 朱温定睛观瞧江统,见这少年奇秀灵俊c丰神清逸,尤其是两人双目对视之下,竟让自己心头猛然一颤,生生涌出一股寒意来,不由顿时惊骇不已。但他是何等样人,立时便强自压下心中疑惑,笑着问江统:“听说,你这个小娃娃一次便杀了十二个人,是也不是?” 江统拱拱手道:“是。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是皇帝,要杀要剐,听凭你处置便是。” 朱温仰天狂笑,连声说道:“好,好,好!”江恕和木晃刚想出言阻止江统,被朱温用手势制止了。 江统奇道:“我杀了人,犯了国法,你这个当皇帝的为何还要叫好?” 朱温皮笑肉不笑,不y不阳地道:“杀的好!杀的好啊!你这一杀,给朕送来你大伯c义父两位旷世贤才,恰如汉高祖得韩信c张良,刘玄德得关羽c孔明,如何不好啊?朕观你这小娃娃也绝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隔这么大老远竟能视听如在身旁,将来也定是卫霍之才,必立不世之功” 张全义在旁边插言道:“陛下,此子杀人害命一十二条,按律理应定为死罪。国家法度尊严大如天,断不可轻易枉曲亵渎啊!” 朱温点头沉吟道:“爱卿所说,也有道理。世人皆知朕的铁腕手段,执法严酷,令出如山,对违纪犯罪之人向来就没留过情面。若非如此,朕又怎能号令天下,统驭人心,成就这番功业” 木晃急忙说道:“陛下,江统年幼,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若非当ri那蒋家恶少毒打他的母亲,他是断断做不出此等事来!古往今来,圣贤明君无不以孝治天下,正所谓‘以孝事君则忠’。陛下圣目慧眼,定能看出此子天资非凡,还望陛下念他之罪行,完全出于纯孝至情的份上,开恩饶他xg命,为朝廷留下一个栋梁大器,ri后也好叫他有机会报效国家,为陛下的千秋大业出力!” 张全义冷哼道:“王子犯法,尚且要与庶民同罪。一十二条xg命,滔天罪恶,若不严惩,以儆效尤,你让陛下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 木晃沉声奏道:“国家律法有明文,按制可以钱财赎免罪刑。陛下,昔年黄黄巢曾将前唐皇宫掠取来的财宝藏于某处,这地方只有罪民一人知晓,罪民愿将其悉数进献给陛下,恳请陛下开恩饶此子不死!” 朱温闻听此言,骤然狂笑,声如夜枭号啼,指点着江统说道:“小娃娃,你可真是朕的福星啊!朕今ri因你之事,既得两位贤才投效,还发了一笔意外横财,这十二个人真是命有所值!如此好买卖,划算,划算啊!哈哈哈哈” 众人听他如此说,无不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意味,却无人明言。 张全义上前躬身对朱温说道:“陛下容禀,国家法度虽有赎刑之制,但明文规定,对十岁以上之徒,只适用于流罪以下。此子所犯乃是死罪,且年龄已达十二岁,不在可纳赎之列” 朱温面露为难之sè,转头看着木晃与江恕二人,道:“两位爱卿啊,非是朕薄情寡恩,朕也想替这孩子开脱,赦免他罪。可你们看兹事体大,若朕枉法孤行,传扬出去,岂不让朕落个昏庸的名声?这事着实有些棘手啊” 木晃和江恕心中透亮,知道这二人是在矫饰演戏,江统却是少年心xg,一时失察,断然说道:“皇帝不用为难,事是我做下的,便该承担责罚,如何治罪,听凭处置!” 木晃狠盯了他一眼,江统赶紧闭口,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江恕在旁边叹道:“罪民不求陛下枉法,只求陛下能吮准罪民代此子受刑,无论陛下如何惩处,罪民决无二言!” 朱温回顾张全义,眨眼示意道:“此法是否可行?爱卿且说来。” 张全义躬身答道:“史籍中倒确曾有过记载:鞅之初为秦施法,法不行,太子犯禁。鞅曰‘法之不行,自於贵戚。君必yu行法,先於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师。’於是法大用,秦人治” 朱温笑道:“既然如此,若朕吮他二位代这小娃娃受刑,你看该判何种刑罚妥当?” 张全义答道:“依臣之见,此子所犯罪孽深重,若木c江二位代为受刑,自然是非一死不足以谢罪” 朱温忙摇手道:“不可,不可!朕幸得二位贤才,还需仰仗他们辅佐朕定鼎天下,开疆拓土,为国效力以图立功赎罪,怎能忍心夺他们的xg命?” 张全义一脸为难之相,口中犹疑道:“那至少也要先行劓c剕之刑,再发遣军前效力,才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啊!” 木晃冷哼一声,缓缓说道:“魏王,这么多年不见,你可真是一点旧情不念啊!居然要割我们的鼻子c砍我们的脚,是不是也太歹毒了些?依我说,你还是将我二人斩首正法为好。” 江统在一旁见这张全义屡屡出言刁难,早已按捺不住,听木晃如此说,才知这劓c剕之刑何解,不由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张全义高声骂道:“老匹夫休要放臭狗屁!尔若敢伤我义父和大伯一根汗毛,小爷非将你剥皮拆骨不可!” 木晃和江恕齐齐喝阻:“统儿住口,休得无礼!”木晃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小声叮嘱他切勿再由着xg子惹祸生事,出口不逊。 那张全义已是年近六旬,爵高权重,位极人臣,平ri里多少勋贵大臣c王侯将相见了他无不是谦恭敬重,礼数周详,不料今ri竟遭一个十来岁的黄口小儿当众辱骂,怎能不气冲斗牛?此时只见他怒容满面,脸sè酱紫,浑身颤抖不停,指着江统恨声只道:“你c你c你”却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江恕和木晃见张全义气得浑身发抖,对望一眼,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怕他震怒之下真撺掇朱温杀江统,事情就难办了。 江恕连忙上前出言赔礼告罪:“魏王雅量,宽大为怀,切莫和这无知少儿一般见识,伏乞恕罪c恕罪” 朱温桀桀怪笑道:“这小子倒与朕年轻时颇有相似之处,生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赖子脾xg。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宗奭啊!切莫放在心上,你若真与他治气,岂不失了身份气度?依朕看,就是朕也惹不起他哦!” 张全义投靠朱温后,被朱温改名为张宗奭。他见朱温出言维护江统,只好唯诺称是,心中却大为疑惑朱温今ri为何能如此好脾xg——牛校尉被杀之事,他一直只记在刘鄩头上,却不知缘由是因江统而起。 朱温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chun寒料峭,让他觉得身上有些微的凉意。他向江统招手道:“小娃娃,近前说话。” 木晃一怔,不知朱温意yu何为,但又不好阻止,只得让江统向前。 朱温对江统缓声说道:“你这娃娃杀人害命,确是犯下了死罪。你义父和大伯为保你xg命,甘心替你受刑,朕想听你说说,你如何看待此事?” 江统拱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义父和大伯对我恩重如山,我万万不忍连累他们,情愿独自承担一切责罚,也请皇上只治我一人之罪。” 朱温呵呵笑道:“如此甚好。那你可有胆量与朕赌上一赌,若你赢了,朕便保你xg命无忧,你义父与大伯自然也会安然,如何?” 江统答道:“听凭皇上吩咐便是。” 朱温继续说道:“天下人都说朕残暴好杀,时常逆天行事,朕也从未信过天命。如今朕已位登九五,贵为天子,你作为朕治下的子民,向朕下跪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朕要和你赌的是,你且向朕行跪拜之礼,若你因此丢了xg命,便是罪有应得;若你安然无事,朕便赦免你的死罪” 木晃和江恕闻言大惊,连忙上前劝阻。 江恕急道:“陛下万万不可!那青云子预言多有应验,此子身死事小,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冒这逆天之险?” 木晃奏道:“天下之大,高人异士预知天机,并非绝无可能,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罪民请求陛下放过此子!” 张全义也劝:“让这小儿下跪确有不祥之虞,陛下” 朱温伸出手势制止道:“朕意已决,尔等休要再劝!” ——话音刚落,不知何故,他身后军中马群突然一阵惊慌躁动,蹬地c狂嘶,yu挣断缰绳逃脱,乱成一片。 江统兀自摇头道:“你这皇帝,当真不怕死吗?我死不打紧,只是实在不忍白白让你送命你何苦与我一个小孩子以命做赌?” 朱温y恻恻地笑道:“怎么?莫非你小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江统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便要给朱温下跪。只是他从未跪过,yu蜷曲双膝时竟觉有万斤之重。 正值他强自咬牙作势之际,天地突变——刚刚还是chun光明媚c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此刻却空中乌云骤现,电光闪闪,惊雷震荡,自东北来,向西南去;俄而又有隆隆轰鸣从地底传来,一阵地动摆簸如怒涛起伏,远处鸡鸣犬吠c墙裂棚塌之声喧如鼎沸;近处人摇马嘶,草歪树斜,眩晕难以安立,坐地上则随地转侧,那些皇家依仗器物多倾覆于地;同时又有劲风陡起吹扫而来,地上拂起之灰尘遮天蔽ri,天地间顿成一片黑暗混沌。 在场诸人,无不惊惧慌乱,一时手足无措,多不知为何突有这番天摇地动,惹得朱温身旁内侍急叫“护驾!护驾!”,众多御林军士呼啦涌来,却被朱温一声斥骂喝退。 江恕忽地惊醒道:“不好!这是大地动!快快回村救人!”木晃忙向朱温躬身行礼道:“陛下见谅,请吮准我等先去救人,事后必来复命。” 江统此时哪还顾得上给朱温行跪拜礼,早已一言不发,飞身往家中狂奔而去。说来也是奇怪,江统刚一离去,大地动便停歇下来,一切如常,不过瞬息间事。 朱温心中正错愕惊异,见此情形,忙对张全义说道:“宗奭带人随江卿同去料理,朕和木老弟随后就来!”张全义领命,江恕谢恩,领一队兵将匆匆向村中奔去。 幸亏是平原乡村,大地动倒没造成太大危害。江统奔回家中,见父亲正拥扶着母亲呆立院中,二弟江治站在他们身后惊魂甫定。 江统一看家人皆无恙,顿时心中大安,又见屋舍四面墙壁均裂开有两寸长的口子,虽没有坍塌,屋中器皿却是翻落一地,鸡窝c牛棚等大多断塌毁陷,那些禽畜们也不知外逃去了哪里,院子里的地面还有一道三指宽的裂缝,深不见底。 张娥经过这几ri的安养,已有所好转,刚想张口询问江统,江统丢下一句“我去老宅看看”便飞奔而去。 江统来到村中老宅,见那几间旧舍由于年久失修,本就破败,经此一劫已坍塌大半。所幸祖母江刘氏当时不在房中,只是受了些轻伤,额头被砸了一下,并无大碍,大伯江恕正在一旁好言抚慰。 不一会,有官兵寻来,说是皇帝在木晃住处召见,让江恕和江统速去见驾。二人来到木晃家中,见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御林将士,木晃和张全义正陪着朱温在院中歇息——由于木晃房舍新盖不久,受损不大,只是屋梁椽柱有些错折。 朱温笑着对江统说道:“你这娃娃确有奇异之处,只是让你行个跪拜之礼,竟然就突降这么一场地动天灾!”又转脸环顾木晃和江恕,“朕已下令随行将士全力抢救村民及财物,目下还未发现有死亡者,想来损害不会太大。朕会颁旨让当地官府善后,救济受灾村民c修葺损坏房屋c补偿财物损失你们三位,这就随朕离开吧! 江统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大伯和义父?能否只治我一人之罪?” 朱温脸上一寒,神sè冷峻万分,此时方显出他的帝王威严来:“你大伯和义父自然是留在朕的身边辅佐,至于你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念在你大伯和义父诚心投效c再献宝藏的份上,特恩准你罪减一等,判你流放千里之刑,不蒙天子特赦,终生不得重返故土,与家人团聚”说到这里,盯着江统的眼睛,缓缓问道:“你觉得朕的判罚,如何?” 木晃和江恕不等江统回话,双双跪倒在地,对朱温叩谢高喊:“罪民代此子跪谢陛下不杀之恩!”朱温笑着扶起二人。 江统见他们朝自己连使眼sè,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只好问道:“皇上,能让我回家和爹娘道个别再走吗?” “你就不必回了”朱温摇了摇手,“朕赐你江家百金,让你大伯回家安顿交待一番,明ri随魏王的后队人马跟行,你和你义父这就陪朕回京!至于何时送你去服刑,容后再定!” 江统虽然心有悲伤,但想到若当面和父母辞别,依母亲脾xg,猝然之间,将更增离愁别绪,徒添不虞祸端。如今自己捅的这个天大窟窿,能有这般结局,已算幸运,索xg一咬牙,听天由命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9章 天下第一罪人 江统随朱温起驾,说走就走。那朱温一生戎马,四处征伐,终ri奔波也是惯常之事,并不以为苦。 江统虽然名义上是戴罪之身,朱温却没有命人给他戴枷锁c镣铐等物,还准他和木晃各自骑马跟行,就随在朱温的舆驾之后。江统从未出过远门,一路行来,景sè各异,多有变幻,令他眼界大开,胸中竟没有一点背井离乡c抛父弃母的悲苦,还渐有意气风发c天高路阔之欢悦。 木晃环顾四周,见大家只顾赶路,也无人监视他们,便悄悄对江统说道:“流放之刑,本有三等:两千里c两千五百里c三千里,如今梁国疆土就这么大,京城又在中间,无论东西南北,最远也只能流放千里了。皇上虽说要将你终生流放,但有义父和你大伯在,年后必保你返家。你ri后好自为之,且莫再任xg,独自在外,耐住艰苦,照顾好自己”语音渐有哽咽之音。 江统急忙安慰道:“义父放心,统儿虽没出过远门,但有你和大伯传授的这一身本领,定会无事。”木晃见此时说话多有不便,便埋头赶路,再不言语。 汴州属于平原,一马平川,行来甚为迅捷,两百里路程,半ri即达。饶是如此,一行人赶到汴州城东郊时已是夜间。汴州东郊三十里设有军营,朱温下令随行人马依军营附近就地驻扎,明ri一早入城。那军营中的房舍也受大地动损坏,多有裂缝c断椽c坍塌之象。朱温对江统还不错,差人给他安排了一个尚属完好的单间住,寝具齐备,按时供给饮食,随意进出茅房,只是不准到处走动,外面也有兵士看守监视。 木晃被朱温叫去,不知如何安置。 第二天一早,江统正睡的香甜,被木晃叫醒。木晃说他需随朱温进城,让江统在这军营中安心等待,切勿生事,叮嘱几句便匆匆离去。江统本想看看京城繁华是何景象,如今被困于军营脱身不得,心中气恼,却也明白不可轻举妄动,只得沉下心来静等。 如此又过三ri,江统百无聊赖,想搭讪那些兵士聊聊家常,谁知这些人个个闷嘴葫芦一般,似乎很怕与江统交谈,一味闪烁躲避,让江统甚感无趣,心中渐起浮躁。 第四ri一早,江统刚刚起床洗簌完毕,便有一队牙兵约三十余人来接江统,说是皇帝召见。 江统见这些兵士非比寻常,个个身魁体硕c英悍雄壮,装束也颇显华贵,走在军营中人人毕恭毕敬。江统后来才知,这些兵士都是朱温的御前亲军,名为“落雁都”中的勇士。 为首之人约有三十余岁,生的豹头环眼c燕颔虎须c膀大腰圆,脸颊处有道伤疤,似是为利箭划破,瞧来甚是狰狞,自称姓吴,是一名偏牙将。这吴牙将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对江统还算客气,只是看他神情,似乎对江统很是好奇c疑惑c惊讶。 江统随他们打马进城,初入开封府。 ——说起这城名“开封”,倒是颇有一番曲折渊源:夏朝第七世帝杼迁曾都于此,时称老丘。chun秋时的郑庄公,曾在城南朱仙镇古城村筑城,命名“启封”。战国时魏惠王从山西安邑迁都此地,称为大梁。汉景帝元年因避景帝刘启名讳,又改启封县为开封县。北周灭北齐后,升县为州,以城临汴水,因而改名汴州。朱温建梁后,定都于此,便升汴州为开封府,号称东都。 唐时还称汴州时,唐永平军节度使兼汴州刺史李勉重筑南扩此城,将汴河圈入城中,建有汴州桥,连通南北中心大道。江统等人便是从这李勉扩城后所建之东南方的尉氏门入,经汴州桥进城。 江统一路行来,见这京城果然不比村野:城中房屋鳞次栉比,多有高墙深院的豪门大户,人烟稠密繁华,喧闹盈天,街巷多有商贩行人。只是被围在队伍中间,江统个子矮小,被遮挡了视线,一行人走的也急,因此瞧的并不真切。 行了多时,江统也不知这伙人要将自己带往何处,只是一路折转向西,前方渐显荒凉,似乎又出了城。 数不清的官兵,正团团围定一片偌大的空地,有许多百姓拥来挤去yu朝里面观瞧,热闹异常。这片空地的正北面,筑着一座高台,有重兵护卫,将百姓隔开,不得靠近。江统一眼看到朱温正端坐其上,张全义和大伯江恕分立左右。朱温满脸悠然自得,张全义面无表情,只有大伯江恕脸sè铁青,显得内心极不平静。 吴牙将带江统来到高台附近,和把守台阶的将佐耳语一番。那人返身登台前去禀报,一会回转来,看了江统一眼,冷冷说道:“跟我走吧,陛下宣你见驾。”说完返身就走,江统跟在身后。 朱温看江统到来,哈哈笑道:“小娃娃,快来快来,今ri有一场好大热闹要给你瞧!”说完便朝前方空地一指。 江统朝下看去,只见那片空地之上,密密麻麻地跪着数百名囚犯,个个颈上插着斩令牌,多是成年男子,也有不少老幼妇孺。有人在哭天抢地,有人在喊冤叫屈,有人在辱爹骂娘,大多却是面如死灰,呆然不动。每名囚犯身旁都站着一名刽子手,半裸赤膊,手持明晃晃的鬼头大刀,场面蔚为壮观。 江统巡视了一圈,蓦然发现有两人自己识得:一个是曾跪求自己放过其家人的蒋里正,一个是曾yu率军屠村的鹰鼻将军。 江统大骇,心中突突直跳,疾声问朱温:“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杀他们?” 朱温冷笑道:“你这娃娃,真是不知好歹。这些都是你的仇人,朕帮你斩草除根,免除后患,省得ri后他们再找你和你的家人报复,还不好吗?” 江统一愣,对朱温说道:“皇上怎可欺我年少无知,出言诓我!我哪来这么多仇人?也就那蒋氏一家” 朱温哈哈大笑:“这刑场之上,六十七人是蒋家三族,三百零八人是那ri随蒋亮前去屠村的官兵。你说,是否都算你的仇人?当然,朕要杀他们,最重要的还是惩治那蒋亮擅自调军之罪,犯我军法者,定要严惩不贷!” ——朱温所言半真半假,他确实治军严酷无情,但诛灭蒋家三族却是另有深意,为的是彻底把木晃c江恕,特别是江统掌控在自己手中,供其驾驭驱使。 江统闻听,一时语塞,好一会才嗫嚅道“这么多都杀了?” 朱温捻须,正sè道:“当然。一个不留!” 江统心中惶急无措,将目光投向江恕求助。江恕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叹,沉痛地闭上眼,轻摇了一下头。 江统想起那ri义父木晃本是许诺要送那蒋亮富贵,谁料此人今ri竟要被灭族斩首,心中觉得有愧不忍,一时也想不明白朱温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皇上,请听我一言!”江统把心一横,想对朱温劝谏一番:“我虽还是个娃娃,却也知道凡是圣明的皇帝,无不是行仁义而王天下。记得大伯曾给我讲过,唐太宗李世民执法也是铁面无私,但他量刑就极为慎重,常怀宽大简约之心。特别是贞观三年,全国判死刑的才二十九人皇上不想做个李世民那样c将会流芳百世的明君吗?” 张全义在一旁大喝道:“小儿大胆!竟敢拿前唐皇帝与当今天子相提并论,你是想复辟前朝,还是暗指陛下是无道昏君?” 江恕在一旁冷笑着反驳道:“魏王出言何以如此犀利?似这般诛心之语,竟加诸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身上,不觉得太可笑吗?” “哈哈哈!你这娃娃想让朕做李世民,难道你要做魏征不成?”朱温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反觉此子小小年纪便如此迂腐,戒心立消,继续说道:“李世民做皇帝,求的是身后名;朕这个皇帝,却只图生前利。道不同,术便有异。唐太宗那般圣明又有何用?他李家的江山还不是照样禅让给我朱家了吗?” 见江统默然不语,朱温再道:“还有一条,你要知道,这是纷争乱世,霸术重于王道,大梁朝廷新立,比不得太平时节,若执念仁c义c礼c信这些东西,不但换不来疆土和钱粮,还会祸及自身,无从自保。于国无利之事,朕不为之。” “皇上,你就开开恩,饶他们xg命吧!此事皆因我而起,是我一时莽撞,铸下大错。若陛下能饶恕他们,我愿替他们赴死!”江统向朱温躬身施礼,凛然说道。 朱温桀桀怪笑:“好小子!为母报仇,纯孝至情;替仇受死,大义大仁!可你这一条小命,如何抵替得了这三百余口?除非你能答应朕一事,朕便饶了这些人的xg命。” 江统忙问道:“何事?皇上请说,我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朱温一脸y邪,悠悠说道:“朕不杀他们,便只能杀你全家,你可愿让你的爹娘兄弟代他们去死” 江统顿时哑口无言,朱温得意地哈哈大笑——江统哪里知道,朱温如此作为,正是要去除江统心中仁义之念,为他朱家朝廷打造一个如秦将白起般的铁血屠夫。 这朱温自身xg类曹cā一,二者都既是盗世jiān雄,又是心狠手辣的屠夫,都干过每破一城便将城中男女老幼屠戮净尽之事。而朱温更是在跟随黄巢举兵之时,便亲见过黄巢纵兵洗城流血成川之残暴c所过处赤地千里人烟灭绝之疯狂c兵围陈州时将男女老幼用巨型石锤砸磨成肉糜充作军粮之毒虐,心中哪还存得住仁义之念? 朱温自己要做曹cā一,却一直想栽培出一个秦将白起般的大将。两百五十余年战国,战死者共计二百余万人,白起一将便杀百余万,以致六队听闻白起来战无不望风而栗,惶惶逃避。朱温见江统小小年纪就胆识过人,又天资不凡,算盘便打在了他身上。 江恕在旁边假装斥责道:“统儿,休要再和圣上胡搅蛮缠!圣上饶你不死,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又替我们江家解除后顾之忧,不用移乡避仇,更是皇恩浩荡。你ri后若有机会,长大成材,练就本领,定要报答圣上c为国效力才是!”说完转脸对着江统连使眼sè。 ——江恕这番话,言不由衷,却也是无奈之举。他前番已苦谏过朱温,奈何朱温一意孤行,哪里说得通?江恕深知其中厉害,恐怕江统出言莽撞,惹朱温心生杀机,不得不如此。 江统默然,可仍是心有不甘,又问朱温:“皇上是从何处得知,这个叫蒋亮的前去屠村之事?” 张全义在一旁插口斥责道:“你这娃娃好不晓事!怎么如此饶舌?陛下隆恩,你不知感激,反有指责之意,真是不知好歹!全赖陛下宅心仁厚,不与你这小儿计较,一味宽宥爱护,换别人早”江统怒目瞪视着他,竟将他下半截话生生堵了回去。 朱温哈哈笑道:“此子目光凌厉,就连朕看他双眼都会心生寒意,宗奭不必介怀。”转脸又对江统说道:“朕虽然至今未能一统天下,但生逢乱世,能开拓出这半壁江山,靠的就是对军队的掌控自如。所谓军令如山,令出必行,朕可以治民以宽,但治军必严!军中有人异动,岂能逃得过朕的耳目?” 江统见朱温这样说,心知强争已是无益,便退到一边不再言语。抬头看看天sè,已近午时三刻,虽然第一次亲临刑场,但大伯江恕讲授易经时曾说过,处决犯人历来是在这个阳气最盛c人的jg力最为萧索的时刻。人在此时懵懂yu睡,脑袋落地的瞬间,痛苦会减少很多,犯人死后其鬼魂也不会纠缠行刑之人。 江统兀自朝前走了几步,看着那跪在刑场中的三百余人,心chá一汹涌,东思西想,脑子里纷乱纠缠,一会自责痛心,一会又暗骂朱温残暴,竟突兀地对朱温起了杀心——若不是有父母家人和村里乡亲牵挂,江统真想一刀要了这朱温xg命,然后亡命天涯。 这个念头只是电光火石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未及深想,他毕竟不敢再莽撞行事,更不敢连累爹娘家人丢掉xg命。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刑场中的监斩官一声高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午时三刻已到,开刀问斩!” 那些刽子手动作很是熟练,利落地摘下斩令牌,手起刀落,一颗颗人头纷纷落地,喀嚓喀嚓豁然作响,绵延不断,鲜血四处喷溅,一时间刑场里血腥气冲天弥漫。 江统看在眼里,心中滋味不知如何形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钻头皮,全身酥麻如百蚁噬髓,眼前一片殷红,耳中不断轰鸣,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手和脚都抖个不停。当ri他虽连杀十二人,可那是全凭胸中一口恶气怒火支撑,完全顾念不及其它,眼下初次冷眼旁观这种尸横遍地的场面,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如何扛得住? 江统“哇”的一声狂吐而出,连连作呕,不能自抑,把焦黄胆汁都吐了出来。 江恕慌忙来扶,一手在他身后轻轻拍打,一手按压他的内关穴,小声对江统说道:“小心应对,莫惹杀机。”江统倏然惊醒,立时便止住了呕吐之势。 朱温看他当庭呕吐,早已怪笑不止。只是江统刚被这一场屠杀惊到,走了心神,没有察觉。 朱温y恻恻地问道:“小娃娃,朕的手段,比你如何?” 江统躬身行礼:“皇上雷霆手段,我一个少年郎如何敢比?只是第一次亲见这种情景,心惊胆战,不能自控,冒犯天威,还请恕罪。” 朱温见他口气示弱,更是得意,桀桀狂笑不止,口中言道:“你心中定然觉得朕残暴不仁,凶悍嗜杀,是不是?” “乱世无义,你是皇上,你要杀的人,自然有其该杀之处”江统斟酌着,继续回奏,“我只是在想,如果不是非杀不可之人,那就不杀或者少杀,或许对皇上更为有利。” 朱温奇道:“此话怎讲?” “依我看,世间最高的权力,不是让人死,而是让人活。而皇帝之利,不在疆土大小,不在钱粮多少,皇帝最贵重的财宝,莫过于人。有人便有疆土,便有钱粮,如此算来,皇上杀自己治下的子民,不就是在丢弃城池c糟蹋钱粮一般吗?如同老百姓过ri子,就算家财万贯,若是挥霍无度,最后难免一贫如洗”江统只觉头脑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有些语无伦次。 张全义闻听大惊,他没想到江统小小年纪竟有帝王心胸,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是刮目相看,心中断定此子将来必是前程无量。其实他初见江统就觉不凡,屡屡出言诘难只是尽臣子职责,在朱温面前配合演戏而已。 朱温初听不以为意,细想也觉颇有远见卓识之妙,脸上却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伸手制止了江统:“朕观你资质不俗,本对你寄望甚高,想悉心栽培一番,好教你有朝一ri为国效力,建功立业。可今ri看你,竟有妇人般慈悲之心,正所谓‘慈不掌兵’,想来你并非将帅之材,若要成器还需多加磨砺。朕已判你流放千里之刑,望你能自求上进,朕或有一ri,可特旨恩赦于你” 朱温说罢,下旨起驾回宫,命张全义和江恕作陪,江统重新被吴牙将押送回原处,等候进一步的处理旨意。 江统初见朱温时并无恶感,今ri之事却给他心灵上以极大震撼,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皇帝。江统再被带回军营之后,那一颗颗滚落在地的头颅c尸横遍地的血腥场景,犹自不停地在他脑海中闪回浮现,令他一夜无眠。 江统这ri耳闻目睹,只是管中窥豹,略知一斑。其后不久,他才真正认清这一代枭雄的真面目。 因开封府城中也受到大地动损坏,建昌宫需重新修葺,朱温便起驾西京洛阳,又将江统带了去。有义父c大伯谆谆告诫,有爹娘家人牵挂顾虑,江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无法可想,只得任其摆布。 江统是被一架马车从开封府拉到洛阳城的,由于心有怨愤,他完全失去了浏览沿途景致的兴趣,坐在马车中一路三ri,连帘子都懒得掀开。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只是人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木晃被朱温派去收取黄巢留下的宝藏,江恕被朱温留在身边时常陪驾,三人不得相见。 不几ri,朱温便率军北伐而去,把江统独个扔在了洛阳。临去时朱温命张全义将江统暂时圈禁在魏王府中,这倒真让江统开了眼界。 张全义给江统安排的这个小院子,很是jg致,但见绣阁绮户c回廊曲折c朱漆廊柱c紫檀雕花,一池碧绿的湖水,波光粼粼,和成片的假山c花圃相映成趣。江统初出村野,哪见过这等豪华府邸,暗想自己一个戴罪之人,竟在这高贵王府中享起福来了,心中觉得荒唐可笑,却也安之若素。 这魏王府倒确是比那军营逍遥自在,虽不得出府,但院落甚大,多有可游玩之处,院中也无人管束。张全义已知朱温有意栽培江统,怎还会将他当囚徒对待?自是暗地里叫家中奴仆丫环好生照顾。这些人看江统年少俊秀,言辞得体,很是惹人喜爱,又身份特殊,似囚似客,非囚非客,倒也乐意不时来找江统攀交。江统见这些人远比军营兵士亲切健谈,心中爽朗了许多,不几ri竟打成一片,相处甚欢。 这一天,江统见久未有人来寻自己闲叙,便在院子里拿根树枝作剑,练习木晃传授的一套剑术,正在起劲处,一只五sè羽毛制成的小东西,突然隔墙飞了进来。紧接着院外便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听来应是来自一妙龄女郎,那女郎一路笑着,似在边跑边喊:“阿兄休要耍赖,怎能这般欺负妹妹!快把翔翎还我!” 话未说完,人已闯进院中。 江统和那女郎对视之下,都是一愣。江统见这女郎约有十七八岁的芳龄,貌美如花,衣着锦绣绫罗,簪环首饰华贵jg美,显得气韵高雅不凡。江统以前哪见过这等姿sè女子,异xg相吸,呆立当场;这女郎见江统虽一身粗布衣衫,但相貌奇秀灵俊,双目神光熠熠,以前从未见过,自然疑惑好奇。 这女郎见江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虽然只是个少年,毕竟男女有别,顿时羞红了脸。女郎轻启朱唇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家院中?”江统听她声若黄鹂娇啼,清脆悦耳,心中顿起好感亲近之情。 “我叫江统,是皇帝让魏王将我暂时关押在这里的。”江统柔声答道,随口又问:“你说这是你家?那你是魏王的什么人?” “她是魏王的小女儿,闺名三娘。”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衣着打扮也是极为华贵,江统看他相貌,隐约和张全义有几分相识,只是儒雅中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心中立时猜出了几分。 “你就是江统?果然是个不凡少年!”那男子瞧着江统,脸上露出欣赏之sè,口气很是亲切,继续说道:“我乃魏王之子,吾名上继下祚。今ri相见,也是有缘,在此处歇息的还好吗?” 江统见他言语亲切有礼,毫无架子,顿生好感,忙答道:“极好!极好!我一个戴罪钦犯,倒住进你家这王府中享福,实在有愧!” “你一个小孩子能犯什么罪?哼,要说有罪,我看当今皇帝才是天下第一罪人!”张三娘在一旁插言,口气义正词严。 “妹子噤声,怎可如此口无遮拦!”张继祚轻斥道。 “怕什么?这是在咱们自己家中。听说,这次皇上北伐镇州c定州,攻入枣强后,又命那杨师厚屠城了,连老人妇孺都不放过!他还荒伦,常征几个儿媳轮流侍寝,真是禽兽不如!”张三娘不管不顾,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老太君就曾说过,人心沦丧,纲常不存,自古便是天下大乱的根源!这位皇帝,恐怕便是今后乱世的罪魁祸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0章 十三个好儿子和一位贤妻 江统听张三娘如是说,心惊肉跳。他曾从义父木晃处得知,朱温颁有跋队斩令,可那是治军之法,虽残暴酷苛却也算有章可循。但屠城杀戮,连妇孺老人都不放过,实在令人发指,与夏桀c商纣何异?他那ri在刑场已见识过朱温手段,知道他做的出这等事,心中对朱温的怒意更炽。 只是说朱温荒。y。乱。伦,征儿媳侍寝之事,江统此时却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唐太宗是圣明皇帝楷模,儿媳妇武则天最初也做过他的才人;唐明皇即使晚年引发安史之乱,开元盛世却是功不可没,也算一代明君,不也抢了儿媳妇杨玉环,谱写过一曲长恨婉转的爱情悲歌吗? 江统心想,只要朱温不像南朝宋孝武帝刘骏那样先纳四堂妹入宫c后jiān污亲母,不像这刘骏之子南朝宋前废帝刘子业那样先强抢亲姑母c再娶同母亲姐姐,就不算真正的禽兽不如。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这些帝王宫闱秘史,却是偷偷翻阅江恕的藏书时看到的。 “妹子自小受不得礼法束缚,一向心直口快,难免祸从口出,到时连累家人,那可如何得了?幸亏这番话只有我们三个听到,我看小兄弟乃仁义之人,断不会向圣上告发,以后万不敢再如此信口开河了”张继祚连朝妹妹使眼sè,也出言试探江统。 江统笑道:“你放宽心,我是绝不会出卖令妹的。只是没想到魏王如此忠心,他的儿女倒是自有主见,并不趋势附炎,令人敬佩。” “你这小儿郎,说话口气怎么这般老成!”张三娘蹙眉道,脸上神情惹人怜爱,“你犯了什么罪?皇帝居然不杀你,还如此待你,真叫人奇怪!” “我杀了人” “啊!?”她张大了嘴,无比惊愕,不由自主地朝后退避两步,圆睁着一双丹凤眼,瞪视江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就你?小娃娃一个你为什么杀人?” “他们纵马践踏我家麦田,还毒打我娘亲。” “哦这样的人是该杀。那你杀了几个?” “十二个,还” “啊!?你你你小小年纪,忒可怕了!阿兄,我们快回去吧!”张三娘已经惊骇得花容失sè,浑身颤抖,看江统如同见了鬼一般。 “哈哈哈妹子有胆量说皇帝的不是,怎么会如此惧怕一个少年?小兄弟虽杀了人,却是事出有因c情有可原。在我看来,他是个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妹妹应该敬慕才是!”张继祚在一旁半是安慰妹妹,半是示好江统。 “多谢抬爱,我可当不了英雄二字。曹魏时刘孔才曾说: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我若够聪明,就不会惹出这么大祸;我若真有胆力,又怎会看到皇帝行刑呕吐失态不过你们放心,我绝做不出随意杀人之事,不用如此怕我。”江统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那只五sè羽毛制造之物,向张三娘问道:“这是何物?可是好玩的吗?” 张三娘一把从江统手中抢了过去,拿一双妙目觑着江统,见江统微笑示好,心中惧意便去了仈jiu分,再念及他只是个少年,不禁展颜一笑:“这叫翔翎,俗名称作毽子,你以前未曾见识过?” 江统摇头,问她:“怎么个玩法,可以教我吗?” 张三娘jg于此道,正好炫耀其技,也不多做虚意推脱,一口答应下来。江统见她正踢c反踢c走踢c里踢外拐c里外廉c拖抢c耸膝c突肚c佛顶珠直看得江统眼花缭乱,累得张三娘娇喘吁吁。 江统玩心大起,兴高采烈,缠着张三娘和张继祚兄妹一齐玩耍起来。他身手本就敏捷,竟然一学就会,花样比张三娘还多,惹得玉人大呼小叫c大惊小怪,暗暗怀疑江统早就练过,说从未见过此物是在骗她。 张继祚本就是受父命来与江统结交,自然尽心奉陪。那张三娘见江统灵巧聪敏,一点就透,心中也是欢喜不尽,对他好感渐增。江统更是一扫胸中烦闷,和张家兄妹斗得不亦乐乎。 三人一通游戏玩耍,欢颜笑语,大汗淋漓,均是心情舒畅通透,亲近得全不像初次相识的陌生人,倒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 自此以后,张家兄妹便隔三岔五来寻江统玩耍c闲聊,解了江统的寂寞烦闷,也让江统暂时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虽被困在这院子的一隅天地中,却也自得其乐。那张三娘待江统更是如亲人一般,时常带些鲜美的水果糕点c好玩的稀罕之物,都是以前江统从未见识过的。 ——可惜,时隔不久,这样的美妙时光便要一去不复返了。 约月余后的一天,已是入夏时节,张继祚来找江统,邀他在院中的一个凉亭里叙谈,还将下人们远远打发出去。江统见他满脸凝重c愁眉深锁的样子,不由好奇:“出了什么事?让世子这般忧心忡忡?” “刚接到消息,皇上兵败蓨县,已经班师回洛阳,明后ri就到。”张继祚缓缓答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一次败仗有什么可担忧的?再说,此事与你何干?”江统很是不解。 “这次的败仗非比寻常。皇上率五十万大军北伐镇州c定州,结果被敌将李存审用八百人施计打的大败” “啊!?”江统一听乐了,简直匪夷所思,又不禁好奇,疾声问道:“我看皇上也不是无能之辈,怎会跌这么大一个跟头?这李存审是谁?倒教人好生佩服!” 张继祚看了他一眼,眼中含义复杂,沉吟半响才道:“当今圣上也算一代枭雄,他能取李唐朝廷而代之,位登九五,开国称帝,怎会是无能之辈?若不是有一人和他并立当世,做了他不共戴天的生平劲敌,他大有可能一统天下。” “此人姓甚名谁?”江统急忙问道。 “前唐晋王c河东李克用,别号‘李鸦儿’。他的麾下,有十三员猛将,个个神勇非凡,号称十三太保。除三太保李存勖是亲生长子外,其他十二位太保都是他的养子或义子。这次大败皇上的李存审,就是这十三太保中的九太保,李克用的义子之一。”张继祚耐心答复江统。 “这么厉害!?十三太保中的一个九太保,就能用八百人打败当今皇帝五十万大军?那这次大梁国确实危险了,这位晋王李克用岂不是要乘胜追击,直捣开封府?”江统顿时也紧张起来,这会他还以为张继祚和他一样,是在为战事担忧呢! “哈哈,小兄弟有所不知,这李克用已经死了!”张继祚原本愁容满面,这会却被他逗笑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江统一怔,连声问道。 “四年前就死了,病死的” “死了好,死了好。那这位李存审,应该是十三太保中最厉害的一个吧?我猜这排位应该不是按照本领大小所排,可对?”江统好奇心起,今天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不是。”张继祚摇头,耐着xg子给江统释疑解惑,继续说道:“若说武艺天下无双,勇力绝人,当属十三太保李存孝。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王不过霸,将不过李’,说的就是这位李存孝,为古往今来仅次于项羽c排名第二的勇将!他十几岁时就徒手打死过猛虎,此人骁勇冠绝,战无不克,未尝挫败,就连我大梁第一战将铁枪王彦章,在他手下都走不了几合。” “啊!?天下竟有这样的英雄?如此说来,这大梁朝廷定然是危如累卵c朝不保夕了!若他出马,谁人能敌?看来,大梁国要完了,能撑到今ri倒也侥幸!”江统再一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哈哈哈,小兄弟无需担心,这李存孝也已经死了”张继祚见江统神情,忍俊不禁。 “又死了!?唉如此人物,今生无缘识见,真乃平生憾事!他是怎么死的?”江统心中又是庆幸,又是痛惜,又是心驰神往,更按捺不住好奇之心。 “说起李存孝之死,实在叫人唏嘘感叹。正是因为他骁勇无敌,屡屡争功自矜,才惹得诸将妒忌,与其他太保离心交恶。 四太保李存信一直嫉恨他,便设计构陷,向李克用进谗言说他有二心。李存孝知道后,恐乱不安,便真就暗中联结当今皇上和割据承德的赵王王镕,意图归顺那时的李唐朝廷。可李克用老谋深算,使诈计将他诱缚,最后处以车裂酷刑。可怜一代名将,被五马分尸 其实李克用根本不想杀他,这晋王也算一代雄主,怎会轻易自断臂膀?原想着做个样子,手下诸将求个情,也就顺势免了他的罪。可谁知诸将都妒忌李存孝,也因这李克用喜怒无常,怕猜不准他的心思受牵连搭上xg命,最后竟没一个人求情。李克用为此深恨诸将,但却没有谴责过李存信,只是为李存孝惋惜,十多天不理政事。 后来有一次,李克用与诸将喝酒博戏,说到李存孝之事,痛哭流涕,当时与四太保李存信交好的十二太保康君立,不慎一句话触怒了李克用,李克用拔剑就向康君立砍去,接着将他囚禁起来,不久就赐毒酒毒杀了。 正是因为李存孝之死,晋王李克用的兵势才逐渐转弱,而当今皇上的势力,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最后才有机会登基称帝。”张继祚悠悠说来,江统听的津津有味,心chá一澎湃,久久深陷其中。 江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意犹未尽,缓缓而谈:“英雄寂寞,天妒战神。只是,一勇之夫,终究不能成大事c修正果c得善终,项羽如此,关羽如此,这李存孝也是如此看来,要想有所作为,武力较于谋略c心术,尤在其下矣。” 张继祚闻听大惊失sè,他绝想不到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有如此心智见识,竟从他这番话中顿悟出这种真知灼见来。 江统jg觉自己失言,连忙掩饰着笑问道:“那这十三太保,如今还剩下几位?” “十三太保李存孝,被车裂;十二太保康君立,被毒杀;四太保李存信在讨伐刘仁恭时醉酒误事,险遭李克用斩杀,后来因此惧怕得病而死。这三位,都算死于李克用自己之手。至于十一太保史敬思,早在二十多年前,当今皇上设计围杀李克用,他为保护李克用撤退,力战而死,皇上和李克用就是因此结下死仇的。其余太保,都还在世”张继祚细细算来,也颇感慨。 “那世子觉得,这些活着的太保中,最厉害的是哪一位?”江统兴致勃勃地接着问道。 张继祚一时也拿不准,以犹疑不决的口吻道:“应该是李克用的亲生长子c如今继位晋王的三太保李存勖吧!?四年前,皇上和他在潞州打过一仗,被他打得大败。此人用兵神鬼莫测,令皇上惊呼‘生子当如李亚子’,当众称赞李克用有这样的儿子,也算死而不亡,甚至还痛心疾首地感慨说,他自己的儿子和李存勖比如同猪狗一般” 江统听他说到此处,嘿嘿笑道:“咱们这个皇帝倒也实在,有什么说什么。只怕这话传到他那些儿子们的耳朵里,心中是要生出怨恨来的。难道皇上的儿子中,就没有一个成器的吗?” 张继祚忽地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巡视,见并无闲杂人等,这才安心,却仍是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还是不要私下妄议皇子的好,免得走漏风声,惹祸上身。” 江统却是满不在乎地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天知c地知c你知c我知,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家父王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位高权重,又圣眷正隆,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断不会轻易为难你。至于我嘛,很快就要流放千里了” 张继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知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吗?小兄弟,你是不了解咱们这位皇帝他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当年,他为了完全掌控李唐皇室,将七百余名宫中宦官杀得干干净净;为了扫除政敌,又一夕杀尽宰相裴枢c崔远等朝臣三十余人,投尸于河;朝中那些王侯将相,没有一个敢恃功稍有骄横,否则便会落个非死即囚的下场;他又是个生xg狡诈多疑的人,经常妄加猜疑部下,今ri还是宠臣,说不定明ri便成了罪臣,就连他的大儿子,都差点被他冤杀,何况我父王一个外臣!” 江统听得目瞪口呆,怔在那里半响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悠悠说道:“如此皇帝,竟然能安坐龙椅,倒是奇怪的很。” 张继祚舒出一口气,脸上露出欣慰之sè,道:“要说奇怪,却也不奇怪。那晋王李克用有十三个好儿子,咱这位皇上却有一个幕后贤妻张皇后。皇上能成就这番霸业,真要论起来,功劳多半是要归在这位女中豪杰身上,若非她的匡扶,只怕皇上不会有今ri。” “哦!?是怎样一位贤惠皇后,真有这般了不起吗?”江统心中大奇,急忙问道。 “要说起皇上和这位张皇后二人的情爱故事,那可真是一件奇谈。”张继祚眯起双眼,看着远处,脸上尽是无限羡慕神往之状。 “据说,皇上和她是同乡,多年前两人曾偶遇一面,皇上对她一见倾心,惊为天人,发誓终有一天要娶她为妻。可当时皇上还只是个穷小子,而张皇后却是刺史之女,两人门不当户不对,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多年之后,两人再次相遇,情形却掉转了过来。皇上当时在黄巢手下已做了大官,这位张皇后却因战乱沦落为难民,是意外被乱兵抢来送给皇上的。 皇上当然是欣喜若狂,而她听闻皇上对自己早已倾心多年后,感动于他的一片赤诚真情,当时她又家破人亡c流离失所,便答应了嫁给皇上。为了示以隆重,皇上还派人四处寻找她的族叔,千辛万苦找到后,才以大礼三媒六聘,择吉成婚。 不得不说,这张皇后真是一位难得的好妻子c贤内助,不仅相貌国sè天香,xg情刚柔相济,还机智过人,深通兵法谋略和治国之道,其见识常常让皇上钦佩不已。皇上每遇大事不能决断之时,便向她请教,她分析预料总能切中要害,让皇上茅塞顿开。 因此,皇上对她言听计从。她说战局不利,让皇上领兵回营,皇上便下令收兵。皇上暴怒要杀人时,没有人敢出来求情,可只要她出面谏阻,必能解救。皇上的大儿子郴王友裕,差一点就被皇上冤杀,就是她救下的。 张皇后爱护将士臣子,和皇上相伴的二十余年里,她从皇上的屠刀下,不知救过多少待戮之人,为皇上消弭过多少杀孽,因此,满朝文武将士无不对她感恩戴德,敬爱有加。 皇上对她,那可也是真心宠爱c惧怕,有她在时,皇上从未纵情声sè,不要说佳丽三千,就是三宫六院c七十二妃也从不敢想,只娶有两房侍妾。有一次,皇上打败敌将朱瑾,抢掠了这朱瑾之妻,本已动了念头想要强占为己有,也被张皇后一番言语,给送到寺庙里做了尼姑” 江统听到此处,也不禁眯起双眼,望着远处,脸上露出羡慕神往之sè,心中暗道:“等我长大后,也要娶一个这样的妻子,好好宠爱她,方不枉一世为人!” “可惜,可惜”张继祚停下来,悠悠叹道。 “你可惜什么?你又不是皇帝!再说,一个敌将的妻子,有什么好可惜的?”江统正听得入迷,见他听下来面露痛惜之sè,不由诧异。 “我可惜的是,这样的好皇后,也已经殡天了。当今皇上,再也无人能够约束得住c劝谏得了,在皇后去世的这些年里,他就像脱缰的猛兽c决堤的洪水一般,嗜杀荒y的本xg暴露无遗,且越来越肆无忌惮。这一次北伐兵败,他羞愤恼怒之下,必有暴躁乖戾之举,不知又有多少人要为此遭殃前天父王告诉我,皇上派人传旨说是要驾临魏王府中的会节园避暑。我担心,这会给我们张家带来覆灭之祸!”看张继祚脸上神情,似是越说越沉痛忧心。 “啊!?张皇后也死了?如此世间奇女子,今生又无缘相见,实在是比那李存孝还要叫人遗憾!恨不早生二十年”江统一边为这位贤惠皇后的早逝惋惜,一边又随意安慰张继祚:“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这皇上打了一辈子仗,偶尔大败一场,难道便会发疯不成?莫要小瞧了他。再说,他驾幸魏王府,那也是对你张家的信任c恩宠,没把你们当外人看,你应该觉得荣幸才是啊!” 张继祚苦笑一下,温声说道:“小兄弟,我有一事拜托,希望你能帮忙。” “世子有何事,尽管讲来,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辞!”江统答应的很是干脆。 “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驾临魏王府时,若我家中真有不虞祸端,你能否请托你大伯向皇上开口求情,或是让他劝谏皇上一番”张继祚面露难sè,缓缓说道。 “为什么是我大伯?你不是说皇上无人劝谏得了吗?万一劝谏不成,激怒皇上,岂不是要害了大伯xg命?我宁肯自己做此事,也断然不会置大伯于险地的”江统有些不快,口吻稍显凌厉。 “小兄弟放心,当今皇上,谁都可能杀,却绝不会杀你大伯。” “这倒奇了,这是为何?” “因为你大伯昔年曾与张皇后相恋,本已订有婚约,不料还未成亲,张家便毁于战火,两人被乱兵冲散。你大伯后来寻访到张皇后的消息,几番yu要和她见面都未能见成,其实并非皇上阻挠,而是张皇后执意不再与他相见。但她殡天前曾交待皇上,她辜负你大伯一生,要皇上善待你大伯,以安她的愧疚之心” 张继祚还yu娓娓道来,却被江统一声大喝打断—— “怪了!这诸多机密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欺我年少,看我好哄骗,编故事给我听不成?”江统沉声责问,面sè不善。 张继祚再度苦笑起来,缓缓说道:“职责所在,不敢不知,这大梁朝廷的进奏院,便是我承密旨统辖的,专门刺探搜集各路消息。今ri所说,绝无一句虚言诳语,想不到我这番披肝沥胆,本想和小兄弟交个心,哪知倒令你起了疑!” “嗨世子不要介意,是我反应过激了。大伯待我恩重情深,我是不愿让他有任何差错闪失。”江统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致歉,又辩解道:“不过,我看大伯出面也是无用,上次皇上杀那蒋家三百余人,大伯定然有过一番苦谏,皇上何曾听得进去?还不是照样杀!” 江统想起那ri刑场中的血腥场景,心中犹自五味杂陈。 “此一时彼一时,上次之事皇上举动极有深意,圣心难测,倒不是随xg而为。但皇上这次兵败,班师后定然会重用木c江两位前辈,近几年我大梁兵马屡败于河东晋军,亟需真正有文韬武略的高人辅佐。他这次出征没让两位大贤随驾,心中定是后悔不已”张继祚显得对自己的推断极有信心。 江统猛然觉醒,多ri没有两位尊长的消息,也不知他们是何情形,遂急忙问道:“世子可知我大伯和义父的消息?他们现在还好吗?” 张继祚答道:“木前辈奉命领军前去收取黄巢宝藏,这两ri便回;江前辈随父王负责这次战事的钱粮筹措,后来押运粮草去了前线,应该会随皇上一起来此。小兄弟放心,他们两位都安然无恙。” 江统听张继祚如此说,心中很是欣慰,又想起这些时ri在魏王府中多受照顾,张家兄妹待自己一番盛情厚意,自然要做些回报才是,一念及此,便朗声说道:“世子放心,若能见到大伯和义父,我一定会请他们相助,设法保你张家周全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有些杞人忧天,过虑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1章 都是蹴鞠惹的祸 张继祚和江统的一番深谈,并没有让江统认清这位流氓皇帝的真xg情。江统反倒觉得张继祚有些胆小怕事,杞人忧天。 张继祚见江统虽然答应相助,却有些不以为然,知道他没将此事真正放在心上,也只能反复叮嘱拜托几句,匆匆离去。 江统有所不知,朱温之妻张惠死前,曾给朱温留下一句话:“君人中英杰,妾无他虑,惟‘戒杀远sè’四字,请君留意。”真是知夫莫若妻,朱温最后正是因为未听贤妻之告诫,死在了这“杀”字和“sè”字上——或许也正是张惠在世时,对朱温约束过甚,杀人没杀过瘾c不得尽兴的朱温,才在她死后如洪水决堤般嗜杀荒y。 朱温这次率大军五十万御驾亲征,本是雄心万丈,非大捷不班师回朝的。谁料竟让李存审率八百人打得大败,军中大营遭偷袭,粮草辎重被一把火烧了个jg光,损失甚巨,唯有当即拔寨后连夜遁逃,灰溜溜地返回洛阳。他打了一辈子仗,几时有过这种惨败c跌过这么大跟头,心中羞辱难当,怒火难消,路上竟将自己给气病了。 在返军洛阳的途中,朱温将江恕召来,让他上了自己的龙辇。 朱温执着江恕的手,诚恳说道:“朕这一生,霸业有成,全赖两人之力,一是朕的军师敬翔,一是朕的贤妻张惠。她临终之际,三番两次向朕举荐你,既是不想埋没你的平生才学,也是为误你终身心怀愧疚,让朕替她还债补偿。一切都是机缘巧合,非她之过,亦非朕之过,朕希望你能看在与她的往ri情分上,遂了她的遗愿,真心辅佐朕,可好?” 江恕心中悲戚万分,泣不成声,只道:“承蒙陛下不弃,当许陛下以驱使,一切听凭陛下吩咐便是。” 朱温见他神情,心中大安,继续说道:“先生大才,朕本应眼下便托以重任,然朕已垂垂老矣,来ri无多,遍观膝下诸子,均是才略平平,能承继朕功业者,惟有惠儿所生均王友贞,稍可寄望,朕想让他拜你为师,待朕归天后传位于他,你届时再做他的顾命大臣,为他辅政,如何?” 江恕闻听大惊,没想到朱温竟将如此千斤重担交付自己,心中感佩万分,纳头便拜:“罪民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错爱,心中惶恐万分,惟有庶竭驽钝,为我朝廷千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陛下知遇大恩。” ——从秦朝赵高开始,便有“顾命大臣”摄政之说。顾命大臣可代替皇帝掌管朝政,权势在当朝皇帝之上,甚至可以决定皇帝的废立。如此权倾朝野的高位,怎不令比朱温小十余岁的江恕心中震撼,彻底臣服? 其实江恕私下觉得这朱温虽然有诸多可恨之处,这些年却也着实在安邦定国方面做出过一些政绩,让治下百姓得过实惠,更颇有识才c重才之心,可取之处还是有的。再念及现如今既已投效,不如借机为国为民有番作为,遂了平生志向,也算一件幸事。 朱温伸手将他扶起,话锋一转,叹道:“虽说朕治下河山,处四战之地,目下北有河东晋王李存勖c幽州桀燕刘守光,西有凤翔岐王李茂贞,西南有蜀国贼王八王建,东南有吴国杨隆演,南有楚国马殷等,但朕生平劲敌,惟河东李克用。如今这李克用虽死,他手下的十三太保,却个个英勇善战。若朕归天,恐朝中诸将再无人是其对手。朕素有识人之能,前番观你那侄儿面相,若好好栽培一番,将来必是柱国栋梁,ri后我大梁国祚的长久安泰,怕是要托付在他的身上了” 江恕见朱温这般评说江统,心中甚感欣慰,忙恭敬答道:“统儿本是犯下死罪,陛下饶他xg命,代以流放千里之刑,已是皇恩浩荡,令我江家上下感激不尽,岂可再寄厚望?罪民只怕他会辜负陛下” 朱温缓和着口气,悠然说道:“你可知现今的荆南节度使高季昌之事?当年他只是朕的义子李七郎府中的家童,是朕慧眼识珠,简拔他于微末之中,才让朝廷得此翘楚良臣。朕观江统小娃儿,将来功业必远在这高季昌之上,定不会差。 虽说朕的帐前也算猛将如云,但各有所命,不敷守任,真正能与河东晋军抗衡者,还需寄望后进大才。朕已派人传令摆驾魏王府的会节园,爱卿且随我同去,再见见你那侄儿。 爱卿有所不知,朕说是要将江统流放千里,实是另有用意。昔年朕与一世外高人有约,此人神武雄略,深不可测,朕曾苦求他出山相助,他都不肯,只答应朕若遇一可造之才,送至他处,他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这次朕还驾洛阳,便派人将你那侄儿送去” 朱温说了好长一段话,有些疲累,咳嗽不止,只得叮嘱江恕严守机密,切不可泄露今ri谈话。江恕见状,忙连声应诺,叩拜一番,走下龙辇,留朱温独自好生歇养。 朱温大军返回洛阳,并没有摆驾西都皇宫,而是直接住进了魏王府中的会节园,对外称是养病避暑。 这ri江统正在院中缠着魏王府的一群人蹴鞠——在这小院中居住多ri,偶听张三娘谈起此物之妙,觉得很是有趣,便想见识一番,不料一见之下竟喜爱至极,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总拽着大伙儿同他一起玩耍娱戏。 张三娘推脱不掉,只好应承。这ri便是她和江统各领一队,参与者有她的贴身婢女c负责给江统送饭的仆役等人。双方斗到酣处,兴致十足之际,张继祚匆匆跑来,说是皇上召江统见驾,让他速速前去。 江统正玩的高兴,一时xg起,如何肯听?全不当一回事,只催着大伙继续。可那些婢女仆役们哪有这个胆量,早吓得魂不附体,一哄而散。江统很是气恼,拉着张三娘不让走,非要她陪着继续玩不可。 张继祚慌了神,对着江统连连作揖:“小祖宗,我求求你了,快去见驾吧!若再推脱,惹得皇上龙颜不悦,怕是我张家要大祸临头了!” 张三娘也劝:“还是先去见皇上要紧,等回来后咱们再耍,哪里就差这么一时半会的?大不了往后我勤来着点就是了!” 江统懊恼道:“只怕是没有机会了!皇上这次召见我,必定不ri就要将我流放千里,不止今后与你们再也相见无期,家中的爹娘兄弟恐更是团圆无望了!”说完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劝都不起来,急得张继祚满头大汗。 江统被朱温从家中带出,已近两月,起初心中还算平静,此时自知刑期将近,对爹娘家人的思念之情,遽然爆发,头脑混乱,才有此非常之举。 正当张家兄妹一筹莫展之际,朱温和江恕c张全义一行人走了进来。原来是朱温见江统久不过去,自己寻来了。 张家兄妹见朱温驾临,急忙跪下行礼,三呼万岁。江统也只得站起身来,拱手问安。 张三娘见他竟然不给皇帝行跪拜之礼,皇帝也不计较,很是好奇,斜睨着拿眼神偷偷询问江统,江统做了个鬼脸,一时也不便解说。 朱温进了这小院,一双鸳鸯眼便滴溜溜地围着那张三娘转,竟再也错不开眼珠子。 今ri张三娘因为蹴鞠,穿的是一袭紧身短打扮,显得身上线条凹凸有致,婀娜多姿,颇有英姿飒爽之气。江统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张三娘的美貌对他来说,只是看着亲切易近,断无一丝邪念;可这朱温却是个风月老手,此番北伐无功而返,来回奔波,本就有一肚子邪火要发泄,见了这般美貌妙龄女子,自然y心顿起。 张全义在一旁瞧见朱温眼都直了,心里暗暗叫苦,慌忙冲着张三娘训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好在闺房中待着!跑来这里疯闹什么?冲撞了圣驾,岂是你担待得起的?还不快快退下!” 张三娘也是一阵心慌意乱,爬起来就想往外跑,却被朱温伸手拦住了。 “爱卿,这般美貌的小娘子,为何不给朕引见引见?在朕心中,你可是一向忠诚恭谨,没有让朕失望过的啊!”朱温终于将眼睛从张三娘身上移开,对着张全义笑道。 张全义心中忐忑,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硬着头皮答道:“陛下容禀,这是小女三娘,自幼持宠而娇,不尊礼数,常常率xg直言,口无遮拦,臣是怕她冒犯天威,惹皇上不快” “外面有人传言朕残暴不仁也就罢了,你是朕的近臣,常常随侍在朕的身边,你说说,朕对你们这些忠臣良将,何曾有过一星半点的亏待?朕岂是那爱计较c听不进逆耳直言之人?见了朕,不用如此惧怕躲避。”朱温这话自然是说给张三娘听的,为的是和她有亲近之机。 “陛下爱民如子,仁德齐天,那些诬损圣名之人,实在可恨,待臣查实,必当严惩不贷!依微臣看来,陛下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宽厚的好皇帝!”张全义昧着良心拍朱温的马屁,连他自己也觉得汗颜不止。 江统和张三娘虽然都对这位皇帝心有鄙夷,但他毕竟是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此时只能站在那里闭口沉默,在心里暗暗骂他虚伪。 朱温笑呵呵从地上拿起那只八块尖皮缝成c里面放一动物尿泡的鞠球,问张三娘和江统:“你们刚才是在蹴鞠吗?与朕一起蹴上两局如何?” 江统一听大喜,惊呼道:“皇上也喜欢蹴鞠吗?这倒是好,我还没玩过瘾呢!” 江恕在一旁沉默了半天,他是何等jg明之人,早看出朱温醉翁之意不在酒,见江统不明其中厉害,忙训斥道:“统儿休得无礼!你一个戴罪孺子,怎敢与当今圣上对阵比拼?”转过头又向朱温躬身施礼,劝谏道:“陛下龙体违合,还未痊愈,理当好生歇养,待来ri闲暇时再行此玩乐之娱才好!眼下,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 张全义父子见江恕出言相助,忙随声附和,都劝朱温以龙体为重,其实是巴不得赶紧将张三娘从朱温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朱温摇手道:“朕今ri难得来了兴致,必要蹴上两局才甘心。别的事暂且推延一两ri也不打紧” 江恕急了,忙道:“陛下难道忘记唐僖宗故事了吗?若不是他沉溺于斗鸡c蹴鞠之戏,怎会把大唐社稷丢失于陛下手中?陛下当知,玩物丧志,卫懿公因爱鹤丧邦身死,亦是前车之鉴!” “汉武帝c唐太宗c唐玄宗这些圣明天子,哪个不爱蹴鞠?唐朝国祚不永,禅让帝位于朕,和这蹴鞠有何相干?爱卿休要牵强攀扯”朱温y心已起,岂肯放手? “这位大人所言差矣!蹴鞠不仅帝王将相喜爱,民间也早已是普遍的习俗,岂不闻诗佛王维曾有妙句‘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诗圣杜甫亦有‘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之言”张三娘听江恕将蹴鞠说的不堪,也出言争辩。 江恕本有意救张三娘脱离虎口,没想到这姑娘全不通人情世故,竟傻乎乎地责怪起自己来了,一时语塞。 “来来来,小娘子c小娃娃,咱们玩咱们的,休听他胡说八道!”朱温亲热地招呼着张三娘和江统,哪里还听得进江恕的劝谏。 江统也觉得大伯有点小题大做,只是游戏一番嘛,何必违逆朱温之意?当时也没往深处想,因此就算江恕示意他劝阻,他也装作没看见。他哪里知道,只因自己这一时贪玩之念,张家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奇耻巨辱。 张全义父子见情势如此,暗忖若再拂逆朱温之意,必会惹得龙颜大怒,只好听之任之,也存了一丝侥幸之念,盼着未必真有担心的事发生。 朱温见人少不能成队,眼珠一转,对张全义说道:“宗奭何不将府中女眷喊来同朕一起游戏,一来让朕认认你的家人,二来人多蹴起来才尽兴!爱卿意下如何?” 张全义对朱温卑身曲事惯了,自然是朱温所言,无不应从听命。他是天子近臣,深知朱温脾xg,已猜到朱温意yu何为,却没有胆量违逆不遵。 张家内眷都被传召而来,江统只觉一片莺莺燕燕c翠翠红红,瞧着好几个女子姿sè都是不俗,待她们自己将身份禀明皇上时才知,其中两个特别美艳娇媚的,一个是张全义的继妻储氏,一个是张继祚之妻林氏。 也不知朱温附耳对张全义父子和江恕三人说了些什么,将这三位给打发了出去。三人走时,脸上神sè怏怏无奈,江恕还远远瞪视了江统一眼,颇有责怪恼怒之意。江统不明就里,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朱温让他留下一起和那些女眷们蹴鞠,挑了张三娘c储氏c林氏三人划入自己队中,江统到此时仍没察觉出异样来,反因见这朱温脚法高超c花样繁多,不时以“白打”技惊四座,很是钦佩,连连叫好。 朱温玩兴颇浓,江统少年心xg,乐得奉陪,张家女眷有苦难言,强颜欢笑着讨好奉陪,还得不时说些奉承谄媚话,一群人直斗到ri薄西山方歇。朱温下令张家女眷们陪自己回会节园进膳,说是各位美人陪他蹴鞠,劳苦功高,他要赐宴奖赏,独将江统留在原处。 江统用过晚膳时,已是夜幕低垂。他正独自坐在院中,思量着朱温何时将自己流放之事,忽见张三娘身边的贴身婢女唤作chun香的急慌慌地跑来,冲着江统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惹祸了!” 江统急忙站起身来,疾声问道:“莫慌!莫慌!怎么回事,她闯了什么祸?” chun香娇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皇上赐宴,她多饮了几杯酒,说漏了嘴,嘲笑皇上率五十万大军,竟然让敌军八百人打得大败,真是没用皇上大怒,下令她和储夫人c少夫人三位今夜侍寝,验试看他是否真的没用!” 江统一听,不免震怒惊骇,又哭笑不得,心想这张三娘也真够率xg的,这种话也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可如果这朱温真要连人家妻子c儿媳c女儿一起糟践,那更是天理难容!何况那张三娘平ri待自己甚厚,万不能见死不救。 江统急忙对chun香说道:“他们现在在哪?速速领我前去!” chun香答应一声,扭头就走。两人还没来得及出院门,恰遇张继祚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鄣刀狂奔而来,他见江统正要出门,开口叫骂道:“小杀才!我张家哪里亏待过你?天天供菩萨一样,今天你却害我全家受此奇耻大辱!”奔至江统近旁,将手中刀兜头猛砍。 江统吓了一跳,急忙躲避,一个翻身跃出丈余,口中急道:“世子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哪里害你张家了?” 张继祚愤声喝道:“若不是你迷恋这蹴鞠之戏,三娘怎会今ri来此院中?若不是你缠着三娘蹴鞠,皇上传召也不过去,怎会把皇上引来?若皇上见不到三娘之面,又怎会见sè起y心,惹出这弥天之祸?小杀才休走,看刀!”说完继续追砍江统。 江统怒极反笑,边躲边喊:“世子怎怪得着我一个小儿郎?又不是我强迫三娘他们侍寝,要杀你该去杀皇上才是!” 张继祚见砍不着他,累得吭哧吭哧半天,愤恨难消,恶狠狠地道:“你说的也对!这昏君无道,残暴荒y,天下人不齿久矣!今ri他辱我张家太甚,这般奇耻,若忍得下,枉为七尺男儿身,索xg一刀刺了痛快!”说完便朝外飞奔。 江统见他真要去杀朱温,立时慌了心神,飞身跃到早已骇得面无人sè的chun香跟前,疾声说道:“快去将此事禀告魏王!若世子真杀了皇帝,张家怕是要被满门抄斩,大祸临头了!” chun香连忙应诺一声,急急前往禀告张全义,因心慌意乱,脚下踉跄,一路连滚带爬而去。 江统飞身去追赶张继祚,几个起落,便挡住了他的去路,叫道:“世子且慢!你就打算这样去杀皇上吗?” 张继祚见他拦住去路,大怒道:“快快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江统劝道:“世子万不可鲁莽行事,你这样去杀他,不但成不了事,还会连累一家老小,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张继祚怒道:“从长计议个屁!我庶母c爱妻c妹妹正在那昏君的寝臀里受他蹂躏侮辱,此刻我心如火焚,只想一刀结果了他,哪顾得了这许多!杀了他投河东晋王便是!” “逆子住口!休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混账话!”张全义一路狂奔匆匆赶来,大声怒斥儿子。江统见他将府中下人打发得远远跟随,知道他是怕家丑外扬,心中稍定。 “儿啊!回去吧,这件事,咱们父子暂且忍了” “父王!你在这昏君身边卑躬屈膝这么多年,忠诚恭谨,有大功于他,他竟然全不顾及你的一丝颜面,如此羞辱我张家,孩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孩子啊,皇上对咱张家有大恩,若不是皇上,咱张家人早就死绝了!”张全义拉住儿子的手,悠悠说道:“你五岁那年,为父因不堪当时的上官李罕之屡屡逼迫索取钱粮,便乘他出兵攻打河东c后方无备之际,派兵袭取了他的河阳,为父自任河阳节度使。谁料此贼竟狗急跳墙,投靠了李克用,讨得三万援兵回攻为父,将河阳团团围住,足足围了三个多月啊!城中粮食都吃尽了,将士们每天从早到晚只能啃木屑充饥,最后只剩下一匹马,想杀了犒军!就在咱们全家饿得奄奄一息c朝夕将死之间,幸亏当今皇上发兵来救,才得以解围,让我张家老少活到今ri此恩不可忘啊!” 张继祚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眼中淌出泪来,起初如雨滴般啪嗒啪嗒落个不停,待手中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便成了嚎啕大哭。 “咱们就忍了这一回,权当是还他的活命之恩吧!”张全义也是心中悲怆,潸然泪下,颤巍巍地去拉儿子,想把他带回内宅再好好安抚。 江统见情形如此,悄没声地脚底抹油,溜了。他实在不忍看这父子两个凄惨屈辱之状,也是给他们留下一点颜面,省得尴尬。 朱温对江统名为拘禁,但张全义已知朱温对他寄望甚高,因此看管的根本就不严格。何况江统心中有爹娘家人牵挂,生怕再鲁莽行事连累他们,在小院羁押这段时间,显得听话老实的很,不让出门就不出门,一点也不违抗。那些守卫士兵又见他年少,更是没将他当回事,整天站在那只是充摆设,江统偷跑出去都浑然不知。 江统见张全义劝住了愤耻难忍的张继祚,猛然想起张三娘仍处于危难之中,不可不救。前方不远处有棵高大柳树,江统飞奔而至,噌噌两下便攀了上去,扒开枝叶举目俯瞰,见这魏王府果然是深宅大院,处处亭台楼阁c泉石轩榭,唯前方一大片园林与别处不同,显得尤为奢华别致。江统天生神目,虽是夜间,借着朦胧月光却瞧出那园门上的三个大字,正是“会节园”。 江统翻身下树,一路飞檐走壁,朝会节园掠来。有宫禁侍卫举着火把在园内外巡逻,来回走动,江统飘忽如风,身形鬼魅一般,脚下没有半点声响,借着树石廊柱掩护左躲右闪,直朝园中正臀扑奔,那些侍卫对他来说仿若无物一般。隔着老远,江统便隐约听到朱温y恻恻地怪笑声和张三娘的阵阵嚎叫。 江统脚踩虚空,纵身跃至屋顶之上,见这正臀虽然气魄宏大,建筑构架却以木为主,简洁明快c朴实无华——因会节园本就为避暑而建,故是这般。江统附耳细听,循着响动摸索到这几人所处方位,然后轻轻揭开房顶上的黑瓦,拿虞帝匕首攮了个小孔,趴下身来,朝里观瞧。帷幔轻纱掩映之中,这一番旖旎chunsè图景,让少年江统心惊肉跳c口干舌燥,更是终身难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2章 奸妻、寝媳、淫女 朱温自打第一眼瞧见张三娘,便sèyu熏心,jg虫上脑,不与她颠鸾倒凤一番,岂肯罢休?赐宴之时,张三娘又因出言轻率,正戳中他的痛处,恼羞成怒之下,这朱温索xg发起狠来,将张家三位美人一起挟到寝臀,要学那吕布鏖战三英。 薄幔轻纱,随风飘舞。三位美人已被朱温逼迫着脱掉衣衫,身上不着寸缕,个个凝脂般雪白的肌肤晃得人心慌气短,意乱神迷。玉体chunsè,娇喘嘤咛;丰ru俏臀,傲然挺立,怎不让朱温血脉贲张cyu火焚身? 江统偷窥之时,恰逢朱温正要入港,张全义继妻储氏和张继祚之妻林氏,被朱温下令按住张三娘手脚,助他行那交媾之举。 当时之世,大唐覆灭不久,社会开放风气未散,既已突破传统礼教中“男女授受不亲”的禁锢,倡导“存天理c灭人yu”的朱熹也还没有降世,大众的xg观念远比今人还要放得开——追求xg和谐c言论描写ziy一uc狎ji夜交欢c同xg恋c中外通婚c离婚等现象都极为常见。当时男女接触交往ziy一u公开,无论是宫廷c官宦c民间都是如此。 史书上曾记载唐太宗给自己的十八个妹夫上xg教育课c当众传授房中秘技的趣事。唐代保存至今的sè情文艺作品中的极品,一是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所写《天地y阳交欢大乐赋》残卷,一是张文成所作传奇小说《游仙窟》,其中男女主人公对诗唱和之句,可作唐人观念例证,此为闲话。 除了未经人事c还是处子之身的张三娘,那两位妇人倒也看得开想得通,既然皇帝谕旨侍寝,反抗执拗必然没有好下场,倒不如尽心服侍迎合,坏事或许能转变成好事,也未可知。因此,都来助那朱温得逞兽yu。 “啊——痛!好痛!皇上饶命啊!”张三娘惨嚎不绝,身子蜷曲成一团,咬牙强忍,泪水伴着屈辱和疼痛奔流而出。 “皇上放过奴家吧!奴家再也不敢妄议国事了!皇上是天下第一有用之人”张三娘又羞又急,口不择言,呜咽悲凄之声听来叫人心碎。 男女之事,少年江统似懂非懂,朦胧中只觉张三娘此时定然生不如死,想是世间再没有比这般更可怕c更叫她痛苦之事,自然又怒又急。江统只觉头脑中“轰”地一声,晕忽忽地如同饮醉了酒,一个念头浮上心间,再也拂拭不去,那就是:杀掉朱温! 可此刻他却头重脚轻,身上使不出一点力,jgc气c神也全不知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般。他趴在房顶上,被风一吹,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紧张地思索着。 “小娘子莫怕!朕不要你的xg命,朕只想和你交欢快活!痛这一下就好,一下下下就好” 江统僵在那里,一时犹疑不决。眼下的情形是:要想救这三人免遭凌辱,就得杀了朱温,如果一击得手还好,万一刺杀不成,被查出来是自己做的,就算自己逃得掉,爹娘家人却很可能要为此丢掉xg命,大伯义父也定会被牵累其中。 再往深里一想,还是觉得不行,即使得了手,必然也会连累这张家:毕竟皇帝死在了魏王府中,死在和张家内眷交媾之时,这一家老小终究是逃不脱一个灭族抄家之罪,本想着是使她们免于受辱,如此一来岂不要让她们连同家人都送掉xg命?而比起这胯下之辱来,显然是xg命更加贵重。 江统左思右想,觉得无法可行,此刻这朱温万万杀不得,即使要杀他,也不能自己动手。毕竟事情已进展到这般地步,三人失节断断无法挽回——江统心中恨极,一巴掌打在房顶上的瓦上,发出“啪”地一声响,那片瓦被击得粉碎。 “有刺客!护驾!快快护驾!”巡防侍卫听到声响,慌成一团,乱哄哄地涌来。 江统一看不好,匍匐着迅速下滑,哧溜一下便钻进了两层屋檐之间的廊道中,因他身形瘦小单薄,贴在那狭窄空隙里倒藏了个严实。 有身手高强的侍卫跃上房顶,举目巡视,哪里有半个人影? 朱温正在奋发图为,被这一阵喧嚣激怒,坏了兴致,扔下张三娘,裹了件长袍就跑出臀门,对着那些侍卫喝骂道:“滚——都滚出去!再有搅扰朕好事者,杀无赦!” 众侍卫唱一声诺,呼啦一下走了个jg光,都离这寝臀远远地。 江统见事不宜迟,顺着廊柱滑溜下来,猫着腰左躲右闪,幽灵一般出了会节园,直奔羁押自己的那座小院。江统自四岁起便随木晃修炼这护身逃命术,他天资聪颖,又勤学自励,再加上木晃督教甚严,自然能来无影c去无踪,在这会节园中神出鬼没一番,寻常侍卫如何能发现他的踪迹? 江统刚一进屋,猛然发现有个人正在屋中坐着,一动不动。江统吓了一跳,举起手中匕首就刺,那人一闪躲过,压低声音急道:“统儿住手,是我!” 江统听出是义父木晃的声音,赶忙施礼谢罪,多ri不见,恍如隔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怀。 “这大半夜的,你去了哪里?”木晃不等他问安,厉声审询道。 “我随便出去走了走。” “你是不是去了皇上的寝臀,想要行刺于他?” “义父,这个皇帝实在可恨!他嗜杀成xg,滥行诛戮,视人命如草芥,竟将那蒋家三族连同三百多将士全砍了头。我听说他北伐时竟然还屠城,老幼妇孺都不放过,简直灭绝人xg!这次,他居然将张家夫人c儿媳c女儿一起糟践,如此荒y,形同禽兽!这样的无道昏君,还不该杀吗?”江统越说越气愤,恨得直咬牙。 “唉”木晃仰首长叹一声,沉默半响才幽幽说道:“杀了他,事情恐怕只会变得更糟。有他在,至少这大梁疆土上的黎民百姓,还能过几天安生ri子” “他的儿子中就没有一个仁德贤能之辈吗?杀了他,扶他的儿子登基!或者在朝廷重臣中寻个有德行的,夺了他朱家的皇位!杨坚c李渊不都是这样干的吗?他们可都是好皇帝啊!我看,那位刘鄩就不错” 木晃忍不住认认真真看了这个义子一眼,心中一阵起伏,孺子能有如此心胸,怎不叫他欣慰? “你一个少年郎,哪里懂得其中的险恶难测?只管在这里信口开河!自古宫廷政变莫不流血,免不了生灵涂炭,徒增累累白骨再说,我和你大伯刚刚归顺,这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综乱复杂,即使有心为之,又岂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木晃怕江统毕竟年少,若一时冲动鲁莽,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还有,如今你父母家人和村中乡亲的xg命,都捏在皇上手里,你若敢轻举妄动,后果你可要心中有数!” 江统也是一阵茫然,想不出个头绪来,只能恨声说道:“暂且便宜了这个狗皇帝!” 木晃安慰道:“此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和你大伯会设法消解的。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皇上不ri就会派人送你前去服刑,你务必要安分守己,听命行事,切莫使xg子惹祸端,一切待你重获ziy一u之后,再做计议!你能否吮诺于我?” 江统只觉胸中气闷,沉声答道:“统儿听命就是!” 木晃见他答应,便好言安慰嘱咐一番,可想着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就要独自承受离家千里之苦,不知前方有多少艰难风雨在等着他,心中不免感伤,却也自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木晃离去后,江统一夜不眠,脑子里思绪纷乱绞缠,细细回想张继祚对自己的那番责问言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确是自己一时贪玩惹出的这场祸端。他心中一会恼怒自己不该连累张三娘被朱温瞧见,一会又恨朱温荒y无道竟敢行这般禽兽之举,直到鸡鸣时方昏昏yu睡。 一连三ri,江统夜夜难眠。直到第四ri刚睁开惺忪睡眼,灵光闪念间,突然就想起一个杀朱温的好法子来。 朱温得了张家三位尤物,一时半会哪割舍的下?正所谓“苦短ri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竟赖在那会节园里不出来了,ri夜和张全义的继妻c儿媳c女儿纵yu。 朱温此时年已六旬,却是老当益壮,y威不减。他天生勇悍有力,几十年战场杀伐,戎马倥偬,倒练造了一副好身板,这几天以一对三,竟不落下风。从李存审处丢掉的帝王雄威,倒真在床笫间彰显了出来。 张全义继妻储氏年近四旬,正是如狼似虎的时节,也算乐在其中。张继祚之妻林氏二十有五,xg情懦弱怕事,一向逆来顺受,听天由命,这等事她一个弱女子既然无力反抗,就只好闭着眼享受。苦就苦了那位刚被开了苞的张三娘,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被一个年届花甲的糟老头子给玷辱了,天天以泪洗面,可在朱温面前又不得不强颜欢笑,曲意逢迎,心中却是暗暗恨他到了极点,杀了他千百遍。 江统让魏王府守卫寻到chun香,托她请张继祚来,说是有要事相商。chun香传话回来,说张继祚根本不想见他。江统无奈,只好让她再跑一趟,说有法子能解救张家三位美人,让朱温离开会节园。 张继祚黑着脸来到羁押江统的小院,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江统看他憔悴不堪,神情恍惚,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中怜意油然而生。如此奇耻大辱,放在任何一个稍有血xg的男人身上,都会像座山一般沉重,将他压垮c磨碎,使他发疯癫狂。 “这皇上虽然救过你一家人的xg命,但士可杀不可辱,男儿尊严大于生死!他如此欺辱你张家,你就真咽得下这口气?”江统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继祚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江统连忙拦住了他。 “我有一法,必杀朱温,你可愿听?”江统轻声却坚决地说道。此时院中只有他们二人在,江统索xg直呼这无赖皇帝的姓名了。 张继祚上下打量着他,眼中尽是怀疑不屑之sè,道:“你?一个小娃娃?倒真敢夸这海口!” “休要小看我!且听我说来,看此法是否可行”江统也不怪他眼神轻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掉朱温。 “你为什么想要杀皇上?弑君谋逆,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要诛灭九族的!你不怕我向皇上告发,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吗?”张继祚有些拿不准江统到底是何想法,兹事体大,不可不慎。 “本以为你也算是个血xg男儿,没想到竟这般脓包软蛋!被那朱温压在身下受辱的,可是你的继母c妻子和妹妹,与我这外人有何相干?还不是念及你和三娘这些天对我多有照顾,一番情意无以为报,想帮你出了这口恶气?你若当真能忍得下这般刻骨耻辱,那全当我放屁便是!”江统又气又急,免不了一阵面红耳赤,怒火冲天。 “他是皇帝,即使我心中恨不得食其肉c寝其皮,又能真奈他何?真杀了他,我张家老少如何逃得掉这灭门之祸?何况父王念念不忘他的活命大恩,百般劝阻,我若动手,便成不忠c不孝之徒”张继祚痛苦地低下头颅,狠揪自己的头发,眼中尽是绝望与麻木。 “我一个局外人,见昏君做出这般荒y兽行,尚且心似刀割,誓要与其不共戴天,世子身在其中,怎可妄执愚忠愚孝之念,毫无作为?朱温嗜杀荒y,无道无德,不配做皇帝,杀他是为国除贼c为民除害,省得他再造滔天罪恶,累累孽行!我有一计,不必你我动手,也断不会牵扯连累家人,便能取他xg命!”江统心意已决,那会容张继祚退缩,又是激又是诱。 “哦?!是何妙计,说来听听!”张继祚终于来了jg神,眼里放出光来。 ——“与三娘初见那ri,她说皇上是天下第一罪人,指斥他常征儿媳侍寝,可真有其事?” ——“确是实情,自张皇后归天,这几年朱温常有此举,此事还是我无意中说漏了嘴,让她知晓的。” ——“那皇上是否真的当众称赞过李克用之子李存勖,还痛斥自己的儿子与他相比猪狗不如?” ——“这件事倒是很多人都知道” ——“那就行了!大伯给我讲《素书》时,有两句话,印象颇深,想来正是杀朱温的出处!” ——“哦?不知是哪两句” ——“第一句‘福在积善,祸在积恶’。据我看万恶之中,y为祸首,古往今来,因荒y或死或败的帝王举不胜数,商纣宠妲己c周幽王爱褒姒c陈后主亡国于张丽华c唐明皇因杨玉环而起安史之乱这朱温如此荒伦,其祸必应在妇人之身!” ——“嗤!你说的这些女人,都是红颜祸水,y惑庸主的妖姬。这朱温可不比商纣c陈后主之流,他虽荒y,却极为狡猾多诈,何况他曾和张惠这样的女人一起共度过二十余年,哪里还会被寻常女子迷惑?要想学西施乱夫差c貂蝉除董卓,只怕是痴心妄想!休说绝美女子难寻,即使寻得,朱温也断不会为她荒废国政c贻误xg命” ——“如果是另寻女子当然是事倍功半,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方能成事!yu杀朱温,怕是要落在他那几个儿媳身上了” ——“他的儿媳?虽有姿sè美艳者,但才智无一个能及张惠十分之一,这计谋该如何铺排推进?” ——“这便是第二句了:‘同贵相害,同利相忌’。朱温公然痛斥诸子无能,想来不是妄语,依我看,儿媳侍寝之事,倒不一定是朱温强召逼迫,而是诸位皇子为了争宠而有意为之,想要博取朱温欢心,谋夺储位。妙就妙在这朱温至今未立太子,若我们造一谣言,说朱温突患重病,已将储位定于某皇子,这位皇子须是诸子中最无能c或最不能服众的那位,同时对其余皇子要有所行动,然后把这则谣言‘不小心’泄露给诸子中最有胆sèc且手握军权的皇子之妻,只需骗得此女相信确有其事,你猜后事如何?” ——“妙!妙!妙小兄弟奇才,堪比秦时甘罗,可当得少年宰相!” ——“哪里,哪里,世子谬赞了。杨广弑父杀兄后位登九五,李世民杀兄灭弟后逼父退位,这些帝王故事听得多了,依葫芦画个瓢,算不得什么!世子觉得此法可行?” ——“当然可行!依我看,这位假定的储君,应安在朱温的义子朱友文身上” ——“义子?恐怕不妥吧?这朱温不蠢不傻,谁能信他会把自家江山传于非其骨血之人?若如此,怕是再愚昧无知者也难上套,到时非弄巧成拙不可!” ——“呵呵,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要选这朱友文,一是他颇受朱温赏识,屡被当众嘉奖,朝臣皆知;二是他现在留守开封,无以对证;三是其妻王氏极为貌美,尤被朱温宠爱,惹得其余儿媳甚为妒忌有此三条,令一妇人信服,足矣!再说,此计之妙,就在于事出非常,方能惑乱心智,激怒这cā一刀之人!” ——“那你觉得诸位皇子中,哪一位可做这cā一刀之人?” ——“首选郢王朱友珪,此子为营ji所生,向来不被朱温看重。更妙的是,朱温来洛阳后,担任宫廷宿卫之责的,便是友珪亲信的本部牙兵!” ——“那这郢王之妻你是否了解底细?可有把握诱她咬钩?” ——“郢王友珪之妻素与友文妻王氏不睦,她也常入宫服侍朱温。此女善妒c胆薄c智浅,若要骗她入彀,可谓十拿九稳”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极为快慰,长长吐出了一口压抑良久的恶气,倏尔又一起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倒是心有灵犀。 江统突然想起一事,有些忧心,问张继祚道:“这郢王人品如何?他会不会像他爹一样嗜杀?若他为了登基称帝,大开杀戒,那咱们可就造了大孽了!” 张继祚眼神有些游离,踌躇不定,道:“我看不会。大梁疆土都是朱温打下来的,他朱友珪威望c资历c功劳都不够,事成之后,他若想安坐龙椅,安抚收买人心是第一要务,哪还顾得上杀人?即使他真想那么做,我和父王到时必设法化解,你尽管放心!” 江统听来也觉得有道理,就没再往深里想。 张继祚话锋一转,岔开话题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想个什么法子,把朱温从这会节园里赶出去!我一想起三娘她们正受那昏君玷污蹂躏,就如被万箭穿心,痛不yu生” 江统点头表示认同,沉吟道:“他是皇上,硬来肯定不行,劝谏也是无用。我有一法,不知你魏王府舍不舍得破财免灾?” 张继祚慌忙答道:“若能救得三娘她们脱离虎口,小兄弟尽管开价便是!无论多少钱财,我张家都使得!” 江统愣了一下,失口笑道:“世子误会了,我要钱财何用?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正值盛夏,天干物燥,会节园中建筑又多以大木为构架,若是一个‘不小心’着了火那些柱c梁c枋c檩c椽烧将起来,想再修复恐怕就要费些时ri和财物了!” “妙啊!我怎么就想不出这等妙计呢?如此一来,皇上只得搬回宫中居住,只要他离开会节园,就绝无将三娘她们一起带走的可能!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这点脸面不会不要!”张继祚越想越兴奋,满脸通红。 “不过这把火要放的恰到好处,不可太大,真伤了人命;也不能太小,太小不能成事!由谁来放?怎么个放法?如何放的让朱温不生疑心是有人在故意纵火?倒有些难办”江统犹自思索着,唯恐谋划的不周详,出了纰漏惹祸。 “这点小事,岂会难倒我魏王府?小兄弟能指出这条明路,在下已是感恩不尽,如何去执行就不劳费心了!定然不会出丝毫差错。”张继祚信心十足,毕竟他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江统很好奇,问道:“难道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说来听听” “前些时ri有商旅从南方交州通贸回来,带了些‘猛火油’敬奉给我魏王府。此物近火即燃,远胜薪柴膏油,水浇不但不熄,火势反会愈猛。待我捉一两只狸猫,拿此物涂抹猫身,然后将其趁夜驱进会节园中,这园子可是夜夜灯火通明那时,神不知鬼不觉,事便成矣!”张继祚言之凿凿,喜不自胜。 江统虽然此时还不知猛火油为何物,但见这张继祚眉开眼笑,料定他必有十足的把握。再说,以猫纵火,即使失败,也早烧成了灰,查究不出什么来,倒是个好法子,张继祚如此布置,甚为妥当。江统稍感欣慰,心中一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虽然贞节已失,但能帮张三娘她们早一天脱离朱温魔掌,这番心意无论如何还是要尽的。 朱温自见到江统便霉运不断,先有汴州地震,再有蓨县兵败c归途生病c张三娘讥讽直到此时,一把尖刀已悬在他胸口之上,很快便要发出那致命的一击,他还犹自未知,仍沉浸在张家三位美人的温柔乡里c会节园的冢中。 朱温万没想到,这位被自己赏识看重c寄予厚望,想要好好栽培一番,待ri后为他朱家打天下c保江山的少年江统,竟是天下无道帝王的克星。而他朱温,便是这位帝王克星屠龙之旅的第一号祭品,只是这机密神鬼不知,将天下人都蒙在了鼓里。 而江统没想到的是,他的这番设计,虽然要了朱温的xg命,却也险些连累大伯江恕和义父木晃陪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3章 流放千里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救火” 江统正睡的香甜,忽被一阵震天喧嚣惊醒,听得会节园方向沸反盈天,惊呼声c吵闹声c辱骂声,伴着东奔西跑的脚步声,乱成了一锅粥。 江统躺在床上迷瞪了一会,猛然想起和张继祚的交谈,看来他真是心急如焚c迫不及待,这白天刚谋划好,晚上果然就放起火来了。 江统一骨碌爬起身,穿好衣服,走出院子,朝会节园方向跑去,大老远就看见那园中火光冲天,众多宫禁侍卫及魏王府家丁都在忙着扑救,特别是张继祚更是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全然一副救火急先锋的模样,让人要么疑他是心疼自家园子,要么感慨他对皇上一片忠心可嘉。 江统远远看那火势,虽然烧坏了几间房,但好在不至于失控,有这么多人一起抢救,很快便能扑灭,不在话下。江统心中大安,料定计策已成,干脆掉头回去,继续睡他的觉。 朱温多疑,觉得这火起得有些蹊跷,便下令追查火因。查来查去,得出的结论是半夜时分不知哪来的一只猫撞翻了油灯,将猫身引燃,猫受疼不过上翻下跳,到处乱窜,又引燃了园中的帷幔轻纱等物,再加上夏ri天干物燥,便着了这一场大火,倒实在查不出有任何人为纵火的蛛丝马迹。 也幸亏这把火,好歹将朱温烧得醒过神来了:在会节园中盘桓已有旬ri,多少军国大事还要处置,怎可一味沉迷于这温柔乡c冢中流连忘返,岂不真成了乐不思蜀的刘阿斗?他毕竟也是一代枭雄,分得清孰轻孰重。再说会节园莫名其妙地一场火灾,虽毁损不大,但这番断壁残垣的破败景象,他作为一国之君,继续住下去也确实不妥,便下令次ri回驾洛阳宫中。 张继祚见朱温果然要回宫,心中多少有些宽慰。这番奇耻巨辱虽是刻骨入髓c没齿难忘,但张家三位内眷终于可以从朱温的魔掌中逃脱出来,毕竟也算一桩幸事,免不得对江统油然而生感激之情,进而对那谣言诛朱温之计,心中更添了几分胜算。 江统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吵吵着让人寻张继祚来,让他去禀告皇上,说是自知罪孽深重,奏请皇上早ri将他流放——他必须在朱温出事之前先行离开洛阳,洗脱嫌疑,免得东窗事发后惹出什么麻烦来。 张继祚见江统言辞坚决,心中明了他是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有意相助,便前去向朱温禀告。 朱温原本就是想回师洛阳之后就要将江统送走的,被张家三位美人这么一搅合,耽误了数天,此时方幡然醒悟,忙让张继祚将江统带来。 江统跟着张继祚进了会节园,见偌大的一个园子,被火烧了一小半,朱温的寝臀虽然大致完好,没什么损毁,但他料定朱温不会再放着好好的西都皇宫不住,继续赖在这景致已败的会节园中,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自得。 朱温在会节园中的一座凉亭里等他,见他来到近前,桀桀怪笑道:“小娃娃,听说你急着让朕将你流放,你就不怕流放之苦?你一个小娃娃前去,可有九死一生之险啊!在这魏王府呆着不好吗?” 江统答道:“我犯了罪,理应受罚,皇上判我流放千里之刑,饶我xg命,已是皇恩浩荡。不过,这魏王府虽不是监牢,我总在此羁押,出不得那小院子的一方天地,却比在监牢中等死更叫人难熬!还请陛下早早将我流放的好” 朱温听他如此说,假作沉吟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准备准备,后ri朕就派人送你去吧!” 江统躬身施礼:“多谢皇上成全!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将我流放到何地?” 朱温抚须答道:“北去千里,镇州。” 江统大惊道:“镇州?那不是敌国的地盘吗”话一出口,便猛然醒悟自己失言,这是朱温的耻辱之战,可提不得。 好在朱温也不计较,只道:“朕自有安排,你听命行事就是,不必多问。” 江统见他如此,只好唯诺称是,向朱温拜别辞谢而去,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猜不出这朱温在打什么鬼主意。 第二ri,张继祚用过晚膳后来找江统,随手递给了他一个大包裹。江统打开一看,见里面是些崭新的鞋袜衣裤,chun夏秋冬装都有,质料上等,制工考究,正是为江统量身裁制,特别是那件过冬用的狐皮大氅,一看便是稀罕之物。这堆衣物下面,压着五个黄澄澄的大金锭,还有几张锦帛样的物事。 江统很是好奇,拿着那锦帛细细观瞧,见正中间盖着一方印鉴,图案诡异奇特,如八爪鱼一般,依稀能辨认出“窦家商号”四个字,左边一列书有“镇州窦记柜坊”字样,右边一列书有“立取白银千两”字样。 张继祚看他端详半天,不明就里,遂笑道:“这叫飞钱,又称便换,拿着它便能在指定的柜坊取出钱来。飞钱多是官办,也有大商贾私办牟利,因你去的镇州是赵国辖地,不归朝廷管控,这几张飞钱便是窦家老号出具的,他们是大商家,邸店遍布天下,通贸各国,镇州也有分号,你ri后若是缺钱用,前去兑换就是。” 江统推辞道:“怎好叫世子破财?为贵府平添祸难,罪莫大焉,心中已是万分愧疚,安敢再受这等厚赐!” 张继祚叹了口气,说道:“一切皆是命数,是我张家该遭此一劫,与你何干?小兄弟人中龙凤,终有翱翔九天之ri,我能与小兄弟相识一场,倒是我的造化!你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回,区区身外之物,聊表寸心,切莫推辞。” 江统见他情真意切,便道:“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继祚见他收下,心中欣慰,温声言道:“你独个在外,善自珍重吧!你家中亲人我会设法照看护佑的,只是有一事拜托,还望小兄弟能吮诺。” “何事,世子请讲,江统必谨记在心。” “世事沧桑,变幻无常。今ri我是魏王世子,你是流放囚徒,但谁又能预知未来之时,不是你青云直上,我张家ri暮途穷呢?若真有那一ri,还望小兄弟念在今ri情分上,帮扶相助张家一二” 江统见他语声凄惶,仿似张家真要面临灭顶之灾一般,心中也是一阵悲切,连忙说道:“世子安心,若真有这一ri,江统必不敢忘世子情义。” ——江统哪里知道,世事变迁,最是无常,他说这句话时倒真是发自肺腑,可ri后的连番变故,却不得不让他食了一回言,毁了一次诺。 两人又闲聊了好一阵,张继祚才告辞而去,留下江统一个人思绪如chá一,夜深难眠。 第三天一早,便有宫中宦官前来传旨,身后跟着两人,江统倒都认得:一个是义父木晃,一个是在开封府军营时曾押送过自己的吴牙将。江统瞧他们行装包裹齐备,连兵器都带了来,仿似要出远门一般,想着或是和自己有关。 因来时朱温有过交待,那宦官也没让江统跪拜听旨,兀自念了一遍,便回去交差了。那旨意无非是说江统杀人害命本应处死,念其年幼,皇上特恩准罪减一等,判罚流放千里之刑,不获特赦终生不得回乡,即ri由递解特使押赴镇州等语,江统躬身站着听完,领旨谢恩。 令江统奇怪的是,朱温竟然让被他改名为木光的木晃c以及牙将吴搏负责押送他远赴镇州——江统此时方知这位豹头环眼c燕颔虎须的牙将姓吴名搏,想来应是朱温身边的一员亲信猛将。 吴搏见江统神sè,知道他不明其中厉害,遂轻笑道:“吴某跟随圣上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哪个囚犯竟能有这般恩遇!连流放都要两位将军护送” 木晃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囊来,塞入他的手中,赔笑道:“劳累将军摊上这么一件倒霉苦差事,实在过意不去,小小敬奉,切勿推辞,等差事办妥回来,另有谢忱。” 吴搏接过金囊,在手中掂量两下,又打开囊口朝里瞧了一眼,脸sè顿时柔和许多。当下也不推辞,随手便将金囊揣入怀中,皮笑肉不笑地道:“木将军是圣上看重之人,能与木将军一起办这趟皇差,也是吴某的荣幸。再说,圣上让你我二人送小兄弟去镇州,又哪里是真要流放他?分明含着护佑周全之心,这点圣意吴某岂会不知” 木晃举手向天晃了两晃,感慨道:“是啊!皇恩浩荡,圣心深远。这流放之刑虽说是得免一死,但若较起真来,一板一眼按律施法,对他一个少年郎来说,和判了死刑也没什么分别,只是多让他苟延残喘几ri而已。不说别的,单是这一路步行,千里之遥,途中只能食用所经官府配给的那点口粮,能走到地方还有命在就算侥幸了” 吴搏嘿嘿笑道:“不止如此,若换做平常官差来担负这递解之责,谁摊上这种倒霉的苦差事,都会心里不痛快,一路上肯定要对犯人百般索诈c肆意虐待,很多犯人都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想方设法中途脱逃的,结果还不是罪上加罪,连累家人xg命安危?” 江统见他们一唱一和,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让自己醒悟流放之苦的,心中倒真对朱温闪出一丝愧疚来:不管这朱温如何嗜杀荒y,对他江统倒是仁至义尽了。 江统见两人正瞧着自己,连忙躬身施礼道:“义父和吴将军放心,我一切听命行事,断不会任xg胡为,给大家添麻烦牵累。” 吴搏听他如此说,也乐得扮好人,道:“既然小兄弟这么明事理,依我看咱就把那枷锁镣铐c徒步而行c食宿官府等等全免了吧,省得咱们也跟着捱苦,木将军觉得如何?”木晃当然连声应诺,江统也拱手称谢,认了他这份人情。 江统本想和大伯江恕告个别,木晃告诉他江恕前几ri被朱温派往东京办差,一时半会回不来,江统只好作罢。想着这一走,不知何时再相见,不免暗暗有些惆怅。 朱温早料到江统并不明白流放之苦,以他对江统的寄望,自然不会让江统在路上出什么差错,却也要确保将他送至那位故人之处。思来想去,能办好这趟差事的,唯有木晃最为合适:一则木晃作为江统的义父,途中定会对他妥善照顾,护佑周全;二则木晃既已归顺,断不会违逆自己的旨意,私自放江统逃脱,置黑村百姓于不顾,此中分寸谅他自会把握。 召见木晃时,朱温对木晃将自己真实意图细细告知,又叮嘱一番具体如何行事,木晃领命。而吴搏并不明白究竟,朱温只是让他一切听木晃吩咐,亲见江统进入镇州便算大功一件。 因此,江统这趟流放之旅,若是让同样有此经历的屈原c李白等人看到,定会惊愕羡煞。这时并无刺配之法,江统自然不用脸上刺字;有木晃在,路上也不会给他戴枷锁镣铐c吃残羹冷炙;江统随两人一起,骑马而行,倒像是外出游玩一般,出了魏王府的小院,走进洛阳城中。 洛阳古都,在此时已历经夏c商c西周c东周c西汉c东汉c曹魏c西晋c北魏c隋c唐c武周十二个朝代建都,虽然称谓上一会东京,一会西京c神都c东都,但这座千年古城能被这么多帝王看重,自然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江统随在二人身后,呼吸着ziy一u的空气,如龙入海c虎下山c凤凰飞上天,心中欢畅痛快,再看这洛阳城,自然远非来时景象。 “好一座洛阳城,看起来竟比京都开封府还有气象!”江统边走边感慨,也是想缓和下气氛。 “哈哈,小兄弟是第一次来这洛阳城吧?洛阳可是千年古都,夏朝时便在此建都,其实三年前圣上已算迁都此地,命为西京。算上咱们大梁朝,洛阳可称十三朝didu圣城,当然远非东京开封府可比!” “哦?如此说来,咱大梁有两座京城了?” “当然!东京开封府c西京洛阳城,和前唐时长安与洛阳两京并重一样。这洛阳可是天下之中,古谚有云:得中原者得天下,指的便是此地。如今天下虽然分崩离析c列国割据,但唯有咱们大梁国定鼎中原,才是真正的天下正朔!如蜀地贼王八王建c江淮的杨隆演等,占着那些荒蛮僻远之地,也敢僭越称帝,真是贻笑大方!”吴搏一番慷慨陈词,颇有自得之意。 “吴将军所说不差!这洛阳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其中,东守虎牢关,西控函谷关,既有敦厚磅礴之气,更具妩媚神秀之质,可谓山河拱戴的八关都邑c九州腹地,自古逐鹿天下者,非得此地算不得真天子!假以时ri,当今圣上必能一统九州,万方归心”木晃见他谈兴颇浓,自然不能缄默冷场。 江统心中正思忖着朱温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暗叹如此锦绣江山,断不能再沦落到无道昏君之手,见木晃正回头打量自己,忙笑道:“既然这洛阳城做过十三朝的didu,那今ri这番气象倒说不上何等辉煌了!” “唉!小兄弟有所不知,自打安史之乱开始,天下就没有真正安宁过,这洛阳当年已是一片废墟,如今能经营出这番气象,还要感谢魏王再造洛阳之功呢!”吴搏犹自叹息摇头,不胜唏嘘。 江统听他如此说,心中大奇,连忙问道:““哦?此话怎讲?” “二十多年前,魏王刚投靠当今圣上,圣上委任他为河南尹,治理洛阳。当时的洛阳屡遭多年战乱,整座城邑毁于战火,只剩下些断壁残垣,破败不堪,地上到处都是死于战乱者的白骨,荆棘野草一眼望不到头,住在洛阳城里的人家只剩不到百户,四周田野里的土地根本没有人耕种” “此事你是如何知悉的?好似亲见一般,你那时应该也还年少吧?”江统插话道。 “呵呵,小兄弟所说不差,这些确是我亲眼所见。我家老宅,便在这洛阳城中,是那百户中的一户,那时我才七岁。当年魏王麾下只有百十位下属,他便从这些人里挑了十八位做屯将, 每人发给一面旗一张榜,到附近各县的残存墟落招抚流散逃亡的百姓,劝他们回来耕田种桑,不用交租税。”吴搏声情并茂,听得出他对张全义倒是真心敬服,“呵呵,家父便是这十八位屯将之一。他为政也宽简,除杀人者要处死外,其余一律从轻,因此很多流民争相归附” 木晃颔首道:“魏王善举,木某倒也耳有所闻。我听说他还挑选城中强壮之士训练成军,教以战阵,以御盗寇,可有此事?” 吴搏答道:“木将军所言甚是。魏王他老人家不但保卫了这一方百姓平安,还常常亲自慰劳那些蚕麦丰收的农家,赏赐酒食衣料以资鼓励;看到谁家的田荒芜了,就会召来查问原由,要是因为缺牛耕地,便要求有牛的邻里负责助耕。因此,没几年的功夫,这洛阳城便恢复了元气,里坊曲巷住满了人家,附近郊县的流民也纷纷归复,田地里重新长满了庄稼,再不像原先那么荒凉了,洛阳百姓重新富庶起来,家家都有蓄积,即使遇到凶年也从没闹过饥荒” 江统听得入了神,悠然神往道:“想不到魏王还有这样一番丰功伟绩,以前对他多有不敬之处,此时想来真是愧不能当!” 木晃笑道:“你这娃娃此时方知羞愧?你在他府中居住多ri,若不是他这一家之主暗中照应,你哪里能自在到今天?怕是早按捺不住xg子,惹出祸来了!” 江统醒悟道:“义父指教的是。若有机会再遇魏王,必当厚报之!” 吴搏在一旁附和道:“若真有这么一天,吴某先代魏王谢过小兄弟了。唉,可惜魏王对圣上一片忠心,当年为大规模修缮洛阳宫臀累得数度昏厥,圣上每次出兵征战都是魏王担负钱粮供给重任,从未误过事。没想到这么多年小心谨慎c卑身曲事,最后还是遭此大祸”语音之中渐有悲戚之感,听来极是心酸。 木晃与江统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事涉朱温,不宜轻予置评。江统有心告诉他朱温报应在即,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吴搏自醒失言,连忙掩饰道:“不知不觉,咱们这就出了城,要奔哪条路走,还请木将军示下。” 江统举目远望,一路闲话,果真已是城郊,环顾远眺,见这洛阳四面环山,群峰巍巍,水系蜿蜒,有夺天地造化之大美,不愧是天人共羡之神都。 木晃道:“咱们直接奔孟津关渡口,过了黄河再说吧。” 三人催马而行,江统跟在后面,他不识得路,自然是亦步亦趋。三人穿邙山山间小道而过,行不多时,便听见隆隆涛声,看前方石壁上书有“孟津关”三个大字。待走出山中小道,江统只觉眼前豁然开阔,一条滔滔奔流的大河拦住去路,气势远非家乡那条黑里河可比。 江统瞧那河面宽约百余丈,波澜壮阔,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欢悦之情,开口赞道:“真是锦绣好河山!爹爹曾教我刘禹锡所赋《浪淘沙》:‘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今ri亲见这黄河真容,倒确实不辱没这首诗的气概,真是叫人豪情满怀!怪不得连李白也有‘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之叹呢!” 木晃和吴搏两人见他这般,活脱脱一个酸腐文人诗兴大发的神态,相视一眼,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统被他们一笑,扭捏着羞红了脸,心中暗道惭愧。前唐时诗人无数,多如天上之繁星,就连寻常百姓也能随口吟上两句;可眼下这乱世之中,人人只认得刀枪,谁还有闲情逸致谈文论诗? 江统为了掩饰,连忙岔开话题道:“都说黄河c黄河,这河水不应该是泥沙俱下c浊浪翻滚的吗?为什么眼前这河水如此清澈c足可见底呢?” 木晃和吴搏两人闻听大惊,再瞧那黄河水,竟真的清澈见底,与往ri决然不同。 木晃惊骇不已,颤声说道:“曹魏时李康曾云:夫黄河清而圣人出。莫不真是天降圣人,yu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他看了江统一眼,心中只认定这圣人必应在江统身上了,却不言明。 吴搏也道:“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过,这黄河水几百年来只清过一次,还是前朝唐玄宗时期,那一年数十里的河道水可见底,都说是天降祥瑞,传到朝廷,唐玄宗便将这一带的柏崖县更名为河清县,离这里倒是不远。不过这么多年了,再也没谁见黄河水清过,今天开眼了小兄弟好福气啊!第一次过黄河,竟遇这样奇异之事!” 江统口中连称幸运,心里却是疑惑不已,想不明白这黄河水为何今ri就清了,平ri浑浊时又是什么景象。 三人牵马来到孟津关渡口,木晃拿着令牌去和驻军将领交涉,有官船送他们过河。江统第一次坐船,凭栏远望,心chá一澎湃,思绪飞扬。仿佛就是在这一刻,那种踏马天下c纵横河山的豪情壮志便在他心头扎了根c生了芽,终其一生再也割舍不下。 三人渡过黄河,继续乘马而行,一路经孟州,yu绕道相州c邢州,朝镇州而行。三人饿则食,困则眠,只在白ri赶路,住驿馆老店,途中也不惊动官府,不走偏僻小道,因此路上还算平安顺利。 饶是如此,从未出过这么远门的江统,也在多ri奔波之中,体验到了流放之苦。他终于明白,朱温让木晃护送他前来,确是施了一份恩情给他,他对朱温的恨意慢慢淡化很多,渐渐竟犹疑起该不该对木晃说出自己谋划之事来。 一路跋涉,江统虽然兀自咬牙强撑,可还是在行至邢州之时,病倒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4章 生病识郭威 江统这场病来的突然,当时三人行至邢州尧山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江统毫无征兆地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木晃正打马在前面赶路,忽听身后“噗通”一声,回头瞧见江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木晃叫停吴搏拔马回身来扶江统,两人见江统双目紧闭,牙关深锁,连连摇喊毫无反应,但鼻息c脉搏都还正常,也搞不清是何情由,免不了一阵手忙脚乱。 木晃环顾四周,举目但见一片荒野,人烟灭绝,只得把江统放在马背上,朝前催马猛赶。约行了二三十里,终于看到一个荒僻村庄。 三人赶至村头一户人家,木晃翻身下马,前去敲门。这户人家一圈夯土院墙围得一人高,那扇破木门摇摇yu坠,已破烂了好几个窟窿。隔着这些窟窿,木晃瞧那院中景象很是简陋,分明是户穷苦人家,只是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匆匆跑来,“吱呀”一声半开木门,探出个头,小模样长得虎头虎脑,眉眼倒是淳朴端正。他见木晃站立门前,似是吓了一跳,眼睛睁得溜圆,有些不知所措。 木晃瞧他神sè,忙温声轻笑道:“娃娃休怕,你家大人在吗?” 那小儿见他和颜悦sè,一脸正气,惧意顿去,躬身施礼答道:“娘出外还没回来,就我一个在家。尊客是外乡人吧,不知有何事吩咐?”说完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瞧见马背上驮着的江统,奇声问道:“这位小哥可是生病了吗?” 木晃见他言行举止得体有礼,不禁奇道:“小娃娃倒识礼数!只是你家尊长不在,你一个娃娃做不了主,我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男童却一下把木门全打开来,说道:“远来是客,先请进吧。这位小哥生了病,也需安歇,刚好家母懂些医术,十里八村的乡亲都寻她诊治”他抬头看看天sè,“看这时辰,她就快回来了。” 木晃和吴搏相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木晃解嘲道:“统儿真是好福气!一生病便刚巧遇到医家!”吴搏嘿嘿笑道:“看来小兄弟是命贵之人,贵人自有天相!” 木晃抱起江统,和吴搏一起随那男童走进他家院子。木晃打量这户人家房舍虽然简陋,收拾得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正当中三间正房,东边是厨房,西厢是两间简易草庐。男童引木晃三人进了西厢,让木晃将江统放在那房中的一张木板床上躺着。 木晃正想退回院中,忽听门外有妇人之声高喊道:“威儿,家里可是来了客人?” 那男童听到这一声喊,拍手笑道:“娘回来了!娘回来了!”边喊边往外跑,口中一迭声叫道:“娘!娘!快来看看这个小哥,不知得了什么病” 木晃和吴搏急忙走出房门,见一红衣妇人正立于庭院之中,长得端庄姣美,气质娴静,约三十余岁模样。 木晃急忙施礼道:“在下木某,见过夫人。我三人有事前往镇州,不想行经此处,义子突患怪症,人事不省。起初冒昧登门,见府上只有令郎一人,本该另寻去处,又听令郎言及夫人乃杏林妙手,故不揣唐突,在此敬候夫人,打扰之处,万乞见谅。” 吴搏也随后施礼问好:“吴某有礼,见过夫人。” “两位不必多礼,奴本姓王氏,只是粗懂一些医道,”那妇人向他们还礼,又指着那孩童:“奴的夫家姓郭,这是犬子,贱名一个威字。” 木晃和吴搏这才知道,这家小儿姓郭名威。 木晃对江统病情忧心如焚,再次躬身施礼道:“王夫人刚刚到家,本不该无礼催促,只是我那义子病情不明,叫人好不心焦!在下斗胆,还请王夫人这就诊断一二。” 王氏颔首道:“既如此,奴这就给他观瞧便是!”说完便跨步进入西厢房来看江统。 王氏走进房中,只瞧得江统一眼,便满面惊愕,倏地回顾了木晃和吴搏二人一眼,眼中狐疑之sè遽然闪过。 木晃和吴搏面面相觑,不知这妇人为何会有这般表情。 王氏来到床前,扒开江统眼皮翻瞧,又拿起江统手腕搭脉片刻,再附耳在他胸口听了半天,回头对儿子说道:“威儿,快去拿娘的银针来!” 小郭威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去拿银针,又一溜小跑回来,递给母亲。王氏运针如飞,在江统的头上c脸上c胸口和肚脐处扎了好多针,待她最后一针落下,只听江统腹腔内先是一阵咕哩呱啦异响,接着便咚咚嗵嗵连串巨鸣,直震得那木板床簌簌而动—— 小郭威捂着鼻子就跑了出去,怪叫道:“这小哥好厉害,放个屁都地动山摇一般!”王氏斥道:“休得胡说” 吴搏也觉得有些尴尬,便讪讪地退到院子里等着。 江统悠悠醒来,睁开眼一看,面前是位妇人,不知为何竟有似曾相识之感,遂拿手指着她,突兀言道:“我认得你”一边说,一边低头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妇人“唰”地站起身来,惊得嘴巴大张着,半天合不拢,仿似见了鬼一般,口中骇声说道:“你你你若当真记得我,便是神仙了!” 木晃见江统醒来,本是喜不自胜,又见他们这般情状,心中疑云突起,忙问道:“王夫人莫非认得我这义子?” 那妇人突然拧转身躯,对着木晃喝问道:“你与这娃娃究竟是何关系?若不从实道来,今ri恐怕不得善了!” 木晃奇道:“他是我的义子,我是他的义父,此事千真万确,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王氏冷笑道:“那你且说说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其父名讳你可知晓?” 木晃心中惊诧疑惑,却耐着xg子答道:“此子姓江名统,乃汴州黑村人,其父名讳一个和字。夫人莫非真认得他?” 王氏见他答的都对,便转脸柔声问江统:“这位当真是你的义父吗?你小小年纪,不在家中呆在父母身边,为何跑这么老远来到此地?若是他们威逼胁迫你,你不必惧怕,尽管大胆说出来,我定与你做主!” 江统心中一阵恍惚,但对这妇人却无来由地便有一种亲近信赖之感,遂恭敬答道:“他当真是我的义父,我们本是要去镇州,途经此地,他们断断没有胁迫我。至于为何离家远来”江统心中犹疑,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只得拿眼望着木晃求助。 王氏瞧他神sè,也觉得刚一相见便让他拿自己当亲人看,确实于理不合,遂笑道:“孩子不用疑心,咱们确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次你初出娘胎,是我接生的你,你若当真还认得我,岂不成了神仙?倒是你这相貌叫人一见难忘,尤其你这双眼,恐怕天下找不到第二个了,因此我刚才便认出了你” 江统一听,恍然大悟,连忙拱手施礼道:“原来真是女菩萨!娘从小就念叨你的恩情,每每说起我出生那天的种种情形,便细细忆述一番你的容貌,今ri一见,果真和她描绘的多有相符之处!我说为何会觉得似曾在哪里见过你呢!”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兴奋,仿似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木晃在一旁呵呵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故人,夫人与江和贤弟夫妻是故交?” 王氏心里也拿不准这木晃和江统到底怎么回事,但瞧江统的神情应该对木晃很是亲近信赖,便换了口吻以礼答道:“奴和这孩子的父母也只见过一面,和他大伯倒是莫逆之交。” “噢!?”木晃睁大了双眼,哈哈笑道:“原来夫人和江恕贤弟是旧相识,木某与他可是刎颈兄弟!” “是吗”王氏听他如此说,神情也是一阵欢喜,至此才完全放下戒心,“原来木郎也认识他,他眼下过的可好?还是未曾娶妻婚配吗?” “他一切安好,只是早些年便立誓终身不娶c孤老终生我也劝过多次,可他就是不听!”木晃一边叹息,一边暗忖这王氏从前必是和江恕有过情感纠葛,才会至今念念不忘。 “唉!都是命这辈子苦了他了!”王氏语音低沉,伤怀不已。 江统情绪正好,见他们脸sè不悦,忙岔开话题道:“大伯也真是的,此地离黑村那么老远,他竟然麻烦夫人跑去给我接生,也太劳累夫人了!” 王氏噗嗤笑道:“孩子啊,你出生那年,我还未曾婚配。我娘家也在汴州境内,离黑村不过五十余里,自然赶得及,若是从此地过去,约有七八百里,怕是插上翅膀也救不了你啊!” “哦!原来如此”江统恍然大悟,心中暗想这王氏嫁的也够远的,料定其间必有曲折,所谓世事难料,却也不便询问究竟。 木晃施礼道:“不知尊夫现在何处?若能相识,还烦夫人引见,以全礼数。” 王氏听他这么一问,默然半响,还是忍不住淌出泪来,忙又拭去,叹道:“我家夫君命薄,已经归天了” 木晃很是尴尬,讪讪安慰道:“夫人节哀,都是木某无礼,勾起了夫人伤心之事。” 郭威跑了进来,探头探脑说道:“娘,我饿了”一见江统滴溜溜睁着眼看他,又笑道:“小哥醒了?看来病的也不打紧,能下得了床吗?” 王氏轻斥道:“你自己去玩,让阿兄多歇息一会,娘这就去给你做饭。”转脸又对木晃吩咐道:“这孩子虽然已无大碍,但身体还很虚弱。此子天赋极阳之体,胸中浩然正气至大至刚,最不易夏时远行,他这是长途奔波颠沛,暑气淤积于脏腑所致,必得好生歇养几ri,待奴为他顺导调补一番,才能继续赶路” 木晃躬身答道:“多谢夫人,一切谨遵夫人吩咐行事。” 江统初见郭威,瞧他模样很是亲切,言行也对脾味,有心和他结交,遂言道:“我身体没事,不用歇息,还是和这位小阿弟出去走走吧!”说完便要下床,没想到起的太猛,又头晕目眩起来,差点摔倒。 王氏见他如此,忙把他扶住,口中斥道:“你这孩子休要逞强,乖乖在这躺着吧,一会做葫芦头和槐叶冷陶给你吃!”江统只得依言躺下,不过听说有美食,倒也欢喜。 王氏和木晃出了西厢草庐。王氏去做饭,木晃托吴搏去找地方买些酒肉c粮蔬等物回来,吴搏牵马去了。西厢房里只剩下江统和郭威两个。 郭威走到床边坐下,他对江统很是好奇,问道:“小哥,我叫郭威,你叫什么啊?” 江统答道:“我叫江统。” 郭威问:“刚才听你们说话,你和我娘早就认识,是吗?” 江统笑道:“说起来,你娘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就是你娘接生的。这一次,她又救了我,我会铭记在心,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们。” 郭威倒是满不在乎,道:“嗨!我娘就是心肠好,经常给别人看病不收钱,所以我家里才过的苦,不过我也习惯了。” 江统想起张继祚送自己的金子,忙道:“我有钱,在我包裹里,一会我拿给你!” 郭威急忙摇手道:“不要,不要!如果让娘知道我拿了你的钱,她会揍我的。” 江统一怔,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倒一点也不贪财,心中对他更增好感,心中暗忖走时偷偷留给他就是,因此也没坚持。 郭威继续问道:“你不呆在爹娘身边,大老远跑去镇州干吗啊?那可是赵国的地盘,听村里人说那边前段时间才打过仗,兵荒马乱的多危险啊!” 江统答道:“我犯了罪,皇帝要把我流放到那里去。” “啊!?你一个小孩子,能犯什么罪啊?”郭威眼睛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杀了人” “啊?你一个小孩子也敢杀人?” “哪有什么不敢的!他们打我娘,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嗯等我长大些,我也要杀人。杀那个杀我爹的人!” “你爹?他被谁杀了?” “刘仁恭。” “刘仁恭?刘仁恭是谁啊?” “燕国皇帝。” “燕国在哪里啊?” “在北边,都城幽州。” “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这样吧,我替你杀他!” “你替我杀?” “嗯,我替你杀!三年之后,我必取他xg命。” “他可是皇帝,你一个小孩能杀得了他?” “哼!皇帝怎么了,只要是坏皇帝,我都敢杀!” “吹牛” “我才不会吹牛!你等着看,到时候我非杀了这个刘仁恭不可。对了,他为什么杀你爹啊?” “听我娘说,我爹原来在一个叫李克用的手下做大官,顺州刺史。这刘仁恭原来也是李克用的手下,后来他自己占了幽州,就背叛了李克用,我爹因为不肯归顺这个刘仁恭,就让他给杀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也听说过李克用,他已经死了,不过他手下的十三太保蛮厉害的,前不久有个叫李存审的,带八百人就将领兵五十万的朱温打的大败” “朱温是谁啊?” “现在的皇帝啊!大梁国的皇帝。” “哦,这皇帝真够脓包的,窝囊废,羞死人!五十万让人家八百人打败了,要换我遇到这样的事,早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嘘!小点声,别叫他们听见了所以说,我猜这个刘仁恭也活不过多久,也许他用不了三年就会死。” “为什么啊?” “因为十三太保厉害啊!他惹了这些人,还不早晚是个死?” “要是他当真这么快死了,不能让我亲手杀了他,也挺遗憾的” “唉,你爹已经死了,节哀顺变吧,以后好好孝敬你娘。” “嗯,我会的。” “你长大了想干吗啊?” “不知道。再说现在世道不好,也不是想干吗就能干吗的。” “你要是当了皇帝,就能想干吗就干吗了。要不你当皇帝吧!当个好皇帝,把世道变好” “嘿嘿,小哥拿我取笑,皇帝是想当就能当的吗?” “你要是想当,我就保你当上皇帝。不过你得答应我,做个好皇帝!” “吹牛” “你就说想不想当吧?” “想” “嗯,那就好。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皇帝的。不过我现在得去流放服刑,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就怕等咱们长大后,互相认不得对方了这样,我给你留个记号吧!” “啊?什么记号啊?留哪里啊?” “你过来,我给你脖子上刺个图案,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对方了!” “啊!?我不要,我怕疼,你咋不让我给你刺呢” “少废话,过来吧你!” 江统一把拉过郭威,见郭威吓得想要尖叫,出手成掌“啪”一下砍在他的脖颈之上,把他打晕了过去,然后从怀里掏出虞帝匕首,轻轻地在他脖子上笔走龙蛇,“唰唰”几下便刺了一只飞雀的图案,刺完还端详了一阵,觉得很是满意。 江统想了一想,又拿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流出血来,滴在郭威脖颈处那只飞雀之上,待渗入之后,拿袖子抹拭净了。 “你们两个娃娃,快出来吃饭吧!”王氏在院里高喊,听的出她此刻心情很是不错。 江统听到喊声,赶紧掐郭威的人中穴。郭威悠悠醒来,惊恐地看了一眼江统,随后又用手摸了摸脖子,“哇”地一声便大哭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喊:“娘!娘!他欺负我” 江统赶紧下床,出了屋门,走到院里,冲着王氏嘿嘿笑道:“和小阿弟开个玩笑,夫人莫在意。我是怕以后再遇到他不能相认,就给他留了个记号” “娘!他是个杀人犯,他杀了人,现在正要被皇帝流放”郭威继续理直气壮地告状。 ——江统见他这就把自己给出卖了,气得冲他直瞪眼,而郭威则扮了个鬼脸,躲在母亲身后洋洋得意。 “啊?此话,当真吗?”王氏大惊失sè,连忙转头去问木晃。 木晃看了一眼江统,摇头叹息道:“夫人也不是外人,就不瞒你了。令郎所言不差,统儿确实犯了命案,这次去镇州,就是奉了当今皇上之命,流放抵罪的。”然后又将江统如何因母杀人,自己和江恕如何迫不得已只得替亲受刑,换朱温判他流放千里等事简略说了一遍。 王氏奇道:“那镇州乃赵国王镕的地盘,这王镕今天附梁c明天投晋,靠摇尾乞怜才能保境割据,朱家皇帝为何让统儿去那里?前些天不是刚在那边打过仗吗?统儿一个少年,独自留在这种地方,怕是时时有xg命之危” 木晃笑道:“夫人不用担心,统儿xg命无碍。至于为何让他去镇州,乃是皇上一番机密安排,另有用意,木某身负重任,不便透露。” 王氏道:“那朱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真听命于他?不如就让统儿留在此地,我来照顾他,等过几年朱温淡忘此事,风平浪静了,就让他回老家呆在父母身边,一家团圆才好!” 木晃叹道:“夫人有所不知,皇上对统儿寄望甚高,若不按他旨意行事,恐怕江家老少甚至黑村乡亲都会遭殃。如今只要统儿在镇州呆上几年,再有我和江恕贤弟设法周旋,便能化解这场灾厄,到时皆大欢喜,眼下何必再生事端呢?” 王氏听罢,黯然半响,拉江统到家中餐桌前坐下,柔声说道:“孩子,先吃饭吧。这葫芦头有降火c消渴之功,还能益气c养身,据说是药王孙思邈所创,正对你眼下的症状;槐叶味凉苦,蒸淘过熟后做成这槐叶冷陶,夏时消暑再好不过”边说边递筷子给他,又示意木晃和郭威一起吃。 江统连忙答应一声,也不客气,喜滋滋地端起碗便扒拉。虽然这葫芦头和槐叶冷陶只是当时寻常百姓家的ri常菜食,但这王氏做出的味道却不同寻常,也不知她施了什么妙法,江统只觉美味可口,香津四溢,比起一路上酒肆饭馆里的鸡鸭鱼肉不知强过多少。 吴搏打马回来,他跑了十多里路,才寻到一个大镇子,采买了好些酒肉c菜蔬c干粮等物,多半赠与王氏,小半留作三人路上食用。王氏推脱不过,只得收了。 因王氏是孀居的寡妇,木晃和吴搏自然不便留宿,便另寻村中人家借住。江统则留住在郭家,和郭威同睡一床,歇养了三天。 这三天之中,王氏待江统甚厚,每ri里jg心照料,爱护有加。江统本无大碍,很快便复原如初,对王氏心生感激之余,却也勾起了他对母亲张娥的怀念之情,想着自己猝然离家,也不知道她该是何等的伤悲牵挂;可自忖眼下情形,也拿不准张继祚能否依计赚得朱温xg命,自不敢轻举妄动。 郭威被江统强按着在脖子上刺了个飞雀,本是恼他,可见母亲根本没当回事,也不责怪江统,江统又好言赔罪,连哄带骗,他小孩心xg哪会记仇,第二天便尽释前嫌,当他是兄长般看待——毕竟,比起平时相熟的村中伙伴,江统和他显然更合脾味。 江统本有心和郭威义结金兰,做个拜把兄弟,可念及自己行不得跪拜之礼,只得作罢,心里却真当他亲兄弟一般。从这时开始,江统隐隐察觉出这“一生不得下跪”之事,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种种难境和困局之中。 吴搏本就不耐烦这趟差事,想早早办妥好回洛阳,因此话语里夹七杂八尽是暗含催促之意,木晃没奈何,加上朱温也限定了返洛ri期,只得催江统启程。江统虽是恋恋不舍,却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便偷偷从包裹里拿出三颗金锭,塞在郭威床头,然后和郭威母子辞行。 临别之际,王氏交给了江统一个锦囊,嘱咐他若在镇州遇到什么危急,可打开锦囊,依言行事,或可对他有些助益,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切不可打开。江统看她说的郑重其事,便慨然应诺,将锦囊收入怀中贴身藏好。 三人与郭威母子拱手告别,打马向镇州奔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章 拜师玄虚子(上) 邢州与镇州,相隔二百余里。邢州初为河东李克用辖地,李存孝曾据邢州叛乱。李存孝被灭后,邢州又被朱温手下名将葛从周攻取,此时属于梁国辖境。 出了邢州不久,吴搏心里便犯起了嘀咕,毕竟国境之内,自己作为皇命钦差,无所畏忌,可出了国境,真遇到点什么事,就凭自己和木晃两个,还要顾及一个少年江统,能否应付得来实在心里没底,因此踌躇半响,还是忍不住问木晃:“木将军,你可有把握平安进出镇州?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非要把小兄弟流放到这个鬼地方” 木晃笑道:“镇州又如何?那可是一代名将赵子龙的故里,人家赵子龙浑身是胆,你吴大将军走一趟就怕了不成?” 吴搏一阵尴尬,硬着头皮答道:“怕倒是不怕,只是这镇州是非之地,麻烦恐怕少不了,若误了差事,不也是罪过吗?” 木晃看了他一眼,也不辩驳,只道:“镇州如何便成是非之地了?且说来听听。” 吴搏笑道:“嗨!这话说来可就长了。这镇州和冀c深c赵三州,前朝时都属成德节度使管辖,现在的赵王王镕,祖上几代便世袭成德节度使之职。王镕继位时不过十岁,起初是李克用打他,要夺他的地盘,他便向幽州的李匡威求援得救;后来李匡威被其弟李匡俦给赶出了幽州,李匡威就想霸占这成德镇立足,险些得手,最后却被王镕给杀了;这下李匡俦又不干了,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号攻打王镕,王镕没办法,只好再与李克用结盟;再后来当今皇上打败李克用,占了河东治下的邢c洺c磁三州,下诏让王镕归降,王镕犹豫不决,皇上就派兵打他,他还是打不过,只好又降了咱们梁国;皇上待他不薄,不但把女儿嫁给了他儿子,登基称帝那一年还封了他做赵王,这成德镇四州辖地便成了赵国国境;可谁知道,这王镕暗地里还是和河东有勾搭,被皇上发现了,便再次派兵打他,他又向李存勖求救” 江统在旁边听了半天,鄙夷不屑道:“这样的王做的好没意思!整个一墙头草c随风倒嘛!” 吴搏一哂道:“其实说起来这成德镇原来也是个强镇,只怪王镕不思进取,贪图享乐,还喜欢炼制丹药,妄想长生不死,经常和宠信的道士外出游玩,却将政务都交给宦官处理,焉能不败?” 江统听他如此说,也不禁对自己在镇州的前景担忧起来,遂自语道:“那这样说来,镇州岂不是很不太平?” 木晃哈哈笑道:“统儿无需担心,这王镕虽然治国无为,却不是个嗜杀之人,对辖境内的百姓倒还宽厚,何况镇州是赵国的都城,正好做大隐之地,须知你这次前去拜见的当今天下第一奇人,他便在镇州隐居!” 吴搏和江统齐齐惊道:“天下第一奇人?” 木晃沉吟片刻,缓缓言道:“眼下离镇州已不远了,有些话也该对你们说明白,大家好有个计较。皇上这次让我们来镇州,是送统儿拜师学艺的,此人名号玄虚子,世间没有几人真正见闻过他的行迹,我也是年少时曾听家师偶有提及过他,家师钦慕他是神仙般的人物,常为无缘一见惋叹痛惜。这些年来,我一直揣测此人只是虚造谣传,没想到临行前皇上竟说起他,也是推崇备至,称他为天下第一奇人,堪比千古智圣鬼谷子,赞他有颠倒乾坤c通天彻地之才,但此人生平行事隐貌逃情,潜谋于无形,寻常人难以有幸窥其真颜。很多年前,皇上也是无意中救了他家人的xg命,他为报答皇上,曾许诺为皇上做两件事,这第一件便是让皇上登基称帝,第二件便是答应收皇上指定的一人为徒” 江统心中不服,出言抗辩道:“这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他要让朱当今登基称帝,当今便能登基称帝?” 木晃微嗔了江统一眼,怪他差点直呼朱温名讳,继续说道:“皇上说,那时他刚归顺前朝朝廷,玄虚子送给他一句话c九个字‘夺宣武c挟天子c迁洛阳’,皇上就是按照他指点的这个称霸战略,一步步登上皇位的。” 吴搏面露惊羡之sè,对江统恭维道:“小兄弟好福气啊!据我所知,皇上这辈子可从没服过谁,就连殡天的张皇后,很多时候也只是出于夫妻情深,才言听计从的。既然皇上如此推崇此人,那他必有经天纬地之才,小兄弟有此机缘,一定要好好惜福,多学些本事以后为国效力建功才是!” 江统心中暗想这朱温倒真看得起自己,不过要让自己为他朱家保江山打天下,或许是这位无道暴君这辈子犯的最大一个错误了——若张继祚施计得手,恐怕他朱温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都搞不明白。 江统心里犯着合计,口中却是连道:“是是是,吴将军所言甚是,蒙皇上不弃,若这玄虚子真有能耐,我必好好学些本事,ri后报答皇上洪恩。” 木晃责怪道:“统儿休说这般轻慢之词!什么叫‘若这玄虚子真有能耐’?就凭他说的那九个字,天下便再无人能比!待你投入他的门下,务必要尊师重教c勤学苦修,ri后好回报皇上一片殷殷厚望之心!” 江统忙收敛心神,恭敬答道:“统儿遵命,必不敢忘。” 木晃又道:“皇上临行前有过交待,若见玄虚子,必入镇州城,途中免不了遭遇赵国官兵盘查,我们且扮作私盐贩子,对这些官兵贿以重金,只求平安进出便可,除非万不得已,切不可动刀枪。那玄虚子住处极为难寻,且入口设有奇阵,外人万难强行闯入,我们也只能找到大致方位,持信物求见,大家一路上小心在意,莫惹是非” 吴搏和江统两人听了他的吩咐,齐齐拱手领命。 三人出梁境之前,乔装改扮一番,以私盐贩子行装进了镇州。果真如木晃所说,钱能通神,那些巡查官兵c城门守卫见三人出手大方,拿了好处便一路放行,毫无阻拦。江统打量这镇州城,和洛阳c开封两都相比,规模和神韵都差之甚远,暗叹天子气象果在中原。 进镇州之后,三人便将那辆盐车悄悄丢弃,投宿一家悦来客栈,将行李存放房中,骑马去寻玄虚子住处。木晃自怀中掏出一副地图,揣摩一番,然后领着吴搏和江统出了镇州北门,再往北五里,又往东走,见有许多条岔路。三人一条条去探,连寻三天,一无所获。 到了第四天,吴搏便推脱身体不适,要留在客栈歇养,让木晃和江统二人自去寻那玄虚子住处。木晃也不勉强,领着江统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章 拜师玄虚子(中) 木晃和江统二人又探寻半ri,终于踅摸到一处所在,周边人烟稀少,依河傍丘,有数十堆乱石阻住去路,看不清前方是何情景。 木晃看那乱石之中,一阵杀气,冲天而起,不由哈哈笑道:“看来那玄虚子应该就住在附近,这乱石阵中有气如云,从内而出,非高人行不得如此手段。” 木晃登丘陵高处观望,看那石阵四面八方,皆有门有户,心中暗暗不服,想着自己也是熟读兵法c屡经战阵的名将,若只因朱温将此人说的邪乎,自己便真被一堆石头吓住,岂不折煞了一世英名?再说,那石阵看来也只是惑人之术,因此有心试上一试。 木晃让江统待在原地,自己yu直闯石阵。江统却看出那石阵甚为怪异,本有心劝阻,只是他习惯了对木晃言听计从,话到嘴边便又咽下了,只叮嘱他小心在意。 木晃入得石阵,直往前行,走了几次,却总是打转,复归原地,有心破阵,却屡试不成,便yu回身退去,不料阵中忽有狂风吹袭,天地间顿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再看那些乱石,到处嵯峨似剑,重叠如山,更有江声浪涌,奔波而至,令人魂飞胆散。 木晃此时方信这玄虚子当真是位高人,急yu回转,却无路可出,只得稳住心神,盘坐地上,细细思索破阵之法。 江统见木晃久不出阵,知道他必是被困在了这石阵之中,急得在外面连连高声叫喊。 正在此时,远处忽有一人骑着头毛驴行来,口中悠悠唱道: “糊里糊涂度年岁, 糊涂醒来糊涂睡。 糊涂不觉又天明, 复向糊涂埋心肺。 明明白白又糊涂, 糊涂饮酒糊涂醉。 世人难得不糊涂, 独我糊涂有真味” 江统听他清越悠扬之声非同凡俗,吟诵之句虽语意浅显,境界却高深幽远,再看此人身着布衣常服,相貌长眉善目,清奇简淡,长须飘拂,凌然有仙风道骨之气c神游八极之表,约四十余岁模样,只料此人便是玄虚子,忙高喊道:“来者可是玄虚子前辈?还请快快救我义父出石阵” 那人朗声笑道:“你既叫得出尊师名号,想来定是大梁皇帝送来的小师弟吧?师父算准你们这几ri必到,特令我前来接应。”说着催胯下毛驴紧赶几步,来到江统面前,对江统细细打量一通,口中啧啧称奇,“大梁皇帝好眼光!小师弟果有天人之姿c龙凤之表” 江统这时哪有心思和他套近乎,只顾拱手道:“既是玄虚子前辈高足,烦劳尊驾先救我义父出石阵要紧!” 那人含笑道:“也好,如此小师弟且随我同去,师父已在府中等候。”江统依言随他进入石阵之中,瞧见木晃正端坐地上,满头大汗,显然是心神迷困所致,忙上前扶了,一同随那人徐徐而行,东拐西绕,出了石阵。 甫一出阵,木晃便向那人施礼道:“都怪木某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多谢尊驾救木某出阵。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在下姓陈名抟,字图南,号扶摇子,今ri正是奉家师之命,特来迎接二位。木将军无需自惭,你能进这八阵图而不损分毫,世间已没有几人可比!” 木晃大惊道:“八阵图?莫非这石阵便是三国时诸葛武侯为阻东吴陆逊,于鱼腹浦所布之八阵图?”陈抟点头称是,木晃苦笑不已,心中暗叹果真是人外有人c天外有天。 石阵之外,是一片竹林,郁郁葱葱,枝叶掩映。陈抟领二人穿过竹林,前面豁然开朗,遍地奇花布锦c瑶草喷香,更有溪水潺潺之声隐隐作响,平旷处几间静室幽居,全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真真一处如诗如画仙境福地,和林外恍若两个世界。 陈抟领二人绕过屋舍,来到溪流岸边,见一白发长者背对着他们正在盘膝垂钓,那长者一头长发雪一样白,披散在肩上,身上也是一袭白袍,兀自端坐岿然不动。 陈抟躬身高唱道:“回禀师父,弟子前来复命,小师弟已带到。” 木晃听他口称师父,知道此人便是玄虚子,忙躬身施礼:“在下木晃,奉当今圣上之命,特护送义子江统前来拜师学艺,见过前辈。”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及一件物事,递给陈抟,烦请他转交玄虚子。 陈抟接过,走上前去交给老者。老者一言不发,展信读了一遍,方悠悠叹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三十年天道轮回,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江统听他声音苍老空灵,语气倒平稳遒劲,只是没头没脑的这几句话,不知何意。 老者依旧端坐,并不回转身来,却举起一手缓缓挥动几下,继续说道:“木将军速速回洛阳去吧!若老夫推算不差,怕是多则半月,少则十ri,大梁宫廷必生惊天祸变,那朱温命不久矣!奉劝将军一句,回去之后,切莫贪恋宦海富贵,当以激流勇退c归隐自保为上” 木晃刚在石阵中受了教训,对这玄虚子已是奉若神明,此刻听他说朱温将死,知道绝非诳语,自然心惊肉跳,暗暗担忧天下局势经此一变,又不知要混乱成什么样子,再听他言语之间颇有护佑之意,不由感激,遂慌忙道:“多谢老前辈指点,在下定会铭记在心,谨遵教谕,这就尽快返回洛阳” 木晃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统,见他左顾右盼,脸上神情怪异,有些放心不下,又在玄虚子身后推金山c倒玉柱,纳头跪拜道:“小儿江统,自幼不识礼数,今后若对老前辈有冲撞冒犯之处,万望海涵,在下先行代他谢罪了。” 木晃磕了几个头,直起身来再道:“统儿年幼之时,有青城山道家真人预言此子一生行不得跪拜之礼,否则他和受礼之人二者必亡其一,此中隐情,还请前辈体察一二。” 木晃本担心玄虚子听知此事,万一误会对他有不敬之嫌,倒是麻烦。不料玄虚子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然说道:“你且去吧,此事老夫自有理会。” 江统突然插言道:“我的行李包裹还在客栈存放,待我随义父前去取来”陈抟不等他说完,笑呵呵地打断了他:“此事就交给我办吧。我刚好要送木将军回去,顺便替你取来。”玄虚子似乎轻轻点了下头,道:“如此甚好。”江统只好称谢,不再坚持。 木晃本想再安慰叮嘱一番江统,可他见玄虚子始终不转过身来,知道是不想给自己瞧见他的相貌,便狠下心,深深望了江统一眼,再不开口,径直随陈抟去了。 江统目送木晃进了竹林,消失不见,恍惚半响,才回转身来。不料他刚一扭头,便被吓了一跳,原来玄虚子不知何时已起身来到他的近前,正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5章 拜师玄虚子(下) 直到此时,江统才得以目睹玄虚子的真容:头发c胡子c眉毛全是雪一样白,但面sè却比婴儿还要红润;巧的是,他那双眼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瞳仁黑得深不见底,只是更显幽深jg奇;加上他一袭白袍,气度闲雅,身形虚幻,飘然有出世之姿,真是说不出的俊逸洒脱,恍若随时都会飞天而去的仙人一般,全没有半点俗尘味。 江统看的呆了,幽幽说道:“莫非你当真是老神仙下凡不成?” 玄虚子微微一笑,道:“神仙本就生在凡间,凡人xg灵c博学c修行者自成神仙,何来下凡之说?若你口中所言,是那上天入地c呼风唤雨c撒豆成兵c长生不死的神仙,老夫活了百岁,倒真不曾见过,这类惑人耳目的诡诞之说,老夫劝你也不要相信。若说未卜先知c逍遥无牵挂c长于修身持xgc才智广博世人不能及者,便是神仙,老夫倒还当得起” 江统撇了撇嘴,轻声道:“老人家真不谦虚,哪有这样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玄虚子哈哈笑道:“我若妄自菲薄的话,你这小娃娃心高气傲,怕是不会情愿尊我为师吧?” 江统呆了一呆,没想到这点缜密心思居然被他一眼识破,神情大窘,忙道:“哪里会?我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拜师的,岂敢违拗?老人家多虑了。” 玄虚子看了他一眼,缓缓又道:“恐怕朱温之死,与你这娃娃也脱不了干系吧?” 江统大惊道:“老人家何出此言?我一个少年郎,怎做得来这等事” 玄虚子满面含笑,莫测高深,悠然说道:“三十年前,老夫便推算过朱温的命数,他为老夫选中的徒儿,便是令他丧命之人。你若一味否认,那便是老夫卜艺不jg,当不得你的师父了!你这就去吧。” 江统默然半响,暗忖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若在他面前一味抵赖,便失了真诚,只好硬着头皮答道:“不错!我确曾与人谋划要取那朱温xg命,只是来时还未有动作,我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忽又心生jg觉,暗暗提防,“老人家与朱温交情匪浅,不知yu要拿我怎样?可是想让我为他抵命吗?” 玄虚子却道:“天道恒在,命数皆定。那朱温本可以有所作为,奈何这几年他杀戮孽重,荒伦,已将一生福缘耗尽,自损阳寿,与外人何干?他死于你手,死得其所,也是他的造化,老夫取你xg命作甚?” 江统喜道:“如此说来,老人家愿收我为徒了?” 玄虚子捻须沉吟,只道:“能做师徒,也是缘分。至于有缘无缘,缘深缘浅,还须老夫考量计较一番。这样吧,你且先说说胸中志向为何?” 江统心中一阵恍惚,皱眉思索半天,方缓缓道:“志向?我该有何志向?还请老人家指教!” 玄虚子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男儿生于天地之间,立身行事,当有所图为。庸者碌碌求温饱,荣者安安索富贵当今天下群雄并起,烽火遍地,所为何来?争的还不就是些荣名厚利c权yu美sè吗?名c利c权csè,你更看重哪个,且说来听听。” 江统断然摇头道:“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从没想过该有何志向。只是大伯和义父曾有过交待,他们的生平志向是廓清寰宇,济世安民,还亿兆苍生一个河清海晏c国泰民安的太平天下,嘱托我ri后替他们得偿夙愿。我受二位尊长教导大恩,不敢推脱,或可以此为志向”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玄虚子满脸放光,大感欣慰,“礼义成君子,君子未必须礼义;名利治小人,小人不可无名利。你小小年纪,便能看破名利权yu的羁绊,有古君子之风。如此说来,消解五百年人间浩劫的重任,落在你身上倒真是天命所归了!” 江统大为惊奇,疑惑道:“五百年人间浩劫?” 玄虚子摇了摇手,道:“无须在意,你ri后自会明悟。既然你心中有天下,那老夫便助你登临天子之位,做一个功垂千古c造福万方的好皇帝,如何?” 江统慌忙摇手道:“我不要做皇帝!” 玄虚子奇道:“天下哪有不愿意做皇帝的人?皇帝富有四海c统御万邦,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为登这九五之位苦心积虑c绞尽脑汁,你为何竟不愿做?” 江统嘿嘿笑道:“天子之位凶险无比,天子之责万斤重担,不具圣贤才德而僭居帝位者,徒惹杀身灭族之祸,最终死无葬身之地者不知凡几!让我做天子,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不是帮我,而是害我。” 玄虚子谆谆劝解道:“你这娃娃天资不俗,若有心修身自励,未必就成不了高出前古的圣贤明君!” 江统摇头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容不下天道人伦。我自幼便听大伯讲史,听惯了那些同室cā一戈c祸起萧墙的血雨腥风,休说那些昏君c暴君,即使丰功伟绩垂无极c文治武略不世出的李世民,都免不了要杀兄弑弟以篡位,他那些儿子也是废的废c贬的贬c杀的杀,似乎除了继位的李治,没有一个是好下场!一个武则天,侍奉父子两代人,何其肮脏龌龊!我实在不愿这样的故事有一天发生在自己的家人c后人身上” 玄虚子好一阵沉默,满面慈祥地看着江统,半响方温声叹道:“好孩子,老夫真是小瞧你了!可世间事,大多祸福相倚c得失互转,哪有处处圆满完美的?天子有国无家,自古皆然。若世人都放不下亲情天伦,那这廓清寰宇统天下的大业,又该如何实现呢?” “我愿遍访天下,为黎民苍生寻一真命天子,暗中辅佐c督促他完成这番大业便是!”江统言之凿凿地道。 玄虚子不置可否,只是笑道:“那你且说说,何谓天下?什么样的人又算得上真命天子?” 江统回答不出,便躬身施礼道:“还请老人家指教,统儿洗耳恭听。” 玄虚子将目光投向远处,悠悠说道:“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chun秋繁录》上说:故德侔天地者,皇天佑而子之,号称天子;心里装得下天下人,又能为天下人谋福祉舍私yu者,便是真命天子!” 江统心中一阵羞愧,脸上泛起一轮红晕,喃喃说道:“老人家这句话,叫我好不汗颜!” 玄虚子淡然笑道:“你还年少,ri后定会有此心胸,眼下无须自责。”说完脸sè倏然一变,神情异常端庄肃穆,“你这就给老夫鞠三个躬,便算作拜师之礼吧!” 江统恭恭敬敬鞠了三躬,满脸庄重的道了一声:“徒儿江统,拜见师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章 苦修三年(上)求推荐,求收藏 陈抟随木晃去取包裹回来,将包裹交给江统,然后带江统安排了住处。此处几间房室虽是简陋,却洁净幽雅,别具风情。 第二天,玄虚子叫来江统,领他走进一间jg舍之中。房间内纤尘不染,奇香袭人,左侧桌上摆着一架古琴,墙上挂着一把古朴宝剑,里侧木柜上罗列着一排排书卷,右边檀木矮几上放着一套棋具,晶莹玉润,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玄虚子径直走到檀木矮几旁边的木椅处坐下,示意江统坐到对面。江统施礼入座,忍不住抓起棋子细细摩挲观瞧,好奇问道:“师父,这棋子是何物所造?制作怎会这般考究” 玄虚子笑道:“这套器具,乃六十多年前大唐皇帝赠予为师的。据说此物为ri本国王子前来朝觐时敬献的贡物,整套棋局用‘揪玉’雕琢而成,棋子材质为‘玉子’所制。今ri将你带来,便是要以此物授你博弈之道。” 江统心中疑惑,不解道:“像这种娱玩之戏,学来何用?” 玄虚子哈哈大笑,道:“徒儿莫要小觑棋道之妙。你仔细看这棋盘,试试能看到些什么?” 江统盯着棋盘,看了几眼,摇头道:“不就是一条一条的道道吗?我看不出有什么奇异之处啊!” 玄虚子悠悠说道:“《管子》一书中有言:明一者皇,察道者帝。你要想为天下苍生找到一位好皇帝,便要从这一条一条的道道中开始。” 江统撇了撇嘴,道:“师父此话牵强附会,‘明一者皇,察道者帝’中的‘一’和‘道’,和这棋盘上一条条的道道哪会是一回事?” 玄虚子笑言:“一便是一,道便是道,何来牵强附会之说?你只管盯着这棋盘仔细看来,一个时辰后再告诉老夫你都看到了些什么!”说完便起身径直离去了。 江统无奈,只好沉心静气,凝视着那棋盘,久久不动。 渐渐地,江统心中涌起一阵恍惚,那些纵横交错的棋道不知何时已变幻成一张巨网,浑然一体c茫然无际,将他缚困其中,挣脱不得;不多时,又有仰视浩瀚苍天c俯瞰寥廓大地之感,更有巍峨群山c壮阔江河c葱郁森林c雄伟城郭依次飘浮而过;须臾,再有千军万马呼啸行来,声势滔天,好一番叫嚣厮杀,直到血流成河,尸堆如山;最后,那棋盘竟幻化成一方战阵,奇正相生,变化万端,动用无穷。 江统迷陷其中,无法自醒,全身汗水涔涔如雨下,已将衣衫浸透却毫不自知。玄虚子不知何时已转身回来,见他如此情形,微微一笑,一掌击在他的后胸。江统悠悠醒来,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师父救我!” 玄虚子笑道:“如何?你在这棋盘之中,都看到了些什么?”江统忙将刚才所见细细禀告一番。 玄虚子颔首道:“你能看到这些,确是慧根难得。其实天下大势,尽在这一局棋中。棋盘方而静,棋子圆而动,以法天地。这棋子一黑一白,正合道家“一y一阳谓之道”之真谛。不过要想得悟大道,却非一ri一时之功,道可悟而不可传,为师只能授你入门之法,你往后要自己勤加修持才是!” 江统躬身道:“谨遵师父教诲,统儿记住了。只是当今天下形势,兵祸连年,九州征伐,道家主张‘无为’,难道徒儿修这黄老出世之术,真能有益于时势吗?” 玄虚子长叹道:“大道无形,大道无名。你只知道家有‘无为’之说,却不知无为才能无不为。道c法c术c势c器,有此五者,可御天下。历代圣贤帝王治世,无不内用黄老c外用儒术,如汉初以黄老之术治国而成文景之治,后来汉武帝“罢黜百家c独尊儒术”,亦成一代雄主。儒为治术c法为霸术c道为王术。四海清平之后,儒术乃天下最无敌的治国之学;诸侯争霸之时,唯“法”可称霸术之宗,如秦国经商鞅变法而能最终一统天下;既要平定乱世,又要开创盛世,则非“道”治不可为,这也是唐太宗李世民遵老子为先祖的根源所在” 江统听他这番宏论,心悦诚服,施礼拜道:“多谢师父教诲。如此说来,以当今天下大势看,儒术的确不合时宜,那今后会不会出现诸国并立c长期争霸的局面呢?如此岂不是法术也有了用武之地?” 玄虚子沉默片刻,怅然说道:“若真出现这种局势,绝非苍生之福!列国割据,江山四分五裂,最后只会兵戈不止c战乱频仍,黎民百姓遭受无尽苦难。因此,天下分崩离析之势,若不尽早消弭,必将终chéngrén间浩劫。你今后当以此为念,倾平生之力,早ri促成统一大业!” 江统只觉身上仿似压了万斤重担一般,嗫嚅道:“即使徒儿有心,也只怕天资驽钝,难以负起这天大的干系” 玄虚子呵呵笑道:“你只管尽人事听天命便是,无须以此为忧。不过,在为师放你出去之前,你务必勤学苦修,ri有所成,不然休怪为师责罚无情。” 江统忙正sè道:“徒儿必竭尽心力,不负师父所望。不知师父yu授徒儿哪些本领?” 玄虚子捻须问道:“你可曾读过《道德经》?” 江统答道:“大伯曾为徒儿反复讲解过此书,已能背诵。” 玄虚子点头道:“那就先以此书入门,且看你能否在一年之内领悟其中玄妙。” 江统心中有些不情愿,小声嘀咕道:“这《道德经》还有什么可学的” 玄虚子正sè道:“一本《道德经》,洋洋五千言,世间真正能读懂的又有几人?当年的汉文帝,对此书推崇备至,虽不知下过多少苦功夫,但若非后来有幸得高人指点迷津,他也断难悟透其中jg髓,成就大治功业。你既然有心为天下人寻一位好皇帝,便须弄清楚皇帝与这“道德”真义的干系。” 说到此处,玄虚子伸出一指,在身前凌空行书:“《独断》有云:皇者,煌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写了一个“煌”字,那字竟然是以真气凭空凝结而成,久久不散,“盛德煌煌,无所不照也。帝者,谛也。”一边说,一边又写了个“谛”字,然后手一挥拂去不见,“能行天道,事天审谛,故称皇帝。你若不能参透何谓道c何谓德,又怎辨别得出什么样的人才会是好皇帝呢?” 江统亲睹他行此神通,惊骇得目瞪口呆,心中惧服,忙躬身恭敬答道:“一切但凭师父做主,徒儿谨遵教诲便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章 苦修三年(中)求推荐,求收藏 自这ri后,玄虚子便每天为江统讲解《道德经》,间或授他对弈之道。江统每ri里听他讲经论道,深感远比江恕所授jg妙玄深许多,自然如饥似渴c孜孜不倦,常有醍醐灌顶之叹,每每听到玄妙处,更是喜不自胜,恨不得癫狂跃舞一番。此外,得玄虚子指点,江统的棋艺自然也是突飞猛进,ri益jg通。 闲暇时,江统和师兄陈抟便轮流着挑水做饭c扫地洗衣,只是从不被吮许外出。凡采买吃用物品等与外界沟联之事,全由陈抟cā一持。那陈抟倒也奇怪,除了这些琐碎家常,便整ri里无所事事,或闭门独卧,或早晚打坐,也不知在修炼些什么。 但他待江统甚好,总笑嘻嘻地像个弥勒佛一般,不时还说些戏谑c荒诞之语,令江统觉得很是亲切,相处也颇融洽。 大约仈jiu个月之后,玄虚子对江统说道:“因你年岁尚小,本不该传你《易经》之学,念你天资颖异,慧根过人,ri后自有彻悟大道之时,为师思虑再三,决定为你讲授些易理,以三个月为限,你能感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天份和造化了” 江统奇道:“难道修习这《易经》之学,和年岁大小还有挂碍?” 玄虚子悠悠说道:“天下学问,皆源出于《易》。《易经》乃人更三圣c世历三古而成,有‘万经之首c大道之源’之称,此中学问博大高深,包罗天地万象,穷尽人心之智,为师一生所学,皆赖其成就。你今后若能小有所得,便可一生趋吉避凶,若jg研深悟,则可超凡入圣,通天下之志c定天下之业c断天下之疑只是,这《易学》太过玄古奇奥,连孔夫子那样的圣人到了五十岁方敢开始研读,经韦编三绝后才有所得悟!寻常人若自身修为和悟xg不够,妄加钻习,则会有走火入魔c惑乱心智的不虞之险。” 江统听他这番话,好胜心起,朗声说道:“徒儿愿学!还请师父多多授教,徒儿必潜心修习,以求得其神髓,方能甘心。” 玄虚子微微摇头笑道:“你我师徒缘分,三年而尽。你若想领悟《易经》神髓,怕没有三十年万难做到!为师只能以三月之期,授你些入门技法,你若有心,ri后自行揣摩修习便是。你只需牢记,道c儒c兵c武c数c医cy阳c纵横c风水百家学问,皆由易经演化而来,ri后若遇任何危急疑难之事,均可以易经之学,寻思破解之法。” 江统心中涌起一阵恋恋不舍之情,口中喃喃自语:“三年?三年徒儿舍不得离开师父,还望师父发发慈悲,多收留些时ri,也好早晚侍奉,以报师父授艺厚恩!” 玄虚子叹道:“你我能有这三年师徒情分,已是圆满福缘,万事皆有定数,不可强求。三个月后,为师将授你入世致用之学,你且好好修习,若有所成,便算是报为师授业之恩了!” 江统愣怔半响,情知师命难违,唯有躬身施礼,依言而行。 这易经之学,确是艰深奇奥。玄虚子从伏羲如何仰观象于天c俯察法于地而创y阳二爻,又以y阳二爻排列组合而成乾c兑c离c震c巽c坎c艮c坤先天八卦图讲起;继而说及周文王因崇侯虎进谗言而被囚于羑里,在狱中推演出六十四卦c三百八十四爻,终成《周易》;再到孔子如何对《周易》进行解释和论说,完成十翼即《易传》,辅以他自身的领悟妙解,大略讲说了一遍,其间错综重叠,旁通漫衍,纷纭繁复,不可悉叙。 江统虽聚jg会神,虔心聆听,却仍然似懂时只觉明心见xgc奥妙无穷,非懂时又觉云遮雾罩,昏昏yu睡,叫人不知所云,只好死记牢背,默诵在心中细细感悟。这三个月里,江统总觉泰山压顶,大气都透不出来,时常恍惚c茫然c迷惘,觉得比三年还要漫长难熬,后来竟盼着早早结束才好。 好在三个月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江统终于熬了过去。玄虚子早已看出端倪,暗暗摇头惋叹,却不点破,毕竟要一个十二c三岁的少年参悟这等高深之学,的确是难为了他。 不知不觉,江统来到此地已一年时光。这一ri,玄虚子将江统唤到房后的溪流岸边,陪他垂钓。玄虚子问江统道:“自今ri起,为师将授你入世致用之术,你且说说,都想学些什么本事?” 江统想起师兄陈抟整ri里神秘莫测,也看不出他在修炼些什么,遂问道:“不知师父都教了师兄什么本领,我看他天天不是睡觉就是打坐” 玄虚子笑道:“他乃出世之人,jg通易理,求的是修真养xgc祛病延寿c服食异引c平地飞升,为师自然授他出世之学c黄白之术,这睡觉打坐便是他修行的功法。你和他不同,你是入世之人,学不来他的本事,为师也教你不得。” 江统道:“那师父都能传授我哪些本领?但凭师父意思,徒儿悉心听从。” 玄虚子捻须道:“数学如何?” 江统奇道:“数学?学来何用?” 玄虚子道:“你若学成,则ri象星纬,尽在掌中,占往察来,言无不验,可知趋吉避凶之理,有未卜先知之能!” 江统沉吟片刻,喃喃说道:“此学甚好。只是有些事,不知反比先知好,否则便徒增许多烦恼,少许多趣味” 玄虚子又道:“那辩学如何?” 江统问道:“辩学?学来何用?” 玄虚子道:“此乃捭阖术也,你若学成,便能广记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万口莫当。可以说人c说家c说国c说天下岂不闻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过百万雄兵?” 江统笑道:“师父是想让我做苏秦c张仪之辈吗?只怕当今天下形势,即使他二人复活,也难再靠一张嘴就能有所作为了。” 玄虚子不禁颔首赞许,继而微微叹息道:“你既如此说,那为师便授你兵法和武学就是。可是,你要切记,这连年的战祸,皆由人心丧乱c武斗成风,当权者重武轻文所致,前朝若非藩镇拥兵割据,屡有军将靠武力以下犯上c争权夺位,天下又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待天下一统之后,为师望你能设法让‘重文轻武’成为国策,这才是社稷长治久安之道” 江统见他神sè异常庄重肃穆,赶忙躬身答道:“徒儿谨记在心,必不敢忘。” 玄虚子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好几次yu开口,又忍下了,良久方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就让天下百姓安享些太平年月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6章 苦修三年(下) 江统见他毫无来由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似乎有难言之隐,心中大感疑惑。 江统奇道:“师父为何忽然有此长叹?难道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师父觉得为难吗?” 玄虚子摆了摆手,道:“你无需问,为师也不能说。当今之计,要想消弭天下兵戈,确是只有以战止战一条路可走。从明ri开始,为师便授你兵法战阵之学吧!只是,你ri后切不可亲自挂帅领兵,否则杀孽过重,必招报应” 江统听他如此说,目瞪口呆,道:“若如此,那我学来何用?” 玄虚子道:“待你有朝一ri,真能寻得真命天子c有道明君,紧要时助他一二,以定战局胜负之数即可。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至善之道。你若妄用这些兵法作战,怕是天下人十有七八都要丧于你手,如此绝非为师所愿!” 江统躬身答道:“徒儿必终生谨记师父训诫,绝不敢滥造杀孽。” 玄虚子点头道:“如此便好。纵观古今战事,战法千变万化,但归根究底,却逃不过一正一奇两个字。《孙子兵法》上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但以为师来看,能以其之正,使敌视之为奇;以其之奇,使敌视之为正,方能变化万端,鬼神莫测,不为任何定数所限。得兵家之大道者,如诸葛亮c唐太宗之流,以奇为正,以正为奇,用兵无不正c无不奇,故能正亦胜c奇亦胜,让天下人只知其胜,不知其所以胜,谋之以y,成之以阳,因而被奉若神明这番话,你且好好记下。” 江统听了这番话,恍若拨云见ri,心中一片澄明,知道这是洞彻深邃之见,连忙迭声应承。 自这ri后一年,江统便随玄虚子勤修兵法。那玄虚子确是世外奇人,早已对六韬三略c孙子兵法c诸葛亮兵法二十四篇等烂熟于心c融汇贯通,进而自成一家。玄虚子所授,以战略运筹之道为主,至于治将驭兵之法c临战指挥机变之术则简略带过,最重要的是传了他一套阵法。 因这阵法为玄虚子所创,故称玄虚阵,乃集黄帝之握机阵c姜尚之太公阵c孙武之八卦阵c诸葛亮之八阵图c李靖之六花阵演化而成,端的是变化无穷,神鬼莫测。 时光如梭,白驹过隙,又是一年过后,江统好一番苦心钻研,终于学成并熟练掌握了这套阵法。这一ri,玄虚子领江统来到竹林旁边,对他说道:“有此阵法,你ri后便能左右天下大局,非遇圣贤明君c不到紧要关头,切不可轻易用于战事。”江统自是慨然应诺,谨记在心。 玄虚子又道:“你ri后行走天下,凶险重重,武学倒是最为实用。为师再授你一套枪法,用以保身安命,若遇大凶大恶之人,也好惩恶扬善,为民除害。” 江统天xg使然,最想学的便是武艺,当下喜道:“多谢师父!” 玄虚子再道:“枪乃百兵之王,其取胜之法,jg微独到,十八般武艺之中,枪最难学有所成。俗语云:年拳c月棒c久练枪,为师授你这套枪法,名曰‘九五’,乃为师从易经中参悟所创,你须久练不辍方能有成。但你若练成,定然是天下难逢敌手,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易如探囊取物!其中神妙,你ri后自会明悟,只是望你不要轻易显露,更不可以此恃强,滥杀无辜” 江统撇了撇嘴,道:“哪还用师父说?徒儿自然省得。” 玄虚子淡然一笑,随手在竹林中拔出一根竹子,以掌做刀,制作了一杆“竹”枪,回首对江统说道:“为师先将这套枪法使上一遍,你仔细看好了!” 江统瞪大双眼,全神贯注,只见玄虚子舞动那杆竹枪,仿若瑞雪飞舞c落花纷飘,出枪似潜龙入水,缩枪似猛虎入洞,虚实尽其锐,进不可挡,速不能及;奇正相合,神化无穷,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若奔雷。变幻莫测之间,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jg用不滞,静心不妄动当真是已臻化境,非笔墨所能形容。 玄虚子将枪法使完,江统犹自缓不过神来,眼前还有寒星点点c银光烁烁,可就是一招半式也没能记住。 玄虚子笑道:“这套枪法,每练一次,境界便自有提升;在平地上使来,和在马背上使,各有神妙之处;手中枪不同,威力也有高下。你学成后,还须寻一匹宝马,觅一杆神枪,才能将这套枪法的神髓发挥到极致。不过,这骐骥龙驹的出处,为师倒能为你指点一二;可若想寻得好枪,怕是今后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江统喜滋滋地道:“师父知道哪里有好马?那何不让徒儿现在就去寻一匹来” 玄虚子斥道:“为师所说的骐骥龙驹,岂是唾手可得之寻常牲畜?非待天时c得地利不可图之。你只管先将这套枪法练好,到时为师自会告知你寻马之法!” 江统见师父如此说,只好唯诺称是,潜下心来苦练这套“九五”枪法—— 这“九五”枪法,共有九招,每招五式,看似简单,却将枪法中的扎c刺c挞c抨c缠c圈c拦c拿c扑c点c拨c崩c穿c劈c挑等动作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一招一式,无不妙到毫巅,神鬼难挡。饶是江统天资超凡,学时又竭心尽力,一个月也只能勉强习得一招。九个月后,方能将这些招式全部记住,但若连贯起来练时,又觉窒塞不畅,再苦练三个月后,终于可以九招连击,初有其形。 这一天,玄虚子将江统叫到身边,对他说道:“你来此地,已满三年,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临别之际,有些话要交待于你,你务必仔细聆听,铭刻在心。” 江统心头涌起一阵感伤,三年时光,朝夕相处,他对玄虚子早已生出依赖之情,自然万般不舍,哽咽着叫了一声“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了几下头。 玄虚子叹道:“清平四海,一统天下,不只是你大伯和义父的平生志向,也是为师心中所望。望你今后能不负所托,以此为念,遂我等心愿。为师授你的这些本领,你今后务必要勤加修习,切莫懈怠疏懒,若如此,则天下有望矣!这是其一,你记下了?” 江统重重点头,沉声道:“徒儿记下了。” 玄虚子又道:“为师故土,本在汴州,只为避朱温之请c圆你我师徒之缘,才不得不隐居此地,如今朱温已死,为师也要落叶归根,返乡而去。你要切记,非据中原而称帝者,绝非真命天子,你不可辅佐之,这是其二,你记下了?” 江统顿首道:“徒儿记下了!” 玄虚子继续说道:“你ri后行走天下,免不了会身陷杀伐征战之中,届时你断不可滥用为师所授的战阵和枪法,以免生灵涂炭,杀孽深重。这是为师最为担心的一条,你ri后倘敢违背,到时休怪为师无情,必将你剥皮挫骨!此外,也不许你对外人提及为师名号,说你是我的徒儿” 江统听他说的异常庄重坚毅,心里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章 可怜的劫匪(上) 十五岁的少年江统,怀着百味杂陈的心情,与玄虚子c陈抟师徒二人告别,带着玄虚子的一番嘱托严命,离开了竹园,准备前往幽州而去。 按照临别时玄虚子的说法,天马群每隔三十年会在燕山北麓出现一次,而今年便是天马现身之年——这天马非比凡常驯化之马,既非家畜,也非战马,而是天生异兽神物,无论翻山越岭,还是渡江涉河,皆能疾驰如飞,如履平地,跑起来四蹄腾空,风驰电掣一般,ri行远不止千里,至于其神速究竟几何,则无人知晓。 只是,天马的行踪太过飘忽不定,更因其天生神力,异常骁勇矫健,根本容不得人近身,非武学登峰者若想强行捕捉,则会有xg命之忧,落个不死即伤的后果。 玄虚子告诫江统,待在燕山北麓寻得天马群的踪迹后,只可挑那些即将分娩的母马,远远追随,能夺得一匹刚刚出世的小马驹,便是天大的造化。此外,这天马必得自幼便要好生饲养驯化,与主人朝夕相处,通以情感,方能供以当做坐骑;也只有如此,它才会对主人一生忠诚,供其驱驰驾驭。 江统回头看看,竹园已遥不可见,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三年,一朝离别,伤怀唏嘘之情难免。心绪纷乱中,突然想起来镇州之前,王氏曾给过自己一个锦囊,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物事,这几年riri忙于勤修苦练,将这件事完全丢在了脑后,直到此时方才想起。 江统探手入怀,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有一只金钗张纸条封信函。 那金钗jg美华贵,一看便是富贵大户人家所用之物。江统打开那张纸条读了一遍,原来是王氏嘱江统若在镇州遭遇危难,便去投奔一个叫王昭祚的人,届时将那封信函及金钗交付于他,他必会出手相助。纸条上还说及这王昭祚乃赵王王镕之子,数年前因得怪病被王氏救治,欠下她一份恩情之事。 虽然这三年来江统足不出户,直到眼前将要离开镇州之时,也没遇到什么危难之事,但王氏的一番顾惜怜爱之情还是让他颇为感动,心有戚戚,遂将锦囊再次收藏妥贴,放入怀中,想着从幽州回来后再好生归还给她。 三年前木晃给江统留下了一匹马,离开竹园之时,玄虚子便让江统将其带走乘坐。江统牵着马在镇州城里逛了一圈,采买了一些干粮衣物等,便慢悠悠地朝幽州方向进发。 江统端坐在马上,思绪纷乱飞扬:一会想着自己离家已过三年,也不知爹娘等家人现今是否安好;一会又念及既然朱温已死,那大伯江恕和义父木晃是否还会在大梁朝廷中任职;一会又感慨与师傅玄虚子今朝离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 离开镇州城约十里,行到一丘陵缓坡处,两边有百余株大树丛杂相隔。正当江统心无旁骛地左思右想,毫无留意周边情形之际,他怀中那把虞帝匕首突然“哗”地一声自行出鞘,绕着江统急速飞旋,随着几声“叮当”“啪嗒”响,落下四五支羽箭来,尔后那匕首又自行归了鞘。 江统倏然惊醒,心中这份震怒非同小可,急忙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前后左右环顾了一遍,只见两边树林中影影绰绰一群人提刀拎枪正朝自己围来——江统顿时明悟,瞧这情形恐怕是自己遇到了剪径的贼人。 那伙贼人约有二三十人,高矮c胖瘦c老少皆有,穿着打扮也甚是奇怪,不伦不类:明明是衣衫褴褛的粗布袍衫,却套了一件绫罗短袄;一看就是寻常百姓穿的常服,却混搭了一件富丽华美的官袍;还有戎装外面套胡服c男人身上着女式齐胸襦裙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不可悉叙。 再看这群人手里拿的兵器,有刀c有剑c有斧c有枪,居然还有锄头c木叉c镰刀等农具,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伙人自林中钻出,隔着两三丈将江统团团围在中间,见江统居然没死,纷纷惊讶嗟叹,乱哄哄地一番叫嚣议论。 一个身高体魁的大汉身上挎着张弓,手里拎了把横刀,显然刚才暗箭shè向江统的便有此人,瞧模样应该是个小首领。此刻只见他面目狰狞,眼露凶光,冲着江统大喊到:“呔!小子,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你若识相,乖乖留下财物,大爷今天开恩,便饶了你xg命!你若敢说半个不字,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ri!” 江统心中恨极他们暗箭伤人,思忖今ri若不是有虞帝匕首护身,早已稀里糊涂惨死在刚才那阵乱箭之下,眼前听闻这大汉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免不得杀意顿起。江统冷冷一笑,朗声说道:“原来是群劫道的好汉!兄弟我身上有的是钱财,有本事就自己上前来拿吧!” 江统从包裹里拿出两颗金锭及一些散碎银两,还有张继祚给他的那几张飞钱,在身前晃了几晃,放在脚下,继续说道:“你们今天可撞大运了,还真遇到一个大财主!我这里有金子有银子,还有飞钱,加起来怕至少也值个万儿八千两银子的” 那伙人一听有这么多钱,个个喜得眼睛都绿了,乱哄哄地奔涌来抢。那拎刀大汉却觉察出有些不对,连忙大声喝阻,可哪还来得及? 江统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将那些财物重新装回包裹,系在马鞍上,这才回转身来。有几个劫匪已奔至江统近前,拿手中兵器直取江统,江统俯身躲过,一跃而起,绕到一个拿剑的匪徒背后,一拳击在他的脖颈处,这人立时便瘫倒在地。 江统从他手中夺下剑来,在这群人的围攻之中左冲右突,身形变幻不可捉摸。对方虽然人多,江统却总是能及时化解躲避,想要伤他分毫都难;而他每次出招,这些人却很难躲得开,因此情形原本是一群人在围殴一个少年,却变成了一个少年在摧残这些人。 好在江统也无意伤他们的xg命,只顾或砍或刺这些人的手和脚。不一会,这伙匪徒中竟已有十余人被江统所伤,他们只顾捧着自己的断臂残腿,躺在地上打着滚地哀嚎惨叫,那情形真是状极凄惨c目不忍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章 可怜的劫匪(中) 刚才喊话那持刀大汉见江统连伤数人,急忙来战江统。 可惜,他虽高大健壮,空有一身蛮力,武艺却稀疏平常,哪里会是自幼便随名师习武的江统对手?江统也不与他硬战,只靠着灵活的步法和变幻莫测的招式,冷不丁地便连刺了他几剑,疼的他嗷嗷大叫,可他又拿江统毫无办法,不免又怒又急,只恨得目眦yu裂,破口大骂。 江统不管不顾,胸中憋着股恶气,有意要好好惩戒他们一番,除不伤他们的xg命,只顾闷声不响地拿兵器朝他们手c腿c脚c臀等不致命的地方招呼。 这群人渐渐醒过味来了,知道这是撞上了硬茬子,看来这万儿八千两的银子并没有那么好拿——很明显,眼前这位爷人虽然是个瘦弱少年,身手却是高深莫测,出招也是又快又狠,毫不留情,自己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心中不免慌乱生怯,对江统的围攻完全乱了章法,失了斗志。 “别打了!大家快跑啊!”那持刀大汉绝望地高喊,完全是一副yu哭无泪的腔调。众人听他这一声喊,如蒙大赦,乱哄哄地丢下江统,转身就想四下逃散。 “都给我站住!你们哪个敢逃,我便杀哪个!”江统手中持剑,立于当地,高声喝阻,声若惊雷。 这群人被他这一声喊吓的呆立当场,有些人真就不敢动了,有的人却不管不顾,愣了一下后撒开脚丫子继续狂奔。 江统从地上捡起这些人丢弃的一张弓来,飞身上马,搭弓shè箭,好几个继续逃命的都被他shè倒在地,众人唬破了胆,没人敢再轻举妄动,只好听江统的指挥,聚拢在了一起。 持刀大汉手臂c腿上被江统刺了好几剑,根本逃不脱,浑身血淋淋地一瘸一拐来到江统面前,噗通一声给江统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哭丧着个脸道:“小爷爷,都怪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驾,真是罪该万死!求小爷爷开恩,饶了大伙儿的xg命吧!我们也真是被逼无奈,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做这番勾当的,以后万万不敢了!万望小爷爷开恩啊” 江统冷眼打量了他一番,拿手中剑指着他,沉声喝道:“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劫匪,个个死有余辜!光天化ri之下,居然敢拦路抢劫,夺财害命!更可恨的是你们竟暗箭伤人,真是卑鄙无耻之极!若不是小爷我有诺在先,今ri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命,早已成了我剑下之鬼!” 持刀大汉冷汗淋漓,急忙叩拜道:“多谢小爷爷不杀之恩” 江统冷笑道:“别急!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话还没有说完。今ri我虽不杀你们,却要废了你们的手和脚,叫你们以后再也放不了暗箭,做不得劫匪!” 听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人群中“哄”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人惊慌失措c目瞪口呆。 “小英雄!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也是一群苦命人,你就开开恩,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说话之人声音浑厚遒劲,显然是个练家子。 江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正从左侧的树林中“走”出来——说是“走”出来,是因为这人只有一条腿,另外一只裤管里空荡荡的,腋下拄着根拐杖,缓缓而来。 江统抬头看他,见这人约四十余岁模样,身高七尺有余,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长得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气,倒不像是个匪类。 江统冷笑道:“哼哼!原来林子里还躲着这么一位,看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既然你已经断了一条腿,难道还想让小爷再砍断你一条吗?” 那人也不恼,沉声静气地微微笑道:“小英雄,你可是汴州黑村人士,姓江名统?” 江统大惊,戒心立起,高喝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小爷的姓名?快快从实讲来,否则休怪小爷手中剑无情!” 那人连连颔首,面有惊喜,虽有意压抑仍是颇显激动,他凝视着江统喃喃说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小英雄休怪,我记得你,你却不识得我,你我八年前确曾有过一面之缘刚才为你挡下暗箭的,可是那柄虞帝神兵?” 江统心中越发惊奇,此人竟然还识得虞帝匕首,连忙喝道:“你到底是谁,快快讲来!休要罗里吧嗦兜圈子” “你可还记得当年将此物赠送给你的金吾卫大将军刘鄩麾下?鄙人姓武,名彦平,乃刘大将军手下一名游击将军,当ri便是我等随他老人家同去的黑村”那独腿之人不疾不徐,缓缓说道。 江统听他如此说,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说道:“原来真是故人!多年不见,刘大将军目下可还安好?你怎么会在此处?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位自称武彦平的独腿将军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长叹道:“一言难尽啊!小英雄可否给鄙人一份薄面,先饶过他们,再容我细细禀告?” 江统犹豫了一阵,脸sè终究还是沉了下来,恨声道:“这伙人实在可恶,暗箭伤人,劫财害命,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长点记xg,怕是今后不知还有多少良民百姓要遭他们的毒手!” 呆立一旁的持刀大汉听到江统不依不饶,急忙哀求道:“万望小爷爷开恩!天地为证,今后我们若再做这等事,便天打雷劈,让小的们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他身后的那群人也跟着赌咒发誓,纷纷哀求乞怜。 武彦平也劝道:“小英雄尽管放心,他们今ri受了教训,断不会再做这等无良之事。唉!说来也是可怜,这些人原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户,若不是被逼无奈,饿的急了,又找不到活路,他们也不会铤而走险,想出这种法子来” 江统虽然还没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武彦平如此说,顿时便猜出了个仈jiu分,再看那些人的凄惶恐慌的神sè,心中一软,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去吧,今ri且饶过你们。好生记住,以后再莫做这剪径的勾当了,否则给我知道,定取尔等xg命!” 那群人乱哄哄地回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武彦平冲着那持刀大汉摆了摆手,道:“王铁汉,速速领他们回去吧!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记得给大伙尽快敷上!” 王铁汉赶忙答应一声,领着那伙人相互搀扶着匆匆奔逃而去,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7章 可怜的劫匪(下) 江统见王铁汉等一群人已没了踪迹,回转身来想要搀扶武彦平。武彦平讪笑着望了他一眼,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我自己走便好。” 江统见他拒绝,也不好勉强,便领他就近寻了一平坦处,二人席地而坐。 江统问道:“武将军,你既是刘恩公身前的亲信之人,自然也该是个正人君子,怎么会与这伙没天良的劫匪相识呢?” 武彦平笑道:“武某原本就是此地人士,刚才那些人都是我的父老乡亲。前年,镇州曾被大梁邺王杨师厚攻破,他将百姓们的钱财搜刮一空,搞的许多人家破人亡;去年,此地大旱之后,又遇蝗灾,再加上梁军和晋军兵戈不止,赵国百姓被牵连其中,生计万分艰难。很多人都是倾家荡产c卖儿鬻女之后,还是连温饱都维持不了,大家只能靠吃树叶c啃树皮裹腹实在是饿的急了,才做出这等事来。” 江统奇道:“听说赵王王镕还算一个仁君,这等事官府就不闻不问吗?” 武彦平恨声道:“如今的赵王只顾自己穷奢极yu,不思进取,贪图享乐,将国政大权交给一帮宦官打理,自己整ri里跟一帮假道士到处游玩c炼丹制药。当地的官府,更是不管百姓死活” 江统听了,不由一阵默然。停了片刻,又问他:“你既是赵国人,怎么会做了梁国的将军?既然做了梁国的将军,为何又回此地来呢?” 武彦平道:“我年轻时外出游历,有幸与刘节帅相识,武某仰慕他的人品才德,便投效帐下,誓死追随,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到处征伐,朝夕相伴,早已亲如手足。两个月前,刘节帅奉命与晋军作战,我在战场上被敌将砍断了一条腿,这才返回故土,原本是奉刘节帅之命来接家人一起去汴州安享余生的,可回来后看到乡亲们的过的ri子如此凄惨,便把带来的盘缠悉数给了他们,只是杯水车薪,哪里救得了这许多人” 江统听他如此说,恻隐之心顿起,径直起身去取了包裹,将那些金银飞钱等全塞给了武彦平,想了一想,连张继祚送他的那件狐皮大氅c几套衣物也一并送给了他。 武彦平满脸惊愕,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如何能收小英雄的财物?” 江统疾声道:“休再推脱,你收好便是。这几张飞钱,你还需找人去镇州城的窦记商号换成银两。有了这笔钱财,帮你那些乡亲父老撑过这一年想是够了,不过回去后你务必要记得叮嘱他们,千万莫再做这剪径的勾当!” 武彦平见他神情坚决,便不再谦让,默默将那些财物收置妥当,长叹道:“小英雄果真是个大仁大义之人!怪不得刘节帅这么多年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每次提起你来都赞不绝口。”随后又捶了一下自己那条断腿,恨声道:“唉!都怪我断了这条腿,如今已成了废人,听到他们前来劫道的消息,我就急忙前来阻止,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江统忙岔开话题道:“刘大将军眼下可还安好?你方才改口称他为节帅,想来是这几年他又加官进爵了?” 武彦平笑着颔首道:“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当今登基后,对他倚重更甚,已授他为开封尹,遥领镇南军节度使之职。对了,还没问小英雄为何会在此地现身?你这是要前往何处?” 江统没有回答他,却忽然正sè道:“当今的大梁皇帝是谁?” 武彦平奇道:“这等大事,小英雄居然不知?当然是太祖三子,原先的均王啊!” “均王?”江统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问道:“可是贤后张惠所生的那个?” 武彦平见他直呼张惠名讳,本想提醒他出言慎重,可念及眼前情势,只好不做计较,顿首道:“正是” 江统再问道:“那先皇帝是如何殡天的?” 武彦平见他对这等事一无所知,本是疑惑,继而想起他生在乡野,人也年少,不知倒也情有可原,遂答道:“为其子郢王友珪c后来的废帝所弑。” 江统听了,心中已猜出大致情形,想来必是那谣言诛朱温之计得逞,朱温果真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中。而这杀朱温的郢王朱友珪,最后又不知经过一番怎样的夺斗,被当今的皇帝取而代之。 想着大伯江恕一生为情所困,如今张惠之子终于位登九五,也算了结了他的一番心愿,江统自然暗自替他欣慰。 武彦平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是在为朱温之死感怀嗟叹:毕竟亲儿子杀亲父之事有悖伦理纲常,对普通百姓而言太过血腥残虐,可又见他面露喜sè,不由心中惘然不解。 江统jg觉,忙掩饰道:“这新皇帝怎么也像他父亲一样穷兵黩武?放着好好的太平ri子不过,没事惹人家晋军作甚?还连累将军断了一条腿” 武彦平苦笑道:“小英雄有所不知,这次与晋军开战,确实是情非得已。只因邺王杨师厚生前权势过大,他贵为魏博节度使,治下的天雄军c银枪效节军战力强悍,是大梁最为jg锐的军队,足以左右国事政局,当今就是靠他的协助才登上的皇位,可这也是让当今对他极为忌惮惧怕的地方” 江统插话到:“我知道这个人,三年前他曾攻入过枣强,听说他破关后屠城三ri,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实在令人发指!你是说他已经死了吗?死的好!这样的人,早就该死!” 武彦平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今听说他去世的消息后,也是在宫中一连三ri大肆庆祝,接着便想把魏博分为相c魏两镇,以分而治之之策,削弱其实力,解除其对朝廷安危的威胁。可魏博军中都是些骄兵悍将,特别是银枪效节军,那是杨师厚居功恃众,自己豢养的亲信牙兵,外人极难制驭!所以,皇上才派刘节帅以讨镇c定两州为名,率六万大军屯于南乐,监视这次分镇行动,可魏博还是发生了军乱,新任的天雄军节度使贺德伦投降了晋军,魏州辖地被晋王李存勖乘机占了去” 江统大惊失sè,骇声道:“如此重镇,落入晋军之手,大梁从此危矣!既然刘大将军早有准备,为何还会酿此大错?” 武彦平道:“此事一波三折,殊难预料,主要是魏博军力为大梁翘楚,不可强硬压制,待刘节帅收到消息时,大错已铸成,难以挽回。之后,他老人家探知晋王李存勖要入魏州,便定下奇计,率领我等jg兵万人自洹水移军魏县,在一条河道的丛木中设伏,果然等到了那李存勖,我军将他团团包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他带来的军队几乎给我们杀了个jg光!可惜,最后还是让李存勖带着几个残兵给跑掉了我的腿,便是在这一战中被砍掉的。” 武彦平抚摸着自己那只空荡荡的裤管,眼中尽是感慨惋惜之sè。 江统叹道:“shè人先shè马,擒贼先擒王,刘大将军果然胆识卓绝,举世罕见!若这一役真能擒住那晋王,不仅魏博军乱立解,梁晋之争的局势恐怕也将从此彻底扭转!可惜啊,可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章 好美的姑娘(上) 江统通过与武彦平的一番交谈,敏锐地察觉到魏博军乱一事很可能是梁晋争霸的转折点。 当武彦平得知江统想要单身前往幽州,连连劝阻。原来幽州前年已被晋军攻陷,桀燕国的两代皇帝刘仁恭和刘守光,去年都已被祭斩于晋国太庙,如今的幽州已是晋国辖境,江统独自前去,恐有不测之险。 边境屏障重镇魏州的丧失c梁国jg锐天雄军的倒戈c桀燕国的覆灭,使得梁晋双方的战力对比发生了彻底的逆转,江统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心里很是为刘鄩担心——既然刘鄩没能在那次伏击战中一举擒获晋王李存勖,那后面的战事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会困难重重c胜负难料,毕竟十三太保个个威名显赫,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 江统久久不发一言,他倒不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而是瞧出大梁朝廷败象已露,被河东李晋取代之势似乎已初现端倪。 江统没有理会武彦平的一再劝阻,而是将他护送到回村的路口,嘱托他带着自己赠送的那些财物好生去救济一众乡邻,江统自己则继续往幽州方向进发。 再次上路之后,江统心里有了计较,毕竟自己独身一人,路途遥远,虽然自持艺高人胆大,普通的贼匪无赖根本不以为惧,可若还是穿着张继祚相赠的那身锦衣绣服,确实惹眼了些,免不得会徒生是非,遂在半路上找了户农家,讨得一身破旧布衣换上。 江统一路走一路打听,餐风露宿,从镇州经易州,约十来天后,终于进入幽州辖境。 隋唐时,幽州的军事地位便十分突出,商贸业也颇为兴盛,算得是一个重镇。自安史之乱后,这幽州便长期割据一方,不奉朝命,直到这两年被李存勖所灭,擅自专权已达一百五十年之久。 这一ri,江统来到幽州城郊,远远望去,见幽州城气势恢弘,人烟稠密,远比镇州更有繁华景象,正思量着进城后如何前往燕山北麓寻找天马踪迹之事,突然听到身后有一群马队奔驰而来。 这是一条官道,离幽州城门也只有三四里的路程,因此路上行人不少。江统见这群马队里约有二十余人,一半人驱赶着四五十匹战马在前面开路,另一半人前呼后拥着一辆马车紧紧跟随,似乎是一群马贩子。 那些骑在马上的人看装束有汉人c有胡人,个个彪悍雄壮。那辆马车绚烂华丽,以金银彩绣为饰,上面的图案群芳争艳c瑰丽多姿,车内显然是位富贵人家的女眷。 有一粗壮汉人当先开路,嘴里大声吆喝着:“都让开,都让开!这是贩给晋王的军马,踩着撞着你事小,把马给惊着,可当心你的脑袋!”正喊着,见前面一老翁闪避的慢了些,甩手就是一鞭抽在了那老翁身上,口中喝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叫你躲远点,耳朵聋了吗?” 那老翁好没来由地挨了一鞭子,气得浑身发抖,可又不敢当面顶撞,只得抚摸着被抽的地方远远避开,暗地里狠狠啐了一口。 江统回头望见这汉子横冲直撞,气焰嚣张,竟仗势欺凌一个孱弱老者,心中顿时嫌恶不已,低头寻见脚下有颗小石块,“啪”地一脚就踢了过去,正中那汉子额头。因江统心有怒气,这一脚便使出了全力,那汉子剧痛之下,伸手来捂,竟被这小石块砸地倒飞出去,随着“嗷——”的一声惨叫,重重地撞在身后跟随的一匹战马身上,那匹马经此一吓,立时便惊了,一尥蹶子,蹦起老高,撒开腿就想狂奔。 这几十匹战马是用缰绳连在一起的,这匹马一惊,必然会带着其它战马也跟着狂奔起来。江统这石块一踢出去就后悔了,路上行人众多,如果马群惊了,胡乱踩踏冲撞,很可能会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特别是那粗壮汉子,眼看就要丧生于马蹄之下。马队中好些人在大呼小叫,路上的行人更是纷纷奔逃躲避,生怕被这群马给踩到。 说时迟,那时快,护卫后面女眷马车的那队人中,一位胡人装束的中年男子从斜刺里疾驰而出,迅如闪电,来到那粗壮汉子摔落之处,一提马缰,竟生生给停住了,他在马上翻身而下,一只手抓牢马缰,一只手将那粗壮汉子从地上拎起,旋即又跃身上马,全部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至极。 这胡人男子将那粗壮汉子在自己的马上放好,立时又凌空跃起,纵身跳上刚才那匹惊马的马背上,双腿夹紧那匹马的马腹,整个人俯下身来,也不知他做了两下什么动作,那匹马竟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间,一切恢复如常。 江统看的呆了,心中暗暗叹服:“真是好功夫!”当下便不由得好好打量了一番那位胡人,见他确是与中原人迥异,不仅身高九尺有余,更留着一头怪异髡发,宽肩长臂,尖脸高鼻,江统确是以前从未见过。 那胡人勒住胯下战马,举手示意马队停下。瞧情形此人应是这支马队的首领,众人皆遵命行事。他向四周细细巡视了一番,似在寻找刚才伤那粗壮汉子之人,江统无意再挑起事端,自然不会给他看破,只佯装左顾右盼c好奇疑惑之状。 那胡人看不出破绽,便在马上拱手喊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有意赐教?都是萧某对手下管教不严,以至他言行无端,倘有得罪处,萧某这厢赔礼了,还望多多包涵c伏乞恕罪!” “叔叔,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吗?”一句问话,字字清脆,声声宛转,如新莺出谷,ru燕归巢,将江统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过去——原来后面那辆马车不知何时已赶上前来,那车中之人正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来,望向那位胡人。 当时已近黄昏,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那张脸上,江统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他的心紧紧的攥住了,让他如同被电击了一般,胸中突起一股惊涛骇浪般的震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章 好美的姑娘(中) 那少女恰值妙龄,与江统年岁相若,生得仙姿佚貌,圣洁脱俗,周身上下,般般入画,无一处不让江统惊为天人。 江统这一眼望过去,便再也错不开眼珠子,活脱脱像极了当年朱温初见张三娘之状。可此刻这少女在江统心中,却远比张三娘美艳百倍—— 那少女之发,流泻如瀑,风髻雾鬓,斜抱云和,俯弄芳荣,仿若轻云蔽月c流风回雪;那少女之肤,冰肌莹彻,细润如脂,光泽若腻,不施粉黛而似朝霞映雪;那少女之眉,点染翠羽,淡扫新月,可谓丽质仙娥生月臀,婉转双娟远山sè;那少女之眼,清眸流盼,双瞳剪水,顾盼生辉撩人心,秋波凝睇百媚生;那少女之唇,朱樱一点,绛sè映ri,齿如含贝,皓洁灿炼;那少女之身,肩若削成,袅腰绰约,尽显窈窕娉婷之态,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她身披一袭轻纱般的白衣,恰似明珠美玉,纯净无瑕,仪态不可方物,令江统觉得她恍若被轻笼在烟霞云雾之中,全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如同刚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般,当真非尘世间人! 江统自幼读史,也知道史书上曾载古有四大美女:西施c貂蝉c王昭君c杨玉环,都说她们如何国sè天香,倾国倾城,美得如何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他虽还是个少年,却也心中隐隐遐想过这样的美人究竟该长何模样,只是一直朦胧如梦,并无真切幻化成过清晰的影像,如今见了这少女,才知世间竟真有这等绝sè! 此外,这少女不仅秀美无伦,身上更有一种雍容华贵之气,令人心生敬慕,不敢逼视。周边路人也多有被这少女美貌吸引的,可他们望上几眼后便再没有勇气继续观瞧,唯有江统被施了定身法,愣怔在当场贪恋地凝视着那少女,仿似一眨眼她就会凌空飞天而去,再也看不到了一样,恨不得一辈子就这样看下去。 那少女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端详,遂略转了头,将目光与江统对接了一下。他瞧见江统看她看得痴呆了一般,禁不住轻抬纤纤柔荑,掩嘴含笑,左颊上隐隐浮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她这一笑,愈发光艳逼人,桃羞李让,令江统心中就像被重重砸进了一块巨石c擂响了一通战鼓。 她这一笑,令江统脑中就突然浮现出了白居易的那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sè。 她这一笑,像是有一张网,倏然便收走了江统身上全部的气力,却涌起一阵柔软似水的暖流。 江统心xg,天生清高桀骜,睥睨权贵,除了亲长故旧,本来是任谁都不能轻易入他的眼。在这一刻之前,他也从未意识到,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样东西,如此猛烈c强大c霸道c野蛮,又如此慈悲c轻柔cjg致c纤弱,能让他一见之下,便像是着了魔法,被摄去了魂魄,令他如痴如醉,心甘情愿地俯首臣服。 这,便是能让他一见倾心,有一眼万年之感的少女之美。 “温儿,不是说好进城前且不可打开车帘吗?快快回去坐好!”那胡人虽是出言轻斥,语气却是温柔至极,满含疼爱之意。 那少女嘟了一下嘴,似乎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出言反驳,而是有意无意地回头朝江统所在方向觑了一眼,便放下车帘,重新消失在车厢之内。 那高大胡人见事态已经平息,便从那匹惊马上翻身而下,走到方才领路的那粗壮汉子身旁,似是低声斥责了几句什么。那粗壮汉子连连点头谄笑,媚态十足,状极恭敬。 马队重新出发,这次那粗壮汉子没有再对路上行人吆五喝六c仗势逞威,而是拱着手左右施礼,口中叫道:“请诸位多多关照,行个方便,借过,借过!” 江统还在念着方才那绝美少女的惊鸿一瞥,心中震撼之感余波未息,见马队来到了近前,唯恐阻了他们的道,不自觉地就往路边退了几步,然后怔怔地看着他们逶迤而去。 那马车依旧走在队伍的末尾处,江统死死地盯着这辆马车,心里盼着那少女能再探出头来,给他瞧上一眼。 马车离他越来越近,可那车帘一动不动,毫无掀起的征兆。马车来到了他的身边,车帘还是一动不动,车厢内也是一片沉寂,江统听不到她的一丝声息。马车离他而去,车帘还是一动不动,江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就泛起一阵酸痛的感觉。 江统呆呆地站在那里,迈不开脚步,只有眼睛追随着那辆马车,越行越远,一刻也舍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或许是天可怜见,马车离江统已仈jiu丈远的时候,那车内少女终于掀起了车厢后的帘子,远远地朝他望了一眼。不止如此,江统还清晰地看到,她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可爱至极的鬼脸。 江统心中又是一阵波浪起伏,连忙牵了马,重新上路,在后面紧紧跟随着这支马队。 三四里路程,片刻即到。江统远远看到这支马队来到幽州城门,城门守卫似乎与他们是旧相识,两方相互打了一通招呼后,马队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江统也急忙催马来到城门,却被守门士兵拦下。他们见江统穿着一身破旧布衫,却骑了一匹好马,免不得盘问一番。江统急着要去追赶那支马队,便声泪俱下地编造了一通谎话,自称家中原本是小富之家,受了战祸,如今身无分文,要去城中投亲如何如何,并自愿将那匹马献予他们,算是心意。 守城兵士见他只是一个少年,身上没什么油水可捞,又被他那通谎话说的动了恻隐之心,遂没有过分为难,便放他进了城。 江统入得城来,远远跟着那支马队的踪迹,见他们入城后不久便分作了两队,一队由那粗壮汉子率领着将那群战马要送至某处,一队由那高大胡人护卫着那辆马车继续北上。 江统自然是跟着那马车的一群人,见他们东绕西拐,竟穿过了整个幽州城,径直往燕山方向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8章 好美的姑娘(下) 夕阳西下,天sè渐暗,那辆马车终于在一处所在停了下来。这里已是城郊,人烟比幽州城中稀少许多,显得有些辽阔空旷,远处的蜿蜒燕山,已隐隐眺望可见。 此地看起来应该是个养马场,有好大一圈栅栏围着,里面人喊马嘶之声不时起伏。和养马场毗邻而建的,是一座看起来新盖没几年的幽静小院,小院四面高墙环筑,门口有家丁打扮的几个彪形大汉巡视把守,瞧模样个个身手不弱。 周围稀稀落落的散布着几家简陋农舍,与此地相隔较远,映衬得这小院有些孤零荒凉。 马车在小院门口停下,那高大胡人翻身下马,步履矫健地走到马车旁边,掀起车帘,扶那车中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还低声交谈了几句什么。 那少女下得车来,chun风满面,笑意醉人,似乎是终于从那车厢牢笼中脱困而出,心中欢喜不尽的样子,竟仰起脸眯着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蹦蹦跳跳地走进了院子里。 那高大胡人见少女进了院门,便率领着手下一帮人,径直往养马场方向而去了。 江统在远处看着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不见,突然就莫名地涌起一阵怅然若失之感,环顾四周,只觉天大地大,不知该往何处去,心中第一次有了些许的孤独滋味。 来时路上,江统将身上带的财物都交予了武彦平,让他去救助那些被逼为匪的乡亲们,只留了些许的散碎银子,一路走来,此刻已是囊中羞涩,只勉强够付一两ri店钱。 江统见天sè已晚,又已知悉那少女在此地栖身,便想找家客栈暂且歇息,ri后再做计较。幽州城门此时已经关闭,但江统恍惚记得来时路上似乎有家客栈,倒是在出城门不远的地方,便一路折回,寻了过去。 不多时,江统果然寻见了那家客栈。抬头一看,见那店门匾额上书有“幽云客栈”四个大字,屋檐下悬挂着一只硕大的灯笼,写着“百年老号”字样,店门两边,一幅对联:ri暮君何往?天明我不留。 江统瞧见这幅对联,不禁莞尔,只觉这店家倒是别出心裁,颇懂人情练达c世事洞明之妙,顿时生出几分好感来。 店小二见江统走来,忙出门殷勤相迎,原本是满脸堆着笑,可见江统一身破旧布衣,又是一个少年,那笑意便凉了几分,不过口中语气倒还算客气:“客官里面请!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江统心中暗想,这店小二还真是个势利眼,如今天sè已晚,自己岂有不住店的道理?分明是看自己衣着寒酸,怕没钱付他店钱,才有此一问。方才因那对联对这家店生出的几分好感,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江统假装并没有看出他的心思,只顾朗声笑道:“先打尖,后住店。把你店中最好的酒肉先给小爷摆上一桌来,再收拾一间上房出来,等小爷我吃饱喝足了好歇息。” 那店小二欠着身子,脸上堆着笑,连声应着,眼中却满是狐疑之sè,可他见江统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又不像个吃白食的无赖,一时有点踌躇不定。 江统见他神sè,又好气又好笑,遂瞪着眼斥责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小爷准备酒菜啊!难道还怕少了你的店钱不成?” 店小二听他如此说,心中大定,连忙高声唱了一声诺,领江统在餐桌前坐定,然后便自去忙活了。江统打量着这家店的陈设,确实已有些古朴韵味,看来百年老店的名号应是不虚。 此刻已过了晚膳时分,正堂中进餐的人寥寥,只有两三桌客人,他们见江统一个少年独身投宿,虽然衣着寒酸,口气却财大气粗c有恃无恐,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江统也不理他们,只顾催促着店家尽快上酒上菜。 等酒菜端上桌来,江统早已饥肠辘辘,拿起碗筷来便是一阵狼吞虎咽c风卷残云。江统吃的正香,忽听角落处那桌客人正在低语交谈,似乎和那养马场有关,不禁假意继续进餐,耳朵却格外留意起来。 “李兄可瞧仔细了,萧铁木当真已到了幽州?”一个声音低沉的男人道。 “确是我亲眼所见,也就两个时辰前他的马队刚返回前面的马场。”另一个浑厚的声音道。 “唉,这次耶律阿保机被七部酋长劫持,自动辞去可汗之职,连累得他们萧家也跟着遭了秧。看来,今后的契丹各部族,怕是也不会再平静下去了!”低沉嗓音男人道。 “谁说不是呢?原本还想着他们契丹人能继续拥戴这位大英雄做可汗,咱们投奔到那边去,还能过段安生ri子可谁曾想前两年他那些弟弟费了那么大劲都没能办成的事,如今倒被这七位酋长做成了!”浑厚嗓音男人道。 “那耶律阿保机现在具体是何情形,你可知晓?”低沉嗓音男人道。 “听说他带着自己的迭剌部族和归附他的人,已经迁徙到了滦河一带。”浑厚嗓音男人道。 “那萧铁木为何没有随他同去?”低沉嗓音男人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萧铁木还把他那位号称‘契丹第一美人’的侄女萧温儿给带了来,我今天见他护送一辆马车进了养马场旁边的那座院子,那马车里的小娘子,应该就是她。”浑厚嗓音男人道。 “萧温儿?你说的可是述律平的兄弟萧室鲁和她的女儿质古所生的那个?”低沉嗓音男人道。 “呵呵,正是。原来孟兄也听说过此女?他们契丹人和咱们中原人不同,推崇亲上加亲的联姻。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平作为姑表兄妹,结为夫妻倒也罢了,在咱们中原倒也常见,可她的亲弟弟娶自己的亲女儿,这种事对咱们中原人来说,那可真是闻所未闻,从不敢想!”浑厚嗓音男人道。 “是啊!在咱们想来,这亲舅舅娶亲外甥女,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怪胎来?可偏偏他们生下的这萧温儿,据说是貌比天仙,堪比那刘鄩之妻花见羞,倒也真是咄咄怪事!看来这耶律家和他们萧家,血统真是太过高贵”低沉嗓音男人道。 “谁说不是呢?虽然如此,可毕竟他们还是蛮荒异族,正需要你我这样的饱学之人,为他们传授儒家之学,教他们孔孟之道。当今天下大乱,要想寻个好的出身,也着实不是件易事!既然他们有意招揽人才,我们还是去试试看吧,反正眼下也没什么好的出路!”浑厚嗓音男人道。 江统边吃边听,这一番谈论听在耳中,不啻声声惊雷。他没有想到,那位仿若世外仙人一样的美貌少女,竟然有着如此离奇的一番身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章 施计入马场(上) 自打第一眼瞧见那少女,江统便满脑子全是她的身影,割舍不下,挥之不去。 当下听了这两人的一番对谈,江统隐约猜出,他们这是打算前去投效马场中的那位高大胡人——他们口中所称的契丹国戚萧铁木,遂灵机一动,起了心思要去攀谈一番,做个交情,也好多了解一些有关那少女的讯息。 江统转过身来时,定睛观瞧那角落里的两人,见这二人年纪相仿,皆约有三十余岁,相貌倒是寻常,一个白净瘦弱c鼻直眼细,另一个粗矮敦厚c脸方眉浓,那白净瘦弱的自然是嗓音低沉者,粗矮敦厚的则是那嗓音浑厚之人。 江统端起一碗酒,笑呵呵的走到他们面前,躬身施礼道:“两位请了!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见谅。旅途寂寥,独自饮酒,甚是无味,既然有缘相逢,不知二位可愿与我这少年郎同坐一叙?” 那两人之间的交谈轻声低语,又坐在角落处,本就是不想给别人听了去,可他们哪里知道,江统耳聪目明异于常人,早将那番对话收入耳中。此时他们见江统不请自来,抬头看竟是方才进店来的那位单身少年,不觉讶异相顾,面露惊诧之sè。 那白净瘦弱的倒是沉稳老练,脸sè很快便恢复如常,颔首笑道:“小兄弟尔雅有礼,少年老成,举止颇有君子之风。《论语》有云: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能与小兄弟相逢一聚,把酒言欢,当是人生一大快事,岂有不可之理?快快入座” 江统听他如此说,微微一笑,便放下酒碗,依礼入座,口中叹道:“孟兄高论,甚合我意。正如香山居士《琵琶行》中所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ri能与两位尊兄共饮,实在是小弟的荣幸” 那粗矮敦厚者惊呼着打断道:“素昧平生,你这少年郎如何会知道孟兄姓氏的?” 江统愣了一下,失笑道:“两位有所不知,小弟耳朵尖,非小弟有意为之,只是方才两位兄台的谈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些冒昧失礼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这两人相顾之下,都是大惊失sè,面sèy晴不定。 白净瘦弱者呵呵假笑着掩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你小兄弟定是身负绝学的习武之人。还未请教尊姓大名,何方人士?” 江统答道:“小弟姓江,名统,祖籍汴州,两位兄台上下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白净瘦弱者笑道:“我姓孟,名步凡,德州人士;这位李兄,高名一个浦字,祖籍沧州。” 江统忙拱手向二人分别施礼,热情称道:“幸会!幸会!李兄,孟兄,既然有缘相识,那今后便是朋友了,小弟年少,说不定哪ri便有麻烦二位关照的地方!只是不知二位兄台,为何会想着投奔契丹人?毕竟夷夏有别,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孟步凡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二人原本都是为燕国朝廷效力的微末小吏,办差时曾与契丹人有些交往,因此对他们比较了解。前两年幽州被晋王攻灭,我们便丢了官职,没了养家糊口的进项,不得已这才想着前去投奔契丹,谋个存身之道还不知小兄弟为何来到此地,又yu往何处而去啊?” 江统假意喟叹一声,满脸凄惶道:“天下战乱频仍,黎民多难,我和家人已失散多年,眼下是四方游荡,无处栖身,混迹江湖一浪子而已!我来幽州原本是想投奔一个远亲,不料多ri打探,毫无音讯,实在不知今后该往何处去了” 那粗矮敦厚的李浦对他这番话信以为真,动了恻隐之心,忙安慰道:“小兄弟正值年少,岂可因一时小小挫折失了锐气,整ri里唉声叹气,徒生愁苦之情?我看你不如明ri便随我们同去马场,也好有个立身之地,你看可好?” 江统大喜道:“若如此,真是要多谢二位兄长给指条活路了!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想请二位点拨迷津。” 二人齐道:“何事?” 江统道:“这晋国和契丹的关系,可是和睦亲密的很?” 孟步凡摇头笑道:“怎么可能?先晋王李克用临终前曾交给儿子当今晋王李存勖三支箭,叮嘱他要完成三件大事,一是讨伐刘仁恭,攻克幽州,这个他已经做到了;二是消灭世敌朱温,如今朱温虽死,但梁国未灭,这件事他正在做;这第三便是要他征讨契丹,将来双方必有一战,关系如何能好?” 江统奇道:“既然如此,如今幽州已是晋国辖境,那为何当地官府还会吮许契丹权贵在这里大摇大摆开马场?” 李浦插言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这契丹与中原的交往,自贞观年间便开始了,双方贸易由来已久。契丹人骑马打天下,骑兵是其立国之本,契丹的战马自然要强过中原,如今晋王李存勖正在忙着与梁国作战,离不开战马供应,对契丹商人的马场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这位马场主人虽是契丹权贵,却并不参与官场之事,其真实身份也极为机密,很少有人知晓” 江统再问道:“那我们如果前去投奔的话,可有把握一定会被收留?” 孟步凡笑道:“这马场名义上是贩卖战马,其实是契丹可汗耶律阿保机的妻子述律平为搜罗中原人才而设立的一个据点。这述律平是个极为重视人才的人,凡是她认为有真本事又能忠心任事者,无论民族和出身,她都会向耶律阿保机推荐并加以重用,给予高官厚禄,我的几位旧ri同僚,如今在他们那里已是飞黄腾达c尽享荣华富贵了!” 江统听了,愣怔半响,方悠悠叹道:“好一个厉害的女人!怕是又一个武则天一样的人物刚听你们说,这耶律阿保机已经被赶下了可汗宝座,依我看,怕是那七位酋长绝非是这对夫妻的对手,乾坤逆转,只怕就在不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章 施计入马场(中) 孟步凡与李浦听江统如此高看述律平,略微有些出乎意料,心中却均是不以为然。毕竟江统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少年,虽然谈吐老成了些,见识未必真有什么高明之处。 江统从他们的神sè中看出二人并未在意,知道他们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遂呵呵笑道:“两位兄台在上,小弟放肆了,夸夸其谈而已,不必当真”说完便举起酒碗,敬了他们一番。 李浦有些过意不去,讪笑着道:“小兄弟过谦了。既然你有高论,不妨解说一番,此言何出啊?左右是长夜漫漫,大家秉烛夜谈,畅谈天下,不也痛快?” 江统听他如此说,便不再拘谨,正sè道:“两位兄长且说说,当今乱世之中,什么样的人能得天下?” 李浦道:“当今天下,群雄并起,战火纷飞,道义沦丧,想要开疆拓土,唯有刀枪相向,自然是武力强盛者最终一统天下!” 孟步凡笑着摇了摇头,道:“李兄此言差矣,自古行仁义者王天下,毕竟仅凭兵锋之利,只能收一时之效,绝非长久之计。就算是马上能打得天下,也要下马治天下依我看,ri后得天下者,当是心有仁义之君王。” 江统呵呵笑道:“李兄说的是霸术,孟兄说的是仁术,两者各有神妙不同。战国时诸侯争霸,秦国便重霸术,从商鞅变法开始积聚国力,逐步强盛,最后由秦始皇统一了天下。可秦二世即亡,就此来看,霸术虽能得天下,却是小得。行仁义而王天下者,周文王一人而已,但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却丧其国,可见行仁义不一定就能得天下” 江统这番高谈阔论一说出口,那两人相顾惊愕,立时便收起了小觑之心,免不得肃然起敬起来。 李浦拱手道:“失敬!失敬!想不到小兄弟虽是少年,见识却如此不凡,李某自愧不如!” 孟步凡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小兄弟且说说,当今乱世之中,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得天下?” 江统悠悠说道:“小弟愚见,倒也不是新鲜之论。《孟子离娄上》里说‘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依当今天下形势看,ri后得天下者,必是得人心之人!那述律平身为化外蛮夷,对孟子这段话的领悟倒是比中原的这些帝王们还要透彻的多,只看这笼络中原士人的手段,就着实高明,其志非小,不得不让兄弟我刮目相看啊!” 李浦有些不以为然,道:“即使这述律平确有不凡之处,可她毕竟只是个女人,偏安一隅倒也罢了,若说逐鹿中原,定鼎天下,恐怕她既没有这个雄心,也没这个才能,实在不足为虑了” 江统听他这样说,笑着反驳道:“李兄切莫小看了女人!窦漪房如何?她一生辅佐文帝c景帝c武帝三代英主,成就千秋功业,彪炳史册,名留万世,多少男儿能与她相比?武则天如何?那李世民何等英明睿智,其子李治也是有道明君,她却能将这对父子玩控于股掌之中,最后以妇人之身登基称帝,前无古人,怕是也会后无来者!” 孟步凡频频点头,口中赞道:“小兄弟看的透彻,世间多的是奇女子,远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高明的多。看来我们如果前去投靠,倒是要对这位述律平分外小心在意才好!” 江统想起一事,突然问道:“既然二位兄长在晋王治下不能一展抱负,前去梁国投效不也是一条出路吗?毕竟梁国统辖中原,乃是正朔,那契丹塞外蛮夷,哪里比得过?” 李浦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二人确实也动过这个心思,可因魏博军乱一事,前几个月晋梁交战,边境上断了路,我们过不去” 江统急忙问道:“李兄可知战果如何?” 李浦继续说道:“听一个从前线回来的朋友说,一开始梁国的刘鄩差点活捉了晋王李存勖,可惜功亏一篑,让晋王独自逃了出来。其后,刘鄩先是想要偷袭晋国国都晋阳,只因多ri大雨,路途泥泞难行,又断了粮,只能半途而废;后来他又想攻取临清,以绝晋军的给养,也没成功;再后来他让人诈降,想要毒杀晋王,也被识破如今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倒是太平了不少。” 江统听到刘鄩连番失败,心里有些替他担心,可脸上并不显露出来,只道:“既然如此,两位兄台可愿再去梁国试试?我倒是有些门路,可以替二位引荐!” 孟步凡摇头道:“梁国前些ri子出了一件天大的事,康王朱友敬长了一双重瞳眼,有江湖术士给他卜卦,以此断定他有天子之命,他竟信以为真,乘梁国皇帝一个爱妃出葬之机,夜里派了个心腹藏在皇上的寝臀里,想要弑君篡位,没想到被皇帝发现了,第二天康王便被皇帝杀了。这件事过后,梁国皇帝现在只信任身边的几个心腹,可这些人据说都是jiān佞小人,整ri里只知道依势弃权,卖官鬻狱,离间将相,我们就算前去投靠,怕也是落不下什么好结果” 江统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心惊肉跳,免不得对大伯江恕和义父木晃当下的处境,深为担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何情形,因此久久不发一言。 孟步凡和李浦见他如此,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情态。 李浦见气氛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笑道:“乱世无义,正朔也好,蛮夷也罢,我们都要先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依目前情形看,我们只有投奔契丹迭剌部一条路可走!小兄弟人中龙凤,少年英才,有你同去,此事必成,咱们明ri就去马场中拜访那萧铁木,你看可好?” 江统听他如此说,忙收敛心神,正sè道:“小弟愿随二位同去,只是两位还需听我做番计较,方能投效成功。我有一计,可保二位兄长ri后在契丹青云直上,做高官,食厚禄,你们可信得过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19章 施计入马场(下) 一个未经世事的布衣少年,夸下海口要让李浦c孟步凡二人做高官c食厚禄,享尽人间荣华富贵,这要换作旁人,二人一定会将之视为不着边际的夸夸其谈,嗤笑一番。 但经过前面的交谈,江统已经让李c孟二人刮目相看。他们当然看得出,眼前这个少年绝非寻常迂腐酸儒,不仅学识渊博,心智也是不凡,颇有点深不可测的意味;更加江统说的十分笃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二人哪里还会不信? 李c孟二人齐声说道:“小兄弟有何计较?快快讲来!” 江统微微一笑,缓声说道:“两位兄长且说说,这耶律阿保机为何会失去可汗之位?” 孟步凡答道:“契丹共有八部,耶律阿保机只是其中一部的酋长而已。这契丹的可汗之位,按照他们氏族的规矩,是每三年便要选拔一次,由八部酋长共议。说起来这阿保机能够连任三届可汗之职,已是前所未有之事!若不是他在做可汗的这几年里,持续为契丹开疆拓土c功勋卓著,怕是早就被赶下台了!他想赖在可汗的宝座上不下来,那七部酋长如何肯依?自然是非要赶他下来不可” 李浦插言道:“这契丹可汗比不得我们汉人的皇帝,不仅可汗之位不能以世袭的形式传于后世子孙,就连部落内部统驭军政的权力,也要与族中各头领组成的‘夷离堇’共享。前两年耶律阿保机设立南c北两院,想把大权集中在自己手里,他的大弟剌葛c二弟迭剌c三弟寅底石c四弟安图就发动叛乱反对他,只是最终兵败被俘,耶律阿保机将这些皇亲国戚杀了百余人,迭剌部才算真正对他归于忠心。” 江统听了他们这些话,心中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依我看,这耶律阿保机最想要的,怕不只是一个三年一选的可汗位置,他还想集契丹之权,将可汗之位由推选制改为世袭制,做契丹的皇帝!” 说到这里,江统停顿了一下,拿眼睛在孟c李二人脸上来回逡巡了一遍,接着字字铿锵地说道:“两位兄长且说说,如果明ri你二人前去拜访萧铁木,对他说你们不仅有办法能让耶律阿保机重新登上可汗之位,还能助他一统契丹,做契丹的皇帝,你猜他会如何对待你们?” 孟c李二人大惊失sè,目瞪口呆,瞅着江统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只觉得江统这话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夸大其词。 孟步凡倒吸着凉气骇声道:“小兄弟啊,老哥我虽然看的出来你聪慧颖异,绝非常人,但这个话可不敢乱说啊!牛皮吹的太大,是要死人的!如果只是虚言诳语,能骗得了那萧铁木一番热情款待,可等到了契丹,我二人又没本事真的做到,岂不是早晚要害我们丢了xg命?” 江统呵呵一笑,伸出手来制止道:“孟兄休要惊慌,且听我说来。只看这述律平收拢汉人人才一事,我猜耶律阿保机心中肯定已有了登基称帝之念,只是时机不到,他绝不会显露,你们今后也万万不可点破,只能佯装不知。但你二人前去投靠,若说能帮他做到此事,他必高官厚禄重用你们,至于如何做到,我倒有一番计策,你们可在亲见阿保机之时献上。” 孟c李二人忙问:“是何计策,小兄弟快快讲来!” 江统不慌不忙,竖起一根手指,缓缓言道:“这第一步,便是集权。从小的官职开始,废除推选制,改为由他耶律阿保机直接任命,逐步将部落中的要害官位,都换成他的亲信c忠心之人。” 孟步凡重重点了一下头:“不错!小兄弟好谋略,那这第二步呢?” 江统又竖起一根手指,继续说道:“这第二步,便是培养只听命于他自己一个人的jg锐亲军,给他们最高的待遇,最jg良的装备。” 李浦长叹道:“果然是真知灼见,一针见血!这是创立基业的最大本钱了,可还有第三步?” 江统再竖起一根手指,道:“这第三步,便是模仿汉地建城设市c发展农业盐铁。” 孟c李二人面面相觑,神sè很是不解,不知江统说的这第三步是何用意。 江统见他们如此,笑着解释道:“契丹是游牧民族,原本到处游荡,居无定所,若是建起了城市,臣民们便能安居乐业,民心归附,前去投靠的汉人也会越来越多。如此,人口和财力便能快速增长。至于发展农业盐铁,则是因为契丹人离不开对粮食c兵器和盐的依赖,而以往这些物资多是与汉地交易,若今后那七个部落的盐铁,都需要他耶律阿保机供给,试想结果会是如何?” 孟c李二人此时方恍然大悟,心中惊服不已。 孟步凡拱手叹道:“小兄弟真乃神人也!如此雄韬伟略,远见卓识,孟某生平未见,今ri有缘相识,真三生之幸矣!” 李浦也连连拱手施礼,啧啧赞道:“昔ri曾有少年宰相甘罗,传说他如何如何了得,可拿他与小兄弟相比,犹如萤火与皓月争辉!从小兄弟这番谋略来看,你当有帝王之才,可为少年天子!” 江统连连摆手道:“如此盛誉,小弟哪里敢当?两位兄长谬赞了!可要想让耶律阿保机重新登上可汗之位,还有最要紧的一步” 孟步凡忙问道:“这一步又是如何?” 江统答道:“盐铁是国事命脉,如果耶律阿保机能控制那七部的盐铁供应,便是扼住了他们的咽喉至于如何让他重登可汗之位,两位兄台只需在向阿保机献计时,为他讲一个前朝故事,他便知道如何去做了,不必明言。” 李浦奇道:“讲一个故事?什么故事?” 江统神秘一笑,缓缓答道:“鸿门宴。” 孟c李二人相顾一眼,各自摇了摇头,都猜不出江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他们现在已经对江统极为信服,既然江统如此说,便深信不疑。 孟步凡道:“既然小兄弟如此说,我等便不再深问究竟了,其实仅凭前三条,就足以让耶律阿保机以国士之礼厚待你我看来小兄弟所说的高官厚禄,并非虚言,孟某感佩在心!” 李浦也道:“小兄弟这份恩情,没齿难忘,我等必铭记在心!” 江统听他们如此说,呵呵一笑道:“我今天送与二位兄长一场天大的富贵,二位兄长也当帮我一个小忙,作为回报才是啊!” 孟c李二人急忙拱手道:“但有吩咐,尽管讲来!” 江统悠悠说道:“明ri入得马场见了那萧铁木,你们二人尽管去契丹享受荣华富贵,我要想办法留在马场之中” 孟步凡奇道:“小兄弟为何如此?” 江统嘿嘿一笑,向他们拱手施礼,脸上浮起一丝羞涩,低声说道:“我对那萧温儿一见倾心,爱慕至极,万望两位兄长助我一臂之力,玉成美事,ri后小弟必厚报大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假痴不癫为谁忙?(上) 江统与孟步凡c李浦一番秉烛夜谈,令二人对他极为敬服。他们都是官场中人,自然掂量得出江统送他们的这份厚礼是何等的分量,待江统说出要他们相助之事,这才恍然大悟,免不得相视而笑,连忙慷然应诺。 ——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们都是过来人,自然能理解江统此刻的心情。不知不觉,孟c李二人对他们眼中这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种,反倒更增添几分亲近之感。 三人又随意畅谈了一会,时辰已晚,店家要打烊,他们便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为了表示对江统的谢意,孟步凡先为江统结了店钱,再喊他起床漱洗,连同李浦三人一起往马场而去。 马场门口有卫士守护,孟步凡前去交涉,江统和李浦等候。不一会儿,孟步凡便走出来冲着他们连连招手,江统和李浦二人随他进入马场之中。 这马场颇有规模,圈养着数百皮战马,人喊马嘶之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马场的东侧,星罗棋布地散落着数十顶大大小小的帐篷,江统三人进了正当中那顶最大的主帐。 帐中火把熊熊燃烧,正zh一ngyāng有一白sè虎皮座椅,上面端坐的正是江统昨ri见过的那位高大胡人,此刻他正瞧向江统三人,对他们细细打量。 孟步凡和李浦二人躬身施礼,口中称道:“在下孟步凡c李浦见过萧场主!”江统也跟着拱了拱手,附和着叫道:“江统见过萧场主。” 萧铁木爽朗一笑,伸出手势让他们入座,朗声道:“三位请坐。不知三位屈尊驾临我这小小马场,有何贵干?” 刚刚入座的孟步凡,再次站起身来,拱手道:“我等久慕契丹耶律可汗英雄盖世,名震天下,是位难得的英主明君,眼下又在广纳贤才,我三人特来投效帐前效力,愿供驱驰,为可汗千秋大业尽犬马之劳。” 萧铁木连连摇手,佯装疑惑道:“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场,我也只是一个贩马为生的商人而已,就算有心为各位引荐,可哪里又有门路与可汗扯上关系?三位走错地方了吧” 孟步凡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萧场主过谦了!正所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孟步凡原本在燕国户部效力,曾多次随上官同你们迭剌部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你萧场主便是当今契丹的国舅爷。我三人诚心投效,誓死效忠之心,唯天可表,还望萧场主休要再虚词推脱,冷了我等的心。” 萧铁木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略一沉吟,缓缓说道:“你既然能道出我的身份,看来所言不虚,只是眼下我已不是什么国舅爷了。三位想必已经知道,我那姐丈已被契丹另外七部酋长联手废除了可汗之位如今你们前去的话,怕是会委屈了各位的才学!” 孟步凡笑道:“耶律可汗雄才大略,绝非池中之物,岂会因这小小挫折丧了心志?我等不才,若蒙不弃,愿为他献上一物,以表忠心。” “哦?不知尊下yu献何物?”萧铁木奇道。 孟步凡挺直身板,一手抚须,沉声说道:“非是别物,契丹可汗宝座是也!” 萧铁木面有惊愕之sè,脸上神sè变幻不定,可他看孟步凡气定神闲,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完全不像在打诳语,心中犹疑,暗想或许是汉人中果有奇才,忙道:“尊下这话可当得真?不知尊下如何能让我那姐丈重做可汗,可否先告知一二?” 孟步凡摇头道:“此事机密,非面见可汗不可轻泄。在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若一年内不能助他重登可汗之位,定以死谢罪!” 萧铁木兴奋不已,连声说道:“好!好!好!孟兄大才,我这几ri便安排人手护送你们去契丹,若大事可成,必不会亏待各位这位小兄弟,可是孟兄的故旧?” 萧铁木瞧江统半天了,见他虽然长得灵秀奇俊,双目神光璀璨,可毕竟只是一个少年,自然有些看他不起,也心中甚是疑惑。 江统腾地便站了起来,瞪视着萧铁木道:“怎么?看不起我这个少年郎吗?我与孟兄c李兄前几ri才相识,并非是什么故旧,听说你们这有好酒好肉,便跟着来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先说好了,你可得送我一起去契丹,还得让我做大将军,官小了我可不做” 李浦忙在旁边站起身来,虚张声势帮腔道:“小兄弟啊,你这是怎么和萧场主说话呢?那能不能做大将军,萧场主他也做不了主啊” 江统不依不饶,执拗着喊道:“那我可不管,我就是要做大将军!他做不了主,等见了可汗,我自己管他要!” 孟步凡在一旁假装摇头道:“萧场主啊,小兄弟xg情鲁莽,少不更事,您切勿介意。他虽然年少,却有一身好武艺,又为人忠义,前几ri我和李兄路遇劫匪,就是他救下我们的xg命,如今他已是身无分文,无处投靠,因此我才将他带了来,万望萧场主收留为盼!” 萧铁木听了这三人的一唱一和,哪能不落入彀中?心中自然是立时便打定了主意,要送孟c李二人去契丹,将江统留在马场之中,但他脸上并未有丝毫显露,只是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小兄弟既然想要做大将军,那定然是有一身好本事了?不知能否让我先开开眼界?” 江统早料到他必然有此一问,只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大喇喇地道:“好说,好说。你想怎么个开眼界法?要不就让你们这最厉害的武士与我较量一番如何?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刀剑无眼,呆会我要是不小心伤了人命,你可怪我不得!” 萧铁木听他口气大的出奇,心中有些不快,顿首道:“既然如此,小兄弟这就随我出帐,且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可好?” 江统站起身来就往外走,边走边喊:“走就走!咱可先说好了,等下如果我赢了,你可得好酒好肉管够,这多ri不见荤腥,小爷我的五脏庙也该好好祭祭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假痴不癫为谁忙?(中) 江统和萧铁木c孟步凡c李浦等人一起走出营帐,萧铁木低头对守护营帐的卫士说了几句什么,那卫士匆匆领命而去,然后萧铁木便领着几人来到一处演武场。 这演武场长宽皆约三丈,旗杆台上竖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悬挂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萧”字,正迎风飘扬,咧咧作响。两边的兵器架上,摆满了刀c枪c剑c戟c斧c钺c钩c叉c鞭c锏c锤c抓c镋c棍c槊c棒等兵器。 萧铁木停住脚步,转向江统。他身形高大雄壮,江统却还是少年之身,与他相比显得瘦矮单薄,因此他看向江统时便有俯视之感,但江统身上那股气势,却顶天立地,睥睨万物,并不弱于他。 萧铁木笑着指向兵器架道:“不知小兄弟善使什么兵器?这里可还寻得着称手的?” 江统走了过去,取出一根镔铁棍来,拿在手中挥舞两下,转过身来对萧铁木道:“既然只是切磋,又无须以命相搏,我便使棍即可,毕竟初来乍到,若真伤了场主的人,大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萧铁木微微颔首,面不改sè道:“小兄弟说的是,那就双方点到为止,免得伤了和气。” 江统伸出手来,做了个提示的手势,脸上神sè一本正经,口气坚定地说道:“我可先说好了,咱只打这一架,你们可不能搞车轮战,我没那闲工夫奉陪,你就让你们这功夫最好的来吧!赶紧打完咱吃肉喝酒去,我都饿了!” 萧铁木和孟步凡c李浦三人听他如此说,无不相顾大笑,心中所想却很是不同。 孟c李二人知道江统这是在演戏,使的是“假痴不癫”之计,他既要露些真本事获取萧铁木的赏识,又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有过人的心智谋略,这样才能让萧铁木既舍不得放他走,又不能送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去见耶律阿保机。 萧铁木则是觉得江统虽然年少,却率直豪爽,全无寻常汉人的虚伪心机,和他这个契丹汉子倒是很对脾xg。只是不知他是否真有本事,若是他吹嘘造作c故弄玄虚,想要滥竽充数,那定然是乱棍打出;若他真有超凡武艺,留在身边倒也称心合意,再好好调教一番,ri后自有用他之处。 萧铁木朗声道:“小兄弟放心,只打这一场,你若赢了,萧某这就安排酒宴,定然是好酒好肉管够”正说着,从外面走进几个契丹武士来,由方才主帐前的那位卫士领着,来到萧铁木身边见礼。 萧铁木一指领头的那个,口中喊道:“十神奴,就由你来领教领教这位小兄弟的手段吧!小兄弟少年英雄,你不可轻敌,但也万万不可伤他,武艺切磋,点到为止,你可明白?” 那契丹武士高约八尺,貌似金刚,目有jg光,浑身筋肉如钢似铁,一看就是员猛将,年纪约有二十七c八岁,此时听到萧铁木竟让他与一个瘦弱少年切磋武艺,心中老大不情愿,满脸都是鄙夷之sè。 这十神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统,转身去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开山斧,冲着江统喝道:“小子!待会你可得躲快点,若不小心误伤了你,可怪我不得!瞧你这小身板,能接我三招,就算你赢!” 江统哈哈大笑,朗声说道:“你这莽夫,休要猖狂,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心中却立时便打定了主意,想要在马场中立足,让萧铁木对自己刮目相看,必得一招制敌,方能有震慑之威。 十神奴拎着斧头,走到江统身边,冷冷道了一声:“请赐教!”举起开山斧便猛地兜头砍下,这一斧势大力沉c虎虎生风。 江统看得真切,手中棍只当枪使,直接使出九五枪法中得一招“潜龙勿用”,也不见他如何招架,似是随手一拨已将开山斧挡在身外,手腕抖动缠着斧柄迎身而上,“砰”地一声棍尖便狠狠点中十神奴的膻中穴,江统用力一送,这十神奴一声惨叫,身影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三丈开外,半天爬不起来。 这十神奴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嘴巴大张着,显然是难以置信,他万万想不到江统随手一招,就让他输得这么惨。 在场诸人无不目瞪口呆c愣在当场。孟步凡和李浦从未见过江统出手,昨天只知这少年心智超凡c胸有韬略,今ri方见识到其武学之功亦是深不可测。萧铁木更是心chá一跌荡,惊诧万分,这十神奴怎么说也是自己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竟然在这少年面前连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了,想来就算自己出手,也未必是其敌手。 江统见这群人都呆立不动,便将铁棍随手一掷,扔回兵器架上,然后拍拍手,若无其事的说道:“架打完了,我也赢了,咱们,该吃饭了吧?” 萧铁木此时方醒过神来,连身叫道:“来人!来人!摆酒设宴,今ri我要好好款待小兄弟!哦,还有孟兄c李兄,我要为大家一起接风洗尘,不醉不休!哈哈哈,多谢孟兄,又让萧某有幸结识了一位少年英杰啊!” 孟步凡笑道:“还望萧场主不要责怪孟某未经告罪,就私自带他前来拜会才好!” 萧铁木哈哈笑道:“哪里,哪里,如果萧某错过与小兄弟这样的英才相识的机会,那才叫遗憾呢!” 江统在旁边问道:“那萧场主何ri送我去契丹做大将军啊?” “这个好说,好说,这件事包在萧某身上。只是萧某对小兄弟一见如故,还望小兄弟能先留在我这马场之中暂歇几ri,另有借重之处。再说,萧某也想多陪小兄弟把酒言欢c举杯共醉几次,你看可好?”萧铁木兴致勃勃,一番话讲得情真意切。 李浦在旁插言道:“小兄弟啊,你就听萧场主的安排吧!有句话说‘客随主便’,你既然投奔萧场主而来,那自然要听他的号令” 江统假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既然两位如此说,那我就听萧场主之令,先在这马场中呆些时ri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0章 假痴不癫为谁忙(下) 萧铁木今ri可谓心情大好:先有孟步凡声称能助耶律阿保机重登可汗之位,虽只是初次相见,但观此人举止稳重老练,又敢以xg命作保,断不会是虚言诳语;尔后亲见江统一招便击败自己手下大将,确是身怀武学神技之人,好在他年少无知,料想降服其心绝非难事。 在当晚的酒宴上,萧铁木情绪很是高涨亢奋,好一番开怀畅饮,直劝得众人也喝得酩酊大醉方休。 门客一族,自chun秋时便长盛不衰。养客之风,尤以战国为甚,最有名的自然是战国四公子,其中齐国孟尝君食客三千,最后被鸡鸣狗盗者救得xg命一事,更是千古佳话。因此,自战国后各朝乱世,总有些王公将相以养客为名,收拢天下能人异士为己所用,图谋大业。 这养马场只是个幌子,萧铁木也绝非寻常的马贩子,其姐述律平派他来此地最重要的使命,便是让他以蓄养门客为名,网罗中原贤才能士,为他的姐丈耶律阿保机一统契丹做好人才储备之事。 奈何人才难得,他在此地经营了好几年,招揽的却大多是些平庸无能之辈,偶尔有几个才学出众些的,也难堪国事大任,为此,他已多次遭受述律平的斥责。今ri鸿运高照,来了二文一武,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叫他如何不满心欢喜? 孟步凡和李浦二人,三ri后便被萧铁木派人送往契丹去了,江统则留在马场之中,做了萧铁木的门客。在萧铁木看来,江统少年心xg,恃才傲物,不懂礼数,断不可轻易引荐给耶律阿保机夫妻,在送往契丹之前,必得先对他好生教导调教一番不可。 萧铁木有意收拢江统之心,自然待他甚厚。萧铁木为江统单独安排了一顶帐篷住宿,还让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每ri尽管好酒好肉热情款待,闲来便同座相陪,嘘寒问暖,偶尔也将他带在身边处理些马场中事,亲自传授他一些契丹人的骑shè之技,以示恩义。 江统平ri里在马场中呼朋引伴,见谁都攀谈一番,很快与大伙打成一片。这些人都知道他一招击败十神奴之事,自然没人敢小瞧他,又见他虽然年少不谙世事,却豪爽率真,容易相处,倒也乐得与他相交,特别是那位契丹头领十神奴,败给江统后不但不恼,反倒待江统最为热情。 江统与马场中众人假意应和,虚与委蛇,而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个念头,却是在萧铁木等人面前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显露。 养马场与那座幽静小院,咫尺相隔,对江统来说,却远似天涯。 江统虽然使诈进了马场,可萧铁木对那小院却看守甚严,江统轻易靠近不得。守卫小院的契丹武士,都是萧铁木身边的死忠亲信,江统两次想寻借口进去,都被拦在了外面,江统也不好执意硬闯,以免引起怀疑反倒麻烦。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江统总是辗转难眠,睁眼闭眼全是萧温儿的曼妙身影。刚开始江统还觉得只要离她近些,即使见不到人,知道她就在那里,心里依然是快乐的c欣慰的。可渐渐地,这份相思之情越来越浓,煎熬得江统只觉胸口那团火,快要把自己给烧成灰烬了。 进马场约十余ri后的一夜,江统翻来覆去睡不着,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心头迷茫一阵强过一阵,一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力量促使他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借着夜sè的掩护朝那座小院飞身而去。 小院四周,仍有武士在巡逻,只是远没有白天那么严密。江统瞅准时机,躲过他们的视线,翻身跃上墙顶,顺着墙根溜进了小院。小院规模不算太大,构造却很是奇特,中间有个挺大的园子,假山c池塘c花圃皆有,院中还有一棵参天蔽ri的大树,看不出什么树种,院有朝南正房四间c东厢房三间c西厢房三间,只有北面是一堵高墙。 夜sè已深,万籁俱寂,江统也不知萧温儿住在哪间房中,便蹑手蹑脚走到每间房的窗棂处,用手指抠破纸花往里观瞧,可惜夜sè太暗,又有屏风c帐幔遮挡,看不真切,但从里面的家具器物来看,似乎每间房住的都是女眷。 江统转了一圈,无计可施,以他心xg,断然不会学那鸡鸣狗盗之辈,偷溜进人家女眷房中验看一番。他站在院里犯愁良久,正准备返身离去,忽听东厢房中有人窸窸窣窣穿衣起床的声音。 江统好一阵脸热心跳,连忙躲在那棵大树后,一动不敢动。东厢房中随即亮起了烛光,映在窗棂上的曼妙身影,正是来自他朝思暮想的那位绝美少女萧温儿。 萧温儿举着烛火,走到一张书桌前,似乎是想提笔写字,却久久不能落笔,手举着笔僵在那里半天,最后还是放了下来。江统看她映在窗棂上的身影,感到她似乎微微叹息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朝门外走来。 江统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飞身上树,藏在高处的枝叶之间。 萧温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探出头来朝外看了看,见正房和西厢一片静寂,这才轻手轻脚地虚掩上门走了出来,在院中的一个石凳处坐下,然后一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心思,怔怔地僵在那里入了神。 江统居高临下,静静地俯视着萧温儿,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身影。这一夜月sè晦暗,星光寥寥,但江统仍觉得萧温儿身上光华逼人,令他心荡神怡,恍惚如同是在梦中。 萧温儿沉思许久,似乎觉着有些凉意,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嘴里喃喃说道:“耶耶,娘娘,你们现在过得可好?温儿好想你们啊你们什么时候能接温儿回家啊?温儿独自被困在这里,就像鸟儿失去了天空,鱼儿离开了水,马儿被赶出了草原一样,真是无趣啊!” 江统听她顾影自怜,不知怎的心中也泛起阵阵忧伤之感,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情窦初开少年时(上) 子夜时分,萧温儿独个坐在院子里正暗自神伤,忽然听到不知何处响起轻微的叹息之声,惊得她呼地一下便站起身来,转着圈地向四周观瞧了一番,可是什么也没发现,当下不由得满腹狐疑,想着方才或许只是自己的幻听。 江统在树上见她如此,暗暗后悔不该发出声响,好在这棵树枝叶繁茂,即使她能听声辨位,真抬起头来朝江统隐身处观瞧,在这黑夜之中也断难发现他的身影。 江统见萧温儿愣怔片刻,轻移莲步想要回屋而去,灵机一动,捏着嗓子变出一种苍老空灵的声音缓缓说道:“姑娘,你且留步。” 萧温儿被他这一声呼唤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脸上神sè又惊又怕,一时手足无措,身上瑟瑟发抖,抬起头再次四处探寻一遍,最后终于锁定了江统所在的方位,这才壮着胆子低声喝问道:“谁?你是人,还是鬼?” 江统见他这般楚楚女儿态,心中更是爱怜不已,继续用那种苍老空灵的声音说道:“姑娘莫要害怕,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乃天上的赤脚大仙是也” “你是神仙?你当真是神仙显灵吗?”萧温儿讶异万分,惊愕不已,可又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惶急问道。 “不错,确是本仙云游到此。方才本仙见此处愁云密布,姑娘你又是一个人在这深夜之中顾影自怜,故而前来一探究竟。不知姑娘在为何事忧愁?且说来听听,本仙或许能相助一二。”江统用内力传音之法让自己说的话只能萧温儿听得到,以免惊醒院中的其他人。 “多谢上仙垂怜,还望上仙替小女子做主!上仙容禀:我姑丈本是契丹可汗,前些ri子受七部酋长胁迫,丢掉了可汗之位,我的父母因此受到牵连,被迫迁往故地居住。拔里部酋长贪我貌美,yu强行纳礼娶我为妻,声称若我不吮,便要派兵攻打我们的部族,父亲无奈,这才托叔叔将我带到幽州暂住。我在此地,一是担心父母安危,也不知他们能否安然渡过此劫;二则我整ri被困在这小院之中,叔叔不许我出门,实在无趣的很,也盼着能早一ri回到父母身边”萧温儿听江统那样说,满心欢喜,一口气说出好长一段话。 江统此刻有些哭笑不得,他方才只是临时起意,给自己胡诌了一个神仙身份,为的是想和萧温儿说上几句话,听听她那珠玉悦耳之音,聊以慰藉相思之情,可他没想到这萧温儿竟真把自己当成了神仙,一番话说的恳切虔诚,殷殷寄望之情溢于言表。 江统略一沉吟,心里立时便有了主意:“原来如此,姑娘大可不必忧愁,本仙为你指条明路,可好?” “恭请上仙示下,小女子洗耳恭听,必会遵命行事。”萧温儿喜笑颜开,急忙施礼答道。 “幽州城中,有一古刹,名为悯忠寺,寺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众多,你从今往后,每月的初一c十五两ri可前去那里烧香拜佛,为你的父母请愿祈祷,定有灵验之处,可保你父母一切安好。且那悯忠寺位处闹市之中,礼佛事毕,你也可游玩一番,岂不两全其美?若你能做到虔心至诚,还可保你那姑丈重登可汗之位,你父母家人自然还会重获富贵”江统听大伯江恕讲史时,曾听闻过这悯忠寺的大名,此寺乃李世民为哀悼北征辽东的阵亡将士诏令修建的,但却在武则天掌政时才完工并赐名,如今让萧温儿以替父母祈愿为名走出这小院,自己也就有了和他相处的机会。 “多谢上仙指点,小女子谨记!只是我那叔叔对我看管甚严,也不知他能否吮我前去?”萧温儿很是感激,却又不无担忧。 “我方才已为你卜算过,你且说与他知道:兹事体大,关系你萧家前程命数,他若不吮,十ri之内必有天降jg示,望他切莫逆天而行!还有一事,你要暗记在心,如今你那叔叔帐下有一贵人,年岁与你相仿,一身本领很是了得,你ri后要多多交善于他,有他在,可保你万事无虞!”江统好一番装神弄鬼,见萧温儿直到此时还对自己深信不疑,心中欢喜不尽。 “小女子记下了,真不知该如何答谢上仙才好”萧温儿也是神情愉悦,心中y霾一扫而光。 “区区小事,何足言谢。时辰已晚,你还是快快歇息吧,本仙也要云游而去了。”江统在树上呆了半天,身上渐有冷意,今夜收获颇丰,也该回马场中歇息了,毕竟初来乍到,还是万事小心为妙,以免露出什么马脚。 萧温儿兴冲冲地答应一声,一路步履轻盈,回自己房间而去。她心中事被江统一番虚言诳语给清除得一干二净,再无牵挂,自然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江统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料想已是入睡,便急忙从树上下来,避开守卫,翻墙而出,溜回了自己的帐篷里,脱了衣服,也是倒头便睡。 ——不知怎的,江统忽然来到一处所在,只见漫山遍野开满了白sè的雏菊,一眼望不到尽头。萧温儿正站在远处,穿着一袭白衣,飘然yu仙,头上戴着一顶用雏菊编织的花环,笑容灿烂地冲着他连连招手。 江统急忙去追她,可萧温儿见他来追,便向更远处跑去,还边跑边笑着回头向他招手。江统拼命去追,可无论他怎么全力奔跑,就是追不到她,总离她有七八丈远。 江统跑了很久,实在太累了,便躺在了雏菊的花海里,仰起头来,看着天空。天空特别特别蓝,有朵朵白云飘过,纯净极了。江统正看得入神,萧温儿那张美丽无比的脸庞挡住了他的视线。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江统身边。 江统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柔情蜜意。萧温儿也微笑着凝望他,蹲下身来轻轻抚摸他的脸,然后也躺在了花海里,转过头来,一动不动的和他对视着。 江统心中突然就涌起一阵非常非常特别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想流泪。他真的,就流出眼泪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情窦初开少年时(中) 江统倏然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原来只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但自己眼角流出的泪,却是真的,泪痕犹在。 江统把泪迹擦干,本想要起身去洗漱,却猛地觉出裆下有些异样,伸手一摸,竟是黏糊糊的,亵裤里好大一片。江统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哪里知道这只是少年男子常见的梦遗而已,还以为是自己尿了床,心里免不得又羞又慌,暗暗自责恼怒不已。 江统唯恐被别人看见,慌忙找了条新亵裤换上,拿了块破布裹了那条脏的,也顾不上洗漱,就急匆匆地跑出马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远远丢掉了。 等江统回马场洗漱完后,他脑子里才突然有点缓过味来。男女床笫之事,眼下虽然他还懵懂未知,却或多或少有一些朦胧的意识;何况他还曾偷窥过朱温与张三娘等三女交媾之景,因此江统心中模模糊糊觉察出,这次的“尿床”应该和那等事有关。 江统很想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样算不算得了病,是否打紧,要不要吃些什么药等等。虽然他在这马场中人缘不错,但此事他是万万不肯开口对这些人讲的,不然岂不是羞也要羞死了,哪里还能继续待下去? 江统找到萧铁木告假,只说自己有些私事需要前往幽州城中一趟,当ri便回。萧铁木当然应吮,拿出些银两赠予江统,江统也没有多做推辞,便收下了;萧铁木还要为江统指派几名随从跟着伺候,江统婉言谢绝。 江统来到幽州城中,在偏僻处寻见一家医馆,还让坐堂的郎中特别寻了一处单间,这才吞吞吐吐地将情形说了一遍。 那郎中原本看江统年少,连梦遗之事都不懂,就想胡诌一通多骗江统点银子。可江统何等jg明,早看出这人眼神游离c口不对心,说的绝非实话,分明是想讹诈自己,遂拿出虞帝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郎中这才据实相告。 江统听他说完,心中大定,也不难为那郎中,还赏了他三倍的诊金,然后便想原路返回马场。 在回马场的路上,江统远远望见一处地方,盛开着他梦中所见的那种雏菊,虽然远没有梦中那么辽阔,却也是星星点点好大一片。江统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走到那些雏菊之中,坐了下来,心中再次被萧温儿的身影完完整整地塞满了。 江统坐了好久,头脑中始终一片空白,只顾看着那些雏菊发呆。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便站起身来,一朵一朵去摘那些雏菊,摘了好大一堆,然后坐下来,一点一点地,将这些雏菊编织成一顶花环。 江统编了许久,终于将花环编好了。他将花环拿在手中,闭上眼,幻想着萧温儿将她戴在头上的样子,觉得那样的她无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江统很想将这个花环送给萧温儿,可他一时又想不出如何个送法。无论找什么样的借口,让萧铁木知道这花环是自己送给萧温儿的,都会是一件麻烦事;就连萧温儿本人,也断然不会接受自己这样一个陌生少年的馈赠。 江统独个躺在那里,仰望着天空,琢磨来琢磨去,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想着晚上继续去那座小院看望萧温儿,到时将花环放在她的门口就好。至于她是否喜欢,如何处置,那就听天由命吧! 江统主意打定,心中便没了怅然之感,他拿着花环一路走,快到养马场的时候,猛地醒悟这东西不能带进去给人瞧见,就在离养马场约二c三里处,找了一处地方,做好标记,将那花环藏了起来,待入夜后再来取。 江统回到养马场,借口说自己有些不适,需要歇养,谁也不许打扰,然后便躲在自己的帐篷里盼天黑。江统第一次感觉到,时间过的是如此缓慢,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天终于黑了下来。江统那颗迫不及待的心,早已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换了身黑sè的衣服,偷偷溜出马场,先去取了花环,待估摸着那些守卫松懈了些,便奔小院而去。 江统想象不出,这小院白ri里会是什么情形,夜间却只有一片沉寂,无声无息。东厢房萧温儿那里,也没有丝毫的动静,江统静悄悄地走到她的房门前,将花环放下,便不知道接下来能做些什么了。 江统在院子里呆立了许久,也不见萧温儿有任何动静,想是睡熟了。江统站在院中,痴痴地望着东厢房的方向,舍不得就这样离去,直到南面正房中有人似乎要起夜,江统才慌忙飞身翻墙而出。 江统很想知道,萧温儿见到那雏菊编成的花环,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会喜欢吗?她愿意戴在头上吗?她会不会好奇这花环从何而来?江统的心里,渐渐被萧温儿装满了,整ri里失魂落魄,总是走神,每天只知道盼天黑,好去小院里看她。 第二天夜里,江统又去了小院。放在东厢房门口的雏菊花环,已经不见了,江统好一阵胡思乱想,猜不准它究竟去了哪里。 江统这一夜又在院子里呆了很久,还是没能等到萧温儿走出房间来。 第三天夜里,江统又去了,他刚翻上墙头,就看见萧温儿正戴着那顶雏菊花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江统怕他发现自己,便飞檐走壁,来到正面对她的坡屋顶处,伏下身来偷偷看她。 萧温儿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又站起身,来回转悠了一圈,走到一半,还从头上取下花环来,拿在手中怔怔地发了会呆,然后喃喃自语:“花环啊花环,你是从哪里来的呢?真是奇怪啊”说完又将花环戴了回去,脸上露出微笑,“不管你从哪来的,这么漂亮的花环,我可不舍得丢掉,我就当作是上天送我的礼物吧!” 江统听她自言自语,对那花环颇为喜爱,又一幅天真浪漫的少女情态,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他真想立时便现身,和她说上会话,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天天惦念她的,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这样突兀现身,只会吓得她花容失sè,那样也许会永远失去再见到她的机会。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江统和萧温儿的第一次正式相识,很快就到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1章 情窦初开少年时(下) 没过几天,萧铁木一大早便派人来传召江统,说是有要紧事请他去办。 江统来到萧铁木的主帐之中,见十神奴也在。萧铁木请江统入了座,笑着问他:“小兄弟这几ri在此处过的可还顺心?若是有什么侍奉不周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但凡萧某能效劳的,决不推辞!” 江统将手摇个不停,朗声说道:“每ri里好酒好肉盛情款待,哪里会有什么侍奉不周的地方?我也没能为萧场主出过什么力,白白吃你的肉,喝你的酒,这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次萧场主唤我来,不知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讲来!” 萧铁木笑呵呵地道:“小兄弟这么说,足见是个义薄云天的真英雄!眼下确有一事,要请小兄弟帮忙,我有个侄女,非要闹着去悯忠寺替她父母烧香请愿,我拗不过她,只得答应,想请你护送她前去,万万保她周全,不知小兄弟能否屈尊走这一遭?” 江统极力压住心中狂喜,才没有在神sè中露出破绽,忙低了头朗声说道:“萧场主大可放心,有我江统在,定会保她平安无事。” 萧铁木点了点头,道:“有小兄弟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我想让十神奴随你同去,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江统心里很不情愿,可他一时又找不出什么好借口拒绝,只得答应。 江统与十神奴向萧铁木辞了行,便一起去那座小院接萧温儿。小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似乎是为萧温儿准备的。 江统走到小院门口,大摇大摆便要直接进院子,门口的契丹守卫伸手拦住他,不让进。江统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那守卫脸上,怒骂道:“小爷是奉了场主的令,前来护送萧姑娘上香去的,我连萧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叫我如何保护她?” 那位契丹守卫也是身高体魁,比江统壮实一圈,可这一个耳光又快又狠,他竟然愣没躲过去。十神奴见那守卫满面怒容,想要伸手摸腰中佩刀,赶紧拦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这人才悻悻退到一旁。 江统进了院子,高声叫道:“萧姑娘,你在哪呢?咱们何时出发啊?” 小院正房走出一位身着胡服的贵妇人来,相貌颇为美艳,约有三十余岁模样,生得粉面丹唇,长着一双丹凤眼,两弯吊梢眉,身量苗条,风韵动人,只是神sè有些冷峻,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这妇人见江统在院中大呼小叫,不由皱了皱眉,不悦道:“你是何人?谁让你进的内宅?真是不懂礼数!” 江统笑呵呵地道:“你又是何人?” 那贵妇人身后的丫鬟斥责道:“小子大胆!这位是场主夫人,还不快快以礼相见!” 江统听了不由一呆,他没想到萧铁木竟还有这等艳福,居然娶了如此一个秀sè可餐的美娇娘,忙躬身施礼,正sè道:“在下江统,见过夫人,我是奉了场主之命,前来护送萧姑娘去悯忠寺的。” 那妇人听他报了姓名,脸sè顿时缓和了很多,柔声说道:“你便是江统?常听萧郎提起你的大名,说你如何少年英雄,武艺了得,今ri一见,果然相貌不凡” 正说着,萧温儿从正房中走了出来,她今天换了一身男装短打扮,更显得英气逼人,俊秀非凡,江统站在那里,立时便看傻了眼。 萧温儿一见江统,也是愣住了,脸上神sè一阵恍惚,指着江统失声道:“你c你c你我见过你!” 那妇人见他们互相对视着,旁若无人一般,心中不由大为惊疑,遂奇声问道:“温儿,你何时见过这位小哥?” 江统急忙收敛心神,佯装疑惑道:“敢问这位小郎君是” 萧温儿也醒悟过来,嘻嘻一笑:“我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向那妇人躬身施礼,道:“温儿拜别婶婶,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那妇人脸上满是疼爱之sè,拉着萧温儿的手,叮嘱道:“路上小心,上完香就尽快回来,莫要叫婶婶担心。”萧温儿嬉笑着迭声应诺。 妇人转头对江统说道:“这位就是萧姑娘,此行就拜托小哥了,万万保她周全,莫要有任何闪失。” 江统故作惊奇地看了一眼萧温儿,拱手对那妇人道:“原来是女扮男装,我说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俊秀的小郎君呢!夫人放宽心,有我在,必保姑娘万无一失,毫发无损。” 三人一起走到小院门口,萧温儿上了马车,妇人便返身回去了。 原本马车有车夫随行,十神奴也想带几个武士同去,江统只说受萧场主重托,不敢有丝毫大意,非要坚持由自己亲自驾车不可,也不让那几个武士同行,说是人多反而容易误事,十神奴不敢不听,只得随他。 江统坐在马车上,心中畅快无比,恨不得哼起小曲来。他抬头看天,只觉天高云淡,叫人神清气爽;放眼远望,也是树绿草青,沁人心脾。 江统把十神奴叫到身边,让他在前面骑马先行,打探一路情形,看是否有任何异常之处。十神奴怏怏而去。 江统驾着马车,故意缓缓而行。 “喂!你怎么走这么慢,这样何时才能到悯忠寺啊?可不要误了时辰”萧温儿在车厢里提醒江统。 “我不叫喂,我叫江统。姑娘你是千金之躯,马车跑快了,姑娘岂不是要受颠簸之苦?那我罪过可就大喽!”江统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江统?好,我以后记得了。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萧温儿问道。 “你是场主的侄女,当然应该姓萧;刚才在院子里,夫人喊你温儿那你应该叫萧温儿吧?”江统假意思索片刻答道。 萧温儿嘻嘻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的,一猜就中!我们前些天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江统故意装傻,沉吟道:“是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哼!当时你看我的样子,傻乎乎的,眼都直了,你现在居然说想不起来了,你觉得,我会信吗?”萧温儿说到这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怕相思,已相思(上) 江统被萧温儿一语道破心中隐秘,当下不由大窘,很是尴尬了一阵,嗫嚅半晌才嘀咕道:“原来姑娘真记得我啊!那我岂不是要深感荣幸才是?” 萧温儿笑道:“在我们契丹,从没有人敢这么直勾勾地看我,你胆子倒是不小!对了,当时叔叔还不认得你吧?这也没几ri,你怎么就进了他的马场呢?” 看的出来,萧温儿被困在小院中多ri,很是无趣,今天终于能逃脱牢笼,明显心情不错,谈兴颇浓。 江统犹豫着要不要据实相告,沉吟了一会,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为好,遂答道:“我是个浪子,四海为家,无处安身,碰巧遇到有人要投靠你叔叔,便随了他们一起。你叔叔这里有酒有肉,待我甚厚,我便留了下来” “四海为家,浪迹天涯听说去很不错,我倒是羡慕你能这般ziy一u,如果有机会,我倒想试试这样的生活!可惜,耶耶和娘娘一定不会同意的。”听萧温儿的口气,她倒真是羡慕江统。 “耶耶?娘娘?他们是谁?为什么要他们同意才行?”江统很是不解。 “耶耶和娘娘是我们契丹人的称呼,就是你们汉人口中的爹c娘。对了,你独自在外,你的爹娘就不担心你吗?”萧温儿和江统年岁相同,加上她在幽州本就孤单,自然很轻易就把江统当成了朋友——再说,江统本身就是个奇秀灵俊的美少年,也容易给人亲近之感。 江统想起远在汴州的爹娘,三年未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二弟江治,是不是长高了些;还有nǎǎi,是不是变老了;义父木晃和大伯江恕,眼下又究竟是何情形江统陷入纷乱的思绪之中,半响没有说话。 萧温儿在车厢里等了良久,也不见江统回话,便掀开了马车前面的帷幔,娇斥道:“你怎么不回话?在想什么呢?” 江统忽觉一阵奇香扑鼻,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奇香乃萧温儿天生体香,此刻她与江统不过咫尺之遥,一手之隔,江统从未想过能与她靠的这么近,心中顿时有一阵暖流涌过。 江统柔声道:“姑娘你好生坐安稳了,咱们很快就要进城,你不是还要为父母祈福吗?办正事要紧” 正说着,马车已来到幽州城门附近。十神奴打马回转来,和江统一起入城,看得出来他和守卫城门的官兵是老相识了,马车并未受到阻拦,大摇大摆进了城。 萧温儿掀开帷幔,东瞧西看,很是兴奋。江统叮嘱她安生在车厢内坐好,萧温儿哪里肯听?江统也觉得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索xg由她了。 萧温儿瞧累了,再次坐下来对着江统叹道:“还是你们汉人好,住在这样繁华的城市里。不像我们契丹人,只能以游牧c渔猎为生,常年居无定所,虽说ziy一u了些,却也总有颠簸动荡之苦” 江统听了一愣,他没想到萧温儿居然还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情怀,倒是小觑了她。江统呵呵笑道:“那ri后如果你姑丈还能当上契丹可汗,你就建议他也学学汉人,多建几座城,不就好了?” 萧温儿有些黯然神伤,低声道:“但愿有那么一ri吧。” 江统听她心绪低落,知道是勾起了她对父母安危的担忧之情,忙岔开话题道:“不知道你们契丹人,都有些什么娱乐玩戏?姑娘你可会踢毽子吗?” 萧温儿这才来了jg神,嬉笑着道:“我们契丹人喜欢击鞠cshè柳c打髀石c角抵c下棋c双陆不过大多是些适合男人的喜好,我只会击鞠。你刚说的踢毽子,我就从来没见过,如何一个玩法?” 江统笑道:“ri后有机会我再教姑娘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这样你以后无趣的时候,聊以消遣,倒是合适的很。” 萧温儿听了,跃跃yu试,非要缠着江统给他做一番介绍。江统心里唯恐激不起萧温儿的兴趣,自然是口若悬河,将这物事夸了个天花乱坠,令萧温儿很是入迷好奇。 江统还答应等会萧温儿礼佛完毕,便带她去街市上买毽子,更是令萧温儿开心不已。 萧温儿忽然又想起一事,兴冲冲地对江统问道:“你可信世上真有鬼神?” 江统听她这么问,立时便明白她是想起了自己那一夜装神之事,不露声sè道:“这个,说不好,或许真的有吧” 萧温儿言辞很是肯定,驳斥道:“不是或许真的有,是肯定真的有。前几ri夜里,我就遇到过一个神仙,就是他让我来为父母烧香祈愿的,他还说我叔叔手下来了个本领很大的少年,会是我的贵人,看来他说的应该就是你了!你的本领,真的很大吗?” 江统心中暗笑不已,却佯装不知道:“真的有神仙吗?我倒没遇见过。至于我的本领嘛,你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要让我自己说,岂不是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 萧温儿似乎是沉思了一下,认同了江统这样的说法:“你说的也对。不过,你若真有本领,我可以将你推荐给我姑姑,她特别宠我,又是爱才之人,以后一定会重用于你,保你前程无量,你看可好?” 萧温儿再一次让江统刮目相看。江统笑道:“但凭姑娘高兴,只要是姑娘吩咐,江统便愿意为你去做。” 两人一路走,一路交谈,很是愉快,倒真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江统恨不得一直就这样走下去,永远也走不到悯忠寺才好。 正是秋高气爽时节,艳阳在天,清风吹叶,远处树枝上有乌鸦不时鸣叫,令江统一直暗暗亢奋的喜悦之心,突如其来地就有了些悲凉的意味。不知怎地,李白那首《秋风词》就这样浮上了心头——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ri?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怕相思,已相思(中) 美人在侧,江统本应该满心欢喜才是。可不知怎的,他的情绪在这番欢快交谈之后,竟不自禁地生出些落寞之感来。 江统自幼便随义父木晃和大伯江恕修习文韬武略,后来更是有幸做了当世第一奇人玄虚子的关门弟子,加上他天资超凡,慧根极佳,自以为世间再无能让自己烦忧之事。可自从第一眼看见这萧温儿,江统便隐隐感觉到,有些未知之事定是自己无力掌控的。 不知不觉,马车在十神奴的一路引领下,已来到悯忠寺。江统让十神奴先进寺庙去察看一番形势,十神奴领命而去。 江统勒住马缰,跳下车辕,来到车厢后,为萧温儿掀开车帘,柔声说道:“悯忠寺到了,姑娘请下车吧。” 萧温儿站起身,两步迈到车尾处,很自然地伸出手来,让江统来扶。江统毫无思想准备,愕然之下,顿时血气上涌,窘得满脸通红,连脖子根都有烫意,心中更是狂跳不已,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愣愣地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萧温儿好奇地看了一眼江统,薄斥道:“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快扶我下车啊!” 江统慌忙答应一声,伸手来扶,见萧温儿那双纤纤玉手嫩若柔荑,皓腕如珠环,妙指如青葱,美得不可方物,不禁又是一呆。 萧温儿哪里知道江统的这些七窍玲珑心思,只管接过江统的手,跳下车来,兴高采烈地往悯忠寺走去,还回头吩咐江统快点跟上。 江统在两人手掌相接的瞬间,心中激荡,像是遭了电击一般,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思绪恍惚得厉害,傀儡一般迈动双腿,随萧温儿进了悯忠寺。 “好高的一座楼阁啊!”萧温儿走在前面,正仰头遥望着远处一座直插云天c雄伟庄严的佛阁,发出由衷的赞叹。 “那是悯忠阁,是二十多年前的幽州卢龙军节度使李匡威赠建的。只因此阁高耸入云,有读书人称赞它是‘悯忠高阁,去天一握’这也算是李匡威为幽州百姓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好事之一。”十神奴不知何时已回转来,正走在二人身边,为萧温儿解说这高阁的来历。 江统拿眼sè向他询问寺中情形,十神奴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并无奇异处。 江统心中稍安,放眼打量这座已有两百余年的古寺,见此寺宽阔宏大,布局严谨,正臀巍峨,重院深藏,有梵呗唱赞的颂经之声抑扬如缕,进臀出臀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空气中盈溢四散的清淡佛香,叫人沉心静气,杂念顿无。 萧温儿自进了悯忠寺,便一下安静许多,脸上神sè很是庄严肃穆,看来其礼佛之心颇为虔诚。江统与十神奴一路护送她从山门c钟鼓楼c天王臀来到大雄宝臀,有寺中沙弥前来迎接,领她前去烧香拜佛。 江统让十神奴陪她进臀上香,进奉香资,自己则在臀门口守侯。 想起刚才萧温儿与自己十指相碰时的奇异感觉,江统又如痴了一般,闭上眼久久回味,还将那只手举于鼻端轻嗅,仍觉余香未散c余温未减。 江统在大雄宝臀门前呆立半响,脸上神sè一会欢喜,一会茫然,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全然旁若无人之状。有些路过的香客见他这般,忍不住对他多看几眼,低声嬉笑一番。 “阿弥陀佛,有扰小施主,贫僧这厢见礼了。”不知何时,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来到了江统面前,正单手施礼,向他问好。 江统收起遐思,定睛一看,见这僧人约有六旬年纪,长得慈眉善目,法相圆满,恍如菩萨临世一般,让人望之而生亲近c敬慕之心,遂还了礼,问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那僧人不缓不急,悠然说道:“小施主龙章凤姿,相貌非俗,乃与我佛有缘之人。不知小施主为何入我佛门之地,却不进臀礼拜?” 江统笑道:“一则我不是善男信女,不知拜那座泥胎能有何用;二则我此生行事,万事不求人,也无所求于佛祖。既是如此,我为何还要拜它?” 那僧人听了江统这番话,脸上神sè并未显出丝毫不悦,反而微微一笑,和蔼说道:“小施主能说出这番话来,当真非俗人也!可贫僧观你面相,料定你心中必有一事,寤寐求之而不得。此事成败,只在今ri,你今ri若能诚心礼佛,得我佛庇佑,则此事可成;反之,小施主当在心头放下此事,以免ri后遗祸苍生,害人误己” 江统心高气傲,哪里听得进和尚的这一番话,何况萧温儿一事被他深藏心底,若他说的真是这等事,叫自己如何开得了口辩驳?江统有些恼羞成怒,遂冷笑着答道:“你这和尚,想骗小爷的香资,竟编出这样一番话来危言耸听!小爷虽年少,却不是那么好哄骗的,速速离去,休再聒噪,若惹恼了我,当心小爷的拳脚不认人!” 那僧人听他如此说,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罪过,罪过真是孽缘啊,孽缘”一边说一边转身离去了,很快便没了踪影。 江统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对那僧人失礼,可事已至此,也就随他去吧。若给佛像磕几个头,真能遂了心中所愿,江统哪里会不动心?可他自幼便被告诫不能行跪拜之礼,即使有此心,也不能行此举。 萧温儿礼佛祈愿已毕,和十神奴一起从大臀中走出,见了江统也免不得问他为何不自去烧香许愿等语。江统无奈,只好将自己不能行跪拜之礼一事解说一番,萧温儿听了惊异不已,怀疑是江统编的谎话。 好在这次出行一切顺利,萧温儿心情很是不错,也懒得与江统多做计较,出了庙门便嚷嚷着让江统带自己去城中闹市游玩,江统假装为难之状,故意让萧温儿给自己说些好话。可萧温儿只是凑近他身边摇了摇他的手臂,撒了一下娇,他便浑身酥软,轻的仿似要飞起来一般,忙不迭地就满口答应了。 十神奴提醒江统,萧铁木曾叮嘱他们礼佛完毕便返回马场,不得在外逗留。江统自说万事有他,叫他不必在意,等回去后见到萧铁木他自有计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2章 怕相思,已相思(下)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江统和萧温儿都不愿意这么早回去,十神奴没奈何,只得随了两位。 萧温儿见江统为自己仗义执言,自然对他好感倍增,瞧江统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温柔。江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乐颠颠地陪着萧温儿在幽州城中漫逛了起来。 幽州古城,自周武王平殷,封召公于幽州故地,历经各朝更迭,在这时已是河北平原的交通枢纽c军事重镇和商业都会。安史之乱前,这里便有白米行c屠行c油行c五熟行c果子行c炭行c生铁行c磨行c丝帛行等,此时更是百业兴旺,人chá一熙攘。 萧温儿自幼生活在草原,哪里见过这般繁华的城镇,自然是见了什么都觉得好玩有趣,一路上兴致高昂,大呼小叫,好在她身着男装,身后又跟着个长相如凶神恶煞般的十神奴,总算没有引起围观。 “哇,这个金簪真漂亮!这个珠花也不错,是吧?” “嗯,这个花瓶送给婶婶,让她摆在屋里,她一定喜欢,你说呢?” “这个鱼袋多好看啊!你戴上一定相配,过来试试” “哦,想起来了,婶婶她们的胭脂c黛粉好像不多了,陪我去挑一些吧!” 两个时辰不到,萧温儿就把自己身上带的银子花了个jg光,大堆小堆的买了好多东西,挤得马车上满满都是,瞧她那架势,似乎恨不能将整条街都搬空一般。 十神奴跟在身后,见她意犹未尽,只好将自己身上的银两也交给了她。 江统表面上笑脸相对,心底却叫苦不迭,他暗暗奇怪,走了这么久,自己都觉得有些疲累了,可萧温儿居然毫无倦意,仍然兴致勃勃地东瞧西看,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劲头。 江统猛地想起,来时路上曾答应过萧温儿,要买毽子送她,放眼一望,前面四c五丈处有一小贩,似乎有的卖,便吩咐了一声十神奴,让他好生照看萧温儿,自己去去就来。 江统走到近旁一看,果然是卖毽子c鞠球等玩物的商贩,便付了钱,挑了两个毽子,急忙转身回去。 江统刚一转身,远远看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穿一身破旧布衣,身形瘦弱,正准备偷窃萧温儿的钱袋,那十神奴站在旁边,却浑然不觉。 江统本想大喝一声,提醒他们二人知道,可心念一动之间,又改了主意,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偷将萧温儿钱袋取了去。 萧温儿挑了半天,正准备付银子,探手一摸,却发现钱袋没了,顿时红了脸。十神奴见状大怒,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不由好一阵骂骂咧咧。 江统微笑着走到她身前,替她付了银子,将那些东西取了,然后才对萧温儿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这闹市之中泼皮c窃贼众多,若被人发现你是女儿身,徒惹事端,虽然有我和十神奴在,不怕他们什么,但终究是些麻烦。再说若让你叔叔知道了,你下次再想出来游玩,可就难了” 萧温儿被人偷了银子,原本满心的欢喜便去了一半,再听江统这番话也颇为有理,便点了点头,怏怏不乐地随江统返回停在一旁的马车上。 江统见她沉默不语,知道她有些不开心,便从袖子里取出那两只毽子来,递给了她,柔声说道:“这便是毽子,来时路上答应送你的,刚才去买了来。我们先出城,等会我再教你怎么踢,好吗?” 萧温儿见了那毽子,美目圆睁,伸手接过赞道:“这小东西当真好看!五颜六sè的,你看,这两根是什么羽毛啊?”边说边用手轻轻抚摸,神态温柔。 江统瞧她这样,心中一荡,突然就很想很想化身为那只毽子,被她抚摸的是自己。 萧温儿很奇怪地抬起头来看江统,见江统盯着自己手上的毽子怔怔出神,完全没顾及自己说的话,不由拿起毽子在江统眼前晃了两晃,轻斥道:“想什么呢?我在和你说话啊” “啊!哦”江统一下醒了过来,可他根本没听进去萧温儿说了什么,只好敷衍道:“姑娘先上车吧,我们出了城再说!” 因马车上有萧温儿买的一大堆东西,有些还是易碎之物,所以回去路上江统驾着马车走的比来时还慢。十神奴继续在前面领路,江统和萧温儿随后跟行。 刚一出城门,萧温儿便缠着江统教她踢毽之法。江统又朝前走了一段,来到一空旷处,停下马车,扶萧温儿下来,然后便在萧温儿面前,好好展露了一下自己那出神入化的脚法。 萧温儿见那只毽子被江统耍得如同有了灵xg一般,令她眼花缭乱,不由得欢天喜地,拍着手叫好不迭。 江统让她自己来试,萧温儿沉吟片刻,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才试着踢了起来。 毕竟初学咋练,脚下生疏,她也不像江统那样一学就会,自然需要江统一遍遍讲解动作要领,说不清楚的时候,江统只好动手动脚,告诉她哪里用力c何处变化。 对萧温儿的每一次触碰,都让江统心惊肉跳,暗chá一汹涌,可他必须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免得萧温儿觉察出什么来,若是如此,那对江统来说不啻于一场万劫不复的灾难。 二人玩耍不多时,十神奴返身来催促二人赶紧回去,说是萧铁木已派人来催了,还传话说有急事要找江统相商。 江统和萧温儿无奈,只好一起乘着马车回去。江统将两只毽子都留给了萧温儿,说是让她没事的时候自己练着玩,萧温儿兴高采烈地道了声谢。 江统因她的这一声谢,知道她已将自己当成了朋友,而不是她叔叔手下的一个门客,心里自然欢乐满溢。 可等马车停在了马场旁的小院门口,看着萧温儿走入那小院之中,她回眸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c似有似无的一丝不舍,让江统猛然之间就涌起了那种惊涛骇浪般的思念之情。 是的,休说是刚刚分别,即使是面对着面时,江统依然觉得,自己心里始终洋溢着对萧温儿的思念之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天马奔腾(上) 江统与十神奴一起回到马场的主帐之中,萧铁木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多时了。 萧铁木神sè凝重,请两人分别落座,尔后才缓缓说道:“契丹那边来了信差,可汗交待给我等一个重大使命。此事十分棘手,找两位来,就是商议一下我们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江统毫不在意,昂然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萧场主只管说来,究竟是何事?有我江统在,你万事无需忧心” 萧铁木呵呵一笑,面露欣慰之sè,谨慎着顿首道:“不错,如今我得小兄弟相助,也是天意!说不定此事当真要托付在你身上了。咱们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倾力一搏,成败之数,倒也大有可图” 江统不耐烦地摇了摇手,催促道:“场主就不要卖关子了,究竟是何事,快快讲来!” 十神奴也说:“主家尽管讲来,但有差遣,十神奴必效死用命,解主家之忧。” 萧铁木见二人都表了态,这才说道:“前不久,可汗帐下有一汉人谋士投效,此人告知可汗说,在这燕山北麓,很快就会有天马群出没” 江统一听,心中震惊,脸sè倏然数变,他没想到天马之事已被耶律阿保机获悉,这对中原朝廷的安全绝非什么好兆头。 十神奴则面露疑惑,奇声问道:“天马?什么天马?比咱们契丹的战马如何?” 萧铁木答道:“这天马乃野生的异种神兽,休说普通的战马,即使是汗血宝马,与之相比也是远远不及。据那位谋士讲,这天马不仅奔驰如飞,神力超凡,而且普通的马见到它,都会惊惧骇怕,犹如见了猛虎一般” 十神奴甚为惊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茫然叹道:“天下竟还有这种牲畜?真是前所未闻!没有亲眼瞧见,我是不敢相信” 江统也装作浑然不知,向萧铁木问道:“这位谋士姓甚名谁,他是如何得知天马之事的?会不会是他故作惊人之语,编造出这么一个谎法,为的是能在可汗身边有晋身之本?” 萧铁木坚定地摇了摇头,答道:“我只知此人姓韩,名字倒没留意,不过天马之事千真万确,断不是虚言诳语,不然可汗也不会严令萧某亲自出面” 十神奴听他这样说,方沉吟道:“主家乃契丹第一驯马高手,若可汗让主家亲自出面,那此事必然是仈jiu不离十了!主家无须担忧,以您的驯马神技,加上小兄弟的绝世武功,还有我等辅助,纵使那些天马真是群猛虎,咱们又有何惧?” 萧铁木脸sè有些不悦,淡淡说道:“哪里会像你说的这般容易!据来使说,这天马一是奔驰如风,迅捷无比,轻易近不得身;二则它们天生神力,即使近了身,寻常武士非但制服不了它们,还会有xg命之忧,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江统越听越是心惊,对这位韩姓谋士好奇不已,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这天马讯息的,可又不好继续追问,只得附和道:“若说天马伤人,我倒不惧,只是如何能近得它们的身,还要场主计较定夺。还有,按照场主的说法,这天马怕是没那么容易捕捉,可汗不会下令非让场主弄来一大群不可吧?” 萧铁木哈哈笑道:“可汗也知道天马难得,自然不会这般贪心,他说若这次能捉得一匹,便是大功一件!当然,若能多捉几匹,与我们契丹的战马引种繁衍,改良我军战马战力,那就更是功盖社稷了!” 江统心中惊骇不已,他没想到耶律阿保机竟然有这等心胸,若此事成,则中原百姓ri后必遭契丹铁骑蹂躏,无论是朱梁还是李晋两家都会败于他手,想到这里,江统连忙点头道:“如此便好。既然逮到一匹便能交差,想来也不是太大难事,到时总会有办法的。” 萧铁木瞧江统自信满满,心里暗暗摇头,以为他年少气盛,不知其中厉害,只是夸夸其谈想要邀功而已,但他有心借重江统,断然不会表现出来,遂笑着道:“小兄弟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江统手一挥,大咧咧地道:“陷马坑c绊马索c套马绳c毒箭c麻药大可以轮番使用。活的不好捉,就把它们先弄伤弄残,捉住以后,再想办法治疗便是!” 萧铁木呵呵笑道:“小兄弟这法子倒也可以一试,可这天马以后是要献给可汗乘坐的,堂堂契丹可汗,他的坐骑怎么可以是伤残之躯呢?不妥不妥。“ 十神奴也瓮声瓮气地说道:“若这天马真有那么厉害,恐怕小兄弟说的法子使起来也没那么便当陷马坑在哪挖?绊马索设在何处?毒箭又能用什么毒?我看还是先把天马群的出没路线摸清楚再说才是。” 萧铁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我看我们还是先实地见识下这天马究竟是何等模样,也好容我斟酌一番。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捉到,我也想出了一个主意,到时候从咱们马场里挑上十几匹上好的母马,把它们赶到燕山北麓去,让天马与这些母马自行交配,我们到时候只要把我们自己的母马捉回来就可以了” 十神奴击节叫好,大赞道:“主家真是妙计也!如此一来,我契丹战马ri后岂不是要纵横天下,再无敌手了吗?” 江统心中暗暗叫苦,却也敬佩萧铁木能想到这一层,但脸上却装作附和的样子,假意为萧铁木连着叫了几声好。 萧铁木见二人都没异议,便说道:“这样,你们两位今天陪温儿进城请愿,也劳累一天了,先回去好好歇息吧,咱们明天一起去燕山北麓看看地形,到时再做计较不迟。” 江统与十神奴听他这般说,便一齐站起身来,施礼告别,各自往住处而去。 江统走在路上,思索着对此事的判断。他心里暗暗感叹,看来这耶律阿保机确是有些过人之处,帐下不乏贤才良将,但天马引种这件事情,关系太过重大,断然不能让萧铁木办成,否则对中原百姓大为不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天马奔腾(中) 第二天一早,江统便与萧铁木c十神奴等人骑马去往燕山北麓察看地形。 燕山地势,北高南低,江统生于汴州,往ri所见皆是地势平坦的中原,虽然因被朱温带往洛阳而见过邙山,但邙山最高峰也不过百丈,燕山却山势陡峭,最低处便约有两百丈,最高的雾灵峰竟达八百余丈,这怎能不让江统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峰峦叠嶂的燕山,千峰竞秀,百岩峥嵘,像条巨龙一样蜿蜒起伏,横亘在众人面前。山上林木葱郁,奇花异草葳蕤丛生,群峰之间,草木蒙笼其上,云蒸霞蔚,灿烂绚丽,越发显得此山雄伟多姿,瑰丽幽古。 萧铁木领着江统c十神奴一行约二十余人,来到燕山脚下,翻身下马,然后便留下两三个随从停在原地看管马匹,其余人皆朝山上行来。 江统很是好奇,这燕山不比平地,山势陡峭,沟谷狭窄,雨裂冲壑众多,山中灌木c荆棘遍地都是,天马如何就能在这样的地形里奔驰如飞? 十神奴也有这等疑惑,便开口问萧铁木:“主家,这燕山地势复杂多变,并不适合疾行奔跑,天马群当真会在这里出现吗?” 萧铁木信心十足地淡然答道:“当然。据说天马最爱食一种草,名为‘仙香芝’,这种草只有燕山北麓才有,且五年一熟,今秋便是仙香芝成熟之季。可汗已命人将仙香芝之形状绘制成图,我们只要找到仙香芝生长之处,到时守株待兔,就一定能等到天马群的出现。” 萧铁木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上面绘着那仙香芝的图画,传给江统等人瞧看。 江统看了一眼,发现这仙香芝草叶宽大肥厚,形状与灵芝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倒是好认,遂呵呵笑道:“既然有此线索,何愁天马群的踪迹寻不到!” 众人都记清了那仙香芝的模样,萧铁木便让大家分散开来四处寻找,说是若有找到者便沿途留下记号,到山下停马处汇合。 江统与众人分开,独自走在燕山之中,山中鸟禽啁啾,许多都是江统叫不上名字的,野兽倒是不多,都是些野猪c黄羊c山鸡c野兔之类,只有成群的猕猴常见一些,至于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倒是丝毫不见踪迹。 江统寻了一个多时辰,找到一处地方,见那种仙香芝密密麻麻长满了好大一片,这种草竟有淡淡清香之气飘散四溢,沁人心脾,甚是好闻。 江统沿途做了记号,一路将地形暗记在心,走回了山下停马处,抬头一看,萧铁木已先他一步回来了。 萧铁木与江统两人细细商议了一番,约好明ri带上铁锹c绊马索c麻药等一应事物再来燕山,在天马群到此地之前将一切布置妥当,以免临时乱了阵脚;之后又谈论了陷马坑挖在何处c拌马索如何铺设c麻药是不是要撒在仙香芝上c具体撒多少为宜等等琐事。 在江统与萧铁木二人商议的过程中,十神奴等人也陆续回来了,大家几乎都找到了那种仙香芝,看来这种草在燕山分布倒是颇为广遍。 众人一起回到养马场,萧铁木立即便召集手下所有人做了一通安排,如此如此c这般这般细细叮嘱一番,大家领命而去,各司其责——就连小院中的守卫,这次也被他抽调了大半。 萧铁木让江统好生歇息,养足jg神,等天马群到来之时,好大展身手,还承诺他若真捉得到天马,定会将他举荐到耶律阿保机处,赐高官厚禄,享荣华富贵。江统听后,假作受宠若惊之状,迭声答谢。 第二天,萧铁木为江统留下十余人,让江统看守马场,保护小院中的家眷,他自己则率十神奴等大队马场中人浩浩荡荡再次奔赴燕山。这番前去,自然是为了挖陷马坑c设绊马索c撒麻药等一应准备事宜。 萧铁木走后,马场之事悉数托付于江统,留守众人都知道江统武艺超群,又是场主面前的红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江统心中暗暗欢喜,借口场主有命,他有护卫场主家眷之责,径直进入小院来见萧温儿。 萧温儿正在院中与几个丫鬟踢毽子,萧铁木的那位美貌夫人坐在一张檀木椅上,微笑着看她们玩耍。江统在那ri去悯忠寺的路上和萧温儿闲聊时得知,此女是鲜卑人,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惠字。 萧温儿一见江统进来,很是欢喜,笑容满面的连声招呼江统一起玩耍。 江统先是对她点头示意,然后走到宇文惠面前,拱手施礼道:“江统见过宇文夫人,场主他们都去了燕山,留下我看守马场。场主临走时叮嘱我要好生看顾各位女眷,我来问问,不知夫人这里可有什么要江统效劳之处?” 宇文惠笑道:“此事我已知晓,这里倒没有什么事要麻烦小哥,只是听温儿说你毽子踢的极好,你若有空,不妨也给我们展露一下,让我也开开眼界,你看如何?” 江统忙不迭地答道:“有空,有空。那我就在夫人面前献丑了。” 萧温儿笑颜如花,拿纤纤玉指将毽子递给江统,江统深望了她一眼,心中免不了再次荡起阵阵涟漪,虽然只是一ri不见,却真恍然有如隔三秋之感。 江统心中有意炫耀自己的身手,以博取宇文惠的好感,为ri后进小院见萧温儿清除障碍,自然是全力而为,使出浑身解数。 那毽子被江统正踢c反踢c走踢c里踢外拐c里外廉c拖抢c耸膝c突肚c佛顶珠江统不仅将张三娘昔ri教他的各种花样都展示了一遍,还临时起xg,又变化了好些高难度技法,直把院子里的女眷们看得眼花缭乱,惊呼连连,人人拍手叫好。 宇文惠站起身来,赞叹道:“小哥真是个少见的奇人啊!不但一身武艺出神入化,就连这小小的毽子,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我们这些女眷,平ri里甚是烦闷无趣,你往后若有闲暇,不妨就多来这里走动走动,教教她们,也好添些乐趣,你看可好?” 江统听了,心中狂喜,忙拱手道:“宇文夫人吩咐,江统岂敢不领命?其实相比毽子而言,蹴鞠更有趣味,若夫人有意,江统愿ri后再为诸位演示。” 宇文惠道:“我们契丹人喜欢击鞠,蹴鞠虽听说过,只是没见过究竟是如何一个玩法,小哥若有心再展神技,当然求之不得。” 萧温儿在一旁插言道:“婶婶,还是让江统快来教我踢毽子吧!这个里踢外拐之法,我练了许久,都踢不好” 宇文惠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江统自去。江统被萧温儿拉着,在院子里指点她起来。 欢声笑语之中,时光过的飞快,已是黄昏时分。 院外忽然一阵惊叫惨呼,高声喧闹,有一人浑身血迹,跌跌撞撞地跑进小院之中,一下扑到在院门口,口中叫道:“小兄弟,快!快!快去救场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3章 天马奔腾(下) 院中女眷都被这位浑身血迹的人吓得心惊肉跳,萧温儿和宇文惠两人花容失sè,几位丫鬟更是高声尖叫起来,身上瑟缩发抖。 江统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十神奴,忙上前扶他起身,急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场主现在何处?” 宇文惠颤巍巍地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萧郎出了什么事?他,他,他到底怎么了” 萧温儿倒比她冷静许多,急忙插话:“婶婶先不要急,让他把话说完,好让江统尽快赶去帮叔叔解围!”转过头对着十神奴催促,“你快说,叔叔在哪里遇到了危险?对方有多少人马?” 十神奴强撑着站稳身子,满脸恐慌之sè,显然是惊魂未定,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天马来了!燕山,不是人,太可怕了在猫儿峰,小兄弟快去!快!” 江统一听,顿时明了可能是天马群已经提前出现,刚好和萧铁木在猫儿峰相遇,应该是萧铁木立功心切,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没想到却被天马所伤。 江统忽地站起身来,对十神奴说道:“场主眼下可是在猫儿峰被天马所困?”十神奴忙不迭地点头,急声催促道:“是!是!是小兄弟快去!” 萧温儿一把抓住江统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江统,眼中满含着热切的信任和期待,悠悠说道:“叔叔的安危,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你可一定要保他周全啊!” 江统回望着她,心里一阵感动,重重点了下头,语气铿锵有力,朗声道:“你放心吧,我现在就赶过去,一定会救出萧场主!”说完扭头就朝院外走出。 马场中早有人为江统挑了匹快马,江统从院中守卫手里取了条长枪,然后翻身上马,策马疾奔,往燕山猫儿峰方向赶去。 江统一路狂奔,很快便到了猫儿峰。山脚下,横七竖八地摆着十多具尸体,有的头颅缺了一半,已是面目全非;有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心肝脾肺肾都露了出来情形令人惨不忍睹。 许多马场武士都是全身血迹斑斑,显然受伤不轻,有些正在一瘸一拐地不断从山上抬尸首下来。 江统飞身下马,急忙问道:“萧场主现在在哪里?” 这群人里有个叫李赖子的,见江统来了,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转身朝山上一指,急道:“场主被天马困在了山顶,小哥快去救他吧!我们这些人根本近不得身” 江统一手拎着枪,一手抓住他,拖着他就往山上跑,边跑边说:“走,给我带路!” 李赖子被天马吓破了胆,哭丧着脸哀求道:“小祖宗啊,这天马太可怕了,你就饶了小的狗命吧!我过去只能送死” 江统连安慰带吓唬,疾声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可你要不给我带路,我现在就一枪捅了你!” 李赖子顿时噤了声,只得领着江统匆匆往山上狂奔。 赶到半山腰的时候,江统已远远望见了天马群,大致约有百十来匹。 这些天马比普通的马在体型上略显高大一些,多是七八尺上下,但体态却个个雄骏非凡c矫健俊美,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头细颈高,眼大眸明,腿蹄轻捷,看上去很是神武,别具风姿,昂首嘶鸣时声若惊雷,有几匹正来回奔跑的,竟是凌空飞腾,瞬如闪电。 这些天马颜sè各异,但全身细毛皆是异常鲜亮,闪闪发光,仿似锦绣绸缎一般,很是绚烂,令江统爱意顿起。 萧铁木被这群天马围在中间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上,那白桦树应有数十年的树龄,很是粗壮。不知为何,有几匹天马正轮番地朝那棵白桦树撞击,每撞一次,都让那棵白桦树剧烈晃动一阵,树叶哗哗落下,萧铁木在树上手忙脚乱不已。 在离天马群七八丈远的地方,江统停了下来,向李赖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场主如何会被困在一棵树上?” 李赖子长叹一声,急急说道:“谁也没料到天马群忽然就出现了,这一带我们刚刚挖好陷马坑c设好绊马索,正准备朝前去,不知谁大喊一声‘哪里飘来的一片云啊’,大家回头一看,嗨呀,刚刚还在很远的地方,忽然就到近前了,就是这群天马! 它们在这山里,速度比咱们马场最好的马在平地跑的都快,大家看到有天马跌进了陷马坑,高兴坏了,可谁能想到这些畜生竟然会从坑里凌空飞出来!有天马被绊马索绊到了,可那绊马索愣是被它们一蹄子就给踢断了 萧场主让我们大家围捕它们,没想到这些马太可怕了,它们竟然主动攻击起咱们的人来了!你也看到了,山下那些尸体,有的是被它们一口咬掉半个脑袋,有的是被它们一蹄子就蹬开了胸!哎呀呀,真是太可怕了! 萧场主又让我们拿弓箭shè它们,可这些畜生就像有灵xg一般,闪转腾挪,竟比绝世的武林高手还要迅捷,我们这些人竟然一箭也shè不到!萧场主带了套马绳,他看准时机,好不容易套住了一匹,谁知那匹天马回头咬住绳子,一下就把萧场主甩进了马群里,好在萧场主身手好,才没有被伤到。 我们这些人吓坏了,十神奴想去救场主,可根本近不了身,被踢了好几下,还好他功夫好,没有丧命,但还是受了伤,萧场主大声喊他去找你来,场主自己拼了命才逃到那棵树上!我们这些人只能远远看着,没人敢再上前去” 江统听他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连声赞叹道:“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李赖子奇道:“萧场主现在危在旦夕,咱们又死了那么多人小哥你怎么还叫起好来了呢?” 江统一想也是,虽然自己心爱这天马神勇非凡,可眼下这危局也非要尽快解决才是,遂掩饰道:“我是说这天马好,若真捉得到一匹,那可是天大的功劳,你快回去吧,我自有办法救出场主!” 李赖子一听,如蒙大赦,连忙答应一声,朝山下一路狂奔而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雪焰骇降世(上) 江统仔细衡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看来要想救萧铁木脱离险境,非得把天马群引开不可。可要想引开天马群,除了自己以身犯险,眼下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 眼看天马群对那棵白桦树的撞击越来越剧烈,萧铁木在上面好几次都摇摇yu坠,若他真从树上摔落下来,肯定是立时便有被这群天马踩成肉泥之险。 形势危急,刻不容缓,江统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去,好在自己从小就随义父木晃修炼逃脱术,在这些天马的围攻下保住xg命,多少还是有些胜算的。 江统冲着萧铁木大喊道:“萧场主,江统来助你了!我这就把它们引开,等我们一走,你就赶快回马场吧,捕马之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萧铁木听到江统冲他喊话,大喜过望,在树上朗声回道:“小兄弟啊!你可算来了,你再不到,我恐怕就xg命难保了这群马里有一匹马王,就是白sè大肚子那匹,它是这群天马的首领,这匹马快要生了,你可千万不要惹它!” 江统朝马群里望去,马群中果然有一匹白sè的大肚子天马。这匹马与其余的天马确实有些不同,它被围在马群的中间,桀骜不群,气定神闲,全身洁白如雪,惟有额前一绺赤红,很是醒目,体态相比其他马更显神武俊秀,浑身更散发着一种说不清c道不明的王者之气。 不知怎的,江统总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就见过它一样,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江统离马群越来越近,他大喊一声:“场主不用担心,记得尽快返回马场,宇文夫人和温儿还等着你回去报平安呢!”萧铁木在树上高声答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那匹白sè天马注意到了江统,它昂起头,忽律律一声长嘶,离江统最近的几匹天马,突然就一起向江统奔来。 江统拿长枪在地上一撑,飞身跃起,从这几匹天马的头上轻盈掠过,直往白桦树方向纵身而去。那匹白马似乎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料到江统竟然能躲过这次攻击,转过头拿眼睛觑了会江统,然后蓦地腾起前蹄,半立起来,发出一声长鸣,所有的天马听到号令,都转过身来,将江统渐渐围住。 不等它们发起攻击,江统已纵身一跳,朝那匹白马背上跃去。急得萧铁木在树上大叫:“小兄弟不可惹它”可哪还来得及? 眼看江统就要跃上白马马背,怎料它突然后蹄高高弹起,狠狠朝江统胸口踢来,这一下快如闪电,江统慌乱中只得拿枪杆挡在身前。白马这一踢力道极大,江统借力飞退,被弹出七八丈远,在山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才站稳身子,虎口震得出了血,胸中好一阵翻滚,身上也被山上的小石块硌破了皮。 江统心中暗道好险,看来这匹白马的确不可力敌,只能智取。就在这一愣神之际,又有几匹天马朝江统奔来,张口就咬,扬蹄就踢,江统急忙闪躲,可还是被其中一匹枣红马给扯掉了好大一块衣襟。 江统大怒,一挺手中枪,朝着那匹枣红马就刺,出手又快又狠。那匹马躲得虽快,却还是被江统的枪尖挑掉了一层皮,鲜血直流,疼得它哀嘶惨叫不已。 大肚子白马见江统伤了自己的同伴,怒不可遏,再次仰天长嘶一声,当先朝江统奔来,所有天马一起合围江统。 萧铁木在树上高喊道:“小兄弟小心啊!它们要一起攻击你了”话音未落,几匹天马已欺近江统身前,有的张嘴来咬,有的扬蹄来蹬,有的干脆拿头来抵。 江统狂舞手中枪,只见寒星点点c银光皪皪,护住周身,休说天马近不得身,就是拿水来泼此时也难泼进,好几匹天马不知躲避,都被江统伤到,只好退到一旁,合围之险顿解。 江统一看天马避远了些,拎着枪就跑,遇到敢挡路的天马,不容分说举枪就刺;有在他身后想偷袭的,被他回身一枪接连刺中好几匹,这些天马见他神勇,又吃了亏,不再敢拦阻了。但那匹大肚子白马,却始终在江统身后紧紧跟随,离他不远不近,其余天马都在这匹白马前后跟着。 江统在前面跑,天马群在后面追,很快便离开了萧铁木受困之处。 江统始终不敢往山下跑,他怕天马从他身后俯冲发起攻击,那样的话太过危险,他实在没有把握招架,因此他只得沿着山顶东拐西绕地往前狂奔。 江统估摸着离萧铁木已有十余里远时,也跑累了,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握紧长枪,回望着天马群。 大肚子白马见江统停了下来,立时便止住了奔跑之势,和它身边的天马群一起,停在那不动了。双方对峙着,江统死死盯住它们,以防它们突然发起攻势,那匹大肚子白马也盯着江统,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马群里咴儿咴儿c咈咈c呼哧呼哧的低叫声c出气c喘气声。 江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天马群里有些马偶尔仰天长嘶一声,偶尔跳上几下,又静静地低下头啃山地的草,双方僵持着,天渐渐黑了下来,这些天马似乎对江统也有所忌惮,一直没有发起攻击。 江统惊奇地发现,这些马的眼睛在夜里是发光的,和一只一只的小灯笼一样。好在很快便有月光升起照耀,江统仍能看清楚天马的一举一动,江统感觉脚都站麻了,就小步踱了起来,可仍在戒备着天马发起攻势。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那匹大肚子白马突然仰天长嘶一声,转过身,朝来的方向狂奔而去,其余天马听到它的号令,也都跟着去了,瞬息之间,天马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统见天马没了踪影,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时候才感觉到又饿又渴,身上已没了半点力气。歇息了一会,江统强撑着站起来,急急忙忙下山而去,他要尽快赶回马场,和萧铁木商量捕获天马一事。 他一路上细细斟酌,终于拿定了一个注意,事不宜迟,成败在此一举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雪焰骇降世(中) 离马场还有很远的时候,江统就看到萧铁木和萧温儿两人正在路上焦急地等候着自己归来。萧铁木倒也罢了,毕竟自己刚刚救了他一命,可望见萧温儿那翘首以盼的曼妙倩影,江统心头还是忍不住猛地涌过一阵暖流。 江统心中激动,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向二人奔去。萧温儿远远看见他安然归来,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迎着他边跑边喊:“你怎么才回来啊,担心死你了!你有没有受伤啊” 江统急忙回道:“没事,没事!我没事”然后便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萧温儿来到他的近旁,用温柔似水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道:“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谢谢你救了我叔叔的xg命,真不知该怎么回报你才好。” 江统愣怔了一下,几次yu言又止,可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只好嘿嘿一笑道:“没什么,我在萧场主手下效力,救他是份内之事,何须言谢!” 萧铁木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今天若不是小兄弟出手,萧某还真是难以脱身,大恩不言谢,这份情义萧某记下了!” 顿了一顿,萧铁木以有些自嘲的口吻继续说道:“我自幼便爱驯马,也算是契丹数一数二的驯马高手,此前不知制服过多少烈马,没想到这次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正所谓终ri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小兄弟,不知你后来是如何脱的险?” 江统并没有回应他的问话,而是正sè说道:“这些天马不是寻常牲畜,场主功亏一篑,实在无需介怀!我急着赶回来,就是要和萧场主商议捕马之事” “我看此事,有些难办啊!说实话,眼下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萧铁木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道。 江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悠然说道:“我有一策,必能成功,只是要尽快行动,今夜就得布置妥当!” 萧铁木一听,顿时来了jg神,忙问道:“小兄弟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萧温儿在一旁插话:“叔叔,还是让江统先回去用膳吧!他折腾了这么久,肯定也饿了” 萧铁木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对!对!还是温儿考虑的周到。我已吩咐他们为小兄弟备好了酒宴,咱们回去边吃边谈,走!”说完拉起江统的手便返身往马场走。 江统和萧温儿对视了一眼,萧温儿对他微微一笑,让江统心中又是一暖。 萧温儿送他们到了马场入口,和二人告别,自己回小院去了。江统随萧铁木来到主帐用餐,在酒宴中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萧铁木。 原来,江统自见识了天马的神勇,自忖若是强行捕捉,并没有十足的胜算,因此便想到在一处仙香芝生长茂密的地方布下玄虚阵,然后再把别处的仙香芝拔掉,撒在玄虚阵四周,引天马群进入阵中,如此方能困住它们。 当然,他在和萧铁木讲这个想法的时候,只是说自己曾学过布阵之法,并没有告诉他要布下何阵。 萧铁木一听大喜,觉得此法甚妙,纵使天马骁勇,可它们毕竟只是牲畜,断然破不了战阵,这确实是个捕捉天马的好办法。 二人用过膳后,萧铁木立即召集手下人等,让他们随江统乘夜再次奔赴燕山。萧铁木本来也要跟去,江统好言劝阻,这才作罢。 大队人马举着火把来到燕山,江统选定了一处地方,方圆约有四五丈大,既有大片仙香芝生长,又适宜布阵。江统将手下人分成两队,一队由十神奴率领到处去收集仙香芝,一队由自己指挥布阵。 江统命众人砍树的砍树,搬石头的搬石头,挖山的挖山,再以树木和细石垒砌,分乾坤巽艮四间地,再设龙虎鸟蛇之形,其间隅落钩连,曲折相对,玄妙不可悉数。众人忙碌了整整一夜,累得人人jg疲力尽,直到天sè已明,这才布置妥当。 十神奴那队人也折腾了一夜,江统令他们将收集的仙香芝分散撒在玄虚阵外围,然后便让大家都先回马场去,他要独自留下再做些布置。 十神奴对他布下的玄虚阵很是好奇,对江统问道:“小兄弟你布的这是什么阵法?看起来似乎玄妙的很,这阵法当真能困住天马?” 江统瞪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独门阵法,不传之秘,能不能困住天马,你很快便会知道了,休得多问!你还是快带着大伙回去吧。” 十神奴讪讪而退,领着大伙儿回马场而去。江统独自留了下来,又细细布置了一番阵型中的紧要之处,经反复揣摩,断定再无疏漏,这才回了马场。 江统和萧铁木禀报了一番,叮嘱他没有自己的吮许,不要让任何人再去燕山,然后便走进自己的帐篷之中,倒头大睡。 江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洗漱完毕,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自己去兵器架上取了条枪,然后便独自打马去往燕山。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心中已隐隐料定,必有天马已进入玄虚阵中。 江统在山下翻身下马,往玄虚阵布阵之处行来。远远望去,玄虚阵外果然有天马群的身影,江统心中顿时喜出望外。奇怪的是,阵外的那些天马不知为何正围着玄虚阵东奔西跑,显得很是暴躁不安,转着圈的嘶叫。 江统在阵外七八远的地方,找了棵大树,爬了上去,居高临下,往玄虚阵中观望。江统这一眼望去,不禁大喜过望,兴奋的差点从树上摔落下来。 玄虚阵中,约有二三十匹天马闯了进去,这些天马正在没头没脑的乱转,显然是被阵中的幻象弄的又惊又怕,它们被困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个个累得呼哧呼哧大口喘气,有的甚至已经口有白沫。 最让江统欣喜的是,在这二三十匹天马之中,竟然有那匹大肚子的白马,那匹天马中的马王。此时的它似乎已放弃了挣扎,正卧在地上休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4章 雪焰骇降世(下) 江统从树上跃下,想着这次领师父玄虚子之命前来幽州,为的就是捕捉天马,如今天马已是囊中之物,自然心中大定,欣慰不已。可一转念想起萧铁木yu以天马引种之事,江统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历经近三百年大唐王朝的各民族大融合,此时天下人心中早已淡薄了华夷之分,再说乱世无义,江统也并无效忠汴州朱梁的念头,可他毕竟生在中原,契丹却是蛮荒外族,若契丹国力当真强大到足以征伐中原,实非江统所愿。 江统在玄虚阵外找了块地方坐下来,细细琢磨了一番,终于拿定主意,想着还是留一匹天马让萧铁木送给耶律阿保机交差,自己就等那匹白马生下的小马驹——毕竟师父临行前有过交待,天马要自幼便得好生饲养驯化,与自己朝夕相处,才能当作坐骑。 在马场待了这么久,江统多少也了解一些养马c驯马c相马之法,看那匹白马的情形,分娩也就在数ri之内。江统想着,待白马分娩身体虚弱,自顾不暇之际,自己便打开玄虚阵,放别的天马出阵。 主意已定,江统便不再停留,返身回了马场。 马场主帐之中,萧铁木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江统的消息。江统向萧铁木禀报,只说已有几匹天马闯入阵中,再过上几ri,饿上它们一阵,等它们无力反抗之际,方好捕捉。萧铁木一听大喜过望,对江统连连赞叹不已。 萧铁木想让江统领自己前去玄虚阵中看看情形,江统推脱说阵外天马群因同伴被困,异常暴躁,此时前去容易引起攻击,会有xg命之险,并声称一定保证为萧铁木擒获一匹天马,萧铁木才悻悻作罢。 一连数ri,江统都是独身前往燕山,察看天马情形。阵中阵外的天马群,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阵中的天马群徒费了几天功夫,始终没能突破玄虚阵,老实了很多,而它们能啃食的花草,已经所剩无几了;而阵外的天马群,还是久久不愿散去。 江统后来壮着胆走近了它们一些,可这些天马瞧见江统现身,竟视若无睹一般,并没有发起攻击,令江统很是疑惑。可很快他便想明白了,一定是那匹白马不在,群马没有得到号令,不敢妄自行动。 大约六七ri后的一天,江统再次来到这里,爬上高树,往阵中观瞧,见被困于玄虚阵中的那些天马,已是个个无jg打采,显得疲累不堪。奇怪的是,只有那匹白马在啃食地上已然不多的仙香芝,其他天马似乎都在为白马让食,或是不敢和它争抢。 江统在玄虚阵外呆了半天,不时爬到树上观瞧一阵。眼看已近黄昏,江统想着最后再看一次阵中天马的情形,若无异常,便要回马场而去。 江统这次再看,忽然注意到那匹白马身上有些奇异之处,似乎马尾下有处地方正在充血c肿胀,马ru也在一点点胀大,有ru汁缓缓滴落,白马的臀部肌肉变得很是松弛,然后便一会站起来,一会卧在地上,还不时地发出几声嘶叫。 江统心中大急,想着肯定是白马生了什么病,他犹豫着要不要尽快去请萧铁木来。 白马开始拿前蹄不停的刨地,然后频繁地抬起尾弓,像是要排尿,可又没排。就这么折腾了一阵,终于是先有一团秽物倾泻而出,然后白马便缓缓卧倒在地上,四肢伸开,显得焦灼又痛苦。 它身边的那些天马,突然就仰天长嘶起来,并围着它不停地奔跑打转。阵外的天马听到阵中天马的嘶叫,也遥相呼应起来,一时间天马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 江统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现,他怀疑很可能是白马就要分娩了。一想到这个,江统竟感到自己的心揪成了一团,愣在树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时就要打开玄虚阵,放其余的天马逃生去了。可他却临时又改了主意,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先看看情形再说。 约半个时辰过后,一团白sè的东西,被包裹在一层薄薄的胞衣里面,慢慢地从白马的体内钻了出来。先是小小的一团,后来便越来越大c越来越大,白马不时的喘息着,嘶叫着,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江统觉得自己紧张地都快要窒息了,他现在终于确定,那团白sè的小东西,正是他等待着的小马驹,一个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生灵,一个能与自己心灵相通的朋友,一个陪自己闯荡天下的伙伴。 小马驹终于完整地从白马的体内钻了出来,只是它全身都是黏液,现在还闭着眼睛,蜷着身子,在微微颤抖。 白马挣扎了好几次才站起身子,低下头来,伸出舌头一口一口地将小马驹身上的粘液舔干。白马舔的缓慢而认真,江统见它如此,心中突然就有些痛楚的感觉,此刻的他格外想念家中的娘亲张娥。 小马驹在白马的舔舐下,很快便睁开了眼,江统远远看到它那双眼,心中爱得不行。那真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清澈如纯净的湖水一般。 旁边有匹黄sè的天马想要靠近小马驹,白马突然扬起前蹄,踢向那片黄马,将它踢出老远,黄马哀嘶连连。 小马驹好奇地左看右瞧,开始尝试着让自己努力站起来,江统瞧着它那细细的长腿,不禁为它捏了把汗。连着尝试了几次,勇敢的小马驹终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像个醉汉一样,走几步退几步,模样憨态可掬,令江统心中爱意如chá一水般泛滥。 小马驹和它母亲一样,全身毛发晶莹雪白,唯有额前一绺赤红,如同一团火焰。不一会,它便活泼起来,虽然还站不太稳,却已经能东游西逛,用它那水汪汪的地大眼睛四处观瞧了,还不时又蹦又跳,撒几个欢。 白马懒散地站在那里,偶尔晃动下身体。江统觉得它看小马驹的眼神,和娘亲张娥看自己时有些相像,这一刻,他都有些动摇了要将小马驹占为己有的念头。 江统将这一番景象瞧见眼中,久久不愿从树上下来。直到小马驹钻到白马的肚子下面,去吮吸它的ru汁,他才醒悟道自己也已是饥肠辘辘了。 后来,当萧温儿见到这匹小马驹的时候,也对它喜爱至极,还为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雪焰骇。 她说,这匹马毛白如雪,额前那绺赤红鲜艳如火焰,又是一匹野马,叫雪焰骇最合适不过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给我一文钱(上) 玄虚阵中的天马,饿了好几ri,早已没了原先的活力,再不放它们出来,怕是要有瘐毙之险,江统知道时机已到,必须要做个决断了。 天sè已晚,江统下山往回走,边走边思索接下来该如何筹划。毕竟没能乘白马分娩之际打开阵门放天马逃命,再想把白马和小马驹分开还真是有些棘手。 一阵高歌声从山脚传来,引得江统收敛了自己的思绪。那唱歌之人声音清彻远播,令人闻而悦乐,颇有清净微妙之感。 “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 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 腾腾自在无所为,闲闲究竟出家儿。 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见纤毫也大奇。 万法何殊心何异,何劳更用寻经义。 心王本自绝多知,智者只明无学地。 非圣非凡复若乎,不疆分别圣情孤。 无价心珠本圆净,凡是异相妄空呼。 人能弘道道分明,无量清高称道情。 携锡若登故国路,莫愁诸处不闻声” 江统一路走,一路听,只觉这歌词玄奥幽深,不明所以,模模糊糊感到唱歌之人应是佛门中人,心中对他好奇不已。 江统循着歌声寻来,见山脚下果然有一个和尚,正悠然自得地躺卧在一处坡地上,笑嘻嘻地唱着歌。 那和尚长得很是肥胖,双耳垂肩,大肚翩翩,笑口大张,眉却是皱着的,江统一时还真看不出他的年岁究竟几何。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烂袈裟,大冷的天却袒胸露腹,一手抓着个大布袋,一手持着一串佛珠。 那和尚一曲唱罢,站起身,便要离去。江统急忙赶了几步,高声叫道:“大师慢走,且请留步” 那和尚听到江统的喊声,便停住了,转身望着江统,依旧笑容满面,却不出声。 江统听他歌声,已知这和尚绝非凡俗,连忙施礼道:“小子方才有幸聆听大师梵唱妙音,只是不解其中玄机,不知能否请大师指点一二?” 那和尚笑嘻嘻地将手中布袋伸到江统面前,开口道:“给我一文钱。” 江统一愣,没想到这和尚倒真不客气,张嘴就要钱,只好从身上取了一锭银子,放入他的布袋之中。 那和尚笑着看了江统一眼,便把布袋放下了,一句话也不说。 江统等了半天,见他只对着自己笑,却不再开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好再问道:“小子诚心请教,还望大师指点。”说完深深一躬。 那和尚哈哈大笑,面带欣慰地看着江统,徐徐言道: “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 宽却肚皮常忍辱,放开泱ri暗消磨。 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 要使此心无挂碍,自然证得六波罗。” 江统细细咀嚼他这番偈语,似懂非懂,仿佛若有所指,忙恭敬施礼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子记下了,ri后定当用心感悟。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那和尚笑着从地上提起布袋,继续用偈语作答:“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打开遍十方,八时观自在。” 江统脑中倏尔闪过一个名字,义父木晃几年前曾偶尔对他提起过一个名叫布袋和尚的得道高僧,说他行事佯狂疯癫,出语无定,趣闻轶事不胜枚举,木晃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他点化了木晃下定决心远离疆场。 江统想到这里,觉得此人应该就是布袋和尚无疑,遂问道:“大师莫非就是名满天下的布袋和尚?” 那和尚双手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哈哈大笑,边笑边点头。 江统因木晃对这和尚颇多赞誉之词,心中对他也顿生好感,忙道:“天sè已晚,不知大师意yu何往?大师的行李呢?” 布袋和尚依旧笑着,用偈语缓缓答道:“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睹人青眼在,问路白云头。” 这句话江统倒是听懂了,心中肃然起敬,赞道:“大师真乃高人也!如此洒脱自在行事,真是叫我这一介凡夫俗子汗颜。不如大师随我去一个地方,恭请大师留下斋宿,以尽小子钦敬之意,可好?” 笑容满面的布袋和尚,好像没有听到江统的话一样,仍是悠然自得的用偈语缓缓答道: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块泥土,无一点彩sè。 工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净常皎洁。 虽然是一躯,分身千百亿。” 江统和他对话了半天,这布袋和尚只顾没头没脑的说偈语,弄得江统好生尴尬,呆立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布袋和尚见他如此,哈哈大笑,这才说道:“小檀越,贫僧观你面相,乃与佛门有缘之人,不如这就随我去罢。两年之后,贫僧便要前往西方极乐世界朝觐佛祖而去,在贫僧入灭之前,你可承继我的衣钵,从此一生自在逍遥,云游四海,快活似神仙,可好?” 江统听他如此说,吃惊不小,这布袋和尚真是奇怪,知道自己两年后就要死了,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可要让他江统去做和尚,他眼下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江统忙摇手道:“多谢大师厚爱,承蒙您老人家看得起,只是我还有诸多尘缘未了,实在不愿去伺候佛祖他老人家” 布袋和尚见他拒绝,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从布袋里抓了几个铜钱,撒在地上卜了一卦,看了卦象,闭上眼良久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依旧挂着一丝笑意。 “可惜啊,可惜!小檀越虽与我佛有缘,可惜却与贫僧无缘,若是两年后贫僧尚在人世,那时你定会有向佛之心,当能承继贫僧衣钵。只是今番错过,你的佛缘,便会从善缘变成恶缘”布袋和尚连说可惜,但他脸上笑容却是丝毫未改。 江统心中大奇,忙问道:“大师此话怎讲?可否讲明白些?” 布袋和尚摇头道:“天数已定,不可改变,一切随缘吧。贫僧可助你得偿一夙愿,换你一诺,你可愿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给我一文钱(中) 江统心中疑窦丛生,猜不出这布袋和尚究竟意yu何为。两人素未平生,可这疯和尚却怪话连篇,又是要帮自己完成夙愿,又是要自己吮诺他一事,不免让江统有点乱了分寸。 好在江统认定这和尚绝不会行对自己不利之事,因此仍是恭敬答道:“还请大师明言,但有差遣,小子一定奉命。” 布袋和尚嘿嘿笑道:“再给我一文钱。” 江统一愣,没想到这和尚又来了这么一句,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次就真摸出一文钱来,丢在了他的布袋里。 布袋和尚这才笑道:“如果贫僧没看走眼的话,你胸口所戴的那半块玉佩,应该是天子诀吧?” 江统闻言一愣,这半块天子诀被自己藏在胸口贴身处,外面有衣袍遮挡,布袋和尚如何是看出来的? 江统奇道:“大师是如何看出我身上有天子诀的?莫非你有隔体视物的异能不成?” 布袋和尚哈哈笑道:“说出来也不稀奇,贫僧只是隔着衣服看出个轮廓而已。不识此物者自然看不出,但知道此物者,一看那奇特轮廓便能认得出来” 江统这才恍然大悟。 布袋和尚顿了一下,看着江统的眼睛悠悠问道:“小檀越,你可想知道这天子诀的另一半现在何处? 他这一句话,令江统心中陡起波澜,千头万绪纷至沓来。江统一把攥住布袋和尚的手,兴奋地满脸通红,一迭声地问道:“莫非大师知道?快告诉我它现在何处?佩诀之人过得可好?哇呀呀若是义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布袋和尚笑着拿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被江统攥住的那条手臂,江统低头一看,神情大窘,原来自己一时激动忘形,竟将布袋和尚的手臂都攥出了血印。 江统忙不迭地赔罪道歉,布袋和尚依旧是笑容满面,丝毫没放在心上,只顾笑呵呵地说道:“这便是贫僧想帮小檀越完成的夙愿。不过,在告知你另一半天子诀下落之前,贫僧想让小檀越对天盟誓,许我一诺,你可愿意?” 江统急道:“愿意!愿意!大师尽管说来,莫说一诺,就是十诺c百诺,我江统也愿意!” 布袋和尚含笑顿首道:“小檀越果真xg情中人,能得你一诺,我佛门浩劫有救矣” 江统奇道:“此话怎讲?当今天下,佛教兴盛,信徒广众,佛门会有何浩劫?” 布袋和尚打断了他,收起笑容,一脸肃然地言道:“四十年后,我佛门当有一场弥天浩劫,有灭教消亡之险,届时能保我佛门香火不绝者,唯有小檀越一人。今ri相托,便是此事,小檀越可愿真心许我这一诺?” 江统自打第一眼看到这布袋和尚,就没见过他不笑的模样。当下见他收敛起笑容,一副法相庄严的表情,心里顿时觉出这份诺言的分量,在他看来是何等的重。 江统哪还顾得上去想四十年后会是何情景,眼下他只想知道另半块天子诀的下落,既然布袋和尚要自己许诺才肯告知消息,此刻定然推脱不得。 江统把心一横,举手对天,朗声说道:“我江统愿对天发誓,若四十年后佛门果真遭受浩劫,江统愿全力相保佛门香火永续,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布袋和尚这才哈哈大笑起来,感慨道:“看来小檀越与我佛门,确是缘分匪浅,今ri得你一诺,这次云游之行便是功德圆满”说完单手立起,连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江统急忙催促道:“大师快说,那另半块天子诀究竟现在何处?” 布袋和尚笑眯眯的答道:“江南,吴国。” “吴国?吴国大师可知具体在何处?那佩诀者过的可还好?”江统一想起义父木晃苦寻多年的亲人终于有了信息,心里也是激动万分,恨不得马上就去把这个佩诀之人找到,让他们一家团聚。 布袋和尚笑道:“那佩诀之人一切安好,你若想寻他,只需去吴国庙堂之中查访,必有讯息。贫僧看他乃天命高贵之人,ri后有位登九五之福。可惜,你与他命相不合,你若现在就去寻他,则会断了他这一生的福缘倒不如听天由命,数年之中,你二人必有相遇之ri。到时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江统听他如此说,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好在已经得到这些讯息,心中已是十分欣慰,想着此事也不急在一时,ri后慢慢再做计较,也在情理之中。 江统还yu向布袋和尚打探那佩诀之人的更多信息,无奈布袋和尚就此含笑不语,不管江统如何软磨硬泡,竟再不肯透露半点。 江统无奈,只好作罢,也是想着既然已知他人在吴国,又是朝廷中人,还有天子诀为证,到时只要按照他的年岁一查,要找到他也不算什么难事。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落ri的余晖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缕,将秋ri的燕山镀上一层淡黄sè的光晕,景sè美得让人有些恍惚。 江统对布袋和尚再次诚挚相邀:“天sè已晚,大师还是随我同行,容我为大师安排栖身之处,以表谢意” 布袋和尚不置可否,却笑着问他:“那山上的石阵,可是你布下的?” 江统恭敬答道:“正是。” 布袋和尚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布下这等奇阵,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虚啊!可否告知贫僧,你打算如何处置那阵中的天马?” 江统见布袋和尚对此事洞若观火,知道虚言相诳一定是瞒不过他的,索xg据实相告,一五一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布袋和尚听他说完,沉吟了一会,笑道:“既然如此,贫僧劝你不妨留下三匹天马。” 江统奇道:“留下三匹?为何?” 布袋和尚道:“一匹留给你自己坐骑,一匹送与那耶律阿保机,另外一匹,贫僧推荐你赠送一人,可为天下苍生积些福德。” 江统道:“不知大师想让我送与何人?” 布袋和尚看着江统,伸出布袋来,呵呵笑道:“再给我一文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5章 给我一文钱(下) 布袋和尚第三次开口让江统给他一文钱,江统都有些习以为常了,因此便不置一词,只是淡然一笑,从怀中再摸出一文钱来,放进和尚的布袋里,等着他道出那人的姓名。 布袋和尚笑道:“小檀越可曾听说过十三太保的名号?” 江统点了点头,道:“十三太保,名满天下,当然听说过。” 布袋和尚继续说道:“贫僧所说的这个人,便是十三太保之首李嗣源。如今他正在幽州城中休养,你可送一匹天马给他,到时必有福报。” 江统问道:“大师为何要让我送马给他?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布袋和尚呵呵笑道:“这一年多来,贫僧云游四海,阅人无数,遍观天下英豪,ri后能成一代明君者,唯有此人” 江统不解道:“我听说十三太保之中,那三太保李存勖贵为晋王,且用兵如神,英明多智,若是河东真有问鼎天下之ri,也该李存勖位登九五才是啊!” 布袋和尚摇头笑道:“李存勖貌似英明,可他若真的登基称帝,则必成昏暗骄矜之君,难保大位。” 江统心有不甘,继续问道:“那大师看那李存审如何?我听说他曾率八百人击败了领军五十万的朱温,此人机智多谋,通晓兵法,可谓声名显赫” 布袋和尚再次摇头笑道:“虽是罕世良将,却无执掌乾坤之修为,不足道哉!” 江统奇道:“那大师如何就能断定这李嗣源会成为明君呢?我都不曾听说这李嗣源有何过人之处!” 布袋和尚答道:“只因这李嗣源有爱民宽仁之心,求治天下之志,他若为帝,可保治下百姓太平。小檀越不必细问,其中玄妙,ri后你只会知晓。” 江统见他言辞坚定,便不再深究,躬身说道:“既是大师吩咐,小子领命就是。” 布袋和尚点头道:“李嗣源人品贵重,但他素有‘李横冲’之名,在疆场搏杀之时常冒刃血战,不避生死。贫僧前几ri为他卜了一卦,下次出征时,他若无良驹相助,必会命丧敌军之手!为天下苍生福祉计,这番切要保他xg命,你若送他天马,当可让他逃过此劫。” 江统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两ri便设法送马给他。” 布袋和尚看了江统一眼,笑着问道:“你可有把握降服天马,让它听任驱驰?” 江统一怔,喃喃说道:“我也正为此事犯愁,天马野xg难驯,我虽用阵困住了他们,可要想让它们乖乖听话,恐怕一时还真是难以做到” 布袋和尚双手合十,高声唱诵了一句佛号,然后缓缓将手伸入布袋之中,摸出三颗黑乎乎的药丸来,举在手心之中,对江统笑着说道:“拿去吧!” 江统一愣,从他手中接过,见这三颗药丸珍珠般大小,光泽幽暗,隐隐有奇异清香之气散发。 江统奇道:“敢问大师,这是何物?” 布袋和尚悠悠说道:“此物名为佛心珠。天马xg情暴烈,不受约束,见人连踢带咬,无法靠近,你设法让天马食下此物,可暂时去除它们的野xg,为将其彻底驯服争取时间。只是对它们务必要尽快悉心调教,倾心爱护,才能真正驾驭驱使,以供坐骑。” 江统心中欣喜不已,如获至宝,连声道谢,布袋和尚一笑置之。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布袋和尚将李嗣源在幽州的府邸方位告知了江统,嘱咐他尽快将天马送去。 江统再三挽留他斋宿,布袋和尚丝毫不为所动,说是自有去处,江统不好再勉强,只得作罢。 布袋和尚笑哈哈地转身而去了,一路唱着他那首“只个心心心是佛”的偈语歌,渐行渐远,江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恍惚刚做了场梦一般。 江统没想到的是,与布袋和尚的这番机缘相遇,将让他的一生从此波诡云谲,风云再起。 江统更想不到的是,这位布袋和尚,后来竟位列东瀛国七福神(惠比寿c大黑天c毗沙门天c寿老人c福禄寿c弁才天c布袋和尚)之一;在中土更被视为弥勒菩萨之应化身,一百余年后被宋哲宗赐号“定应大师”,自宋徽宗时开始被天下寺院供奉。 也因为他,有一句话千百年来,才得以广泛传诵: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福山涌泉寺有一对联,也是因他而得,乃清朝时王廷诤所题:riri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却剩得大肚宽肠,不知众檀越信心时,用何物供养;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是什么来由? 还有人曾赞其像曰:行也布袋,坐也布袋;放下布袋,多少自在。 江统心中恍惚,在回马场的路上,千头万绪纷乱不已:一会想着终于有了义父木晃苦等多年的消息,一定要尽快将这喜讯设法告知于他;一会又想起布袋和尚托付自己四十年后保佛门香火不绝之事,只觉遥不可及;接着便念及送天马给李嗣源之事,心中愈发好奇这十三太保的大太保究竟是何等样人,若他确是真命天子,岂不省了自己寻访之累 江统恍恍惚惚回到马场时,天已黑透,他用过晚膳后,提笔给木晃写了一封信,将布袋和尚所说江南吴国朝中有佩天子诀之人一事告知,并细细禀报了一番自己眼下的情形,最后嘱他代问大伯江恕及父母家人等安好。 江统带信去见萧铁木,托他派人前去汴州一趟,只说要送一封家书,萧铁木满口应承。 萧铁木问及阵中天马是何情形,江统许诺他三ri之内必将天马带回马场,让萧铁木准备些草料c套马绳c马笼等物,到时去取天马。 萧铁木自是大喜过望,激动不已,对江统连连夸赞不止,坚持要与江统痛饮一场庆贺,江统假称身体有些不适,想要早些歇息,等事成之后再饮不迟,萧铁木只好悻悻作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赠马李嗣源(上) 第二天一早,江统再次前往燕山。这次他让萧铁木派了两个手下驾一辆马车随行,马车上装满了上等的草料,还有江统暗地里准备的套马杆和绳索等物。 被困在玄虚阵中的天马已饿了好几ri,眼下奄奄待毙,是时候放它们出来了。可在打开阵门之前,必须留下三匹天马,好在有了布袋和尚送的三颗佛心珠,江统已是胜券在握。 来到燕山脚下,江统先独自上山去查看情形,发现玄虚阵外的那些天马已消失了踪迹,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江统想着应该是它们见阵中的天马久久不能脱身,最终还是失去了等候的耐心,自行遁去了。 没有了阵外天马的干扰,事情又容易了几分,江统自然欣慰。江统下山,让那两个随从将草料运上山来,放在阵外,便让他们回马场去了。 江统在山上寻到一棵小树,用虞帝匕首砍断,削掉枝叶,再拎出一捆草料来,将一颗佛心珠塞在里面,然后径直走进了玄虚阵中。 阵中天马饿了几ri,又三番两次想要从阵中突围出去未成,早已折腾得筋疲力尽,个个显得萎靡不振c无jg打采,见江统进阵,虽然引发了一阵嘶叫sā一乱,显得对江统很是戒备,却没有一匹天马主动对江统发起攻击。 只有那匹为首的白马,似乎闻出了江统手中草料的味道,一下来了jg神,朝江统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匹刚出生的小马驹跟在母亲身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统,显得极为好奇,还仰头嘶叫了几声,叫声很是清脆。江统看着它那副模样,心里喜爱不已。 白马突然朝江统扑来,江统飞身而退,同时拿手中树杆朝它身上狠抽了一下,白马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白马饿了几ri,动作显然没有原先那么迅捷了,这一下竟没躲开。 负疼的白马朝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轻易对江统发起攻击了,可它仍然面对着江统,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小马驹活蹦乱跳地来到它的身后,在它身上乱蹭了起来,白马低下头来,轻轻将小马驹拱开。 其余天马见白马吃了亏,似乎对江统更为忌惮,都有意无意地离江统远了些。 江统犹豫了一会,还是用树杆将那捆塞了佛心珠的草料挑向了那匹白马——既然布袋和尚说李嗣源有明君之德,那干脆就将这匹马王送他,初次见面,见面礼总要拿得出手才行;再说不将这匹白马制服,想要收服另外两匹天马也是麻烦。 白马见江统将草料挑到了自己面前,晃动着脑袋犹豫了会,最终还是低下头来嗅了起来。旁边有天马想要靠近来抢草料吃,白马跳起身来将它们赶跑了。 江统也是全神戒备,以防有别的天马抢食,好在别的天马应该是对白马极为惧服,被赶跑后便不敢再来抢了。小马驹从身后绕来想要吃草料,被白马给轻轻拱开了。 白马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吃起草料来,江统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它将那颗佛心珠吃了下去,顿时放下心来。 江统转身出了玄虚阵,取了套马杆进来,慢慢接近白马,小心移动着步伐,寻到时机迅速用套马杆前面的皮绳准确地套住了白马的马头。 白马被套马杆套住,显然是吃惊不小,猛地蹦跳奔跑起来,江统死死抓住套马杆不放手,随着白马的动作调整着自己的方位,好在玄虚阵中活动范围不大,白马只能四处兜圈子。 江统双手慢慢朝前移动,接近白马,然后瞅准时机,敏捷果断地一跃而起,跳上马背。白马虽然吃了佛心珠,可被江统骑在身上时仍然是暴跳如雷,狂奔乱叫,一会仰起前蹄,直立起来,一会弹起后蹄,一会又前后猛跳,将江统颠簸得如狂涛中的一叶小舟。 江统死死抓住白马的脖子,随着白马顽悍和倔强的姿势顺水推舟,不断改变骑姿来应对。 玄虚阵中,其余的天马也在不断嘶叫,围着白马和江统蹦来跳去,只有那匹小马驹似乎是被吓傻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江统感到自己被颠得有些七荤八素,胸腹里已是翻江倒海,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弃,否则便会功亏一篑,因此只顾骑在白马背上死命抓住它的脖子不放,同时对着白马大声呵斥。 折腾了许久,白马终于声嘶力竭,慢慢停了下来,接受了被江统骑在背上的事实。 这时的白马,xg情开始变得温驯很多,江统又用在马场中学到的驯马之法,对它调训了一番,让它随着自己的驾驭改变步伐,白马也不再反抗,江统知道白马已经被迫制服,便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脖子,从它身上跳了下来。 江统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套在白马头上,然后将绳索的另一端栓在阵中的一块大石上,小马驹紧紧跟在白马身后。其余天马开始躁动起来,四处奔跑乱撞,有的想对江统发动攻击,被江统给打退了。 江统如法炮制,再次出阵拿了一捆草料,将佛心珠塞在里面,选了一匹看上去膘肥体壮,在这群天马里颇显突出的黑骏马,将其驯服,也将其栓在阵中。 这匹黑骏马,是江统为耶律阿保机所选,虽然比不得那匹白马马王之身高贵,但体型高大健硕,毛sè鲜亮,看上去也是神骏非凡,绝非寻常战马可比,让萧铁木送与耶律阿保机交差,也算不辱使命了。 江统已将这一白一黑两匹天马驯服,他自己当然是要那匹刚出生的小马驹,目下看来,还没有给它喂食佛心珠的必要,沉思了一会,他便打开了阵门,想要放其余的天马出去。 阵中的天马被困了几ri,屡次想要突围而未成,早已对出阵不抱希望了,江统打开阵门后,这些天马反倒不急着逃命,仍赖在阵中不动。 江统无奈,他本想守在阵门口,以防小马驹也随其余天马逃出去,可情形如此,他只好变幻阵型,将玄虚阵演变成一个小阵,将一白一黑加上小马驹困在里面,然后将玄虚阵中的石墙和树木毁掉,这才将其余天马赶了出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赠马李嗣源(中) 江统折腾了大半天,终于留住三匹天马,将其余的都放出了阵,直累得一屁股坐在山地上,歇息许久才缓过劲来。 抬头看看天sè,已经过了正午,江统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取出来,胡乱吃了些,又将那些草料一捆一捆的拎进阵中,任那三匹天马食用。 江统瞧着那匹小马驹,心里越看越欢喜,想要走到它身旁亲近亲近,不料小马驹毫不领情,竟对江统连踢带咬起来。江统无奈,只好暂时放弃。好在小马驹此刻还离不开那匹白马,让他在阵中ziy一u活动,江统倒也不担心。 想着自己费了这么大劲,才把天马制服,江统心里就有些不情愿再大老远给李嗣源送上门去。江统心里一核计,便打定主意,先去见见李嗣源再说,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他真配得上这匹天马,到时让他随自己来取便是。 江统下了山,打马便奔幽州城,按照布袋和尚指点的路线,辗转往李嗣源宅邸方向寻去。约莫着快到地方的时候,江统远远看到有一座深宅大院的门口两侧,分别盖着粥棚,有许多乞丐c流民以及断臂残腿的人,正排着长队等待施舍,三三两两的军士在维持秩序。 江统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悠悠地朝前走去,边走边看。远远看见那粥棚后面有一人,约有二十三四年纪,身高七尺有余,长得相貌堂堂,端正威严,体魄也很显健硕,站在那里不言不笑,沉稳得像座山一样,身上衣着很是朴实无华,都是些寻常的布料配饰,有两处还打了补丁。 他在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江统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仿似一大群鸡里看到了一只仙鹤一样。 一是这个人身上那股子稳重劲,显得和他的年龄很是不符,江统自己也是少年老成的人,这点两人倒是颇有相似之处;二是这人眼中的神采,初看之时仿若无物一般,可仔细一瞧,又隐隐约约透出那么一丝光亮,深得像一潭湖水,看不见底。 江统被这人吸引住了目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人发觉江统在看他,也打量了几眼江统,脸上讶异之sè一闪而过,然后对着江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作致意;江统也对他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江统绕远了些,躲开了粥棚,回忆着布袋和尚所说的方位,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有一个断了条腿的汉子拄着拐杖匆忙从江统面前经过,不小心撞了江统。 江统拉住他,问道:“借问一下,你可知道李嗣源李大太保家可是就在附近?” 那断腿汉子看模样约有四十余岁,像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江统,反问道:“你这小娃娃,找大太保何事?” 江统笑呵呵地道:“受人之托,有件东西要交给他,还请见告。” 那汉子听他这么说,伸手一指那门口设粥棚的宅院,道:“那便是李大太保暂住幽州的府邸,你自己进去求见便是。”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江统再次拉住了他,赔笑道:“还有一事请教,尊下可识得那位壮士是何人?”说完往那沉稳青年方向一指。 断腿汉子遥遥看了一眼,对江统斜睨着眼道:“你连他都不认得?他便是大太保手下头号骁将,大名鼎鼎的石郎石敬瑭啊!” “石敬瑭?没听说过听尊下口气,似乎此人很是了得?”江统好奇心大起,连忙追问道。 断腿汉子见江统满脸疑惑,不屑地翻着怪眼大咧咧地道:“那是当然!前些时候咱们晋王与梁国的刘鄩作战,被刘鄩设计偷袭包围,情势万分紧急之时,要不是这位石郎领着十几个亲兵冒死救驾,在敌阵中东挡西杀c左冲右突,遏止了敌军的攻势,恐怕晋王臀下就没那么容易突围成功了” “是吗?那这么说来,这位石郎还真是个大英雄!”江统听断腿汉子口气对他很是崇敬,假意恭维道。 断腿汉子颇有自得之sè,凛然说道:“这一仗过后,晋王可是对这位石郎大加赞赏,现在他可是名声远扬了不瞒你这娃娃,我以前就是大太保的亲军‘左shè军’的人,曾在石郎手下效过力!” 江统笑着附和道:“了不起,了不起,尊下既然与他是旧相识,我又刚好要去拜见李大太保,不知可否麻烦尊下代我引荐?”江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在了断腿汉子手中。 断腿汉子接过银子,脸上马上堆满了笑,连道:“好说,好说,走,我这就带你去见他”说完就一瘸一拐地往那座大院门口走去,江统在他身后跟行。 那断腿汉子拄着拐杖走的倒也不慢,很快来到了粥棚附近,江统在他身后见他挤到石敬瑭身边,石敬瑭听了他的一番禀告后,向江统走来。 江统见他走路的姿势虎步龙行,暗叹此人沉稳有度。石敬瑭走的近了,这才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事要见我家主公?” 江统微笑着拱手还礼道:“在下姓江名统,受布袋大师所托,特来拜见李大太保,有要事禀告,烦请将军做个引荐。” 石敬瑭一愣,愕然道:“布袋大师所说之人便是你失敬,失敬!”说完忍不住上下仔细打量起江统来。 江统听他这样说,也是有些意外,不知布袋和尚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只好敷衍道:“惭愧,惭愧,有劳将军了。” 石敬瑭令手下军士替江统将马牵去,然后便带江统进了院子。院子里到处有兵士守卫,这些兵士个个剽悍雄壮,一看就是百战猛士,军纪严明,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这所宅院虽大,却远不及张全义的魏王府奢华,显得朴素清雅许多。江统随石敬瑭东拐西绕,来到一处房间,有两位亲兵正站在门口值守。 石敬瑭停下脚步,高声禀告道:“属下石敬瑭,有事求见主公。” 房内之人爽朗大笑道:“石郎来了?快,快进来,我正有一事想要寻你” 江统听他那笑声,气冲霄汉,撼动山河,心中顿时一震,只觉能发出这等笑声之人,胸中定然有着万丈豪情c凌云壮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6章 赠马李嗣源(下) 石敬瑭听到李嗣源喊他进屋,犹豫了一下,只得高声回道:“禀报主公,前几ri布袋大师提及过的那位少年,我把他带来了,请主公示下,可否容他一起晋见?” “哦?是吗?”李嗣源似乎有些意外,干脆迈步从房中走了出来。江统听他那几下脚步声,每一步都踏的势大力沉,恍似地动山摇一般。 李嗣源走出房门那一刻,江统仿佛又看到了一座山。如果说石敬瑭这座山,沉稳,静默,是一座没有主峰的低山;那么李嗣源就是一座雄伟挺拔c直插云霄,万千气象令人仰望的高山。 江统仔细地打量着李嗣源,见他身高八尺有余,长得虎背猿腰,虽已年近五旬,但腰板依旧挺得笔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顶天立地的英雄气。 他的相貌,更是和中原人迥异:深目多须,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如刀劈斧砍一般线条分明,看上去不怒自威,若是寻常人像江统这样盯着他瞧,怕是早就胆寒不已了。 最令江统意外的,是他双目之中那股正气,铺天盖地,气势逼人,坚定而又强大,好像世间一切宵小卑劣之辈如果被这双眼看到,都会无所遁形,都该自惭而死。 对江统来说,石敬瑭身上的气度虽然也异于凡常,但他毕竟是个汉人,相貌上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而李嗣源本身就是沙陀人,他这般相貌的人,江统倒是初见,自然对他更觉惊异。 李嗣源和江统相互打量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石敬瑭在旁边见江统无所顾忌地只顾盯着李嗣源看,忙扯了下他的衣袖,小声斥责道:“你这少年,好没礼数” 江统这才醒悟过来,忙拱手施礼道:“在下江统,见过大太保。” 李嗣源对江统的失礼丝毫不以为意,只顾微笑着颔首道:“布袋大师所言不差,你这娃娃器宇不凡,确是个可造之才!你今ri见我,是为何事啊?” 江统答道:“受布袋大师所托,来为大太保进献天马。” 李嗣源有些不以为然,将手一挥道:“那个疯和尚的话,当不得真!说什么若无神驹相助,本太保再赴疆场便会有丧命之险,真是危言耸听,无稽之谈!想我李嗣源一生纵横沙场,身经百战,若是要靠一匹马才能保命,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天下英雄耻笑?” 石敬瑭在一旁连忙劝道:“主公安危,关系重大,还是小心为上。何况那布袋大师也是得道高僧,他既如此说,想来绝非诳语,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江统笑着说道:“大太保的威名,声震天下,如雷贯耳。像尊下这样的盖世英雄,难道就不爱宝马良驹吗?” 李嗣源听他如此说,微微笑道:“布袋和尚将那天马说的神乎其神,我却不信它当真能比得过我的逐影!唉,主要是我这匹坐骑,已陪了我二十年,骤然弃之,于心不忍啊” 江统笑道:“我要送与大太保的,乃天马中的王者,合天地造化而生的神物!一匹都快要老死的凡马,如何能和它相提并论?” 石敬瑭听江统口无遮拦,急得连忙给他使眼sè,他知道李嗣源最是宠爱这匹“逐影”,江统如此羞辱这匹马,他怕李嗣源会勃然大怒。 李嗣源脸上y晴不定,死死盯着江统喘了几口粗气,慢慢还是平静了下来,江统全当没看见。 李嗣源爽朗笑道:“你这娃娃,好大的口气,你都没见过我的‘逐影’,如何就断定它比不得你那匹天马?那天马现在何处?把它牵来和我的‘逐影’比较一番,怎样?” 江统躬身答道:“天马乃神物灵畜,大太保要想得之,还须亲自去请才行。不过,我倒是可以先看看你那匹‘逐影’是何模样,再禀明天马有何神奇之处,可好?” 李嗣源抚须沉吟道:“也好,那你随我来吧。”说完转身就走,江统和石敬瑭在他身后跟随。 三人来到马厩,李嗣源命手下兵士将那匹‘逐影’牵了来,这是一匹枣红马,确实矫健雄伟,膘肥体壮,在普通战马中自然显得神骏不凡,当属骐骥良驹。 李嗣源连连用手爱抚马背,眼中尽是疼惜之情,回头问江统道:“小娃娃,我这匹‘逐影’虽不是汗血宝马,但也能ri行千里c夜行八百,你看比那天马究竟如何?” 江统看他神情,把心一横,答道:“请大太保暂且移步,待我细细看来。” 李嗣源微微一笑,将马带到江统面前,朝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 江统乘身边的石敬瑭不备,突然从他腰间一把拔出他的佩剑,旋即飞跃而起,纵身刺向那匹“逐影”,一剑从它的脖颈处刺入胸腹,那匹马猝然之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奇异的嘶叫声,便轰然倒地。 江统将剑拔出,马血汩汩流出,逐影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事发突然,李嗣源和石敬瑭都愣在了当场,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逐影已经丧命。李嗣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统叫道:“小泼贼,你好大的胆来啊,给我拿下!”院子里的兵士,呼啦啦涌过来一群,来拿江统。 石敬瑭离江统最近,可他的剑被江统拔了去,手上没有武器,只得高喊:“快来人啊,保护主公!”同时纵身挡在了江统和李嗣源之间。 没等那些兵士近身,江统便哈哈笑道:“大太保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再听凭处置不迟。” 李嗣源毕竟不是寻常之人,他沉哼了一声,摆手示意让手下兵士退了下去,石敬瑭也闪到了一边。李嗣源悠悠说道:“你这娃娃,身手倒是不凡。你究竟有何话说?今ri若不给我个交待,可休怪我以老欺小,要让你吃点苦头了!” 江统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大太保天马和这逐影的差别。你这匹逐影,连我的一剑都躲不开,可我若用方才那招去刺天马,不但伤不得它分毫,还会被它所伤不但如此,天马还能渡水登山,如履平地,驰骋之速,快过飞箭,你这匹逐影,可做的到?” 李嗣源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就听那疯和尚的一回吧!小娃娃,前面带路,咱们这就去取天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杀神枪(上) 江统引路,李嗣源和石敬瑭领着几个亲兵随行,一伙人去往燕山方向收取天马。 虽然陪伴自己二十年的心爱坐骑被江统所杀,但李嗣源在最初的震怒之后,很快便平复了情绪,一路上和江统交谈了起来。 李嗣源问江统:“娃娃,你这身功夫是何人所授?看你的招式,使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江统愣了楞,反问道:“不知大太保所说的故人,姓甚名谁?” 李嗣源骑在马上,眼睛望着远方,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半响才幽幽答道:“我这一生,罕有敌手,能够让我心生敬佩的,除了我那个名满天下的十三弟,还有一位二十年前曾击败过我的敌将,此人姓木名晃,你可认识他?” 江统心里一推算,还真是的,义父木晃二十多年前在黄巢手下效力的时候,最主要的敌人就是李克用和朱温,这李嗣源作为李克用手下十三太保的老大,和木晃在战场上有过交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统自从第一眼看到李嗣源,便对他有一种亲近依赖之情,依稀和第一次看见木晃的感觉有些相似之处,因此也没多想,便坦诚相告:“大太保好眼力,我的这些本领,正是拜义父所授” 李嗣源一勒马缰,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响彻云霄,爽朗至极,良久方停。 李嗣源笑罢,又连声赞叹道:“好,好,好!当真是虎父无犬子,他能有你这样的螟蛉义子,我真为他高兴听说他已归隐乡野,眼下过的可还好?” 江统有些犹疑地答道:“应该还好吧我也有三年没见过他了。” “哦?这是为何?”李嗣源很是不解。 江统便将自己因杀人被朱温流放之事说了一遍,至于拜师玄虚子及入萧铁木马场栖身等事,则一字未提。毕竟师父玄虚子曾有过严命,不得对外人提及他的姓名;而契丹和河东素有不睦,此时虽还未有战事,可给李嗣源知道了终归不妙,何况马场里还有个萧温儿,江统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李嗣源听他说完,摇头叹道:“你这娃娃,杀心也忒重了些不过你小小年纪,受此惩罚,也算赎罪了!我有一言,你可愿听?” 江统忙答道:“敬请大太保指教,小子我洗耳恭听。” 李嗣源深深望了一眼江统,这才缓缓说道:“我看你骨骼清奇,双目如炬,天资不凡,在这乱世之中,如不效命疆场,建功立业,岂不辜负了你这大好男儿身?何不跟在我的身边,随我驰骋天下,纵横河山,为天下百姓打出一片太平世界” 江统张口结舌,好几次yu要开口说话,却又忍下了,最后只得笑了笑,拱手道:“多谢大太保抬爱,小子我不胜荣幸,且容我思量思量吧。眼下我还有些私事要办,等我处理完毕,到时再投奔大太保不迟!” 李嗣源对江统的回答有些意外,毕竟能跟在他李嗣源身边,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这少年江统,似乎并不这么看。 李嗣源自然不好勉强,抚须笑道:“也好,有缘自会再相聚。” 一行人来到燕山脚下,大家下了马,留了两个兵士在山下照看马匹,其余人都上了山。 来到玄虚阵所在之处,玄虚阵虽已被江统所毁,但后来演化的小阵还是让李嗣源惊讶不已。李嗣源问江统:“小娃娃,这石阵可是你所设?” 江统答道:“正是。” 李嗣源目不转睛地看着江统,眼中流露出欣赏之sè,赞道:“你这娃娃小小年纪,竟能布得如此奇阵,我还真是小瞧了你!若我所料不差,恐怕这布阵之法,不是你那义父所授吧?” 江统无奈,只好答道:“大太保真是明察秋毫,只是授我阵法之人,我不能讲出他的名讳,还请见谅。” 李嗣源点了点头,也不勉强。江统便独自进入阵中,将那匹白马牵了出来。 李嗣源等人见了那匹白马,个个惊骇不已。石敬瑭一路上沉默寡言,一言未发,此时也忍不住大声赞叹道:“真是天生灵驹,神骏非凡!” 李嗣源在马背上驰骋了大半生,自然一眼便看出这天马远胜过他那匹逐影,心中喜爱不已,迎着江统径直向天马走来。 江统忙告诫他天马xg情暴烈,现在虽服食了布袋和尚给的佛心珠,已温顺很多,可初次骑乘还是要驯练一番才行,免得不小心被它所伤。 李嗣源英雄一世,哪会放在心上,蓦地腾空跃上马背,身形如苍鹰一般,那白马起初也如被江统骑上身时一样,上下翻跳,狂奔乱叫,但李嗣源的骑术远胜过江统,他在马背上不断变换骑姿,很快便让它安静了下来。 李嗣源喜不自胜,连连赞叹道:“当真是匹好马!我李嗣源得此神驹,夫复何求!小娃娃,我要重重谢你,说吧,你想要我如何回报于你?” 江统愣怔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事,笑着回道:“我手上一直没有称意的兵器,不知道大太保那里有没有好枪,送我一杆。” 李嗣源听他这么说,竟满脸惊异,端坐在马背上半天没有说话,愣愣地盯着江统走了神,看得江统心里一阵阵发毛。 江统满腹狐疑,小声问道:“大太保为何如此看我?是我这个请求太过分了吗?” 李嗣源仰头看天,悠悠长叹道:“天意,天意,真是天意!小娃娃,一个月之后,你再去我那座宅院之中,我自有神枪送你!” 江统道:“可真是好枪?若是寻常凡品,我可不要!” 李嗣源哈哈笑道:“我送你这杆枪,怕是天下再也寻不到能比得过它的了!你就放心吧” 石敬瑭在旁边面露忧虑,看着李嗣源,急慌慌地叫了一声“主公”yu言又止,李嗣源伸出手势,阻止了他。 李嗣源拨转马头,对江统说道:“小娃娃,记得一个月后去寻我取枪,我先试试这天马的脚程如何!”说完打马便走,那天马往山下飞奔而去,风驰电掣一般,喜得李嗣源在马背上大笑不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杀神枪(中) 李嗣源乃河东百战名将,沙场驰骋半生,自然是个懂马c爱马之人,骤得如此神驹,免不得欣喜若狂,按捺不住立时便要试试天马的脚力。他独自打马朝山下飞驰而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他那爽朗的笑声,在山中悠悠回荡。 石敬瑭等人见山路崎岖难行,很是担心李嗣源会有什么闪失,急得也顾不上和江统告别,就紧随李嗣源飞奔而去了。须臾之间,山上只剩下了江统一个人。 江统见他们都走了,这才细细琢磨起李嗣源这个人来。虽然只是初次相见,一时也判断不出他ri后会不会成为圣贤明君,不过从他设粥棚救济穷苦c能宽恕自己杀他心爱坐骑c答应赠自己神枪等事可以看出,此人心有仁义c胸怀宽广,确有诸多不凡之处。 江统权衡了一下眼前的情形,剩下的两匹天马必须尽快弄下山去,免得夜长梦多。可这两匹天马不能同时让萧铁木看到,否则如何保住那匹小马驹倒是个麻烦事。江统思忖半天,终于想到了处置的办法。 江统回到马场去找萧铁木,让他准备第二天就去山上取天马。萧铁木闻听自然欣喜不已,对江统大加赞赏一番,并吮诺在去晋见耶律阿保机之时一定会禀明实情,为他请功。 江统以天马野xg难驯为由,极力劝萧铁木早早将天马给耶律阿保机送去,以免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岔子,到时候难以交差。萧铁木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就听从了他的这番建议。 萧铁木原本还想让江统陪自己去契丹走一遭,说是要在耶律阿保机面前为江统做番引荐,江统借口时机还不成熟,自己也没做好准备,敷衍了过去。 第二天江统和萧铁木领了一队人径直去燕山取了那匹黑天马,将它装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木笼之中,运下山来。萧铁木对这匹黑马很是满意,立时便决定不再返回马场,直接就和十神奴率领一队人马要护送它往契丹去,临走时将看管马场之事全权托付给了江统,江统欣然领命。 等他们走后,江统再次返回山上,入得阵中,来看那匹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小马驹在阵中胡奔乱跳,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毕竟眼下这里只剩下了它自己,孤零零地,让江统很是心疼。 江统耐着xg子和小马驹亲近,一开始小马驹并不让他近身,又踢又咬的,江统都躲开了。小马驹累了半天,渐渐没了主动攻击的力气,开始有点躲江统了,不过阵中地方不大,它只能来回兜圈子。 江统觉得它应该有些饿了,就出阵为它寻了些新鲜的仙香芝来,远远抛给它一点。小马驹对仙香芝似乎天生就没有抗拒力,一吃就上了瘾,吃完还眼巴巴地看着江统,竟主动走近了些。 江统慢慢走到它身边,将手中的仙香芝递在它鼻子下面,小马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躲开,开始大口咀嚼起来,江统心中欢喜不已。 江统乘小马驹吃的正香,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马背,小马驹本能地抖了抖身体,最后还是接受了江统的抚摸。江统心中越来越欢喜,从轻轻碰触,到最后搂住它的脖子,小马驹终于不再反抗。 饶是如此,江统还是拿出最后一颗佛心珠,让小马驹吃了,毕竟这里并非久留之地,终究是要带它下山的。小马驹越发温驯起来,看起来和普通的小马驹已无分别。江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缰绳,给小马驹套上,牵着它出了石阵,慢慢地往马场走去。 到了马场,江统谎称小马驹是自己在半路上捡来的,让人给小马驹单独安排了一间最好的马厩。从此,小马驹就在马场中安顿了下来,江统每天都去探望,亲自为它喂食c打扫c刷洗,生怕它受一点委屈,小马驹渐渐对江统亲近起来。 萧铁木和十神奴都去了契丹,马场里江统一个人说了算,自然少了许多羁绊。江统总是找借口去小院中探望萧温儿,宇文惠是过来人,哪里会看不出江统对萧温儿的心意?好在她也喜欢江统少年英雄,料定他ri后必成大器,心里乐得成全他们两人,常常设法让他们相处,只要有江统陪着,便不再过问萧温儿的行踪了。 萧温儿得了ziy一u,再加上身边有个江统总是变着法地哄她高兴,当然每天都欢天喜地,心里渐渐没了思乡之情,倒是对江统越来越依赖。江统领她去看小马驹,并告诉了她实情,萧温儿对这小马驹也很是喜爱,还给它取了名字,唤作雪焰骇。 萧铁木这次回契丹,不知何故,待的时间久了些,眼看一个月都要过去了,还没有回来。江统心里念念不忘李嗣源吮诺赠枪之事,时间一到,便来幽州城中拜见李嗣源。 快到李嗣源府邸的时候,江统远远看到石敬瑭正站在门口等候。石敬瑭也瞧见了江统,连连向他招手,江统催马赶了过去,笑着问道:“石郎是在等我吗?这如何担当得起” 石敬瑭冷哼一声,摇头叹道:“主公为了给你取枪,亲自去了应州老家,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也不知道被何事耽误了行程,昨ri才差人来说今ri必到你这娃娃,要些金银珠宝不好吗?非要这条枪作什么!” 江统从马上翻身下来,让守门的兵士将马牵了去,转身问石敬瑭道:“这枪如何就要不得了?可有什么说法吗?” 石敬瑭沉默了片刻,自语道:“也不怪你,你哪里知道这条枪的来历?或许你真的与此枪有缘,也未可知呢” 江统越发好奇,忙问道:“这条枪究竟有何奇异之处,是何来历,你且说说看!” 石敬瑭看了江统一眼,缓缓点头道:“也好,既然主公已经做了决断,要将杀神枪赠送给你,那你也该知道它的来历” “杀神枪?这名字好生奇怪!”江统对这条枪的来历越发好奇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7章 杀神枪(下) 石敬瑭一番话,勾起了江统对杀神枪的好奇之心,连声催促他讲述这杆枪的来历。 “我记得大概是十年之前,那时我刚刚被主公收入帐下,年岁还没你现在这么大。当时主公有一爱妾温夫人,不仅容貌极其秀美,人也贤良淑德,深受主公宠爱。这一年温夫人有了身孕,在她怀胎六c七个月的时候,要回娘家探亲。去她娘家的路上要经过五台山,路途难行,主公担心她路上会有什么闪失,就带了一队人马亲自护送,可谁知走到半路的时候,就出了事”石敬瑭缓缓追忆着往事,脸上神sè严峻,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情形,让他心有余悸cyu言又止。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江统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记得当时那个地方,是一处山谷,大家走累了在那里歇息。温夫人要去小解,就独自去了半山坡的树林里,当时也是不方便派人跟着。后来我们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她回来,主公就着了急,派大家上山去找,就在那处山坡上,很多兄弟都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有一条斑斓巨蟒,身长至少也有十丈,腰身粗如水缸,趴在地上显得比一匹马还高,两只眼睛和灯笼一般大小,它那张血盆大口里正含着温夫人的身子,当时只剩下她的半截腿还露在外面。一些士兵见了这个情形,吓得尖声惊叫起来,身子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有些当时就尿了裤子。 主公见自己的妻儿被这条巨蟒吞食,怒火攻心,狂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拔出剑就朝巨蟒追杀而去。可那条巨蟒动作很是敏捷,一摔尾巴就把主公扫得飞了出去。主公爬起来冲着我们狂吼道‘杀了它!杀了这该死的畜生!’,大家得了令,便一起围攻这条巨蟒。 当时我们约有百十来人,大家各执兵器,围攻巨蟒,可这条巨蟒力大无穷,行动迅捷,它那张血盆大口张开来,就像一扇门一般,我们的士兵被它一口一个,连吞了七八个,加上被它尾巴扫到当场毙命的,片刻之间已有四c五十人!好在主公治军严厉,大家虽然惊惧,却没有一个退宿不前的。 巨蟒见我们不要命地攻打它,掉转身子就逃,我们在它身后紧紧追赶,可这巨蟒就像会飞一样,我们哪里赶不上,一眨眼的功夫,就让它逃掉了。 主公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丧妻失子之痛让他几乎发狂,吼叫着一定要将这条巨蟒击毙。他派人去调了五千大军过来,将这座山团团围住,一次次搜索巨蟒的踪迹。整整搜了一个月的山,终于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它,我们用乱箭将它逼出了山洞,五千人将它团团围住,万箭齐发,可这条巨蟒身上似乎有铜墙铁壁护体,就是shè不死它。 主公下令拿长枪c矛戈近身攻击,可这巨蟒竟连兵器都能吞食,几百个士兵爬到它身上想要将它制服,它腾空而起,立起来似乎比一座山都高,一抖身子,地动山摇,竟将身上的士兵都摔成了肉泥!看着越来越的的士兵因它致命,主公实在不忍心,都想要放弃了。 是我给主公出了个主意,我让大军紧急调运了十车火油,命士兵们一桶一桶泼在这巨蟒身上,然后大家点起火箭,将这巨蟒身上的火油引燃,巨蟒负痛,飞速奔逃,我们在后面紧紧追杀,最后这巨蟒将半座山都烧着了。整整追杀了三天三夜,终于将这条巨蟒杀死! 主公恨它至极,命人将它剁成肉泥,也是为了找回温夫人的尸骨,收敛厚葬。士兵们将死掉的巨蟒一点点剥开,在它的肚子里,早已没有了温夫人的尸骨,却发现了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和这巨蟒的心脏长在了一起,这东西闪闪发光,很是沉重,刀劈斧砍都不能损伤它分毫,约有葫芦般大小。 士兵们将这块东西呈给了主公,主公细细端详之后,竟发现上面隐约有行字迹,只是大多模糊难认,唯有‘天可汗’三字还算完整。当时主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就将这块东西收藏了起来,也是为了温夫人之事,留个念想。 这件事过后约有一年,主公帐下来了一位谋士投效,此人学识渊博,通古晓今,两人有一次闲谈之时主公无意间说起此事,那谋士大为惊异,请主公取了那块东西观瞧,一见之下竟连连向主公道喜,主公初时很是不快,可听了他的解释,才知道这东西的确不凡。 原来,这块黑乎乎的东西,乃唐太宗李世民在位时西域国王进献给李世民的一块千年jg钢,这千年jg钢乃采自五山的金铁之jg,由西域冶器名家代代相传熔化炼制而成,可谓天下金铁之jg魂。只是当时西域使者未到长安便没了音信,李世民派人寻查多年一无所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想来是西域使者半路上被这巨蟒吞食,丢了xg命” 石敬瑭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一番长谈娓娓道来,听得江统都有些不寒而栗了。江统急忙打断了他,问道:“莫非这杀神枪,就是那块千年jg钢炼制而成的吗?” 石敬瑭缓缓点头,自顾继续说道:“据那位谋士说,非但这千年jg钢大有来历,就是那条巨蟒,也是世间罕见的灵物。这种巨蟒,据记载有‘神龙’之称,不但身躯巨大,寿命也极长,可活五百年。 巨蟒体内原本含有剧毒毒液,在遇敌时会喷shè而出,被其溅到者立时便会化为一滩脓水,应该是这巨蟒吞食了jg钢之后,其毒液被jg钢吸尽,我们才能幸运地将它杀死。自贞观年间算起,这条巨蟒就活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间,巨蟒的毒液竟没能将这块jg钢熔化,可见其是何等坚硬!更可贵的是,凡有神龙巨蟒出现的地方,必有千年降龙木” “降龙木?那又是什么东西?”江统心中大奇,连忙问道。 “这降龙木乃天下罕见的神树,可解世间百毒,木质极为坚韧。据说这降龙木有六道天然形成的纹络,乃文殊菩萨的六把智慧剑化成,如果树龄超过千年,得降龙木者可终生为文殊菩萨保佑,不为一切邪祟所害。 主公听了那谋士的建议,就派他带人去巨蟒现身之处细细搜索,果然就找到了传说中的千年降龙木,这降龙木坚韧异常,大家费了三个月时间才将它砍断。 主公自得了这降龙木和千年jg钢,便命人将降龙木制成枪杆,将那块千年jg钢炼成枪头,费了八c九年的时间,也就在三个月前,才打造出一杆长枪主公曾说,此枪就是比起项羽的霸王枪和赵子龙的龙胆亮银枪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得之者必能仗此枪纵横天下,神挡杀神c佛挡杀佛,因此才给它起了个名字,唤作‘杀神枪’!至于这杆枪的威力究竟如何,你见到后自会知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这个少年不简单(上) 石敬瑭正在对江统忆述着杀神枪的来历,忽有石敬瑭派出去的探马回报,说是李嗣源已经进了幽州境内,二人连忙骑马赶去迎接。 江统和石敬瑭在离幽州南门不远处遇见了李嗣源,他正独自一人往城里策马而行。 李嗣源胯下骑的,正是那匹白sè的天马。江统没想到的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李嗣源就已将它调教成了一匹温驯的坐骑,驾驭起来很是娴熟,当停则停,当行则行,步伐完全随李嗣源的心意而改变。 李嗣源远远看到江统,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久等了吧?这次多亏有你赠我的这匹天马,不然,我今ri还真难以赶回。若真是如此,我李嗣源可是要失信于一个娃娃了,这种事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李嗣源一边说一边轻拍马颈,脸上尽是赞赏怜爱之情。 江统笑道:“大太保是名满天下的大英雄,这白马有缘成为你的坐骑,也是它这辈子的造化!不知大太保给它取了名字没有?” 李嗣源抚须正sè道:“我已想好,还是叫它‘逐影’吧!我原来那匹爱驹,因它而死,权当是个纪念。” 石敬瑭在一旁插言道:“主公,你原本前几ri就该到了,这次可是出了什么事?那些左shè军将士呢?” 李嗣源缓缓点头,脸上神sè有些凝重,道:“确实有大事发生”顿了一顿,李嗣源探手从胯下的得胜钩上,取下一件用锦缎紧裹的丈余长物事,唿地一下掷给江统道:“接着!” 江统一把将它抓在手中,感觉颇有些分量,约有四五十斤模样,心里想这大概就是那杆杀神枪了,连忙解开锦缎来看,果然是杆长枪。 李嗣源笑着解说道:“这杆枪,名为杀神,枪杆长九尺,乃千年降龙木所制,坚韧远胜jg铁;枪头长一尺三寸,雕勾龙头形状,龙口吞刃,其锋三寸,乃千年jg钢铸就,锋锐无比,可轻易刺透坚甲!龙头两侧,悬挂银环,挥舞时有破空之声,间杂银环互撞,可纷扰敌神!龙头之下,上挑红缨,舞动时红缨婆娑,令敌难辨!枪重七七四十九斤,你且试试看用起来可还称手” 江统心中一阵狂跳,眼睛瞧着手中枪,嘴里喃喃自语:“好枪,好枪真神器也!”说着将这杀神枪舞动起来,只见异光闪烁,寒星点点,轻灵神妙至极,自是爱不释手。江统见路旁有棵水桶般粗的榆树,就想试试这杀神枪的威力,一枪刺去,就将那榆树刺了个碗口大的窟窿,收枪回来,那榆树晃了晃,竟轰隆一下拦腰折断了。 李嗣源哈哈大笑道:“小娃娃,这杆杀神枪,可谓兵家至宝,是我参照历代名枪打制而成,即使比起项羽的霸王枪c赵云的蛇胆亮银枪c霍去病的梅花枪,也毫不逊sè,其神奇之处颇多,ri后再容我细细告知于你。只有一条,这枪杀气太重,你ri后切不可用它滥杀无辜” 江统口中连道:“晓得,晓得。”眼里却全是这杆杀神枪。这降龙木制成的枪杆颜sè暗红,触感脱滑,上面六道纹络清晰可见,隐隐有一种奇香之气,闻来让人提神醒脑;这jg钢枪头更是杀气逼人,若隐若现有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闪动。 石敬瑭在旁边提醒道:“主公,我们还是先回府吧,你远道归来,想着也一定累了。对了,你刚才说有大事发生,不知究竟何事?” 李嗣源叹道:“十天前接到晋王通告,说契丹的耶律阿保机以宴请为名,将契丹七部的酋长骗到他的辖地,设下伏兵,给杀了个干净!如今他已统一了契丹八部,重新登临可汗之位,我河东从此后又添了一位劲敌,怕是两家难免要兵戈再起了我这次之所以误了行程,就是晋王传我去晋阳商讨此事,要做些布置。” 江统在旁边听了,猛然想起自己对孟步凡和李浦二人投靠契丹的那番建议,暗暗感慨这耶律阿保机果然是雷霆手段,此事还真让他给办成了。 李嗣源转向江统问道:“小娃娃,你当真不愿追随于我?你身负绝学,天资超凡,如今又得了这杀神枪,若不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误了前程,岂不太过可惜?” 江统一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大太保且再容我思量思量,也不急在这一时,或许一年半载之后,我就去你帐前投效便是!” 李嗣源沉吟半响,点头笑道:“也好,你既如此说,我便不再勉强了。眼下我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置,你先去吧!但愿你我早ri再次相见。” 江统听他如此说,举起手中杀神枪扬了扬,笑道:“多谢大太保赠枪,后会有期。”说完又向石敬瑭点头致意,拨转马头,朝养马场奔去。 李嗣源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抚须自语道:“这个少年,不简单” 江统得了杀神枪,心中欢喜不尽,只想着尽快赶回去见萧温儿,好让她知道自己得枪之事。江统来到小院门口,翻身下马,兴冲冲地大步往院中走,突然听到萧温儿似乎在追着什么人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将它还给我!”听声音又是气急,又是委屈。 江统心中大怒,急忙飞身进院,见一个约有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锦衣华服,头上戴着自己送给萧温儿的那顶雏菊花环,正绕着院子里的小花园奔跑,萧温儿急得眼里含着泪,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江统纵身跃了过去,将手中杀神枪一挺,朝着那少年便刺,口中怒喝道:“哪里来的小y贼,敢在这里撒野!” “啊!江统千万莫伤了他!”萧温儿见江统拿枪刺向那少年,吓得惊声尖叫起来,急忙喝阻。 江统听了萧温儿这一声喊,顿时觉出是自己鲁莽了,急忙收手,枪尖紧顶着那少年的咽喉处停了下来。 那少年愣在当场,睁大了眼睛,被这突然而来的枪尖吓了一跳,一看江统身后,也是大喝一声:“乌卢布不得伤他!” 江统突觉身后一阵杀气铺天盖地袭来,耳际传来兵锋破空的细碎之声,分明是有人正持刀砍向自己,电光火石之间,江统来不及细想,回手就是一枪,将那人捅了个透心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这个少年不简单(中) 江统也是下意识地自保,这一枪刺过去,心里立时便生了悔意。扭过头去一看,一个壮得像座山一样的契丹武士,手里举着一把长刀,刀锋停在江统脑后三c四寸处,一双牛眼瞪得铜铃般大小,看上去显得异常惊奇,似乎不信江统出枪如此快速,这枪竟能如此轻易就刺透自己的盔甲。 这契丹武士嘴里血泡泡直冒,已然是死于非命。萧温儿在一旁吓得花容失sè,高声尖叫起来,院里的婢女还有闻声而来的宇文惠都被这场景吓坏了,大呼小叫不止。只有那位少年,在这时大喝了一声:“喊什么喊!都给我闭嘴!”诸女眷似乎对他有所忌惮,顿时收了声。 江统立时便对这少年刮目相看起来,初逢乍变,他小小年纪居然能临危不惧,看来其胆魄并不输给自己。当下转过头来,细细打量这少年,见他虽然身着汉服,却是契丹人模样,长得浓眉大眼,狭鼻高额深眼眶,圆圆的头颅,身体虽比自己矮小,却很是敦实。 江统见他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自己看,炯炯有神,忍不住问道:“你这娃娃哪里来的?如何会在这里?” 那少年并不回答江统的问话,反问道:“你就是江统吧?果然够厉害,一出手就杀了我最好的侍卫!” 这时萧铁木慌慌忙忙地从外面进来了,见此情形,一迭声地将女眷们赶回了屋里,然后招呼手下人将那尸首抬走,江统将杀神枪从尸首上收回,持在手中,向萧铁木招呼道:“场主你何时回来的?” 萧铁木向他做了个稍等手势,径直走到那少年面前行礼,脸上神sè很是恭敬:“二王子,你没受伤吧?” 那少年摇了摇手道:“我没事。舅舅你尽快将乌卢布厚葬了吧,他也跟了父汗多年平ri里他总自持武力高强,谁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就这么让他一枪给刺死了,真是可笑!”说着指了指江统。 萧铁木连声应诺,转过头对江统说道:“小兄弟,这位便是我们契丹的二王子,还不快过来拜见!” 江统从他们的对话中已猜出这少年的身份,听了萧铁木的吩咐,便拱了拱手,微笑着道:“江统见过二王子。一时失手,杀了你的侍卫,还请二王子多多见谅。” 那少年上前一步,拉住江统的手道:“不怪你,不怪你,是他命该如此。我姓耶律,名德光,你以后不必和我客气,叫什么二王子!这些天总听舅舅提起你,说你如何少年英雄,今ri一见,当真了不起!若你不嫌弃,咱们就做个朝定儿好吗?” 江统听了一愣,不知道这“朝定儿”是个什么意思。萧铁木在一旁赔笑道:“‘朝定儿’是契丹话,朋友的意思。” 江统推辞道:“这如何使得,你是王子,身份高贵,我一介布衣,如何高攀得起?不妥,不妥。” 耶律德光急道:“莫非你是看不起我吗?我可是真心想将你当兄长看的!再说,来的时候父汗已经有过交待,说你献马有功,要赏你黄金五千两,先封你一个五品的虚职,ri后一定会重用于你” 江统听了,心中暗惊,一是没想到这耶律阿保机竟如此大手笔,自己只是献了一匹天马,就得到这么多的赏赐,足见其心志不小;二是这耶律德光小小年纪,就知道笼络人才,礼贤下士,隐隐已有乃父之风。 萧铁木也在一旁劝道:“小兄弟,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我去献马的这段时间里,契丹八部完成了统一大业,其余七部酋长已悉数伏诛,我姐丈又重新登上了可汗之位!你和二王子做了朝定儿,ri后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江统听了,假装大吃一惊道:“是吗?那可真是可喜可贺!看来,你姐丈做契丹的可汗,那就是命中注定的”转过头来,冲着耶律德光笑了笑,“既然二王子抬爱,要与我做朝定儿,那咱们以后就是朝定儿了!” 耶律德光听了,喜得满脸放光,连声道:“好,好,好。能与你做朝定儿,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父汗听了舅舅的禀报,对你大加赞赏,原本想尽快召你去契丹见他的,是母后担心你还年少,会不适应在契丹生活,这才派我先过来见见你,她还叮嘱我和你多学点本领呢!朝定儿,你可愿意教我?” 耶律德光一番话,又一次震撼到了江统,看来这一家三口之中,心机最深的还是述律平。 耶律德光见江统愣了神,忙接着说道:“朝定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教。如果你教我枪法c阵法,我就教你骑马cshè箭来交换,你看如何?” 江统听了,失声笑道:“这骑马cshè箭我原本就会,哪里还需你教?” 耶律德光信心满满,对江统大声道:“那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如果你输了,就跟着我学骑马shè箭,然后我跟你学枪法c阵法,怎么样?” 江统哪里会将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放在眼里,一时兴起,冲口说道:“比就比!那如果我赢了呢?” 耶律德光想了想,答道:“你说如何便如何,你说吧,我都答应。” 江统一时也想不出能让他答应些什么,总不能让他去替自己向萧温儿的父母提亲吧?斟酌半天江统才说道:“如果我赢了,那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如果我以后让你给我办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到,行吗?” 耶律德光笑道:“好,我答应你。咱们本来就是朝定儿,即使你赢不了我,你有事让我帮忙,我也一定会做到的。走,咱们这就去跑马场!”说完就要拉着江统往门外走。 萧铁木在一旁原本微笑着看两人交谈,见他们要往外走,忙伸手拦住了,说道:“不急在这一时,明ri再比也不迟。小兄弟啊,临来时可汗下过严命,让我们再去探查天马群的踪迹,这次我们只需将他们困在阵中,便算完成了任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8章 这个少年不简单(下) 江统听萧铁木说耶律阿保机让他们再次搜索天马踪迹,还要布阵围困天马,立时便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如今耶律阿保机已经亲眼目睹过了天马的神威,对于这样一个有着雄图伟略的盖世枭雄来说,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轻易放弃用天马装备军队的念头呢?毕竟有了大批的天马,就可以组成一支战无不胜的骑兵部队,用它开疆拓土,甚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 为了得到天马,耶律阿保机夫妇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如果到时自己真的再次布阵围困住了天马,相信以他们的才略智谋,绝对会想出办法将这些天马收为己用的。若如此,契丹的军队就一定会南下,休说河东的晋军,就是中原的梁国甚至整个天下,都有可能归于此人之手。 江统越想越怕,凉风一吹,他感觉出自己的后背已被突如其来的冷汗给浸透了。 萧铁木奇怪地看着江统,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江统急忙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可汗交待的这个任务实在难以完成,如今天马群在燕山早已没了踪迹,你让我去哪里给他寻去啊?这不是为难我吗?” 萧铁木哈哈笑道:“原来小兄弟是在担心这个啊!没关系,咱们尽管去找,如果真找不到,那我们就等到来年,反正天马群每年都会在燕山出现,也不急在这一时,正好给我们留出些时间早做准备!再说,这件事对小兄弟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既然能用阵困住它们一次,自然就困得住它们第二次!” 江统听了,假作释然的样子,点头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心里想的却是今年就算真找的到天马踪迹,也不会给他们知道;等到了来年秋天,鬼还呆在这里。 耶律德光在一旁插言道:“朝定儿,你尽管放心,有我帮你,办成这事不难。走,咱们骑马去!”说完拉着江统就往院外走。 江统见状,也不好再拂他的意,就跟着他往养马场走去。江统问他:“你小小年纪,怎么会对自己的骑shè之术这般笃定?你当真以为我赢不了你?” 耶律德光昂起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朗声对江统说道:“首先,我问过舅舅你的年龄,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别总是把我当娃娃看;其次,骑shè之术可是我们契丹人的看家本领,要说你们汉人在其他方面比我们强,我们会承认,可这骑shè的功夫,我们可是在娘胎里就开始练了” 江统听了,不禁莞尔:“是吗?莫非你们契丹人个个都会骑马shè箭?” 耶律德光道:“那是当然。听父汗说,我们契丹人的先祖原本生活在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两岸的大草原上,世世代代都以牧羊放马c猎取野兽为生,因此,我们契丹人无论是行路代步,还是山林打猎,甚至出兵征战,时刻都离不开骑马,甚至没有了马,我们契丹人就难以生存至于shè箭,在我们契丹,只有shè术娴熟的男人,才会被视为勇士,我们的骑兵,几乎人人都能百步穿杨!” 耶律德光一番话,让江统一阵沉默,他开始觉出耶律德光并非年少狂妄,怕是确有其能。 “朝定儿,你听说过李克用这个人吗?”耶律德光兴致很高,一直在不停和江统说话。 江统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人,遂漫不经心地答道:“听说过啊,河东的晋王,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提他作甚?” “我听父汗说过他的一个故事,说他年轻的时候曾在塞外与鞑靼族人共同生活过,鞑靼人平时也喜欢骑马shè箭,大家还常常以此打赌争胜。有一天,李克用和这些鞑靼人打赌,对方提议以shè中天上飞过的两只雕决胜。你知道吗?这李克用有个名号,叫‘独眼龙’,因为他瞎了一只眼。那鞑靼人的提议,显然是对他很无礼,是对他只有一只眼的嘲讽,可谁也没想到的是,一只眼的李克用,只用了一支箭,就shè中了两只雕从此以后啊,那些鞑靼人就再也不敢小瞧李克用了!”耶律德光说起这个故事来,显得更加兴奋。 江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就笑着问他:“莫非你今天也想一箭双雕?若你真能做到,我便答应和你学这骑shè之术!” 耶律德光喜道:“你是说真的吗,朝定儿?只是这雕一时难寻,这样吧,待会我就shè麻雀如何?我会在飞马狂奔之时出箭,若能一箭shè中两只麻雀,你就跟我学骑shè,我和你学枪法战阵,可好?” 江统看他神sè,分明是信心十足,手到擒来,一时有些将信将疑,敷衍道:“你还是先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能耐,开开眼界吧!若你真能做到,我自有本领传你” 耶律德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听你的。”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马场之中,江统让人给耶律德光牵出一匹马来,又让人取了弓箭,一并交给他。江统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那匹马在耶律德光面前竟显得温顺异常,凝神站立,专注不动,颈部抬起,仿似接受检阅的士兵一般,随时准备按照耶律德光最轻微的指示立即行动。 耶律德光将弓箭在身上挎好,旋即便跃身上马,轻巧利索地落在了马背之上,动作很是潇洒。马棚与那片开阔的跑马场之间,是一段狭窄的通道,中间摆满了草料车c水缸c帐篷等杂物,不时还有马场中人东奔西走,如何可以骑乘?平ri里大家都是牵马过去。江统本想提醒他不要故意逞强,心念一动,也就什么也没说。 耶律德光拨转马头,将马身调整了一下方向,江统看他举手投足之间,显得人马极为协调,似乎人和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能彼此感应。耶律德光回头对江统笑道:“朝定儿,你且随后跟来,看我骑shè之术如何”说完便纵马朝前行。 耶律德光在这通道里纵马疾行,不碰一人,不撞一物,胯下马出蹄轻盈,纵跃自如,跳过草料车,跨过水缸,有个马夫没留意匆忙从帐篷中出来,横过马前,那匹马出其不意眼看就要踢到那位马夫,耶律德光一提缰绳跃离马鞍,竟让那匹马猛地跃起,从那马夫头顶之上飞越而过,耶律德光旋即又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上,让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江统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好。 江统这一声好喊出来,心里已不再怀疑他能不能一箭shè中两只麻雀,而是暗暗惊叹:这个少年,真不简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软香温玉抱满怀(上) 耶律德光果然没有让江统失望,他真的在纵马狂奔之际,一箭就shè落了两只麻雀,而且在那支箭从空中掉落时,疾驰上去,一把将它抄在了手中。 耶律德光兜转马头,奔到江统身边,从马上跃下,脸上露出自得意满的表情。江统淡淡地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二王子骑shè之术果然不凡,江统今天可谓大开眼界!只是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道能不能请教?” 耶律德光将手一挥,朗声说道:“朝定儿,你尽管问便是,哪来这么多客套” 江统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契丹像你这般年岁的少年,难不chéngrén人都有你这等本领?” 耶律德光听了,略略一怔道:“那怎么可能?在契丹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被契丹第一勇士调教的” “契丹第一勇士?是谁?”江统急忙问道。 ””“当然是我的父汗!除了他,谁还敢称‘第一勇士’?”耶律德光对江统这个问题有些不满,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江统呵呵笑道:“是我失言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看来,这契丹可汗之位归于你耶律一家,实乃上天注定!有朝一ri,你若继承汗位,想来功业也不会在你父汗之下。” “朝定儿!不要胡说!”耶律德光急忙阻止江统,环顾四周见附近并无旁人,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契丹不像你们汉人,汗位可以世袭罔替,ri后我父汗还是要禅位给其他部落酋长的再说,就算这可汗之位可以传袭,也轮不到我坐,还有我大哥呢!” 江统淡淡一笑,道:“其他部落酋长?不是都被你父汗给杀光了吗?若我所料不差,怕是你父汗一两年之内就会登基称帝,你们契丹怕是以后再也没有可汗之位可以禅让了!” 耶律德光怔怔地看着江统,满脸讶异之sè,喃喃说道:“怪不得连母亲也””称赞你少年英才呢!果然好眼力” “你母亲为何这样说?我有何能让她如此谬赞?”江统很是疑惑。 “你还记得孟步凡和李浦二人吗?这次我父汗设计诛杀七部酋长,就是听了他二人的谋划可我母亲说,依他们二人的才智,绝想不出这样的计谋。如今他们已经承认,这番谋划乃拜你所授,这次我来幽州,就是领母亲之命,特意来向你致谢的!”耶律德光说完,恭恭敬敬地给江统鞠了一躬。 江统连忙伸手扶起了他,笑着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不是要折煞我吗那你这次来幽州,是不是还有别的使命?” 耶律德光站起身,看着江统,挠了挠头,似乎很是为难,犹豫了好一会,最后才跺了下脚,道:“明人不说暗话。朝定儿,这件事本来也不想瞒你的,只是想过几天再和你说,可你误打误撞杀了父汗派给我的侍卫,眼下若想完成这个使命,少不得要麻烦你陪我走一遭了!”单枪匹马闯天下第29章软香温玉抱满怀(上)”” 江统被他说的一愣,忙问道:“什么使命?” 耶律德光答道:“临行之际,父汗除了交待我要助你寻找天马踪迹,还命我要细细勘察一番燕山地形,绘制成图” “什么?他刚刚才重登汗位,难道这么快就打算南征了吗?”江统心里倏然一惊,急忙问道。 “呃朝定儿不要担心,父汗只是让我勘察燕山地形,并无南征之意。如今契丹境内刚刚一统,朝局不稳,父汗是怕河东的晋王乘火打劫,入侵契丹疆土,我们只是为自保提前做些准备。”耶律德光故作轻松,好言安抚江统。 江统心里暗暗“呸”了一下,心道:“鬼才相信你的话!”但他脸上却假装轻松,笑着说道:“若可汗真有南征之意岂不更好?我正好有机会为可汗效力沙场,建功立业!我只是觉得兹事体大,应当慎重,要做万全准备才好!” ”单枪匹马闯天下”耶律德光一把抓住江统的手,激动得两眼放光:“嗨呀!想不到朝定儿对我大契丹如此忠心!你放心,有我耶律德光在,保你这辈子高官厚禄c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依你之才,只要一心为了契丹,休说是拜将入相,就是将来做个一字并肩王,又有何难?” 江统心想这耶律德光还真会顺杆子爬,可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躬身谢道:“若真如此,那我就先谢过二王子了!ri后我江统一定会为契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耶律德光假做生气状,嗔怪道:“朝定儿!你怎么还是和我这般客套?说好了,咱们是兄弟,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往后不管你让我办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江统见他神sè情真意切,想着他毕竟是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虽知这种话当不得真,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遂笑着谢道:“那我就高攀了,以后咱们只论兄弟,不讲尊卑对了,你们契丹的女人也会骑马shè箭吗?” ””“当然,契丹会骑马shè箭的女人很常见朝定儿你为何问起这个?”耶律德光对江统突然转换话题很是不解。 “没什么,只是今天见识了你的骑shè之术,对你们契丹人的生活很是好奇,随口问问。我来这里也有段ri子了,一直没见过温儿骑马”江统故作随意而谈。 “她呀?她倒是喜爱骑马,以前常随舅舅练习。”耶律德光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吗?我倒有个想法,这次我们去勘察燕山地形,不如带上她一起,你看如何?”江统一本正经地征求他的意见。 耶律德光疑惑地看了一眼江统,不解道:“这种机密大事,她一个女孩子家,又帮不上什么忙,带她干嘛?” 江统表情严肃,正sè答道:“勘察燕山地形,当然要以那些军事关隘为主,如果就我们两个去,容易被守关官兵发现引起麻烦。带上她就不一样了,咱们完全可以假装是去游山玩水的,到时就算被发现也不会引起怀疑,容易脱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软香温玉抱满怀(中) 耶律德光虽然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智勇双全,但他眼下年纪还小,情窦未开,心思压根就不在男女情事上面,他哪里想得到江统在打什么算盘?再说他也有心要和江统交好,自然不便轻易拂逆江统,何况这个理由听上去还算充分,因此他便答应了带萧温儿随行。 耶律德光的到来,让江统隐约看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向自己兜头罩来,如果自己陷进这张网里,恐怕以后再想挣脱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而撒下这张网的,正是端坐在遥远契丹王庭里的那对夫妻,来自他们的无形压力,江统已清晰地感觉到了。 江统第一次有了想要逃跑的冲动,可他眼下又不能不留下来。这里有一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孩萧温儿,还有一匹被他视若生命的雪焰骇,两者都是他不能舍弃的。江统之所以要在勘察燕山地形的时候带上萧温儿,就是为了多争取些机会和她相处,尽快俘获美人心。 江统和耶律德光回到萧府宅院,向萧铁木说了要带萧温儿同去燕山之事,萧铁木见他们两意见一致,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让府中的婢女去问萧温儿自己是否愿去。萧温儿一听,果然欢喜地不得了,对于一个在广阔的大草原上zi y一u惯了的少女来说,这种深宅大院之中的无聊时光,哪里比得上游山玩水来得痛快?江统早就料到她会答应。 萧铁木见情形如此,便不好再违逆众人之意,只是要十神奴也跟着同去,说是路上好有个照应,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天晚上,江统将马场中的管事李赖子召到自己的帐中,拿出一百两金锭递给了他。李赖子一见,两眼立时便亮起了光,却又谄笑着推脱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所谓无功不受禄,哪里敢受小哥这么重的赏?” 江统微微一笑,将金锭扔给了他,李赖子赶忙接在怀中。江统缓缓说道:“这金子,我不白给你,我要托付你一件事,如果办好了,等我回来另有重赏,如果办不好,当心你的脑袋!” 李赖子陪着笑脸,躬身施礼道:“小哥有事尽管吩咐,但有差遣,小人一定照办!” 江统点了点头道:“我要出去几天,那匹雪焰骇就拜托给你了,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它,若有一丝懈怠,等我回来可饶不了你!” 李赖子点头哈腰,一副谄媚模样:“小哥尽管放心,我保证待它比自己亲爹还好!这些ri子,按你的吩咐,都是拿刚分娩的母马nǎi水喂的它,小家伙现在别提长的多健壮了” 江统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将李赖子看的心里直发毛。江统一字一句,对他说道:“记住了!它好,你便好;它不好,我就要你的命!去吧”李赖子被江统吓的打了个冷颤,唯诺应承一声,转头逃也似的去了。 耶律德光原来想过段时间再去燕山,为的是能和江统先学些枪法战阵,可江统坚称寻找天马群宜早不宜迟,眼前时令已值深秋,若大雪封山再去必定多有不便,连连催他尽快启程,因此三ri后,一行四人便往燕山而去。 这一ri,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江统第一次见萧温儿骑马,她一袭紧身装扮,显得格外英姿飒爽。从马场一出来,萧温儿就又像逃离樊笼的小鸟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她骑在马上,张开双臂,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郊外的空气,脸上尽是笑意,江统又一次无可救药地迷醉在了她的小酒窝里。 走着走着,江统和萧温儿便落后了一段距离,萧温儿看了一眼江统,江统也正好扭头看她,四目交接之下,两个人都不禁展颜一笑。 萧温儿对江统扮了个鬼脸,悄悄说道:“喂,这一次,多谢你了!” 江统一愣:“谢我?为什么?” 萧温儿白了他一眼:“当然是谢你想办法带我出来玩啊” 江统脸上一红,低声道:“哪里其实咱们这次出来,是有正事要办。” 萧温儿撇了撇嘴,:“是吗?早知如此,我就不出来了!你们办你们的正事,拉上我做什么!” 江统听她这么说,心里突然有一种酸楚的感觉,禁不住喃喃喊了一声:“温儿”萧温儿转头看他,见他双眼之中尽是浓浓柔情,禁不住慌忙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耶律德光在前面回过头来,大喊道:“你们两个跟紧了,别落下啊!”江统高声回道:“知道了!”只是他和萧温儿都没有驱马追赶。 “可能我就要走了。”萧温儿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江统听在耳中,却不啻一声惊雷。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江统心里一阵阵发慌,连忙问道。 “叔叔这次回来,说现在契丹境内大局已定,我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再说,我也很想念爹娘他们”萧温儿越说话音越低,已近耳语。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江统心中方寸已乱,有些口不择言。 “我走不走,和你有什么相干?”萧温儿看了他一眼,脸上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 江统被她这句话问得一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虽然还在策马而行,整个人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萧温儿急忙喊了一声:“小心!”驱马上前拽了他一把,江统这才醒过神来。 “温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到你叔叔的马场效力吗?”江统突然就被一种汹涌而至的恐惧感淹没了,他此前并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害怕失去萧温儿。 “知道”萧温儿低声答道。 “你知道那天夜里,躲在树上和你说话的神仙是谁吗?”江统只顾回想和萧温儿的那些往事,并未在意萧温儿的回答。 “呵,一开始我还真以为是神仙显灵呢!后来嘛,就想到了”萧温儿淡淡一笑,柔声答道。 “你知道那顶雏菊花环,是谁送给你的吗?”江统仍旧在自说自话,木偶一般。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萧温儿的话音之中,突然也有了一些悲伤的情绪。 “温儿,我喜欢你。自从第一眼看到你,你就在我的心里扎了根,现在你在我心里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如果你走了,你会把我的心连根拔起的你知道吗?”江统说着说着,眼中突然就涌出泪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29章 软香温玉抱满怀(下) 萧温儿见江统说着说着竟然流出泪来,心中也是一酸,只是耶律德光和十神奴就在前面,要是让他们看到了岂不羞煞个人,因此她急忙娇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莫叫人看见了,成个什么样子!” 江统一听,这才惊醒过来,暗暗责怪自己失态,连忙拿衣袖将泪痕揩去,扭头再瞧萧温儿,见她正轻咬下唇望着自己,眼中含着笑意,顿时窘红了脸,急忙将头扭了回来。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紧随在耶律德光和十神奴身后赶路。 幽州北部的这段燕山山脉,名为军都山,有古北口c居庸关等军事要塞,尤其是古北口自北齐时便建有长城,是辽东平原和契丹辖境通往中原地区的咽喉;而居庸关更是在秦代时便修筑有长城,其名称即来自秦始皇将囚犯c士卒和强征来的民夫徙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地形极为险要,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耶律德光原本是想直接前往古北口和居庸关查勘地形,江统觉得若如此意图太过明显,容易被河东的官军发现后引起怀疑,不如先从上次天马现身的猫儿峰开始,最为妥当,耶律德光听从了他的建议。 四个人来到猫儿峰山脉脚下,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山上走了一段,路渐难行,江统便提议将坐骑栓在原地,徒步进山,事后再返回取马。耶律德光赞成,十神奴自然也无异议,大家便各自取了兵器c弓箭c干粮等随身物品,往燕山深处行来。 秋天的燕山有一种波澜壮阔的美:抬头看,天高云淡,碧空如洗,蓝的是天,白的是云;放眼望,层峦叠嶂,林木参差,缤纷的落叶火红c金黄色尽有,不时随风凋落,已在山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俯首瞧,星星点点的各种菊花,争奇斗艳,漫山遍野整座燕山就像一幅七彩斑斓的风景画,让萧温儿看得如痴如醉。 山中空气清新宜人,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可是四个人中,三个男人都无心观赏山景,只有萧温儿快乐的如同一只蝴蝶,一会去采撷野花,一会去捡拾落叶,还不时发出千娇百媚的惊叹之声。 耶律德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江统说道:“朝定儿,我想咱们带她来一定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是你要带她来的,待会要有什么麻烦我可不管” 江统笑道:“你大可放心,一切有我。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权且分作两队,你和十神奴去勘察附近地形,今天也不要走太远,先将这方圆二十里的情形摸清楚;我和温儿去查看上次天马现身的路线,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设法追踪到天马的行迹” 耶律德光想了想,有些犹豫不决:“如果我们分开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你不在我身边,我有些不放心。” 江统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放心吧,朝定儿!这一带并无猛兽出没,也很少有人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不是带了鸣镝过来吗?如果有事,你就射出鸣镝,我会尽快赶去找你的。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就去山脚停马处汇合,你看如何?”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沉吟道:“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耶律德光和十神奴被江统打发走了,江统哪里真有心思寻找什么天马的踪迹,他只顾用目光追随着萧温儿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千,却又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萧温儿转过身来,再次和他四目相对,许久许久,都没有分开。 “你怎么不说话,你在想些什么?”萧温儿柔声问道。 “我在想一首歌”江统的脸上,再次浮现了那种痴痴傻傻的表情。 “什么歌?”萧温儿忍不住好奇问道。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江统深情款款,低声吟唱道。 “你不是还要去查看天马的踪迹吗?我们去吧。”萧温儿低下了头,小声说道。 “好,我们走。”江统收敛了一下心神,发觉自己又失态了。 “这山路好难走,我走累了,你能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吗?”山路越来越崎岖难行,萧温儿在江统身后停了下来,轻声问道。 “好”江统觉得自己的心都紧张地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江统将萧温儿的纤纤柔荑紧握在手掌之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她的体温,那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仿似做梦一般,脚下踩着云彩,飘飘忽忽地往前走。那句古诗,自然而然便涌上了心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江统心中有一些忐忑,有一些欢喜,还有一些茫然,五味杂陈,自己也分不清此刻的感觉。 一片乌云,忽然遮蔽了天空,刚刚还是万里无云c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一下子就变得天昏地暗起来,江统抬起头,喃喃说道:“好像要下雨了”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轰隆一声击打在山顶之上,竟将远处一颗参天古树拦腰折断,萧温儿大叫一声,吓得赶紧从江统掌中抽出手来,捂住了耳朵。 一滴雨从天空落下,正好打在江统的额头上,还没等江统回过神来,大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倾盆而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江统一把攥紧萧温儿的手,急喊道:“快,赶紧找地方避雨!” 江统拽着萧温儿飞奔,没跑几步,萧温儿突然尖叫了一声,江统急急收住脚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忙问道:“你怎么了?” 萧温儿疼的滋滋吸气,大声答道:“我的脚好些崴了” 大雨倾盆,不时有电闪雷鸣之声响起,若是被闪电击中,恐怕两人今日就要命丧在此了。江统见情势危急,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起,萧温儿也只好用手臂勾住江统的脖子,任他去抱。 江统心中焦灼万分,他抱着萧温儿到处乱转,可就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前方十余丈外,似乎有一处山洞,他赶紧撒开腿往那里狂奔而去。 好不容易赶到那里,果然是个山洞,面积虽然不大,却足够两个人容身了。 两个人的衣襟,都已被大雨浇了个湿透,江统将萧温儿轻轻放下,见她冻得瑟瑟发抖,心疼得如刀割一般。 事态紧急,江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冲着萧温儿大喊道:“快把你的湿衣服脱掉吧,要不然会生病的!” 萧温儿一听,又羞又急,可是刚才雨势过大,身上的衣服已被雨水浸透,现在正一股一股地滴水,贴在身上也实在难受,只好闭上眼,点了点头。 江统见她答应,赶紧帮她脱衣解带,只留下贴身的亵衣,然后用手为她将衣物里的水拧干,又跑出山洞寻了些断枝回来,将衣物挂在上面。 萧温儿见他身上衣服也已湿透,心中不忍,遂让江统自己也脱去衣物,拧干后挂了起来。 雨势依旧不减,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山风一吹,两个人都冻得直打哆嗦,江统见萧温儿冻得浑身抖个不停,再也顾不了许多,一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这一抱之下,软玉温香,幽韵撩人,萧温儿羞得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江统又一次闻到了她身上那醉人的馨香,脑中嗡的一声,身子便僵在了那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冤家路窄(上) 江统紧抱着萧温儿,头脑之中一片空白,僵在那里仿似被施了定身法,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和女孩肌肤相亲,他有些被自己的举动给吓傻了。萧温儿也是一样,她丝毫没有准备,就被裸露着上身的江统给抱了个满怀,两个人突然就石化成了一尊雕像。 美人在怀,寒意顿去,江统很快便不再觉得冷了,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温暖从心底升起,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不一会竟浑身燥热起来。江统的呼吸变得沉重,心跳也越来越快,甚至要张口嘴巴才能喘得上气,萧温儿将螓首深埋在江统胸口,江统感觉到她的脸也热得发烫。 江统松开双臂,将萧温儿轻轻转动,面对自己。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萧温儿的下巴,见她面色绯红,双眼迷离,樱唇半开半阖,愈加美艳不可方物,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动,颤抖着将嘴唇凑了上去 这一刻,江统突然觉得自己的胸腹之中好像有无数的蝴蝶飞了出来,这些蝴蝶色彩斑斓c绚丽异常,蝴蝶们绕着他和萧温儿飞舞,不断扇动翅膀,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这感觉如此清晰,令江统分辨不出到底是幻觉,还是实景。 只是浅浅一吻,初尝芳泽,萧温儿便羞得涨红了脸,急忙低下了头,轻轻将江统推开了。可这个吻对江统来说,却比蜜蜂采撷的花蜜还要甘甜,特别是双唇轻触那一刹那,更是有一股暖流涌遍周身直达骨髓,让江统身上的每个毛孔都震颤不已。 “我们,眼下还是不要这样吧”萧温儿低着头,不敢看江统。 “是我不好,我不该冒犯你。你,生我的气了是吗?”江统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担心,怕我们以后不会有好结果”萧温儿缓缓抬起头,看着洞外,面有忧色。 “怕什么?万事有我在!”江统听了这句话,心中狂喜,急忙拍着胸膛喊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就是神仙,怕也不会事事都能称心随意吧?”萧温儿抬起头来,望着江统,眸中柔情似水,展颜一笑。 江统看她神色,醒悟到她是指自己上次假扮神仙骗她去悯忠寺礼佛之事,不由尴尬地转过脸去,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想到是我的?” “哼,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吗?”萧温儿故作娇嗔,丢给了江统一个白眼。 江统看看洞外,见雨势小了很多,忙岔开话题道:“我去瞧瞧有没有干燥些的树枝和落叶,若能找到就搜些回来,把衣服烘干了,免得受凉!”说完便冲出了山洞。 转了一圈,江统还真在那些大树下c石缝里搜捡到不少可以引燃的枯枝败叶,他来回跑了几趟,运到山洞之中,然后以石块敲击引燃,将萧温儿和自己的衣服烘干了,各自穿好。 雨突然就停了,天空升起一道彩虹,七彩绚烂,美得撼人心魄。 一支鸣镝在远处响起,江统这才想到耶律德光和十神奴还在山上,这应该是他们在召唤自己前去汇合。 江统让萧温儿好生在山洞里等候,他去见耶律德光和十神奴,然后大伙儿再一起下山,萧温儿点头应允。江统有些放心不下,就将随身携带的虞帝匕首留给了萧温儿,让她防身用。 江统朝着鸣镝响起的方向一路狂奔,其间又有几次鸣镝响起,约行了七八里路,江统终于看到了耶律德光和十神奴的身影。他们显然也被这场大雨淋到了,浑身湿透,显得狼狈不堪,正气急败坏地四处观瞧。 江统一边疾行,一边高喊道:“朝定儿,我在这里你们没事吧?” 耶律德光看到了江统,很是高兴,跳起来挥着手喊道:“朝定儿,终于找到你了!你刚才被雨淋到了吗?这是什么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还电闪雷鸣的,刚才我差点就被雷电击中天杀的,这次真是出师不利!对了,温儿呢,她还好吗?” 十神奴跟在耶律德光身后,身上泥泞不堪,似乎跌了一跤,膝盖处有擦伤,他见江统身上衣服未湿,很是惊讶:“小兄弟,你没被雨淋到吗?” 江统笑了笑,就将两人找到山洞并用枯枝落叶取火的过程简单说了,当然其余之事只字未提。 三个人一商议,都觉得山下的马也不知道被这场大雨浇成什么样了,还是赶紧去看看的好。江统让耶律德光和十神奴先过去,他这就接萧温儿到停马处汇合。 江统匆忙回到山洞处,见萧温儿一切安好,太平无事,提着的心才踏实下来。因萧温儿扭伤了脚踝,没法走路,江统便将她一路背下了山。 来到停马处一看,江统和早到的耶律德光c十神奴一样,都傻了眼。原来,四匹马中有一匹挣脱了缰绳,已经不知去向;还有一匹躺卧在山地上,奄奄一息,眼看是站都站不起来了;两外两匹,也是萎靡不振,低头闭眼,全身发抖,正在不停地流口水鼻涕。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是十神奴和耶律德光共乘一匹,江统和萧温儿同骑一匹,尽快返回养马场休整。 四人分成两骑,一路摇摇晃晃往养马场赶,走到半路,江统远远看到对面有一队晋军骑兵正疾驰而来,前面几个髡发胡服,应是契丹人,其衣着饰物精美华贵,瞧来身份不俗,江统觉得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朝定儿,这晋军骑兵之中,怎么会有你们契丹的贵人呢?” 耶律德光倏然便勒住马缰,手搭凉棚朝对面望了望,只是他没有江统的眼力,瞧不真切。耶律德光拨转马头,急急忙忙对江统说道:“朝定儿,我们快找个地方躲躲!莫要给他们瞧见咱们几个” 江统一愣,问道:“这是为何?” 耶律德光答道:“若我所料不差,现在能出现在晋军里的契丹贵族,一定是那些伏诛的契丹酋长余党今日冤家路窄,若让他们知道我眼下人在幽州,怕是此命难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冤家路窄(中) 江统对耶律德光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反倒觉得他有些胆小怕事,几个流亡在外的契丹贵族而已,怎么就让契丹可汗的二王子如此惊慌失措?这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叫人耻笑? 江统勒住缰绳,笑着对耶律德光说道:“朝定儿,原本觉得你也是胆识过人的少年英雄,怎么竟怕起他们来了?如今这些人不过是些丧家之犬,就算认出你来,他们又能如何?放心,有我在,定会保你万全。” 耶律德光急道:“朝定儿,这些人的父兄家眷无不是丧命于我父汗之手,他们对我耶律一家恨之入骨,不共戴天,若是给他们瞧见我,他们必会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那队晋军人数看来不少,就我们几个,哪里敌得过?” 江统有意在萧温儿面前逞强,便强词抗辩道:“晋军现在正和梁国开战,我想他们绝不会为难你。毕竟你是契丹的二王子,若伤了你,他们岂不是要和契丹也挑起战端?如此一来,晋军便会腹背受敌” “朝定儿!这些酋长余党投靠晋王,定然是要对我父汗不利。他们若是将我痛痛快快杀了倒也罢了,可我要是做了晋军的俘虏,他们拿我做人质去威胁我的父汗,那我到时候可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了!”耶律德光越说越急,已是满头大汗。 萧温儿在江统身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江统,眼神之中隐隐有些责备之意,她轻声说道:“我们,还是快找个地方躲躲吧” 江统见她不满,醒悟到自己的确是有些莽撞了,不该不顾虑大家的安危,当下便不再坚持,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只是荒原郊野之中,也没什么地方好躲藏的,他便拨转马头,对耶律德光喊道:“走,我们再回燕山!” 耶律德光四处看了看,也觉得只有回燕山最为妥当,便点头答应了。四人两骑,远路折回,再次往燕山疾驰而去。 这两匹马被大雨淋了个湿透,身体羸弱不堪,可眼下情势如此,也顾不得怜惜它们了。江统和耶律德光一路上不停地催马扬鞭,等他们赶到燕山脚下,两匹马都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四个人扔下马匹,取了兵器和干粮等物,往山上疾行。萧温儿脚踝还没好,江统只好再背着她上山,在半山腰的一处林子里停下来歇息。 江统刚想喘口气,忽然听到山下隐隐有人喊马嘶之声,不免大吃一惊,急忙爬到树上察看,见那队晋军竟然尾随而至,已到了山下。 江统急忙从树上下来,将山下情形和大家说了,四个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这支晋军意欲何为。耶律德光急得直跺脚,十神奴想要冲出去和晋军拼命,被江统拉住了。 江统猛然想到山顶之上还有自己上次布的玄虚残阵,一直未曾毁去,可供安身,便急忙背上萧温儿,领着耶律德光和十神奴寻了过去。 到了玄虚阵所处之地,江统将三人带入残阵之中,安慰大家耐下心来,静观其变。 喘息未定,那队晋军竟然也上了山,正人一组似在沿山搜索什么,离四人栖身处越来越近。十神奴在阵中看的真切,低声叫道:“这些都是周德威的亲军,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江统问道:“周德威?他是谁?” 十神奴答道:“周德威是晋王李存勖手下有名的猛将,此人勇而多智,脸黑貌丑,长相很是吓人,据说刘守光父子就是被他活捉后送到晋阳的。因他战功卓著,李存勖便封他做了幽州节度使” “我也听父汗说过,这周德威算得上河东名将,其声望并不输给十三太保!”耶律德光在一旁插言道。 “这么说,我们碰到的,是幽州城土皇帝的嫡系军队?”江统渐渐觉出,情形似乎有些不妙。 江统c耶律德光和十神奴三个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啊呀!那不是斡迪烈大祭司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萧温儿一声惊呼,让大家都注意到了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契丹人正朝山上缓缓走来。 这个契丹人约有四五十岁,穿着精美华贵的毛皮长袍,一只耳朵上戴着摩羯耳环,颈上挂着琥珀璎珞,手指上好几个盾面指环这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队晋军士兵跟在他的身后。 “对!果然是他没想到,父汗派了那么多人搜捕他,还是让他逃了出来!”耶律德光恨声说道。 “这人是谁啊?”江统忍不住悄声问道。 “他是我们契丹乙室部的大祭司,乙室部酋长的亲叔叔,名叫斡迪烈,他在我们契丹有着很高的人望和威信。上次我父汗将七部酋长诛杀之后,曾连夜派人去抓捕他,可惜给他逃掉了”耶律德光一边眼睛望着山下,一边为江统解释。 萧温儿突然从身后拽了拽江统的衣服,江统回头一看,见萧温儿满脸惶急,忙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萧温儿摇了摇头,附在江统耳边轻声说道:“就是这位大祭司教唆他的酋长侄子要抢我为妻的,我来这里就为了躲避他们你不会让我落在他们手中的,对吗?” 江统见她一双美目满含希冀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暖,连忙点头道:“你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十神奴在旁边轻声惊呼道:“他们围上来了!”江统回头一看,见越来越多的晋军和另外几个契丹人正朝这里走来,距离已不足十丈。 耶律德光眼中满是惊骇,嘴里喃喃说道:“乌隗部c突品不部c捏刺部c突举部的人怎么都来了?” 江统示意大家镇静下来,然后笑着说道:“大家不必惊慌,我看这些人应该不是专程为了我们而来,只是凑巧碰到;即使他们真是来追杀我们的,我相信他们也没有人能破得了这个石阵,只要我们不出去,没有人能奈何我们!咱们就呆在这里,看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然后再相机行事,如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0章 冤家路窄(下) 山上的晋军在那位斡迪烈的带领下,渐渐向江统四人藏身之处靠近,只是他们眼睛似乎总盯着脚下,看上去不像是在找人,而是在找什么东西。 走着走着,斡迪烈就时不时地蹲下身子,在山地上细细踅摸半天,然后捡起几颗小石块认真观瞧,从他脸上神色可以看得出来,他似乎对什么事越来越满意。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晋军将领走了过来,向着斡迪烈拱手行礼道:“大祭司,可有什么发现吗?”看样子他应该是这支晋军的首领。 斡迪烈回头看了他一眼,用阴沉而又沙哑地声音说道:“孟将军尽管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节帅,自然一定会为他做到”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当他眼光经过玄虚阵所处之地时,不由得“咦”地一声,停了下来。 那位姓孟的晋军将领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也是满脸惊疑之色,自语道:“奇怪!这荒山野岭之中,哪里来的如此石阵?” 斡迪烈缓缓朝着石阵走来,萧温儿紧张地一把抓住了江统的手,江统柔声安慰她道:“放心,他发现不了咱们的,有我在,不会有事。”说完转头看了耶律德光和十神奴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点头示意知道了。 斡迪烈在石阵外走了几步,没有看出石阵中的端倪,倒是脚下的石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再次蹲下身来,在山地上摸索半天,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块来,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是了,就在这里。” 那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孟姓将军就跟在他的身后,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喜形于色:“大祭司,你可真有把握?” 斡迪烈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一会双手举过头顶,一会双脚踢踏乱舞,一会趴在地上匍匐叩拜,一会又浑身抖动不停,引得身上饰物哗哗作响,种种动作千奇百怪,突然之间又猛地停了下来,双目圆睁,嘴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咒语声,折腾半天,终于恢复如初。 江统见他言行疯癫一般,忍不住想要出言讥讽几句,可转头一看耶律德光c萧温儿c十神奴三人不但不觉奇怪,脸上还有庄重肃穆之色,知道这必是契丹人的某种神圣的仪式,便忍住了。 斡迪烈看上去显得信心十足,手指江统等人藏身之处断然说道:“我以山神之名担保,就在这个地方,下面必有一座偌大的金矿,足够你们晋军开采三年” 江统等人在石阵里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惊愕不已。他们这才弄明白,原来斡迪烈带着晋军来燕山是为了寻找什么金矿的,而要命的是,偏偏他们的藏身之处,就在这座金矿之上! 络腮将军喜得开怀大笑,然后对着斡迪烈连连施礼道:“大祭司放心,若这下面真有金矿,节帅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至于助你复仇一事,节帅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就断然不会食言,谁都知道他乃言出必行之人”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子,对着身后的晋军一招手:“来啊!将这里给我围起来,做上记号。”呼啦啦涌过来数十个晋军官兵,在石阵外围了一圈,手忙脚乱地一通忙碌。 耶律德光见此情形,心中懊恼不已,对着江统叹道:“都说冤家路窄,没想到竟这么巧!早知如此,我们刚才就应该往山后跑,这时候肯定已经脱身了朝定儿,你看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江统丝毫不以为意,微微笑道:“不忙,再等等看。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保大家周全。”耶律德光见他语气平静,信心十足,便悻悻然不再言语。 斡迪烈和络腮将军对着石阵东瞧西看。斡迪烈一边绕着石阵踱步,一边自语道:“这些乱石好像是有人堆积而成,难道此地的金矿已经被什么人给发现了吗?” 络腮将军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这里地势完好,不像被破坏过“ 斡迪烈朝他欠了下身道:“有劳孟将军,让你的手下,先将这些乱石清理掉,咱们最好今日就开挖,我也好进一步作些判断。” 络腮将军朝石阵方向走了几步,进了石阵入口,旋即便退了出去,回头对斡迪烈道:“大祭司,这些乱石好生奇怪!想来应是一处石阵,这石阵阵法高明玄妙,我生平未见,人若走近便会自乱心神,非我等之力所能破解” 斡迪烈自己也去走了一圈,很快便退了出来,沉吟许久,他才恍然大悟道:“一定是这里的山神责怪我等礼数不周,故意布下这石阵为难咱们。孟将军,快,让你的人速去准备白羊白马以作祭品,待我祭拜一番山神,必能破解这石阵!” 络腮将军听了,似乎心有不甘,可也没有出言驳斥,拱拱手往山下走去。 江统见他们如此,又好气又好笑,灵机一动,对耶律德光说道:“朝定儿,这山上的契丹人中,有几个能识得你和温儿的相貌?” 耶律德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犹疑着答道:“最多三c四个人吧?朝定儿,你可是想出了逃脱之法?” 江统看了三人一眼,缓缓说道:“那些晋军与我们素不相识,本来不足为惧。眼下所虑者,无非是这三四个契丹人,如果你和温儿被他们看到,怕是你们在幽州城中再难安身,如今之计,不如将他们几个诱进这石阵之中,尽数除掉,以免后患,大家以为如何?” 耶律德光听了,大喜道:“若能如此,当然最好。这些叛国逆贼,罪不容诛,投靠晋军倒也罢了,竟还敢献金矿给他们,河东得了这座金矿,怕是对我契丹大大不利” 十神奴也说:“这些人在幽州,的确是个天大的祸害,万一给他们知道萧家有人在这里开马场,肯定会后患无穷,是该尽早除掉!” 只有萧温儿无尽幽怨地看了一眼江统,一字一句说道:“不行,我不同意!”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耶律德光和十神奴厉声责备道:“这些人,和咱们供奉的是同一个祖先,如今他们已经是妻离子散c家破人亡了,难道你们就忍心对自己的族人赶尽杀绝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1章 赶尽杀绝 (上) 江统没想到萧温儿义正词严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瞧她那一脸决绝的表情,若自己坚持己见,怕是从此以后她定会和自己反目为仇。江统自然不愿为了几个流亡在外的契丹贵族拂逆她的意思,当下便只好闭口不言。 耶律德光和十神奴听了起初也是一愣。耶律德光旋即便露出一脸的不屑,咧了咧嘴,反唇相讥道:“你一个小女娃子懂得什么?你这叫妇人之仁” 萧温儿瞪了他一眼,冷笑着道:“你自己不也还是一个娃娃?你又懂得什么?难不成你小小年纪,和你的父汗别的没学会,残暴不仁倒得了真传是吗?” 耶律德光大怒,满脸通红地指着萧温儿恨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骂我倒也罢了,竟然还敢说出这般有辱圣名的话来,你这是对父汗的大不敬!你就不怕被治罪吗?哼,别仗着有姐姐为你撑腰,就敢口无遮拦,我要是告到父汗那里,怕是姐姐也保不住你!” 萧温儿冷冷回道:“你说的对,娘娘不过是他的女儿,算得了什么?他为了登上可汗宝座,将自家的兄弟杀了个精光,连唯一的亲妹妹都不放过我的性命,在你们父子眼中,那定然是更加不值一提了!你若想取了去,现在就把我杀了吧,也不用回禀你父汗,岂不省事?” 萧温儿说完,便闭上眼,将头伸向耶律德光,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江统见耶律德光被萧温儿一番话气得火冒三丈,真怕他做出什么对萧温儿不利的举动来,连忙挡在二人中间,沉声说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口!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势,还是快想办法脱险要紧!” 十神奴也出来打圆场道:“是啊,是啊,大敌当前,两位贵人莫要为了他们伤了自家和气” 江统走到耶律德光身前,给他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温儿说的也有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只要你们两个不被这些人发现,大伙儿暂时就不会有危险。依我看,咱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耶律德光抬头看了一眼江统,又瞧了瞧萧温儿,嘴里嘟囔了一句:“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便气鼓鼓地走到一边,不再说话。 萧温儿本想出言反驳,江统走到她身边,扶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她也就没再吭声。 江统思忖了一番,对几人说道:“眼下阵外到处都是晋军,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石阵,不然必定会被他们发现。看情形,我们只能等到天黑以后,在晋军防备松懈之时,才能设法离开此地,好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过一会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 耶律德光c萧温儿和十神奴听了,皆无异议,一切听凭江统做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孟姓将军,便带着几个晋军兵士抬来了白马c白羊之类的祭品,斡迪烈指挥他们在玄虚阵外摆放好,开始做起了祭告仪式,躲在阵中的江统已经没有心思再看他故弄玄虚,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带领大家尽快离开此地。 燕山地形,北高南低,不过好在猫儿峰这里的山势不算险峻,悬崖峭壁不多,在山中行走倒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江统四人和这队晋军入山都是从燕山南麓而来,因此大量晋军都囤积在玄虚阵南门,玄虚阵北侧便是连绵的群山,人迹罕至,晋军对这一带防备比较松懈,只有三三两两的官兵不时巡逻经过。 天色渐暗,斡迪烈还在那里手舞足蹈,晋军士兵们开始一边轮流进餐,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完成仪式。江统觉得时机已到,就和耶律德光三人吩咐了一番,准备突围而去。 江统领着三人来到阵中北部的艮字门,守在阵门入口处石堆后面,此处靠近后山,晋军士兵人少。 没过多久,便有三个晋军士兵慢悠悠地巡视而来,江统看他们走的近了,便投出一颗小石子,以吸引他们的注意。那三个晋军士兵环顾之下,见一绝色美女正站在那堆石阵的入口处,笑意盈盈地冲着他们招手示意。 “哎呀我的娘啊!莫非是我眼花了吗?哪儿是不是有位仙女在向我招手啊?”一个士兵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不远处的萧温儿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俺也看到了!这小娘子长得可真漂亮,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另一个士兵也有些神魂颠倒,傻站在那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荒郊野岭的,不会是狐仙显灵了吧?哥几个还是小心为妙”第三个士兵看来是个谨慎人,他虽然也惊叹于萧温儿的美貌,但心里还没放下警惕。 “管他娘的呢!走,哥几个瞧瞧去!”第一个说话的士兵眼睛一刻也没从萧温儿身上移开,话一说完就大步走来。 “对!怕个鸟?就算她真是狐仙,老子今天也要尝尝鲜!”第二个士兵已经熏心,赶紧跟了上去。 第三个士兵见他们都赶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抵抗住萧温儿的魅力,也快步追了过去,生怕落在后面。 萧温儿见他们越来越近,冲着他们展颜一笑,轻移莲步,缓缓转身进了石阵。那三个士兵刚尾随她走进石阵,就被躲在石堆后面的江统三人用石块砸昏了过去。 几个人一商量,最后决定由江统和耶律德光c萧温儿换上三个晋军士兵的衣服,十神奴还是保持契丹人的装扮。江统原本想着是遁入后山,绕出晋军的视线范围,可想起萧温儿脚伤未愈,若逃到北山再回马场会太过辛苦,便放弃了。 江统决定冒次险,他背起萧温儿,让耶律德光和十神奴紧紧在后跟随,四个人绕了一个大圈,设法躲开了大批晋军和斡迪烈等人的视线范围,最后辗转到燕山南麓脚下。 一路上也曾遇到零散的晋军士兵,江统只管低着头说是背上的兄弟是被毒蛇咬到了,要尽快下山医治,由于他们穿着晋军士兵服饰,又装作急不可待的样子,那些士兵也没人细加盘问。 到了山下,江统对看护马匹的晋军士兵说是奉了斡迪烈大祭司的命令,有要事必须尽快赶回城里向周德威禀告,加上有十神奴跟在身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契丹话,看守马匹的士兵便信以为真,任由他们去取战马。 江统和萧温儿同乘一骑,耶律德光和十神奴各自取了一匹马,四人三骑离了燕山,往养马场方向策马狂奔而去,终于有惊无险地从晋军眼皮底下逃了出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1章 赶尽杀绝 (中) 四人回到养马场,个个筋疲力尽。折腾了整整一天,什么事也没干成,倒差点被仇人认出,陷入重兵围困的险境之中,不免有些心力交瘁,大家各自回住处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江统刚洗漱完毕,正打算出帐篷,就看见耶律德光急匆匆地来找自己。 耶律德光一看见江统就一路小跑来到江统面前,拉着他进了江统的帐篷,压低声音说道:“朝定儿,我想了整整一夜,那几个契丹叛逆决不能留,必须尽快想办法除掉他们” 江统一愣,反驳道:“可是温儿不想我们这样做,你是知道的啊!” 耶律德光急道:“她一个女娃娃家,懂得什么?你何必对她言听计从?” 江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行!我不能答应你,这要是让温儿知道了,她肯定会和我翻脸的。再说,他们现在只是丧家之犬,就算留着他们的性命,也不会对你父汗的地位构成什么影响啊!” 耶律德光看着江统,急得直跺脚,抓耳挠腮了好一阵,突然对着江统嘿嘿笑了起来。 江统奇道:“你笑什么?” 耶律德光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拿手指指点着江统道:“我知道了,你喜欢那丫头,想娶她为妻,是吗?” 江统撇了撇嘴,道:“你才看出来啊也是,我在你这个年纪,从没想过这个事情。我就是想娶了她,那又怎样?” 耶律德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沉吟道:“也是,在我们契丹,像你这个年龄,是该娶妻生子了可你知道吗?按照我们契丹人的习俗,你是不可能和她成亲的!” 江统听了一愣,连忙问道:“这是为何?” 耶律德光在江统的床铺上坐了下来,笑着说道:“按照我们契丹婚俗来说,王族子女是不能与庶族平民通婚的。温儿的母亲,是我的亲姐姐,她的身份自然算得上高贵无比你现在虽然被父汗封了官职,却无爵位,你们两个如何能成得了亲?” 江统哪里会将这个放在心上,挥挥手笑道:“只要温儿愿意嫁我,就是天王老子也阻挡不了我娶她” 耶律德光摇头道:“姐姐和姐丈一定不会同意的!除非你们两个私奔,永远不回契丹。可温儿对姐姐和姐丈极为孝顺,我想她是不会违逆父母心意的。再说了,就算她真的愿意和你私奔,你就忍心她一辈子不回故土,和父母家人从此恩断义绝吗?” 江统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恍惚,半天沉默不言。 耶律德光见状,嘿嘿笑道:“朝定儿,你若真的有心娶她,我倒是有法子帮你达成心愿。” 江统一把抓紧他的胳膊,急急问道:“什么法子?快说!” 耶律德光被江统抓的好一番呲牙咧嘴,指着江统的手道:“松开!松开!快松开”江统这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窘,连忙放开了手。 耶律德光揉了揉被江统抓过的地方,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帮我想办法将斡迪烈他们几个杀掉,便是立了大功,到时我去回禀父汗,让他为你和温儿赐婚,再赏你高官厚爵,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江统听了,也不言语,只管死死盯着耶律德光的眼睛看。耶律德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将头扭到了一边,嘴里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江统悠悠说道:“你虽然贵为契丹王子,可毕竟你年岁尚幼,你的父汗怎么可能会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就算你真是有心成全我,怕也是难以做到” 耶律德光急了,沉声说道:“朝定儿,我虽然只是二王子,可父汗和母后对我的疼爱远超其他兄弟,父汗常说我们兄弟几个之中,我是最像他的;母后对我更是另眼相看,宠爱有加,只要我去给你说情,此事必定能成!我耶律德光对天盟誓,若不能说到做到,就让我将来不得好死” 江统伸出手势,阻止了他,沉默片刻道:“好,我信你。只是此事我们务必要做的机密,不能让温儿知道。” 耶律德光闻听大喜,连忙顿首道:“那是自然。朝定儿,你看咱们如何行事,可保万全?” 江统沉默了好一会,缓缓问道:“真的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吗?” 耶律德光坚定地点了点头,断然说道:“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江统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见他一脸坚定,眼神决绝,心里不由生出万千感慨。他明白,这样做虽然看起来残忍了些,可能够如此果敢做出必杀斡迪烈等人的决定,足以说明耶律德光已经具备了合格帝王的心智,有成为一代雄主的天份。 想到这里,江统便对耶律德光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就暂且好好歇息三日,做些准备,三日后出发,去将他们赶尽杀绝!你不是想和我学本领吗?这次就我和你两人同去,我也好顺便传授你一些护身c逃命之法,你可有这个胆量?” 耶律德光大喜,连声说道:“好,好,好!朝定儿,我就知道你足堪大任,一切听凭你来做主就是!” 三日后,江统和耶律德光准备妥当,一起离开了养马场,萧铁木等人以为他们只是去燕山寻找天马踪迹,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真实意图。 二人绕开沿途晋军的视线,从一条小路潜进猫儿峰的后山,爬到一棵参天古树之上,远远观望玄虚残阵的方位,只见大批晋军兵士正在玄虚阵四周挖掘山体,忙碌不停。江统二人细细瞧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斡迪烈等人的身影。 耶律德光有些泄气,自语道:“看来我们来晚了,怕是他们已经离开此地,回幽州城里去了” 江统眼睛望着前方,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你先在这里好生呆着,我去抓一个晋军士兵过来,一问便知!” 耶律德光有些担忧,提醒江统道:“朝定儿,现在山上都是晋军,万一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你可有把握?” 江统看着他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